希茨菲尔探案集 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2021-08-13——2024-04-10 【内容简介】   长夏世界终日被诡异笼罩。每隔六日,第七天便会有诡异入侵梦界,释放出其中的邪祟影响现实。   这一天,黒木市的一桩异常杀人案连带牵扯出了一位神秘的少女。   她有可以在第七天看破虚妄的真实之眼。 ———————————————————————————— 精校者:夏九歌 此为本人在镜客居发布的精校版本 第零卷 作品相关 作者的话:重要通知:当心冒牌货   刚收到消息有人在其他群冒充这本书的作者,暂时不确定是出于什么目的,目前群是发公告提醒了但是以防万一这里再发个公告补充说明。   一、我不会以任何形式在外面找任何人索要任何形式的报酬。   二、我基本只在自己书群活跃。   三、除书群【群主】以外任何人自称作者都不可信,同头像昵称认准Q号。 作者的话:详细说明一下谁在冒充   昵称【十二丸io】   QQ号【5737***57】   通知下所有看这本书的同学,当心这个人以任何形式在外面冒充我骗人。   我不管你是爱慕虚荣给你那小号网恋看也好,还是打算以此为卖点找别的书站约稿接活也好,这事你现在别再干了。   我将在任何时候保留以法律手段维护自身名誉的权利。 第一卷 不眠症 本卷共193089字 第一章 死而复生*   多年后,作为一名已经在王都维恩港小有名气的侦探,面对一位风尘仆仆、来自黒木市的年轻委托人,艾苏恩-希茨菲尔不禁又回想起了自己死而复生的那个下午。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这个名字,她叫冷晴。实际作为冷晴的记忆只有从记事起至十六岁左右。   那时她还是一个男孩,身体里有四分之一的外族血统,在一次暑假被佣人带去国外亲戚的庄园避暑玩耍。   至于为什么不是父母……从她记事以来就从未见过父母的样子。她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混血白人,名叫曼苏拉-希茨菲尔。父亲则连姓名都没留下来,自从她记事起就一直是仆人沃菲阿姨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包括在每学期参加国内学校的家长会。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国外的那些亲戚们多数也是“希茨菲尔”,一个在她看来半英不英,半德不德的奇怪姓氏。   希茨菲尔家族在当地是大族。但冷晴从未听说过他们的“事迹”。他们住的离城区很远,下飞机后坐车要行驶快三个小时才能抵达那栋庄园。庄园——说是这样说,但实际上以那座房子的恢弘规模称作城堡也不为过。她的英语那时已经很流利了,可以毫无障碍的和那些拥有稀奇古怪名字的亲戚交流。那些人对她都非常的好,包括自称是她曾祖母的卡德珊-希茨菲尔婆婆和自称是她婶婶的阿尼拉-希茨菲尔婶婶。这些人还告诉她她同样拥有一个与之类似的名字,叫“艾苏恩-希茨菲尔”,在庄园生活的日子里他们一直都用“艾苏恩”或是“艾尼”来称呼她。   一切似乎都是很愉快的,唯独有一点:不允许她和其他的孩子靠近后院。   一栋可以用城堡来形容的庄园宅邸,它的后院自然也小不到哪里去。冷晴至今还记得:走一座三米长的木桥穿过溪流来到对岸,入目所及是大片大片疯狂生长的树木、枝叶、茂盛野草,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花卉植物混在其中,一层带花纹的铁栅栏围墙就在这些东西里若隐若现。   一同若隐若现的还有围墙后被称为后院的建筑,那是一栋标准的“洋馆”。一脉相承的建筑风格,精美华丽又不失庄重。她和大部分处于这个年纪的人一样经受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偷偷趁一次机会和小伙伴拿了后院大门的钥匙,翻过铁栅栏,开启房门溜进屋内,看到里面的建筑格局类似一个缩小版的教堂。   但和教堂又不一样。   在最前端的高台下方,地上用一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五芒星,五芒星每条线的内角画着看不懂的暗色符文,四周是一堆堆已经熄灭、长短不一、底座被烧化的蜡粘连在一起的蜡烛,五芒星的正中间是一座供奉式的高台,四周两列共六根承重柱连着六道锁链缠绕在高台上,转头张望,每一根承重柱上都雕刻着不同形态的赤身女神像。   这种类似祭祀、或者某种封印的场景叫其他男孩子吓破了胆。他们停在五芒星的范围之外不敢上前一步,只有冷晴——她记得,只有他选择了继续往前走,来到高台前,嘎吱嘎吱的拖过旁边的一张长椅摆在下面,踩上去,踮脚,将高台上的东西拿了下来。   仔细看,那是一只比她的手掌还大些的木匣。   午后的阳光穿过五彩斑斓的百叶窗投射在木匣上,她看到它是深黑色的,但在反光时能清晰瞥见一层又一层的精美木纹。   那一瞬间,她听到那些同伴们都在对她大喊大叫。   他们说“不!艾苏恩!将它放回去!或是丢掉!”   她也想这么做。   但是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混乱的低语。   无止境、无规律……犹如一万个声音交叠在一起,操着各种语言,用不同的音调,语气在对她咆哮:打开它……打开它!   她重新找回了自我,但匣子已经被打开了。   里面摆放着一颗眼球。   那是一颗非常新鲜的眼球,那种水润的质感,鲜活灵动的神态,以及眼球后方拖拉出来的暗、白交织的神经血丝,这些无一不在向她炫耀:好似它是刚刚被从某具身体里摘下来的。   她和它对视,注意到它的眼瞳是非常漂亮的渐变暗金色。   她盯着那片梦幻般的色彩,渐渐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来,意识陷入一片无边黑暗。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   “希茨菲尔小姐。”   “希茨菲尔小姐。”   大脑很沉,连带思维运转都有些凝滞。冷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顿时被一阵强光刺激的又赶紧闭上。   这感觉……就好像有人拿强光手电筒在照她的眼睛。   而且“希茨菲尔小姐”是怎么回事?   就算他和希茨菲尔家族是有血脉上的联系,将来真要选择移居国外,他们对他的称呼不是应该为“希茨菲尔先生”吗?嗯?   “稳住,希茨菲尔小姐。”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冷晴感觉有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强迫他扭头正对强光。   “看着它,看着它,然后告诉我,这是几?几根手指?”   冷晴费力的半眯着眼,依稀看到眼前有人影在不断晃动。他竭力按照对方说的去辨识画面,看到的却只是一个收拢的拳头。   “……一根也没有。”   他回答道。   似乎是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又似乎是太久没有饮水进食,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变形的都认不出来。   比印象中的声音要尖细了太多,有些像他刚刚进入变声期换嗓的声线,但似乎又比那种声线好听的多。   “很好。”强光离开了。   “没有问题,夫人,这位小姐的意识非常清晰,同时她的瞳孔对光的反应也很正常,应该不是什么邪祟诡异。”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谢谢你,格里曼医生。”   房间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它明显来自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妇人,声调沉稳,语气肃穆,听上去就给人一种循规蹈矩的教条感。   这个声音的主人怕是不怎么好相处……   声音稍微拉开了距离,伴随房门关闭的声音,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冷晴大脑里的晕眩感终于也稍稍褪去了些。   他挣扎着睁开眼,适应了一会,驱动身体半坐起来。   意识恢复清醒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首先,这里是哪?   为什么,刚才那人会喊我希茨菲尔“小姐”?   本能的,冷晴觉得他可能已经不在希茨菲尔庄园了。   刚想用恢复的视力看向四周,他却注意到了身体的异样。   在坐起身体的过程中,有部分柔柔滑滑的类似丝絮的物体在不断挠他的脸。他伸手捞起一缕拿到眼前,没怎么用力,头皮却已感觉到拉扯的疼痛。   这是……头发?   惊讶的瞪眼,冷晴盯着这缕东西愣愣出神。   不是白色,也不是银色,看起来稍微有些枯槁,像是灰色,那种纯粹由营养不良而导致的参差不齐的灰。   好吧,先不管这异常的发色,就光他突然长了长头发这个问题,以及结合刚才那位“格里曼医生”对他的称呼,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低头,他看到了一对奶子。   不是特别大,远远不到沃菲阿姨那种爆棚的程度。   但也绝对不小,以他对自己的年龄——大约16、7岁这个阶段的认知而言,称得上是发育超前。   它们被一圈浅棕色、针脚细致的布锦包着,外围绣着一层白色的蕾丝花边。再往下是呈双层交叠的浅棕色裙摆,裙摆最前方是一双裹在白色丝织袜子里的秀气小脚。   “……”这绝不是冷晴认知中的自己的身体。   他有些慌张的侧过身体,在床榻下方看到了一双可以称之为可爱的深黑色的圆头皮鞋——但这显然不是关注一个“猛男”应不应该穿这种鞋子的时候,他只胡乱将脚塞进鞋子,目光在房间里四处张望,略过那些典雅古朴的长桌、椅子、钢琴、座钟,迅速冲到一栋衣柜跟前,正面对着它镶嵌上的那面镜子。   他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是一个非常年轻非常有特点的女孩。   她有一头捎带卷曲的银灰头发,长度刚刚及肩。穿着一身浅棕色、带深蓝花纹、黑色线条、纯白花边的有些繁琐的连身长裙。   裙子的领口开的很保守,但依然将她突出的锁骨露在外面。裙摆的长度只没过她小腿的大半,依稀能看到那双愚蠢的皮鞋和白丝脚踝。   脖子上戴着一只黑色的皮圈,黑色与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让女孩冰冷的气质中混入了一丝丝象征禁忌的魅惑感。   收腰拉的非常紧,显得女孩的腰肢盈盈一握。他本以为这样的收腰放在自己身上会卡的他喘不过气来,但实际上他好像没有什么不畅的体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和他原本的相貌有些相似,但却已经大变样了的柔和脸蛋。   睫毛很长。   眼角的线条更柔,更软。   蓝色的眼睛都比之前大了不少。   嘴唇比之前小了一些。   颜色也比之前浅了一些,是稍显黯淡的浅棕色。   当然,这些是不足以称之为“特别”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   他伸手摸上了左侧的黑色眼罩。   “这个是……?”   手指隔着眼罩和眼皮按上左眼,稍稍按压,有阵阵刺痛的感觉传来。   一道暗红色的液体从眼罩里流下,如同血泪,在这张白嫩精致的脸蛋上铭刻痕迹。   我……我的一只眼睛瞎了吗?   后退几步,冷晴有些惊惶的用手去抹脸上的血。   这是得了什么病吗?   眼睛离大脑那么近,会影响吗?   疼痛还在持续……我不会因此死掉吧?   对重伤甚至死亡的恐惧超越了性别转换带来的不适感,在这一刻,他发现他远远没有他预想中的那样在意曾经的身体。   因为他比他预想中的更惧怕死亡。   “那里刚刚上过药,3小时内不要用手碰它。”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猛地转身,冷晴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深棕色的头发大半挽起来束在脑后。一袭收腰黑色长裙,裙摆足足没过脚踝。   目光落在她的胸口,冷晴注意到她还佩戴着一条银色项链,挂坠是一颗类似向日葵一样的圆盘状物体。   “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突然开口,继续用她之前听到的那种很庄重很肃穆的声线说道。   “什么?”冷晴一愣。   “艾苏恩-希茨菲尔。”对方重复一遍,“这是你的名字吗。”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冷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还抱有一定的警惕。   “因为它就在你的墓碑上刻着。”   妇人的回答叫她大吃一惊。   “你是说墓碑?”   “是的。”   “谁的墓碑?”   “当然是你的墓碑。”   “这不可能……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这里是哪?你是谁?”   “这里是格列家的祖宅,我是格列夫人,一个普通的殡葬师。”   “殡葬师?”   冷晴轻声重复了一遍。   殡葬师,就是那种负责给死人送葬的职业吧。   怪不得她的穿着和语气会这么肃穆,身上也环绕着一股让人不快的死寂气息。   “今天是斋月的最后一天。”   格列夫人依然用那种让人不快的视线盯着她道,“我惯例前往那栋废弃的庄园,为那里的墓碑清扫落叶,恰好听到有极其微弱的碰撞声。”   “碰撞声是指——”   “我循着声音找到地方,那是一块墓碑,上面刻着‘艾苏恩-希茨菲尔,1926-1943’。”   “声音从坟墓正上方的大理石板下传来,我用携带的工具挖开石板,从一具封闭的棺木中找到了你。”   “……”沉默。   “所以那应该是你突兀醒来,但在地下缺少氧气的环境奋力挣扎所发出的动静。也多亏了你本能的挣扎,我才能发现你,救出你,把你带回……”   “等等。”   冷晴打断她,深吸一口气道:“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太荒谬了吗?”   假如她死了,她是怎么做到能在地下那种环境一直沉睡到现在还能醒过来的?   这算什么,死而复生吗?   而且这种听上去如此不科学的情况,她在描述的时候语气居然这么平淡。   如果她没记错,她生活的时代分明是两千年后的新世纪了。   结果她死了,在未来复活苏醒,她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时间却大大提前了?   除非这里是异世界。   那怎么她还提到了“那座废弃的庄园”呢……   难道那栋庄园和连带的墓地跟她一起穿越了吗。   她当时打开匣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她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又或许是左眼的伤势带来的影响,越是思维高速运转,她左眼的刺痛就越是剧烈,连带牵扯的整个脑袋都在阵痛,连站立都快要维持不住。   快要摔倒的时候,她感觉有人搂住了自己。   “沉睡了那么久,你很虚弱,我会让格里曼医生再帮你看看的。”   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   她想说话,但做不到。   疼痛愈演愈烈,她感到熟悉的黑暗在向她逼近。   “再睡一觉吧,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听到格列夫人在对她低语。   “这一次,我保证它不会那么久了。”   然后格列夫人走出了门,一个男人的身影走了进来,然后打了一个响指,冷晴彻底昏睡了过去。 “放松,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得到绝对的隐私,相信我……" 看着希茨菲尔的肩慢慢放松,他知道快成功了,女孩孱弱的灵魂无法抵抗他“对,慢慢的吸气……呼气……吸气……"   “幻想自己躺在海上,你飘着,飘着……慢慢的飘到了你最怀念的地方,你看到了家,你靠近他们了……慢慢的飘着……慢慢的……你睡着了……你只听见我的声音,这是你绝对可以信赖的声音。"格里曼温柔的嗓音成功俘虏了这女孩“四周一片黑暗,可是你是安全的……你知道的,因为你听见我的声音,看见前方有扇荧光的门吗?你尝试打开它……对……打开它,你看见了非常温柔的光,那里是你最期盼的地方,你现在躺在那柔软的床上,好舒服好舒服……"   “你记得了吗?这种你最怀念的感觉,最没烦恼,最舒服的感觉,你现在把它牢牢的记在潜意识里,你是绝对相信我的,因为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尤其是关于你的话题,它更是等于你的想法,深深的记在你的潜意识里,每当我说【艾妮】时,你就回到现在这种状态懂吗?"催眠……成功! “嗯……"软软的嗓音,像是在撒娇。 “你绝对相信我吗?"格里曼设下陷阱。 “嗯……?"希茨菲尔只是个单纯的女孩。 “若你违背我的话,你将永远不能感受到这种舒服的状态,懂吗?"这是种 绝对有效的威胁法。 “嗯……"肯定式的回答,可是却已深植在希茨菲尔的脑中。   “你会不会觉得好累丫?微风吹过,可惜你穿着裙子,完全感受不到风的凉 爽喔!"格里曼正一步一步的引导她“来,站起来,可是你仍然深深的在催眠中, 那是种最舒服的感觉。" 希茨菲尔慢慢的站起来,可是双眼仍然紧闭。 “对了,周围没人,你是很想感受风的,你可以脱下你的裙子。"格里曼坐在希茨菲尔面前沙发,慢慢的欣赏眼前的极品少女。   希茨菲尔慢慢脱下裙子,露出黑色的半透明蕾丝底裤。   果然是人间极品呀,漂亮的臀部和白虎小穴令他着迷,他甚至迷上她那对在饱满胸部……  “怎样?感受到风吗?"格里曼的克制力好得很!   “嗯……"希茨菲尔露出满足的笑容。   “当我说【醒吧】你就完全的醒过来,并记不起任何催眠时的片段,只认为那是非常舒服的一件事,却把我的话牢牢的记在潜意识里,知道吗?"格里曼要把希茨菲尔带到最深的催眠。   “嗯……"希茨菲尔简直是个洋娃娃!   “等下醒过来后,你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却会觉得我很有魅力,让你觉得情不自禁的,懂吗?"那接下来的催眠就简单多了。   “嗯……"希茨菲尔还是一样的回答。   “醒吧!"格里曼等着看好戏。   希茨菲尔摇摇头,看见眼前的格里曼竟然脸红了!更没发现自己的全身只穿着一件半透明底裤。   格里曼当然明白她的反应的原因“你还好吗?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很好……很舒服……"这是当然的!   格里曼突然吻着希茨菲尔,双手隔着三层的布抚摸希茨菲尔的肉球。  “格……格里曼医生……"吓着的希茨菲尔无法反应。  “艾妮!"希茨菲尔听见后便缓缓躺下。  “你很喜欢刚才的感觉,对吗?"   “嗯……"   “希茨菲尔,你是个渴望做爱的女生啊,你希望有人搓揉你的胸部,吸允你的乳头,舔你的肉豆和淫穴,然后狠狠的插入肉棒,让你达到高潮的,不是吗?"   “嗯……?"这次的回答明显的变得妩媚了。   “你感受到了吗?你的小脚就好像你的阴蒂一样敏感,"格里曼抚摸希茨菲尔的柔软玉足“感受到了吗?你敏感的乳头好像也跑来这里了……"  “嗯……啊……"被抚摸的白丝小脚就象是阴蒂和乳头同时被抚摸。   格里曼伸出舌头舔了舔希茨菲尔的脚心。   “哈啊……嗯……"快感不停刺激着她。   格里曼向希茨菲尔的脚趾吹了口气“感受到了吗?这里是你的阴穴哦……"   “啊……"像是小穴被吹了口气,她快去了。   “不行哦……我没说可以的话你绝对不能高潮喔!"说完格里曼更把舌头伸进希茨菲尔的脚缝,手指还搓揉她的脚跟…… “啊……我……啊……要……要了……"希茨菲尔快受不了了!就差那么一点! “不可以,除非你答应我,要听我的话,绝对不违背!"呵呵…… “我……我答应你……"根深蒂固! “那就去吧……"格里曼快速的把舌头在她的脚心舔舐……  “哈…………啊…………"终于……   “停住,完全深深的感受高潮,牢牢的记住这种感觉,你将更渴望性爱,你是性的奴隶,身为奴隶,你一定要乖乖听话,那样才可以得到你最爱的高潮,现在,你将感受比刚才更强烈十倍的高潮,高潮吧……"   “哈………啊……………"希茨菲尔全身弓起,明显的无法承受那种身置云端的快感……   她要听话……她要听话……她要听话……高潮后,希茨菲尔脑里只有这个想法……昏了过去……   格里曼抚摸那已湿透的底裤,温热的触感,荒淫的香气,他还没开始呢!   “希茨菲尔,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完完全全的感受性的快感,完全享受你淫荡的身体的感觉,"格里曼隔着薄薄的布料,搓揉着希茨菲尔的秘豆,并温柔的往淫穴里伸“感受到了吗?你的敏感度比平时强十倍哦……那是因为你是性的奴隶呀,你是多么的须要性……"   “嗯……"希茨菲尔竟然迎向格里曼的手指,希望他的动作更大一点……   “希茨菲尔最喜欢肉棒了,希茨菲尔喜欢肉棒塞满淫穴,希茨菲尔喜欢肉棒在淫穴里大力抽插,"格里曼明显发现她越来越湿了,他拉开底裤,两只手指插入她的秘穴中缓缓抽插“希茨菲尔很爱很爱性,很喜欢被玩弄小脚吧?那已经不是普通的喜欢了,说出来吧,你说出来的话会得到更多的快感……"   “哈啊……我喜欢……我喜欢……性……嗯……我……我……是……是……性……的……奴隶……“她又要去了……   “希茨菲尔,十倍……你将感受比刚才更强十倍的快感!可是你还不可以去……" 格里曼脱下裤子,掏出他的巨棒“希茨菲尔,睁开眼睛,可是你仍然在催眠状态……"   希茨菲尔混在辛苦与快感之中,身体的快感几乎快弄疯了她……   “看见了吗?是你最爱的肉棒,你是多么渴望它在你的淫穴和小脚里抽插,来吧,好好的引导它,并让它得到快感,切记,你是奴隶哦,除了满足自己,也一定要满足肉棒的主人,不然你就不是个好奴隶,不是好奴隶的话就无法得到你最爱的性……" “不行……”在格里曼以为到手的时候,希茨菲尔却突然出声反对。格里曼被吓得将她的衣服重新穿好,急匆匆的离开了。 第二章 邪祟和告诫   再次醒来的时候,冷晴被床尾伫立的一尊高大人像吓了一跳。   它至少有2米高,通体由一种类似金属质感的材料制成,在脑门、肩膀等关节部位钉着巨大的螺丝钉,面部用红、白、绿的颜料画了一张鬼脸,和京剧中的脸谱有些相似。   这么个玩意儿……任何人醒来的时候发现它就靠在门后的阴影里正对着自己,估计都会被吓一跳的。   “一具机械魔像。”   伴随声音,格列夫人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房间。   “那是我丈夫的遗物,他曾相信自己的研究可以让这具魔像动起来,但一直到死都没能如愿。”   她将盘子放在一个小桌板上,再将小桌板端起来挪到床前,示意冷晴抬起手臂。   冷晴张了张嘴。   她脆弱的自尊心想让她拒绝,但她腹中的饥饿,以及房间里飘散的香气让她乖乖听话。   手臂抬起,桌板的四个脚像牢笼一样箍住了她的腰肢和大腿。   上面摆放着一盘肉粥,一杯水,和一把银质的勺子。   “吃吧。”格列夫人看着她。   “有什么问题,吃完再说。”   冷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还是循规蹈矩的站在旁边。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之类,但说出口时却好死不死的变成了:“你没有在里面加东西吧?”   ……她甚至恨不得用那把勺子把嘴巴缝上。   再次醒来,她没有变回去……这里依然是一个未知的地方,甚至未知的时代……如果这个女人没有撒谎的话那么她就救了她的命,无论如何,这决不是对待恩人的语气。   “如果我想,我有不下300种方式让你不知不觉的中毒死掉。”   格列夫人接下来的话让她眼角一跳。   “夜光花,鬼眼草,逆阳水仙,它们都是那种无形的杀手,这里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危险。”   故弄玄虚的家伙。   拿从小说里看来的东西糊弄谁呢?   冷晴决定不去理她,用勺子舀了一勺肉粥送进嘴里。   粘稠的肉粥稍稍显烫,她搅动舌尖,立刻被唇齿间的风味浸润征服。   米粥的浓度刚刚好,既不过度粘稠,让人觉得每一口都有一层“粥皮”,也不太稀,正是恰好能让人分辨粥水的程度。   每一粒软糯的米中似乎都夹杂着游鱼般的肉丝,轻轻咀嚼,粥的清新和肉的浓香混着一起在口中爆开,让她不自觉的一口又一口,没几勺就消灭了一半。   “父母失踪的感觉是怎样的,能告诉我吗。”格列夫人突然说道。   “噗!咳咳咳咳!”   冷晴直接呛住,开始剧烈咳嗽。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格列夫人的表情依然很平静。   “因为你太特别了。”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苏醒后居然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针对陌生人的那种强烈警惕……我知道你想说你已经表现的够警惕了,但正常的孩子不是你这样的,他们会更激动一些,因为他们无时不刻不在拿眼前的陌生环境和他们认知中的‘家’做对比,不断拿我去和他们的父母对比。”   “而你没有这种感觉,你连一丝丝的攻击性都没有表现出来,这说明你骨子里对环境的变化是有些自暴自弃、无所谓的。我想这要么是因为你对自己的家不报任何希望,要么干脆你就缺少这种对比的机会……但你的眼里又没有对世俗环境的冷漠和愤怨,所以我推测你不是单纯的孤儿,也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可怜虫,你只是……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冷晴心里十分震惊。   她曾以为这种“察言观色”的技能只会出现在柯南-道尔的小说剧情里,从未想过有真正见识它的一天。   尤其是表演者并不是一个有鹰钩鼻子的精瘦绅士,而是一个教条刻板的老女人。   “你还能看出些别的吗?”   她有些好奇,也有些不服气。   一时间,她忘了探寻自己的苏醒之谜,甚至忘了询问自己左眼的情况,只想知道格列夫人会怎样编排她的习惯。   “你拿勺子的方式和握笔一样,可能长时间处在高压式的学习环境里。”   她仅存的右眼微微睁大。   “我曾说我是将你从‘那片坟墓’里挖出来的,你只对自己是被挖出来的这件事产生了质疑,丝毫没有追问‘他们’情况的意思,好像整个希茨菲尔庄园里的人都和你无关。从那里开始我觉得你可能并不姓希茨菲尔……或许姓,但决不是经常在那里生活,可能只有四分之一,甚至更少的家族血统。”   她的小嘴也逐渐张开。   “你对他人的态度带着疏离,但仍能看出你受过良好的教育。而通常情况下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是不会用那种坐姿站姿和口吻说话的,从这一点,我觉得你可能曾是个男孩……”   冷晴吓的勺子都掉了。   “但是这不太可能。”   她看到格列夫人低下头去。   “一个‘异常点’就足够了……不可能有第二个,这应该只是我的错觉……”   呼。   冷晴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   “‘异常点’是什么。”   她半眯着右眼看向格列夫人。心里隐约有一种感觉,这个所谓的‘异常点’可能涉及到她的死而复生。   “这栋房子的位置在黒木市的最边缘。”   格列夫人静静说道。   “我不知道在你生前的时代人们是否安居乐业,但在现在,1983年的今天,即使是城市这样的大型聚居地仍然会有邪祟诡异。”   “邪祟……诡异?”   没记错的话,她曾在格里曼医生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词汇。   “一切异于常识的现象都可以被归类到邪祟诡异里去。区别在于有些无害,这种可以用‘异常点’称呼……但有些则极度危险,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夺走人们的性命。”   “比如?”   冷晴微微瞪眼。   “我的复活……算里面吗?”   “现在的问题是。”格列夫人嘴角微翘,“你无法证明你是墓穴的主人。”   “什么?”   “你无法证明你是艾苏恩-希茨菲尔,你无法证明你是墓碑上铭刻的那个死于四十年前的人。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既没有相片,也没有信函,更没有日记手记,那坟墓边上也没有你的雕像。我将你挖出来的时候你的皮肤光滑细嫩,毛发、衣着都完好无损,身上甚至不带土腥味,这种情况下即使你对别人说你是死者复活,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   “就算是我,我也可以认为你是一个贪玩的富家小姐,和同伴玩恶作剧把自己封在墓穴里,那些人可能因为某种意外丢弃你离开了……直到我将你挖出来为止。”   “……”冷晴被惊呆了。   好像还确实是这么回事。   “当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似乎被少女震惊中的可爱表情所逗乐,格列夫人嘴角的弧度再次扩大。   “昨天刚下过雨,周边没有别的脚印……我相信你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那个被诅咒的家族的最后成员。”   “被诅咒……”   “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眼见她有继续追问的意图,格列夫人走过来拿走了桌板。   她也吃的差不多了,连那杯水都喝的精光。   “但是——”   冷晴还想追问。   “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打断她。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来自哪里。”   “如果你想好好活着,不想突然在某天夜里被未知的恐怖杀死吞噬,那么你最好牢记以下几点。”   她的语气在此时显得格外严厉。   “第一,今天是斋月的最后一天,今天一整天都是安全的,但从明天开始,你要小心第七天的黑夜。那是邪祟事件的高发期。”   “第二,在你周围,或是你的身体上发现任何异于常识的现象,不要试图自己解决,请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第三,克制过度旺盛的好奇心。有时候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保持沉默也没什么不好。”   冷晴愣愣的看着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   “好好休息。”   格列夫人放缓语气。   “明天我们来商讨一下,你要以何种方式在这里生活。”   做完这些告诫,她收拾了东西关上房门,咔哒一声给房门上锁。   奇怪的家伙。   冷晴抽抽嘴角。   格列夫人给她的感觉有些复杂,按理来说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应该对她抱有最大限度的警惕才对,但从对方做出那番类似“演绎法”的推理将她的过去扒的差不多精光开始,她突然就变得亲切起来了。   一个有精密逻辑思维的人不可能是个疯子。   尤其是最后的那番告诫,打算对她不利的话也没必要编排这类说辞。   本想入睡,但她刚睡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是“长觉”,实在没什么困意,现代人的习惯更是让她起床寻找洗漱的地方。   她在墙角发现一个叠在椅子上的铜盆,里面是清水,盆的上方是一面椭圆镜子。   不知道边上的那些刷子是不是用来清洁口腔的,她只简单用水抹了把脸,小心翼翼避开了眼罩覆盖的区域,然后用手指凑合着刮了刮牙齿,含了些水漱口吐掉。   她还注意到水盆的右边是一个白瓷砖搭建的房间,从隐约飘来的怪异熏香判断,里面怕是方便的地方。   有完善的下水道系统。   头顶上挂着的是电灯没错,肯定进入了电气时代。   我这样算是穿越了么……   盯着镜子里那张稍显虚弱但无疑很漂亮细嫩的脸蛋,冷晴还是感觉像在做梦。   虽然已经从格列夫人口中得到了一部分解释,可她仍对一切抱有怀疑。   会不会我仍然在现代,这里只是欧洲某个乡下地方。   会不会我距离希茨菲尔庄园并不远,庄园里的人也都依然活着。   会不会格列夫人只是在逗她玩。   会不会……   镜子里的少女露出苦笑,她低头看向自己丰满的乳房,摇摇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的是。   我在想什么呢?   连性别转换这种事情都发生了,穿越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低落的情绪过后,她对着镜子不断审视这具身体。      她对自己的新身体抱有某种好奇,但更多是敬畏,就连脱下衣服、或者触碰某些位置的事都不敢做。   伸手摸了摸眼罩,左眼好像没那么疼了。   它是怎么受伤的呢。   忽的,眼前一闪,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只金色的眼球。   带着神经和血管,清新的,鲜活的,躺在手掌心里和她对视。   总不可能是……   微微蹙眉,冷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   应该不太可能。   她又在眼罩上按了按,尝试着活动左边的眼睛,能感觉到眼球在刺痛中来回旋转。   能被自己控制,听自己的话。   她长舒了口气。   果然。   那种想法太魔幻了。   放下心来,她小心翼翼的褪去长裙和袜子,只穿着类似现代睡裙的内衣躺下。 “性?……”希茨菲尔眼神迷离,不知道怎么就把睡裙子全拉得高高,上至腰间,露出两条粉白嫩滑的长腿穿着一条黑色蕾丝的小内裤,两腿大字形地张得开开的,然后自己伸了手进内裤里不住的摸自己阴部,又见她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上半身,抚摸着乳房,她合上双眼,表情像十分享受似的,整理今天的一切。   她又想到了格列夫人。   夫人提到的邪祟到底是什么?   斋月是什么意思,“七天”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第七天是邪祟事件的高发期?   她说现在是1983年,所以我是和希茨菲尔庄园一起穿越回了过去吗。   还有那种逻辑推理能力……   她真的只是个殡葬师?   为什么她面对我这种死者复活的情况完全不害怕呢。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甚至下定决心,等明天和格列夫人商量好她接下来要怎么过日子之后,就要第一时间前往那“废弃的庄园”去看一眼。   她知道有些现实已经无法改变。   但她还是和多数人一样,要亲眼看过才会死心。   “我在干什么啊?”她终于发现自己的手在做些淫靡的动作,红着脸抽了回来。 第三章 镜中的左眼   天蒙蒙亮,冷晴穿好衣服坐在床上等格列夫人来给她开门。   她不知道格列夫人睡的怎样,但她……也许是因为她不久前睡过两觉,其中一觉还持续了整整40年的缘故,她完全不困。   所以她差不多是胡思乱想了一整夜,将她觉得自己会遭遇到的所有问题都考虑了一遍。   足足等到座钟指向七点半,门外才传来走动的声音。   钥匙插入锁孔,咔嚓一声,房门打开了。格列夫人推着一只小推车再次出现在冷晴面前。   推车上摆着一份闻味道像是南瓜粥的东西。照例有餐具和水。但这次冷晴注意到了格列夫人的手肘上还挂着一套全新的衣裙。   吃完东西,用墙角的水洗漱过,格列夫人将那套衣裙交给她,让她穿上。   她在此时离开了房间,使得冷晴可以毫不顾忌的替换衣物。她将这套新衣裙展开看了看,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套“年轻版”的“格列夫人式装扮”。   黑色的连身裙,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穿上后冷晴对照镜子看了看,发现这具身体还有这张脸确实穿什么都不显得难看。   深色调使得她整个人在环境里更突出了,腰肢的纤细,裙摆下露出的小腿以及脚踝曲线都更加明显。   但可能是因为项圈和眼罩的缘故,看起来有点像现代那种卖弄风骚的cosplay。   冷晴试着扯了扯项圈,发现它戴的有点紧,完全找不到有任何锁扣。恰逢此时格列夫人开始敲门,她暂时放下拆掉它的心思,转身告诉她可以进来。   “很不错。”   这一次,老女人看她的眼神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有种感觉,好像对方并不是在凝视她这个人,而是透过她的皮囊在看别的东西。   “我想起了我的女儿。”格列夫人说道,“这就是她留下的衣服。”   “她叫安娜,死于一场由邪祟引发的意外……你想好你接下来要如何行动了吗。”   “还没有。”冷晴说道,“我想先去现场看看。”   她改主意了,可能是思前想后一整夜的效果,她想先去庄园看看。   “现场?”   “就是……你把我挖出来的地方。”   格列夫人点点头,并不显得有任何惊讶。她领着冷晴离开房间,穿过走廊来到前厅,在门口处停留,从鞋柜里找出两双长筒靴子。   “换上。”   她递给冷晴一双。   “上山的路可不好走,就算有马车,这东西也能让你少受点罪。”   冷晴并不拒绝这种好意,她换上靴子,看格列夫人用钥匙打开前厅的大门,心里对她的谨慎又多了点认识。   她应该不是在防止我逃跑。   毕竟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连该去哪里,怎么维生都不知道,没有必要来针对我。   所以这应该不是禁锢,而是类似保护的措施。   出来时她特地看过,格列家的祖宅不算小,她们是从二楼下来的,楼道口往上仍有台阶,说明这至少是一栋三层的别墅。   但奇怪的是,从二楼到三楼,从二楼到一楼的楼道口都设置有粗钢筋焊接而成的铁栅栏门。   结合格列夫人每次开关门都要上锁的习惯,冷晴不禁蹙起眉头,怀疑她到底在防备什么。   有什么东西是连待在家里都要如此小心谨慎去防备的吗?   说实话,她无法想象。   正思索着,迎面袭来了市井的喧嚣。   抬起头,冷晴发现她们已经走出了前院。面前是一条混着马车和那种古典四轮汽车的街道。   男人们不是穿着深色正装就是只穿着一件类似亚麻布所织成的短衫,妇人们穿着各类长裙,数量远远比前者稀少。   冷晴微微后退一步,使得一个应该是扫马粪的工人能将一坨不知名的黑块从她面前扫走,再次抬头,试图辨认街对面的商店招牌。   然后她发现她不识字。   ……我和格列夫人交流使用的居然不是英语?   冷晴惊呆了。   语言是一种潜移默划的习惯,甚至关系着一个人如何思考。她“复生”后并未出现交流不畅的情况,致使她居然忽略了这样一个重大问题!   这下可糟了。   她心里一沉。   不管这鬼地方是不是1983年的过去的历史,文盲在这里都很难混。   “位于你正对面的是格里曼医生的药铺。”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格列夫人开始给她介绍。   “药铺的左边,有一大堆人围着的地方是邮局,你可以在那里给别人写信或者发电报。”   “药铺的右边是罗兰美人,一家香水店,老板绍利先生虽然吝啬但人还不错。”   “我们的右边是维尔家,老维尔喜欢抽烟,两个儿子都加入了本地街道的黑帮,所以我们从未被索取过保护费用。”   至于左边,左边则什么都没有了。   冷晴看的很清楚——这里有两个t型路口,格列家的位置就在一个t的右内角上,左边只是一条竖着的街道。   格列夫人带着她穿过马路,在对街朝北走了快100米,在第二个t的转角停顿,为她介绍到:“这里,金烛车行。”   不需要她说,冷晴也大致能猜到。   这里堆积了不少车子,大多是马车。人群的数量在这里大大增加了,到处都是因为排队和价格问题争执的人。   “夫人!”   两人来到一辆马车前停顿,那车夫立马溜下来对她们弯腰欠身。   “早上好夫人……这位就是您收的学徒?”   学徒?   冷晴眼角一跳。   她不太理解,实际上她从一路走来的时候就有疑惑了——那些人总是盯着她看,脸上还带着那种“赞许”的微笑。仿佛他们早早就对她有过了解,认识她一样。   “是的。”她听到格列夫人直接承认了,“从今天开始,希茨菲尔将跟随我学习殡葬业务的知识。”   “那么,发自衷心的恭喜您——”   车夫再次一弯腰,然后来到冷晴面前,以叫她有些吃不消的热情狠狠欠身。   “也赞美您,可怜又美丽的希茨菲尔小姐,希望您的记忆能早日恢复。”   “记忆?”   “啊?是的……格里曼医生都和大家说了,夫人在山间小路上捡到了一位失去记忆的贵族小姐,您连这个都不记得啦?”   冷晴僵硬着表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别说废话了,和你说好的,今天我们要去后山。”还是格列夫人搭救了她。   “好的……好的……”车夫搓着手,“还是……到上次的位置停吗?”   “不,是上上上次的位置。”   “好的……好的……我算算,来回往返26里,1里1贝克,26贝克,出城加10贝克,36贝克……今天是星期一,上山只要再加2贝克,一共38贝克。”   冷晴看到格列夫人取出4枚银色的钱币交给他。   “好的……好的……收您4歌利,1个银歌利等于11铜贝克,应该找您……”   车夫皱着眉头,愁眉苦脸的开始计算。   “6贝克,对吗。”   冷晴实在没忍住。   她从没想过会有如此愚笨之人。   “是的……是的!您说的对,就是6,看我这记性,明明之前不是没跑过,居然把算式忘的精光!”   车夫用看神祇的眼神瞪着她,还是格列夫人再次催促,冷晴才得以摆脱尴尬,跟着她一起登上这辆马车。   出城只用了不到10分钟,可见格列家确实在黒木市的边缘位置。充满颠簸的路途上,冷晴终于忍不住开口:“你都计划好了?”   “是的。”格列夫人低着头,正在浏览车上的报纸。   “我并没有答应要当你的学生,跟你学那些殡葬的玩意!”   “但你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她的声音依然平淡:“如果想要安稳的在这里生活,你还缺少一门普遍受认可的谋生手艺。结合所有情况看,你除了给我当学徒外没有第二条路。”   “除非你愿意去当妓女。”   “……”她莫名的感觉身体有点发热   “你愿意吗?”   她翻眼朝向对面的少女,看到她脸一红嘴角一撇,微微扭过脸不再看来。   一路无话。   在一处荒山野岭的泥路边下车,吩咐正在擦拭一把手枪的车夫在这里等候,格列夫人带着冷晴来到一处小山丘上。   站在这里朝不远处眺望,冷晴眼角一跳,在一条小河的对岸看到了记忆中的那栋“城堡”式庄园。   它看起来破败了许多。   原本应该是浅黄色的墙壁和暗红的砖瓦,现在却都成了脏兮兮的黑绿色。大量的蔓藤爬墙虎疯狂缠绕着它,即使隔着老远也能嗅到那股破败的气息。   即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冷晴仍然吃了一惊。   真的……   希茨菲尔庄园真的跟她一起穿越过来了?   耗费半个小时摸到跟前,她和格列夫人站在庄园旁边的墓园里,凝视着一块灰白墓碑。   墓碑上如同描述的那样刻着‘艾苏恩-希茨菲尔,1926-1943’,前方压着一块方形大理石,边上是一把铲子,仔细看仍能看到土壤翻新留下的痕迹。   不需要格列夫人再说什么,冷晴知道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不同的语言。   不同的风俗。   闻所未闻的货币系统。   这一切都表明这个1983年根本不是她熟知的那段历史,而是一个全新的时代,全新的世界。   浑浑噩噩的回到格列家,冷晴坐在自己房间的床铺上发愣,开始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确实对感情比较迟钝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完全不在乎它。   她也想过要找希茨菲尔的人问出自己父母的下落。   甚至想过如果他们还活着,重逢后的第一句话该问什么。   但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那一个个铭刻着熟悉名字和时间的墓碑,破败的庭院、屋顶、桥梁……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了她就是唯一的幸存者。   那么是谁埋葬了他们呢。   是谁给他们竖立了墓碑,铭刻了碑文呢。   希茨菲尔家族现在彻底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所有希茨菲尔的死亡时间都和我一样是1943年,是否意味着他们的死和我打开盒子有直接联系?   所以到底是……我打开那个盒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断凝神,等惊醒的时候,发现座钟已经指向夜里10点。   困意袭来,她转过头,看到窗边的桌子上摆着几片粘上果酱的小麦面包和一杯水。   水杯旁边还有一串钥匙——这似乎是正式接纳她的证明。   “明天得和夫人道歉了。”   冷晴摇头,走过去狼吞虎咽的吃完东西。   她本就早熟,既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现在位于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么格列夫人,这个不知为何对她的来历守口如瓶,只和旁人说她是失忆在路边的贵族小姐的老女人,她就不能再尝试得罪。   她看得出来,格列夫人绝对不止一个“普通的殡葬师”那么简单。   这是她现阶段能找到的最可靠的保护伞,她最好和她打好关系。   吃完东西,洗漱过,又去卫生间顶着尴尬和麻烦方便过一次,冷晴做完最后的清洁,脱下衣裙躺好睡觉。   尽管她长睡过,但昨天加今天也有两天没休息了。困意如幽灵般伸出触手席卷了她,她觉得不消半分钟自己就能坠入梦乡。   10点半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   当座钟指针快指向12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   “……?”   她坐起来,有些惊奇的摸着眼罩。   她很确信,这不是失眠。   自己失眠过,知道那种感觉。失眠者整个人应该是处于一种半困不困的状态,身体时冷时热,即使什么也不想都睡不着觉。   但她现在不是。   她很困,非常的困,又困又累,理应粘上枕头就能睡着。   “问题出在你身上?”   站在镜子前,银灰发色的少女虚按眼罩。   躺在床上时,她能感觉到有一阵又一阵清凉刺激的感觉从左眼窝传递向后方大脑。   不疼,不难受,还有些舒服,正是这种感觉在某种区间上和困意抵消了,叫她完全睡不着觉。   尝试着挪开眼罩,稍微感觉到一些痒痒的刺激。   眼罩内侧还包着一层薄纱布,纱布和眼皮中间被一层红黄相间、大概是脓血的东西粘连住了。冷晴稍微用力的揭开纱布,取了干净的水用手指抹开眼皮周围的凝结物,第一次,在穿越苏醒后尝试睁开了左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只金色的眼球。如同最纯净、最完美的黄琥珀、黄宝石一样镶嵌在她的左眼窝里。就像曾躺在那只木匣里那样,通过镜面在和她对视。   “……!!!”   冷晴这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惊吓!   这只眼睛……   不!那颗眼珠子!   它——进到我的眼眶里了?   沙……   没等她仔细确认一下呢,从外面,似乎是窗子的位置传来了一阵沙沙的轻响。   窗户就在镜子的左侧,她本能扭头朝那边看,恰好看到一只漆黑如墨、完全不可能是人类的爪子搭在玻璃上,悄悄朝内推开了它。   与此同时,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尸臭。   第四章 尸臭之怪   第一时间,冷晴蹲下身子,尽量蜷缩着,将自己完全藏在桌子下面。   她的大脑几乎宕机了,只是木讷的聆听着桌板上方传来的轻微摩擦声,整个身体不断颤抖。   那是……什么?   没记错的话,窗户外面应该同样用钢筋类的东西焊接了一个“防盗网”才对。   这个东西是怎么进来的?   思索之际,那股腐烂的臭味越发浓烈了。   冷晴曾经闻过尸臭。那是在“生前”,还在国内读小学的时候。那时小学的门口有一根水塔,她总喜欢透过锁上的水塔门缝往里面张望。   直到有一天她凑上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极度恶心的,险些没叫她把胆汁都吐出来的恶臭……第二天她才在同学们的商谈中得知,大人们在水塔里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她曾以为那种味道已经很剧烈了。   但房间里此刻弥漫的臭味,却比印象中的还要浓郁数倍。   沙……沙……   滴答……滴答……   伴随摩擦声,某种液体从桌沿上面低落下来。冷晴尽量蜷缩着身体,看到一条粗粗的、长长的怪影从桌子上方滑到了地上。   “啪嗒!”   怪影落地,发出一道充满粘腻质感的动静。仿佛它的身体上裹满了油脂或是粘液,光是听就足以让人生理不适。   冷晴眯着眼睛,她仔细观察这道怪影,逐渐看清了它的相貌。   有点像一条蛇,也有点像一头巨大的蜥蜴。   它大约有3米长,游动时的身高稍稍高过床沿,也就是大于1米。这种比例使得它的身体有些肥胖。它的身体两侧有两只漆黑如墨,极其细长,至少长达1.5米的臂膀。当它整个身体蹭在地上的时候它们就呈倒v型扒拉在地上辅助移动。   此外,她还借着偶尔照进来的月光看到了它身上的那些孔洞。   它那像蜥蜴或是蛇一样的蜿蜒身躯上有一条由瓶口粗的黑洞排列而成的线,洞口内部完全漆黑一片。每当它在地上爬行游动的时候都会有大量黏黏糊糊的液体从黑洞中挤压流淌出来。   从房间里越发刺鼻的恶臭判断,冷晴觉得这也液体应该就是味道的源头。   恢复冷静后,她飞快思索现在该怎么办。   她一点也不想试探一下这东西是不是素食主义者,尤其还是在有人告诫过她即使城市也不安全,有可能出现“邪祟诡异”的情况下。   现在的事实就是,有一只粘腻恶心,很可能是吃人的怪物,它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和它共处一间“密室”。   按照格列夫人的习惯,房门肯定被上了锁。她刚才并没有听到任何钢筋崩断的动静,窗户外的铁栅栏应该也还在。   冷晴判断它的身体或许可以像软体动物一样挤压的非常细非常扁,它可能就是用这种方式钻过的栅栏。   但她没有这种能力,所以她结结实实的被困住了。   该如何逃生?   她不知道这东西视力嗅觉怎么样,但房间实在太狭小了,如果她就这样保持不动,被发现不过是时间问题。   唯一的希望是桌上的钥匙。   格列夫人将钥匙留给了她,她注意到那是一串而不是一把——也就是很可能不只包括卧室房门的钥匙,还包括二楼通往一、三楼的铁栅栏门,甚至是窗户栅栏的钥匙。   桌子下方是背光面,我现在应该藏身在完全的黑暗里,它没发现我。   冷晴留意着怪物的动向。   它还没有回过头,因此不确定它是否拥有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我不能冒险,拿钥匙的时候必须尽量安静。   心里打鼓,冷晴悄然从桌子下伸出一只手,一点,一点的朝桌沿上伸。   怪物在这时蹭上了床。   它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味道,张开一张没有牙齿,但绝对够大的嘴咬住了她褪下的裙子,趴在床上不断扭动。   冷晴嘴角抽搐一下,她在桌上摸到了一手的粘液。   强行按捺住恶心感,尽量控制手指轻巧灵动的在桌上摸索。   终于,她摸到了钥匙。   在拉拽钥匙的过程中,粘液反倒起到了消音的作用。   紧紧将所有钥匙攥在手里,防止钥匙和钥匙之间碰撞发出声音,冷晴悄然钻出桌底,一边盯着怪物的动向一边慢动作的往桌子上爬,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心跳都没有这么快过。   怪物将床铺搅的一团糟,它的瘦长臂膀在这时抬了起来,用两只和人类相似、但大得多的漆黑爪子抓住那条裙子,如同野人扒饭般将它囫囵往嘴里塞。   冷晴已经站上了桌台。   赤裸的双脚踩在散发尸臭的粘液上,有些恶心,但她更怕打滑。   一只脚跨出窗台以稳住姿势,她扭头继续盯着怪物,手指分出了一把钥匙,摸索着拿起栅栏的锁。   插不进去。   “……”   这很正常,钥匙串上一共有四把钥匙。25%的概率,没有命中太正常了。   但在这种关头,冷晴的心态真是差点爆炸。   她强忍着不适和紧张感,分出第二把钥匙。   还是插不进去。   你玩我呢?   她忍不住扭头仔细看向钥匙孔,确认是真的插不进去。   “砰!”   房间内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她脚一滑,差点摔回屋内。   拼命稳住,她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到那恶心的怪物居然和那具机械魔像犯起冲了,正在扒拉着它,不断用脑袋撞它的腿。   “砰!”   “砰!”   “砰!”   “……”   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钻破出来,冷晴只能屏住呼吸,强制要求自己冷静。   她分出了第三把钥匙。   没有狗血和通常艺术作品里的意外,钥匙顺利插入锁孔。   扭一下,锁打开了。   铁栅栏被她轻轻推开,虽然没有回头,但她能感受到柔和的夜风在吹拂身体。   密室,破解了。   她此时无比庆幸自己起床照镜子的时候没有开灯,这才留出了逃生的空间。   “铛——”   “铛——”   “铛——”   就在此时,座钟响了。   这是……午夜12点的钟声。   “呼!”   怪物猛地扭过身体,先是用一双幽蓝色的泡眼看向座钟,然后迅速一扭头,正正好和关注着它的冷晴对视。   冷晴嘴角一抽,用最快的速度扒拉住一边的铁栅栏,身体像荡秋千一样荡了出去。   刚刚悬空,她就感觉有一股浓烈的腥风从身后刮过。   这一下帮她避开了怪物的扑击。   这东西在刚刚用那双骇人的爪子用力凿地,类似蜥蜴又类似蝌蚪似的身躯像长了弹簧似的猛冲过来,却因冷晴荡开的动作扑了个空,在半空中费力用爪子扒拉住窗沿。   “咔嚓!”   “哗啦啦!”   窗沿被它的细长爪子扒拉出好几道深邃的痕迹,石灰碎屑淅沥沥的往下掉,落向那张已经完全张开的,正在不断试图探向冷晴的血盆大口。   它现在吊在窗沿上,一双幽蓝泡眼已经锁定冷晴。   “邦!”   它用那双巨爪支撑身体往上窜出一截,大嘴合拢,微微擦到了冷晴的脚尖。   她面色一白,再次用身体晃荡着栅栏往回荡,想要用这种方式返回屋内。   腥风几乎是同步袭来。   “邦!”   “砰!”   冷晴费力抬起身,强行避开了抬高的巨口。但代价却是脑袋撞在窗户的上框处,一伸脚恰好踩到桌上的粘液,整个人无比狼狈的摔在桌子上,又从桌子上翻滚着砸到地上。   “呃……”   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翻过身,竭力抬头看向窗户,她看到那头恶心的怪物扒拉着窗沿逐渐升起,完全堵死了整个窗框。   那是常人只能从噩梦中才能窥见的怪影,它霸占住窗口,一点一点的爬进屋内。   这下全完蛋了。   冷晴心态炸裂。   经过刚才那一摔,她的腿脚已经麻了。此时就连站起来都办不到,只能学着怪物的姿态用手撑地往门口爬。   她还拿着钥匙,打开门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通通通!”   但怪物的行动速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它飞快的爬进屋内,犹如饕餮附体扑向冷晴。   “呃……”   她竭力躲闪。   “哐!”   怪物撞上了那具机械魔像。   魔像的下盘遭受重击,重心不稳的摔倒下来,恰好将即将弹起扑过来的怪物压在下面。   “咔吧!”   “咔吧!咔吧!”   魔像很重,怪物疯狂挣扎着,不断用细长的手臂扒拉地板,甚至直接抓向冷晴,但一时半会挣脱不开。   “呵!”   冷晴此时也拼命了,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身体里涌现出一股力量,腿脚突然恢复行动力,挣扎着站起来躲过抓挠,双眼在房间里飞速巡视。   武器……武器!   她该用什么来对付它?   抄起椅子直接砸吗?   转身的时候,她的膝盖碰到了床垫,然后就感觉脚上挨了一下重击。   就像是一个坚实的、带棱角的铁坨砸在脚背上,疼的她龇牙咧嘴,赶忙低头去看情况。   这一看,她怔住了。   黑暗中躺着一个反射微光的“l”型金属物体,她条件反射的将它捡起来,这才确认它是一把手枪。   一把看上去就坚韧可靠的银色手枪。   它之前在床上?   枕头下面?   而我居然没有发现?   来不及笑自己的迟钝,怪物的又一次挣扎挤开魔像,上半身狠狠往前窜出一截,撞中冷晴,重重将她压在地上。   “混蛋……”   脑袋被撞的七荤八素,仅存的危机意识让冷晴拼命握紧手枪,连同手臂一起将它捅进怪物张开的血盆巨口。   “去死……死啊!!!”   “砰!砰砰砰砰砰!”   六发子弹被她一口气打光,全部倾泻进怪物的脑壳。这东西才终于颤抖着趴下,压在她身上不动弹了。   “呼……呼……呼……”   大口喘息着,冷晴抽出右手,两臂摊开躺在地上,连把这东西挪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五章 噩梦成真   “通通通通……”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缝亮起微薄的灯光。   “咔擦”钥匙插进锁孔,旋转,格列太太同样拿着一把手枪站在门外,有些吃惊的看着房内的场景。   冷晴侧过脑袋看着她,倒是有心吐槽一句“我差点被您的防御措施坑杀在这里”,以及问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枕头下藏着这么支枪。   但是一想对方毕竟算救过自己一命,自己今后的生活还得指望她,她又把这种欲望憋了回去。   而且枪的事格列夫人未必没有提过——她既然之前连格列夫人是什么时候将食物和水端进来的都不知道,那么忽略对方的告诫也是有可能的。   最关键的是,她是真的没力气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冷晴在赤裸身体的基础上裹着一条还算厚的毯子,身体蜷缩着坐在原本摆放铜水盆的椅子上,手里仍紧紧攥着那把银色手枪——尽管她已经确认过它没有子弹了——就这样静静看着格列夫人打扫战场。   窗户已经重新关好,铁栅栏也再次锁上。   原本沾满她全身、甚至让她的头发都粘连在一起让她身体发软散发恶臭的粘液已经一扫而空。不但干净清爽,甚至还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花香。   之所以可以在二十分钟达成这样的效果,全赖格列夫人在卫生间手动安装了一只淋浴喷头,以及给了她一块香精肥皂。   冷晴也是这时才惊讶的发现这个鬼地方居然有自来水。   她敏锐的判断出这种享受恐怕不会便宜。   不过别说,这算是她苏醒穿越后洗的第一个真正的澡。   虽然不算是热水,充其量也就是比凉水温那么一点点的程度,但对那时的冷晴来说称得上是救命之恩了。   否则她简直难以想象,如果用木桶一遍一遍的装水清洗,要花多久才能将那身恶臭彻底洗掉。   “你洗了足足19分钟27秒。”   格列夫人一边掰碎煤渣往怪物的尸体和房间里沾染粘液的地板上撒一边说道。   “自来水的费用是每分钟4贝克,加热翻倍,算你19分钟,你现在欠我13歌利9贝克。”   冷晴把玩头发的动作一僵。   好家伙。   合着她还没开始工作,甚至连学徒生涯都没开始,巨额债务就先背上了?   她虽然还不是很清楚这个世界的物价,但是昨天她可是看到了,一趟包车来回的长途也不过才只要不到4歌利而已!   换算她生活的时代,这么做起码也得好几百块,顶一个人一周的生活费都没什么问题。   而现在她背负的债务是这个数字的差不多4倍。   我那素未谋面的妈妈唷,请原谅我。   继不小心丢掉您赐予我的肉棒之后,我又不当心连工作的自由也失去了,要不去研究一下怎么当妓女吧。   “等等……”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   “我还没问你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指着地面上被煤渣覆盖,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面貌的恶心怪物。   人类的身躯到底还是太脆弱了,尤其还是作为年轻的女性,她的力气比穿越前更小了许多。   今天要不是她的几次决策都恰好正确,以及机缘巧合下发现了那把手枪,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你不是一直对邪祟诡异和家里的布置很好奇吗。”   格列夫人抬起头,伸手指着地上的奇景。   “这就是邪祟的具现,它的名字是‘幼魇’。”   “幼魇?”   冷晴领悟到些许意思:“你的意思是,它还没长大?”   “你不觉得它很像某种蛙类的幼崽么。”   格列夫人点点下巴。   “类似蛇和蜥蜴的脑袋,前面大,越往后越细越小,长了陆生动物才有的手臂肢体……我可以肯定这东西长大后会是一只巨蛙。”   所以我是和一只半大的蝌蚪大战了半天,差一丁点还被它吃了?   冷晴瞪着眼,好半天才继续问道:“但那种臭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   格列夫人立刻说道。   “梦魇可以有无数种形态,你今天遭遇的是一只没长大的蛙,下次可能是蛇,是蜘蛛,是巨人……刚刚诞生的梦魇身上是没有额外异味的,这种如同腐烂尸体的味道只有在它们开过荤后才会出现。”   冷晴嘴角抽搐一下:“开过荤是指……”   “吃过人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是真正的腐尸液吗……   冷晴感觉胃部有些翻腾。   “我需要你详细的告诉我‘梦魇’是怎么回事。”   她压下不适,很认真的看向格列夫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她说道。   这就不是考虑什么打不打工,尊不尊敬的时候了。   从现在的见闻推断,这些叫“梦魇”的东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人类的居所。如果不对它们有所了解,她怕是会一直处于最极端的紧张之中。   半夜睡觉的时候可能被床底下钻出来的魔怪吃掉,这种事情谁受得了。   “可以。”   格列夫人点点头。   “我此前告诫过你在第七天,也就是礼拜日的时候尽可能的不要外出,因为那是邪祟事件的高发期。”   “嗯……”   “原因就在于那是械阳之力最微弱的时候,也是梦界距离现实最近的时候。那一天只要有人做噩梦,并且被噩梦刺激的产生了‘腐化’反应,他们噩梦中的景象就有可能投影到现实中来,附带产生各种‘梦魇’。”   “梦……梦界?”   冷晴微微张嘴。   这是什么意思……   梦里还有另一个世界吗?   “这个词你最好不要在外面提及。”   格列夫人低垂眼帘盯着她。   “普通人是没有资格知道梦界的……只有具备‘骚灵’的潜能,可以做到‘灵视’的人才有资格获取梦界的初步资料。”   “……”   冷晴僵硬着脸,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原本只以为这是一个初步进入电气时代,文明风格偏向西方的异世界而已。   而现在,邪祟、梦魇、梦界、骚灵、灵视……还有那什么械阳之力。   这地方比她预想中的危险了太多。   “灵视是什么意思。”   缓了一会,她再次开口。   “你说只有能做到灵视的人才有资格知道梦界……那么你能灵视?你果然不只是一个殡葬师?”   “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噩梦。”   格列夫人平静的说道。   “无论怎样预防,无论怎样阻击,总是免不了会有人葬身在腐化之中……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殡葬师这个职业总是知道的比常人更多。”   “因为那些尸体,那些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残骸、杀人案件,那最终的果实,是要由我们体面的送到坟墓里的。”   “……”   这个辩解还算有说服力,但冷晴还是本能的感觉她在隐瞒什么。   “那么那个‘械阳之力’……”   她张了张嘴,想要继续探索未知。   毕竟格列夫人的解释并不是很全面,她还有很多细节想要了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尖叫。   冷晴猛地回头,凝视着窗外的黑暗,透过院子里的灌木丛看到外面亮起了灯光。并夹杂着阵阵嘈杂,以及更急促尖锐的哨子的声音。   “终于来了。”   格列夫人在她身后说道。   “什么?”   冷晴扭头,一蓝一黄两只异色的眸子同时瞪大和她对视。   “这只幼魇还没长大,明显是刚刚从腐化中诞生不久。而通常来说这种东西不会在成熟前离开诞生地太远。”   “附近的街区在最近都很祥和太平,它一定是从更遥远的城区赶过来的。”   “能让它冒这种风险的只有更深层次的腐化,它想吞噬那个噩梦来加速成长。”   “所以这就意味着……”   “哐哐哐!”   院子外传来了用力晃动铁栅栏门的声音。   “夫人,您在家吗?”   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很抱歉,但是我看到二楼的灯亮着……”   “还有就是,兰德警长现在在您隔壁……就是老维尔家。”   “那边可能需要您过去看看。”   ————————   我考虑固定一下更新时间,免得有些同学一直等一直等。   熟悉我的老读者都知道我最稳定的更新时间是凌晨3点后……但现在我考虑将这个时间改到下午3点到午夜12点前。   恩,在我存稿用完之前是这样的。   ps:群号1142351544(瑞弥伊斯之门),欢迎喜欢水群的来炸潜水艇。   ps2:全订群298134224(圣橡树下),这个规矩会比较严,社证可能导致全群禁言。 第六章 维尔家的惨案   在格列夫人接近命令的建议之下,冷晴重新换上一套内衣,穿上另一套带白色蕾丝花边的黑底连身裙,随便找了双袜子穿上,再戴上一顶扁扁的纯黑色的女士礼帽,这就打算跟她一起到隔壁去。   “还有眼罩。”出门的时候夫人递过来一个东西。   “你的眼睛不适合被常人看到,左边那个还是藏一下吧。”   “……”   冷晴的兴奋劲突然冷却下来了。   她原本还挺急迫的想要了解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番话倒提醒了她——从她在这里醒来一直到她拆开眼睛上的纱布,和她有过亲密接触的人就只有格列夫人。   药是格列夫人上的,纱布和眼罩也是格列夫人为她配的。   她早就知道她的左眼是有问题的,这是不是可以说这只眼睛就是被她安进自己眼眶的呢?   虽然这个时代不像是能进行这种精密手术的样子,但连梦魇这种怪物都见过了,冷晴也不敢说这不会发生。   “那个……夫人。”   院子里,她在后面凝视着格列夫人的背影。   “什么。”   “我的眼睛是你……”   “不是我,你被我挖出来的时候左眼在不断往外渗血,我只是给它做了一些正常人都会做的措施。”   “那是……”   “也不是格里曼医生。我并没有让格里曼医生触碰你的眼罩,他和其他人至今仍以为你是半个瞎子。”   好吧。   冷晴闭嘴。   但是她想不通这只眼睛是如何从匣子里进入自己的眼眶的。   就算它是活的,会自己钻进去,但我原来的眼睛呢?   被挤掉了?   总不会掉在当时装我的棺材里了吧?   胡思乱想……但冷晴并不过分惊慌。   她不久前体会过更大的惊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管这只眼睛藏着什么秘密,它现在是受她操控的。   它的神经血管以及一切是和她的身体、大脑连接在一起的,她可以控制它上下左右来回转向,也可以单独通过这只眼睛去看外界的一切。   不过说到看……   冷晴偷偷掀起眼罩,闭上右眼,单独用左眼看街上的灯光。   一切的风景确实变得模糊了不少。   视力应该是有所降低。   一只躺在盒子里不知道多久的破烂眼睛取代了我的左眼,在之前可能极其漫长的时光中它变成了一只近视眼——这似乎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冷晴用黑色幽默编排这东西的时候,随着铁栅栏门开启的声音,她看到外面站着一个晃动的人影。   “夫人!”那是个穿深灰色警官制服的人,很年轻,小跑上来帮格列夫人将门拉开。   “这一位是……噢!想必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希茨菲尔了!”   年轻的警官对冷晴点点,然后就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再度看向格列夫人。   少女的长相很出众,即使戴着眼罩也没有损毁那份美好多少,反而为她增添了一分清冷,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怜惜她。   如果是平常他肯定会对冷晴多看几眼,但现在不是一般的时间,“养眼”远不如“实用”重要。   “这是麦克。”夫人简单对冷晴介绍。一行人没有再多说话,迅速赶赴老维尔家。   格列家和老维尔家是邻居,这一路耗费的时间并不比冷晴从院子里走到大门口更久。她默默跟在麦克和格列夫人身后观察周边环境,看到街上的牌楼零零散散的都亮起了灯光,街道上出现了一些穿着各异、面容憔悴的人,正三五成群的汇聚在一起,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老维尔家围拢的人群规模比这更多,十多个人堵在院子门口,多是平民打扮,十多个人将一楼的大厅占满,全是警员。   冷晴进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背脊宽阔的男人从地上站起来,从前面露出的一截脚尖和地毯上蔓延开的一滩暗红痕迹判断,那十有扒九是一具尸体。   “晚上好,夫人。”   那人转过身来对她们问好。   “你做的不错,麦克,速度比我想象中快……更好的是夫人和这位小姐都没有出事,那么基本可以确定只有这一户受害者了。”   他一定就是麦克口中的兰德警长了,冷晴想到。   此人和麦克一样同样穿着深灰色的警服,头上戴着大盖帽。但他胸前还额外佩戴着一枚黄铜质感的盾形徽章,因为房间里较暗以及他身体总是晃动的原因,暂时看不起徽章铭刻的具体图案。   这些人好像都很尊敬夫人的样子。   左右看了看,冷晴注意到房间里站着的一队警察,包括戴徽章的这位都对夫人相当尊敬。   她看不太懂……如果说殡葬师因为要送死者最后一程的原因平时被大家尊敬还可以理解,但这可是一起牵扯到邪祟诡异的凶案!   能让一群代表官方力量的警察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请过来帮忙,她越发感觉格列夫人绝不仅仅是个殡葬师了。   “让我不太理解的是您把希茨菲尔小姐也带过来了。”   兰德警长抬起帽檐,方便他更清晰的将冷晴的形象记忆下来。   “是……因为害怕留她一个人在家里遭遇意外吗?”   “一方面是。”夫人还是用那副平淡的语气在说话,“另一方面,她已经遭遇过了。”   冷晴感觉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冷了。   “那是一只幼魇,大约450磅重,它挤过窗户的铁栅栏悄悄潜入屋内,被她用一把装着银弹的普朗式解决掉了。”   “……”冷晴几乎可以用发丝感应那些警员震惊的目光。   “噢!”   短暂的寂静之后,兰德警长夸张的大叫一声。   “是这样!……唔,那确实。她有站在这里的资格。”   “尸体还在么?”   他跟着确认。   “就在二楼的卧房里,等这边的事情初步结束后我会带你去看。”   顿时,冷晴感觉到所有人对自己的感官瞬间变了。   如果说之前投注来的视线里含有不菲的“质疑”、“淫荡”,那么现在,大多数视线给她的感觉就是“尊敬”和“认可”。   就类似他们对格列夫人的那种尊敬。   似乎还含有一种“格列夫人果然没选错人”的意味。   什么鬼?   她有些迷惑。   她曾以为殡葬学徒只需要学点殡葬相关的知识就可以了。   难不成她还得学如何和那些怪物战斗?   “你请我过来还是希望我像之前一样协助你吗。”   格列夫人开始和兰德警长交谈。   “是的,毕竟针对这些东西,您是我们为数不多能找到的专家。”   “太夸张了,我只是因为职业原因和邪祟有更多的接触,如果是我没遇到过的情况,我恐怕也帮不上忙。”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真那样事情肯定也不是我们有资格处理的了,实际上我已经联系了维恩港,希望他们可以派专员过来……”   兰德警长摘掉帽子抹了把汗,用极其小声的音量继续道:“毕竟这已经是第三起了……”   格列夫人伸手示意他让开,站在他原来的位置半蹲下去,仔细打量着地上的尸体。   冷晴上前几步站在她旁边,她不好意思也蹲下去,但这个距离也差不多够了。   她开始跟着观察尸体。   说实话,它很凄惨。   死者穿着一件暗褐色睡袍,睡袍之下不着寸缕。皮肤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淤青、鞭痕和碰撞伤口,即使是像冷晴这样对刑侦知识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来,他生前一定经受过长久的虐待。   但真正致命的却还不是这些小伤,而是横贯交错在其胸腹位置的十几道深邃的刀痕。   她看向尸体的脸,那是一张极其苍老的男人面庞。   结合“老维尔家”的称呼,死者应该就是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她曾在夫人口中听说过的,那位喜欢抽烟,儿子都去参加黑帮的孤寡老人。   格列夫人似乎已经检查完了。她站起来,看向兰德警长。   “看上去只是一桩普通的凶杀案。”   对方知道她的意思,立刻说道。   “但是出事的时候房门是紧锁住的,我们在破开大门前尝试了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户,确定常人不可能潜入进来。如果他是之前就在房子里的,也不可能在杀完人之后离开房子。”   “会不会是有地下通道。”冷晴忍不住开口,“或者某种隐藏在墙壁地板缝隙中的密室之类的,说不定凶手还藏在这里没有离开?”   这也是很多侦探小说中用烂的桥段了,眼界不一样,她的思维要活络的多。   “确实有这种可能。”   兰德警长一愣,立刻叫来几个警员吩咐一番。   顿时一群人又再次活动起来,开始在整个房子里翻箱倒柜,查找那些隐藏的缝隙。   我就是提个建议而已……   冷晴心里有些发慌。   她还不太适应这种自己说一句话就有一大群人为她奔走的情况。   更让她感觉不安的是,她隐约还产生了一丝快感。   “应该不是。”   格列夫人的声音轻巧飘来。   冷晴和兰德警长转头看她,看到她又蹲下身子,手指在尸体表面那些淤青痕迹上来回抚摸,像在确认着什么。   “这个积累的淤青伤痕……想要变成这个样子,那肯定得是长期的,至少超过一星期的虐待才能造成。”   她将尸体的脸部掰过来,露出其颧骨位置的肿胀痕迹。   “非常明显的颜色。”兰德警长点头,“如果真的持续了一星期,在白天期间不可能没人发现异样……您是这个意思?”   格列夫人轻轻点头。   “找人问一下就知道了。”   恰逢此时那位麦克警员从外面进来,兰德警长立刻吩咐他:   “去外面询问谁在最近几天见过老维尔,把所有的人都带进来。”   “你觉得这也是邪祟干的?”   趁着这个时机,冷晴凑近格列夫人对她问道。   夫人之前的说法是……只有更深层次的腐化才能吸引其他梦魇。   但这现场看起来真的很普通,除了血腥味以外没有其他怪味。   如果是更厉害的腐化杀死了老维尔,那不是应该诞生出比那只大蝌蚪更厉害的梦魇才对么?   一点其他痕迹都没有,看着就像是普通的凶杀案吶。   “正常来说是这样的。”   格列夫人依然盯着尸体。   “做噩梦,受到邪祟的影响噩梦具现,梦魇吸食掉宿主的生命精华后破蛹而出……宿主的身体在这时就像一枚虫茧。”   “但是这个感觉却,没有腐化也没有梦魇。”   “而且时间也对不上号。”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刚刚渡过第七天就发生这种事,正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出现。”   “那是……”   “除非这是人为的腐化。”   她缓缓站起来,看向那些走来走去的灰衣警察们。   “他的梦魇被抽走了。” 第七章 不眠症   格列夫人说最后那番话的语气让冷晴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老女人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面瘫,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总是面无表情,连说话的语气也毫无波澜。   但在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却明显听出了她话语中隐藏的某种憎恨。   那是恨不得啖其肉、嚼其骨的恨意,虽然它只维持了很短暂的一瞬间,但冷晴肯定她没有弄错。   之后的格列夫人恢复了正常,开始和兰德警长继续商讨案情的细节。而她则被夫人以“现在接触这些还不合适”为由驱赶到了大厅门口,和那些刚刚经受过盘问调查的平民站在一起。   能抽走梦魇的人……这么说这个世界上有“超凡者”了。   冷晴默默思考着。   有“骚灵”,有“灵视”,那么肯定就会有在此基础上能够使用更强大超凡力量的人。   再根据蟑螂原理,这个国家的官方肯定不会放任这样的人不受控制。他们一定会将这些人聚集起来,也许会形成某种专门处理邪祟诡异的特殊部门。   那么……不愿受这种规则约束管理的超凡者,甚至专门与规则对立,骨子里就信奉邪祟的超凡者肯定也是存在的。   如果夫人的推测是真的,这真的是一起人为制造的腐化,那么这一片的居民——包括她自己在内,很可能会被卷入到一场麻烦中去。   因为她还记得兰德警长小声嘀咕过,说类似的案件已经是第三次了。   远远看着格列夫人,冷晴在想她到底还对自己隐藏了多少秘密。   她叫格列夫人,应该是嫁给了一个姓格列的男人。   她对那个男人提的不多,只说过他沉迷研究机械魔像。   她有说过她的女儿叫安娜,多年前死于一次邪祟事故,但她有说丈夫也是死于邪祟么?   ……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如果都是的话,她那种憎恨的来源就可以解释了:即他们的死,导致当年他们死亡的邪祟事件很可能并非自然生成,同样也是来自人为。   “小姐!嘿小姐!希茨菲尔小姐!”   就在冷晴思考的时候,她感觉有人在用力拽她的裙子,摸她的腿。   力道之大,如果她穿的不是连衣裙,而是短裙的话,保不齐就直接被拽下来了。   “……”她的嘴角不由一抽。   纵使她刚刚习惯这具身体没多久,自觉灵魂不契合,从里到外还算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但她好歹也知道拽女孩裙子和摸别人腿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带着恼火转头去看。   没人。   再一低头,她看到了一个带着皮帽,身穿格子衬衫的棕发小男孩在抬头看她。   年龄不大,充其量只有八岁的样子。   “……什么事。”   尽管语气还残留着不愉快,但冷晴还不至于对这种孩子发火。   “你好姐姐!我叫乔伊!家就住在街道对面,在香水店的旁边那条巷子往里走第三个门洞!”   男孩嘴倒是很甜,手捂胸口介绍起自己,“我听大家伙都说你是个失了忆的贵族小姐……这是真的么!?你真的是贵族小姐么?”   我是不是贵族小姐,和你这个流鼻涕的小瘪三又有什么关系呢。   冷晴原本就对自己转换性别一事感到郁闷,乔伊恰好戳中她的痛处,说实话她有些不想理他。   但是她和乔伊对视,看到了他那双纯净的黑眼睛。   他的帽子明显偏大,以至于他抬头的时候需要用手扶着才能保持不掉下去。   他的衣服有明显的缝补痕迹,这一切都表明他的家庭条件不怎么样。   对于这样出身底层的穷苦孩子而言,贵族……尤其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娇艳如花的贵族小姐,应该向来只会出现在传说中吧。   冷晴的怒气消失了。   她伸手按住男孩的脑袋,隔着皮帽晃了晃它,说道:“我确实失了忆,但我不是贵族。”   她对这个世界的生活常识一窍不通,失忆是个很好的借口,她不打算放弃。   “不是吗?”乔伊的表情有些失落。   站在一群民众当中,冷晴的形象气质是很突出的。   精致的脸蛋,白皙的皮肤,没有任何老茧的手指手腕,几乎和他心目中幻想的贵族形象完美重叠。   尽管“瞎了一只眼睛”,但在乔伊看来这不算什么。   他有些无法想象,如果连希茨菲尔小姐都不是贵族,那真正的贵族该是什么样的?   “乔伊。”   看着男孩,冷晴心中一动。   小孩子比较懵懂无知,也就是……比较好骗。   她也许可以从他口中打听到一些关于夫人的消息。   “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对夫人那么尊敬吗。”   “当然是因为夫人能帮大家解决麻烦了!”   乔伊不假思索的答道。   “殡葬的礼仪非常复杂,价格也很贵,大家伙原本都是消受不起的。但夫人愿意用很低的价格提供服务,大家都很感激夫人!”   “哦……就这样吗?”   “还有……夫人知道的东西非常多,你没看到吗?连兰德警长遇到摆不平的事情经常都要去找夫人请教,足以见得她多厉害了!”   “那么你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吗?”   冷晴微微俯下身子,很认真的盯着乔伊,下意识的把男孩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口。   “她过去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   男孩红着脸摇头。   “妈妈说过,从我出生前夫人就在做这个了。”   “乔伊!你在这里缠着希茨菲尔小姐干什么吶!”   一声呵斥从旁边传来,冷晴抬头,看到是昨天白天见过的车夫。   他挥舞着拳头冲过来,一副要揍男孩的样子,吓得乔伊一翻身钻进了人群的缝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你是……”   “晚上好希茨菲尔小姐,我叫约瑟,乔伊给您添麻烦了……”   车夫很是谦卑的对她弯腰赔礼,冷晴花了老半天才让他明白这不算什么,又花了老半天才得到确切的答案:乔伊就是他的孩子。   果然是落后的世界,底层人民的活动范围都很狭小。   车夫约瑟离开后,冷晴又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瘦高瘦高,留着白色胡须的老年绅士。   他似乎跟她很熟,见她看过来半抬起帽子对她点头。   “那是格里曼医生。”   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格列夫人从后面走过来,抓住冷晴的胳膊要带她离开。   “今晚结束,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哎哎!”   被一路扯着回到格列家,冷晴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一群灰衣警察从楼下上来,找了个大木板把幼魇的尸体弄上去,一路磕磕撞撞的运送出去。   这些人非常勤劳,很是尽职的帮忙将粘液的痕迹也打扫了。   有格列夫人掰碎的煤渣,大部分粘液已经被渣土吸收,清理起来非常方便。   但依然会残留下淡淡的臭味,在臭味彻底散去前这栋屋子是不能住了。   格列夫人给冷晴换了个新的卧房。告诉她好好休息,一切留待明天再说。   关上灯,躺在柔软整洁的床铺上,冷晴转头去看座钟。   时间已经是凌晨4点。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靠坐在枕头上,露出的右眼清醒发亮。   格列夫人曾说过身体上出现任何异常都要跟她汇报。   她在思考要不要按格列夫人的告诫跟她坦白。   自己再也睡不着觉。 第八章 魔像之神   睡不着觉。   听起来是很令人困惑的描述……这个世界上怎可能会有人睡不着觉呢?   但冷晴确信这是真的。   她能感觉到身体的困倦。那种疲乏,那种劳累,有些像是剧烈运动了很长时间,终于逮到机会能沾上柔软的床垫,她理应眼睛刚闭上就睡着才对。   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如此。   闭上眼睛,她感受到的是左眼在不断向大脑传递那种“清凉”的感觉。它不但能一定程度上抵消困意,另一面,清醒的大概是有些过头的思维还可能出现某类幻听。   这一点她倒是不能肯定——她曾隐约在一次试图入眠的寂静中聆听到一些模糊的低语,似有似无,若隐若现。而当她更集中以求听的更清楚时,那种声音却又听不到了。   一直到天亮,她起来洗漱过,换上一套新的黑底连身裙,最终下定决心,问问格列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在附近居民口中还是在兰德警长这种官方代表的眼里,夫人都无疑是一位可靠的智者。   既然我接下来需要依托于这位长辈的庇护在这里生活,那么她的告诫,哪怕是其中看似不太重要的部分,我都不能简单当做耳边风了。   下楼之前,冷晴在楼道里试着活动了一下。   她先是模仿前世广播体操,做了几个伸展动作。然后突然加快运动的频率,快速摆手或者快速抬腿,发现身体机能并不受影响。   她长睡了40年,醒来后又昏过去一次。在那之后,从所谓斋月的最后一天的夜晚到现在——星期二的早晨已经过去了快40个小时,她没有入睡过,身体的正常反应就有些奇怪。   是……因为修仙时间尚短所以损害影响还不明显么。   冷晴不太确定。   她走到一楼,恰好看到穿着正装的格列夫人关上大门,将一个很大的菜篮放在地上。   菜篮里装满了各种新鲜蔬菜,有不少还沾着露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从园子里摘下来的。   “我来吧。”   已经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冷晴走过去拎起篮子,在格列夫人一贯死板的注视中走向厨房。   她昨天就留意过房子的结构,厨房在哪里她当然知道。   穿过一条五米左右的走廊,通过廊柱可以看到院子里一簇簇扭曲的杂草。冷晴强忍着恶心和不适不去在意挂在角落里的巨大蜘蛛网和上面的东西,拿着大篮子走进一个昏暗的独间。   这里就是厨房了。地就是地板地,墙板吊顶也没有粉刷过什么,后面的几个池子里有一个还泡着她昨天替换下来的脏衣服。看来平日里还能当做洗衣间用。   有心回报格列夫人,冷晴找了调料和储存鸡蛋的冰块箱子,简单做了一份番茄蛋花汤。   吃的时候她一直留意夫人的表情,甚至试图听到一些赞许和夸奖什么的。   但让她失望的是夫人还是一切如常。   虽然她确实把汤喝的精光。   “在兰德警长给案件下结论之前,那具尸体不能被下葬。”   夫人突然说道,“这意味着在这段时间内我都是空闲的,可以先教给你一些殡葬方面,以及生活方面的基础常识。”   “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上午10点的时候来三楼,我在书房等你。”   说是休息,但冷晴着实无事可做。   她无法偷懒——毕竟睡不着觉。只能趁这段时间将格列家的房子再逛一遍。   毕竟,万一以后又遇上昨天夜里那种惊魂情况呢?   多熟悉一点路况和地型,也许逃跑的时候就能救命。   格列家的房子没什么特点。   三层的小楼,一楼是客厅,客厅左边的走廊通往厨房,右边的走廊通往后院和厕所。   二楼是卧室,一共八间,同样在上楼后呈左右分布,每边各四间,冷晴住的一直是左边的卧房。   三楼是格列夫人活动的地方,她没上去过,但她估计布局和二楼也差不多,顶多就是其中几间卧房会被改成书房。   此外,房子的后院还有一个用泥土砖瓦狐乱砌起来的丑陋建筑。它连“房子”都算不上,冷晴估计那应该是储物室之类的地方。   暂且没发现地窖,但通常来说这样的大房子都是有地窖的。她打算等待会见到夫人的时候再详细询问。   10点很快就到了,她调整好状态上了三楼。   和二楼这一面的墙板开了巨大的窗户不同,三楼楼梯口正对的墙板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天花板上亮着一只灯泡解决照明问题。   那是幅油画,颜料色块堆积的很重,内容是在一片呈深黑色、到处冒着浓烟的焦土大地上有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在拉东西。   他们拉的是什么?   冷晴皱眉凑近去看,因为难民的位置比较远,她连他们的面容都看不清楚。自然他们拉拽的货物也很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座雕像。   从比例判断,雕像应该有三人高,呈石灰色,像是一个矮胖的人坐在石墩子上。   画面的远方,天空由深沉的黑暗转变为淡淡的金黄,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可能是夕阳的血红色,看起来就有一股萧瑟、破败的古怪氛围。   “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隐隐约约的,冷晴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叹息。   她立刻扭头,发现格列夫人就站在身后。   “你对这幅画感兴趣?”   夫人和她一样来到画前,双眼看向画中的天空。   “有一点。”冷晴瞥了她一眼,“我没看懂画的内容。”   “这是魔像之神的信徒在战乱后的焦土上搬运信奉者的雕像。”   “魔像之神?”   “是的,它被官方定性为邪神。在很多年前,这座城市只叫黒木镇的时候曾在这里作乱过一次,日蚀教会的一个分部打算将全镇超过八万的人口作为祭祀召唤这东西降临。”   这么疯狂的吗?   冷晴心里被吓了一跳。   但现在这里还有文明,甚至从黒木镇变成了黒木市……那就说明那个日蚀教会是失败了。   而且,日蚀……   “我可以知道‘械阳之力’是什么吗,夫人?”   冷晴趁机抛出心中的问题。   “可以,这本就是常识。”   夫人依然在看那幅画,只是翻动嘴唇给她解释。   “通常来说,我们认为梦界是人类的精神、神智升到天穹上形成的国度。”   “它包围着这颗星球,如同大气。当它过度浓郁的时候就会遮挡太阳。”   “遮挡太阳?”   “嗯……我之前和你说过第七天是最危险的,这个原因是因为,从周一至周六,夜里不管怎么说也有月亮。月光虽然微薄,但也不失为是一种脆弱的保护。”   “但从第七天破晓时分开始,天上连正常的月亮也会消失不见。”   “直到下周一的破晓,天空将一直维持‘永夜’,月亮将染上鲜血纱衣,现实和梦界的距离将无比接近。这将激发出更多可能导致腐化的情绪——也就是恐惧。”   冷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已知梦魇是由腐化而来,腐化是又是由噩梦而来,那么理论上,人们只要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吃得好睡得香什么弔梦都不做,梦魇就不会出现。   但不可能如此……做不做梦,是不是噩梦这种事根本不是人们能控制的。越是恐惧就越是会做更多的噩梦,这种精神上的传染甚至比那些疫病还要可怕。   所以这地方的人类文明居然还没有被梦魇灭绝,这称得上是很奇妙了。   “是因为有械阳之力?”   她侧头问道。   “是的。”   夫人点头。   “一个人造的太阳,内部是巨大的气缸、齿轮还有机械……我是不懂他们怎么能把这个东西升到天上,甚至一定程度上取代太阳的作用。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之所以能一次又一次的撑过‘永夜’,械阳教团居功至伟。”   械阳教团。   听起来和日蚀教会是完全对立的组织……   “所以日蚀教会当年在黒木镇的失败就是他们干的吗。”   冷晴追问。   “那个魔像之神,也就是……”   她回忆了一遍那个名字。   “就是……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没等她将后面的话说完,一双柔弱但坚实有力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肩膀。   “砰!”   “啊……!”   伴随冷晴的一声惊呼,她被格列夫人用力按在墙上——脑袋就枕在画框上面,磕的她剧痛无比,甚至差一点咬到了舌头。   “你是……从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格列夫人的脸陡然凑近,原本死板的面容扭曲的不成模样,每一条皱纹沟壑里都在逸散恐惧。   “什……么?”   冷晴完全被吓蒙了。   她只是将夫人之前说过的名字再重复一遍而已,怎么会这样?   难道那不是……夫人说的? 第九章 红蔷薇与雄狮骑士团   一种冰冷的诡异悄然从虚空中将冷晴包围。   现在是白天,走廊里灯光通明,但冷晴还是感觉身体在一阵又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她怀疑是导致自己不眠的那种现象又“显灵”了。   那些低语,那种若有若无,刻意去捕捉又难以听到的声音,难不成刚才是它们念出了雕像的名字?   “我……昨晚站在人群里的时候我听人说的……”   本能的,她撒谎了。   她怀疑自己不说,或者直接说真话,现在这副状态的格列夫人会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她从来不知道夫人的力气有这么大!   看似瘦弱的躯体里潜藏着如同野兽般的力量,她根本就无力反抗,连挣脱的空间都扭不出来!   “咳咳咳咳……”   格列夫人这才松开她,放任她身体一软趴在地板上,一只手捂着锁骨位置拼命咳嗽。   上方的喘息声迅速平息。   冷晴小心翼翼的翻眼去看,夫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不——还是不一样的,她的表情稍稍带了一些愧疚,朝她伸出一只手:“我很抱歉。”   “但是,实在是,这个名字,它不应该是你这种该知道的。”她的语气比平常结巴了太多,“因为有些腐化……那个力量是可以通过念诵名字为媒介大范围传染的……你最好忘了那个名字,而且千万,一定,绝对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再念诵它!”   “……好的夫人。”冷晴看了她半晌,抓住她的手重新站稳,“我会尽力试着去忘掉它的。”   但实际上,此时此刻她想的却是她的另一位“救命恩人”。   那尊摆在她原来卧室里的机械魔像。   ……   黒木市警局驻弗洛街分局,冷晴昨晚见过一面的兰德警长正立正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主位那边点头哈腰。   那里坐着一个黑发女子,她莫约20岁出头,面容清冷,只微挑的眼角带着一丝媚意,身穿纯黑色的一看就是特制过的女式小礼服,腿上包裹着一双棕黑裤袜和黑色长靴。   “这么说,从发生了第三起开始,你们才想到要去给王都汇报?”   女子用手肘撑着下巴,一边翻看桌上的报告单一边询问。   语气很随意,但却给了兰德极大压力。   “因为现场太普通了……”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有些颤颤巍巍的说道,“包括这一起的案子,所有的凶杀现场都更像是人为的……我们还找了那位夫人帮忙查看,同样看不出有任何邪祟的痕迹。”   “但是这里的记录显示,从第一起案件开始,你本人就在怀疑会不会是日蚀教会做的了。”   女子打断他,挑出一份报告单在半空中抖抖。   “看看,‘因为死者身上之伤势需要以长达2米的厚背砍刀用力劈砍才能造成,而最大的嫌疑人即死者的妻子、孩子和一切在这期间和死者有密切接触环境的人均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怀疑可能是有【人为】的因素夹杂其中,暂且先将档案封闭,上调权限至第五级别,如一个月内还无法发掘进一步线索,则考虑将资料寄往维恩港寻求帮助……’。”   “看看,看看,你这里的怀疑不是很精彩嘛?”女子讥诮的盯着男人,“我真的很好奇,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你眼前真正发生了,你心里几乎已经相信这就是邪祟的影响了,但你居然就因为它看起来‘不像是’而暂定压下资料不往上汇报?”   “你是怎么想的呢?兰德-安或者该叫你安兰德?也许你希望下一个受害人是你的妻子或女儿,你希望你下一次再找那位夫人不是去向她请教什么,而是单纯跟她谈一笔生意……”   “……绝对不是!”兰德警长汗如雨下,他有些惶恐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拼命摇头。   “我……我只是……因为黒木市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爆发这样的情况了,我只是不敢肯定……我……”   “可以了。”   女子再次打断他,站起来,从礼服内兜里掏出一只怀表看了看。   “快到中午了,我得去拜访我的老朋友,没时间跟你在这废话。”   她作势欲走,兰德警长一路眼巴巴的将她送到警局大门口,末了用很小心的语气对她叫到:“那个……夏警官?”   “嗯?”   女子面前停着一辆纯黑色、类似甲壳虫的四轮轿车,她只一只脚维持站立,另一只已经跨进后座。   “这个事情……我的意思是,既然您在黒木市,那么这件事是不是……”   “别指望我。”女子皱眉,“没看到我连制服都没穿么?这次我只是照例来拜访故人的,该怎么断案你们自己解决。”   车门“砰”的一声关闭,黑色甲壳虫在兰德警长和一众警员们的目送下渐行渐远。   “头儿。”   麦克警员瞥了眼旁边的警长。   “她是什么人?”   竟敢在他们的地盘上这么嚣张。   “你在警察系统里也混了挺久了吧,麦克。”   兰德警长突然问了他一句。   “嗯……已经快两年了?”   “那你应该听说过维恩港有一批秘密警察,和正常的警察有些不太一样。他们穿着制服是纯黑色,身上总是全副武装,胸口别着红蔷薇和雄狮的徽章,甚至有些闲的没事干的家伙给他们起了个别称……”   “‘红蔷薇与雄狮骑士团’!?”   旁边的警员中有人用惊叫补完了句子。   “她是那个部门的人?”   麦克同样非常震惊。   那个部门……那个部门对他们这一行的人来说几乎是传说啊。   “我不敢肯定,但十有八九。”   兰德警长将双手枕在脑后,吹着口哨往里边走。   “头儿,嘿头儿!”   麦克等人跟在后面:“案子怎么办?她好像说了她不想管……”   “她不想管归不想管。”兰德警长嗤笑一声。   这话说的……如果可以劳资还想天天不上班呢。   “反正啊,她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单纯因为探望谁而来黒木市。”   “有这些家伙在这里,我们绷紧点神经,准备收尾就可以了。”   ……   “这是第五份密令。”   黑色甲壳虫,位于驾驶位的男人伸手递过去一封信函。   后座的女子伸手接过,惯例用左手捂住口鼻,戴着手套的右手拿远信函,拎住它的一角将其抖开。   这是为了防止里面飞出致命的粉尘。   确认完毕后,她低头看信:   [莉莉丝收养了一个失忆的孤儿,关于她的监管工作全盘由伊森接手。]   “看不起谁呢……”   她露出极其不爽的表情。   但不管怎么说,命令就是命令。   “调头。”   女子靠回椅背,闭上双眼轻声呓语。   “去械阳女神的教堂。”   “我要先见艾萨克罗德。” 第十章 融入   格列夫人非常在意关于那尊魔像之神的事,在教授冷晴生活常识的过程中多次借着休息的空隙让她回想,昨夜是谁说出了那个名字。   这就是冷晴本能撒的谎,她只能支支吾吾的描述出一个用衣领遮着面容的瘦高男人,说自己并未看清他的相貌。   几次下来确认她是真的想不起其他细节,格列夫人彻底作罢,开始全心全意的传授她知识。   她教的很杂,因为她是唯一知道冷晴来自另一个时代的人。为了让她能更好的融入当今现代,她不光从最基础的文字开始教她,还在教学中穿插描述一些历史见闻。   冷晴学的也很认真——她已经通过苏醒后自己本能的一系列反应确定了她是真的很怕死。她确定,无论如何她也想好好活下去,那她就必须深刻掌握这些知识。   学习的进度不慢也不快。   目前而言,她已经了解了自己身处的是个什么地方。   黒木市位于萨拉王国的南部,是一座港口城市。在席卷全国的新工业化潮流冲击下拥有得天独厚的发展条件,因此算是全国崛起最快的那批城市之一。   别看她现在住的地方周围比较清冷,再往东北走,她就能见识到真正的繁华。   如果一直维持东北的方向不停前进,她将抵达王国的中心,也就是王都维恩港。   这个国家完成了初步工业化的积累和初期的电气革命,但却依然保留了传承下来的封建王权制度,这一点倒是让冷晴感到亲切。   无他,她看过的很多小说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   真正引起她兴趣的还是语言和文字。   萨拉文是一种典型的表音文字,书写上没有太多意象规律,但读音上的一丝丝轻微变化就可能导致整段句子韵味大变。   所以它其实还蛮好听的——尤其是像她这样的人用清脆的嗓音去念诵描述一段句子的时候,那种语音上抑扬顿挫的微妙变化听起来就叫人愉悦舒畅。   就像是唱歌……这种语言一定很适合去演歌剧吧。   冷晴对文字语言的掌握进度非常快,快到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她系统的学习过英语,也自学了解过其他国家的一些小语种语言,自认在掌握语言方面有些天赋。但萨拉语的高级语法比日语还要繁琐一些,她以为自己初步理解清其中的规律至少也得一周时间。   而事实却是,这种教学不过持续了两天,她就自然领悟了这种规律。   学语言,领悟理解语法的规律是很重要的。这是一种很难用文字去描述的感觉,她过去的语言教师曾用“语感”来形容它。   语感好的人,哪怕学习进度不到位,看不懂一段文章的全部意思,她也能连蒙带猜的从几个选项中找出正确答案。   “不错。”   星期四的早晨,还是书房,格列夫人又一次考教完冷晴的作业,忍不住抬手扶了扶眼睛,由衷发出一句赞叹。   “现在的你已经比那些农夫强十倍了,按照这个进度,下周的这个时候你应该可以通过初等学校的文学考试。”   冷晴笑了笑没有说话。   实际上,她心里想的是如果能尽快掌握萨拉语,那么她就可以多一种选择,能够考虑在将来脱离夫人去学校教书。   虽然……她这具身体的年龄还非常小,充其量也就17岁左右。但是从她这些天的见闻,以及对周边居民的文化水平了解程度去看,她当个初等学校的数学老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的,数学——这是她发现自己为数不多具备的优势。   如果是和那些真正的数学家比,她的水平显然并不够看。   可最起码她知道加减乘除的口诀表吧……   有这些东西打底,教一些小屁孩,甚至对数学一窍不通的大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很好。”格列夫人将书本放回桌子,“今天的课业又提前完成了。”   “作为奖励,你可以自由向我提出问题。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问题我都会解答。”   夫人之前或许当过教师。   冷晴是这样认为的。   她的教学水平很高,文字和语言的教学过程稍显枯燥,但她却可以生动的诠释教学内容又不显幼稚(想象一下幼儿园教孩子们认字),这就相当难能可贵。   她经常会因为冷晴的表现捣鼓出一些新花样,有时候是穿插历史、地理的见闻介绍,有时候是奖励她向自己提问题,这种小惊喜全程穿插在教学进程中,经常让冷晴忽略时间的流逝。   “我还是想知道关于黒木市,甚至关于这个国家更久远的历史。”冷晴说道。   这是她上次提出的问题,夫人当时以不合适为由拒绝掉了,让她换了别的提问。   但她还是更想知道这些方面的内容,因为她还记得格列夫人曾经说过希茨菲尔是受诅咒的家族。   夫人不愿意回答任何关于“诅咒”的问题,那她就只好从旁侧击,通过探寻历史的根源去追寻这个家族有过的故事。   “萨拉的故事吗……”   夫人顿了顿。   狡猾的冷晴,她这次对问题做了一定的修改,在黒木市的基础上扩大了概念,暗示她可以先讲整个萨拉王国。   “萨拉可能也是一个被诅咒的国度。”   她凝视冷晴半晌,低垂眉眼开始诉说:“有一种说法,械阳女神是从最深邃的阴影中诞生,而那片阴影其实来自于一位更崇高更伟大者,是她沐浴神火留下的影子。”   “根据不少资料的记载,最初的萨拉王国国土面积比现在要大起码三倍。当时全世界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陷入战乱,大地,海洋和天空都在燃烧硝烟。”   “是那位崇高伟大的神祇终结了一切混乱,使地上的纷争能够平息,更是她庇护着天上的太阳,让神火的光辉能洒遍万物。”   “资料里没有留下她的名字……但很多事迹记载中都表明有这样一位神祇存在……我们猜测她是萨拉人最早信奉的女神,甚至在其他地区也有极大的影响。”   “所以你应该也可以猜到,在最早的时候其实是没有邪祟的。”   “没有斋月,没有邪祟,没有噩梦,每一个七天都有日升日落。”   “……那它为什么又改变了呢?”   冷晴小声问道。   她原本就是当神话在听,并不在意。   但当神话开始和现实连接起来的时候,尤其在她亲自体验过面对梦魇之后,她发现这可能也不完全是神话故事。   “没有记载。”夫人摇头,“不然我怎么说是‘可能’呢……也许后来发生了某些意外,导致那位崇高伟大者放弃了继续庇护我们。也许她有某些不得已的苦衷……使得太阳不再有灵性之光,会在梦界靠近时被遮蔽光亮……”   “比如她可能在和外界邪神的斗争中失败了,因为有很多学者认为梦界是‘外来的’,包括那些诡异的东西,它们的名字……这些都算未解之谜。”   “我们唯一能庆幸的是……当邪祟诡异如同疫病般开始传播的时候,械阳女神选择搭救我们。”   “关于这方面的内容你可以等每周六的时候去教堂了解,在这之前你得先认识一个人。”   “就是他。”   夫人从旁边拿过报纸,翻到第二页,显露出一个戴眼镜老人的巨大肖像。   “巴比斯-艾萨克罗德。”   “黒木市的教团区首。”   ……   夫人的讲解没有为冷晴解开多少困惑,反倒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更神秘了。   晚上,回到房间后,她没有休息,而是再一次来到镜子前,看向里面那位灰发少女。   黑色眼罩,以及还是取不下来的黑色项圈。   不知不觉的,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东西,就好像她逐渐习惯这具身体,习惯每天夜里的不眠不寐。   是的……她的进步速度快固然和她有出色的语言天赋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她从未停止过对知识的探求。   每当深夜,格列夫人入睡过后,冷晴都会偷偷爬起来点亮电灯,趴在桌子上继续学习。   她不需要睡眠。   也无法入睡。   那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她只能尽量将问题变成优势。   也就是每天都可以多出将近10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还是毫无头绪……”   镜子里的少女耸拉起肩膀,像一只被遗弃的,迷路的小狗一样垂着脑袋。   她曾找夫人专门问过“希茨菲尔”是怎么书写的,记忆过那个文字图像,想着学好萨拉语之后就可以自己翻阅那些书籍去查找对希茨菲尔家族的历史记载。   但她这两天偷偷翻了好几本记载过去的书,一页页的找,一行行的找,却压根找不到这“关键词”。   “也许我该放弃某些坚持了。”   她看看桌上摊开的书,强打起精神,对镜中的少女扯出笑容。   “那就这样吧。”   “祝你顺利,希茨菲尔。” 第十一章 射击训练   周五,希茨菲尔起了个大早。   尽管她根本不需要睡觉,也睡不着,但她还是习惯在每天即将破晓的时候洗漱上床,闭上眼睛维持不动。   这不是她疯了,而是她在做某种尝试。   她想再次聆听那些诡异的低语,她想确认,当时在那幅画前念诵出那个名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颗金色的眼球目前为止都还受她控制,但也不排除它是某种邪物的可能。   “听到了……”   穿着换洗过的黑色连衣裙,裙摆下透出一小节白丝脚踝,希茨菲尔趴在二楼的窗台前看向后院。   “又听到了那些声音……”   奇奇怪怪的,诡异的低语。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将眼球从盒子里拿出来时听到的动静。   那时的动静比这些天的要大多了,如果说那时是成千上万人的大合唱,这些天最多也就是有人在十米内说悄悄话的程度。   只是因为寂静,让那些声音依稀能辨。   “是错觉么,总感觉这种现象在随时间推移而逐渐加剧。”   希茨菲尔心中算了一笔账。   在萨拉,每年11月是斋月,全国居民要在这个月份保持洁净的身体,尽量吃米粥、面食等“洁净”的食物,以此向械阳女神表示敬意。   在这个月份,械阳女神会持续升起——她其实还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姑且猜测他们是打算让那个人造太阳一直挂在天上——用这种方式来镇压邪祟。   今年是1983年,她是在1983年11月的最后一天被格列夫人挖出来的。   第一天的时候她可以昏迷,昏迷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睡眠。   然后从第二天开始她就睡不着了。   不但如此,第二天的夜里她还再次听到了那些低语。   第三天第四天,低语响起的频率增多,音量的话,如果她的感觉没有出错,好像也比之前更大了一些。   这种增加会是无止境的么?   她现在比较担心这个。   无法入眠……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给她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甚至因为这个能力她还平白比别人多出了将近一倍的时间。   很多人总是念叨着要是可以不睡觉就好了,如今希茨菲尔真的实现了这个梦想,她只希望自己还是可以恢复正常。   因为如果那些怪异的低语会随着时间推移无止境的增加、加剧,那总有一天,患上“不眠症”的她会无时不刻沉浸在最初那种“万言低语”的环境里。   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   光是偶然来这么一次已经让她有些神经兮兮的了,要是天天沉浸在那种环境里,所有的低语偏偏还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听到,那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被逼疯掉的。   抱着某种担忧,她拿起篮子出门,准备给自己以及格列夫人购置早餐。   格列家没有仆从,日常杂务似乎都是夫人自己在做。希茨菲尔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从几天前开始,她就自觉帮夫人承担起了这些任务。   买菜,做菜,洗碗,清洁。   好在她从小就比较自立,做这些也算手到擒来。这些天出门抛头露面,也让她认识了更多街坊。   “希茨菲尔!”关上铁栅栏门,送奶工波克骑着一辆自行车恰好看到她,停下来对她大声吆喝。   “波克先生。”少女双手捏着篮子,按照夫人教导的礼仪置于身前,轻轻对着青年点头。   “这是今天的牛奶……那个,就交给你好了……”   大抵是从未被年轻女孩用这样正式的语气称呼过,青年的脸蛋一下涨的通红,他连少女伸过来拿奶瓶的手指都不敢触碰一下,强行绕过去将两个装奶的玻璃瓶塞进她的箩筐,骑车一溜烟就不见了。   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希茨菲尔目送他彻底消失,这才开始往菜市口赶。   格列家是弗洛街12号,穿过街道往右边走第一个路口是她前不久才去过的金烛车行,再往前走大约150米,拐弯,有一条巷子,那里就是所谓的菜市。   路上她又遇见了格里曼医生,他叫住少女询问她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被她用夫人教的说辞搪塞过去。   “希茨菲尔小姐!”   车行门口,车夫约瑟拿着一只烤饼,膝盖上按着男孩乔伊在往他嘴里面塞。看到少女后他立刻丢掉男孩对着这边用力挥手。   “我都听说了!天呐……愿女神保佑你和夫人!”   “希茨菲尔小姐?”   “那是希茨菲尔小姐……”   “听麦克警探说她在家里受到了梦魇的袭击,杀死了怪物还毫发无损……”   “太不可思议了……”   “夫人果然挑选了一个好继承人。”   车行门口鱼龙混杂,空闲的车夫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交流自己在天南地北听到的趣闻。   原理大抵和每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总是健谈类似,希茨菲尔的“光辉战绩”根本瞒不住他们。   许多车夫都从车上跳下来对她脱帽致意。   对这些底层的匹夫来说,这是他们唯一懂得表达敬意的方式。   希茨菲尔一一点头回应他们,拐入菜市后才垮下脸,深感当名人有多么不易,特别是有些色迷迷的眼神盯得少女浑身发软。   但她的劫难还没有结束。   无论哪个世界,男人都不会比女人更八卦。体验过车行门口男人们的热情,少女即将面对的是菜市场的妇人们。   到家的时候,她蜕了层皮。   箩筐里装的满满担当。   她差不多一口气买了三天的分量。   这也是格列夫人特意吩咐过的。   因为明天就是星期六。   而后天,就是第七天了。   ……   “把本子收起来。”   吃完早餐,休息过,上午10点的书房内,格列夫人这样说道。   “今天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   “?”   希茨菲尔动作上照办了,但她抬起眉毛盯着夫人,用表情表达自己的困惑。   “那支普朗式呢,你还留着吗?”   “当然。”   犹豫了一下,希茨菲尔伸手到桌底下,撩起裙子,从里面取出一把亮银手枪。   她专门用废弃的布料和皮革给自己做了个简易枪套,平时就用这玩意系在大腿上,时刻带着那把救命的手枪。   虽然它现在已经没子弹了,但她还是想这么做。   ……不然她实在想不出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要怎么做才能获取更多安全感。   “之前我一直不给你子弹,那不是我不想让你再使用它,而是我要确认你的资格。”   看到希茨菲尔一直随身带着枪,格列夫人眯起眼睛,难得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现在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今天我们去院子。”   “教你怎么使用枪械。” 第十二章 天赋   射击训练。   倒也不那么让人意外。   从车夫约瑟都拥有一把手枪来看,枪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再考虑到第七天的时限即将临近,夫人会训练她增强自保能力也在情理之中。   老实说,在穿过没开灯的走廊前往后院的时候,希茨菲尔曾幻想过,格列夫人会不会拖出一个大木箱,打开后里面摆满了军火。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现在的百姓家连插座这种东西都出现了,连发枪冲锋枪机枪这种东西应该也有才对。   但现实还是让她失望了。格列夫人确实拿出了足足五把枪械,但无一例外都是手枪。   第一把是转轮手枪,木质枪托,银灰枪身。   第二、三、四把和普朗式类似,区别是眼神更深邃些,其中一把是纯黑色。   第五把就是那天晚上她赶来“营救”希茨菲尔时手持的枪,那是另一把普朗式,和少女现在手持的这把一模一样。   “过来。”格列夫人用命令的语气对少女说道,“在所有这些枪械里挑选一把你最趁手的。”   “……有什么区别么。”希茨菲尔嘴上嘀咕,但还是过来照做了。   “对大部分人来说区别不大,但对你很有意义。”夫人趁她试枪的时候在边上讲解,“因为你的手掌比常人更小,力气也弱的多,一把合适趁手的手枪应该能提升你30%的近程命中率。”   会有那么多么?   希茨菲尔有些不信。   她放下一把枪,抬起自己的右手张开仔细打量,发现它小是小,但手指纤细修长,握紧枪把扣紧扳机是绝对没问题的。   力量倒确实是个隐患,这应该属于天生缺陷无法解决——谁让女孩子的力气就是小呢。   “我还是决定就要这把。”   挑拣了半天,她做出决定。还是要那把被称为普朗式的东西。   第一当然是它很趁手,她拿捏起这把枪有一种和什么东西紧密贴合,天生如此的感觉。第二则是它救过她一命,她潜意识对这玩意抱有好感。   “这是子弹。”夫人从旁边搬出来一个小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递给少女,“自己装弹看看,然后对着那东西射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冷晴看到了屹立在杂草堆里的那栋“丑陋平房”。   那就是后院里唯一的建筑物,深灰色的墙瓦上满是青苔,从大门前杂草的高度来看,最起码最起码也有四五年没进人了。   “如果子弹打偏不会伤到别人吗?”希茨菲尔有些不安。   “不会的。”夫人抱胸,“这里本就是临近市郊,这栋院子的围墙后面没有其他房屋,穿过一片小树林后就全是农田。”   “农田?”   “当然,不然你以为你每天吃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希茨菲尔发现当这个人比较偏向于常人的时候,她那张嘴是真的刻薄。   拉出弹匣,从盒子里取出子弹装好,少女有些惊讶的蹙起眉头。   十,她足足塞进去了十发子弹。   但是那天她对梦魇……好像一共只开了六七枪,枪里就确定没子弹了。   是本就没有装满吗。   想掂量一下手枪试试不同。   但她确实不是专业的,无法从重量中察觉出任何区别。   那就暂时不管了吧。   眉眼一冷,灰发的少女猛地抬起手臂,枪管和手臂、眼睛呈一条直线,不假思索的对着远方的目标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连绵的,如同爆炒豆子的声音在平地响起。一片淡淡的烟雾散开过后,希茨菲尔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平房前方的木头门板上刷了一层白漆,此时上面只有三个弹孔,其他的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她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平房差不多也就二十米不到的距离。这个距离,这么大的目标,十发子弹命中三发,百分之三十的命中率……   着实是低的没法看了。   “不错。”让她意外的是,格列夫人居然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不要过分高估自己的能力……你之前那六发子弹能全中是因为你把枪口抵在它嘴里。但也别太低估自己,对一个门外汉来说——你姿势不对,对后坐力也没有准备——这已经够可以了。”   所以我还挺有天赋是吗……   少女稍稍好受了一些。   但在接下来的教学过程中,她被格列夫人批的几乎一无是处。   “手臂抬高,手肘不要绷那么紧!”   “你这种姿势,换后坐力更大的手枪,开第一枪就会崩断你的胳膊。”   “还有,你的力气本来就小,为什么还要坚持用单手持枪?是因为你觉得这样很帅气?还是你的脑子就不正常呢?”   射击本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手枪并不轻……一直端着这东西对她来说算是体力活。再加上维持瞄准也需要投注不菲的精力,这么一番训斥叫她浑身冒汗,结束的时候手都在抖。   夫人调整了她的姿势,然后就是让她不断瞄准,不断开枪。   命中率在中期的时候从30%提升到了将近70%,但越往后,随着她的集中力和体力不断下滑,又很快跌下了40%。   “这个表现,算不上是有什么天赋……”   格列夫人看上去有些失望。   希茨菲尔对自己的表现也不满意。   毕竟门板上连标准的圆形标靶都没有,就只是要求20米内命中而已。   这么大的目标,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是天赋卓绝者,100%的命中率都不夸张。   心里一动,她试着动了下眼罩,将它撑开了一条细缝。   通过这条缝,她的左眼也能参与到“瞄准”中来。   它会有什么异于寻常的力量吗。   抱着某种心态,少女重新举起枪,右手握着枪把,左手张开拖着底座,再次将补充的子弹倾泻一空。   “嗯?”   格列夫人眉眼一动。   这一次,少女的动作、姿势堪称无可挑剔。   那舞动的裙角,跳跃的发丝,紧抿的嘴唇,坚毅的眼神……都在向外传递一股强大气场。   本能的,她预感到少女这次的成绩会很不错。   但当她看向门板的时候,她忍不住瞪大眼睛。   之前上面留下了多少弹孔现在就还是多少弹孔——因为中的本就不多,她肯定自己能记下它们的位置。   十发子弹居然全脱靶了?   少女这下傻眼了。   她瞪着眼,甚至还掀开眼罩凑过去看,确认上面没有增加任何一个新的弹孔。   “看来你也不是学什么东西都很快的。”   格列夫人在旁边讥讽的道。   “这个距离的命中率0%……”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很有天赋。” 第十三章 幻想照进现实   星期六。   希茨菲尔很快接受了她是一个射击笨蛋的事实。   开玩笑,她连性别转换这种事都习惯了,不过就是在某个领域的才能不突出而已,根本无法让她纠结。   不会就练,笨鸟先飞。她相信每一个神射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只要她坚持练枪,五十米不敢说,以后达到十多米内指哪打哪绝不是奢望。   “所以……学习上尽快掌握殡葬学的基础知识和萨拉语,枪械上努力做到十米内超过九成的命中率,这就是我目前的两个小目标……”   “但是夫人过去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再次燃起了对格列夫人的好奇。   一个拥有一栋大房子,很会教学,家里有那么多支枪械,并且子弹几乎无限量供应的老女人,她应该只是一个殡葬师吗?   她对西方文化中殡葬师的印象只来源于两个地方。   一个是美国西部,那边牛仔决斗有时会邀请殡葬师,那些穿礼服戴礼帽的阴沉的家伙就坐在一架马车上,车后载着一口棺材,决斗的输家会被丢进去,运去埋葬。   还有就是日常生活中,同样穿戴打扮非常得体,看上去就像是高雅绅士的家伙——他们都带着虚假的笑容,不断在向居民们推销棺材。   白蜡烛、教堂、墓地、十字架、黑礼服、高礼帽……这就是她对这个职业的全部印象。   但是在格列家她完全看不到这些元素。   殡葬师不是应该在死者的葬礼上做一些装模作样的“仪式”么?   这里也完全看不到有什么相关的道具。   如果不是事先了解过夫人的职业,知道她只是殡葬师的话,光以这段时间的见闻判断,她会认为她是一个退役的警探。   也许那位已经故去的格列先生是类似的职业,所以导致夫人也沾染上了部分习惯?   希茨菲尔胡思乱想着,稍稍影响到了今天学习的效率。   格列夫人对她时不时的走神很不满,威胁她再这样就没收那把普朗式,她才端正态度收敛回来。   但课堂也没有继续,它被一群不速之客强行打断了。   “你们是?”   站在前院铁栅栏门的里侧,希茨菲尔有些惊讶的看向这几个人。   其中有些人她是认识的,兰德警长、麦克警员……但最前面的男人她从未见过。   他很高,穿着一件草绿色的长风衣,戴着棕色帽子,帽檐边露出一簇簇淡黄卷发,有一双很好看的湖蓝色眼睛。   “早上好,希茨菲尔。我是伊森。”他对她说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他们的同事。”   “可以当成”……这就是说他并不是警察?   少女敏锐注意到了他的措辞。   但是兰德警长却并未对这番话做出任何反应,他无疑是默认了的。那他应该是来自比“警察”更高一层的系统,很有可能是萨拉王国特殊部门的人。   “别这样。”伊森对她投注过来的警惕眼神弄的哑然失笑,“我们没有恶意。”   真的是……虽然女孩尽量维持严肃这种态度称得上是很合他口味,他甚至希望每个平民对陌生人都有这种警惕心,但是她的漂亮外貌却让它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就像一只受到刺激的小狗,或是小鹿。只想让人撸她的头。   “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兰德警长咳嗽一声,“其实是……关于上次你杀死的梦魇,我们有一些细节想要问你。”   “你们不去继续调查维尔家的案子吗?”少女看他们的目光更不善了。   在她看来,这些人就是纯粹闲的没事干。抓不到真正的凶手反而跑过来怀疑自己。   “带他们进来。”   楼上传来夫人的声音。   “进来吧。”   少女撇撇嘴,打开铁栅栏门。   十分钟后,客厅,三个大男人坐在靠门的这边,格列夫人坐在主位,希茨菲尔手持茶壶在给他们倒茶。   “我没想到这一次是你。”   夫人突然说道,让少女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什么意思。   她飞快瞥了眼夫人的脸,看到她直直盯着那位伊森警员。   这两人认识?   伊森基本已经被确认是来自萨拉王国特殊部门的人了,夫人和他们认识,这是否代表着夫人也和那个部门有着关联?   “队长这次有别的麻烦要处理……恰好我比较闲,所以这次就换成我了。”   伊森搓了搓手,接过少女给他的茶。   “谢谢……实际上我们就是为你来的,希茨菲尔。”   “你可能不太理解这种行为,这个我可以跟你详细解释。”   他喝了口茶,双手捧着杯子,身体前倾。   “从夫人口中,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种怪物的部分底细……比如它是怎么来的,它又喜欢什么东西。”   “唔……”少女应了一声。   “它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我们回去后经过详细的调查和……商议,确定它是受到了更深层次腐化的吸引。”   “所以呢。”   语气和平静,但她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些夫人早已经跟她强调过了。   “问题就在这里,希茨菲尔。”   兰德警长插话进来。   “它的目标应该是老维尔。”   “……什么意思。”   少女一下没反应过来。   “它应该和可能存在但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的其他梦魇一样,当时的第一目标是维尔家。”   伊森说道,同时死死盯着少女露出的右眼。   “但是不知道什么情况,它临时决定改换目标,偷偷潜入了你的卧房。”   这……   希茨菲尔有些吃惊。   当时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她仿佛又看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少女对她露出了一只金色左眼。   是……因为这个影响?   但是怎么会……这只眼睛并没有展现出任何特别的地方啊?   “然后,这是我们这些天注意到的一个可疑人物。”   从少女脸上捕捉到意料之中的惊诧,伊森满意的轻点下巴,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张黑白照片。   “我们怀疑你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有过接触,亦或者是他曾对你做过什么,所以才导致了这种现象发生……”   “毕竟你失忆了。”兰德警长补充,“很可能你只是想不起来。”   “所以你看一看,希茨菲尔。”   伊森将照片推向少女。   “你对这个男人还有印象吗?”   这些人是魔怔了吧。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有没有失忆,她自己清楚。   她从醒来到现在一共才接触过几个人?   什么可疑的男人,她根本就——   然后她就看清了照片的内容。   这很明显是偷拍的,镜头从侧面记录下了一个匆匆从小巷子里走出来的高瘦男人。   他穿着一件棕色大衣,戴着黑礼帽,衣领高高竖起以遮蔽面容。   和她曾对格列夫人做过的描述——也就是那位告诉她邪神之名的陌生人,一模一样。 第十四章 影狮   巧合?   完全没有去顾及自己的表情管理,希茨菲尔惊讶的瞪大双眼。   这番表现完全落入到对面三位专业人士的眼中,兰德警长兴奋的跟着一起瞪眼:“你见过……是不是这样?”   麦克警员扬起眉毛,依然没说话。伊森则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少女此刻心乱如麻。   好吧……她是见过,但那并不是在现实里,这只是她撒谎社稷出来的一个人物,理应只存在于幻想中才对。   所以她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谎,因为那次和夫人的冲突,她连自己身体的异变——睡不着觉这件事都不敢跟夫人说。难道她还得继续维持这个谎言吗?而且是对着一群专业警探?   她第一时间意识到,她的经验和阅历恐怕不足以支撑她面不改色的完成这一行为。   哪怕她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现在要她重复一遍那番话,她肯定她在语气和神态上是一定会帮穿的。   “希茨菲尔确实跟我说过这个人……”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格列夫人开口了。   她从桌子上拿起照片,仔细对着它打量一番,慢悠悠的道:“她说她曾在老维尔的屋子里见过此人,而且还听到对方说出了它的名字……”   “谁的名字?”   麦克警员和兰德警长对此一头雾水,伊森则是在短暂的茫然后瞪大眼睛,面容露出了一瞬的惊骇。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他死死盯着夫人的脸,“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是不能开玩笑的!”   夫人只是眯眼看着照片。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少女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怀念,一丝眷恋,以及……无尽的仇恨。   一个人的眼神真的可以在短时间内有如此丰富的情感变化么?   她不禁怀疑。   “但是这不应该啊……”伊森的肩膀耸拉下去,已经完全不顾及仪态的抹了把脸:“所有的知情者应该都被处理掉了……除了我们自己……但我们可不会被它们感染!”   “伊森警官?”兰德警长有些尴尬的和麦克对视一眼,放低音量凑近伊森,“我可否详细了解下发生了什么?”   “唔。”伊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希茨菲尔,“其实是一桩几十年前的恶性案件。”   “那时候这里还叫黒木镇吧……总之就是,当时死了很多人,为了防止恐慌蔓延让这个镇子上的人跑光,我们对消息做了一定的封锁处理。毕竟你们也知道黒木对维恩港的重要性,这里不但是南边最大的港口城市之一,从战略上来讲还是从岸边前往王都的必经之路。”   “几十年前吗……”兰德警长若有所思,“我好像从家人口中听过有类似的事件。”   但确实年代隔得太久远了,连诉说这件事的家人长辈都语焉不详,兰德-安这样的下一辈撑死也就是当听了个传说。   “咳!我们回归原本的问题。”伊森咳嗽一声,“希茨菲尔确实见过这个人,是这样吗?”   他直勾勾的盯着少女。   为了圆自己之前在夫人面前撒的谎,少女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然后你不光见过这个人——你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名字——他还跟你说了一个奇怪的名字,是不是如此?”   “……”继续点头。   “新的问题。”这一次他转向兰德警长,“当时是在维尔家的客厅,听描述应该是你们喊人进去询问的关头,否则平民是没机会进房子的……但是我从没听你们说过当时的人群中有此人存在?”   “我确实没见过他!”他看兰德警长,兰德警长则扭头向麦克,逼迫年轻的警员紧张举手,“我敢对女神发誓,当时进来的人里根本没有谁是这个打扮!”   “那应该也不是我的记忆出问题了。”警长回去看伊森,“我对此人也没有印象。”   如此一来,客厅里四位大人的视线便都转向了希茨菲尔。   那就只可能是她的问题了。   “灵视?”少女听到兰德警长小声嘀咕一句,然后飞快瞥向夫人,微微摇头。   夫人当时也在现场,如果希茨菲尔看到的东西是邪祟诡异,那么没有道理夫人会对此无动于衷。   希茨菲尔人完全麻了。   如果可能她当初根本不会想要撒这个谎,搞的现在骑虎难下,还把自己和这样一桩诡异的案件牵扯到一起。   “夫人。”   伊森先是吸了口气,然后低声说道:“你捡到她之后有对她做过那种测试吗。”   “没有。”   夫人回答的很干脆,“我已经不带那样的学生了。”   “好吧。”伊森站了起来,双手有些不安交叉在一起搓了一下,“那么你介意……我在这里给她测一下吗?”   “请便。”夫人微微抬头。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们带走她了。”   “我知道的。”   面对她的注视,伊森有些尴尬,甚至有些狼狈。   这个从见面到现在一直都能尽量维持礼仪的绅士后退了一步,偏开脸,有些不敢去面对那个眼神,只是转而看向少女这边:   “那么,希茨菲尔。”   “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   借用了一间二楼的空房。希茨菲尔目睹伊森将房门锁上。   她有些不安的捏着裙角。   手里只有这个——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捏裙角是大部分女孩子在尴尬时的习惯性动作了。   “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有些紧张的站在床铺后面,和伊森之间隔着一条过道。   “别紧张。”   看到她这受惊小鹿的样子,伊森又被逗乐。   唔……她还特意选了那个位置,是为了方便跳窗逃走吗?   但是窗子的铁栅栏还锁着呢……   啊,那么可能是想要用床板周旋,假设我扑过去的话她就能穿床底逃走……   很谨慎,也很聪明的一个女孩。   这是伊森暂时对她的全部印象。   “只是一个测试……不会要你的命,更不会要你在意识朦胧中答应什么。”   脱下手套,摘掉帽子,伊森干脆坐在床上,摆出一副亲和的姿态。   “你是夫人救起来的,虽然失了忆,但很快就遇到了那些不寻常的事,所以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超凡力量的。”   “嗯。”少女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夫人一定跟你讲解过细节,我能对你透露的内容不会比那更多……”   男人话锋一转:“但是我可以代替夫人做一件事,就是测试你的超凡天赋。”   “超凡天赋?”   “这些天你们一直在练枪。”   伊森的目光落到少女的白丝脚踝上,像是能透视一样顺着裙摆弧线往上游离,盯住她大腿中段的某个位置。   “……”希茨菲尔有一种错觉,他好像知道那里绑着什么。   “但是枪械是我们最后的底牌。”   伊森偏开目光,转而盯着她露出的右眼。   “应对邪祟最好的方法从来不是和它们硬钢,而是提前发现它们,将它们消灭在萌芽阶段。”   “而这需要主动让意识进入梦界,是否拥有这样的天赋则决定了一个人有没有资格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有预感,伊森好像是打算对她“摊牌”了。   “相信你已经有所猜测,所以……”   “重新介绍下。”   消瘦的男人再度站起,随意但优雅的对她欠了欠身。   “萨拉王国,秘密警察部队,‘影狮’,第十七小队,副队长,伊森-道尔。”   “憎恶但崇拜我的人叫我道尔。”   “心向太阳的人叫我伊森。”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道,脸上同时也挂着和善的笑容。   “所以……神秘的希茨菲尔小姐~”   “我们不但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还会竭尽全力的保护你哩。” 第十五章 断绝的路   伊森本以为这番耍帅可以迅速换得少女的信任。   但希茨菲尔……她在短时间内经历过太多不可思议的诡异事件,根本不会如此简单信任一个人,要求他必须出示能够证明身份的官方证件。   “这就是你们的探员证?”   把玩着一张类似护照的黑皮小本子,希茨菲尔用审问犯人的语气问道。   小本子的封面用凹刻法印着一朵蔷薇花,花瓣呈现出从鲜红到晦暗的渐变,看上去似乎有一种动态效果,像是一朵红蔷薇在一点一点的遁入黑暗。   背面就没有任何染色了,同样是凹刻法印了一只狮子,正面的玫瑰下方有一行字符:萨拉王国国土战略安全局。   再打开小本子,内容和护照也大差不差。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伊森的黑白色证件照比他本人看起来土鳖的多。   “……”希茨菲尔几乎快要按捺不住吐槽的欲望。   “你知道的……虽然是秘密警察,但我们总不能直接将这几个字印在证件上。”   伊森取回小本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那看起来也太土鳖了。”   “我同意这个观点。”   希茨菲尔很严肃的跟着点头。   两个人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下来,少女更是翘嘴露出一丝微笑。   格列夫人和兰德警长愿意让伊森和自己共处,这其实就已经相当于是双重背书了。他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坏人,对他有警惕心只是自己这段时间的某种习惯。   但是经过短暂的相处,她发现这个人还挺有意思……那她也没必要再僵着脸了。   毕竟她确实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超凡者的天赋,是否可以成为超凡者。   “我该怎么做。”   新的紧张很快袭来,此时的希茨菲尔回想起了自己记事以来第一次被带去打针。   穿白衣服的小姐姐很温柔也很漂亮,但她就是感到害怕。   那是一种纯粹的,针对未知的恐惧。   “别紧张,只是一次简单的测试而已……”   看到她放松下来,伊森舒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古典时代大大卷泡泡堂圆形盒子一样的玩意。   好吧,它更类似于早年夏利出租车喜欢摆在前台上的香膏盒子。伊森捏紧那盖子一扭一转,其表面的镂空铭文便调整到相应位置,将一股如梦似幻的淡淡香气释放出来。   希茨菲尔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但她觉得置身在这样的香气中很舒服。   它并不浓郁,不会让人恶心过敏。呼吸着夹杂香味的空气她的大脑反而感觉更清明了,思绪的转动都灵便许多。   “这是一种辅助手段。”伊森介绍到,“我知道你对这种力量抱有好奇,但恐怕恐惧的成分更多一些,所以在测试之前,我先跟你说一下原理。”   “好的。”这没道理拒绝。   “不要把超凡者当成神。”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伊森的表情非常严肃,“即使是最伟大的超凡者,只凭借肉体,他在现实里能做到的事情也不会比一个沥血归来的佣兵更多。我们更多的是让自己进入梦界,在梦界里小心翼翼的调查和探寻那些诡异的存在,然后在归来后根据调查到的情报和信息去针对那些东西的实体。”   是错觉吗。   少女抿唇。   听起来……有点过于怂了。   “你不要觉得这么做是过于谨慎。”伊森的表情更严肃了,“你以为梦界是什么地方?那里长眠着不知道多少阴森恐怖,有些存在只是看你一眼你就会死!即使是在那里走动也需要打起一万分注意!这可不是在玩侦探游戏!!”   “我明白了。”希茨菲尔吸了口气,端正表情,“那么我想我准备好了。”   “接下来呢,是不是就是用某种方式引导我去……”   “去梦界。”伊森点头,“是‘骚灵’。”   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带上了一丝苦笑:“实际上,支撑着我,让我至今为止还对那个神话时代抱有期望的东西也就是它了。因为这是除了械阳之外,唯一能象征我们曾受神眷的证据。”   “坐到我面前。”   “闭上眼。”   “放松身体。”   “放空思想。”   他开始手把手的指导少女,少女也跟着照做。   “接下来我会用我的‘灵’引导你,如果你的意念强大到可以‘灵现’,那么顺着我的指引,你将能很轻松的漂浮到梦的国度。”   “记住!仔细听好!如果你成功了,那你当时感受到的应该是一种‘穿过某层阻隔、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一旦你产生了这种感觉,不要犹豫,不要眷恋,请立刻顺着那条路回来!”   “我准备好了。”   希茨菲尔点点头。   剧烈的心跳一点点平息,她竭尽全力,尽量让自己的思想一点点放空。   但这实在是太困难了。   只要一闭上眼,想的东西稍微少点。她的眼前就会重复出现庄园旁边的那片墓地,看到一块又一块铭刻熟悉名字的苍白墓碑。   【是你……】   【是你打开了魔盒……】   【你害死了他们……】   【害死了他们所有人……】   那种鬼祟的低语好像又出现了。   它们变的更多,开始聚集在一起,形成比之前“悄悄话”级别更大的音量,不断在她耳边呢喃着,徘徊着。   这是幻觉吗。   还是我的潜意识?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确实,她承认她心底里是有内疚情绪的,而且极其浓烈。   所有希茨菲尔家族的人,他们墓碑上铭刻的死亡日期都和她打开盒子是同一天,那么大概率就是她的行为导致了这一切发生,她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是……但是……   希茨菲尔感觉身体开始大口喘气。   但是那个教堂,那个盒……匣子,它们周围几乎没有任何防范措施……   如果是可能导致这种灾难发生的东西,它的防范会如此疏漏吗?   【你在说什么……】   【魔盒周围不是铭刻着防范邪祟的法阵吗?】   【其他人都无法将魔盒从祭坛上拿下……】   【只有你……】   【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这‘潘多拉’!】   她感觉无数双无形的手缠住了她,抚摸她。   少女几乎快窒息了。   就在她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她感觉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将她从那片绝望和懊悔编制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唔!”   猛地睁眼,她一只手撑着床边,红着脸低头开始剧烈干呕。   “慢点。”   伊森在旁边,很小心的按摩她的腹部并锤着背。   “别急,别急,第一次失败很正常,多试几次就会好了。”   “伊森……先生。”   希茨菲尔喘了一会,突然抬头看着他。   “怎么?”   “我有一个问题,就是进入所谓的梦界,这个方式,你是不是在引导我……进入睡眠状态?”   “啊?你看出来了?”伊森扬眉,“确实,包括宁神香在内,我就是为了引导你进入浅层睡眠。”   “因为在这个时候,人的精神和意识比较‘飘’,比起深层睡眠的呆板处于一种无控无序的状态,比较容易……”   “不用了。”   “……不用了什么?”   “谢谢你的好意,先生。”   少女彻底稳住呼吸,站到旁边,双手交叠在裙摆前微微欠身。   “我想我……并没有成为超凡的天赋。”   这一点其实早在一开始听伊森形容的时候她就该想到了。   毕竟一个不会做梦的人,又怎么能指望她去梦界呢。   ————————   忘记弄定时了,稍微晚了点。   对了,本书目前已经签约,觉得不错的话也别光顾着养肥,可以多多推广和宣传喔~ 第十六章 鸢尾花街221号   伊森对希茨菲尔的悲观有些惊讶。   他坚持放慢语速进行劝解,让少女再次闭上眼睛引导了她两次,确认她倒是没有说错。   她无法顺着他的“灵”进入梦的国度。   下楼的时候,他将这一结果通知了兰德两人还有格列夫人。两位警员对此同样惊讶,因为从希茨菲尔可以迅速发现入侵房间的邪祟梦魇和她描述的一系列诡异见闻来看,她的骚灵天赋应该很强。   夫人则对此无动于衷。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伊森一直蹙着眉,“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你的意志力,那个力量绝对称得上是有天赋的……但你完全调动不了它,或者说你无法利用它潜入那里。”   因为我压根就没法睡觉啊,先生……   希茨菲尔也很无奈。   她想她对梦的了解应该是比常人更多的,这是因为她此前听闻过一些关于解析梦的网络讲座。   排除那些“大师”得出的结论,他们为了包装自己,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的前置科学分析倒是极大拓展了她的见闻。让她大致知道了梦其实来源于“快眼动睡眠阶段”所引发的神经脉冲。   人的睡眠由一个个睡眠周期组成。   每个周期分为“快眼动睡眠阶段”和“慢波睡眠阶段”。   前者会导致做梦,后者基本不会。   现在她的情况是根本无法入眠,无法进入快眼动睡眠阶段,无法做梦,更无法顺着梦境的阶梯推开所谓的梦界之门。   当然,这些东西她是无法说出来的。   因为那个谎言,她连自己睡不着觉这种事都不能说。只能尽量表现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在夫人的吩咐下送他们出门。   这也是让伊森感到有趣的地方。   格列夫人因为某些原因不希望希茨菲尔具备超凡天赋,这还可以说是能理解的。   但是,在已经遭遇过一次梦魇,差点丢掉性命的前提下,确认了自己无法成为超凡者,这个女孩居然还有心思尽力维持这份常态……   该说她心理素质真的过硬,还是该说无知者无畏,在她看来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伊森先生。”   大门口,希茨菲尔和三人面对面站着。   “我想单独和伊森先生说几句话。”   无须伊森示意,兰德警长摆出一副“我懂”的架势,拉着麦克躲到墙根外面。   “我能猜到。”伊森看着她的脸,中间偶尔抬头去看后面的房子,“你想知道她以前是否也在这个系统。”   “夫人对我很好。”希茨菲尔放慢语气说道,“她救了我,给我吃穿,教我知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但是我想尽我所能回报一些。”   “你指的回报是哪方面?”伊森歪了歪头,“如果只是日常生活……”   “是‘非日常生活’的部分,先生。”   希茨菲尔的眼神十分坚决。   “所以我才想更多的了解那些事情,包括那位还没有被你们抓到的凶手,我想帮忙。”   伊森此前拿出来的那张照片,它的背景环境她太熟悉了——正是菜市口的另一头巷口,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就能看到,距离这里也不到1000米远。   这大概率意味着那个人,那个很可能是“日蚀教会”成员的家伙还留在附近等待行动。   无论是对希茨菲尔本人来说,还是对已经年迈的夫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你恐怕帮不了什么忙……”伊森皱眉,“即使对我们来说,我们从梦界渠道对那些家伙展开追踪尚且一无所获……很抱歉,希茨菲尔,我不是在打击你或是炫耀什么……但这真的不是一个孩子可以参与进来的事。”   “我不要求太多,只希望你们能将调查到的信息告知我一些。”   希茨菲尔还是坚持。   她这叫以退为进。   正如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树人所言,先提出要修屋顶,反对开窗户的人就会闭嘴。   这一招她之前就对格列夫人用过一次,收到了预料之中的良好效果。   “你很狡猾。”伊森直接咧嘴笑了,“别想那么多了,案子的进度和细节肯定是不能透露的,因为那可能引起恐慌……还有你想知道的夫人的过去我也不能说,这些全部都是保密内容。”   “好好练枪。”   临走之际,他趁希茨菲尔不注意,终于将一直幻想着的某种行为付诸行动——伸手在她柔软的、带着淡淡体温灰发小脑袋上揉了几下。   “希望下次有机会来的时候可以看到长大的你。”   “……”   所以这是在帮我立flag?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准备关上栅栏回去,却听到墙后爆发出一阵喧哗。   走出去,探头张望,看到伊森三人正被一群人堵在街道口转角的地方。   11月已过,就气候而言已经入冬了……连觉得穿长筒袜和裤袜有些难为情的她都不得不在寒冷的驱使下和它们贴贴,这些人……包围他们的人居然大多只穿着一件水手短衫。   此外她还注意到了,那些人在露出来的左侧胳膊上都有纹身。   大致是一只狗……?   不……应该是一头狼的模样。   站在最里面和三人对峙的是两名独立出来的青年。他们明显要比其他人激动的多,一边翻动嘴唇说着什么一边还伴有丰富的肢体语言。   希茨菲尔凑近几步。   “……警官们!先生们!我的耐心真的快耗尽了!”   “我们的父亲……那是在我们的家里!家里!”   “他死在那里!不明不白……而你们至今连一丝进度都不肯公布!”   “……我们该如何安心?”   “整条弗洛街的居民又该如何安心呢?啊?”   不时有附近的居民或路人受到吸引凑过来观看,事态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这两人应该就是维尔兄弟。   和他们一起的露出癖们应该就是夫人提过的银狼帮了。   希茨菲尔摇摇头,在不断放大的争论声中转身离去。   她对这种民间纠纷没有丝毫兴趣。   进大门的时候她习惯性抬头看了眼楼房,恰好瞥见二楼窗前有一道身影快速闪过。   ……看来夫人也不像她表露出的那样对这些都漠不关心。   回到家,锁好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她就被夫人派发了一项新任务。   “麻烦,将这封信送到对街的邮局。”   夫人递给她一份雪白信函。   希茨菲尔看向封面,发现收信地址那一栏写着“维恩港丹顿区鸢尾花街221b”。   “您在王都有朋友?”   少女看向夫人。   她在这些天已不知不觉转变了对她的称呼。   “‘有一个非常要好,非常要好……好到几乎可以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朋友’。”   画面一转,希茨菲尔已经站在邮局的窗口。一边说一边轻轻点头。   “没错……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是嘛~”   邮差克兰利笑眯眯的看着她,动作娴熟的将邮票和信函粘贴在一起放到一边。   “你可以回去了小希茨菲尔。”   “放心,信件肯定会送到的,包括有回信我也会第一时间给你送去。”   “是给夫人送去!”   希茨菲尔强调了一遍。   真的是……   好吧——因为她干掉一只梦魇的事情被传开了,导致整条弗洛街的居民都对她青睐有加……但她却不太喜欢这种走到哪里都要被当成宝物的感觉。   “来回需要多少时间?”   她突然回头多问了一句。   “我们要先分类。”克兰利耐心的给她说明,“分类好之后分别寄送,去维恩港的一般会搭乘今晚10点的火车,不出意外的话——我是指那位好朋友会在收到信之后立刻回信,最早明天……不,后天下午下班前,最迟大后天上午你就可以看到它了。”   因为“永夜”邮局是不开张的。   “好的,谢谢你,克兰利先生。”   “不客气,希茨菲尔。”   做完这些,再次回家,少女却见格列夫人换上了一套新的黑裙,还额外添加了披肩、帽子、胸针等物件。   “这是在干什么?”   她不禁好奇。   “去教堂前的准备。”   夫人说道。   “你忘了今天是星期六吗。”   “‘永夜’降临前的礼拜。”   “我建议你现在上楼再洗个澡。” 第十七章 夜中的礼拜   行走在夜路上,希茨菲尔紧紧跟住夫人。   她穿着一套纯黑连身裙,裙摆比之前的都更长一些,仅仅只露出了脚踝部位。和夫人一样戴上了黑色披肩、黑色帽子,以及一朵由白色纱布扎成的蔷薇花胸针。   全身上下除了内衣和两条白丝长袜的款式没动,几乎全部换了个遍。   微微抬头环顾周围,路上到处都是同行的人。   男人们穿礼服正装,女人们和她是一个打扮。   没有人说话,就连脚步声都放的很轻。   希茨菲尔问过夫人,知道她们和这些同行者有着相同的目的地——位于城区正中间的“机械与太阳女神大圣堂”。   步行是为了诠释虔诚的信仰,因此在朝圣礼拜的道路上是没有人敢搭乘代步工具的,所有人都必须走着过去。   还好这个时代的城市依然算不上太大,而且归程的时候可以坐车……   喘了两口气,希茨菲尔有些怨念。   为了准备礼拜,她在出门前特地找夫人要了一本黒木市的城市地图。在详细研究过黒木市的复杂路况后得出结论——从弗洛街12号走到曜日街1号的路程差不多相当于现代城市公交线路的10站路。   根据地方情况站牌数会有所出入,但浮动不大,差不多就是这个距离。   对她来说,这绝对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她在体力上没有任何天赋,按照夫人在训练时对她嘲讽的内容,“连寻常同龄女孩子一半的力气都有所不如”。   而且她已经足足六天没合眼了。   无法入眠,看起来没有对她的身体机能产生影响。但她的精神免不了会感到疲惫。   正如此前她回想过的梦的原理……人类的睡眠除了辅助恢复精神体力之外,还承担着处理、记忆信息的重任。   在“快眼动睡眠阶段”,大脑会处理“程序性记忆”。   在“慢波睡眠阶段”,大脑会处理“陈述性记忆”。   她这些天受到的射击训练,这些属于动作类、肢体类的技能,它们都属于“程序性记忆”。   而更多通过书本,通过夫人口述学习到的知识,例如萨拉语的语法——这些都属于“陈述性记忆”。   睡眠可以加深这些记忆。   而作为一个不眠症患者,希茨菲尔已经感觉到了,她的学习效率正在从最开始的“突飞猛进”快速下降。   尽管她一直像重复某种仪式一样,坚持每天洗漱上床闭眼假寐一段时间,但除了偶尔能听到更多的低语,对精神疲乏的缓解并不是非常有效。   所以就可想而知了。   一个身体上虽然没问题,但体力孱弱,精神上整整六天没睡觉的人,你让她靠11路公交车走完10站路?   快到的时候,就连周围那些路人都能明显察觉到希茨菲尔状态不对。   她微张着嘴,面色像高潮般潮红,每一步落下身体都会摇晃一阵,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水粘连在一起,看起来无比柔弱和狼狈。   “小姐,需要帮助吗?”   “抱歉夫人,但是这位小姐……”   “我们有女士可以背她,这应该不算违反戒律。”   夫人拒绝了所有的帮助。   希茨菲尔对此无动于衷。   跑过长跑的人应该都知道,在体力枯竭的那段路程上,人的精神很难被外界讯息轻易影响。   她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   可以聆听到剧烈的心跳,感受到每一次落脚,从脚掌传递上来的酸涩痛苦。   但是其他东西她几乎感觉不到了。   周围的声音,图像,甚至被汗水浸透的内衣摩擦那种奇妙的感觉,这一切似乎都像梦境一般远离了她。   恍恍惚惚中再次踏出一步。   身体好像穿过了某层薄薄的阻隔。   很熟悉的形容,很陌生的感觉。   就像是,瞬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时,因为汗水的润滑,她一直佩戴着的黑色眼罩微微滑脱,露出了那只金色左眼。   这是……什么?   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图像。   就类似于……在作图软件里使用正片叠底功能,将两副背景相似、但细节不同的画交叠在一起。   而且,是动态的。   几乎是本能的,希茨菲尔闭上了右眼。   这就相当于原本的底片被抽掉了。   用这只金色的左眼——这些天已经被她判定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眼睛,她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诡异画面。   排列整齐的路灯下,一位位黑衣行人走在朝圣路上,低垂着脑袋,面色虔诚,不断在胸口划着圆和十字。   夜雾从行道的两侧蔓延至路中,摸过人们的鞋子以及裤脚,随着风的律动颤颤巍巍,在每个人的头顶形成一片半透明的蒙蒙胧影。   它们很多。   很大。   无数的胧影在半空中汇聚起来,升高,升高……遮蔽了灯光,也挡住了月亮,使得这片画面越发阴沉晦暗。   那是一片深灰的雾,无数的人影、兽影、怪影在其中交叠着、游动着,一张张扭曲的面容带着兴奋和嗜血盯着人群,疯狂拥挤着,隔空对人们伸出细长的魔爪。   “嘁嘁嘁嘁嘁……”   “嘻嘻嘻嘻嘻嘻嘻……”   身边仿佛有什么东西飘拂着擦过,发出一串阴冷怪笑。   “杀戮……”   “疯狂……”   “吃……好饿……”   “复仇……”   “做爱……”   “保护……”   “代价……”   “力量……!”   无数的低语在耳边陡然放大,希茨菲尔猛地打了个冷战。   她的精神立刻清醒过来,伸手给脸上来了一巴掌。   “啪!”   眼前的画面仍未改变。   耳边的嘈杂也并未消失。   这……居然不是幻觉!?   她大吃一惊。   “这到底是……”   “夫人!夫人!!!”   转头去叫格列夫人,但不管希茨菲尔怎么大喊大叫,夫人和周围的人都无动于衷。   仿佛他们根本感受不到这些东西。   “今天是星期六,希望明天一切安好……”   “一定要看护好乔伊那个顽皮鬼,不能再让他偷偷溜出去玩了……”   “女神保佑,保佑我的家人们健康平安……”   “弗洛街的惨案会像之前那两起案件一样延续下去么?王都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开始行动……”   嘈杂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不……   少女彻底闭上两只眼,极其痛苦的捂住脑袋。   这也太多……   太密集了……   犹如一千个,一万个人在她耳边重复、争吵,她那本就衰弱的精神根本受不了这种刺激。   再这样下去,她会疯掉。   她感觉她的精神快要到极限了。   就在这时,她眼前出现了一幕画面。   那是一个暗巷,暗巷中站着两个模糊的影子。   这是什么?   他们似乎在交谈,她费力想要顶着嘈杂辨认内容。   “第三起祭祀……干得不错。”   “我的义务。”   “但你已经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了,这和你之前说的可不一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不知道她和安兰德那么熟。”   “这是借口。”   “……我很抱歉。”   “算了,没能提前调查到她和安兰德打过照面是我的失误……但好在现在影响还不算大。”   “他们不是已经来人了吗?”   “但不是为我们而来,亲爱的……他们已经有所怀疑并提高了警惕,可大多数平民依然认为那是普通的凶杀案。”   “这么说我还可以再多做几次。”   “如果他们真想插手,一天时间就能从维恩港过来。所以你最多还有两次机会……你找好目标了吗?”   “找好了。”   “是谁?”   “那个车夫。”   铛——   一声钟鸣。   如同黑暗遇到阳光,如同冰雪被炽热消融。   一切的幻觉、嘈杂、低语瞬间离去。   少女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正被夫人半抱在怀里。   她们站在一座庄严恢弘的大教堂门口,她抬起头,看到黑夜里伫立着一座高大的黑影。   铛——   铛——   钟声就是从黑影的顶端传下来的。   张了张嘴,希茨菲尔想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从黑影中央猛地迸射出一股璀璨到极点的光,照亮了黑夜,照亮了阴影,照亮了无数朝圣者痴狂的面庞。   唯独希茨菲尔是个例外。   在无尽璀璨的光芒之中,她再一次的看到了异象。   画面好似一个人的主视角。   桥梁。   街道。   她在不断前进。   路牌上标注着鸢尾花大街。   到221号,停顿。   推开门。   一栋空旷的屋子,一个妇人坐在桌前写信。   特写:   [收信地址:黒木市桥街区弗洛街12号]   妇人在刺目的光芒中抬起头。   少女瞪大双眼。   那是——   格列夫人…… 第十八章 确认目标   希茨菲尔从一些书籍上看过这座教堂。   类似素描的油墨插图,精细描绘出主教堂、塔楼、钟楼的模样。   钟楼是所有建筑中最高的,它会在每天的四个整点——即0点,6点,15点,21点各响三次,刚刚响起则说明时间已经过了21……也就是晚上9点。   她和格列夫人是吃过东西、沐浴过后就过来的,出发是在18点以后,光路程就走了两个多小时。   看向钟楼,希茨菲尔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   它有四个面……每个面都有一个圆盘表钟,但那些钟的背景却好像是玻璃做的,此时此刻正有璀璨的光芒从钟楼顶的内部爆发出来,使得它此时更像是一座巨型灯塔。   圆盘表钟……圆形,还有时间和日冕仪的关系……是用这个方式代表太阳吗。   少女的意识在短时间内经受了太多冲击,此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看到钟楼后很本能的就这么想了。   “这就是械阳的显灵。”格列夫人的声音传来,“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能自己飞上天空的机械太阳,那是只有在王都才能见到的东西。其他驻扎有械阳教团的城市都是用这种方式传播神恩的。”   “是吗……啊!”   少女哀叫一声。   意识从那些异象中回归,她才开始感觉到身体的不适。   腰酸,背酸,脚软,腿麻……这具身体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刚被一台压路机压过一样。   还有那些完全被汗水浸湿的内衣,几乎半湿透,粘在腿脚上的白丝长袜……那种紧贴着的感觉也让人非常难受。   如果不是有格列夫人一路搀着她进教堂,她可能直接就在原地坐下或者躺下,不进来了。   反正她也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之所以答应和夫人一起来,一方面是不好直接在这种事情上违逆她,一方面也是自己想看看“周六夜里的礼拜”到底是什么样的。   笨蛋希茨菲尔,你真是自讨苦吃……   少女苦笑着在心中嘲讽自己。   礼拜能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是一群信徒专门跑过来给自己找罪受……她在地球上又不是没去过更大的教堂,乖乖跟夫人坦白然后留在家里等她回来不久得啦……   被人群簇拥着,她们进入教堂的大厅。这里莫约已经堆积了近1000人,每个人就位后都自发低着头,在胸口划着圆和十字,嘴唇翻动念念有词。   这个地方叫“机械与太阳女神大圣堂”,机械与太阳女神教,这就是“械阳教团”的的全称吗。   因为累,少女时不时将重心换脚站着,即使如此还是感觉非常难熬,颇有此前参加学校那些乱七八糟的表彰大会或者运动会等领导发言的感觉。   所以她要多胡思乱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礼拜的过程确实无聊,也就是一群人站在这祷告、忏悔。   要说有什么新奇的地方,那就是他们忏悔的并不是平时做了什么坏事,而是忏悔做了噩梦。   这赋予了教堂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希茨菲尔已经蹙起眉头,她感觉这种忏悔是有问题的。   人生在世理当是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这些人居然为自己做过噩梦而忏悔,这样平时生活中精神压力该大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有那种小黄油里的服务?   但仔细想想,她接触的每一个本地居民好像都没表现出太多的压力。似乎他们早已习惯了将压力寄存起来,再通过周六的礼拜,一口气向所谓的女神释放出来。   “纯粹的风俗文化不同吗。”她也只能这么想了。   她并非是什么信徒,对教团和女神缺乏敬畏,其他人低头祷告的时候,她便偷偷翻着眼睛四处张望,同时回想之前通过左眼看到的、听到的异象是怎么回事。   幻觉?   不太像,反而有点像是伊森描述的抵达梦界的那种感觉。   所以那些像怨灵聚集体一样的雾,还有无数汇聚起来响彻其中的低语,也是梦界的一种表现形式?   希茨菲尔有些后悔:进不去归进不去,她当时应该多问问伊森身处梦界是什么感觉。   但是,这具身体不是无法入眠的吗?   无法入眠,无法入梦,理应是不可能推开梦界之门,连看到和听到都做不到才对……   是因为这只左眼吗。   左眼已经重新戴好眼罩,少女剩余的脸蛋有些愁苦——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用科学一点思路去推测,她会遇到这些事情,很可能跟她当时体力枯竭有一定关系。   如果是可以睡觉的正常人,那个时候一定已经晕倒了吧?   但我连晕倒都做不到,身体和精神却又因为疲惫达到了某种极限,恰恰好是那种极限满足了某种条件,使我进入了一个似梦非梦,似清醒非清醒的状态。   这样推理,她看到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梦界。   至少是梦界在地上的一种具现。   “都是真实的……吗。”   梦界是人们的精神意志飘到天上所形成的。   这差不多是夫人的原话。   好吧……不管她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在那种状态,她能看到它们,能听到它们。   大部分的低语都没什么营养,但她还记得暗巷中的两个影子,记得它们的那段对话。   “他们很可能是日蚀教会的人。”   有了更多见闻,希茨菲尔已经敢做出这种推测。   这个世界上可能潜藏着无数个非官方的超凡者组织,但敢这样玩,就是要和械阳教团作对的只有他们。   她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这段对话披露出了很多信息,包括他们的身份,他们忌惮一些来自维恩港的人——很可能就是“影狮”,以及他们打算在今天夜里也就是第七天再次动手,两个确定好的目标里包括一名车夫……   但要说能凭借这些信息断案抓人,那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守株待兔……不说整个黒木市,就光弗洛街的金烛车行,那里平时堆积了多少车夫?   不下300个。   一夜的时间,300个人,想要从其中准确筛选出凶手的目标是天方夜谭。   她希茨菲尔没这种本事,估计兰德警长也没有。   伊森……他可能有,所以她决定如果回去的时候还能看到兰德警长在维尔家附近巡逻,她就找警长提醒一下伊森,让他们多注意保护车夫。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姐姐?”   “希茨菲尔姐姐!”   就在她略过这段异象,开始想格列夫人怎么会出现在鸢尾花街221号那栋房子里的时候,熟悉的大腿被抚摸的感觉从下面传来。   低头,果不其然看到了男孩乔伊。   天气冷,这次他真流了鼻涕。希茨菲尔低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他用手指将鼻涕抹掉,然后用一种很自然的,很本能的姿态伸向她的丝袜。   “……”头顶的视线像刀子般凌厉,乔伊的手伸到一半强行顿住,朝少女露出一个傻笑,背回去抹在自己裤子后面。   看来约瑟的教育之路还任重道远。   希茨菲尔在心里龇牙。   但是紧接着,她隐约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就像是有什么很关键的信息被她忽略了一样。   ……是什么呢?   视线惯性盯着乔伊,她突然猛地一个激灵。   车夫是体力活,在外时常也会遇到危险,能做的都是年龄不低也不太大的青壮年。   这地方已经电气革命,四轮汽车在大城市中心区已经普及,马车夫的行业市场每一天都在快速萎缩。   不景气的大环境,极高的失业率导致从事这一行的人很难娶妻生子,像约瑟这样住在周边有老婆也有儿子的车夫屈指可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家伙说“两个目标”,但在详细表达时却只说“那个车夫”的原因吗?   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希茨菲尔现在就想见到伊森。 第十九章 冷血侦探   这一突然发现让少女的心思完全从教堂里飘了出去。   她别的什么都不想了,就想找到伊森告诉他:我,希茨菲尔!可以精准确定凶手接下来的犯罪目标!   可能是约瑟和乔伊……也有可能是别的车夫家庭。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家庭在弗洛街非常少,在确定凶手今晚一定会动手的前提下,通过在每个目标家庭外蹲点就一定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但是我该怎么说呢?   血液逐渐冷却下来,希茨菲尔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会很麻烦。   首先,她已经被伊森做过测试,确定了她没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   那她得到的这个消息该怎么跟他讲?   她已经不能再直接说这是从梦界里看到听到的了!   一个已经被确定不能前往梦界的人,却用这种超凡者的方式找到了线索……   希茨菲尔不知道伊森的上级是否是个正常人,但如果是她遇到这种例子,她肯定会将这个人强制控制起来,然后秘密研究她的一切。   不……不……我不能就这样告诉他们……   希茨菲尔很快确定了她该做什么。   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太广袤,太复杂了。   而她太渺小,也太弱。贸然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可能会沦落为官方或者其他组织的小白鼠。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包括眼睛,包括不眠症!   所以兰德警长也不能说了。   兰德警长根本就是伊森的狗腿子,影狮这种来自王都的秘密警察对地方警察系统控制力太强,可能她前脚刚给兰德警长暗示,后脚就会被伊森怀疑。   但是不说的话……不说的话……   皱眉盯着矮小的男孩,少女表情十分挣扎。   她曾以为自己是个冷血的人。   有很多影响力巨大的,内容很感人的电影、电视剧、新闻、小说……当她周围的大众可以很轻易的从主人公身上获得情感上的共鸣,聚集在一起喊着感动和泪目的时候,她大抵总是无动于衷。   可能是从小缺失某种情感填补的原因,她在这些方面非常敏感,自有一套区分真假的标准。   是真实的,她会跟着一起感动。   但如果是假的,或者本就是编造的故事,但手法在她看来很拙劣的。   她会觉得这些东西很空洞、很蠢,然后怀疑轻易落入那些情感骗子、故事编造者圈套,跟着喊泪目的人都是蠢货。   在和周围的人表露过几次这样的观点之后,她就多了个“冷血、傲慢”的标签。   她不知道,也不是很懂。   但他们都说她冷血。   那她大抵就是冷血的吧。   希茨菲尔家族给她找的小学和中学都是那座城市最好的,这种跳级很可能导致她的初中、高中里充斥着她曾经的小学同学。   冷血之名便很自然的随之流传,她因此而没有任何朋友。   这种印象和标签贴了这么多年,以至于连希茨菲尔本身都觉得她确实有问题,骨子里确实可能比较冷血。   但现在她有些动摇了。   我是一个冷血、傲慢,崇尚理智的人。   她对自己强调。   这件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明哲保身,不要做任何事,不要说一个字,尽可能在所有人面前隐藏自己。   这些人……该让他们自生自灭。   “希茨菲尔!”   乔伊拉低音量将她唤醒。   “怎么了?”少女扬眉。   “是……是不是我不该这样称呼你呢?不该喊你姐姐什么的……我听阿爸说这对贵族小姐来说很不礼貌……”   男孩看上去有些不安。   希茨菲尔看了眼周围默默低头祷告的人群。   格列夫人跟她已经隔了两个人。   很棒,这样她说什么夫人应该也是听不见的。   转头回来,希茨菲尔半弯下身子。   “乔伊。”她很认真的看着男孩。   “我不止一次听约瑟先生和其他人说你很调皮。甚至在‘永夜’即将降临的夜晚里也喜欢和其他孩子出去玩探险游戏。”   “我想知道为什么?”   “明明这样很危险,不光是你和你的朋友,你们还可能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啊……?”   乔伊微微张嘴,脸上表情非常惶恐。   过去可没什么人这样给他讲道理,每次他犯错约瑟只会用脱鞋用力抽他的屁股。   “我……这可能连累阿爸和阿妈?我不知道……我以后都不会做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   希茨菲尔嘴角微翘。   社会底层的孩子缺乏教育,这种因为无知而犯下的错误,既然她看到了,那最好是……   “但是我真的对周围有什么很好奇啊。”   乔伊抬头和她对视,双眼一闪一闪。   “我阿姐在我出生前就死了,阿爸说她从出生到死亡——除了来教堂,连弗洛街都没有出过。”   “阿爸以后也是要死的,阿妈也是。我也是。”   “我不想……不想以后我们死的时候也像阿姐……尽管我已经出过弗洛街,但是桥街区很大!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去看,想带阿妈和阿爸去看……”   “……”   希茨菲尔微微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简单的东西最震撼人心。   在这个愿望面前,她哑口无言。   教堂后厅。   一个穿戴纯黑长袍,佩戴一串由极其复杂极其精密的零件所组成的类似三圈“日轮”状项链的老者转过身来。   “那么我该怎么帮你?”   “我追查‘噩梦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坐着的女子松开腮帮,轻轻在半空中转动手指。   “他们今夜肯定会行动。”   “我需要你确保钟楼里的光今夜不灭。”   ……   依靠夫人破费,希茨菲尔难得坐了回气缸驱动的四轮出租车回家。   但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放在这上面了,回家后她和夫人打过招呼,第一时间来到自己房间,先是沐浴,更衣,然后从脏兮兮的枪套里取出那把普朗式,拉开抽屉找出两只小盒子,仔细检查里面的子弹。   普朗式压满能装10发子弹。   两只盒子每只也有10发,加起来就是30发子弹。   确认一切没问题,她合衣躺到床上假寐休息。   座钟指向11点30分的时候,她睁开眼睛,换好鞋,撩开裙子将枪套紧紧绑在大腿上。   至于子弹盒子……   摸遍裙子也没找到什么能放东西的地方,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红着脸,将两只小纸盒塞进胸口。   一切准备就绪。   尽量轻手轻脚的踩着椅子爬上桌,少女用钥匙打开窗户的栅栏,立足在墙沿上,很是小心仔细的将栅栏重新锁好。   然后她屏住呼吸,摸着排水管一点一点的往下蹭,在离地将近两米高的位置松手,轻巧落上前院草坪。   “我是一个冷血的侦探。”   她对自己强调。   “不抓住凶手他们可能会再来找我,所以我这是自保。”   “嗯,自保……” 第二十章 枪声   “咔嚓!”   弗洛街,维尔家门口的路灯下,戴礼帽的男人咬下一块苹果大口咀嚼,同时看着街对面,目送一个行人走进一家街牌店。   “都这个时候了。”他乌龙不清的说道,“这一片的居民胆子挺大。”   “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了。”   旁边的兰德警长抖了抖身子,拉扯着黑色大衣将身体又裹紧了点。   他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视线落到相当于二楼的牌匾上,依稀能辨认出上面是“格里曼医药铺”几个字符。   “上次弄的这么紧张还是去年二月。”他继续说道,“黒木市现在繁华起来了不假,但是这条街毕竟不靠中心也不靠海,顺着拐弯那条路直走往西都是荒郊野岭,大家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   “而且那是药店,不是吗……?危险来临前去做好准备,要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就太好了。”   “被安乐麻痹是很危险的。”   又咬了一口苹果,伊森微微调整了一下帽子的角度。   “我知道这样说很矛盾,但是人们享受安乐的同时也不能忘记曾经的教训。”   “要是让那些人听到这番话,他们又要说‘养你们这群人没点用’了。”兰德警长冷笑一声。   白天在格列家门口遇到的那些刁民……他真是想想就能窜出一肚子火。   大冬天的,又是“永夜”,他不想回家陪老婆孩子?他带着一大队人在冬夜里受冻是为了谁们?   就这样还要被说欺瞒真相,不用心,没用,那种感觉回想起来……真是比飘落的雪花还要刺骨。   “人是多变的。”伊森笑了,“你已经很幸运了,安兰德。至少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穿着制服,告诉他们你曾做过什么……”   他们在路灯下低声交谈,不时会有灰衣警察手持步枪、乘坐四轮汽车巡逻过来。   没人发现维尔家的院子里悄悄摸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夫人女儿的衣柜里怎么就没裤子呢?   有些狼狈的在草坪上摔了一跤,希茨菲尔挣扎着爬起来,呸的吐掉了几片草叶。   搞秘密行动,裙子尤其是到脚踝的长裙实在太碍事了。   没办法,外面全是警察。冷血侦探希茨菲尔不会潜行术,只能用这种方式掩人耳目。   她打算就这样穿过几户人家的院子,到这条路的尽头时等巡逻的车子过去,再偷过马路。   但是,就在她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嘈杂争吵。   那是主宅,维尔家的灯亮着,争吵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希茨菲尔稍稍摸近距离。   “我上星期才来看过阿爸,现在他死了,这栋房子和后面的田产应该由我来处置。”   “不可能!你想得美……!”   “杰克-维尔,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在帮派里帮了你那么多,你能拿下那片区域是谁当初帮你的忙?是谁顶着那么多压力挺你?是我!你的哥哥!”   “那又能代表什么呢?你也说了你是哥哥,我们可是亲兄弟!而你现在却妄图将我从这笔生意中排除出去!”   “生意?哈……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承认了?”   “我从未否认过。”   “哼……”   “听好了杰克,我就明着告诉你吧,你的头脑和手段都不足以支撑你在帮里继续高升,一旦将这些财产交给你,你很快会在那些狐朋狗友的蛊惑下将它们败光。”   “说的好像你在为我着想一样!”   “这本来就是……!”   “那你呢哈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刚才都看到了……格里曼已经乘船走了!”   “你……”   “不光我那些兄弟,你怕是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看得起我这个弟弟!你做梦都想发财去上流社会当上等人!现在你有机会拿到你的起步资金了,你就想安抚我之后好卷了钱和地契偷偷离开……你想得美!有我在这里你哪都不能去!”   “杰克!你这该死的——”   “砰!”   房屋里传来了打斗碰撞的动静,以及更加激化的争吵谩骂。   “……”   希茨菲尔摇摇头,翻过灌木丛前往下一个院子。   她没心思搀和别人的家务事。   就是有一点替老维尔不值。   她没见过老人生前的样子,但在街坊邻居的口中,他总是喜欢在午后搬一张椅子坐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抽烟,无论谁经过都会打声招呼。   仿佛对他来说,外面的大街要比清幽的院子和舒适的家都更温暖些。   如果老人当时不是一个人在家的话,他被日蚀教会选中当“祭品”的概率会否更低些呢?   姑且将这些抛到脑后,不一会儿,希茨菲尔终于等到了她要的时机。   躲在一簇灌木丛后,看着一辆满载灰衣警察的汽车从面前驶过。   少女左右观察一番,弯腰小跑溜过马路。   黑夜,她的影子在路上拉长。伴随她脚步折叠着上墙,远远望去仿佛窜动的诡影。   约瑟家……   约瑟家……   香水店旁边的巷子,希茨菲尔不断回忆乔伊当时说过的话。   他说的应该是第三个门洞。   在第三个门洞口停步,少女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左右都有?   这……   到底是哪边?   悄悄从裙子下拿出普朗式,打开保险,然后为了方便又把裙子脱下来方便行动。她盘算着是不是先找一家进去看看。   但这个时间点,又是永夜,摸错地方的话,怕不是会被当成邪祟对待。   就在这时,天上的云层将一轮弯月显露出来。   淡淡的月光洒进巷子,照亮了左侧墙壁,这让少女看清了左边门洞——那里离地大约1.2米高的位置有一层黄白色的不明凝结物。   看起来有点像……不,就是鼻屎。   “……”   她觉得她知道是哪边了。   “砰砰。”   希茨菲尔轻轻敲门,用有些轻,但非常清朗清晰的嗓音念道:“约瑟先生,是我,希茨菲尔。”   没有回应。   眉头一跳,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希茨菲尔抬起一脚踹上木门。   巷子里的民居都很简陋,这种大门的锁也就只能防防正派君子,被她一脚直接踹开。   “嘎——吱——”   门弹开,露出漆黑一片的院子。   没有草,也没有树木,就是一片水泥地,占地面积还不如她的卧室。   主屋没有灯光,没有动静,屋子的正门很诡异的朝外敞开着,大门里完全漆黑一片。   我来迟了?   心里跳出一个糟糕的预想,少女举着枪,一点一点的往前蹭。   “砰!”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类似鞭炮炸裂的动静。   那是枪声。   好像是……来自对门后院里传出来的。 第二十一章 惊魂   飞快转头往回冲,回到巷子里,希茨菲尔再次抬起脚,想要炮制将对门踹开。   但这扇门完全就没锁——或者说早在那之前锁扣已经被破坏了!房门一直假掩着,如此用力的一脚反而让她整个人都失去重心,踉跄着一头撞了进去。   刚进门是前院,和对门的约瑟家布局一样。同样是敞开的大门和一片昏暗的主屋,但这次希茨菲尔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   她对这种味道已经很熟悉了。   不同于上一次纯粹的尸臭,这次还夹杂着一股极其强烈的铁锈腥味。   希茨菲尔庆幸自己在约瑟家的院子里已经让眼睛习惯了黑暗,这导致她撞进来后能第一时间发现脚下的那些障碍物,不至于被当场绊倒。   这都是尸体?   跳了两步稳住身形,她先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门,然后迅速将目光放到地上几具黑漆漆的影子上。   色调比环境更深,大致能看出是人型。   枪交左手,希茨菲尔右手伸进胸口,掏出一盒火柴,极为灵巧的单手打开它抽出一根,用两根手指捏着它划燃。   “嗤!”   橙黄火焰在黑暗中爆开,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前院里的恐怖情景。   这里一共有六具尸体。   一具的穿着和平民无异,应该是房主人,另外五具都穿着深灰色的警察制服,地上还散落着数把长管步枪。   在火柴熄灭之前,希茨菲尔尽可能迅速的将几具尸体都翻看了一遍。发现他们的伤势和老维尔的截然不同。   老维尔尸体的致命伤是胸口到腰腹,躯干部位被巨大的砍刀砍的稀烂,但除此之外他身上的其他部位有很密集很明显的淤青,生前像是受过残酷的虐待。   而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击毙命——他们的躯干——要么是正面,要么是背面,有些还囊括了面部……全都有一条狭长的划痕。   最长的划痕甚至超过一米,最短的也有半米多,而且伤口下的肋骨全被平整切开,有些连内脏都流了出来。   “唔……”   少女捂着口鼻后退一步,有些想吐。   不管希茨菲尔是不是真的冷血,她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凄惨情景。   这可比维尔家的凶杀现场刺激多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老维尔的血几乎都流干了,那些器官可不会这么的……鲜活。   “砰!”   后院又传来一声枪响。   希茨菲尔呼的一下支起身体。她面向主屋,火柴和手枪分别换手,有些笨拙的用左手抽出一根火柴用嘴叼着,嚓的一下再次点燃。   然后她打开火柴盒,把点燃的火柴吐进去,迅速将其扔进主屋大门。   想法是好的,但是被点燃的火柴至多只有一半,大部分都在丢出的过程中散落掉了。   已经足够。   希茨菲尔握紧普朗式冲进屋子——她要的只是能看清屋内的情况!   “穷人的屋子”在布局上不可能和对街相比。进门后的走道同时连接着客厅厨房厕所卧室,而且一条道走到头就是后院。   火苗的燃烧照亮了屋子,让希茨菲尔在冲进去之前就能确认里面没人。   所以她毫不留恋的掠过那些房间,如同一阵风冲进后院,一眼就看到了一棵树,以及半靠在树上,一手捂腹,一手持枪的伊森警探。   “当心!”   伊森嘴角溢血,帽子歪歪戴在头上,看到只穿着内衣的少女进来后先是一愣,然后猛地提气警告她。   “别停下!继续跑!”   如果没有这番提醒,希茨菲尔是想停下来或者放慢脚步看看情况的。   但在听到这番警告的瞬间,她的大脑还没理解清楚其中含义,她的身体就再次提起一股劲,支撑着继续迈步快速奔跑。   “呼——”   齐肩的长发在跑动过程中蹦跳甩动,少女仿佛听到一股袭来的风声,发丝被触碰的感觉紧随其后。   有些狼狈的窜到那棵树后,也就是专门将伊森当成了掩护手,她才有闲暇回头细看。   月光照进院子,衬托出一个穿衣的怪影。   它戴着帽子,穿着大衣,两侧衣领高高竖起遮住大半张脸。宽大的衣袖里衍生出两对类似镰刀一样的武器,如果观察够仔细,还能看到上面在不断滴血……   嘴角抽搐一下,希茨菲尔左手颤抖着摸向脑后。   后面的头发少了一截。   这东西朝前踩出一步,完全从阴影里走出来。   希茨菲尔惊愕瞪眼——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依稀看到它的脸,那俨然就是一具干尸?   消瘦,称得上是皮包骨头。眼里燃烧着两点蓝色火焰,已经腐烂不堪的面部皮肤无法掩盖牙床将之暴露出来,光阴中交错的器官如同犬牙,尖锐,且透着寒意……   “砰!”   用不着伊森提醒,她第一时间瞄准它的头开了一枪。   “铛!”   火花出现在墙壁上,偏了至少有十厘米。   希茨菲尔:“……”   伊森:“……”   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对方,它加快速度冲向少女,然后在中途猛地变向,抬起一根镰刀砍向伊森。   伊森一个翻滚狼狈躲过。   “跑!”   他大声说道。   “不要试图和它对抗!你赢不了!”   “我来拖住它!你去喊人!”   别小看人啊。   希茨菲尔半蹙起眉。   他说得好听让自己跑,但自从自己出现之后,这东西的每一次扑击都恰好挡住了主屋后门,她很难有机会绕过去逃走!   我就不信了——   趁着伊森一次被擦到的机会,少女猛地从树后跳出来,普朗式几乎零距离贴上这东西的脑门,表情发狠扣动扳机。   “砰!”   火花依然是在墙上出现。   这怎么可能?   她瞪大眼睛。   这种距离……她再“天才”也不至于?   没等她多想,那个已经将伊森扑倒在地的东西陡然虚化了。   仿佛从实体转为虚幻,它的身体飘散成烟,在风的带动下成千丝万缕拂过她的身体,在她身后再一次的汇聚成型。   “砰!”   一声闷响。   “啊……”   伊森的视角,希茨菲尔的右眼陡然睁大,眼中神采正在快速消散。   “不……你这畜生!!!!!”   伊森双眼顿时红了。   虽然才认识少女没几天,还不是很清楚她的底细,但她的聪明、谨慎,以及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那种……善良?这些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很会为别人着想,在发现自己没有天赋后立刻想叫停他,希望他不要浪费时间。   还有她想帮夫人的那番话……以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这些东西随便想想就能明白。   少女的身体软软倒下,没等伊森爬起来,一道寒光骤然落下。   翻身,镰刀深深砍进水泥。   就在这时,伊森看到少女的身体动了一下。   “!?”   这怎么可能?   刚才那个距离无法挥刀,她受到的应该是撞击。   但这东西力大无穷……那一下,她的脑子都该在里面爆了?   希茨菲尔确实没死。   她翻过身子,挣扎着抬手扯掉眼罩,果不其然又再次进入了那种“梦界”状态。   无数的低语。   无数嘈杂的梦。   世界在眼前异化,她看到怪影的后背处衍生出一个虚幻人影,下意识的抬枪对它扣动扳机。   “砰!”   好像有什么重物倒下压了下来。   “唔噗!”   少女胸口一闷,差点以为自己会喷血暴毙。   ————————   快4年没系统的用过定时发布,我完全把这玩意忘了!   今天睡过了,咳咳,意外,我尽量以后都用定时发布来丢更新。   此外还看到有读者说不好发弹幕吐槽这个问题。唔……那也许我会隔一阵子就发点这样的小尾巴?偏日常的,可以随意聊聊。   最后就是为了改变我已经淡然到有些咸鱼的心态,我决定还是要把每天打赏名单都标出来,不然设身处地的想丢石子没声音时间久了会很无趣。   就是这样。   明天再见~ 第二十二章 噩梦人   挣扎着把身上的重物——也就是那具干尸推开,少女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是不是这辈子就这么废了?   浑身酸麻,大脑一阵阵的刺痛,两只眼睛都紧紧的闭着,希茨菲尔心中哀叹自己的未来。   睡不着觉,这是其一。   体力废物,这是其二。   枪法稀烂……这是其三。   还得面对随着时间推移肯定会继续加剧的怪异低语,生活的又是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有梦魇怪物出没的世界。   也许她是太过不自量力了,就她这小身板,能保护好自己就算烧高香,她居然还有空去替别人着想。   而且……   大半夜出现在这个地方,她待会该怎么和伊森去解释呢……   要是可以昏倒就太好了。   “希茨菲尔!”   闭着眼,她感觉一道气息凑了过来。一双沾着灰尘的粗糙大手捧住她的脸轻轻拍动。   “醒醒!希茨菲尔!”   少女巍然不动。   她得装的更像一点。   这可吓坏了伊森,他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扭开盖将其放到少女鼻下。   一股仿佛腐烂的咸鱼+三个月没洗的臭袜子+下水道里淤泥的恐怖味道瞬间支配了她的嗅觉。   “噗!咳咳咳咳!”   她顿时一个翻身,脑袋撞在伊森鼻子上,趴在那边一边咳嗽一边干呕。   “这是特制的嗅盐。”伊森捂着鼻子又凑过来,还是很绅士的握紧拳头,这样轻轻锤她的背。   “抱歉……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激烈……”   “但你救了我的命,希茨菲尔。”   “看在这一点上,我可以不追究你偷偷溜出来的事,也就是不会去找夫人告状。”   “咳咳……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征得夫人同意?”   “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夫人这种古板的人不可能让你出来,还穿成这个样子……。”   语气稍微有些犹豫。   但伊森很快下定决心。   “就当你救我的报酬……”   反正也不是什么关系特别大的情报,而且她现在算当事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应该听夫人提到过,她曾有个女儿。”   他开始讲解。   “是。”少女擦擦嘴角,趁他看那具干尸的时候偷偷将眼罩重新复原。   “你的某些猜测是对的。”   伊森说道。   “她确实曾经是我们的一员,而且地位不低,在当时的组织里有‘铁血教官’的称号。”   “只不过她在40年前的一次大案后就退休了,她的……心理上出了一些问题,不再坚持认同某些理念。”   “但我们依然很尊重她,她也很尊重我们,我们每次去探望她都能得到热情接待。”   “一切是从安娜出事后开始改变的……其实这确实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发现了她有成为超凡者的天赋,在夫人反对的情况下偷偷联系安娜咨询她自己的想法,用这种方式将她带走。”   “但安娜很快就出事了。”   “她被卷入到一场极其恐怖的腐化事件里,连同我们当时派出的探员一起……牺牲就义。”   “所以这就是夫人为什么不喜欢你们?”   希茨菲尔喘息着,感觉体力在逐渐恢复。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算不算人。   不需要睡觉,体力孱弱却总是能在极短周期后恢复过来。   哪有人类是这样的?   不过和这些担忧相比,伊森难得愿意吐露的情报确实更有吸引力。   她想起了夫人对伊森的态度,想起了伊森面对夫人时总是有些躲闪的目光,心里涌现出一股复杂的感情。   所以那个时候……夫人是把我……当成了安娜么……   也许是,又也许,只把我当成一个替代品。   但那份担忧却是真的。   她不希望我加入“影狮”,因为她害怕我会重蹈安娜的覆辙。   那些曾经看不太懂的东西终于可以解释的通了。   自然的,这样的夫人也不可能答应她这时出去。   “我会偷偷送你回去。”   伊森又取出一卷纱布开始给自己包扎。   “然后把你锁起来……你这样的孩子就该老老实实躲起来睡觉。”   他解开衬衫,露出小腹位置一道横着的切口。   和那些尸体比,这切口已经很小了。但即使如此它仍有十厘米长,需要伊森小心翼翼的先敷上药物才能开始包扎。   “我来吧。”   看着他费劲的样子,走到他身边跪下,开始帮忙处理伤势。   “我还有一点没想通,就是你居然没事。”   看着少女大面积暴露的身体,伊森有些不太自然的撇过脸,看向倒在旁边的干尸人。   “它打的不重。”   希茨菲尔只能这么解释。   “我想也许是它没用上力吧。”   “是吗?但是当时……”   伊森皱着眉。   那种动静,那么大的“砰”的一声下来,就算没事也该昏过去了。   “不然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稍稍用了点力,痛的伊森龇牙咧嘴,希茨菲尔开始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它是什么。”   她也看向旁边的干尸。   它依然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如果不是走近看它的脸,任何人都会以为那是同类。   “‘噩梦人’……一个狡猾的杀手。”   伊森回道。   “它有两种形态,一种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另一种则是可以虚化身体潜入梦界,并随意在这两种形态间自由切换。老维尔和之前发生在桥街区的两起案件都是它的手笔。”   “这么确定?”   “我听安兰德说你去过现场,那你应该知道尸体上遍布长久虐待的痕迹。”   “嗯……”   “很多痕迹是需要三四天甚至一周多才能留下的,但在之前几天死者一切表现如常。这只可能是降临下来的伤势。”   “降临?”   “从梦界降临。”伊森缓了口气,“这个东西……”   他指了指干尸。   “它在噩梦里折磨他们,虐待他们,吸收他们痛苦哀嚎时泄掉的精气。死者那段时间只以为是做噩梦——它可能还用了点法子让他们醒来后忘记一切,等它认为时机成熟它就会开始收割果实,它会在现实中杀死他们,此时噩梦中积累的记忆和痛苦会一瞬间降临在他们身上,那些痕迹就是这么来的。”   “那腐化呢?这样不会发生腐化诞生梦魇吗?”   “梦魇的诞生需要大量生命精华。”伊森蹙眉,“他们在死去之前就损失了不少精气,死亡后当场被将精气抽干,这样的蛹可孵不出梦魇。”   “大概率是日蚀教会新一代的实验产物……我们十七小队就是为了这东西来的黒木市。”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队长念叨这东西很久了……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也很高兴。   少女松了口气。   看样子,凶杀案的根源就在这东西上。   尽管背后的主谋日蚀教会还处理不了,但这就是影狮该操心的事情了,她接下来的生活也能恢复平静……   出于谨慎,她在包扎好之后拎着枪走到干尸旁边,考虑着是否要再补几枪。   她可是带了满满一个弹匣和整整两盒子弹。   装子弹的小盒子棱角分明,虽然是纸,但依然顶的她那里不太舒服。   反正夫人子弹多,不多来几发岂不是亏了。   她这么想着,伸手摘掉了干尸的帽子。   然后让她和伊森目瞪口呆的情景出现了——   细小的粉尘汇入微风中缓缓飘散,帽子下哪儿还有干尸的脸?   衣服、裤子和鞋子迅速干瘪歪倒,包括从袖口延伸出来的两把镰刀……这个叫“噩梦人”的东西居然又消失了?   “看来它的制造者预计到了这种情况,还专门给它留了后路。”   伊森站起来将衣服穿好,表情再次恢复严肃。   “这种特殊的尸偶在被消灭过一次后会再度虚化,自动寻找周围最深沉的欲念噩梦加以附身。”   “之前它已经被队长弄死过一次,我们以为这种能力只有一次……”   “有些麻烦了……”   伊森皱眉。   主屋的座钟开始响了,黒木市正式进入“永夜”。   这个时候,这个环境,他们要怎么去敲开那些人家的大门?   怕是还没等找到什么线索,重新附体的“噩梦人”就又逃走了。   “最深沉的欲念和噩梦是吗?”   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贪婪、嫉妒之类的算不算?”   “算的。”伊森点头,“实际上,一切比较极端的负面情绪都很容易吸引它附身。”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看到独眼少女露出微笑。   “那它逃的可并不算远……” 第二十三章 生命和死亡   制造了好一些响动之后,曾经的凶宅终于安静下来,陷入到一种可怕的氛围之中。   哈维-维尔手里拿着一根沾血的椅子腿,面前躺着他的亲弟弟杰克-维尔,后者脑袋被开了个大洞,正在缓缓往外流一些恶心的东西。   “这不怪我……杰克。”   哈维轻轻喘着气,走到尸体旁边,僵硬的脸色一阵抽搐,“所有人都知道我很爱你,杰克……这都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他表现的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会儿指着尸体愤怒咒骂,骂它生前干嘛要那样违逆自己,一会儿又坐在地板上双手捂脸痛苦出声。   “我……我居然真的把杰克给杀了!”   “女神在上,难道我要坠入那不可视的深渊了吗?”   平静了好一会儿,他才接受自己真的杀死弟弟的事实。   “……没想到真被格里曼说对了。”   愣愣盯着不远处的尸体,哈维表情阴晴不定。   整个弗洛街,甚至整个萨拉王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格里曼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医生,而是来自邻国的商业间谍。   他来到当地需要眼线搜集足够的情报,维尔兄弟能说上话的银狼帮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便顺势找了兄弟中的哈维合作,并承诺自己离开时会给予他足够的报酬。   这被哈维视为离开底层的机会。   别看银狼帮在附近一带混的风生水起,但去过王都的哈维知道,桥街区真的是个旮旯地方。   这里连黒木市的中心都算不上,看看金烛车行就懂,都什么年代了那边门口还全是马夫。   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犹豫下去。   但杰克不同。   这个弟弟从小就有些胸无大志,仿佛对他来说世上最重要的只有吃喝玩乐和那些朋友。   ……曾经这个“最重要”的里面也包括哈维。   【做大事的人不能拘泥于一时的感情,如果你弟弟要阻碍你的话你可以考虑把他干掉。】   【给,这是药物,一份是给活人吃的,一份是给死人吃的。活人那份可以帮你暂时换一副面孔来逃过检查,死人那份嘛……】   格里曼医生的话在哈维脑袋里持续回响。   【可以让他看起来像是死于邪祟……】   他从衣兜里取出两个小纸包,每个纸包上都特地用笔标注了“生命”和“死亡”的单词。   “做也做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听他的了。”   面色发狠,哈维决定立刻行动。   他忍着恶心和恐惧凑到杰克的尸体旁边,摆正他那可怖的脑袋,掰开他的嘴,将“死亡”之药粉倒了进去。   然后他去厨房接了杯水,将“生命”之药粉倒进去搅匀,咕嘟咕嘟喝的精光。   坐在三条腿的椅子上等,半天了也没见有什么反应。   “也许药效发挥还需要点时间……”   正好可以趁此间隙去收拾行李,哈维三步并作上楼,找出一只破旧的大旅行箱,开始收拾家里值钱的器物准备带走。   杰克说格里曼那个混蛋已经先坐船跑了……   一边收拾,一边对这种“背叛”行为咬牙切齿。   好在他提前跟他要了这些药物,不至于连桥街区都逃不出去。   到时候看看在约定好的地点他还会不会信守承诺吧。   如果不守,凭借这些房屋田产的地契还有现金,他也能在维恩港做点小本买卖,总比留在这里当嫌疑人要好得多。   银器餐具。   镀金灯盏。   珍珠项链。   绝版的邮册。   一件件器物被用衣物包好装进箱子,哈维全神贯注,完全没发现门外的阴影中多了只脚。   但他再迟钝,腥臭味还是闻得到的。   下意识转身,他猛地瞪眼,后退几步撞倒了桌子,伸手指着那个影子,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因为那正是刚被他杀死的杰克-维尔。   他的脑袋上开了个大洞,随着迈步时产生的晃动,每一步都会有红白混杂的东西从中流淌滴落。   对哈维来说,没有比这更恐怖的情景了。   他大喊大叫着往后退,不断命令它不要过来。   但这显然没用。   在这个东西眼里,此刻的哈维就像世界上最甘美最珍贵的食物,它要一点点的撕烂他,把他的一切都吃进肚子。   “该死的格里曼——该死的!!!”   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恶魔的当,哈维愤怒的尖叫起来,试图挥舞那根椅子腿再杀它一次。   就在他冲出来的时候,一股诡异的风从门外狂卷进来,裹挟着一股淡淡的黑烟,迅速没入到杰克-维尔的尸体里消失不见。   哈维踏出第一步,尸体的身高猛地一窜,从原本的173公分拔高到了至少180公分。   哈维踏出第二步,尸体的面容包括伤口迅速干瘪起来,显露出一张陌生的,可以称之为干尸的脸。   嘴唇微张,他是再也不敢踏出第三步了。   而是转身,摸向窗户。   他记得,栅栏应该没锁……   然后他就摸到了一个锁死的扣子,也看到了贴在窗户边的一张小纸条。   [马上就永夜了居然还这么粗心大意……不用谢,回头请我喝酒就好。]   颤抖着转身,他看到了弟弟最后的变化。   五根手指拉长、螺旋交错扭在一起,再拉长……延伸、变形,最终成为了两把类似螳螂前肢的镰刀状器官。   两点幽幽的蓝火出现在怪物的眼眶里,一股浓烈的腐烂尸臭开始从它体内朝四周弥漫。   “杰克……不……杰克?”   腥风扑面。   哈维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天旋地转的房间和一具正在喷血的无头尸体。   然后他被什么东西拽住了头发,一股更尖锐的刺痛刺穿了后脑。   “砰!”   枪声回荡。   干尸吸取浆液的动作猛地顿住,眉心出现一个穿透弹孔,抱着头颅缓缓倒下。   ……正好显露出门框处的希茨菲尔。   “总算赶上了……”   伊森气喘吁吁的跟上了楼,看到这一幕松了口气。   “我发了烟火,支援马上就会抵达。”   “为了你的好日子着想,我建议你立刻把衣服穿好回家洗洗睡觉……”   “我也是这么想的。”   放下枪,希茨菲尔嘴角微翘。   正中眉心。   这一次发挥倒是很完美。   不枉费她一路拼命奔跑——为了进入那种恍惚的状态。   收枪,退掉一枚空弹壳。用自以为潇洒的动作甩了个枪花,少女沉浸在发掘出“异能”的喜悦和发挥出关键作用的自豪感里。   但她没注意到,伊森一直盯着那普通的弹壳。   嘴巴正在越张越大。   ————————   奥兹玛看到出罐子了激动的拍了个3000w,然后全团疯狂问号,仔细一看第一个是恐怖之瞳(2个装),罐子在第二个。   懊悔充斥我的脑海,就在我以为我要当天帝的时候,有个人更高价把我顶了。 第二十四章 纹身   永夜过去了。   第七天的尾声,星期一的破晓时分,第一缕阳光从天边钻出,微微照亮少女的脸。   依然穿着长裙,她手脚并用的趴在桌子上,想要透过窗户和低矮的灌木辨识外界正在发生的事。   房内亮着灯,桌上摆着一本《萨拉语日常书写语法大全》和一个笔记本,本子上密密麻麻全是练习的字符,更远点的位置则是一瓶墨水和一支笔。   “医生来了吗?”   “早就来过了。”   “情况如何?”   “非常糟,六个人都是一击毙命,除了那位探长先生外可以说是无人生还。”   “他叫什么来着?”   “伊森……伊森-道尔。”   “伊森吗……他居然能单枪匹马制服那个怪物,真让人吃惊。”   “可不,所有队员都在议论他呢。”   “不过你说六个人……我刚才可是看到了九个担架?”   “前面六个担架上肯定是尸体,另外三个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伊森-道尔和兰德警长守在那里,谁过去都不给检查,甚至靠近担架都不允许。”   “但是刚才我看到有几个人进房子了,其中还有个漂亮女人……”   “嘘……!”   “你这笨蛋,那可不是什么漂亮女人……”   稍显嘈杂的议论声从前院的灌木和铁栅栏后飘到二楼,有些模糊和断断续续,但仍能大致听清意思。   希茨菲尔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爱枪。   一切结束后,她就被伊森撵了回来。她是踩在他的肩膀上爬上二楼回到房间的,没有惊动过夫人,这个确实得谢谢他。   他答应了要对此事保密,希茨菲尔其实不信他在作报告的时候会隐瞒自己的事,但对她来说只要能瞒住夫人就好。   冒险过程中她应该没有展露出什么特别的本领,伊森上报就上报,她可不怕。   但夫人就不同了。如果夫人真的是把她当做安娜……哪怕只是替代品看待,自己不打招呼又和影狮的人出去冒险,这件事一定会让她很伤心的。   毕竟,安娜就是这么死的。   “说什么是这把枪的子弹打死的,所以要拿枪去糊弄上级……”   一边眼巴巴的想往旁边院子里瞅,少女一边回想伊森的说辞。   “这个看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待会可是要被监督练习的……他最好能给我快点送来。”   与此同时,维尔家再次进驻了一队警察。   一群人在屋子里来回搜查翻弄,重复着他们前几天才做过的事。   二楼楼梯口,兰德警长靠在扶手上看着墙上的画,表现的有些意味阑珊。   他是被从房间里撵出来的。   不爽,但没办法。只能苦中作乐,想想不用管事也挺轻松的。   房间内摆着三个简易担架,担架上盖着布,其中一个有些垮塌。   “就是这个?”   夏依冰踩着高跟长靴,穿着一件棕毛大衣走进屋内,指着那个垮塌的担架问。   伊森和其他两个人跟在后面,闻言立刻点头:“就是这个。”   “唰”的一下,那层白布被女子掀开。显露出一条长风衣,里面的衬衫,一条裤子和一双鞋。   之所以这样去描述,是因为它们是被拼接到一起的。仿佛其中有个隐形人在穿着它们,让它们可以保持完整。   动了动下巴,伊森外的两人里立刻分出一人上前检查。半晌后抬起头:“是腐血和尸液。”   “这些东西粘在衣服里面,浸透了它,一段时间后就硬了,导致它们依然能维持这个样子。”   “采一下血样。”   她命令道。   “我正在做了。”   点点头,走到另外一边,将其他两副担架也全部揭开。   哈维-维尔的可怖尸体和一具瘦长干尸顿时显露出来,房间里的血腥味和腐臭味都浓烈了几倍。   夏依冰好像没受到影响,她仔细检查这两具尸体,将哈维的断头和干尸眉心处的洞都看了。   视线落在干尸的脑袋旁边。   那里放着一把银色的普朗式手枪,以及全部褪下来的6发子弹和4枚弹壳。   “伊森。”   拿起那把枪看了看,她扬扬眉,“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这种普通的黄铜子弹可以打死一只尸偶?”   “不可能的。”   伊森旁边的眼镜男握拢拳头轻咳一声,“只有银弹才能对付邪祟……每期学员都会在第一课被教导这样的知识。”   “这是我亲眼所见。”   伊森斜了他一眼,“她就这样拿着枪瞄准——然后开枪——然后这个东西就倒下了。”   “如果你以后不干了,一定可以去马戏团找一份工作。”   看着伊森半蹲在那,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惟妙惟肖的模仿“开枪”动作,眼镜男嘴角狠狠一抽。   “哦?是这样么?”   嘴角勾起,夏依冰重新把枪拿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将它拆成一堆零件,又用极快的速度将它组装回去。   “普通的普朗式。”她评价道,“大概产于1960年到1964年之间,卫国战争期间由德柯-普朗发明的款式……在今天称得上是老古董了。”   “这把枪保养的不错,但我也不信她能做到。   率领十七小队追查“噩梦人”那么久,之前也和它正面碰撞过。他们得出的情报是这东西具备所有邪祟都有的特性——可以自由往返梦界与现实。而且发动的比其他怪物更快,更随心所欲。   这让它几乎免疫常规的物理攻击,只有特殊处理过的子弹——可以打进梦界的那种——才能伤害到它。   然后现在她的副队长告诉她:一个普通的16、7岁的小女孩拿着一把普通的普朗式用普通的黄铜子弹就把它打死了。   ……她要怎么信?   “我想她应该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伊森蠕动嘴唇道。   “她身上有很多谜团……我了解到的说法是她是失了忆被夫人捡回去的贵族小姐,但我这几天调查了黒木市本地的贵族商贾圈,并没有哪家人丢了了女儿。”   “你说她叫希茨菲尔?”   夏依冰突然问道。   “对,希茨菲尔——艾苏恩-希茨菲尔。”   “这么说这是姓氏,奇怪了,这个词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们有印象吗?”   她看向另外三个男人。   一致摇头。   “看来这几天我得回总部一趟,或者去图书馆住上两天。”   摇摇头,夏依冰姑且不再想这件事。   “在我调查清楚之前,伊森。”   “嗯?”   “你稳住她,和她打好关系,最好能取得她的信任。”   “我觉得已经做到一大半了。”   伊森苦笑。   “但信任的话……她的警惕心很强。”   “那是你的事。”   愉快的微笑,女子一甩长发。   “穆柯过来,也搞一下这两具尸体。”   “遵命,亲爱的队长。”   放着穆柯和眼镜男在里面研究尸体,伊森和她来到走道。   “不能掉以轻心。”   她嘱咐道,“尸偶被我们干掉了,不排除他们还有更多,或者更邪恶的祭祀计划。”   “能肯定吗。”伊森掏出一个烟斗拿在手里把玩。   “日蚀教会的一切都是对标械阳的,既然教团在黒木市派遣了艾萨克罗德作为区首,那么黒木市就一定也有一个日蚀的区首。”   “但这只是你的猜测。”   “不,这是女人的直觉。”   “那为什么男人就不能有直觉呢?”   “男人有啊?只不过男人通常用直觉做别的事情。”   “比如……”   “用一根巨大的肉棒测试女郎的小穴性不性感。”   “……”伊森发现他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他可以申请换一位队长吗?   她几乎杀死了他对“女探员”的所有美好想象。   “之前他们不露头是一点痕迹都抓不到……现在他们卷土重来,我们一定不能放过机会。”   夏依冰还在喃喃自语。   “一定要抓住他们,最好能将日蚀的根须从这座城市连根拔起!”   “队长。”   穆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想你们该看看这个。”   “看什么?”   重新进去,两人看到穆柯和眼镜男蹲在那具干尸旁边,着重将它左边的胳膊架了起来。   “你看这个,这有个纹身。”   “银狼帮的纹身吧。”   夏依冰点头,看了眼旁边哈维的尸体。   他的左臂上也有一个狼头纹身。   “这个身体是用附身和药物制造出来的,保留一些原本的特征也很……”   “并不是那样。”   穆柯打断她,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安。   “你们仔细看看就知道了。”   他让出位置,让夏依冰可以凑到跟前仔细观察。   “……”   她微微皱眉。   确实……并不一样。   银狼帮的纹身画的是一个普通狼头,因为毛发是灰白色,所以叫银狼。   而这个纹身,不光狼的毛发颜色更深,它的嘴巴从中间竖着居然还有一道开口,也就是和正常咧嘴的开口一起形成了一个十字,看上去非常的邪恶诡异。   “裂嘴狼……”   伊森听到她声音在抖。   “立刻发电报回去。”   “我们需要更多的人。” 第二十五章 回信   “‘裂嘴狼是一种人为制造出来的邪祟生物’。”   房间内,希茨菲尔用类似初中生念英语课文的语调干巴巴的念出这段句子。   “‘和自然孵化的梦魇相比,它的嗜血性被大大提高了。它们在准备攻击的时候会低下头,两只眼睛呈斗鸡眼状翻起盯着猎物,同时四瓣儿的嘴唇——每一瓣都布满利齿——会像章鱼的触须一样交错蠕动,发出类似钢铁摩擦的声音和一些呜咽。如果你在午夜时分遭遇到一只裂嘴狼那你一定要认清它的危险,它跑的像风一样快,甚至可以无视地形在墙面上飞奔。最重要也最可怕的是,我们至今仍然不能确定裂嘴狼是独行动物还是群居动物……’”   读到这里,希茨菲尔有些夸张的咧开嘴。   这么危险的东西,写的好像你真见过一样。   而且这种书居然也能出版?萨拉王国的国王怕是恨不得民众连梦魇这回事都不知道,会允许这玩意出版散布恐慌?   她翻到第一页,决定看看这怪书的作者是谁。   “《邪祟生物和梦魇》,1941年,维恩王立图书馆出版,作者,莉莉丝-道森。”   “特别标注:内部参议用本,禁止流传,禁止出售。”   “这还差不多……”   嘀咕一句,少女翻回去继续看。   在口语上,她的萨拉语是很流利的。流利到她连思考都是用的这种语言,一开始甚至没发现自己说的不是英语和汉语。   但在书写和阅读上,她差的还比较多。这种复杂,充斥长篇介绍但又十分有趣的书籍正适合这个阶段阅读。   “裂嘴狼……”   对照着词典看完这一段,希茨菲尔在本子上认真写下“裂嘴狼”这组单词,一边书写一边记忆。   书里说这玩意是被日蚀教会人工培育出来的,一半是梦魇,一半是生物。为了和梦魇区分开专门列了个邪祟生物的分支出来,这么看她遇到的“噩梦人”应该也是邪祟生物。   毕竟伊森说过,噩梦人也是人造产物。   楼下传来电铃的声音。   “来了!”希茨菲尔精神一振,一改有气无力的面貌奔跑下来,果不其然在开门后看到了十七小队的副队长。   “我来给你送东西。”伊森很礼貌的对她拉了下帽子,手里是一个用报纸包起来的物件和一封信。   物件的外形像个臃肿的l,应该就是她念念不忘的普朗式手枪。但那封信……   “咳……其实是这样的。”伊森有些尴尬,“我和同事就腐血和尸油的问题起了些争执,他告诉我尸油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举例说那些最高等的香水里都会添加尸油……”   “0vφ?”希茨菲尔听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然后正好之前调查环境的时候记得对面有一家香水店,我们就去……咳!实地考察了一下。”   “再然后从那边回来,路过邮局的时候被一个邮差叫住,他让我帮忙将信一起送来。”   “那谢谢了。”希茨菲尔当然记得曾帮夫人送信的事。   但是居然真的在星期一的早上就来了回信……   她心里腹诽,夫人这个朋友确实跟她关系很棒。   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   “结果呢?”   “……什么结果?”   “你们去问了绍利先生?那他是怎么回答的?他们店里有香水添加了尸油?”   希茨菲尔是真的很好奇。   难道香水这东西就和臭豆腐的原理一样?   极致的臭味会闻着很香?   “他非常严肃的当着一名顾客的面跟我们发誓,说他店里绝对没有任何一瓶香水里有加尸油。”   伊森忍不住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不过等那人走了之后他又说了,确实有香水是添加尸油的……但那都是真正的高级货,根本不会出现在弗洛街,找遍桥街区也不可能有。”   “总之就是一大堆专业名词吧,说了我们也不懂。似乎尸油在这个行当里是一种极珍贵的材料,只有最高级的制香师才有资格申请它们。”   “真是神奇……”   少女感慨着。   然后她就听到伊森说道:“早上好夫人。”   飞快将包裹和信做了分离,一只手拿着包裹藏到裙摆后面同时转身,少女同样对来人欠身:“夫人,早上好。”   “你来干什么。”   格列夫人照例穿着严肃的黑裙,一双严厉的眼睛透过镜片瞪着伊森。   “送信。”伊森看向少女特地摆在裙摆前面的那封信,嘴角微翘。   “现在信送到了,没有其他事,我先告退。”   伊森离开后,夫人将少女带到三楼书房。   “坐下。”   她命令道。   “把信拆开,念给我听。”   “!??”   她说什么?   希茨菲尔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鬼地方很多风俗习惯是和地球不同,但常识大多是共通的。   拆别人的信阅读这种事,在这里也很失礼吧?   “为了考教你的学习进度。”   夫人很自然的说道。   “读吧。”   “对了,不许用字典。”   这倒差不多能说过去……   有些犹豫,少女最终还是当着夫人的面将信封拆开。   拆开前她看了下信封,上面果然写着收信地址:黒木市桥街区弗洛街12号。   ……和她当初在光芒中看到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一想到这个,就总是忍不住想到转过身来的那位妇人。   她怎么会……怎么会和格列夫人长的一模一样?   “‘我……知道……信件送达的日期……星期一上午’。”   她开始磕磕绊绊的念信。   大部分内容都是一些废话,说自己过的还不错,和周围邻居关系和睦。   但在末尾,信的内容发生了巨大变化。   “‘……听说你,收养了,一个孩子。我很,好奇……想看看她’。”   “‘这是前往维恩港的车票,还有路费’。”   “‘出发时间,星期一下午19点20’。”   “‘希望,能,早日相见’。”   希茨菲尔先是哑然。   然后抖了抖信封,从里飘出好几张纸。   一张是车票,正面写着出发地点、出发时间和大致抵达时间,还特地标注了是卧房,餐点免费且提供水果。   反面是一幅油墨风景画,两面都盖着“黒木市北部火车站”的出票印章。   其他则是几张钞票。   希茨菲尔仔细数了数,分别有:   11、22、55、110面值的铜贝克。   土黄色,每种面值各2张。   55、110面值的银歌利。   青绿色,每种面值各2张。   “……”   她完全被惊呆了。   好吧,她现在已经搞清了这个国家的货币体系,知道11铜贝克=1银歌利,并且11银歌利=1金瑟拉……   那么通过简单的心算,大致能得出这些钞票的总价值超过了4300贝克。   4300贝克……路费?   约瑟拉一趟车跑半天也才只收38贝克而已。   这么多钱,怕是都可以买他的命了…… 第二十六章 初遇   缓过劲之后,希茨菲尔意识到自己把约瑟看的太低贱了。   如果生意好,约瑟一天就能赚50多贝克,4000贝克再怎么夸张工作个一年也该攒下来了,远远不到买命的程度。   当然,前提是他能一直有生意,而且马车行业的市场不会在遭受四轮汽车的进一步冲击。   老实说这挺难的,因为根据这几天她浏览到的报纸新闻,黒木市的下一条公交汽车线就要推到弗洛街了。   “你想去吗?”   夫人的话将她唤醒。   “呃,这个嘛……”   希茨菲尔有些犹豫。   “没什么好犹豫的。”夫人说道,“早上的动静我听到了,似乎他们已经抓住了那几起凶案的嫌疑人,那么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弗洛街都不会再有事故。”   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夫人就能看出我是在担心她么。   希茨菲尔不由想起了刚见面时,夫人靠演绎法差点把她的底细扒的精光。   是纯粹的观察力还是结合了直觉?   她都不知道我偷偷溜出去帮忙抓犯人的事,未免敏锐的有些过分。   “那么。”少女按照礼仪要求对她欠身,“我尽量在星期四之前回来。”   夫人说的对,既然噩梦人已经被抓住,那么接下来的弗洛街必将恢复平静。就算幕后指使人还在活动也不会继续将目光停留在弗洛街这种市郊地带,他们肯定更愿意去找影狮报复,而影狮从今天起也会离开这里。   至于为什么是星期四之前……她刚才注意到那是一张往返车票,它有两个可供裁剪的票据,一张是去的,一张是返回的。   返回的时限就是从抵达第一个目的地之后的七天之内,不包括永夜。也就是说她可以在周一晚上出发,大概周二上午抵达,在维恩港停留三天半以上,周六傍晚回来即可。   格列夫人很快帮少女弄好了行李。   一只半人高的旅行箱,下面用锁扣安装了两只滑轮。里面塞了四条裙子和四套内衣,黑、白、棕三色的裤袜长筒袜各两套,还有一件吊袜带,以及一大堆少女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瓶长的像香水似的东西,希茨菲尔扭开盖子,嗅到一股非常浓烈,但却并不会惹人厌恶的混合奇香。   有点像橘子……又有点像玉兰花,其中带着类似柠檬的清新气息,更多复杂的她认不出来。   “这是……我有时候闲的没事干时做的小玩意。”格列夫人将那些小瓶子统一装进一个单独的匣子,匣子里有很多布料分格,看上去专门就是装它们的。   “如果你在维恩港需要出入那些最顶级的场所,那一定别忘了给自己喷点。”   “有那个必要吗……”希茨菲尔有些似懂非懂。   “维恩港不是这种乡下地方。”夫人低垂眼帘看着地板,“虽然黒木市离它算近了,但就算本身就住在维恩港,身份和阶级也能强行划出巨大差异。”   “他们单纯靠香水来证明身份吗?”少女好奇。   “当然不全是,还有衣着,相貌,气质……但香水确实是很重要的,一款浓烈好闻不刺鼻能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绝版的香水能够大大衬托人的身份。”   “夫人给我的香水都是这种吗。”   希茨菲尔试探性的开了个玩笑。   “当然不是。”夫人的反应也没有出乎预料,还是很刻板,“反正真正顶级的地方你也进不去,只是不想让你被看低而已。”   火车是傍晚7点20出发,时间就是今天。这意味着收拾完东西,希茨菲尔就得准备走了。   “需要我送你吗。”   夫人站在台阶上看着少女。   “不用。”希茨菲尔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快笑容,她看了眼外面的街道,“应该有更闲的人可以送我。”   挥手道别,她拎着旅行箱离开格列家。顺着街道往前走50米,在转角尽头处拉开一辆汽车的车门。   “你怎么知道是我?”驾驶座上的伊森惊了。   他记得车玻璃做过特殊处理,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我记下了你的车牌号。”   希茨菲尔敲敲车窗。   “别愣着了,赶紧出来开后备箱。”   一直到一切安排妥当,开车行驶在去北部火车站的路上,伊森依然有些浑浑噩噩的。   他搞不明白……他是接受了和她打好关系的任务不假,但是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专属车夫了?   “你怎么想起来去维恩港?”   有点糟糕……因为他的任务是不允许他离开黒木市的。   “夫人的朋友邀请我去那里,鸢尾花街221号……你们知道那地方吗?”   格列夫人早年是影狮的教官,既然伊森也是影狮的人,那她搞不好能提前打听这个地方该怎么去。   “想想她的岁数,40年前她就退休了,我和她隔了起码两代。”   伊森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不过应该会有人告诉你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翘起嘴角。   “谁?”   “你很快会知道。”   半蹙起眉毛,少女很不满这种卖关子的行为。   不过她今天心情好,就不计较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伊森闲聊,希茨菲尔一路都在注意看路上的风景。   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时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任何陌生的地段都像新世界一样,所以她很喜欢坐的士,因为的士可以选前排看沿路的风景。   现在倒真的像那时一样了……这些路段,这些景象对她来说都是新的。她就像一只刚破壳的雏鸟,迫不及待的想熟悉世界。   火车站不近,但汽车的速度不是马车能比。他们在六点之前就到了地方。   “周一车站人多。”   将箱子从后备箱里弄出来,伊森看着拥堵的人群。   “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我也不需要你送。”   希茨菲尔没好气的斜他一眼。   告别伊森,拉着箱子汇入人群,她根据导流牌子的提示找到了队伍。   “王家秋日号……”   反复对过车票上的字母,少女确认自己没有弄错。   排队进了候车区就轻松了,可能是因为票价较贵的缘故,和她同乘一班车的人很少,她不再需要守着位置怕被人插队,可以在候车区随便走随便逛。   逛了一会儿,希茨菲尔得出结论:和老旧的车站没什么区别。   但月台禁止没买票的人进,这一点就很先进了。   这里有常驻售卖餐点的小贩,她想到自己午餐后还没吃东西,按捺不住,花了8贝克买了一只肉饼和一杯果汁,迅速将它们干的精光。   然后她就悲剧了,在火车即将到站的时候肚子开始剧烈绞痛。   “+﹏φ”   希茨菲尔难受的想死。   怎么办……她可没坐过这里的火车,也不知道车上有没有厕所,要是憋一路……。   黑漆漆的车头冒着白烟驶入车站,人们开始检票登车。   希茨菲尔拉着箱子站在月台上,身体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车上有厕所。”   一个女声从她旁边传来。   很好听,但有些轻佻。   “箱子我可以帮你看……下次旅行记得不要吃太多东西。” 第二十七章 冬日之夏   大抵是车名里带了“王家”这个词的缘故,火车上的一切设施都很豪华。   车厢宽敞,地上甚至铺着暗红地毯。卧铺是两人一间房,每间房都是封闭式隔离。   解决了生理问题,又用盥洗室附赠的、包装好的一次性香皂更进一步的清洁过身体,希茨菲尔软绵绵的找到房间,看到自己的箱子后松了口气。   走进去关上门,一屁股坐到床榻上,悬空的双脚甚至还在颤抖。   “看来挺严重……”   那个轻佻的声音又出现了。   希茨菲尔翻眼对那人怒目而视。   之前难受没注意,现在仔细观察,她忽然发现这个女人长的还挺有味道。   很年轻,大约20上下。面容白皙,五官精致的有点像是带了一丁点西方血统的东方人种,黑发黑眼,眼角微微在往上翘。   这让她即使板着脸什么表情都不做看起来都自带一份媚意,再加上她很有个性用黑礼服白衬衫搭配短裙长靴,腿上还裹着一双肉色丝袜,顿时就叫少女的怨气消掉大半。   果然人都是颜狗。   至少在长的好看的人真正做出什么坏事之前,包括她希茨菲尔在内都是颜狗。   “生气了?”女子挑挑眉,嘴角的笑容有扩大趋势,“别误会……我也不想窥探你的隐私。只是作为一个长辈指点一下你,让你知道混社会随时可能发生意外。”   长辈……19或者20岁的长辈么?   嘴角抽抽,希茨菲尔突然开口:“你怎么看出来我是那个问题。”   “那是秋日号的专属月台,能进去,在那里等候的都是买过票打算坐车的乘客。这是其一。”   女子开始夸夸其谈,“确定了你的身份,再看看旁边垃圾桶里新丢进去的油纸包和杯子,看看你那僵硬的站姿、时不时就要因为疼痛贴在一起扭动的腿,判断出你的情况并不困难。”   这是又一个格列夫人啊……   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演绎法就是这样的,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拆开来分析非常简单,但却鲜少有人能在一瞬间贯通它们,并切实将它们利用起来。   还有做出结论的胆量……她这段时间也有试图学习用演绎法去观察别人,但总是不敢确定自己是对的。   “……这是理论方面的原因。”   女子的收尾让她微微一愣。   “啊?那是还有别的方面?”   “当然……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布林克的东西不太干净,而且你不知道有时候是饼子不干净还是饮料不干净,是的……因为我也上过当,所以我非常清楚。”   说到这里时,她表情很夸张的扭在一起:“当时真的是……害我错过了一班车,出来的时候不扶墙都走不稳路。”   “……”寂静。   嘴角忍不住的微微上翘,然后弧线越拉越大,越来越夸张,少女最终没能维持住仪态,捂住了嘴低声笑了起来。   她感觉这个女的好有意思。   有了这份声明,不光彻底消除了她的尴尬,双方距离更拉近许多。她们很快交换了名字,她得知对方有一个非常诡异的名字,夏依冰。   “我的祖辈可能来自艾莎……那片传说中已经失落的大陆。也有些人说我这种面相的人其实来自瑟雷斯,那地方应该和艾莎一样远。”   夏依冰很健谈,她并不回避自己相貌和名字的特殊,反而耐心跟少女解释一切的来源。   “我知道我应该不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我从小就想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去看看。我还有一个偏当地化的名字叫夏莎,但几乎没人这么喊我,我的朋友们和上级都能理解我的坚持。”   车窗外的景物在不断远去,伴随车厢轻微的震动,她们保持这种氛围,一边交谈一边干掉了送来的晚餐。   “我可以问一下你是去维恩港做什么吗?希茨菲尔?”   昏黄灯光给夏依冰的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她撑着下巴看向对面,眼里全是少女的倒影。   她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她有多么迷人。   独特的灰发,独眼眼罩,露出的蓝眼睛大且水润,五官精致的不像当地人种。   这也就算了。   关键是她的穿着。   黑色长袖长裙外加黑色披肩,脑袋上还有一顶黑色遮阳帽。   非常保守的打扮,仅仅如此的话其实没有问题。   但别忽略了她脖子上的那只黑皮项圈。   对一个清纯可人、穿着保守的女孩来说,这个东西可以让她的一切穿搭起到反向效果,甚至在原本的基础上更色情几倍。   夏依冰不知道是自己太邪恶还是单纯在意淫,看到这样的希茨菲尔,她满脑子都在想她保守的长裙下会是什么。   同样保守的袜子和内衣吗?   还是比项圈更大胆的……其他款式?   不会塞了些情趣玩具吧?   “我是受一个……亲人的朋友邀请去那边做客。”   希茨菲尔不知道对面这个人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语气还是非常愉快。   毕竟夏依冰也是女孩子嘛……   在她的认知中,这种程度的亲密是完全没问题的。   “那你的职业是什么呢。”   “……职业?”   “就是你现在在做的事……学生?学徒?还是别的?”   “学徒吧。”   想想夫人这些天穿插在语言教学里的一部分殡葬礼仪教学,少女摇头。   “不过让我自己选的话……”   “嗯?”   “我更想换个不同的职业。”   她抬起头,转而看向窗外的风景。   “一个可以四处旅行、走动的职业……我想在我老死之前多走走看看。”   她很尊重格列夫人。   但是有些东西是天性,让她学夫人现在的样子一直守在一座房子里,她会觉得那太无聊了。   而且夫人年轻的时候也不是做这个的嘛。   影狮……应该也会四处跑动执行任务?   希茨菲尔不知道,当她露出这番神态说这番话的时候,夏依冰定定盯着她足足10秒。   “猜猜看我是做什么的。”   她突然说道。   “什么……?”   “你不是说,你喜欢一个可以四处旅行的职业?从你的性格分析我觉得你不喜欢受规则约束,那要么是邮差要么是侦探……无论哪个都得学会看人。”   “试试看吧,就像我之前猜测你遇到麻烦那样,观察我,猜测我是做什么的。”   这倒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希茨菲尔有些兴奋起来了。   “你应该有很好的工作……”   她盯着女子那套裁剪得体的礼服外套。   “但是同样需要四处奔波……”   看向桌下的那双长筒高跟皮靴,注意到底部有不少干掉的泥污。   “再加上你有敏锐的观察力……”   “侦探?或者警察?”   她试探问道,整个上半身无意识的微微前倾。   “猜的不对。”   鬼使神差的,夏依冰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0vφ?”希茨菲尔一时懵了。   “哈哈哈哈……”   夏依冰看着懵逼的少女大笑起来。   车厢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二十八章 空屋   [如果排除偶尔喜欢恶作剧、捉弄人的坏习惯,夏小姐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拿着小本子,在一幅简单的钢笔素描肖像画的边上写下评语,希茨菲尔捂着嘴,打了个超级大的哈欠。   她好困。   非常矛盾……她睡不着觉,但她能感觉到困意。这种交错而又矛盾的感觉在她什么事都不做的时候堪称折磨。   所以她总是尽量动起来,能学习就学习,实在闲的没事干了就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我先睡了。”   对面床铺上传来一个魅惑的声音。   把本子微微往下挪,露出一只蓝色眼睛,希茨菲尔恰好看到夏依冰双手捏着衣服的下摆,将它脱掉。   这一下,就看到了两座饱满的乳峰。   “0///φ”   她立刻用本子把眼睛挡上。   然后又忍不住好奇,再拿下本子只露出独眼,小心翼翼的瞄着偷看。   夏依冰已经盖好被子躺下去了。   “……”大失所望,追悔莫及,索然无味,然后又开始怀疑自己心理是有问题。   你成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希茨菲尔……   她给自己的脑袋瓜轻轻来了一拳。   真的是……不就是睡不着觉无聊,至于胡思乱想这些邪恶的吗?   夏依冰很快睡着了,少女可以听到她平稳的呼吸。   她觉得这女人有些心大。   尽管,啊,尽管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好人”。但是也不排除会有年轻女孩子喜欢玩百合。   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当着她的面睡着了,这是信任她呢,还是觉得她这样的人完全不可能做什么坏事?   要不要翻翻她的口袋,看一下工作证件之类的东西……   毕竟她一直没说自己是什么职业,她很好奇。   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挑拨,但希茨菲尔犹豫半天还是决定不做。   她继续拿起本子开始落笔。   等她恢复清醒,发现她画了整整十六页,每一页都是各个角度呈现出来的全裸女体,下意识空了几页,又画起了夏依冰和她一起被肉棒狠狠抽插。   ……   第二天,阳光破晓。   火车在一片白雾中抵达月台,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一起下车,一起来到车站外,相互看着对方准备道别。   “开始下雪了……”   希茨菲尔先是被雪花吸引了注意。   超大片的雪,比鹅毛大雪还要夸张。密密麻麻的落在街区风景上,一瞬间她仿佛以为这里还是家乡。   她的家乡应该也喜欢下雪……   这是她的想象和推测,根据她曾经拥有过的另一个名字。   “看起来你是第一次来维恩港。”   夏依冰很自然的伸出手,帮她扫掉头上的雪,从她手里抢过帽子给她好好卡上。   “如果你需要去丹顿区之类的地方,你最好得有一瓶合格的香水。”   “如果你需要去工业园、佣兵街之类的地方……我其实非常不建议你去……你最好买一个类似发箍的那种小圈子,就是带蕾丝的那种,把你脖子上的东西遮挡一下。”   “我要去丹顿区!”希茨菲尔精神一振,她差点忘了——她要找人问路!   那还有比夏小姐更适合的人选吗?   “丹顿区啊……”夏依冰的双眼眯了起来。   “那是维恩的中心……过了丹顿就是不折不扣的贵族区,没想到你的朋友居然住在那种地方。”   “丹顿区,鸢尾花大街。”希茨菲尔背出那封信上的地址。   “夏小姐……可以告诉我该怎么走吗?”   她留了个心眼,没报221这个门牌号。   夏依冰敢神经大条也许是有她的道理,但她嘛……她还不敢信任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   “顺着这条西川路一直走,有一条河,过桥后左转,找到到‘阿德莱克连锁超市’的站牌,在那里坐3路公交车,17站后在‘野鸭妈妈烤肉店’站下,换乘19路公交车……”   夏依冰开始详细介绍。   “……σ(°дφ;)”   希茨菲尔听的浑身冒汗。   “有……有没有更简单方便的方法呢……”   她讪笑着问道。   “那就直接打的士过去。”   夏依冰指了指街对面。   那里有很多在路边排队的四轮汽车,旁边的人行道上全是旅客在排队,上一辆车开走后面的车才开上来,循环往复。   “差不多28站路,单人包车14歌利,找人拼车……如果你会砍价的话能便宜一半。”   希茨菲尔最终还是用本子记下了夏依冰说的复杂方法,决定自己一路摸索着过去。   14歌利太贵了。尽管她身上有将近400歌利,但她总不能每次走这条路都这么破费。   记下来,走一遍,熟悉路途,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那么再见了,夏小姐!”   她咧嘴对夏依冰欠了欠身。   “很高兴认识你,下次再见我可以请你吃好吃的!”   “……”   少女迈着急促而又欢快的步伐过了马路。夏依冰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嘴角不自觉的又开始上翘。   “真难得……‘夏夜的刀鬼’也会有如此温柔的时刻。”   夏依冰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斜眼,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乞丐似的糟老头子。   “你申请回维恩他们是给你过了。”   老头一边抽着烟斗一边自言自语。   “但时间被砍掉了一半,也就是你必须在下个永夜降临前回到黒木……”   “凭什么?”   她蹙起眉头,然后微微挑眉。   “难道是……”   “你的预感成真了。”   老头嘿嘿低笑着。   “巴比斯死了。”   “我们已经确定他们在黒木市部署有一个区首级的人物。”   “也就是忽略‘噩梦人’,他们一定还有更庞大的后续计划。”   “这样……”   夏依冰低头沉思不语。   “你刚才给那小姑娘指了路?”   老头突然话锋一转。   “组织每次换新的联络点你都要绕一大圈,耗费比其他人多三倍的时间才能找到,你给她指路,不怕害她夜不归宿?”   “铮——”   一道巨大的、让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在街上回荡。   不少旅客捂着耳朵循声望去,只看到那边站着一个黑衣女子,以及从她旁边逃窜飞开的一群乌鸦。   ……   傍晚,月轮高照。   “呼……呼……”   希茨菲尔拖着箱子,喘着粗气走在大街上,心里满满都是对某个女人的怨念。   说什么28站路,说什么转车……   明明在南部车站坐专线电车就能直达的……   想起公交车司机和一群乘客“善意的嘲笑”,少女脸蛋涨得通红,都不知道这是累的还是气的。   “鸢尾花街……”   “是这里吧?”   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她停下脚步擦了把汗,仰头看着四周的景色。   路灯亮着,街牌店的招牌、墙壁上的吊灯也都亮着。   肯定不至于达到现代化都市的标准,但比傍晚后就一片死寂的弗洛街强太多了。   实际上,在一分钟前,她就依稀可以认得路了。   尽管她确实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这条路,她曾在那片光芒中用主视角走过一次。   “221号……就是这里。”   来到十字路口的对面,站在一个隐藏的很好的狭窄门洞口停下,少女看到门口挂着一个牌子。   【221-222号】   费力的拖着箱子上楼,顺着记忆画面摸到二楼一扇棕黑木门前停下,希茨菲尔对比了一下,确认和记忆中打开的那扇门一模一样。   走廊的布局也和记忆里相同——这里对着牌楼的内侧,下面是一个院子,走廊那面是留空的,只有一排水泥栏杆。云层稀薄的时候站在这里就能直接看到月亮,坏处是夏天的蚊虫会比较多。   现在已经快八点了吧。   他们说维恩港的生活节奏比较快,希望房主还没休息。   抱着忐忑的心态,希茨菲尔按下电铃。   根本就不响。   她改成敲门。   没有回应。   她等了一会,又敲了一次,并将这种循环重复了三遍,这才注意到门口挂着的邮箱里塞满了纸。   抽出一把仔细辨认,发现全是水电欠费逾期的通知账单。   “不会吧……”   她再后退一步,低头,借着月光看到门口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仅有的几道鞋印,全是她刚刚踩出来的。 第二十九章 阿弗雷德   已经不需要伊森或者其他人觉得少女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了。   她可以肯定,自己现在的垮塌表情看起来就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我特么……这地方没人住的?   那夫人送过来的信是怎么回事?回信又是怎么回事?   最关键的——她今天晚上该去哪里睡觉?   “咳嗯,咳嗯!”   就在希茨菲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几声极其刻意的咳嗽。   回头,看到一个穿的像乞丐一样的糟老头子在墙上靠着。   再看看对门,门缝开着,里面透出一道昏黄的灯光。   很显然,老头应该就是来自那里。   这个楼道里每一层都有两户,221号这一户算是二楼的牌店,如果进去应该可以透过玻璃直接看到十字路口。   而相对应的,222号就比较靠内,不朝街道,好处可能就是更清静些。   “先生。”   希茨菲尔觉得这个人故意咳嗽是脑子有毛病,但夫人这些天的教导还是有成果的,她尽量礼貌的问他:“你是住在对门的人家?可以问一下221号这边是什么情况吗?”   “你和221的主人很熟?”   老头抽了口烟斗,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飘渺的烟雾之后。   “并不。”少女摇头,“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和房主很熟,之前我的朋友给房主写信介绍了我的情况,房主一时好奇,便邀请我前来作客……”   从小没亲人照顾让她相对早熟,之前和夏依冰说的还是“亲人”,到这里又换成了“朋友”。   ……鬼晓得房主有没有欠谁的钱,她可不想被讨债的缠上。   “你被骗了。”老头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   “……什么?”   “我说你被骗了。”他冷笑一声,“221号……哼,这鬼地方最起码有三十多年没来过人了。”   “您认真的吗?”希茨菲尔深深皱眉。   她是完全被搞糊涂了。   “我在这里住了三十六年,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三十六年里,除了前十年还时不时有人来送账单通知,后续这里就和闹了鬼的凶宅一样,再没有半个人愿意上来。”   “这样……”希茨菲尔调整了下表情,走近了一些对他欠身。   “艾苏恩-希茨菲尔……”   然后又是没等说完,这老头一把抓住她的一只手用力摇晃起来。   “你好希茨菲尔,我是阿弗雷德。”   “……”要不是看在他是个老人的份上,希茨菲尔能举起行李箱给他砸楼道里去。   “那么阿弗雷德先生……”   “不,不!别那么见外,我很讨厌有人用敬语称呼我,谁知道你们心里其实是怎么想的?直接喊我名字,就喊阿弗雷德!”   “好吧,那么阿弗雷德。”希茨菲尔按捺脾气,“像这类消息,除了在您这里,我还可以在哪些地方打听到呢?”   “对面的猪排店,冰淇淋店,衣料店……你随便打听。当然了他们最多也只搬来二十多年,如果你想打听打比我还久远的消息,那你可以去十字路口对面的冰波大酒店,他们最起码有百年历史。”   “谢谢。”少女礼貌点头,这就打算立即动身。   “你信不过我这糟老头子?”   就在她刚下到楼道中层的平台时,上面又传来阿弗雷德幽幽的声音。   “并不是。”希茨菲尔尽量让语气听上去更平和一些,“我天生比较谨慎,这不是对您的偏见,换成任何一个人站在您的位置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哈哈哈哈……”   上面传来一阵大笑。   “接着!”   一个带点金属反光的东西突然从上面扔了下来。   希茨菲尔条件反射躲了一下,让它砸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响动。   捡起来,赫然是一大串黄铜钥匙。   “这是221的钥匙。”   “如果你得到答案后又不想住陌生的酒店,那么你可以自己动手打扫一下。”   “但先声明,那里可是有起码三十六年没住过人了。灰尘、蜘蛛网什么的……你最好做足心理准备。”   他居然有221的钥匙?   他怎么不早说?   “阿弗雷德!?”   希茨菲尔放大音量叫了一声,丢下箱子在楼道里窜回二楼,却只看到了几只受到惊吓飞走的乌鸦。   222号的门再次关上了。   敲门没反应。   看门缝。   里面漆黑一片。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再次低头看地板。   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还是只有她自己的鞋印。   ……   第二天,希茨菲尔在冰波大酒店的一间卧房醒来。   洗漱过,包括用热水淋浴痛快洗了个澡。少女只穿着内衣回到床边坐下,放下头发等自然晾干。   消息打听过了。   阿弗雷德没有说谎。   无论是附近的店铺还是这家酒店的负责人,他们都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最起码在长达38~40年的时间里,对面的221号是无人居住的。   最早那里应该是一个私人性质的文创工作室——没记错的话酒店老板科曼昨天说的是“道森文社”,它当年就是挂的这个牌子。   但现在牌子早拆了,二楼的窗户常年紧闭,人们都说那里“闹鬼”,甚至没有人敢进一楼的门洞。   没有人敢上去。   三四十年没有打扫。   再加上肯定早就断了水电。   管道等方面也存在老化急需维护的问题。   这一切问题加起来,就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醒来的原因。   钥匙同样确认过,也是真的。少女打算待会找老板问问当地有没有家政公司,否则她一个人可没法让房子重新变得可以住人。   至于为什么人家老板会这么耐心解答她这“乡下村姑”的疑惑……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   “希茨菲尔小姐在吗?”   “我想继续和您咨询一下,您那款香水的配方问题……”   ……   希茨菲尔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斜对面的一家咖啡社里正坐着昨晚那位邋遢老人。   “拒绝和蜘蛛老鼠过夜,哼,还算聪明。”   “调查清楚了。”   坐在对面的一个高大男人敲了敲桌子。   “艾苏恩-希茨菲尔,失了忆,大概七天前被莉莉丝捡到。为人善良,性格谨慎,警惕性强。缺乏生活常识,刚摸枪不久,枪法介于稀烂和优良之间,曾配合伊森一起处理了困扰十七小队许久的人造尸偶‘噩梦人’……”   “情报提供者,十七小队队长夏依冰……这代表她对情报准确性付全部责任。”   “所以很奇怪。”   男人盯着阿弗雷德。   “她是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说谎的,你确定这些年从来没人找过221号?”   “没有。”   “送信的也没有?”   “我甚至不曾见过有人踏足那个门洞,更别说是送信的邮差。”   “那就真奇怪了……”   高大男人皱眉沉思。   “并不是毫无线索。”   阿弗雷德突然说道。   “还记得她当年留下的那些书卷吗?”   “道森文社最宝贵的遗产……我当然记得。”   “那时她决定退出这个圈子,却又没有将那些东西都带走。我曾和其他人一样以为她会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将它们都捐给组织,没想到她是单独在王家国立图书馆开了个书架。”   “是啊……”   男人叹了口气。   “没有信物,哪怕是国王陛下也休想碰到它们……”   “等等,你的意思难不成是?”   “嘿嘿。”   阿弗雷德咧嘴冷笑。   “两边口供都对不上,那就总有一个人是在撒谎。”   “最起码希茨菲尔来王都这件事她是知道并确认过的。”   “我不相信,她会让这个孩子白跑一趟。” 第三十章 王家国立图书馆   和冰波大酒店的老板科曼先生商谈完关于香水配方的问题,时间差不多就该吃午饭了。   希茨菲尔对此很无奈,实际上她只选用了那些香水里“最普通的一款”——这是夫人的原话,而且已经说明了她无法准确提供所有配方,但科曼先生的热情还是有些吓到她了。   住宿费全免,餐饮费全免,直接登记成为冰波大酒店的初级会员,从今天起的20年内在这里消费享有八折优惠……   盘算着今天肯定会花一大笔钱,她犹豫了一番,决定接受科曼的好意。   午餐是奶酪土豆泥配黑胡椒焗猪排,加上四片冰镇过、撒上砂糖的番茄。   味道很棒,希茨菲尔第一次觉得西餐也可以这么好吃。   吃完后她主动找到科曼先生,询问附近是否有合适的家政公司。   “有,‘派克兄弟邻居装潢公司’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但这是装潢公司吧……”希茨菲尔担心破费,“我只是想将房子打扫一遍。”   “啊,他们也接这种活的。”科曼先生愉快的说道,“而且那地方很久没去过人了,尘埃、蜘蛛网,甚至一些会让你这种女孩子尖叫的大型节肢动物都很麻烦,不是专业人员还真不好处理。”   “在这一点上我是不会误导你的,希茨菲尔,你刚刚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来帮忙谈这件事,你全程旁听,只要觉得价格合适一点前就能签合同了。”   “那就麻烦你了,科曼先生。”   这个套路也许叫顺势而为?   她不知道,但她一直以来的生活智慧告诉她,如果自身能力实在不足,那么在突然陷入一个陌生环境、且确认它对自己不具备危险的时候,选择表现出对亲近者的信任没什么坏处。   嗯……是“表现出”,并不是她真的信任。   酒店里有安装电话,派克兄弟的人很快来了。科曼专门找了个大房间安置两拨人,尽力帮少女谈下了这笔生意。   “清洁费用+翻新费用+疏通管道费用一共221歌利,1歌利给您免掉,您给220歌利就好。”   对方笑眯眯的将一份刚打印好的合同和一支笔摆在少女面前。   希茨菲尔看了遍合同,扭开钢笔签下名字。   在生意谈完之前她偷偷溜出去问了四周的店铺,得到的信息和科曼说的并无二致。   再考虑到那是长达近40年都没人愿意上去的“鬼屋”,这个价格已经不算贵了。   合同生效,派克兄弟公司的一大群人立刻跟着她过马路上楼,看她用一串黄铜钥匙打开了221的深沉木门。   “真神奇……”领头的男人叫帕特里克,看到这一幕吹了声口哨。   “包括我父母辈的人都以为这里一辈子都不会有人住了,能摆弄这里也算是我的荣幸。”   “你能这么想就好。”希茨菲尔僵笑一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拉开门,将屋内的景象显露出来。   不光帕特里克陷入呆滞,其他人也逐渐张大嘴,甚至连提着的桶子都差点砸了。   无他,实在是太脏、太乱。   房子不小,它是复式结构,上面还有一小层。下面是一个类似咖啡屋的大厅,火炉、地毯、茶几、桌椅、沙发等家具一应俱全,不远处靠窗户的位置还摆放着几排书架。   但是现在这一切全被灰蒙蒙的蜘蛛丝覆盖住了,通过从窗户透进来的光芒看上面至少存在几十只拳头大小的黑壳蜘蛛,地上、蜘蛛网上挂满了昆虫、蝙蝠还有老鼠的尸体。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希茨菲尔不觉得贵了。   还好他们没有看过房子再签合同,否则她估计300歌利都谈不下来。   帕特里克是个实在人。   既然合同已经生效,再怎样也只有捏鼻子认了。   在征得少女同意之后,他们找来水箱,将喷头压力调的不大不小,迅速冲掉了那些繁杂蛛网。   “有未知物品存在的地方不要喷。”希茨菲尔跟在后面指挥,“书架也不要喷,其他地方可以随意。”   一脚踩死一只爬到脚边的黑壳蜘蛛,少女抬起脚,感觉鞋底黏黏的很不舒服。   这种蜘蛛在当地有一个外号叫“清道夫”。   虽然块头大,而且带毒,但毒性对人类这种大型动物几乎无效。   而且它们非常胆小,见到人会主动逃跑,专门吃那些流窜的毒虫和老鼠,很多人即使捉住了也会选择放生。   但这一次,可能是考虑到雇主是年轻女性的缘故,帕特里克带人对这些大虫子实施了惨无人道的大灭绝。   他们用带点压力的喷雾将它们冲下来,冲到墙角堆成一堆,然后撒上专用的灭虫粉末,制造出一个会让人半夜做噩梦的虫尸墙角。   解决了虫子和那些吃剩的尸体,接下来的进度就更快了。   清洗地板。   擦拭墙壁和吊顶。   用滚筒沾染神奇液体在木头上一滚,原本灰扑扑的表面顿时被刷出一道漂亮的木纹。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天黑之前,房子的清理进度已经推进至九成以上。   大厅清理完毕。   卧室清理完毕。   厨房清理完毕。   盥洗室清理完毕。   只剩下一些带灰尘的书,难以简单清理干净的沙发。   还有灯台、笔筒之类的小玩意……这些工人不敢动,留待少女自己处理。   “沙发我们搬走。”   帕特里克擦着汗道。   “清洗、晾干……大概最迟明天这个时候给您送过来,绝对和新买的一样安逸舒服!”   “那就谢谢了,帕特里克。”   “都说了是荣幸。”   帕特里克的脸上占满灰尘,但笑的确实很开心。   “能处理鬼屋,这将会是我的资历,而且回去后可以跟他们炫耀……叫他们睡午觉,哈哈哈哈——”   天黑,工人们将沙发搬上货车突突突的走了。   希茨菲尔拖着箱子来到窗前,透过干净的玻璃往下看,整个十字路口的布局、细节一览无余。   这房子的位置真的很好。   如果有机会一直住在这应该也挺不错……   鬼使神差的,她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放下箱子,她走到墙边拉下绳索。   橘黄色的灯泡在黑暗里出现,暖色的光打在木纹地板和墙壁上,额外带来些许温馨。   水电费都付过了,同样是科曼先生帮忙。   好在欠费不多,加上40年的延迟罚款也才不到60歌利。   “60,再算上清洁的费用,这直接就去了将近300……”   少女苦笑。   她还以为400歌利是一笔巨款,没想到王都的消费水平如此恐怖。   不光是因为要清洁房子花了大钱,想想夏依冰说的28站路打的士要花14歌利,即使没这事400歌利也用不了多久。   “让我想想……今天晚上该怎么住呢。”   她在房子里转来转去,思考是打地铺还是睡床板。   这里只有一间卧室,床垫早被虫子老鼠啃完,被当垃圾拿出去丢了,只剩下硬邦邦的床板和几件家具。   “还是在大厅打地铺吧……”   从箱子里拿出布匹毛毯铺在干净的木地板上,少女的动作非常认真。   ……就好像她是真的需要它们一样。   做完这些,希茨菲尔出门买了点东西吃。回来之后撸起袖子,拿起湿抹布将那些藏书都擦了一遍。   书的质量不错,应该都喷过东西做了防虫处理,这么多年下来大致保存完好。   她的想法是反正睡不着,这一夜可以看看这些书对付过去。   清理到一半,她在翻动一本书的时候找到了一张便签纸条。   “‘书架开设租赁协议’。”   她依稀辨认着那些字符。   “‘出具日期,1943年12月29日’。”   “‘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 第三十一章 道森文社的凭证   第二天,希茨菲尔前来找科曼道谢。   “你是说你愿意将这瓶香水提出一部分赠送给我?”   科曼的表情完全可以用惊喜来形容。   “为了报答您的帮忙。”希茨菲尔面带微笑。   这么大一家店铺的老板,遇到一个看上去有些穷酸的女孩不傲慢不欺诈,而是专心尽力帮她的忙……虽然夫人给的香水是主要诱因,但最起码证明了他人不坏。   真正的坏人可是做得出强取豪夺那类事的,这就更对比出了科曼的高洁。   哪怕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取得一部分香水,至少他的手段是磊落的。   就当是一场交易。   反正按照夫人对这瓶香水的态度来看……它和另外几个小瓶子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均了一部分香水过去,希茨菲尔这才抛出她过来的另一个目的。   “王立图书馆?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清理书本的时候找到了一张租赁协议,上面写着在图书馆单独开了一个书架,应该是还有很多书籍寄存在那里。“   昨夜,她对比过那些书籍和书架,发现它们完全填不满书架的空缺。   那么应该是大部分的书籍都运到图书馆去了,她觉得自己作为房主朋友的……养女?应该将这些东西拿来物归原主。   房主是还没找到,但可以先拿回来嘛……   拿回来放好,等回去将事情给夫人说明白,夫人肯定会过来处理它的。   “这是应该的。”科曼点头,不过眉头依然没有松开。   “但你要做好空手归来的准备。”   “……为什么?”   “王立图书馆是一个非常古老非常古老的组织……对,你没听错,他们是‘组织’。”   科曼的语气有些严肃:“这里的王立可不是由当下的萨拉王室所设立的意思,这和其他的王立不一样,它的传承甚至比萨拉王国还要古老,传说是和古代王甚至神谕有关。”   “具体是怎么回事,因为有人刻意清除消息,你在市面上是找不到答案的。”   “除非你能加入萨拉王国最顶尖的学府——普斯林特大学,在你导师的推荐下取得他们的信任,他们才有可能对你打开方便之门。”   “否则任何人想将寄存的书籍拿回去都需要凭证。”   “没有凭证,就算当今的陛下都不能在那强取书籍。”   这么麻烦的吗……   画面一转,缓过一套衣裙的少女站在马路这头,凝视着街对面一栋非常有气势的钟楼建筑。   它最起码有七八层高,顶端是个钟楼,下面铺开一层顶部宽十米、底部宽达二十米的梯形台阶。正大门的上方是个罗马式的三角形屋檐,上面雕刻着‘王家国立图书馆’这行字符。   “科曼先生是猜到我没有凭证所以才那样说的……”   她回想起上午科曼对她说的话。   “但是我要怎么加入普斯林特大学啊……我现在充其量算是刚刚脱离文盲阶层,别说当学生了,给人家看大门都不一定要。”   凭证……先不说她从来没听过那玩意,就算它真的存在,40年期间应该也早被老鼠昆虫撕碎吃了。   她估摸着凭证应该是类似便签纸、欠条一类的东西,这种载体根本不能指望长期保存。   所以对她来说方法就只剩一个了。   取出一个口红大小的小瓶子,拧开盖子,希茨菲尔将其喷洒在头发和身上。   这是所有香水中最被夫人重视的一瓶。   虽然她当时的说辞是“闲的没事干才做出来的小玩意”,但她看向这东西的表情并不一般。   应该很贵重。   是所有香水中最特殊,最贵重的一瓶。   能不能靠这玩意蒙混进去呢?   “……”希茨菲尔对此其实不抱希望。   人家审查的又不是机器人,测个味儿就无条件放行。   但她总得试一试,就这样回去可不甘心。   浓烈但并不刺鼻的芳香依附到她身上后骤然变淡。   嗅了嗅,她惊讶的发现它产生了一种神奇的变化。   就是……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出来,但就算走出十多步,隔好一会再回到原处,嗅空气依然能捕捉到那丝淡香。   厉害。   这种变化,尽管希茨菲尔对香水一窍不通,她也知道想做到这一点有多困难。   还好之前没有贸然用这瓶。   不然科曼先生怕是要疯掉了。   准备好一切,希茨菲尔拍拍裙子过马路,低眉顺眼的跟着一些一看就非富即贵的人一起走上台阶。   随着她的经过,不时有人皱眉停下来抽抽鼻子,目光游离在周围寻找。   她尽量低头,快步掠过他们进入大门。   一进门,冷冽的空气就消失了。   屋内很温暖,人们在柜台前排着队,在这个柜台的斜对面另有一个高大的吧台,前面有个牌子:双向书架租赁。   这一定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了。   希茨菲尔挤开人群,不敢去看那些灼热的盯来的视线,几乎是小跑到那台子跟前,踮脚扒拉着:“我要提书!”   这台子未免太高了……   她至少有一米六二,不踮脚视线都无法和桌面平齐。   “条子。”   柜台后传来一个公鸭嗓子,同时还有一阵抽气声。   少女将那张便签递了过去。   “1943年?唔……道森文社的书架啊……”   “是的。”   她紧张并期待着。   最好不要凭证。   最好不要凭证。   “但是没有凭证的话是不能提书的,规矩你应该懂……”   完了。   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   “不过道森文社的凭证……别急,我先查查……”   又传来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   “……?”   希茨菲尔莫名其妙。   凭证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有什么好查的?   总不可能房主40年前就画出了她的肖像,让别人看到这张脸就无条件放行?   “是这样啊……”   公鸭嗓又响了起来。   同时又传来一阵密集的吸鼻子、抽气的声音。   “这个味道……确实没错。”   “你有凭证怎么不早说?浪费时间……”   一个印着“5-53”的圆形金属牌被丢了上来。   “赶紧走吧!”   “上五楼,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自然会带你去的。”   ……   与此同时,五楼。   “这就是您要找的书架了,夏小姐。”   “按照规矩,我们会扣除您在图书馆的会员积分。”   “知道了知道了,真烦!”   挥手扫开一道人影,夏依冰跨步进入一间书架,自己在一列列书籍里仔细寻找。   “希茨菲尔……希茨菲尔……”   “哈,找到了。”   抽出一本《家族秘史》,她直接靠在柜子上就开始翻看。   “突兀出现的神秘女孩……”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二章 黒木镇的魔像之难 一   夏依冰很信任自己的直觉。   对普通人来说,这会加大他们死亡的风险。但对超凡者来说则恰恰相反,她已经很多次被直觉救下性命。   这次也一样,在听到“希茨菲尔”这个词汇的时候,她就感觉它非常重要,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但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我百分之百的肯定我的记忆没有出任何问题,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一边翻书,夏依冰的眼睛越来越亮。   “就是这条信息被以女神的名义施加了‘令言’,任何听过它的人都会强制将之遗忘!”   正是这个认知才让她暂时放下了黒木市的工作回来维恩港。   很多证据显示,日蚀教会打算在黒木市酝酿一场空前的阴谋。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不该死板的留在那里。   顺着内心指引一步步的搞清这些问题,才是她该走的路。   “希茨菲尔……希茨菲尔……”   她翻到姓氏首字母对应的目录,手指按在书页上,一个字符一个字符的往下移动。   “找到了!”   终于看到梦寐以求的【希茨菲尔】词条,夏依冰精神一振,立刻翻到对应书页开始阅读。   刚刚翻到,她的眉头就微微一皱。   左边一面,右边半面,加起来甚至不到一页纸。   “连《家族秘史》都只有这么点内容么……”   她有些惊讶。   《家族秘史》,这本书的名字乍一看很平庸。   但怎么说呢……这种平庸才是它可怕的地方。   就类似于《萨拉秘史》、《神史》、《维恩图记》这些同样平庸,听起来就让人昏昏欲睡的书名,这本身就代表着一个领域的极致。   夏依冰敢肯定,就算找遍萨拉王国,也不会有哪本书在记载家族秘闻方面比《家族秘史》更出色。   连这本书都只有不到一页纸的内容,这个家族该有多神秘啊……   但是,反过来看,这也正说明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将所有多余的情绪全部压下,开始认真研读记载的内容。   “‘希茨菲尔庄园——一个可能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   “‘传说中,这座庄园永远存在于四季交替的一刹那。只有在那一瞬间踏入庄园范围内,你才能有幸成为庄园的客人’。”   “‘在庄园里,早晨是春天,中午是盛夏,下午是深秋,入夜则自动转为寒冬’。”   “‘我知道我将这些东西写在这里会有人认为我是疯了,一定是我老的连‘灵’都调动不了,是在梦界中窥见了臆想和幻觉……’”   “‘但是我要说我就是那个幸运儿,在接下来的篇幅里,我会带领正在读这篇文章的人进入一个神异的世界……’”   ……   “五楼……就是这儿吧?”   扶着楼梯,几乎是两步一个台阶的蹭到地方,希茨菲尔气喘吁吁的看向墙壁,看到上面标着“5”的字符。   “您好。”一个干巴巴的声音突然响起,“您是要借书还是提书?”   “我要……”   一边喘气一边回头,希茨菲尔的右眼骤然睁大,身体往后退了一大步。   站在她面前的赫赫赫赫赫赫赫然是……一个假人?   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穿着白衬衫,黑西装,长筒裤子。虽然这东西会动也在尽量模仿活人的作态,但那张脸根本就是个木刻人偶!   “您看到我似乎很激动。”   人偶对她歪了歪头。   “非常奇怪,因为通常来说能上到第五层的客人……是不会对我的存在感到有任何惊讶的。”   “……”少女小心翼翼的挪回原位,试探着用手指尖在木偶的脸上触碰了一下。   “这算调戏?”木偶忽的低头看她。   “不!”她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我就是想看看那是面具还是真实的木头……”   “是木头哦~”木偶的嘴巴拼装出一个浅浅笑脸,“三十年份以上的胡桃木,用圣水净化过的邪祟精华作为心脏,怎么样?我敢说我在五楼绝对是最靓的木偶!”   “是……是这样吗?”   希茨菲尔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它的自恋进程,只好巴巴的顺着它的话往下问。   “那,第五层有没有别的木偶……不!我是说向导……有没有别的向导呢?”   “没有。”   这问题一出,木偶的脸立刻垮塌下来。   “我是五楼唯一的向导,也是五楼唯一的木偶。”   “……”   合着最靓是这个意思。   “其实你不用太难过。”   看到它低眉顺眼一副非常悲痛的样子,希茨菲尔心头一软。   “我上来的时候也看过别的楼层,其他木偶的……木纹,对木纹……还有光泽都不如你靓。”   “真的吗!”   直接被抱起来转了七八圈。   “您太温柔了!客人!……谢谢您!胡桃会永远记得您的!”   “+皿φ三三三”   希茨菲尔人快晕了。   “我……我要提书!”   再不想办法让这东西停下,她就真的要被折腾死了。   “提书……好的……您手上有牌子,53号书架……这就带您过去……”   木偶立刻停下转圈,拉着她的手开始前进。   “那个……”   “怎么了,客人。”   “你刚才说你叫胡桃?”   “对~因为我是用胡桃木制作的木偶,所以胡桃就是我的名字。”   “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希茨菲尔好奇瞪着它的木制手指。   “是谁让你能……动起来,还有开口说话?”   “是伟大的主人阿德曼。”   “——还有曾经的主人,魔像之神。”   魔像之神?   “53号书架,到了。”   胡桃的声音突然变的非常非常轻。   “请小声些,客人。”   “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在浏览书籍,我们尽量不要打扰他们。”   53号书架就是这里吗。   希茨菲尔抬头张望,嘴角稍微抽搐起来。   眼前是一条夹在书架中的走道,但她一直抬头一直抬头……看到书架的顶端几乎和五米高的吊顶板持平。   再看一眼书架边上的小铁牌子。   [5-53,道森文社,1943-12-29]   “……”   地方没错。   但没有任何人告诉过我它们有这么多。   这要怎么搬走?   转头想去问胡桃的,结果转了两次身却找不到它。   这神出鬼没的怪人偶……居然就这样把她丢在这了!   无奈,希茨菲尔索性走进书架,右眼扫过各种书名。   《梦魇怪谈》……   《制香师速成手册》……   《香水、草药以及毒药》……   《莉莉丝-道森见闻手记》……   ……   等等。   莉莉丝……道森?   希茨菲尔记得这个名字,那本描写裂嘴狼的书……出版于1941年的《邪祟生物和梦魇》就是这个家伙写的。   但关键是——   “道森?”   皱眉。   将这本《莉莉丝-道森见闻手记》抽出来。   快步回到书架入口,盯着小铁牌仔细对比字符画。   ……一模一样。   “莉莉丝-道森的道森就是道森文社的道森?”   轻轻抽了口气,希茨菲尔兴奋起来了。   难道这个莉莉丝就是鸢尾花街221号的房主?当年创立道森文社的人?   她就是夫人的朋友?是她回信邀请我来做客?   兴奋了一会,血液重新冷却下来。   不对……   她微微蹙眉。   说是邀请,但自己却在长达40年的时间里不曾露面,反要我这个客人帮忙清理屋子。   她想干什么?   那张便签?   因为链条过于连贯,希茨菲尔很快将“受邀来到维恩港”和“找到便签”、“来图书馆提书”几件事串联起来。   甚至在现在的她看来,连路费的数额都可能是被计算过的。   400歌利正好足够她清洁屋子,再往返吃住一轮也就差不多了。   还有香水……   她知道夫人也懂制香,所以这么设置也解释得通。   “目的就是让我到这里来么。”   沉思半晌,她直接靠着书架的柜子坐到地上,将那本《莉莉丝-道森见闻手记》翻开第一页。   [如果是10年前……不,哪怕1年前有人告诉我我会在将来背弃我爱的这份事业,我都会大声咒骂他让他赶紧去死。]   果然是手记,记录的语气非常随意。   [一切的改变发生自我和伊万结合。]   [我永远忘不了1942年的深秋。]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 第三十三章 黒木镇的魔像之难 二   [1942年的深秋,我和伊万的孩子出生。]   [这本该是一件非常令人满足的事,作为妻子,我应该在好好安养身体的同时尽到责任,留在他们身边好好陪伴。]   [但是那一年的邪祟事件实在太多了……日蚀教会就像发疯了一样,不断制造一起又一起的事故,用各种方式,各种手段对每个城市的械阳石刻发动冲击。]   [组织缺人,非常的缺。缺到我必须临危受命,在一星期后和‘夜鸦’一起去执行任务……]   这段记录写的很杂。   包括和‘夜鸦’的争执、分歧,还包括莉莉丝对任务地点的混乱描述。   [黒木镇是个神奇的地方。]   [它距离王都如此之近,这么多年来却没有受到他们重视,以至于作为大型村镇的它缺乏足够的防卫力量,被那些狂信徒趁虚而入。]   [老实说,尽管更年轻的时候我曾见过远比这些还血腥数倍的场景——我确定那些画面即使在我做教官的这些年里也不曾忘却——但我从未见过规模如此庞大的腐化感染。]   [情报传递的不够及时,以至于等我们抵达这里的时候,当地居民已经出现了上千的死伤。]   [死者无一例外都变成了木偶……或者也可能是别的材料制作的假人,它们完全失去了生命迹象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是用木头做的,每一具木偶的表情都是‘微笑’……]   [那些尚未死去的感染者喊它们叫‘魔像’。]   [他们口中念诵着一个名字:(划掉的痕迹)——所有人都念,像着了魔一般对它祈祷,对它膜拜。]   [第一个晚上,我就发现这种腐化是会随着集体念诵被传染给其他人的。我亲眼见到一些路过的行人被那些疯子吸引,驻足聆听他们吟唱赞美(划掉的痕迹)的歌谣,然后他们的表情就逐渐呆滞,摇摇晃晃的加入到队列当中,跟着一起念诵那个名字。]   [那可是几百人,几千人的大合唱啊……]   [顶着那些荒谬的歌谣,我和夜鸦命令当地的警务部门迅速镇压了他们,并且在详细统计后区分了旧的感染者和被这次行动影响的人,果不其然发现那些受到吸引的人也受到了感染。]   [从四肢开始,他们的躯体开始‘魔像化’。当这种变化蔓延至他们的心脏或是大脑的时候,他们就会死,变成和之前死者一样的假人。]   [在这个阶段,他们是完全安全的……只要不让他们接触到普通人,不让他们的歌声传递出去,他们一直到死都不会有任何危害。]   [也就是,没有更深层次的腐化爆发。]   [好像他们的生命精华在死去的一刹那被什么东西抽掉了一样,根本不满足诞生梦魇的条件。]   [一开始我和夜鸦都对这种情况松了口气……因为一旦这些死者身上爆发进一步的腐化,那就是上千只梦魇,我们根本不可能应付那么多的。]   [但好景不长,在持续被我们囚禁以杜绝这种腐化进一步传染的第七天……也就是永夜,更大的恐怖降临了。]   [在穿梭梦界的时候,我明显能感觉到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阴影。]   [它过于强大,只是影子就压的我们喘不过气。因为它的存在我和夜鸦被堵死在现实,而与此同时,那些残存的感染者也因它的降临而发生了暴动。]   [数千人冲出了厂房……他们完全疯了。我们感觉到那个巨大的阴影将整座村镇都囊括在内,那些疯子跑到大街上对着阴影又唱又跳,不断将这种行为传播给他人。]   [只是一夜,感染者的人数就从1500人扩充到了1.3万多人,几乎在原基础上扩充了十倍。]   [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只是一次永夜就给邪祟现象带来了如此恐怖的力量增幅,我不禁想要是再来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我不知道那个阴影里到底有什么,但显然它干涉现实的方式就是扩大腐化传染。]   [它要做的,就是我们该阻止的。我立刻提议应该尽快处决掉这1.3万名感染者,这不光是让他们能走的更加体面,同时也是在为更多镇民着想。]   [夜鸦否决了我的计划。]   [愚蠢的家伙……他居然想申请更多人手来监管他们!?现在是时候妇人之仁么?]   [争吵……无尽的争论……]   [我厌倦了这种流程,下一个永夜马上要来了……]   [我打晕了夜鸦,我要自己承担这份责任。]   “……”   看到这里时,希茨菲尔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40年前……   影狮的教官……   伊森和夫人的矛盾……以及他和夫人共同提到过的魔像之难!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明了一件事——莉莉丝-道森就是格列夫人!   是了,格列夫人,这里的“格列”应该是夫家的姓氏。   那么夫人的丈夫名字是伊万-格列?   40年前发生于黒木镇的魔像之难,就是导致夫人退出影狮的元凶吗……   ……   [他们很好客。极为热情的招待了我。]   与此同时,在这列书架的另一侧走道,夏依冰坐在柜子上仔细研读那些字符。   [田野、山丘……我在那里疯玩,快乐的几乎要忘掉自己是谁。]   [他们对我太好了,几乎什么事情都依着我。]   [唯独有一件事例外,就是不允许我靠近‘后院’,说里面封印着一群恐怖的邪神……]   [这说法当然太夸张了,先不说怎么可能有‘神’这种东西,就算真有……我可是偷偷去那看过,那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小教堂而已。]   [装神弄鬼的摆着一些仪式用品,高台上还有一个根本打不开的木头匣子。这种说辞我当然不信,所以我几乎是任性的要求他们告诉我实话。]   [面对我的要求,他们告诉我:这都是真的……那个匣子里装的是一位亘古伟大之存在的眼睛,她一共有七只眼睛,每一只眼睛盯着‘一天’,以‘七’这个数字周而复始。]   [‘它是镇压之眼。’他们这样说道,‘它就是你们每日睁眼觐见的光之神——那天上的太阳。’]   [他们告诉我,希茨菲尔家族是母树的子民,是古代王朝最后一任统治者留在时光间隙中的影子。在那位伟大存在已经离开的现在,他们承担着守护世界,镇压邪祟的重要任务。]   [……我吃惊极了。]   [我本能的意识到知道这些对我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的,当我提出要回到我熟知的世界中时,他们果断拒绝了我。]   [‘知道秘密是有代价的,柯查尼。’]   [他们说道。]   [‘希茨菲尔替代母树和太阳王镇守邪祟,作为独一无二的族群……传说中的守密人,不可能放任一个得知真相的凡人回到现实。’]   [我哭泣,甚至跪下来哀求他们,这都没用。]   [就在我以为我真的要被囚禁在这片梦幻般的空间中一直到死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异变,他们全消失了。]   [天空变的阴沉晦暗,四周挂起冷冽的风,呜呜呜的……就像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嚎叫。]   [一夜之间,这片乐土变成了废墟。]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跑……顺着风跑。就这样从那里奔逃回到了那片山丘——即当初我在黒木镇踏青游玩的地方。]   [我受到了太多惊吓……回去之后便病倒了。出于警示目的我将我的见闻记述下来,希望有一天有人能查清真相。]   “得得得……”   夏依冰牙齿颤抖的打战。   她死死盯着文中提到的那个名字——柯查尼。   然后迅速翻到书籍末尾,在文献引用名单中找到了它:   【柯查尼-萨拉。   即萨拉六世。】 第三十四章 黒木镇的魔像之难 三   萨拉王国如今的统治者是萨拉七世,继位已经超过三十九年。   他是在极年轻的时候正式登基的,之所以如此,全依赖于他的父亲萨拉六世——也就是柯查尼-萨拉在从一次失踪中归来后重病身故。   那件事的真相即使在影狮内部也是绝密,夏依冰早年接触到这段历史时生出过探究根本的心思,但被她的导师严厉呵斥,让她“不要持有超过能力的好奇心”。   她当然是不服的,不过她不服的事情实在太多。后续的学习计划和针对梦魇的研究迅速挤占了她的时间,她很快就忘了曾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也许酒馆里的人会对王家秘闻感兴趣。但她嘛。   她更在乎怎么高效的杀死梦魇。   “关于柯查尼王重病身故的传说很多,有说他是在野外受了风寒不治身亡,也有说是在外面被毒虫咬了……”   她端着下巴不断沉思。   “如果这段记述真是他写的,那他根本就不是肉体上有什么疾病,而是在逃出希茨菲尔庄园的过程中受惊过度,极有可能死于精神衰竭。”   超凡者圈子里的常识之一:进入一切非现实的领域都要燃烧精神作为代价。   希茨菲尔庄园,听柯查尼王的描述,这里像是一个类似梦界的虚幻之地。   也许在进入那里后,柯查尼王的精神就已经开始燃烧。   至于记载里说希茨菲尔家族是古代王朝、母树、太阳王留下的“守密人”一族这件事,夏依冰持怀疑态度。   柯查尼王能进入那个空间,说明他是有一定超凡者天赋的。   但不会太好,以她的眼光看就是菜鸟的程度。   这样的初学者,没有人引导,没有人传输经验,光靠自己是不可能识别那些怪异恐怖的谎言的。   这不是她过度谨慎。而是在正式工作的这几年里,她见过太多装神弄鬼的案子。   自称邪神的。   自称是古代王朝后裔的。   自称是什么传承者要守护什么东西的,说什么放它出来就将传承交给你。   简直数不胜数,普通人一不当心就可能上当受骗。   也许庄园里的人是在撒谎,根本就没有什么母树和太阳王也没有邪神,一切只是某种邪恶存在幻化的假象。   “胡桃。”   夏依冰抬起手,一声呼唤。   “我在的,尊敬的女士。”   一道黑影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她身边,木偶胡桃对她微微弯腰。   “有何吩咐?”   “这本书我想外借。”夏依冰举起那本《家族秘史》。   在找到想要的答案后,她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就不是应该出现在第五层的东西。   也许是令言的影响,使得任何看完那段话的人都会将之遗忘。   机缘巧合下,才让自己能翻找到它。   那她必须趁着现在记忆还没消退将它借走。   这样,即使再次因为令言的影响将这回事忘了,只要看到这本亲自借回来的书,再把它看一遍,她就会重新回想起所有的一切。   “第五级别的密卷。”胡桃看了眼书名,“您的级别正好是第五级……确定外借吗?这将消耗您名下剩余的所有积分。”   “确定。”   “那么跟我来前台办理手续……”   胡桃的唠叨全被夏依冰抛到脑后。   她现在想的全是艾苏恩-希茨菲尔,那个曾和她共度旅途的独眼少女。   “守密人家族吗……”   她呼了口气。   “对你越来越好奇了。”   ……   另一头,希茨菲尔依稀听到书架那一头有说话的声音。   谈话声,脚步声……这些她都置若罔闻。   [我决定自己背负一切。]   她死死盯着那份手稿,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阅读。   还好手稿用的都是些常见词汇,不至于要她连蒙带猜。   [镇子里找不到那么多绞架和铡刀,再加上要防止行刑者被歌谣影响,我便让人直接端着枪将他们打死。]   [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人数太多,广场空间不够,再加上这里地方太小,很多人互相熟知认识,本地的一些士兵警察拒绝执行这项任务。]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难道看不出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吗?]   [我怀疑有日蚀教会的人混在其中,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将他们找出来了。]   [暴动,反叛……我不得不亲手杀掉了几个领头者。]   [……第九批行刑结束了。]   [行刑人吐的一屋子都是,还有些软蛋甚至拉了裤子。]   [我直接让人找来水管对着他们冲洗,这时安诺费跑过来跟我说他们炸掉了弹药库,恐怕行刑的子弹要不够用了。]   [真是一群废物!!!]   笔迹十分用力,某些笔划甚至划破了纸。   [这一定是逆日葵的阴谋!他们想唤醒某尊真正的邪神,甚至要将整个黒木镇的人口都献祭给它!]   [我发誓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但是……子弹确实不够用了。]   [只有超凡者才能免疫歌谣的腐化,但我现在总共能调动的超凡者部队还不到10人。]   [我不得不采用更野蛮的方式来处决那些感染者,即……像放牧一样把他们带到悬崖边上,推他们下去淹死摔死。]   [……感染的速度被控制住了。]   [还活着的人咒骂我,哭着说我是凶手,是屠夫……]   [他们尽管骂好了,我知道我的信念不会动摇。]   [夜鸦拿我也没办法,他开始同意协助我了,我坚信我们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   希茨菲尔看的连呼吸都停滞了。   短短几页纸,一个冷酷、铁血的影狮女教官形象跃然纸上。   为了救更多人,她可以自己背负屠杀之罪。   一切的冷言冷语都打不垮她,在已经提前知道这就是格列夫人的情况下,她很难不对莉莉丝-道森产生敬意。   但是,既然她的信念是如此坚定,她又为什么要在解决了魔像之难后退出影狮呢?   魔像之难被平息了,这不是意味着她赢了吗?   希茨菲尔有预感,这个答案可能就藏在所剩不多的后半份手稿里。   她翻过这一页,继续往下读。   [第二次永夜即将到来,傍晚的时候夜鸦来找我,说他和安诺费抓到了几个逆日葵。]   [我们是老对手了……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正是各地高频率爆发腐化的幕后推手。]   [可能是愧疚让我背了血债,夜鸦主动承担说要解决他们。]   [我看着他一个个撕掉那些狂徒的假面,在进行到第六个的时候我制止了他。]   [他不解的看着我,我想我的脸色那时一定非常难看。]   [伊万……]   [我做梦也没想到那会是你……] 第三十五章 黒木镇的魔像之难 四   “居然是伊万……?”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直接傻眼了。   伊万?   伊万-格列?   夫人……也就是莉莉丝-道森的丈夫,她的女儿安娜的父亲,那个被她描述为“喜欢研究魔像”的家伙?   他居然是日蚀教会的人?   那些“狂信徒”……   夫人口中的“逆日葵”?   ……合着喜欢魔像是这个意思啊?   [……夜鸦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了。他驱逐了所有人,并将除了伊万之外的逆日葵全部处决,站在门口默默看了我好几分钟。]   [‘你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问他。’他对我说。]   [‘但是你知道规矩……只要确定了是逆日葵的种子就不能留下。’]   [伊万看到他离开立即朝我痛哭流涕,说自己是受是蛊惑,还说他们愿意给他一大笔钱,而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安娜将来生活的更好。]   [这个贱人!他还有脸提安娜!!!]   [我打了他的腿,并将他的衣服剥开搜查,看到在他的左臂上雕刻着一个还未愈合的狼头纹身。]   [两道线……四片嘴唇……不会错的,那是裂嘴狼——即使在日蚀教会里也算激进的一个派系。]   [看到这个东西,我就差不多全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应该都是规划好的,伊万并非一开始就是日蚀的人,是他们找到了我离开的空隙欺骗了他,一步步将他带入深渊……]   “……”翻页。   [我的家庭信息一定暴露了。]   [组织里有敌人的间谍。]   [我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和黒木镇的魔像诅咒联系起来,想他们是否提前获知处理这件事的人会是我,又是否是专门为了影响我对伊万动手。]   [但这一切早已不重要了。]   [我杀了伊万。]   [然后根据他的交代,在房间角落的一个杂物箱里找到了安娜。]   [可怜的小东西,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居然就注定要加入一个单亲家庭。]   [她看到我哭了吗?]   [我不知道。]   [原来我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翻页。   [没有时间给我悲伤,第二次的永夜很快降临了。]   [黑木镇的腐化情况相较第一次永夜更加严重,在已经压制旧感染者数量的前提下依然有超过2000名新感染者。]   [夜鸦终于认识到我是对的,如果这一次还放任那1.3万人继续留在镇子上,那么毫无疑问腐化会失控,黒木镇会彻底化作死亡之地。]   [他呼叫的支援终于到了,六百多人……称得上是强心剂。我们迅速将这些人安插到那些极其缺乏人手的位置上,然后等到夜里我专门找到联络员,质问他为何没有保护好我的信息。]   [和我预想中的一样,他们并不支持我的推断。]   [首先是我没有证据,无法证明伊万加入他们是因为信息泄露。有可能他们只是单纯将伊万作为一个普通目标在引诱,他们对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   [夜鸦同样不支持我,我认为我在缺少足够信息的时候不应该做出这种判断,说我会扰乱军心,让组织内部产生骚乱。]   [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就好像之前认为要处决感染者的我也疯了……]   [我曾以为我是个既坚强又勇敢的人,但这些天发生的事让我深深动摇了……]   [他们看出我的不满,但因为确实我吃了亏,他们安抚我,说一切等到腐化平息,组织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而我完全没工夫搭理他们,这段时间我一边要处理镇中的感染者一边还要照顾安娜,每天连两小时的有效睡眠都无法保证。]   [我想起了那个庞大的阴影。]   [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在噩梦中不知不知觉的飘向它,被那片未知的黑暗彻底吞噬……]   “……”翻页。   但后面没有内容了。   确实还有好几页纸,可上面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文字记述。   看来这份手稿就只记录到这里。   希茨菲尔来来回回将手稿快速翻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漏掉任何隐藏的句子信息,拍拍裙子站起来,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信息量有点多,她得捋捋。   半晌之后,她来到书架前继续翻找,再次抽出一本《黒木镇魔像诅咒记录档案》。   同样是手写稿,这本书还附带了大量钢笔素描。   有些画是描述城镇,街道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假人,每一个假人都面带微笑。   还有些画是从山坡的角度俯瞰镇子,特意刻画了海崖夜景中升起的浓烟,营造出一种诡异而又紧张的气氛。   希茨菲尔注意到其中一幅画。   城镇的街道成为废墟。   一片荒芜黑色的大地上,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拉拽着一个大型雕像。   这和她在格列家三楼看到的那幅画,构图几乎一模一样。   但它更精细些,有更多的细节。   除了相同部分,这幅画在难民群体的前方还描绘了一群黑袍人。   他们戴着狼头面具,手里拉着的旗帜迎风飘拂,正好展现出旗帜上的图案:一朵在纯黑底色里背对太阳的花。   逆日葵。   希茨菲尔立刻想到夫人手稿里的某个描述。   这是日蚀教会的标记吗。   然后裂嘴狼的纹身代表其中的激进分子?   她试图去辨认那个看起来应该更清晰的雕像。   但不知道是作者故意的还是没有画好,雕像的相貌非常模糊,只能更进一步的确认那是个矮胖的男人,五官细节根本看不清楚。   这就是……夫人暗示我来维恩港的原因吗。   这是道森文社的遗产,是她退出影狮后记录下来的关于魔像之难的关键信息。   她为什么要让我来做这件事。   还有那封信……   她明明每天都和我住在一起,又怎么可能突然跑到王都来给自己回信?   我可是亲手把信寄出去的,回信更是伊森拿来的,她不可能插手中间的过程。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从枪套里掏出一个撕破的信封。   嗯……   这东西她一直留着,而且坚持贴身携带。   因为她真的很害怕在维恩港迷路,所以这个带地址的东西对她非常重要。   她把这玩意又看了一遍。   毫无头绪。   就在她打算暂时放弃,先看看别的书籍来开拓思绪的时候,一张被剪掉一截的火车票从信封口里飘了出来。   “你也跳出来和我作对?”   没好气的把它捡起来,希茨菲尔撇嘴盯着它背面的风景画。   还有盖在上面的,属于“黒木市北部火车站”的出票印章。   等……一下?   她的右眼微微睁大。   黒木市……   黒木市?   “原来是这样……”   刹那间,一连串线索的节点在她心里连成一线。   她已经知道,夫人是怎么操作的了。 第三十六章 狼群   可能是因为没再呼唤,一直到下楼,希茨菲尔都再没见过木偶胡桃。   她拿着印有“5-53”数字的金属牌子,重回一楼后来到那个需要踮脚的柜台前。   “麻烦问一下。”   几本书被她堆在上面。   “这些是从对应书架上拿下来的,我想知道我现在可以带它们走吗?”   《梦魇怪谈》。   《莉莉丝-道森见闻手记》。   《黒木镇魔像诅咒记录档案》。   主要就是这三本书。   她想全部带回去好好参阅参阅。   咽了口口水,希茨菲尔看到一双大手抱住这些书,把它们从台子上拿了下去。   这手有点恐怖。   五指张开目测比她的脑袋还大,而且手背上的血管青筋比树根还密集。   ……她推测这双手的主人一定非常老了。   “确实都是道森文社的东西……”   柜台后又响起了那副公鸭嗓子:“你要带走它们……你确定嘛?”   “确定。”   “我先声明,如果你选择继续将它们寄存在这里,那么无论是谁,没有你的允许都不可以触碰它们。”   “但如果你要选择将它们带走……那么在你踏出图书馆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完全和我们没关系了。无论它们遭受怎样的命运我们也不会出手相助。”   “……对不起。”希茨菲尔愣了下,“您想提醒我什么?”   这是威胁?   还是警告?   突然的,她想到了阿弗雷德——那个突兀出现在221号大门口和她攀谈的神秘老人。   “如果你执意这么做的话……”公鸭嗓的声调逐渐拉长。   “抱歉,咨询一下。”希茨菲尔打断他,“我想知道,在我拥有这个书架主权的前提下,我是否可以办理借书业务。”   “不行。”公鸭嗓肯定说道。   “因为主权本来就在你手里。”   “我们不能将没有主权的书籍借给他人,哪怕那是书籍真正的主人。”   “那如果我先把它们借给图书馆呢?”   “……”   这一次,公鸭嗓沉默了好一会才给出回复。   “我不知道,过去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操作。”   从来都只有别人将书寄存在图书馆,或者从图书馆买书借书的。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居然有人要把自己的书籍借给他们?   “那也就是说规则里并没有说是不能做的。”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   “理论上是这样……你等等,我得请示一下。”   公鸭嗓顿了顿。   希茨菲尔站在柜台后紧张等待。   她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轻响。就像是春天的风刮过树梢,雨后的树根在泥土里纠缠发出的动静。   “他们说可以。”   公鸭嗓再度响起。   “好吧,这需要办理两套借阅手续……”   一切妥当后,希茨菲尔提着一个用牛皮纸制成的拎包,里边是她带走的书籍。   走在大街上,她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   无论是科曼先生的告诫,还是五楼出现的活生生的木偶,一切都表明“王家国立图书馆”很可能是个和“影狮”类似的超凡者组织。   她已经确认了:夫人是故意让她来维恩港接收道森文社的遗产。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大概率是因为她被监视了。   她不方便自己过来取。   所以找了希茨菲尔充当替身。   那么很轻松的就可以推断出来——很可能“影狮”和“日蚀教会”的人都在关注这份遗产。   这一点,阿弗雷德就是铁证。   他应该就是某个超凡者组织的成员,他说他已经在222号居住了三十六年……这应该是说谎。   但她刚到221号的门口他们就准确找到了她,而且手中还有房子的钥匙。   这就说明他们确实在关注这份遗产,而且持续了四十多年。   他们什么都知道。   只是苦于没有凭证,无法真正拿走遗产。   而希茨菲尔……她不认识他们。   不知道他们对她是否抱有恶意。   公鸭嗓明显知道些什么。   但他显然不会老实跟她说明,只能用那种非常模糊的暗示来警告她——现在将书提走,很有可能成为超凡者组织的狩猎目标。   “能被冠以‘王家’的称呼,不管是不是萨拉王室的认命,图书馆的中立性和权威性可以保证。”   “很多人都想得到遗产,但图书馆可以强行庇护遗产四十年,这更说明了他们的强大。”   “所以……与其冒险将书提走不如先操作一番借给他们,这样多少能让我在维恩港安全一些……”   回想自己灵机一动想到的操作,少女有些沾沾自喜。   等她从这份喜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她走过了头。   车站被错过了。   四周是一片陌生的街道。   “……”   希茨菲尔默默将包交到左手,右手从裙子里取出普朗式,大拇指轻轻推开保险。   街上空无一人。   很奇妙,明明上一秒她还行走在热闹喧嚣的闹市,只是转了弯多走了两步,天地、时空就骤然变了。   回头,十字路口消失不见。   “……”她被困在这儿了。   “哒……”   “哒……”   握紧手枪,希茨菲尔开始谨慎的往前走。   黄昏的霞光洒在石板路上,街牌店的橱窗印出她的倒影。   “哒。”   停步,少女轻轻抽抽鼻尖。   熟悉的尸臭。   忽的,一个黑影从上坡处钻出来,背着夕阳立在那里。   它像一条狗……也像一条狼。   它的整张脸因为背光的原因呈现出一片黑暗,希茨菲尔不由眯起右眼,想要尽可能看的更清楚些。   云层渐渐遮蔽阳光。这东西的脸也一点点从阴影中显露出来。   这是一张非常怪诞的脸,在横向裂开的嘴唇中间还有一道竖着的分岔。   它缓缓朝前方迈动步伐。   同时,那张怪诞的脸一点一点的,如同花朵盛开般分成四瓣儿,露出猩红的口腔和花瓣儿边缘交错的利齿。   裂嘴狼。   希茨菲尔后背开始渗出冷汗,看到越来越多的影子出现在坡上。   她顿时觉得,如果这一次还能有命回去,那她一定要对夫人强调——   裂嘴狼,百分之百是群居的。 第三十七章 被救   “……”   风在呼啸。   急促的喘息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希茨菲尔在躲避狼群。   不同于上次在密室里和怪物周旋,这一次有非常广袤的空间供她发挥。   但遗憾的是这次她也不再是1v1,更别提追击来的每个敌人都比她多两条腿。   “呼……呼……”   希茨菲尔竭尽全力的跑了15秒,然后差不多就跑不动了。   她感觉空气就像刀子,随着自己的剧烈喘息被吸进肺部,毫不留情的在她身体里搜刮一番后被喷吐出来……她甚至疑惑这些气息里居然不带血沫。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街道仿佛无穷无尽,她跑的这段路程差不多也有一百米了,却还是看不到前方有尽头。   好像她突然被关在一个无止境的街道空间里,就像一只猎物被关入装有凶兽的笼子。   体力从来不是希茨菲尔的强项。   她意识到继续跑下去是没意义的。   看不到尽头意味着无法从空间里逃离,一直跑只会烧干她所剩无几的力量,到时候面对狼群围捕怕是连扣扳机的力气都剩不下。   想到这里,她稍微回头看了一眼。   狼群依然在追。   她看的匆忙,大致只能分辨出——最起码有三只狼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并且在两侧街道的墙壁上、屋顶上同样有黑影在急速窜动。   是了。   她想起看到的关于裂嘴狼的记述。   夫人特意说过,它们可以在墙壁上奔跑。   “呼……呼……”   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希茨菲尔逐渐放慢脚步。然后顿在原地停了下来。   胸口起伏,她将提包丢到一边。左手一把摘掉眼罩,露出了那只暗金色的妖异眼瞳。   不同的视界中倒映出迎面扑来的一道黑影。   希茨菲尔仰面后倒,右手握紧普朗式瞄准黑影头部。   “砰!”   腐血飞溅。   弹丸从四瓣张开的花朵中命中脑髓,打穿了脑壳,翻滚着在头盖骨上钻出一个大洞。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黑影。   “砰!”   “砰!”   维持冷静,维持半躺在地上的姿势,少女稳稳两下点射,再次将两头魔狼爆头。   虽然有距离近的原因,但连续三枪爆头,这绝对称得上是超水平发挥了。   “呼……”   微微喘息,希茨菲尔单手撑地跪坐起来,仰着脖子,仔细观察两侧的建筑。   一些魔狼抠在墙壁上露出脑袋,猩红口腔中发出呜噜呜噜的低吼,从裂嘴缝隙中露出的眼睛将她锁定。   一、二……   希茨菲尔默默计算这些怪物的数量。   至少还有七只……不,八只!   自己真的可以在这些怪物的围攻下活下来么?   希茨菲尔不确定,但她只能去赌。   就在刚刚,她发现了自己左眼的又一种附加能力。   她的右眼视力非常出色,可以隔着街对面看清街牌下方的附加小字。   但她的左眼视力却非常差,除了可以在非常疲惫的时刻进入那种同步梦界的状态,平时露出来甚至还会起到负面作用。   就比如她之前同时用两只眼睛瞄准靶子开枪,因为视力的交错,导致她对空间的判断出了严重误差,十发子弹没有一发命中。   但在刚才,她同样使用两只眼睛瞄准,命中率却暴涨到了100%。   是巧合吗?   应该不是。   她还记得,之前赶到维尔家瞄准噩梦人开枪的时候,自己同样进入了类似的状态。   当时因为奔跑,眼罩微微掉下来一些,导致她同时用两只眼睛在瞄准目标。   而且因为疲惫,她也进入了同步梦界的状态。   这就使得两只眼睛看到的画面不再混乱,而是同步交叠在一起,几乎是“机械性”的给她指出了一条射击路径。   之前没有过多注意。   但现在她确认了,这应该就是左眼力量的某种具现!   “砰!”   右手持枪,左手拖着枪把,希茨菲尔主动出击。   一只裂嘴狼脑门掀起一块,直直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还有七只。   “嗷——”   其他魔狼发出厉啸,纷纷蹬踏着墙壁飞扑向她。   “砰!”   “砰!”   维持心态,希茨菲尔稳定发挥。   两只狼在半空中被爆头,随着惯性滑到她脚下。   ……还有五只!   一个翻滚躲开背后的腥风,少女翻身起来“砰!砰!”的又是两枪。   ……三只!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再去攻击了。   剩余的魔狼距离她已经不足半米,其中一只直接将她扑倒在地,张开四瓣利齿想包她的头。   “嗯……!”   希茨菲尔猛地扭头,左手掐着狼的脖子,右手抵在它的喉咙口扣动扳机。   “砰!”   温热、腐臭的液体溅了她一脸。   “啊!”   不等她起来,靴子……左脚脚踝的位置像被铁钳用力钳住,一股大力将她从狼尸身下拖了出去。   “滚!……滚开!”   恐惧逐渐充斥大脑,她用力用右脚踹那个狼头,同时感觉左手好像抓到了一条绳子。   绳子……   装书的纸包?   腥风扑面。   希茨菲尔立刻扯过那只包,将它当盾牌挡在自己左脸前方。   “嘎吱——”   包裹被四瓣利齿钳住,连带里面的书籍一起被挤压扭曲起来。   “砰!”   一声枪响。   咬住少女左脚的魔狼呜咽倒下。   “呼……呼……”   剧烈喘息着,希茨菲尔挪动身体坐起来,缓缓举起枪,瞄准叼着纸包的灰毛怪物。   这是最后一只。   她带着一丝凶狠、一丝快意扣动扳机。   “咔嚓。”   “……”   没子弹了。   “呼!”   “啊!!!”   她第二次被魔狼扑倒在地。   仓促之间面对狼吻,她能做的只有抬起左手挡住脑袋。   “砰!”   又一声枪响。   睁开眼,正好看到狼尸倒下。   阿弗雷德手持一把长筒猎枪,踩着皮靴、叼着烟斗、戴着一顶小礼帽、披着长风衣从花坛后走出来,“咔嚓”一声退掉弹壳。   “哟。”   他对少女吹了声口哨。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去你那蹭一顿饭。”   ————————   感谢暗黑女武神冰蒂斯、中_出_爱_丽、eden乐园、msrxrz、静静的紫~、白金燐子厨、小猪鼻子、托塔歌姬爱妹、白嫖小弟、井上心叶这些童鞋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咳咳,尤其是冰蒂斯的黄金宝箱,加了太多收藏了……隆重感谢!!!   (๑•̀ㅂφ)و✧ 第三十八章 《晚霞与狼群》   看到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希茨菲尔本能往后又缩了缩。   腐臭的血液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淌。为了防止被脏东西污染,她紧闭着左眼,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恰好证明了她的“瞎子”身份。   萨拉当地可没有半瞎这个词,无论是瞎了一只眼还是两只眼,他们用的单词都是“瞎子”。   “别紧张。”似乎是看出少女在害怕,阿弗雷德摇摇头,走过去将地上的狼尸全部踢开。   然后他没有再朝她投注视线,而是仔细的观察起这些畜生的尸体,并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四周,口中小声嘀咕着什么。   这种做法大大缓和了希茨菲尔的紧张情绪。   过了大约几分钟,她那透支的体力再次神奇恢复。   紧张感褪去,热血冷却,希茨菲尔靠在身后的花坛上蜷缩回左脚,开始查看腿上的伤。   她记得,左脚踝应该是被咬到了。   浅棕色的硬皮长靴上密密麻麻的布满齿痕,她把靴子脱下来,撕开脚踝处的丝袜,看到皮肤上有一共十三个细密伤口。   还好,因为现在是冬天,夫人给她的靴子里粘着一层柔软的兽毛,这些厚厚的遮挡物让牙齿没有进一步的刺入皮肤,除了有点疼之外完全不影响行动。   “咚!”   一只破旧的小布包被丢到面前。   抬头,阿弗雷德对她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   “里面有治疗狼毒的药膏和医用绷带。”   “你可以选择不用……如果你想被腐化感染的话。”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默默拿过包,取出里面的药膏和绷带给自己处理伤口。   阿弗雷德扬了扬眉毛。   包扎完毕,希茨菲尔穿好靴子站起来,走到最近的狼尸边上,一只脚踩着它的脖子,用力将书包从其嘴里拉扯出来。   “你是影狮的人?”   她看向阿弗雷德。   拥有221号的钥匙,在维恩港能时刻掌握她的动向,愿意在邪祟生物的袭击中保护她。   之前的推理已经确认此人不属于图书馆,那对的上号的超凡者组织就只有影狮了。   “维恩港的水比你想的深得多得多,光是我知道的超凡者组织就不下10个。”   阿弗雷德嗤笑一声。   “不过这次你猜对了……是伊森给你透露了消息?”   “影狮一直在关注道森文社的继承人。光从这一点来说,你们应该时刻在关注我的动向。”   希茨菲尔冷静的说道,同时将用完的小包递了过去。   “我觉得他们是不可能放任你这样的怪老头轻易接近我的,有能力在长达40年的时光中镇守221-222号的组织也只有你们。”   “你比我想象中更乖巧。”   阿弗雷德接过包,随手挂在后腰皮带上。   “而且聪明……难怪夫人会忍不住收你为徒。”   “我知道你肯定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但是请先等一会,让我将这个危险的艺术品先收起来。”   说完,他不再搭理少女。而是一个人扛着枪走到街道正中央站定。   希茨菲尔看到他左手拿着一个熏香盒子,嘴唇翻动念念有词。   “砰!”   然后突然单手举枪对着街角射击。   “咔嚓!”   以被打中的位置为中心,所有的景色就像镜面般蔓延裂痕。   这种变化很快传递至两边街道的尽头,夕阳、狼尸、花坛、街牌店都伴随镜面的破碎而消失不见,一股巨大的喧嚣嘈杂将他们包围。   他们回到了正常的街道上。   这是在路边,几名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从希茨菲尔面前经过,其中一名少女看到她后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指着她脸上和身上的血拉扯同伴,然后一齐爆发出一阵嘲笑。   “……?”   希茨菲尔尽量维持表面的平静,但瞪大的右眼还是出卖了她。   一辆电车喧嚣驶过,她的目光追随它一直落到马路边缘,死死盯着站在那里的阿弗雷德。   猎枪被一个黑皮套子包起来背在他肩上,和几秒钟之前相比,他的手中还多了个东西。   一幅油画。   希茨菲尔默默将普朗式丢进提包,走过去,和他一起盯着那画。   画不大,估摸着应该和24x19的现代规格差不多。边缘钉着一圈铁皮充当画框,内容是一片晚霞下的空旷街道。   希茨菲尔不禁微眯起右眼。   她看到了,在画面中央偏上的地方,也就是她之前走到的上坡处,同样屹立着一道黑影。   身形修长,四足落地,脸部因为背光的原因看不清楚。   “《晚霞与狼群》。一副充斥扭曲和邪恶的作品。”   阿弗雷德突然说道。   “原名《阿尔的晚霞》,由喀山著名画家贝德莱克所作,1948年被盗失踪,再次出现后就变成了这样一幅凶恶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是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这幅画?”   希茨菲尔深深皱眉。   她低头跺了跺左脚。   还有痛感……她受的伤可没有消失!   “梦魇还是从噩梦里爬出来的吶。”   阿弗雷德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你觉得被梦魇吃掉这件事应该是真的还是假的?”   “它的原理倒是很好理解……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人会做噩梦,腐化会导致噩梦里孵出梦魇,而这种可怕的影响完全来自梦界对人类精神的干涉……那么顺着这个角度换位思考一下,可以将人为制造的噩梦封印储存在某些物品里,通过某种手段激发再现……这样的可能性当然成立。”   叹息一声,老头将画放到腋下夹好。   “这幅画曾被日蚀教会多次利用发动袭击,一旦触动,画作里的场景就会化作噩梦,降临到现实将其卷入。除非他死去或是有人破除,否则永远不会停止。”   “之前的几位受害者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对比起来,你的运气算很好了。”   “……”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她不会逞强,说什么如果子弹够她一个人就能解决这种话。   算错了就是算错了,死里逃生的惊惧还在心头回荡,不允许她为自己找任何借口。   两小时后,鸢尾花街221号。   “不错。”   满意的拿餐巾擦擦嘴唇,阿弗雷德扬眉赞叹。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艺。”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客厅餐桌上,老头和希茨菲尔相对坐着。   区别是对面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希茨菲尔面前的几乎没怎么动。   今天的遭遇让她没有任何胃口,事实上,回来后她花了起码一个小时用来冲洗身上的尸臭。   “我想和影狮谈一谈接下来的保护事宜。”   她盯着老头,打算开诚布公。   袭击。   说明图书馆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   说明她这个离了枪械就成残废的人,被一群疯子给盯上了。   她意识到,道森文社的遗产将会是现阶段最重要的筹码。   能不能利用这些筹码保住性命。   甚至更进一步的发掘那些隐藏的秘闻。   就看她接下来要怎么谈了。 第三十九章 寸步不让   希茨菲尔并不打算信任影狮。   哪怕她还挺喜欢伊森的,觉得他有点像神盾局的科尔森探员是个万能润滑剂,但从夫人的手稿里不难发现这个组织也有诸多问题。   信息泄露。   可能存在敌对势力的间谍。   教条主义,内部行政规则死板。   等等等等……她认为大概率就是这些问题逼迫夫人在当年退出了影狮。   所以不管是为了夫人着想还是为了她自己的小命着想,她都不可能完全信任这些家伙。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我干脆将情况大致和你介绍一遍,让你知道你现在卷入的是一场什么样的麻烦,又该怎么选择才能尽量活命。”   阿弗雷德点点头,吸了口气,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   “首先,我们和‘命运之轮’……啊~就是所谓的‘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一直维持着合作关系。”   “我们都属于萨拉王国,致力于维护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的平稳。”   “但正如你所看到的,有些人不希望天下太平。”   “可能是受了邪祟的影响,可能他们本身就心理变态,总之有很多的大大小小的邪恶教派隐藏在四周,祭拜邪神,企图通过向某些可怕的东西祭祀来达成愿望。”   “这其中的代表,就是日蚀教会。”   “他们是一个非常古老、非常神秘的组织。”   “根据档案记载,他们存在的时间可能比萨拉王国还要久远。具体多久我不知道,这个可能只有命运之轮的人才清楚答案。”   “四十年前,日蚀教会在黒木镇——也就是黒木市的前身城镇——发起了一场规模浩大的邪教仪式。”   “魔像诅咒……我相信你已经从三楼那幅画上有所了解。”   “它的源头是一尊魔像,就是一尊2.9米高,用铁木打造而成的雕像。”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以及是谁把它放在那里的。总之当我们接到消息赶过去处理的时候,它就安静屹立在黒木镇的广场上,已经感染腐化了一大批人。”   “那是一场非常可怕非常可怕的灾难……黒木镇当年总共才不到八万人口,这一场灾难过后残存下来的、适合生育的人口还不到两万。”   “我们付出了巨大代价,毁掉了那尊魔像,处理隔离了所有感染者,清除了残存在黒木镇所有关于这场灾难的腐化,这才有了今天你看到的黒木市。”   “而在这件事上,你的老师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因为当时我们内部的……一些失误,致使她对曾经的理念心灰意冷,用功勋兑换了退休名额,留在那里照顾女儿。”   “再然后嘛……咳,有些事情我们确实做的不好,所以你看到她的时候……嗯,她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阿弗雷德双手插在一起绞来绞去,而且两只眼睛都挪开盯着地板。   “如果可以,我们真的不想把她再卷进来。”   他突然抬头,很是诚恳的看向少女。   “不光是我个人,所有知道她事迹的人都期望她可以在付出一切的地方安享晚年。”   “又是日蚀教会?”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他们依然没放弃那个仪式。”   阿弗雷德轻轻点头。   “仪式传播腐化的方式非常恐怖,我们耗费巨大力气才彻底将之断绝在四十年前的黒木镇。日蚀教会想要在今天重现仪式,就必须重新掌握仪式的秘密,而这些信息目前已经几乎无人知晓。”   “相信你已经猜到了……是的……所以他们盯上了道森文社。”   “道森文社是莉莉丝-道森在和伊万-格列结婚前创立的一个小型文社。它只对组织内部开放,专门整理、搜集一些关于邪祟、制香等方面的信息材料。四十年前莉莉丝-格列退出组织后并没有将道森文社的财产全部带走,其中大量书籍文献被送往图书馆托管。确保这些年来谁也打不了它们的主意。”   “所以一开始自然是平安无事的……但也许是这些年我们打压他们打压的太狠了,他们迫切想闹点大动静出来……于是就一边在黒木市集结人手,一边盯着道森文社的继承人,也就是你。”   “你明白这意思吗?希茨菲尔?”   他严厉的盯着少女。   “这意味着你手里的东西很危险。”   “非常危险。”   “那些藏书文献里可能隐藏着重启魔像诅咒的秘密。”   “我建议你将所有文献的拥有权转交给我们——当然,这只是代管——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灾难不再重演。”   希茨菲尔也看着阿弗雷德。   她没有说话。   一分钟。   两分钟。   “……你觉得怎么样?”   阿弗雷德眼皮跳跳。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养气上输给一个孩子。   “不怎么样。”   希茨菲尔冷冷说道。   阿弗雷德补全了很多信息缺漏,有他的描述再加上手稿,她终于能将整件事的脉络拼接出来。   很多疑惑迎刃而解。包括日蚀教会是怎么获知这些信息的——要么来自当年影狮内部的间谍泄密,要么直接就是通过伊万-格列的嘴。   不过这还不够。   不够兑换她的筹码。   阿弗雷德说的好听,但他并没有详细交代要怎么操作。   比如——她是可以将东西交出去,但日蚀教会的人会相信她是一无所知的吗?   肯定不会。   那么她依然会受到袭击。   影狮肯定也不相信。   所以为了防止她被日蚀教会的人抓走泄密,他们甚至会把她软禁起来,美名其曰这是在保护她。   如果她是真的什么底牌都没有,还无牵无挂,那她肯定会接受这样的条件。最起码这可以保住性命。   但是……   日蚀教会抓不到我,无法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他们接下来最可能会做些什么?   大概率会对夫人动手。   希茨菲尔想起了夫人那张不苟言笑的死板的脸。   想起她刻板说教的样子。   想起她面不改色将自己做的菜全部吃光。   想起她讥讽自己是个射击天才。   想起她费尽心思送她来王都。   想起她站在台阶上问她要不要送。   想起她在手稿中的遭遇。   以及她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写下那句“原来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我要你们在下个永夜前护送我回黒木市。”   她定定用右眼凝视着阿弗雷德。   “不答应,一切免谈。”   “你……”   阿弗雷德有些猝不及防。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黒木市即将成为整个萨拉最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   “……我们完全可以囚禁你!”   “那试试看。”   希茨菲尔语气很冷。   “看看我有没有办法在被囚禁的过程中泄露秘密。”   “你这个——”   阿弗雷德讥诮的看着她。   他想嘲讽她毫无自知之明,以及囚禁可以有多死,但突然想到他数小时前才亲眼目睹——她是怎么一枪一枪将十头裂嘴狼爆头打死的。   如果不是普朗式最多只能压10发子弹,他可能根本没有救场的机会。   这种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少女”的范畴,连一些探员都做不到。   而且还有夏依冰申报上来的子弹的问题……   “我需要请示一下上级。”   阿弗雷德站起来。   “不用很久,半小时内给你答复。”   说完,他拿过椅背上的枪套,从桌角边拎起那幅画,大跨步的走向门口。   “阿弗雷德。”   希茨菲尔突然出声。   老头停步回望。   他以为她改主意了。   “是这样的……”   她将目光瞥向别处。   “你们影狮内部是不是有一种手段……或者说你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见过什么?”   “见过……在信封里还藏有另一封信?”   “你说这个。”   阿弗雷德微微撇嘴。   “情报交互的基本功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谢谢!”   希茨菲尔突然灿烂笑了起来。   “我没有问题了。”   “……期待半小时后的再次相见。” 第四十章 推演   在希茨菲尔的推测里,格列夫人想要坐在家里不动,制造出一封从维恩港寄来的信,基本上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她在维恩港真的有朋友。   信件寄到了维恩港,但在送达鸢尾花街221号之前就被此人截走。他拆开信件后发现里面是夫人一系列详尽的要求,便根据要求重新写了一封信寄回黒木。   这封信就是她读到的回信,也是因为这个,一直监视着221号的阿弗雷德等人才对这件事毫无知觉。   但是这里有一个最大的破绽。   即,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朋友存在,如果这封信真的是从维恩港寄回去的,那么那张车票上盖的印章应该是维恩南部火车站。   希茨菲尔抓到了这个破绽,那么她就更倾向于认定第二种可能——从一开始被她亲手寄走的那封信里就包着回信。   邮差克兰利先生曾经说过,所有的信要先分类,根据派送路线分别送到不同的几座火车站乘车送走。   也许夫人在黒木市的北部火车站是真有帮手,也许这只是她提前很久和那里的邮局吩咐好的。   总之,火车站的某个人——要么是负责整理这些信件的人,要么是负责运送走它们的人,接收到夫人的暗示之后直接撕开了信,从里面取出了那封回信,就按照“黒木市桥街区弗洛街12号”的收信地址又寄了回来。   车票是夫人提前买好的。   400歌利也是一起塞进去的。   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什么听说,回信就是夫人自己写的。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去维恩港接收道森文社的遗产。   但是……   不……   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稍稍恢复了一点胃口,希茨菲尔用叉子挑起一根炒青菜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思考还有哪些地方是被漏掉的。   从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弗洛街12号的房子,夫人的活动一直受到影狮的监视,监视的人就是伊森。   就算夫人可以用这种方式坐在家里不动寄来回信,但信的流通是不可能瞒过影狮的,他们肯定知道有这样一封“从维恩港寄来的信”要送过去。   他们会截获那封信检查么?   如果他们提前看了信的内容,他们是否早就猜到了夫人的目的是派她回去接收文献?   从这个角度看,夫人费尽周折制造这样一封“从维恩港寄来的信”好像没什么卵用。   因为除了我……除了艾苏恩-希茨菲尔,她骗不了任何人。   影狮可能知道。   图书馆……也就是命运之轮知道。   日蚀教会也知道。   如此一来,她——艾苏恩-希茨菲尔会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进入王都,对那些隐藏在周围的恶意一无所觉。   那这不就变成坑她、间接谋害她了吗?   深吸了口气,希茨菲尔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夫人肯定不是为了坑她才这么干的,否则她当初干嘛把她从坟墓里挖出来,任由她闷死不就好了。   但她也很难从现有的情报中猜出夫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唯一能找到的角度就是……夫人觉得接下来的黒木市会很危险,非常危险。”   “她可能……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关于日蚀教会的关键情报,然后因为和影狮的矛盾,以及当年留下来的对影狮的不信任,她不愿意将情报和伊森他们分享,打算独自解决问题……”   “这可能是一次非常非常危险的行动,她认为这时还让我留在弗洛街12号会受到牵连。”   “但直接联系影狮将我带走又可能会让日蚀教会的人发现什么,打草惊蛇……”   “我也未必愿意走,就算是那时的我也不可能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影狮。”   “……所以她就制造了那封‘回信’,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将我送来王都。”   想通了这一点,希茨菲尔胃口大开,挑菜吃的动作越发快了。   她觉得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所以这边联系影狮要回去的做法是绝对正确的。   说她愚蠢也好。   说她伪善也好。   总之她就是……   她做不到在知道这一切后依然无动于衷。   看了眼座钟,距离和阿弗雷德约定的“半小时后”还有起码二十分钟。   再也没有心思吃饭,少女立刻站起来收拾行李。   只要影狮的高层不是傻瓜,他们都肯定会同意她的要求。   对这些超凡者组织而言。一个小女孩的生命安危和她背负的秘密相比微不足道。如果只是将她送回弗洛街的房子就能进一步获取到关于日蚀教会和魔像诅咒的秘密,他们才不会管她——甚至夫人的死活。   所以她不想耽误时间。   算算看。   她是周一傍晚乘车出发的。   第二天,周二上午抵达维恩港。   周三花了一整天清理鸢尾花街221号的房子。   到今天来图书馆提书+遇袭+弄清真相已经是星期四了。   克兰利先生说过,往返王都和黒木市的铁轨线最迟可以到夜里10点。   等阿弗雷德回来谈好就立刻出发,赶10点的火车,这样差不多星期五中午——最迟下午一定能到黒木市。   时间很紧张……因为根据她现有的推测,如果日蚀教会的人想做什么,或者夫人想做什么,他们都不会错过下个永夜。   周五下午抵达。   留给她的时间也才一天半不到。   希茨菲尔动作很快。   毛毯,衣物,都被她细心折叠起来放进箱子。   一切快完成的时候,她动作一顿。   右手拿着开口的信封——她打算最后把它塞进箱子。右眼却瞥到茶几上摆着的钢笔和笔记本。   走过去,拿起本子。   翻开来,十几幅钢笔素描映入眼帘。   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一个面容冷俏的黑发女子。   知道再往后翻会出现一些色情的裸体画,希茨菲尔停止翻页,脑中再度出现了夏依冰的音容笑貌。   演绎法……   咬紧下唇,她将右手的信封放到书页中间,凝视着上面为数不多的字符痕迹。   信函最基本的职能,就是能跨越空间,同时连接两个地点。   鸢尾花街221号。   弗洛街12号。   都是由1和2组成的两组数字。   其中会不会有另一层深意?   “喔唷~你居然还画了我的肖像?”   一声稍显夸张的惊呼在她头顶响起。   没等希茨菲尔反应过来,她手里的本子就被一只手抓住,强抽走了。 第四十一章 归途   漆黑的冬夜,没有虫鸣。   夜晚10点,人数稀少的月台上,穿着厚厚白丝裤袜,脚踩长靴,披挂黑色修身连衣裙的灰发少女面色严肃的盯着火车进站,任由自己被蒸汽白雾彻底笼罩进去。   “你说你这是何必……”   夏依冰帮忙在旁边拎箱子,不得不跟她站在一起吃这些白气。   “不就是发现了你的某个小爱好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爱好,至于跟我闹这种别扭……?”   她完全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被疏远。   在她看来会画画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如果她有这门手艺,那她肯定逮到机会就要给伊森或者阿弗雷德这些人好好炫耀一番,最好能把他们吃瘪时的表情全画下来。   至于后面翻页时看到了不少赤裸肖像这回事。   从艺术角度分析,素描速写赤身人像,好像也挺正常吧……   “只是警告你,以后未经别人允许最好不要翻别人的东西。”   希茨菲尔斜了她一眼。   难为情和不好意思肯定是有的,但她不是那么矫情的人,还不至于就这种事和对方置气,尤其是最过激的几幅画没有被发现。   她生气的原因是——这可恶的女人居然是影狮的人!她的真实身份居然就是第十七小队的队长,也就是伊森曾经提过的“她”!   希茨菲尔当初用演绎法推测她不是侦探就是警察,她竟然还好意思否认!   合着“秘密警察”就不是“警察”了是吧?   简直是强行耍无赖!   而且这立刻让她回想起了伊森最后跟她说的那番话。   临别之际,伊森说会有人送她,问具体是谁又卖关子。   现在想起来,这些人早就知道她的动向,这个姓夏的搞不好根本就是为了监视她才和她同路。   “你不会以为,当时我是为了护送你才主动靠近你的吧?”   深夜的火车几乎没有乘客,忽略其他车厢边吆喝卸货的人,夏依冰拖着箱子,跟在少女后面上车,一边走还一边企图诡辩。   “我可以发誓我事先并不知道有这回事……夫人的手段太高明了,我们当时的注意力完全被噩梦人和其他的事牵扯,根本不知道你会跟我顺路。”   “那这一次呢。”希茨菲尔不为所动。   “我申报来维恩港的时间原本是半个月,也就是两个礼拜。但是因为黒木市的情况恶化被砍了大半,同样必须在下个永夜前赶回去处理事情。”   找到一间空的卧房,女人推门将箱子拖进去,找了个角落将其平放下来,大大咧咧的坐到左侧床上。   “然后阿弗雷德那个老东西就找到我说了你们的计划……所以护送你回来的就又成了我。”   “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巧合。”   “嗯哼。”   “纯粹的巧合。”   “不然呢。”夏依冰给她过度的警惕性逗乐了,“我们都是女孩子,我还能对你有什么企图不成。”   “放心啦~虽然我是对和男人谈恋爱毫无兴趣,但我也不至于堕落到和你这样的……”   她上下将希茨菲尔打量一遍,临时改口:“你确实很漂亮很可爱。”   “但我对你可是没感觉的。”   这一点倒是说的不错。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也觉得自己太过敏了。   她没往这方面想。   之所以警惕性这么高,其实是……   好吧,其实就是她神经过敏。   想想看……一个死去时还不到17岁的人,醒来发现换了个身体相貌甚至性别,周围环境完全陌生,而且可能因为她的作死行为——哪怕那是被操控的——害死了她的所有远亲。   再加上她睡不着觉,闭眼小憩的时候会听到若有若无的神秘低语。并且这个世界还存在梦魇这样的怪物。   换个人怕是早就疯了。   她所有的谨慎、所有的警惕性都来源于此。   或者也可以换句话说——   她不只是怕死,也怕任何人再因为她的原因遭遇不幸。   解开了“误会”,两人开始正常交流。   “护送我的人就你一个?”   靠着车窗的小桌板上,希茨菲尔取出子弹盒,一发一发的往普朗式的弹匣里压子弹。   “我一个就够了。”   夏依冰默默盯着那些黄铜子弹,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一下。   “这些子弹好用吗。”   “……什么?”   “咳!我的意思是,你干掉噩梦人,以及在噩梦回廊里干掉了十头裂嘴狼都是用的这种子弹吧?”   “没错。”   “它们好用吗?”   “?”   希茨菲尔眉头紧蹙,用“你怕是有什么大病”的表情看夏依冰。   “其实是这样的。”   黑发女子又咳了一声,伸手到小西装里,从大概是腋下的位置抽出一把转轮枪。   “咔!”   转轮打开,显露出六个银光闪闪的弹头。   “这是银弹。”   她盯着少女的脸。   “并不是真的用银做成的子弹,这是看起来像才叫这个名字。”   “‘只有银弹才能穿透现实和梦界的阻碍,伤害到真身位于梦界的存在’……这是所有超凡者在找到组织后都会得知的常识。”   “σ(○_●〃)!”   希茨菲尔愣住。   夏依冰也不说话,一直看她。   车厢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住了。   “当然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黑发女子突然说道。   “每个人都有秘密,这很正常,也是被允许的……”   “但是在黒木市的问题解决之后,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脱掉外套,从身上解下一套多余的、专门绑在腋下的枪套丢在桌上。   “你可能就得做出一些选择,比如找一个信得过的组织,一个信得过的联络人一起合作。”   “……(○_●〃)”   希茨菲尔宛如雕像。   “穿上吧。”   夏依冰将枪套往她面前推了推。   “否则从裙子里掏枪实在是——就算小说里都不流行了。”   少女完全没听进去。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曾经的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完全不怕伊森汇报。   这算百密一疏嘛?   不。   怎么想都是我太二了……   “然后,不管你在不在意,按照规矩,我都得给你打个预防针。”   夏依冰微微翘起嘴角,然后又恢复那副严肃的神情。   “我在组织里的代号是‘夏夜的刀鬼’。”   “也就是说待会如果真遇到袭击。”   她声音放轻。   “场面可能会比枪战造成的血腥不少……” 第四十二章 寄给未来   天蒙蒙亮。   希茨菲尔蜷缩靠在床头写写画画,时不时用右眼瞥向对面床铺。   这不光是写生必须的观察,同时也能提醒她这位警探小姐何时苏醒。   “嗯……”   夏依冰微微动了动。   希茨菲尔立刻盖上笔帽,把本子笔丢到一边,脑袋压在枕头上闭眼——开始装睡。   低语又出现了。   这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的……它们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肆无忌惮。   我的特殊力量,以及这个低语的诅咒,到底是和这具身体有关,还是只和我的左眼有关?   夏依冰起床洗漱,希茨菲尔则伴着低语开始思考自身的问题。   她被这些人看的太紧。紧到她没有时间去适应、掌握左眼的力量。   事到如今她又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身体——也许这身体是以她原本的身体为底子变的,也许她只是灵魂投注进了一具陌生的身体。   希茨菲尔认真归类了一下目前的认知。   一:在平常状态下,左眼的视力非常差。解下眼罩同时用双眼视物反而会降低她对空间的感应。   二:这具身体非常耐用。虽然无法入眠,体力差,但体能枯竭后不需要进水进食,隔一会儿就能恢复上来。   三:她依然能感到渴和饿,三餐需正常进食。并且因为睡眠不够产生的困意会逐渐叠加。   四:当进入体能枯竭状态时用左眼视物,可以进入一种“同步梦界”的状态。   五:在这个状态下再用两只眼睛同时视物,她可以做到十五米以内百发百中。   将所有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希茨菲尔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体能枯竭好多次了,但大多时候都只是拿来增加瞄准精度。   而且因为这是要以体能枯竭为前置才能触发的“被动技能”,触发后她能开枪的次数也非常有限。   但是她真的真的一次都没有再进入过那种状态。   就是她看到无数“怨灵”,也在光芒中看到鸢尾花街221号幻象的状态。   同步梦界。   这个说法是她自己编的。   毕竟她不知道那个状态算什么。   算穿越了阻隔进入梦界吗?   似乎不是。因为伊森和夫人都曾说过,梦界是在天上,她需要引导自身的“灵”飘上去,进入一片神秘的雾。   和这种描述相比,她更像是以完全清醒的姿态站在地上仰视那片雾。   只是和常人不同,她可以看到它们而已。   我其他时候同步梦界,和上周六晚上同步梦界有什么不同吗。   希茨菲尔试图找出其中的原因。   算算差异,周六具备两个特点。   第一个是礼拜,她当时在朝圣的路上,看到光芒幻象有可能是守了教堂钟楼的刺激。   第二个,则是时间。   经过两个星期的共处,她发现了,时而响起的未知低语似乎存在一定的规律。   从上周一她醒来到上周六,低语响起的次数,它的音量会逐渐增加放大。   然后当第一个永夜过去,从这周一开始,它又怂了。   再到现在的逐渐加剧,低语似乎是以六天为一个周期——排除永夜不算——在不断放大对她的影响。   那么同步梦界状态的差异是否也和这一点有关呢。   在其他时候进入这种状态,和临近永夜的时候进入这种状态,成功率是否因此才会不同?   定下目标,希茨菲尔决定等这个周六要好好试试。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鼻子被捏住了。   “起床了小懒猪。”   睁开眼看到穿戴完毕的夏警探。   她刚洗漱完,手指冰凉。希茨菲尔一个扭头挣脱她,装作有些迷糊的样子:“……快到了吗?”   “是的。赶紧起来洗,弄好我来给你介绍下现在的情况。”   十分钟后,已经洗完穿好衣服的少女坐在桌板对面,一边梳头发一边听她描述。   “我不知道其他队是什么任务。”   夏依冰看着窗外的风景。   “起码在我这,只要我还是十七小队的队长,我的目标就永远是抓捕日蚀教会在这里的区首。”   “区首?”   “宗教组织对地区头号传教负责人的官方称呼。”   夏依冰摊手。   “比如艾萨克罗德,他就是械阳在黒木市的区首,整个械阳教团在黒木市的力量都任他调用。”   “他很厉害吗?”   希茨菲尔是真有些好奇。   她在报纸上断断续续读过关于此人的报道,一直很想知道这种能在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里当传教者的人是不是也有某种超凡力量。   “……很厉害。”   夏依冰沉默了一下,心里补充一句:虽然他还是保不住儿子。   “其实你运气挺不好的,因为如果你留在维恩港渡过下个永夜,你就真正能看到械阳的神迹……”   “然后……回归话题,现在的问题是只有我认为这个日蚀区首是百分百存在的,其他人都持怀疑态度。”   因为缺少情报,这方面希茨菲尔没有评价的资格。   “唔。”   她只能唔。   “追查裂嘴狼和他们的区首,第十七小队的任务本身就已经很繁重了。”   夏依冰看着少女轻轻一叹。   “……现在又得照看你。”   一副遇到包袱的无奈模样。   “所以在等会下车之后。”她给少女强调,“不管遇到什么麻烦,我都会安稳将你送回弗洛街12号。”   “之后我会让伊森他们保护你……还有夫人。你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就老老实实在那待着,什么都别管也什么都别想……”   “对了,还要保护好你携带的文献。”   对于这种安排,希茨菲尔没有异议。   她挺有自知之明,知道凭她现在的能力还没资格在这件事里牵扯太深。能拿筹码换到影狮的保证已经知足,接下来能躲在房子里和夫人躲避永夜,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果。   一边听夏依冰在那唠叨一边看着窗外的雪,不知不觉的,火车进站。   从下车——到护送她进入伊森开来的车,夏依冰全程神经紧绷,搞的希茨菲尔也神经兮兮的时不时看向身后。   但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在金烛车行门口下车,伊森帮少女将行李箱拖出来,眼巴巴看着夏依冰开着爱车扬长而去。   “下午三点,正是好时光。”   他朝12号做了个请的架势。   “还等什么……嘿?你要去哪?”   希茨菲尔已经过了马路,伊森赶紧小跑跟上。   他跟着她来到对面的邮局,顶着一群人对自己警惕的注视帮忙排队,看着她买了两张邮票,趴在旁边台子上开始写信。   一封信写完,贴好邮票封好。   又拿起一个大一号的信封,把它装进去,继续在大信封外粘贴邮票。   “正好还剩一些钱……我想试试。”   站到伊森排出的位置,将信递给另一名邮差,希茨菲尔有些勉强的对伊森笑笑。   今天周五,邮局关门要到周日。   所以如果她的推断没有错,中间也没有情况干扰的话。   明天上午,她就能收到自己的回信。 第四十三章 殡葬师的地窖   “我和我的人就在周围看着你们。遇到危险,尤其是晚上在家里的时候一定要大声呼救。”   “嗯。”   “平时多注意看看夫人的状况,她毕竟也不年轻了,遇到梦魇还更凶险些。”   “嗯。”   “那么我就不送你了。”   路灯下,伊森在漫天雪幕中咧了咧嘴。   希茨菲尔拖着箱子就要进门。   “希茨菲尔!”   “嗯?”少女回头。   “拿着这个。”   伊森走过来,抓住她的袖口,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有些宽大的小纸盒放在她手心。   “这是……”   “一盒6发,省着点用。”   有些恍惚的进了院子,希茨菲尔打开盒盖,看到里面用纸板分出了六个隔间,每个隔间里都躺着一枚银色的子弹。   口径类似,但和黄铜子弹相比更饱满些。弹壳底端铭刻着一个粗糙的十字架,壳身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的字符铭文。   这是“银弹”?他们说的那种专门针对邪祟的子弹?   有些感激的看向门外。   伊森的身影却早消失了。   收好这份珍贵的礼物,希茨菲尔有些费力的将箱子拖上台阶。然后按了下门口电铃。   没有回应。   她又按了两遍还是如此,半蹙眉头,掏出钥匙直接开门。   “嘎吱——”   老旧的木门朝外打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动静。   暗淡天光洒进客厅,在地板上投射出一个晃动的人影。   那是少女自己的影子。   把箱子拎进来,关门。犹豫了一下,希茨菲尔没选择换鞋。   夹紧左边的胳膊,可以感受到普朗式传来坚硬的触感。   这种感觉给了她勇气,她开始逐步搜寻这栋房子。   “夫人。”   “夫人……?”   她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喊,试图寻找夫人存在的痕迹。   第一层没有。   第二层没有。   她的动作逐渐加快,语气也放开更大声。   “夫人!”   “夫人——”   真该死。   站在三楼楼梯口的转角,希茨菲尔轻微喘气。   那些混蛋不会已经把夫人绑走了吧?   但是伊森这些天一直盯着房子。日蚀教会怎么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做这种事?   就在思绪混乱不清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抽抽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也就是尸臭。   微微眯眼,希茨菲尔右手伸到短外套的腋下,从枪套里将普朗式抽出来,打开保险。   顺着气味的指引她一步步下楼,经过二楼,来到一楼,顺着一楼的走廊进入后院,站在草丛中凝视着一栋简陋土房。   那是曾经被她当靶子的棚屋。   白漆木门上的厚重大锁此刻已经消失不见,门朝两侧微微开启,露出一条漆黑细缝。   希茨菲尔百分百肯定,气味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一步步的压倒草丛往那边靠近,她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伸手扒拉住一侧的木门,将它拉开。   “吱呀——”   她依稀看到了一个幽深洞口。   棚屋很小,占地面积和现代人家里普通的卫生间相当。墙壁上挂着扫把、备用火把和一把长管猎枪,地面上将近80%的面积都给了洞。   走到门口仔细观察这个洞,借着天光,希茨菲尔依稀能看到一层台阶。   伸脚往下点了点,确实有台阶——这里应该就是她一直想找但一直没能找到的地窖。   尸臭是从地窖里传上来的?   夫人会不会也在里面?   半是紧张,半是急迫。但希茨菲尔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躁。   她想了想,站在门口,用门板挡住自己的身体,一边从门缝盯着地窖洞口,一边卸下普朗式的弹匣,把普通的黄铜子弹全褪了下来。   再取出伊森交给自己的小盒子,将六枚银弹一发发的压入弹匣。   重新组装好普朗式,拉动枪栓,希茨菲尔进入棚屋,开始小心翼翼的往地窖下。   下到一半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拿墙上的火把。   但她立刻又否定了重新回去的念头,因为她看到楼梯转角处隐约也在跳跃火光。   最起码说明下面是有氧气的。   她这么想。   臭味越来越浓烈,希茨菲尔下楼梯的速度越来越快。   她尽量放轻脚步过了转角,彻底从阴森狭隘的楼道口出来,眼前出现了一间修建在地下的、四周墙壁墙板都用花岗岩堆砌而成的宽敞空间。   墙壁上挂着火把,这正是火光的来源。   空间里摆放着三张床,一张桌子,一座书架,一台纺纱机,一台类似加工车床似的机器。   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桌子上和墙角里到处都是烧的只剩下底座的白蜡烛。桌子靠墙角的位置摆着一个花瓶,中间摊着一本书,一瓶墨水和一个本子。   希茨菲尔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她将目光锁定到第三张床铺上。   其他两张床都是空的。   第一张床单洁净如新。   第二张虽然是空的但可以看到床单上有各种恶心的血污。   只有第三张上躺着什么——它被盖着一层黑灰色的脏布,尸臭味就是从下面传出来的。   神经松懈下来了。   可以说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在地窖里发现一具尸体这件事也挺恐怖,但和梦魇怪物相比,不会动只发臭的尸体真的好太多了。   看到脏布下伸出来的脚,确认了那是一具不会动的尸体,希茨菲尔走到桌前,将那本朝向里侧的书转过来查看。   密密麻麻的小字……她连一句都看不懂。   这是萨拉语吧?   微微蹙眉。   夜以继日的在语言上花功夫,虽然逐渐效率在降低了,但希茨菲尔已经可以大致阅读报刊和信件。   就算是难啃的百科类书籍和人物传记她都能连蒙带猜读一读,还从没遇到过完全看不懂的情况。   她不禁皱眉仔细观察那些字符,发现它们虽然都是她学过的萨拉字母,但拼接方式不一样,标注的音调不一样,竟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种语言。   一种和现在的萨拉语有些相似,但更复杂,看上去更古老的语言。   这是殡葬类的书籍么?   翻了翻书页,希茨菲尔看到一些可怕的手稿插图。   赤着身子的人,被用钉子钉在棺木里,几个穿黑袍的人站在旁边伸直手臂,用刀在手臂上割出伤口往里面洒血。   好像还有一种特制棺木的制作说明,图画里把所有步骤都拆开讲解了,就算只看图也能大致复刻出来。   希茨菲尔看的这一页,棺木只制作到大致一半进度。   她蹙起眉,突然觉得这玩意看上去有些眼熟。   一只手悄然按上她的肩膀。   她猛的抖了一下,面色苍白的回过头,看到格列夫人冷着脸站在身后。   “夫……夫人?”   希茨菲尔感觉心脏在剧烈跳动。   夫人怎么一直走路都没声音的?   “那个……我……回来了……”   声音越往后越小。   因为希茨菲尔注意到,夫人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   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刻板,但那双眼睛就像野兽,仿佛下一刻她会张开嘴,像丧尸一样撕咬过来。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回来了啊。”   她听到夫人僵硬的声音。   “真可惜……”   “……什么?”   “如你所见,这里是地窖,也是我平时研究殡葬学的地方。”   “……”希茨菲尔不自觉的去看尸体。   “附近人家的。”   夫人摇头。   “死的比较惨,送来找我修补一下。”   “别看那些古籍了,跟我上来。”   她挡开希茨菲尔,从桌上拿起那瓶墨水。   希茨菲尔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到她全神贯注的盯着墨水,在将它抓到手里后才逐渐放松脸部肌肉。   “快点。”   她转身躲开她的目光。   “我想知道你在维恩港遭遇了什么。” 第四十四章 神谕   一个小时后,三楼的书房。   夫人坐在书桌后面,端着杯子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没有了吗。”   将茶杯推过桌子的中线,紧随其后的质问让少女再次绷紧神经。   “没有了。”她抬头瞥了眼夫人的脸,“就是,我在房子里找到了单据,然后因为您的香水……图书馆没有为难我,让我接收了文献。”   “他们没有为难你。”   “嗯……”   “没有要求你将东西交出去。”   “有,但是……”   “他们派来和你谈话的人是谁。”   “一个老人,他自称阿弗雷德。”   “阿弗雷德。”   她看到夫人露出一丝冷笑。   “他有跟你说他的代号吗?”   “没有。”   “那确实符合他的性格。”夫人笑的越发讥诮,“装腔作势,自大喜功,骨子里害怕承担责任……他认为你已经看过那些文献,所以暴露代号不利于跟你谈判。”   希茨菲尔有些茫然。   影狮成员的代号应该是千奇百怪的吧。   她对这个组织的了解极其有限,真正接触过的影狮成员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又怎么可能因为听到什么代号就扭转印象?   除非这个代号在那些文献、手稿里出现过,而且形象不怎么正面。   夜鸦。   她立刻锁定了这个人。   和夫人熟识,在40年前的魔像诅咒里犯过错误,以不怎么光彩的形象追随夫人结束了那场灾难,明明身为关键的队友却没有在过程中为夫人分摊任何风险。   阅读手稿时生成的虚幻面孔,和阿弗雷德那张苍老的脸逐渐重叠。希茨菲尔不禁又想起了初次见面时老头的强调。   他很反感别人在他的名字后添加任何敬语。   现在想,也许他不是在反感敬语,而是讨厌任何形式的词缀?   他身为队友,在40年前错误判断了黒木市的局面,耽误了夫人处理诅咒的时间,导致诅咒进一步扩散。   甚至后面还亲手抓住了堕落的伊万-格列,逼迫夫人在那里亲自处决掉他。   他心里应该是有所愧疚的吧?   因为对莉莉丝-道森的了解,以及残存的这份愧疚,他才会守在鸢尾花街的空房子那么长时间。   这么看,他当初讲自己在那住了快四十年……也不一定就是说谎。   “他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压迫性的目光直扫过来。   “……没有。”   “那他这辈子注定是个废物了。”   夫人冷笑一声,继续锁死少女的脸。   “所以你读懂了我的意图,读懂了我为什么让你读那封信。”   “……是。”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   希茨菲尔用蓝色的独眼去看夫人,看到她唇角微微抽搐,整张脸的肌肤都因为某种剧烈的情绪而涨的通红。   “夫人!”   她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想绕过桌子。   “别过来。”夫人立刻喝止她。   “别动,就站在那里,转过身去!”   “……”   希茨菲尔深深看了她一眼,忍住心头的不适和恐惧,一点一点的背过身子。   “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要回来送死。”   她感觉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在朝自己袭来。   仿佛有一头人型的魔怪悄然来到自己身后,用细长的、尖锐的魔爪隔着一层薄薄空气在抚摸她。   “因为——”   做了个深呼吸,希茨菲尔颤抖说道。   “因为我——”   她绞尽脑汁的思考借口。   夫人的状态明显不对。   她不确定自己如实说“回来是为了拯救你,为了阻止你一个人做傻事”会不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苏醒后经历的一幕幕场景在眼前浮现。   忽的,她想到夫人一直戴在胸口的银色挂坠。   那是一枚太阳形状的挂坠,记忆中她总是戴着,无论什么穿着、什么场合都不曾摘下。   “因为我收到了女神的神谕!”   新编的谎言脱口而出。   “我……上周六的礼拜,在……夫人搀着我的时候,就是在门口,钟楼放出光芒的时候,我看到了幻象,看到您在鸢尾花街的房子里给我写信——”   “我因此才能那么快猜到您的意图,然后我不禁想……这可能是械阳女神特意送给我的启示,意味着她对您很重视……所以——”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编?   希茨菲尔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咔嚓!”   “砰!”   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听上去就像有谁重重撞在桌子上,将她这边的茶盏打翻在地。   “夫人!”   惊愕回头,少女看到夫人蜷缩着身体伏在桌上。   她用两只手掐着脑袋,不断发出压抑的嘶吼。   地上是散开的茶杯碎片,滚烫的茶水有不少溅到了夫人脚上,冒着白烟,她却只顾着沉浸在某种未知痛苦里一无所觉。   “夫人!”希茨菲尔有些被吓到了,“夫人!……夫人!!?”   “拿着……墨水。”   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夫人?”   “拿着墨水……墨水!”   那瓶墨水,被强行塞到少女手里。   “夫人……”   “去找伊森……别留在这……”   “可是——”   “滚!!!”   一股大力推着希茨菲尔,完全忽视她的反抗,将她从门内倒推着摔了出去。   “砰!”   书房的门被用力关上,只留下她一个人躺在走廊上怔怔发愣。   这到底是……   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贴上木门。希茨菲尔试图分辨里面的动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   破旧的木板似乎突然具备了隔音功能,她完全听不到任何动静,就好像里面根本没人。   夫人不想见她。   无奈,希茨菲尔只能下楼。   她先回到一楼,将行李箱拖回二楼的卧室,将那些物品、文献都拿出来堆在桌上。   找了个铜盆放满凉水,把此行积累的、还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都丢进去泡。   厨房有中午剩的面包,随便烤烤加热吃掉,喝了点水。   又做了份差不多的,用盘子装着摆在书房门口。   锁好楼下的大门、楼道的铁栅栏门、自己卧室的房门。   “呼~”   终于是自在多了。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盯着桌上的墨水瓶,希茨菲尔有些费解。   回来后所见的夫人相比之前非常陌生,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为什么?   还有夫人为什么要把这瓶墨水给我?   在地窖的时候她看的很清楚。   夫人看它的表情——说的难听点,和咕噜看至尊魔戒的表情一模一样。   想了想,希茨菲尔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支崭新的钢笔。   一瓶墨水而已。   试一下,总不可能招来戒灵袭杀她吧…… 第四十五章 雪夜   冬夜,窗外的雪一直没停。   不时有寒风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动静。   格列家,二楼卧房的灯一直亮着。   “……”   微微皱眉,希茨菲尔从桌前抬起头,凝视着自己用新笔新墨水划出的线条。   墨水是红色的。   鲜红色,在昏黄灯光照耀下红的妖异。   但她却不怀疑那是某种生物的血,因为她打开盖子后仔细闻过,里面没有任何腥味。   而且血液是非常不容易贮存的,用血写出来的字很容易褪色。除了那种危急关头——比如战场上,很少会有人专门提炼血液制作墨水。   但是这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墨水吧……   看着几乎已经被自己涂满网格线的笔记本,希茨菲尔越发费解了。   红墨水,嗯,颜色很棒。   但似乎仅此而已了,她在这写写画画半天了根本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她还用它画过画。   画了一辆车。   就是伊森的那辆——车里坐着丰乳肥臀的夏警探,漫画风格,在用手自慰。   没什么卵用。   车子不会从书页里钻出来变成真的。夏警探也不会真的出现在她面前表演自慰。   那么大致可以判断这就是一瓶普通的墨水。   希茨菲尔怀疑夫人的异常可能和一些老龄化的疾病有关。   这地方也就刚完成电气革命的样子,要说医疗技术肯定比不上地球,那些年老后出现的精神类疾病在这里可能都还没有发现,说不定就是其中的某一种在作怪呢。   “……”   希茨菲尔也知道这个想法对夫人很失礼,但她真的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还好,刚才她悄悄上楼看过一次,门口的托盘已经不见了。   至少说明夫人还是能自主行动,自主吃东西的。她打算等过了今夜后去找伊森,看看能不能让影狮弄个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少女把本子丢到一边,随手从那些文献书籍里抽出一本,摊开。   长夜漫漫,她打算靠继续研究它们来打发时间。   看了眼名字,手写体的《回忆录》。   ……我没事干把这东西带回来干嘛?   蹙眉,希茨菲尔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太奢侈了。   翻了翻,果不其然大部分都是一些平淡日常,记录夫人还是莉莉丝-道森的时候是如何成长,如何迷上制香,如何接触影狮,以及如何与伊万相恋。   比较了一下厚度,这一本大概只有一根手指。   估计是夹在其他文献里被忽略了,就这么被她驼了回来。   算了。   少女认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些东西也挺有意思。   她从第一页翻起,一页页看着那些心情记录,时而微笑,时而蹙眉。   夫人出生在维恩港的市郊,那是一个商贾家庭,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遭遇了梦魇,整个家庭只剩下她一个存活。   按照继承法,那时才九岁的莉莉丝-道森被收入当地的修道院,所有财产寄托给械阳教团代管,在她18岁成年的那一年会全部交还给她。   修道院的神甫之前是制香师,莉莉丝就是被他带入制香的大门。   随着长大,还有见闻,她逐渐了解到那些超凡的力量,在取回道森家的财产后一直致力于寻找他们。   一开始她总是失败,那些人总是很小心的避开她,连一丝秘密都不愿透露。   她不愿放弃,利用财富开创了道森文社,一边专心研究制香,一边以私人名义从各个渠道收买那些神秘的知识。   就这样,道森文社的积累日益壮大。   当这种积累达到某个标准——可能是不适合再让它对普通人开放的时候,那些超凡者终于憋不住了。   莉莉丝如愿以偿的成了影狮的一员,道森文社被一并划给影狮管理,作为组织内部的一个小型文献馆开办、使用。   她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   身世清白,能力出众,再加上悲惨的过去——这意味着她对邪祟恨之入骨。   她迅速被提拔为那一队的副队长。   再到队长。   再到总部司门。   再到教官。   担任总部司门的那两年里,她结识了伊万-格列。   这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希茨菲尔将它抽出来,拉近,看到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他们背后有一个水泥砌成的大门,竖着的牌匾上依稀刻着“……林研究协会”之类的字符。   年轻女人穿着一套纯白长裙,波浪卷发,美艳中带着一丝清纯。   男人则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扎着皮带,佩着枪,发型被大盖帽遮掩看不清楚,只能注意到他高挺的鼻梁,眼角的泪痣,以及微笑时露出来的一排整齐牙齿。   很帅的男人。   希茨菲尔评价。   仅就相貌而言,夫人眼光不错。   但是最终的结局嘛……   “……”   一想到后来发生了什么,希茨菲尔唉声叹气,突然有些不想看了。   “砰!”   玻璃传来一声轻响。   她没在意。   “砰!!”   又一声。   她吓了一跳——因为这明显不可能是冬风干的。   有了之前遇袭的经验,希茨菲尔迅速跳下椅子把电灯关上,然后爬到桌上,装满银弹的普朗式就摆在手边。   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透过铁栅栏往外面瞅。   好像没人。   铁栅栏的左、右、上方都是空的,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怪物趴在那里。   “希茨菲尔……”   她听到下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低头,看到夏依冰站在铺满雪的草坪上,旁边还躺着一个昏迷的男人。   性感的女警探手里捏着一只雪团,显然,她刚才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敲击窗户。   “你在干什么?”   希茨菲尔忍不住低声问她。   座钟都过三点了,这么晚不睡觉跑来找她?   难道她猜到我睡不着了?   “房间里有提灯吗。”   “……什么?”   “拿灯往下照一照,我就不用解释了。”   “???”   希茨菲尔莫名其妙。   不过房里确实有提灯,而且就在桌上,她的左手边。   扭开灯,拎着往下照。希茨菲尔瞳孔收缩。   夏依冰的衣服上,半边脸上全都是血。   而倒在她脚边的男人,她没看错的话。   ……那是伊森。 第四十六章 泪痣   在和希茨菲尔分别之后,夏依冰驱车直接前往大圣堂,想去那里找械阳教团在黒木市的区首,巴比斯-艾萨克罗德。   艾萨克罗德是教名,是上一代的圣堂主教为他取的,从那一刻起他们将舍弃凡人的名字,只保留姓氏和教名于世间行走。   她来这里是想详细了解下,小巴比斯是怎么死的。   在距离圣堂不到50米的路口处看到一个戴礼帽,胸前别着红玫瑰的男人在对自己招手。   停车,站出来坐到后排座位,让红玫瑰接手车辆的驾驶。   同时接过对方递来的一副信封。   还是老样子将信封抖开,读信。   内容很多,详细描述了袭击的前因后果,以及目前为止的处理情况。   根据内容记载,小巴比斯是因为沉迷赌博,在一家赌坊和别人起了冲突。同桌的两个人直接掏出砍刀和锤子……尸体的照片可谓惨不忍睹。   “活该。”夏依冰哼了一声,“我早就跟他说过,应该直接送这个混账到军营里去。”   “他很忙。”红玫瑰干巴巴的道,“械阳石刻需要他时刻看守。”   “有我们的人帮忙看着,这不是理由。”   “还有,那两个人怎么会到赌场的时候还带着凶器?”她抬头问道。   “他们是木工学徒。”   “木工……?”   “附近一家家政公司的员工,当天刚做完活计就去了赌场,巴比斯欠他们一大笔钱,他们带工具的初始目的是吓唬一下他让他尽快还钱。但巴比斯诬赖他们作弊,他们控制不住就把他杀了。”   “听上去是很完美的意外……信息对过了么?”   “身份都调查清楚了,审讯也走过了,每个人记录了两次口供,互相对比过,没有问题。”   “骚灵鉴定呢。”   “那个结果还没出来。”   正说着,路边又有人伸手拦车。   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老太太。   她似乎以为这是一辆出租车,强行拦在路线上不给他们过去。红玫瑰将车停靠在路边和她争吵起来,过了一会老太离去,他再次发动汽车,口中说道:“结果出来了,是人为的。”   “哦?”   “那两人逸散出来的‘灵’含有非常浓烈的臭味,他们还查出来巴比斯根本不欠他们钱。”   “这么说这一切是他们臆想出来的。”夏依冰眼里闪烁寒光,“……有人长期给他们植入噩梦误导他们。”   车子绕圣堂行驶一圈,再次回到圣堂门口,夏依冰下车,头也不回的往里面走。   她在后堂见到了艾萨克罗德。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夏莎。”   老人依然穿着区首长袍,胸口挂着一套精美繁重的日轮项坠。   丧子之痛让他看起来有些萎靡,白眉毛下的双眼红通通的,像是不久前才哭过一场。   “如果你叫不好那个名字,要么叫我夏,要么叫我冰。”   “好的,夏莎。”   “……”夏依冰捏了捏拳头,决定看在他刚死了儿子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械阳石刻怎么样了?”   “我出去的时候有人试图开启钟楼的锁上去。”   “这么说他们弄死巴比斯的目的是引你出去,然后图谋械阳石刻?”   “他们知道我不会去太久的。”艾萨克罗德摇头,“我连他赌博都不管,他们很清楚我没有那么在乎他的。”   夏依冰想起一句在影狮内部流传的话:械阳教团的区首某种意义上也都是疯子。   “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这更像是警告,或者试探。”   老人继续说道。   “他们明显是要弄一些大动静出来,在那之前,他们想试探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以及我们的防范标准是在什么程度。”   “只要石刻在钟楼上一天,他们就别想再发动大规模的邪恶祭祀。”   夏依冰表情发狠。   “不管他们往哪方面试探,他们的目标肯定还是毁掉石刻。”   “这个你可以放心。”艾萨克罗德在胸口划着圆和十字。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任何异端靠近石刻。”   “……你的燧石骑士这些天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吗。”   “没有,他们隐藏的非常深。”   老人摇头。   “连你们这些专业的都找不到,还想指望我的铁罐头吗……”   在后堂待了快两个小时,夏依冰扫开幕帘回到前厅,和那些平民、游客一起排着队,认真低头向女神祷告。   一个人挤到她旁边站稳,手肘不当心撞到了她。   抬头,是伊森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   “我们断定日蚀教会想要实现图谋一共有两个核心目标,一个是毁掉大圣堂钟楼上的械阳石刻,一个是从你这里拿到文献。”   床边,一边给伊森做伤口处理,夏依冰一边以极快的语速给少女解释。   “所以我们将所有的人手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在弗洛街……这里主要是我们的人。一部分部署在大圣堂附近,主要是艾萨克罗德的燧石骑士团。”   “然后我们——弗洛街这边就被袭击了。”   “……具体什么情况。”   希茨菲尔有些发愣。   就算被袭击了,这个女人干嘛拖着伊森跑来找自己求助?   影狮自己没有人吗?   “袭击者全是平民,他们就像被噩梦操控了一样。”   语气低沉,看得出来夏依冰受了不小的打击。   影狮光顾着从周边人群里搜查异端者,一直以来没有任何收获。   她本以为是那些人隐藏的足够好,完全没想到这一带居然有那么多人全被污染——他们彼此之间的证词根本不能信!   前一秒还在谈笑风生的人下一秒就暴起杀人,尤其这时候他们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只要一回想起那副情景,夏依冰就觉得毛骨悚然。   “大雪掩盖了动静……我想继续追击他们,但伊森受了伤。”   “我们在路上和其他人分散了,本来应该找一户人家安置一下,但我现在无法信任弗洛街的其他居民。”   “所以……”   “只能找你了。”   “……”   希茨菲尔也不知道这时该做什么表情。   局势变化的太快,对于一直待在房间里研究文献的她而言,夏依冰说的一切充满了不真实感。   但她身上沾染的血并不是假的。   伊森身上的枪伤也不是假的。   “我来吧。”   看到女人拧毛巾时胳膊都发颤,希茨菲尔叹了口气,上去接过她的工作。   “先擦么?”   “擦干净然后包扎。”   “不管子弹?”   “一共四发,我都给他剔出来过了。”   清洗完,上过一层药膏,夏依冰抬着伊森的肢体,希茨菲尔用绷带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   在这过程中,他疼醒了。   “看到希茨菲尔的时候,我以为我上了天国。”   伊森咧嘴。   “但当我看到队长,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还没死……因为你太恶毒了,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天使。”   “他这样不要紧么?”   希茨菲尔看了眼窗外。   “为什么不放那个烟花叫其他人过来?”   她没见过影狮的烟花。但她记得伊森提过有这个东西。   “其他地方,可能,还在战斗。”伊森断断续续的说道,“不能把注意力吸引过来。”   “至于我的伤势就别担心了,都不是致命伤,算是走了大运……”   他的表情不太自然。   希茨菲尔自己悟通了:这两人是要拿她充当诱饵。   四周乱战,如果敌人腾出人手,他们一定会悄悄摸进这栋房子。   这时候放烟花会惊动敌人,派来的人手可能更多,他们也不好轻松埋伏。   一想到可能随时会被卷入袭击,希茨菲尔赶紧跑到桌子旁边把普朗式拿回来。   “嗤!”   夏依冰给她逗乐了。   “安心吧。”   她跟着走过来。   “如果连我都护不住你们,那你这把枪大概率也是没什么用的。”   语气非常的骄傲自得,好像她真的是什么绝世强者。   “我惯于自救。”   希茨菲尔斜了她一眼,收好枪,弯腰将伊森的外套从地上捡起。   这衣服上也全都是血,她打算再找个盆装水泡着。   但可能是用力过猛,拿起来的时候,一个小本子,一本证件,一叠照片从衣服里掉了出来,哗啦啦的散落一堆。   “笨手笨脚。”   撇撇嘴,夏依冰蹲下来帮忙收拾。   希茨菲尔看伊森,伊森笑的幸灾乐祸。   他说的对。   这位……夏小姐……虽然长的很好看,但她确实和女人这个词搭不上边。   弯腰捡起几张照片,希茨菲尔靠在桌子上翻看了一下。   然后她的表情就凝固了。   右眼死死盯着其中一张“干尸”的照片。   “噩梦人的尸体特写,害怕吗?”   夏依冰抬头就看到少女僵硬的表情,还以为她是受了惊吓。   当然她也觉得有些奇怪。   这东西就是被她一枪爆头干掉的吧?   会动的怪物她都不怕,没道理会怕照片?   希茨菲尔完全没听到她说什么。   她终于从照片上挪开目光,右手摸向旁边摊开的书页,从中间将那张莉莉丝和伊万的合照拿了过来。   两张照片被她摆到一起进行对比。   她发现无论是眉弓轮廓、身高、脸型,甚至眼角的泪痣。   干尸都和旁边的青年一模一样…… 第四十七章 差错   这……为什么会这样?   希茨菲尔完全震惊了。   差异肯定是有的,毕竟一个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一个是干瘪的、浑身流脓的恶心怪物。   但那些细节真的一模一样!她相信任何人拿到这些照片对比过都会得出一样的结论——伊万-格列就是噩梦人!   可,这怎么会呢?   关于噩梦人,伊森已经透露过不少情报给她。她知道这是一种人为制造的邪祟生物,可以在梦界和现实之间自由穿梭,难以触碰,还拥有在死亡后化作灵体找人附身复活的能力。   这一具噩梦人的尸体,它的眉心中央有一个大洞。所以它毫无疑问就是被她打死的那个。   也就是说,它是先附身到杰克-维尔的身体上,然后才一点点转变成这个样子的。   那这个样子为什么会和伊万-格列如此相似?   身高类似,脸型类似,眉眼轮廓类似,这也就算了,连眼角的泪痣都一模一样?   这总不可能是巧合吧?   “这是……”夏依冰也看到这些照片的对比,作为专业的秘密警察,她也迅速发现了不对。   “其他照片呢。”希茨菲尔向她索要。   夏依冰直接将自己收拾的照片都交给她,两人交换了持有的东西,在那自顾自的翻看起来。   “?”   伊森则是一头雾水。   “女士们。”他压着嗓子道,“如果你们……发现了什么问题……我的意思是……作为这里唯一的绅士,我很乐意帮你们排忧解难。”   没有一个人理他。   伊森认命的靠回枕头上,闭上双眼,打算她们看够了再问。   希茨菲尔一张一张的翻看照片。   大部分都是噩梦人、哈维-维尔还有老维尔的尸体特写。   其中她重点看的是噩梦人的照片,在好几张照片上都看到了一个狼头纹身。   照片拍的很清晰——不然也不会叫特写了——纹身的所有细节都一清二楚,她立刻认出这是裂嘴狼的纹身。   她只在现实里见过裂嘴狼,纹身还是第一次见。但这不妨碍她迅速将其和夫人手稿中的记录结合起来。   她记得手稿里有写,当伊万-格列被抓到的时候,他的手臂上也有一个类似的纹身。   这么多要素都重叠在一起,那就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现在百分百的可以肯定,噩梦人借助杰克-维尔尸骸变换的这副样子正属于伊万-格列。   “令人惊叹。”   夏依冰放下照片——以及半路被她拿来对照查看的《回忆录》,正好看到希茨菲尔也看了过来。   “这就是他。”她肯定的说道,“噩梦人永远都只有一张脸……就是它们被制作成噩梦人的那具尸骸的脸。”   “四十年前。”希茨菲尔问她,“伊万-格列的尸体,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夏依冰沉吟,“不,应该说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所有组织成员家属、朋友的尸体,我们都是交给他们自行带走的。”   “也就是说伊万的尸体,在黒木镇的灾难结束之后,你们交给夫人带走了?”   希茨菲尔自己都能听出自己语气的颤抖。   “诅咒能被终结,没有酿成更严重的后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她个人的牺牲。”   夏依冰点头。   “我没有刻意查看过这方面的卷宗,但依照人情惯例,只要那具尸体被判定为没有威胁,交给她带走埋葬是很可能的。”   “……”希茨菲尔眼前一阵发黑,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维持站立。   “你的意思是……”她喘息着问夏依冰,“噩梦人……最初被改造成噩梦人的那具尸骸,这一切可能是夫人做的……”   “冷静,希茨菲尔。”   夏依冰皱眉,伸手捏住她的脸将它摆正。   “别让情感影响你,别动!看着我!”   “……”   希茨菲尔一动不动,被捏着脸,被迫和女子的双眼对视。   乌黑的眼眸夹带神秘,充斥着关切,还有一丝警告。   “我想通了。”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如果夫人那时就被污染了,她不可能维持正常人的模样长达这么多年……”   虽然是退休,但影狮还是会看着她的。   她转而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诚实回答。”   拿开那只手,少女瞪大右眼。   “魔像诅咒的传染方式……那个文献里提到过的耗费了巨大代价才断绝的传染方式,到底是什么?”   她迫切的想知道这个秘密。   因为她要据此去推断,夫人到底有没有被诅咒影响!   沉默。   不光夏依冰沉默,床上的伊森也睁着眼睛,嘴唇死死抿在一起。   “说啊!”   “五感。”   夏依冰吐出一个词。   “视觉、嗅觉、听觉……只要是五感接触过相关资料,知道那个名字……而且又不是超凡者,无法控制自己的灵,那就一定会被污染,变成魔像。”   “……”   希茨菲尔后退了半步。   她想到当时伊森“第一次”来这里作客,和兰德警长一起。   兰德警长完全对黒木市四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一无所知。   “难道说,你们……”   “对。”   夏依冰抬起头,表情重新变得坚毅。   “按照莉莉丝-格列的建议,我们将当时黒木镇残存下来的,所有知道、听说过这件事的人全清理掉了。”   “……然后我们从其他地方调集人口汇入黒木镇,在废墟基础上重新建造了现在的城市,这一切都是必要的牺牲。”   过了好一会,希茨菲尔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呼……”   她盯着地板。   这算好消息?   她不知道。   一方面,夫人是超凡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被诅咒影响。那么暂时可以将她的嫌疑拉低。   至于噩梦人……也许她埋葬伊万的尸骸后它又被盗了,可能性太多,缺少信息太多,不好分析。   另一方面,她又想起了低语说出的那个名字。   我已经听过那个名字了。   我有一只奇怪的左眼,那么我算超凡者么?   我会不会被诅咒影响?   希茨菲尔心乱如麻。   等等……   她突然愣住。   夫人好像在手稿里提到过,当时伊万还带去了他们的女儿,也就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安娜-格列……   安娜-格列,她虽然在之后被判断为具备超凡者天赋,但那时候的她还控制不了自己的灵吧?   那她会不会被诅咒影响?   为什么影狮会忽略她?……犯下这么严重的失误?   “你说安娜?”   在听希茨菲尔表述完观点之后,夏依冰和伊森纷纷皱眉。   “你在胡说些什么?”她盯着少女,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安娜-格列……”   “安娜-格列当时根本没有被带去黒木镇啊?” 第四十八章 悚然   先是半蹙眉头的盯着女人半晌,希茨菲尔像是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安娜-格列四十年前不在黒木镇。”夏依冰斩钉截铁的道。   “你们能肯定?”   “接手黒木市的任务,你以为我什么准备都不要做吗?”夏依冰轻哼一声,“四十年前的卷宗如果有一千本,那我起码在动身之前翻掉了八百。”   “我很清楚的记得关于安娜-格列的记述——当时刚刚出生不久的她被腐化后的伊万卖到贫民窟,黒木镇的事情了结之后莉莉丝-格列以为丈夫和女儿均遭遇不幸,为此和上面大吵了一架,后面她之所以能退步不再追究这件事,就是因为我们的人顺着线索帮她从贫民窟救出了女儿。”   “确实是这样的。”伊森喝过水,感觉气息已经恢复了不少,立刻帮着补充起来:“她被卖的那户人家原本是打算把她养大之后再转手卖掉的,但因为男主人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提前将她转交给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暴徒。我记得那年饥荒严重,我们的人找到她的时候,那群人正围在一起商量,如果不能把她卖出一个好价钱就要操——”   说到这里他强行卡住,借着岔气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总之你只要知道……咳咳……确实是这么回事……咳咳咳……就可以了……”   希茨菲尔听的精神恍惚。   她完全没在意被伊森刻意省略的内容,满脑子都是靠在5-53号书架下渡过的那段时光。   这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安娜-格列确实不曾出现在黒木镇,和那场诅咒也毫无关联。   但是她非常清晰、非常肯定的记得——自己在夫人的手稿里看到过安娜!   刚出生的小小的女婴,什么都不懂,被腐化的父亲带去黒木镇,藏在地窖角落的一个木箱子里。   然后被母亲发现,从那时起一直到终结魔像诅咒,母亲一直精心照料着她……   完全矛盾的两套说法。   是谁在说谎?   “安娜是什么时候死的?”希茨菲尔突然抬头。   “1959年11月30日。”夏依冰条件反射的答道。   少女现在已经完全卷入到案子里来了,算不上是无关人员。这种保密度并不高的信息她可以做主。   “我听夫人说是死于邪祟事件……是怎样的事件?”   “和日蚀教会有关。”夏依冰面色微沉。   “黒木市……包括它的前身黒木镇,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并不是随便起的,是因为这里的西南边有一片奇怪的树林。”   “树林?”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同时心里有些诧异:11月30日……也就是斋月的最后一天。   居然,和她被挖出来是同一天呢。   “对……就在白雾河的后面,根据记载,那片树林会吞噬长久在其中驻留的生命。再加上里面的树木、植被颜色晦暗发黑,早期居住在这里的人就喊它黑木林……以及死寂林地。”   夏依冰摊手。   “别意外这里为什么还能建聚居地,因为我们长久考察过它,确认了虽然时不时会有人在其中失踪,但大多数情况,进入、穿行它没有任何风险。”   “当时负责带安娜的探员名叫皮特,虽然因为年龄的原因很多技能都已经退化,但他经验丰富,正适合帮忙带这种新人。”   “我们不会给这样的组合发布太危险的任务,正巧黑木林就在城市旁边,距离安娜的家并不远,又时不时会传出有人在其中失踪,他们就很正常的领到了一份对林地的考察任务。”   “然后呢?”   希茨菲尔紧紧盯着她。   “然后他们就失踪了。”女人苦笑,“失踪了一礼拜,找不到人,渺无音讯……最多的时候有上千人同时进入林子里寻找他们,但他们只找到了皮特的干尸。”   “干尸?”   “是的,一具已经腐烂干枯的完全看不出原本相貌的尸体。这是非常奇怪的——因为经过鉴定,这具尸体最起码已经死了快四十年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依冰死死盯着少女的独眼。   “就好像是。”她一字一句的道,“就好像是那里存在着一个类似梦界的异空间,他们在某个时点不当心闯入进去,被困住,在真正经历过时光的冲刷后又被吐出了尸体。”   夏依冰可是还记得“希茨菲尔庄园”的那段记述。   她想试探下少女,看她对这段描述是什么反应。   希茨菲尔被定格了。   从身形到表情僵住不动,脑海里全是自己在希茨菲尔庄园里生活的画面。   卡德珊婆婆。   阿尼拉婶婶。   还有她那素未谋面的母亲……   ……   她回忆了很多很多。   从生活的画面到后院的小教堂。   从打开的匣子到在格列家苏醒。   卑微的车夫……   颠簸的山路……   长满杂草的小山丘……   泛着薄雾的河……   已经变成废墟的城堡……   此起彼伏的碑林……   刻着自己名字的,那块墓碑……   等一下。   眼神闪烁,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按照夫人的说法,她是“照例”前往那片墓地,然后听到自己在地下挣扎弄出的动静,找来铲子挖开土,救出了她。   这个时间应该不会长。   最起码不可能是从墓地赶回家拿的铲子,否则等回去她早闷死了。   那即是说,夫人一开始就带了铲子。   而且她确实是“照例”去的。   她记得很清楚,车夫约瑟,当时问夫人是不是“在上次的地方停”,夫人说“不,是上上上次”。   说明她去过那里很多次。   她为什么要去那里?   希茨菲尔……这个被夫人称之为“受诅咒的家族”的群体,他们和夫人有什么关系吗?   就算有关系,打扫墓园似乎也不需要用到铲子?   仔细思索后,她个人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夫人有可能是,想要寻找安娜的尸体。   1959年11月30日,安娜失踪。   皮特的尸体后来被发现,但安娜的尸体至今没找到,甚至不能判断她是生是死。   希茨菲尔可以想象……四十年前的魔像诅咒肯定给了夫人很大的打击。   在这种情况下——姑且先忽略安娜当时到底在哪这回事——后面和女儿一起生活的日子一定是很重要的精神慰藉。   那她肯定是不能接受安娜死无全尸的。一直带着铲子等工具过去,可能是想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寻找她的尸体。   然后机缘巧合的,挖出了自己。   也就是说安娜的尸体还是没有找到……   “……”   毫无征兆。   希茨菲尔想到了院子里的地窖。   腐臭……   尸体……   没记错的话,那具尸体的体型好像确实比常人娇小。   那,难不成是……   不。   她突然用力掐住脑袋。   不不不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居然怀疑那是安娜……还怀疑夫人一直以来都在撒谎,怀疑她伪造安娜当时不在黒木镇的证据,怀疑诅咒被安娜继承一并传给了夫人,甚至怀疑就是夫人改造了伊万的尸体,把他变成了噩梦人……   开玩笑,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那三张床明显摆不下它,它那么高……地窖里乃至整个家里都没有它的藏身之地。   嗯,藏身之地……   她再一次顿住了。   “希茨菲尔?”   夏依冰被她这疯癫的样子吓坏了,凑上来掐住她的下巴拍她的脸。   “嘿!”   “希茨菲尔?”   少女瞪着空洞的独眼,根本感觉不到。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   摆在她最开始卧室里的。   那具机械魔像…… 第四十九章 掌局   世上有一句话,叫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它还有另一个句式:有些东西,当你没想到的时候会觉得毫无头绪,但想通之后又会感慨这也不过如此。   但希茨菲尔此刻却完全是另一种感受。   她想起一个故事,一个很多人都知道的邻居偷斧子的故事。   一个人的斧子丢了,怀疑是邻居偷的,便仔细观察邻居,越看越觉得邻居像贼。   后来他在自己家里找到了斧子,再去看邻居,又开始觉得邻居不像贼了。   她现在就处在看别人像贼的阶段。   而且这个贼……是格列夫人。   她不想这样。   真的不想这样。   从小到大她都顶着“淡漠”、“冷血”的标签,被人排斥,不被理解……   但她知道自己也是拥有感情、懂得感恩的人。   夫人救了她,给她吃穿,教导她知识,这根本就是再造之恩。   否则换一个人把她挖出来她可能就是另一种下场,被卖到某些不正经的地方都不算夸张。   但是……   但是这真的好像啊……   夫人说过,刚孵化不久的梦魇,也就是幼魇,它们通常不会在成熟前离开诞生地。   能诱使它们离开诞生地的只有更深层次的腐化,因为梦魇是可以吞噬未成形的腐化加速成长的。   兰德警长和伊森当时都断定那只幼魇最开始的目标是维尔家。   他们不清楚为什么这东西会在中途突然改变目标,怀疑是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这个谜团一直到今天他们也没能解开。   包括我在内……我一直以为那东西是感应到了我的眼睛,是因为我的左眼才摸进来的。   “……”   遭遇梦魇的那一夜,在少女两辈子里,堪称是最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   她能完整的、清晰的回想出当时的所有细节。   包括它拱到床上去撕咬衣物。   包括它在发现她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那具机械魔像。   “啪!”   “啊!”   如梦初醒,少女捂着屁股蹦跳一下,差点撞进女人怀里。   “你干什么!?”她对夏依冰怒目而视。   “看你快腐化了,给你强制唤醒。”   夏依冰撇嘴,抬起右手搓了搓手指,似乎还在回味那种触感。   “你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吧,神秘的希茨菲尔小姐。”   “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和你分享它呢?”   “……”希茨菲尔抿紧嘴唇,半是警惕的打量女人。   她在犹豫。   犹豫要不要将自己捣鼓出来的这些猜测都告诉影狮。   影狮……夫人不信任影狮。   但夫人现在似乎也无法信任了。   她的疯癫,她的异常。   她可能撒的谎……   “探员。”   希茨菲尔愣愣看着夏依冰。   “如果我说我现在非常犹豫该不该相信你们,我不知道在相信你们后,你们会不会对我不利……你会生气吗。”   “不会。”   伊森终于逮到机会插嘴了。   “这分明是正常人都有的顾虑……”   “你闭嘴!”   夏依冰转头对他吼了一声。   希茨菲尔看到他身子狠狠一抖。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然后女人转过头,半眯着那对好看的媚眼,缓缓说道,“我觉得这应该问你自己。”   “……我自己?”   “是的。”她点点头。   “还记得当时在车上吗?那趟去的火车,我们讨论演绎法。”   “嗯……”   “你说你以后想到处旅行,你不想受约束,你可能希望当个邮差、画家或者侦探。然后我就建议你试试对我用这种法门,因为你幻想的职业都非常需要懂得察言观色。”   “是这样的……”   希茨菲尔愣愣应道。   “可是……”   可是这和她现在在困扰的东西有什么关联吗?   “有关联的哦~”   夏依冰双手抱胸,嘴唇微挑。一副“完全吃定你”的样子。   “我让你猜我的职业。你猜到我是警察——至少也是和警察联系紧密的职业。”   “对,但是你否认了。”   ……她在得知真相后还为这小小的谎言生了会气。   “我是否认了。”   女人点头。   “但我否认了,你就相信了吗?”   “什……”   “当时坐在你对面的是一个秘密警察,她或是出于开玩笑的目的,或是想要考教下你,在你的答案基本命中的情况下依然否认。”   “那如果换一种情况,你是一个邮差要送信,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一个无赖,但他坚称你手里的包裹是他的。”   “或者你是一个侦探,你根据你的判断确认你面前的人就是凶手,但他矢口否认。”   “你会怎么做?”   “你还会信吗?”   犹如一柄锤子将所有的顾虑全部砸碎。   希茨菲尔豁然开朗。   演绎法,很多人精通,很多人擅用。   他们一直都强调,将它的判断步骤逐步拆开来没有任何高端可言,如何利用它全看自己——以及自己是否相信内心的判断。   她连自己的判断都不信,那她能观察到、能联想到再多的细节、线索又有什么用?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夏依冰翘着嘴角打量少女。眼睁睁看着她从迷茫到震撼,又迅速抿紧嘴唇变得坚定。   她不得不承认。   这种转变对一个才17岁左右的女孩来说实在太难得了。   必须承认有些人就是卓尔不凡。   也许她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   “我可以将我目前掌握的情报选择性的交给你们。”   希茨菲尔道。   语气平稳。   充满自信。   “但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先说。”夏依冰眉头微微蹙起。   选择性的交给我们……   就这,还有条件?   “放烟花。”   希茨菲尔看了眼窗外。   “或是用别的方式通知你的同事,让大圣堂停止往这边驰援力量。”   “你怎么……”   伊森险些惊叫出声。   这女孩……她怎么知道他们在过来前联系圣堂呼叫了支援?   他们明明从未提过!   “从军事角度,如果有一份作战计划,也就是它展开行动的时间、地点……所有情报敌我双方都清楚,那它基本就是个幌子。”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   “弗洛街12号从未被日蚀教会当做目标。”   “你们的情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第五十章 证实   希茨菲尔面前的这两个人都曾不止一次的提到过:日蚀教会的目标是再现四十年前的魔像诅咒。   想要做到这一点,他们需要达成两个必须的前置条件。   第一个条件,想办法找回关于魔像诅咒的详细信息。   因为萨拉王国当年对魔像诅咒采用了最残酷最铁血的镇压方式,几乎杀光了整个镇子上大半的人,导致这部分情报成了绝密中的绝密,连日蚀教会自己都遗失了。   只有找回这些信息——最好是可以找回“那个名字”,他们才能成功复刻、并传播诅咒。   第二个条件则是要破坏掉,位于城区中心位置的,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团大圣堂钟楼顶端的“械阳石刻”。   希茨菲尔暂时还不了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根据她目前接收到的情报分析,这个石刻,甚至整个大圣堂,都是为了防止黒木市再次出现四十年前的灾难而筹备、搭建起来的。   只要有大圣堂,只要有那块石刻镇压,就算魔像诅咒被成功发动,它的危害和影响也会被限制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他们肯定得破坏掉它。   因此,夏依冰和伊森……或者说整个影狮,整个萨拉王国关注这件事的部门都达成了一个共识:日蚀教会的核心目标就可以看做是大圣堂和弗洛街12号。   将大圣堂列为目标自然是为了找机会对石刻动手,而将弗洛街12号列为目标,则是为了从莉莉丝-格列,以及她最近救起的学徒,艾苏恩-希茨菲尔那里取得诅咒的情报。   他们是这么想的。   常规来说,也确实应该是这么回事。   但希茨菲尔现在要说“不”,“并不是这样”。   地点:格列家二楼。   但已经不再是少女的卧室,而是换成了她一开始居住的那个房间。   那具被列为重点怀疑目标的机械魔像正倒在地上,夏依冰半跪在旁边仔细查看过它,抬头说结论:“里面是空的,而且确实有被污染的痕迹。”   她在缝隙里看到了干涸的脓血。   气味已经散的几乎闻不到了,但像这样凑近用鼻子去闻,还是可以闻到一些淡淡的味道。   “不可思议……”   伊森靠坐在另一张床上,面目呆滞,缓缓摇头。   他时而盯着魔像,时而盯着灰发少女。   也就是说,当时他们追查的怪物,就一直躲在这具机械魔像里,而且这具魔像就正对着这张床?   想象一下换自己睡在这张床上,一整夜和这样的怪物共处一室,他就止不住的一直起鸡皮疙瘩。   “我也不愿意相信我的分析,但是事实却是……夫人可能已经被污染了。”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将她不久前做出的分析按照步骤告诉两位影狮探员。   “我在那份手稿上看到了她对自己女儿的记述,安娜-格列根本没有被卖到贫民窟,你们当时所追查到的婴儿可能根本就是她的误导。”   “伊万-格列的尸体被改造为噩梦人,这件事也和她有关。”   “所有的证据串联、相加,我有理由认为,夫人和你们正在追查的日蚀教会有某种联系。”   “所以你们一直在担忧日蚀教从弗洛街12号获取到诅咒的情报,这根本就是没意义的。”   “你们一直认为他们会在下一个永夜行动,这根本就是狂妄自大。”   “如果夫人就是他们的一员,那么相关情报他们早就得到了。”   “目前所有针对弗洛街12号的行动都是在误导你们。”   “他们真正的目标已经只剩下械阳石刻,他们选择动手的时间不是永夜而是今晚,他们希望通过这种误导迫使你们调集大圣堂的守备力量到这里来。”   “这样他们就可以调集优势力量对大圣堂动手。”   “……毁掉钟楼上的械阳石刻!”   “……”   “……”   “非常可怕。”   短暂的寂静后,伊森木着脸做出评价。   是的……这是说得通的……因为如果被组织知道了安娜当时也在黒木镇,那她毫无疑问会被‘处理’掉。   莉莉丝-格列已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再对自己的孩子重复一次。   “她在赌……”夏依冰的脸色很冷,“赌年幼的婴儿根本不记事,随着长大会彻底忘掉所有和诅咒相关的信息。”   也许一开始确实如夫人所想,她瞒天过海,带着安娜-格列安稳长大。   但是没人敢保证这个女孩完全忘了当时的记忆。   很多人在成年后,因为经受到某种刺激,可能就会导致童年时期一段早就忘掉的回忆浮现出来。   没人敢保证安娜不会这样。   甚至夏依冰现在就可以肯定,安娜-格列一定是出现了这种情况,也就是说在当年影狮发现她的天赋、已经吸收她进入组织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污染了!   “我现在去发消息。”夏依冰腾的站起来,拉来门把的时候脚步一顿。   “不用害怕会惊动她。”   希茨菲尔补充说道。   “如果一切真和我推测的那样,那么夫人现在应该已经不在房子里了。”   夏依冰深深看了她一眼,通通通的跑下楼,不一会就看到外面窜出了一捧璀璨烟花。   同一时间,通往桥街区的丹佛大道上,数十辆吉普正在行驶。   “那是什么?”   最排头的驾驶员盯着夜空中的烟花扬眉。   “红玫瑰的信号弹。”   旁边的男人眉头微皱。   “粉红色……这是‘退后,有危险’的意思。”   “弗洛街能有什么危险?”驾驶员笑嘻嘻的,“那些眼睛快长到头顶上的家伙,天天看不起我们,别到头来有立功的机会却把握不住。”   “调头。”   “……弗里克队长?”   “要相信盟友的判断,有危险的不一定是弗洛街,也有可能是大圣堂。”   男人面容十分严肃。   “通知所有人,我们回去!”   ……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三分钟后,女人回到房间。   “我搜查了整栋房子,她不在。”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语气上给到少女充分的尊重,因为对方给她的惊喜有些太多太大了。   点醒之前犹如幼兽,可爱中透着迷茫,还有那种警惕性,让人看到就想撸她的头。   点醒之后却迅速成长到了这个程度。   她之所以将“发信号”作为条件就是怕自己人言轻微吧?   怕我和伊森不相信她的判断,从而导致耽误时机,使得日蚀教会的阴谋得逞。   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检查这具机械魔像,她还只是怀疑,缺少最关键的证据来证明判断。   如此她都敢说那些话。   这得自信到什么程度……   “现在我要彻底证实我的推理。”   希茨菲尔手里拿着那瓶红墨水,怀里抱着一叠书本和笔记。   那都是她带回来,和诅咒有联系的手稿、文献。   “不管夫人去了哪里,她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走太多物品的。”   “我要你们护送我去地窖。”   “它关系着我们是否能迅速解开所有的秘密。” 第五十一章 祭品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她非常冷静,可以尽可能理智的思考问题。   我体力羸弱。   战斗力有限。   不管大圣堂那边——乃至外面发生了什么,我都没必要太过在意。   一切自然有影狮的人还有械阳教团去处理,实在不行还有黒木市本地驻防的军队。   我真正应该做的事是……   趁着现在不需要面对夫人,尽可能的去帮助影狮发掘真相。   “这就是你说的地窖吗。”   进入院子,拨开草丛来到那座棚屋跟前,夏依冰用力抽抽鼻尖。   “我好像闻到了一些怀念的味道……”   希茨菲尔搀扶着伊森走在后面,听到这句话眉头微皱。   刚想说点什么,她就看到在棚屋的顶端有一个庞大的阴影在交错颤动。   “呼!”阴影朝着下方飞扑过来。   “当心!”   “铮——”   呼啸声、惊呼声、金铁交鸣声几乎同步响起。   希茨菲尔只觉眼前一花,那巨大的阴影就被一道白光一分为二,突兀显化出两截喷涌脓血的尸体,“啪嗒啪嗒”的摔在地上。   仔细看,那赫然是一头巨大的虫怪,分成两截的尸骸上遍布黑、黄、绿三色的条纹,炫目中透出致命危险。   “食梦蛛。”   感觉到少女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伊森忍痛带动她往前走,尽量用很平常、漫不经心的口吻给她介绍。   “因为过度牵挂某些物品而做它们被夺走的噩梦,那个噩梦就有几率诞生这样的怪物。”   “别怕……希茨菲尔,这是很常见的一种梦魇。”   “食梦蛛是因为‘牵挂’而诞生的梦魇。”夏依冰看向草丛中还在抽搐的两截虫尸,“因此它们领地意识极强,诞生后会一直留守在被牵挂的物品旁边不愿离去。”   “看到这个东西,基本就可以证明你的推理是准确的了。”   “地窖确实很重要,重要到她会分裂出这样的梦魇来看守它。”   “分裂……?”   希茨菲尔忍着恶心,强迫自己从虫尸上挪开目光。   “什么意思……腐化诞生梦魇后人不是就死了吗?”   “那是针对常人。”女人摇头,“超凡者在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量后,灵的壮大会带动生命精华迅速暴涨。当这种增幅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不需要献祭生命,光是做噩梦就有可能分裂出梦魇。”   “通常来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在懂得控制灵之后,超凡者是可以控制不做噩梦的。只有那些邪恶的超凡者才会有意识的放纵自己分裂梦魇。”   “那刚才的白光……?”   希茨菲尔视线落在夏依冰手上。   现在,她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   但刚才,希茨菲尔依稀捕捉到:她是做了一个类似拔刀的动作,然后才有了那道白光。   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百分百肯定当时她手里什么都没有。   “希茨菲尔……”伊森咳嗽一声,“你先别管这个,我们后面再给你解释……”   “嗯。”   简单嗯了一声,少女抬眼去看夏依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的女人似乎环绕着一股萧瑟而又悲伤的气息。   杀死了看守地窖的梦魇,三人顺着台阶来到地下。   一切摆设和之前希茨菲尔看到的没什么不同。   只有一个区别——那第三张床上的娇小尸体不见了。   “我现在怀疑她把你捡回来的动机了,希茨菲尔……”   站在桌边,翻看着那本曾被少女看过几页的“殡葬类书籍”,夏依冰脸色越发凝重。   “什么动机?”   希茨菲尔埋头在书架那边,问出这句话的人是伊森。   少女悄然松了口气。   她差不多将所有推理都和他们说了。   唯独没有照实说,她是被夫人从坟墓里挖出来的……   “安娜-格列的死亡——我姑且认定那是死亡——时间是在11月30日,也就是斋月的最后一天。”   “她在那一天失去了她的至爱,然后在今年的11月30日,把希茨菲尔捡了回来。”   “再加上她们年龄相同,性别相同,身高体型非常接近。”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   “你的意思是。”伊森费力的靠着墙根坐下,“她根本没死,所谓‘失了忆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就是当年失踪的安娜-格列?”   不会吧……   后面,希茨菲尔听的双眼睁大。   我是安娜-格列?   啊,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笨蛋!”   然后她就听到夏依冰怒斥伊森。   “想想皮特的干尸!就算她还活着而且被捡到了,她都不可能还是这个年龄和外貌!”   呼~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这很像某种交换仪式。”   “你忘了吗?之前确实有类似的案子,为了换回亲人不惜臣服于邪神,准备了性别、年龄、相貌、体型和亲人相似的祭品……”   “你确定吗?”   猛地转身,希茨菲尔死死瞪着她。   尽管她已经抽丝剥茧揭露了夫人的行为。   尽管她已经确定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但是她还是不敢去想。   那些日子。   那些相处、教学的情景。   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祭品?   “祭祀的大概步骤这上面都写着呢。”   夏依冰将那本大部头掉了个个面对向她。   “这是古萨拉语,恰巧我大学进修过这方面的课程,可以看懂一点。”   “内容包括魔像制作。”   “生祭流程。”   “唤醒仪式。”   “还有和邪神交流的方法。”   “所以我们得形影不离了,希茨菲尔。”   看到少女的脸蛋迅速褪去血色,夏依冰只是轻轻摇头。   “假使——我是说假使——”   “假使她真实现了她的目标,也就是辅助日蚀教会重启诅咒,重新召唤出魔像之神。”   “那么她是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   感谢:冰枫夜月、蓝才不是素果天狐、中_出_爱_丽、克洛弗诺、alang-cn、i'msb、魔术师cocoa、唔姆怪尼禄、第一憨批咕咕莲、长尾景虎、莫崽的妈、星辉二、千雅诺澜、左右互搏、斯卡蒂⁠、代王、无妻徒刑犯、今晚小吉炖蘑菇、牧梦之人、小爱喵、幻境虚匙、柒酱、银白星屑、西莉斯特、大三三党、ω的be、米浴小祖宗、决斗的人、ユリナ、bababaka、宛如疾风、haruna様、msrxrz、幽昙华、yuki9、虚浮……这些同学的打赏和刀片!   感谢支持!   ps:两天的名单混一起发了,查后台的时候发现5号的不算昨天了!从7天记录了复制了半天,所以迟了点,不好依稀啦~ 第五十二章 区首   夏依冰释放的烟花并不仅仅起到了“劝退”的作用。   三人在地窖停留了才不到十分钟,希茨菲尔就听到上面传来窸窣动静。   “别紧张。”黑发女警探对她伸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大概率是我们的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当两名身穿纯黑制服,戴大盖帽的男人端着手枪从楼道里钻出来时,地窖里的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队长!”其中一个人看到夏依冰后立刻凑上去。   这是一个留着棕黑卷发的青年,莫约二十五岁,超过一米九的身高让他进入地窖后不得不稍微弯下腰才能站稳。   希茨菲尔仔细观察他的打扮,注意到这套纯黑制服和她在照片里看到的——也就是伊万穿的那套一模一样。   黑衣,大盖帽,长筒皮靴,挎肩皮带,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腰间的枪套,非常标准的警察扮相。   “别过来!”   但是夏依冰比她想象中谨慎的多。   “穆柯……你需要说一件只有我们知道的事情来证明你是穆柯。”   “伊森喜欢收集糖果伯爵的邮票。”青年不假思索的答道,“每一种面值,每一种姿势,就连最辣眼睛的兔女郎制服他都——”   “够了!”伊森面目狰狞的喝止他,然后因为伤口崩裂再次咳嗽起来。   “咳咳咳……那是因为它们有极高的收藏价值……咳咳……我对糖果伯爵本身可没兴趣!”   后进来的两名年轻警察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另一名戴眼镜的特意弯腰跑到伊森旁边,时不时伸手戳他的绷带。   “当你发现一个地区很有可能与污染、邪祟、诅咒这些词沾边的时候,你就要警惕那些和你分开过的人了。”   趁着少女发呆,夏依冰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两把。   软软的头发,稍微带点她的体温。   手感真好。   “哪怕你认识他们,知道他们是你的朋友。但在腐化区域内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简单的插曲过后,两位新来的警探非常正式的向希茨菲尔介绍自己。   “萨拉王国秘密警察部队,第十七小队,尸检官穆柯。”   “情报员扎菲拉。”   “我们是为数不多受队长认可的正式成员,很高兴真正见到你,希茨菲尔小姐。”   “哦……我也……很高兴……”   愣愣和两人握过手,希茨菲尔听到上面的动静越发嘈杂。   “应该都来了。”   扎菲拉留着一头银发,转身过去的时候少女看到他脑后扎着一条长辫子。   说话的时候他喜欢每隔一会就推一次眼镜,就像他现在正在重复的这样。   “我们看到粉色信号弹就知道队长肯定需要支援。”   “但是说来也很巧,就在信号弹出现后不久,所有的暴民全倒下了。”   “倒下了?”夏依冰追问。   “是……就像是一幕戏剧,有人拆穿了木偶师的把戏,台上的木偶便全倒下了。”   这正说明了敌人没有将弗洛街12号列为目标。   再次看了少女一眼,夏依冰开始询问更多细节。   “大圣堂受到了袭击……”   “卡加纳-弗里克率领那些燧石骑士赶回去驰援了。”   “还有第十九、三十八、三十九小队也都在往那边赶,教团加上他们还有驻守的城防军,守住应该没有问题。”   “另外队长……我们还有一份惊喜要呈现给你。”   为了去看这份“惊喜”,希茨菲尔跟着这些人一起离开地窖。   她并非不想继续待下去,毕竟那些书架上还有很多书籍和笔记。   还有那台纺车,那台类似车床的机器,她都想细细看看,试着能否找到有关墨水的秘密。   不过显然已经不允许了。   上来之后,她看到院子里全是警察。   不是兰德警长麾下那些灰衣服的警察。而是每一个都穿着和穆柯、扎菲拉类似的纯黑制服,手持枪械,拉拽烈犬。   “嗷!嗷嗷!”   “你们去那边……还有这边!”   “嗷呜呜呜呜!”   “叫人弄点纸板和煤渣来,我们得把尸体处理下,天呐它太臭了……”   冷酷的面容。   警犬的狂吠。   还有在黑暗中扫来扫去的手电光芒。   希茨菲尔从未觉得,这些元素叠加起来可以让人如此心安。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回到屋内,回到客厅,扎菲拉让几人坐在沙发上等候,自己则一个人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牵着一个男孩的手走进来,眼尖的希茨菲尔立刻认出那是乔伊。   乔伊看上去非常凄惨。   头发被汗水黏在一起,干了后变成一缕一缕的,像打了发蜡。手肘、膝盖还有身体一侧的衣服上布满灰尘脏污,正在用另一只手抓着饼子拼命啃咬。   “从上个永夜开始,他失踪了。”   扎菲拉指着男孩说道。   “他的父母在那天晚上离开家到处寻找,没找到,结果今天晚上被我们在对面的药店发现了他。”   “药店?”   希茨菲尔瞪着乔伊。   从上次永夜就失踪了。   也就是她和伊森干掉噩梦人的那个晚上,同时也是她在圣堂询问男孩的那个晚上?   他不是保证不会到处乱跑的吗?   ……难怪当时她在他们家没找到人!   “希茨菲尔姐姐……”   乔伊看到她,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   “来。”   扎菲拉戳戳他的脑袋。   “把你刚才说过的东西再重复一遍。”   “就是……我当时本想立刻回家的。”   乔伊说话时一直眼巴巴的盯着少女。   “然后……我想起阿爸的手白天被绳子擦伤了,就想去找格里曼医生拿点药。”   “然后就是……我去了店铺,但是发现里面没人。”   “然后我,我以为格里曼医生有事暂时出去了,就想先拿药,然后回头补钱给他。”   “结果他进去不久就听到外面有动静,本以为是那个格里曼回来了,却发现完全是个陌生人。”   扎菲拉受不了他这效率,一口气帮他说完了。   “他还算机灵,立刻翻身躲到床底下,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人进入卧房,转动一个花瓶,打开了一扇位于书架后的密室暗门,看到他走了进去。”   “他想立刻逃走的,但是卧室的房门已经被锁死了。他被困在那里,依靠很少的食物和水撑到今天。”   “之后我们搜查了那个药铺,找到暗门后强行进去,发现地下的密室里有大量铺盖和人类居住、生活过的痕迹,基本可以断定为逆日葵的一处据点,那个叫格里曼的医生有重大嫌疑。”   “那个人进去大概是什么时间。”   伊森小声插嘴问道。   “临近永夜。”扎菲拉看了眼男孩,“22点到0点的样子。”   “那么我好像看过这一幕。”   伊森摇头喃喃自语。   “我当时就在街对面,这些狡猾的家伙……”   “这么说我们同时在大方向,和这些人的细微动向上同时有了重大突破。”   夏依冰点头,脸上的表情像是“满意中又带一点残忍”。   “那么接下来由我和伊森留守这栋房子,保护希茨菲尔。穆柯分一半的人去大圣堂。”   “我呢?”扎菲拉皱眉。   “你带人去把对面邮局的门撬开……这么方便的发报站,不利用就太愚蠢了。”   “最好能直接找到总部,让他们再多派起码500个人过来,帮助我们接下来抓捕他们的区首……”   “不用了。”   希茨菲尔突然插话。   这下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希茨菲尔?”   夏依冰皱眉,歪头,语气上扬,一套疑惑三连无比流畅。   “因为日蚀教会在黒木市的区首就是格里曼医生。”   希茨菲尔肯定的说道。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已经跑了。”   ————————   糖果伯爵参考女装亚历山大。 第五十三章 破碎   尽管已经确认格列夫人犯下了错误,但她的立场,希茨菲尔还不是非常肯定。   夏依冰的发现给了她很大打击,让她差一点认为夫人将她救回来就是为了筹备一个完美的祭品。   但在仔细思考后,她觉得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否则夫人干嘛让她离开黒木市?   那封信。   书里的便签条。   提前为她准备好的可以作为凭证的香水。   以及她在图书馆里找到的手稿,找到的关于四十年前那场灾难的细节记录!   她之所以能推导出真相靠的就是这些东西!倘若夫人真的十恶不赦,那她为什么要让她离开黒木市,又为什么要耗费苦心将这些能指控自己的证据送给她呢?   这在逻辑上肯定是说不通的。   所以希茨菲尔个人建立了两种猜测。   第一种,夫人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她的身体里积压了两个甚至更多的意识,其中一部分依然是四十年前的铁血教官——这从她一直佩戴着象征械阳女神信徒的项坠就能看出来——另一部分则因为亲手杀死过亲人,导致内心的懊恼、悔恨、迁怒等负面情绪急剧提升,思想变得非常偏激,甚至可以认同日蚀教会的计划和他们合作。   阴暗面的夫人想拿她当祭品。   光明面的夫人想保护她。   听上去挺搞笑也挺老套的,但这确实是很符合当前情况的推论。   不过还有第二种。   即……从来就没有什么精神分裂,无论是想对她不利的夫人还是想保护她的夫人都是同一个人格。   那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反差呢?   她觉得答案很可能在那瓶红墨水里。   那瓶墨水——她观察的很仔细——至少在拿着它、靠近它的时候,夫人是可以控制住那种暴虐情绪的。   夫人在三楼书房中将墨水强行塞给她,并要求她“立刻离开”,“去找伊森”。   这是否可以视为,夫人知道离开墨水后的自己无法继续压制心中的黑暗,她将变得非常邪恶,非常危险?   那这样看,这瓶墨水,它也许并不是至尊魔戒。   而是精灵女王赠予弗罗多的水晶瓶——埃兰迪尔之光!   默默攥紧墨水瓶子,压抑越跳越快的心,希茨菲尔顶着所有人的注视说道:“因为我……我在那天晚上曾听到维尔兄弟在房子里争吵,他们亲口说的,说格里曼医生已经乘船走了。”   夏依冰转头去看穆柯,后者点头:“确实,他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你凭什么认为区首是他而不是莉莉丝-格列?”   扎菲拉半蹙眉头盯着少女。   出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大致了解了弗洛街12号的故事,别的不说,至少锁定了莉莉丝-格列为重大作案嫌疑人。   真要说区首是她,这些年来一直是她负责管理黒木市的邪教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首先夫人一直受到你们监视,并不适合承担这种‘重任’。”   希茨菲尔直接给他顶了回去。   “其次,一个担任过影狮教官的人,我不相信他们会百分百的信任她……而就住在对街、时不时可以来探望她的格里曼相比之下则非常合适!”   是的。   她当然能肯定夫人不是区首。   就凭她愿意耗费苦心引导自己发现这些秘密,她就不可能是!   但是她暂时不能让影狮发现这一点。   一旦他们反应过来了,那么这瓶夫人特定交给她的红墨水,她肯定是保不住的。   她知道有些事情想要实现很难,可能性小到微乎其微。   但是她还是想要试试,这要求她必须持有这瓶墨水!   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夏依冰皱眉陷入沉思。   她相信,自己现在是掌握情报最多的人。   尽管那些最关键的节点全是希茨菲尔发现的,但她比少女,还有其他人都有一个优势——她看过萨拉六世关于“希茨菲尔庄园”的记述。   庄园。   扎菲拉之前汇报说莉莉丝有时会去城外一座废弃的庄园外扫墓。   偏偏那地方和黑木林挨的很近,而且和柯查尼王当年失踪的地点也很接近。   最奇怪的是之前从来没人提到过那里有这样一栋庄园。   ……难道那里就是希茨菲尔庄园的废墟?   假设一下。   就假设莉莉丝经常出城是为了寻找安娜的尸体。   再假设那栋庄园的废墟一开始是“不存在的”,“寻常人所看不见的”。   那么她经常去,会不会在某次触发了柯查尼王所说的条件,一头撞入了藏有庄园的特殊空间呢?   她作为曾经的影狮教官,和邪祟的仇恨无比深刻。   就算安娜被腐化污染了,并且这种污染也传给了她,但作为老牌超凡者她的抵抗力是非常强的,她有足够的时间将消息上报,就算隐瞒消息也来得及“处理”掉自己。   又怎么可能联系到逆日葵,进一步和他们展开合作?   再联系一下柯查尼王去世的时间,和魔像诅咒挨得很近。   那会不会是……   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应该是在魔像诅咒爆发之前,希茨菲尔家族因为某种神秘的打击一夜覆灭,导致原本被关在里面的柯查尼王逃了出来。   然后因为希茨菲尔是守密人一族,肯定掌握着很多上古秘闻……   或者就假设他们说的封印邪神是真的吧!   会不会因为他们的覆灭,导致那些被封印的东西都逃了出来?   魔像之难就与此有关?   然后灾难终结后,安娜失踪后,经常去那一带的莉莉丝找到了那个废墟。   她要么是从废墟里找到了那个家族收藏的禁忌文献——地窖里的古书就很像是这么来的——要么她受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恐怖的影响……   总之她一定在那里得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转折点。   直接导致她叛变魔像之神。   “糟了。”   夏依冰突然屏住呼吸。   她之前其实没怎么把希茨菲尔家族当回事。   什么守密人、眷族、女神留下的影子……听上去就很像是骗子。   那它万一要是真的呢……   这样一个古老的,甚至可以用伟大、用恐怖来形容的家族。   它留存的力量。   传说中只在上古时代、神话时代才有的力量!   不要多。   只要莉莉丝得到一丁点儿。   原本预计中应该固若金汤的大圣堂防线。   装备精良的燧石骑士团。   以及早早部署好的一万城防军。   这一切怕是都不够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叫喊。   尖叫、咒骂……混着犬吠。   即使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每个房里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混乱的气息。   很有默契的,每个人都闭上了嘴。   “扎菲拉。”   夏依冰叫了一声。   眼睛男点头,起身出去。   他只过了不到二十秒就踱步回来,面色惨白,非常难看。   “钟楼的光熄灭了。”   他颤动嘴唇对他们道。   “他们破坏了械阳石刻。” 第五十四章 燧石   十分钟前,灯火通明的大圣堂迎回了弗里克率领的吉普车队。   便装的他和司机先行下车,回头张望,目送百多名穿沉重铠甲的战士从车厢后下来。   这些吉普都经过特殊改装。轮胎更厚,马力更足。车厢后部改成了类似挂车的结构,再蒙上一层厚厚的布,说是小型卡车也不为过。   “晦气!”   一名相貌英俊的、同样穿着铠甲的、看样子大约24、5岁上下的金发男子从旁边走来。先是按照教团的规矩对着卡里克行礼,嘴里同步抱怨道:“都怪费尔诺,害我们沦落到这种境地!”   身为黒木市教区燧石骑士团的两位副团长之一,他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如果是希茨菲尔看到这一幕,那她一定会非常奇怪。   因为——在一个已经初步完成了电气革命的时代,一支带宗教性质的骑士团居然真的是由一群铁皮罐头所组成……这件事本身就太玄幻了。   从普朗式的构造来看,这个时代轻机枪是肯定有的。在机枪大炮这种战场绞肉机面前重铠骑士有什么用?   再厚的板甲也不可能挡住连绵不断的子弹冲击。   如果说,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团养着这么一支护教骑士团的目的是打算拿他们当仪仗队用,那还可以理解。   但是,他们刚刚可是被当做“支援部队”在城区两个重要地点跑了个来回啊!   城内出事不指望训练有素的现代军队反而指望这些铁皮罐头。   她要是真在这里,那她一定会怀疑那位区首,也就是巴比斯-艾萨克罗德是脑子有病。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弗里克拍了拍裤子上的烟灰,看向金发男子的目光带着警告。   “为了方便城防军能尽快赶来大教堂帮忙布防,骑士团将所有载具暂时借给他们——这是当初就说好的。”   “你在我这里逞逞嘴皮子也就算了,待会见到费尔诺上校可别摆脸色。”   “我有分寸!”   金发男子笑嘻嘻的。   “而且我看圣堂这边也没什么问题嘛……小红花儿那边真的没有放错烟花?”   “咖洛。”弗里克开始眯眼了,“我感觉你今天晚上似乎特别兴奋。”   “我……”金发男子嘴角一抽,隐约觉得情况不妙。   “这样吧,既然你精力旺盛到这种程度,那你就绕着圣堂巡逻两圈。”   “……我这就去!”   似乎赶着躲避什么,名为咖洛的男子顿时在胸口锤了一下,触动了胸前位于左边的一个很粗糙的、表面有一道凹陷进去的横杠的、看起来像一枚巨大钉子的东西。   当然,现在称呼它“按钮”比较合适。这东西被锤之后顿时凹陷下去,咖洛的铠甲也立刻发出一阵低沉的、类似机床运行时才有的嗡鸣。   “轰!”铠甲的肩部,靠后背位置喷出一串蒸汽白雾。一股力量凭空出现,带着咖洛双脚离地,几乎是以一种类似“磁悬浮”的姿态在往后方飘。   “停下!!”   轰鸣中贯穿一道怒喝。   “嗡嗡嗡嗡……”噪音渐渐放低,直到消失不见。   咖洛双脚落地,脸色发苦。   “作为副团长,你应该知道‘白银燧石’有多珍贵。”   弗里克虎着一张脸走上前来,手指用力点他的胸铠。   “这是拿来给你们战斗、甚至玩儿命的东西!你就敢这么用?你这个季度的燧石都可以不要领了!!”   “别啊!”   咖洛顿时叫了起来。   他现在手头储存的白银燧石也不过只有一公斤多点。   这铁罐头……开启一小时就要烧掉好几百克。一个季度不领燧石,那他以后岂不是要穿布衣“果奔”?   别说另一位副团长,他的手下们都得笑话死他!   “除非你能在10分钟内完成巡逻任务。”   弗里克淡淡盯着他。   “并且,不许在中途开启战斗盔甲。”   “知道了……”   金发男子哀叹一声,在一众善意的嘲笑中费力迈步往外面跑。   目送他消失在大门外面,弗里克摇头,一转眼就看到一名穿蓝灰色制服的胖男人立在一边。   “上校!”   他立刻走上去,按照教团的礼仪在胸口画了个圆和十字。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了。”   休曼-费尔诺挺了挺自己的啤酒肚,还有即使胖成这样也依然是他个人标志的鹰钩鼻子。   “我来是想通知下您,8936名城防官兵已经围绕教堂部署完毕。其中两个团在阿丽街,两个团在百新街,最后两个团由我亲自率领,就部署在前方150米处的三岔路口。”   “辛苦您了!”   “还有找你们借来的载具,也就是那些大功率的兵车也得还给你们……否则让堂堂白银骑士们乘坐那些临时拼凑的低档货,给人知道是要责怪我的。”   “不——怎么能这么说,因为今晚都是驻守任务,暂时用着也不要紧的。”   两人相谈甚欢,时不时就能听到费尔诺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你还是像之前一样呀弗里克团长。好了,我也不卖关子了,其实我找你还有一件比较要紧的事。”   “您说,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定效劳。”   “就是这个部署的问题……”   “嗯。”   “你也知道,最近这些年天下太平,黒木市这个位置……唔,距离维恩港太近,很多东西都比较,难以拿捏……”   “这个您放心,就算今晚相安无事,我也会建议区首将这些困难上报给王都。”   “好的……好的,那我也就彻底放心啦!祝您一切安好,弗里克,说真的,我真不愿在下个月和你分别……”   达成目的,费尔诺心满意足的走了。   弗里克盯着他的背影舒了口气,回头,看到的是一名名手持长柄战锤、站在圣堂花园里的重铠骑士。   372名白银骑士。   1名黄金骑士。   以及8936名正规军。   超过600名治安警察。   这份力量,又是背靠着拥有械阳石刻的大圣堂。   怎么看,度过今夜都毫无问题。   “下个月就要被调去王都了。”   微微仰头,凝视着高空中悬浮的一轮“火钟”,弗里克不由开始幻想,守护那座传奇教堂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然后,就在他的注视中——可以说是在他眼睁睁凝视着的过程中,天穹上的“火钟”,熄灭了。   “这……”   与此同时,“火钟”内部。   巴比斯-艾萨克罗德站在日冕室的门框处,深深凝视着一道人影。   看着它解体。   化作一簇扭曲的触须。   又重新聚合起来。   形成一个妇人的轮廓。 第五十五章 邪神降临   虽然那个最初的影子仅仅只在视线内停留了不到1秒,但艾萨克罗德还是十分肯定,那个影子的轮廓应该属于另一位巴比斯——也就是他前不久才惨死的儿子。   而现在,当朦胧的月光透过乌云,从日冕室的窗外投射进来。他能清晰看到这位不速之客的脸。   它分明属于一个年老的妇人。   “莉莉丝。”   老人的喉头耸动一下。   “我早该想到,他们用那种方式杀死坤特,真正目的是为了取走他当时流失的血。”   锯子、锤子……用这两种凶器致人死地可以造成远比砍刀更可怕的伤口。   而非常巧的,他布置在日冕室入口的机关禁制,就需要拥有自身的血脉才能触发。   在亲眼目睹到这一刻之前,艾萨克罗德从未想过会在这一环节出现问题。   因为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受到女神赐福的机关禁制是拥有一定自主分辨能力的,如果是正常情况,只靠取走他亲眷的血——甚至取走他本人的血都不可能骗过禁制进入室内。   只有一些极其特殊的情况、药剂,以及能力可以做到这种事。而在黒木市内,或者应该说整个萨拉的东南区域,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其实只有一个。   即……四十多年前以新锐之姿在整个萨拉崭露头角,却又在黒木镇的诅咒后如彗星般身退的那位“红蔷薇与雄狮的骑士”。   代号为“影鬼”的莉莉丝-格列。   “你背叛了当初对着女神立下的誓言!”   艾萨克罗德的声音越发高亢,“我要制裁你!莉莉丝-格列!”   这位曾经的影狮教官到底因为什么背弃了信仰,投入到逆日葵的计划中替他们冲锋陷阵……这些艾萨克罗德确实好奇。   但现在已经不是思考、追问这些的时候了。   日冕室是一个长方形,周围用青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砖头搭建的房间。   从门框到日冕室的尽头是一条走廊,最顶端的吊顶呈圆弧状隆起,顶端墙壁和十根承重柱上都画着鲜艳的壁画。   一盏倒垂的、巨大的水晶圆盘从吊顶处垂落下来。   在不久之前,直到事变的最后关头,它都承担着将正下方的石刻力量传输到四面水晶高墙上,在上面铭刻成火种纹样的艰巨任务。   但现在。   艾萨克罗德眯眼,看到下方那块深黑色的、原本该有一人高的的石板已经碎裂,足足一大半都破碎成细小的石块散落在地。   不管曾经莉莉丝-格列是什么人,立下过怎样的功勋。现在她都是个闯入者,是个罪人!   闭上双眼,老人在胸口画了个圆。   佩戴在他脖颈上的,那串不止一次被夏依冰觉得繁重、可怕的精美项坠“哐哐哐”的颤动起来。自动解体,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镂空圆环。   动作不停,继续用飞快的动作画出十字。   残存的项坠挂件继续组合,以圆环为框架组成了一个极其精美、极其复杂的大十字架。   “叛逆者!”   随着老人睁眼怒喝,这繁杂的“十字日轮”在他身后发出金光。   他的脚下、他的周围……地板上、墙壁上泛着金属光泽的砖头都一块块的颤动起来,自发悬浮自发抽离,在金光的照耀下迅速融化。在他身后“咔嚓咔嚓”的组成了一尊高三米、拥有两只金属臂膀的机械巨人。   “嗤!”   一道白色的蒸汽从关节缝隙中喷涌出来。   机械巨人完全裹住了“日轮十字”,这个东西就像成为了它的中枢、它的引擎,赋予了死物全新的生命。   不说二话,艾萨克罗德操纵巨人用力砸向前方人影。   沉重的拳头,光直径就达到两米。一拳下来就是一头大象也得趴下。   但它的目标却并未闪避。   面对凶险,妇人所做的只是朝前探出右手。   在刚抬起手的阶段,从手指指尖位置开始,皮肤的颜色开始变暗变深,表层出现淡淡的木纹。   已经半抬起来的阶段,五根手指在数量上翻了一倍还多,已经变成了十多条拉长的木须在疯狂生长。   完全抬起来的阶段,所有的木须触手骤然变大,每一根都从手指粗细扩展到水桶粗细,直接在面前形成了一堵厚度超过两米的壁障。   “通!”   机械巨拳砸入木须壁障,就像砸中一块海绵,只发出一道轻微闷响。   “呼!”   然后一股巨力瞬间反噬回来,无数交错的木须疯狂突进,尖端转化为一根根木刺,蛮横捅向白袍老人。   艾萨克罗德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全力一击会被以这种方式击破。   因为受力,机械巨人失去平衡撞在门框上,暂时卡死在那里无法调动。   面对尖刺,他只来得及再调动一些混入青铁矿的石砖挡在身前,下一刻就被十多根木刺穿透防御,整个人被钉在巨人表面。   “不可能……”   口中喷血,老人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   “你的力量……怎么会……”   “是它给的。”   断开木刺,抽回手。妇人向他展示自己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木雕。   非常精美。   方形底座,上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矮胖男人。   “邪神……!”   艾萨克罗德瞳孔收缩。   “不……不要!”   他看到妇人转过身去,将这尊木雕摆在残破的石板顶端。   然后,用火柴重新点燃了四角的灯盏。   四道光芒从四个方向投射出来,经过调整角度,每一道光都正好命中那尊木雕。   一个虚幻的影子从木雕上升起,徐徐映照在最上方的水晶罩上。   艾萨克罗德想要阻止,但他已经自身难保。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影子被一分为四。   通过水晶罩投射到四面高墙上。   从最高点洒向这片静谧的夜。   洒向这座梦中的城市—— 第五十六章 蔓延   迷蒙的雾气悄然袭来。   不是从海边来,而是由天穹降落,好似无边的乌云被月光打散、稀释后所诞下的薄雾。   只是顷刻之间,整座黒木市就被雾气笼罩起来。   弗洛街12号,希茨菲尔一群人已经从房子里来到正门外的街道上。每个人都盯着大圣堂的方向,面色凝重。   十站路……这个距离其实是看不到那座钟楼的。   但由火焰和光芒形成的“火钟”却会将光亮投射到附近低矮的云层上,最不济也能倒映出些许光影,因此很直观的就能判断出钟楼的光还亮不亮。   只是现在已经不行了。   出来才一会儿的功夫,雾气已经浓郁到二十米开外都看不清的程度。   希茨菲尔和所有人一样皱着眉头。   她虽然不懂这些人都看到了什么,但扎菲拉那句话还是能理解的。   “械阳石刻到底是什么?”她看向旁边的夏依冰。   这个问题困扰她已经有段时间了。   “……神迹的一种。”夏依冰隔了好几秒才回复她。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梦界、知道了噩梦、知道了有邪神存在,所以你或许就会认为,一直致力于维护社会秩序的我们,背后同样也站着械阳女神。”   “难道不是吗?”希茨菲尔有些懵了。   “械阳女神从未真正回应过信徒的祈祷。”扎菲拉往下拉低帽檐,代替着回答,“从械阳教团所记述的最早篇幅的历史开始算,人类……甚至从未真正见过神临。”   “当然,这里说的不是那些邪神,而是真正的神——那些在古籍文献里写有名字的神,他们从来不曾出现。”   “……”少女嘴唇张大有些发愣。   从来没出现过?   那神迹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干嘛那么虔诚的信仰械阳女神?   “这里的‘神迹’一词,与其说是‘神造的奇迹’,还不如加几个字母,改成‘神在世上留下的痕迹’。”   扎菲拉的镜片在夜色中反光:“械阳石刻正是这样的痕迹之一,它的原型是一块被发掘出来的巨大石板,根据文献记载,械阳女神在消失前曾用自己的血在石板上写下铭文。”   “只是,没人能翻译铭文的内容。那是一种比古代萨拉语还要复杂还要晦涩的文字。”   “械阳教团研究石板,发现那些鲜血字符还残留着一些神秘力量,这种力量在被动式的发散,可以用来镇守、保护,以及制造某些东西。”   “这是为数不多还能证明‘神’曾存在的证据,早期的教团就是凭借那块石板逐渐发展壮大,而人们所认知中的摆在每一座城市大圣堂钟楼上的石板不过是它的低劣复制品。”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名为‘械阳石刻’的东西可以有效镇压邪祟,只要有它在,黒木市再乱也乱不到哪去。”   但是它现在被破坏了。   不需要扎菲拉再重复这句话,所有人都知道事态的严重。   械阳石刻被毁,意味着日蚀教会实施计划的最后阻碍也被破除。   即是说整座黒木市从现在开始随时有可能被诅咒侵袭,重演四十年前的窒息和绝望。   “穆柯回去地窖研究那些古籍文献,扎菲拉带人去撬邮局的门。”夏依冰用命令唤醒众人,“将这里的情况汇报上去,强调下我们急切需要支援。”   “队长。”扎菲拉杵在原地没动。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导致事情沦落到这一步的,在上面——甚至是王室看来,负责追查这支逆日葵,保护黒木市安稳的就是第十七小队。换句话说就是她夏依冰。   而现在事态发展的这么严重,真要变回四十年前那副场景的话……   四十年前的黒木镇才不到八万人口。   四十年后的黒木市人口已经逼近百万。   真让诅咒在这里蔓延,到最后要死多少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就算最后真解决了,组织和王室怪罪下来,队长你怕是脑袋都保不住,连同整支十七小队都得遭殃!   “去汇报吧。”   伊森轻声说道。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凭借这几个人的力量想办法阻止他们传播诅咒?   不可能的。   从看到雾气降临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那场吞噬了超过四万条生命的恐怖诅咒……又回来了。   扎菲拉心情沉重的带人走了。   夏依冰调集更多的影狮部队,命令他们挨家挨户的把人唤醒,最好能全拉到大街上方便看护。   旁边有一道身影软软倒下。   “希茨菲尔?”   她眼疾手快,伸手用臂弯托住了少女。   搂回来,扶正脸,夏依冰发现少女的脸庞上满是疲惫,整副身体都软绵绵的。   “这是怎么了?”   她伸手摸上少女额头。   “温度正常……生病了吗?”   并不是生病。   自家人知自家事。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希茨菲尔知道她这是困的。   这具身体本就孱弱,又深受不眠症的困扰,持续了将近两个星期没有睡觉。   体力可以无限恢复,但精力呢?   精神上的疲乏很难在清醒时得到缓解。   哪怕她每天都坚持躺床闭眼放松养神,这种方式也只不过能稍微将疲惫的爆发再延后一点。   但现在不行了……真不行了……   这几天的遭遇、战斗、推理,还有受到的惊吓耗光了她最后的精力。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渴望能昏睡过去。   但是不行。   哪怕她都困成这样了。   她依然还是睡不着觉。   “……”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又进入了那种玄妙的状态。   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   她不顾旁人在侧,伸手扯掉了左眼的眼罩。   一枚暗金渐变的妖异眼眸显露出来。   闭上右眼,躺在夏依冰温软的怀抱里,希茨菲尔单纯用右眼凝视钟楼的方向。   薄雾中挤满畸形的梦魇,耳边再次传来疯狂喧嚣。   “皮里斯……”   “皮里斯……”   “哈特……”   “哈特……”   “弗拉耶门迪……”   “弗拉耶门迪……”   不知道多少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回声,交替不断的念诵那个名字。   与此同时,有不少看护居民的影狮探员惊讶的发现:这些上一秒还对现状表现的恐慌不已的人,下一秒居然恢复了镇定,开始神色安详的低头祈祷。   “皮里斯……皮里斯……”   “哈特……哈特……”   “弗拉耶门迪……弗拉耶门迪……”   声音很低。   但和希茨菲尔听到的动静几乎一致。   似有所觉的,她低下头,凝视着脚下漆黑的路面。   现在天还没亮,路灯的光照不到路中央,黑一点其实是正常现象。   可她觉得这并不正常。   她感觉黑暗里还潜伏着一个庞大的阴影。   巨大、辽阔、无边无际,完全笼罩了整座城市。   就和夫人手稿中提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第五十七章 入梦   大圣堂变得一片混乱。   无论是燧石骑士团的领袖弗里克还是近万城防军的首领费尔诺上校,他们都接到属下汇报:有一群身穿黑袍,佩戴妖异狼头假面的人在靠近他们。   首当其冲的是位于防线外围的城防军们。   一开始他们如临大敌,手中的枪械死死瞄准那些怪客。但在发现他们两手空空,什么武器都没带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将警惕心收回去了。   “这些该死的家伙……他们想干嘛?”   费尔诺坐在一辆车里,双眼透过玻璃死死盯着那些黑袍怪人,尽管穿着大衣但仍然冻的瑟瑟发抖。   “不知道……但是长官!他们好像还带了其他人!”   “什么?”   费尔诺瞪眼,果然看到在那些黑袍人身后,那片蒙蒙的雾气中依稀又出现了更多的人。   他们都是平民——这毫无疑问——穿着普通,有好几个都穿着睡衣赤着脚,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什么东西……这些愚民疯了吗?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跟这些混蛋出来闹事?   费尔诺无法理解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长官!”他的副手颤抖着声音提醒他,“需要命令开枪吗?长官?”   “这……”费尔诺有些犹豫。   萨拉王国是的制度是军政教一体,首先自然是王权至上,但排除王都的其他城市,则是由军区长官兼任行政长官,和当地教区共同治理。   所以在黒木市当官算是闲差。   这里距离王都只有不到一天车程,治安平稳又没什么杂事。行政长官的位置上别说放人,就是摆一条狗都没什么影响。   只是相对应的,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黒木市附近没有矿藏,能够经济崛起全依赖海港贸易。但同样因为离王都很近,有关系的人随便抓抓就是一把,费尔诺也不敢随便往这里伸手。   实际上,要不是因为他舅舅在维恩港身居高位,以他的能力,应该连这个闲差都摸不到。   而下个月教区就要换防了。   与他熟稔的弗里克即将调走,在不清楚接任者为人如何,是否和弗里克一般圆滑的情况下,费尔诺不想把这边的事情闹大。   否则到时候和弗里克的接任者起了矛盾,对方去告他,两件事加起来可能导致他被撤职。   “先别开枪!”   这么想着,费尔诺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他们不是没武器吗?我们先看看……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话还没说完,一阵嗡嗡的嘈杂便穿透玻璃钻进耳朵。   “……”费尔诺和副官睁大双眼,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比天穹还要高大的巨影。正有不计其数的黑袍人跪伏在地上对它朝拜。   “砰!”   一发子弹穿透后窗。   费尔诺身躯猛地一震。   透过面前的玻璃反光,他看到有汩汩鲜血从自己两侧太阳穴往外喷涌。   眼前一黑,头一恳,就这么抵在玻璃上不动弹了。   “疯了!疯了!”   听到外面传来的杂乱枪声,弗里克双眼里全是血丝。   那些邪教徒,他们不知道从哪蛊惑来这么多人,趁着火钟熄灭开始念诵晦涩的经文,他只能听懂一个名字,即“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魔像邪神!”   咬牙切齿的盯着外面,弗里克迅速叫来另一名副团长科里,命令他道:“你现在立刻带人去驱散他们!”   “团长!”科里紧张的盯着他,“我们……不会被影响吗?”   他看的很清楚,那些邪教徒率领民众,也没动用什么武器,就只是不断念诵吟唱那个名字,所有听到的城防军就差不多疯了。   有丢下武器、面色呆滞、汇入人群中一起念的。   有陷入癫狂,胡乱朝周围乱开枪的。   也许有人还保留着清醒,但外面的局面已经全乱套了!根本无法准确辨认!   ……他真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坚持你们对女神的信仰!”   弗里克愤怒的击打他的胸甲。   “放轻松……白银燧石是石板的产物,是受过祝福的,只要你们不脱下盔甲就不会有事。”   “好吧……”   科里咽了口口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   “那团长,你怎么办?”   “我去上面。”   弗里克阴着脸看向钟楼。   “希望区首阁下平安无事。”   ……   “嘿嘿嘿嘿……”   日冕室,刺穿艾萨克罗德的木刺末端一阵扭曲,重新长出半个人像。   这是个木人、木偶。它很认真的控制木料,给自己刻画出了礼服轮廓和一顶礼帽,低声笑着俯视老人。   “贝伦-格里曼……”艾萨克罗德面容抽搐。   影狮作为秘密警察部门,和每个教区的区首联系都很密切。   因此他当然认识莉莉丝-格列,当初他还隐藏身份去弗洛街12号拜访过,同样也知道这个在附近街区口碑很棒的“流浪医生”。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三十多年前就驻扎在那条街了……”   老人轻声说道。   那时的弗洛街比现在还破旧,门口的宽敞大道还是一片低矮土房,根本就是个邋遢村落。   那么早……可以说就是灾后没几年,他们居然就又派来人手暗中潜伏。   “黒木市……”   “不,应该说这片地区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能让你们如此在意?”   “嗤!”   一根木刺直接捅入老人眼眶,将他的眼球和脑子钉在一起搅得稀烂。   “死人不要问那么多。”   木人格里曼扭了扭脖子,发出一串木料特有的嘎吱声。   “借用魔神力量制作的假身……果然不如血肉之躯来的舒服。”   “怎么样莉莉丝?现在神恩已经扩散到全城,如果你真想复活女儿,并且对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复仇的话,那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   妇人大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正在透过镂空的墙洞往凝视西边看。   “不用你说。”   与此同时,弗洛街。   “……我们得想个办法处理他们。”   面对汇聚过来的上千居民,看着他们面容呆滞,只知道吟唱“歌谣”的样子,伊森硬着头皮提醒同伴。   但他们可不止遇到了这些麻烦。   夏依冰用了拍打、搓揉、晃动等多种手法,试图唤醒迷乱状态的希茨菲尔,全部失败。   对希茨菲尔而言,她听不到外界的动静,也接收不到外界的感觉。   越来越严重的困意犹如幽灵拉扯着她。   她觉得自己正在阴影中不断下沉……下沉……   入目所及是一片阴暗混沌。   各个角落、四面八方都响彻着鬼祟低语。   她有种感觉——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梦界。   那么在现实里看到的巨大黑影,会不会也……   鼓起勇气。   一点点抬头。   犹如氤氲的混乱背景中是一个大如山岳的深黑巨影。   ————————   感谢:水无·灯里、historia、浮生六记誰与书、ahvhn、raisers7、博丽的救赎、希拉维西、缇鸦、东北吴彦祖、珈百璃百珈、剑气凌风、vli、dfdfgc、书客33321378081、爱丽一百一次❤️、中_出_爱_丽……这些同学的打赏和刀片!   ps:明天上午10点上架,到点估计会先发2-3章,到晚上12点之前还有3-2章来补足五更。本来是考虑下周五上架以为还有一周弄存稿的,算了算剧情下周五这个单元都结束了,还是明天上吧~待会去写上架感言~   ps2:为什么感谢名单里奇怪的id又多了一个??我警告你萌不要太过分了!! 上架感言   《决斗王》、《翡翠》、《猎团》……再到这本《希茨菲尔》,已经是我来到书客后创建的第四本作品。   前三本书,我在创作它们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困难,包括留学、搬家、家人和我自己生病、被人嘲笑、看不起、成绩起伏,还有《翡翠》被举报下架。   这里再次感谢bds呷呷洛小波斯err等很多读者朋友……正是有你们的自发宣传还有坚持不懈的支持才有这第四本书。   上架 感言,按我个人的理解就是“可以给读者追书信心”的东西。   所以我将我的一切都展示给你们看:   《决斗王》320w字,完本。   《翡翠》320w字,完本。   《猎团》310w字,完本。   而且题材囊括同人打牌、西方奇幻、伪科幻伪无限流……跨度极大。   我是一个喜欢闷头写书的作者,别的事情不喜欢管。   我觉得,写作,能把自己脑袋中幻想出来的故事展现给别人看,这个过程本身就很舒服。   读者的建议只要是合理我都接受,所以从第三本书《猎团》开始,应该就标准的无毒无刀,不会再有什么争议。   对这样的我来说,我觉得我挺接受不了我一直卡死在一个固定的题材里写东西。   我老想着应该突破,这本书完结了应该写点新东西,好玩的感兴趣的东西,而且我本身的写作能力也必须进步。   所以到最后我还是在众多题材里选了灵异吧。   嗯,还有不变的变身。   书评区有人问我为什么老喜欢写变身,之前争议比较大的时候也有人真心建议我转型去写男主文,成绩不说火或者小火吧,反正肯定比“写这样的东西有保障的多”。   这问题很简单啊,这都写了快1000w字了,其中三分之一还包括一本免费同人,除了喜欢还能是啥呢~   嗯,你们说我神经病也好,强迫症也好,心理变态也好。   总之我就是喜欢。   我就是觉得这种变化很艺术,很有美感。   甚至不需要像07年的变文一样刻画那么多内心戏,光是描述变化后发生的故事,我都觉得这很有意义。   因为读者是会代入的。   作者其实本身也是读者,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在看这个东西的过程中,哪怕我们不去看内心转变的描写,就光是先体验这个故事,然后时不时想一下“哎呀,这个性别居然是变过的嘛”、“喔唷,这个莫名其妙的痒痒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光这种感觉就已经很有意思了。   人生苦短,青春短暂。   但人们却可以通过阅读文字来体验全新的人生,全新的生命。   真的很棒,我觉得这是现代除了各种丝袜、卫浴系统、空调、游戏王、dnf、赛博魅魔、网络等一系列东西外最棒的特色。   总之就这样!新书《希茨菲尔》献给大家。明天上午10点开通上架。   和翡翠不同的灵异,不同的恐怖,全新的故事,有所变化的风格,以及应该有所进步的文笔。   当然,还有稳定的更新。   这些就是我能给你们的全部了。   《希茨菲尔》的初始数据、读者反馈比之前几本书都好,我很开心,所以我也会竭尽所能用我的全部去回馈你们。   从19年末到21年,世界格局经历了剧变。   希望我们都好。   越来越好。 第五十八章 神眼   庞然巨影俯视着少女。   她看不到它的全貌,因为有阴影遮挡,连它身体的任何细节都看不清楚。   但她就是能感觉到它在看她……那是一股巨大的恶意,犹如持续了亿万年的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关系,叫她从天性中、从骨子里生出绝望和恐惧。   我要怎么在它面前逃回现实?   希茨菲尔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手稿里夫人提到过,他们当时也注意到有巨大的阴影笼罩黒木镇。为了不让自己置身险境,直接面对这可怕的怪物,他们那段时间一直避免进入梦界。   但现在她进来了。   她看到它了。   它无疑也注意到了这边。   她该怎么做,才能从这场无边无际的噩梦中苏醒,重新回到弗洛街呢?   绝望的气息在阴影中蔓延。   希茨菲尔尚未想到脱身的方法,就发现眼前的巨影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它探出了许多触手。   也许那是触手,也许那是别的东西……它们密密麻麻,无穷无尽,显得它好像就是一座由触手触须构成的山岳。   这些触手并没有向着这边卷来,它们一直延伸……一直往上,从氤氲空间的虚空中拉扯出一道道模糊的人影。   “弗拉耶门迪……”   “弗拉耶门迪……”   当这些人影出现的时候,四周的鬼祟低语猛地增大了许多。   大概就是从一千人提高到五千人的程度,清晰的让人完全无法忽视它们,甚至觉得有些震耳欲聋。   那是什么?   希茨菲尔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触须的长度是有限的,每一条触须在抓住一道人影后都会立刻开始往回卷。   她看到那些人影被拉入巨影,前方不远处几乎是立刻传来了一阵密集咀嚼声。   “咯吱……咯吱……”   非常清脆,让她很自然的想起人类咀嚼脆骨的声音。   “皮里斯……”   “皮里斯……”   “弗拉耶门迪……”   “弗拉耶门迪……”   “咯吱……咯吱……”   不。   希茨菲尔捂住耳朵。   这种精神上的污染,这种深入灵魂的大恐怖,她感觉自己快要受不了了。   也许杀了她都比现在要好。   是的。   她不是已经很长时间都没睡了吗。   杀了她。   或者吃掉她。   就像她从未在世上存在过那样。   怎样都好,最起码可获得永恒的安息……   双眼紧闭,捂紧耳朵。沉浸在噩梦中的少女并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有数十条触须延伸到自己附近,编制出一个笼子将她困在里面。   而且笼子在缩小。   在不断缩小。   眼看她即将失去最后的空间,一条触须的阴影已经死死缠绕住了了她,在她的身前,那片氤氲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年轻人做这种梦也太早了点。”   犹如冰雪遇到太阳。   所有的触须、阴影、黑暗在这点微光照耀下迅速褪去。   温暖的光洒在希茨菲尔的脸蛋上,她的身体上,让她觉得暖洋洋的,那种阴冷的绝望似乎也暂时远去。   睁开眼,她看到面前悬浮着一套奇怪的饰品。   它的外围是一圈金色圆环,中间是一个极其繁杂、极其精美的十字架。   这个东西散发出光晕,光晕又在黑暗中凝聚,逐渐形成了一个老者的形象。   “你……”   希茨菲尔盯着他有些发愣。   随后她猛地反应过来:“你是……报纸上的那个……!”   “黑木教区的区首,艾萨克罗德。”   老人点点头。   “灰发……还有脖子上的独特‘装饰’,唔……”   “看来你就是夏莎提到的那个女孩儿。”   “您有办法送我回去,对吗?”   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询问他。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以及她现在到底有没有睡着,其他也就更别提了。   而这个人……他居然可以在梦界和那头邪神抗衡,绝对是最大的那根救命稻草。   这样的机会她不去抓,那她脑子就真出问题了。   “我很想答应。”老人忽的一咧嘴,“但是不行,因为艾萨克罗德已经死了。”   “……σ(°д°;)”   并未佩戴眼罩的灰发少女不由一愣。   “我在日冕室被杀了,被邪教徒借助这东西的力量杀了……”   老人叹息。   “这片噩梦被它控制了,凡人靠自己的力量绝对无法醒来。”   “看到那些人影了吗?那都是被诅咒——也就是它的力量所杀死、或者引导腐化的人。”   “它对这些人拥有绝对支配权,我也只不过能靠女神护佑再坚持一会儿,要不了多久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又哪来的能力庇护你呢。”   那我岂不是彻底完蛋了?   少女手边没有镜子,但她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上一定没有任何血色。   “你大概率是要跟我一起完蛋的。”   艾萨克罗德一本正经的恐吓她。   “不过不排除有人会来救你……嗯,所以如果你能出去的话,请你转告夏莎……哦你可能不知道夏莎是谁。”   “她今年25岁。”   “黑眼睛,黑头发。”   “长的很漂亮。”   “奶子很大,腿很长。”   “喜欢穿黑丝袜和长筒靴子。”   “脾气暴躁。”   “如果你遇到符合形容的女人,请你告诉她,邪教徒举办最后仪式的地点在西边,他们可能是要对什么东西展开复仇……”   “你怎么知道?”   希茨菲尔有些没转过弯来。   “彻底死亡是要一些时间的,我只是抓住最后的时光偷听到了一些内容,连我自己也不敢肯定。”   艾萨克罗德轻轻摇头。   “但总归是一条线索,好过留在城里和他们耗。”   “那我要是出不去呢?”   希茨菲尔继续瞪眼。   “呃……我是说,要是没有人来救我的话……”   “是的,是的!理论上来说确实不会有那样的傻子。”   老人跟着用力点头。   “所以我并不抱太大希望,不行待会我们一起好了。”   谁要跟你这老头子一起啊!   希茨菲尔真快疯了。   她不理解,这个老家伙是怎么做到对自己的死亡如此淡然的?   “嗯?”   艾萨克罗德一直盯着她,突然语气上扬:“你居然并不是灵的具现……而是真正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这是怎么做到的?”   “附灵?”   “不……附灵也不行……”   “除非你有什么能力,或者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来自那个时代的东西……”   “老先……哦,区首大人。”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   “我自从睁开眼睛后还从来没能睡着觉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最能保守秘密的就是死人。   这老东西都翘辫子了,生前又位高权重见多识广,岂不是最好的咨询对象?   能不能出去暂且不管了。   她可不想在死前还带有太多疑惑。   “要么你的种族决定了你不需要睡眠。”老人绕着她飘飞一圈,“但你看起来就是个凡人。”   “……这很显然。”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紧跟着道。   “你身体里被植入了更高等的神的器官。”   “!?”少女瞪眼。   “不信?”   老人冷笑一声。   “我是没有见过神……但我知道他们存在过。”   “龙神山。”   “黑暗之母。”   “自然神殿。”   “还有太阳王与她的仆从……”   “这些都有记录,就在那块原型石板上记着。”   “只有这些神的器官能够和人类的身躯完美融合,又不产生任何排斥反应。”   “但是神的时间和凡人到底不同。”   “要么是生理上的不同,要么是职能上的不同。”   “我仅仅只能分析到这一步,想要进一步推导你体内的器官是属于哪位神的,那得考虑它表现出的异常症状,结合那些神的传说一一排除。”   希茨菲尔没有回应。   她惊呆了。   “你运气够可以了,孩子。”   艾萨克罗德看着她不断摇头。   “神的器官是不会顺着凡人的生理习惯去老实运作的。这意味着它会我行我素,你必须用你的身体去配合它。”   “但再怎么配合,那器官再怎么温顺,时间一长,你的凡人之躯肯定会承受不住。”   “那就只能崩溃。”   “这就是触碰神的代价。” 第五十九章 长夏   希茨菲尔想过很多次她的左眼是什么情况。   她曾以为这是来自邪神的眼睛。   因为她打开盒子的时候,有很多鬼祟低语在一起教唆她,逼她去做。   她觉得它们肯定不会是好东西,那么它们要她打开的盒子,这个最终被“释放”出来的眼珠子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但现在械阳教团的区首又跟她讲这是神的眼睛。   哦,她睡不着觉是因为眼睛在独立运行,从而逼迫她的身体依附眼睛的习惯。   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这枚眼睛本质上是“好”的话。   那些鬼祟低语为什么要让她打开盒子?   真正的神应该是向着人类的吧?   他们应该和邪祟、邪神站在对立面。他们的器官也应该和这些东西是死敌才对。   除非打开盒子的后果,比释放这枚眼睛对它们来说要更加有利。   那会不会……   会不会是……   盒子里除了眼睛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有些胆寒。   我不会真成了新一代的“潘多拉”吧?   她抬眼盯着艾萨克罗德,打算继续咨询细节。   比如她确实很想知道,这枚眼睛到底属于哪一位神。   但是她尚未开口,眼前的光就迅速黯淡下去。   艾萨克罗德的身体轮廓就是靠日轮十字发出的光所组成的,光芒黯淡,他的身体也即将无法维持。   “看来我就到这里了……”   老人幽幽说道。   触须如同饥饿的鲨鱼,已经环绕着将两人封死。   希茨菲尔毫不怀疑,只要光芒彻底消散,它们就会一拥而上,把老人和她一起卷过去让邪神吃掉。   就在她生出这个想法的下一刻,光真的散了。   一股滑溜溜的、粘腻的感觉从下面蔓延上来。   她有种感觉——好像有触手缠绕上了她的脚踝,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上侵袭。   黑暗中闪过一道白光。   “嗤”的一声,缠绕少女的触须被悉数斩断。   踩着一双长筒皮靴,系成马尾的黑发狂野飘扬。   “夏……”   “手给我!”   女人蛮横命令着,一只手握紧一把好似完全由白光组成的刀,另一只手用力探向她的方向。   条件反射,希茨菲尔伸手抓住了它。   “嚓!”   又一道白光拔地而起,像一道光柱,凭空劈开一道门,贯穿天地。   希茨菲尔被强拉着闯入这扇门。   她勉力回头,看到的是无尽触须。   以及被白光照亮的,艾萨克罗德欣慰的目光。   呼——   耳边似乎传来了风声。   知——知——   还有盛夏蝉鸣的声音。   “每到第七天的夜晚都有鬼祟横生。”   “我让你练武,不是为了让你和别人打架!是让你能保护自己!面对危机时拥有主导命运的权利!”   听到男人严厉的呵斥。   眼前仿佛出现了画面,在一栋偏东方式的庭院里,一个壮硕的男人手持木棍教导一个娇小少女,指点她的一招一式。   “老爹。”   又一天傍晚,训练结束后,少女开口。   “嗯?”   “夏天的夜,似乎是要比冬天短吧?”   “是这么回事,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要是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夏天可以无限延长的话,人们经历永夜的时间就会大大减少吧?是不是就可以有更多的人活下来了?”   “啪!”   木棍抽上少女的屁股。   “从哪琢磨来的奇怪思想?”   “成天到晚尽想那些不可能实现的事!”   “继续!今晚加练!”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少女逐渐成长。   又一个夏夜,兴高采烈的少女锻炼归来,看到的却是一片炼狱景象。   家中盘踞着三条梦魇巨蟒。   其中一条,父亲的大半截身子已经被吞吃入腹,只剩下一双腿还在外面颤动。   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们踪影全无。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有两条巨蟒的身躯都鼓了起来。   “啪嗒~”   最大的巨蟒仰起头将猎物吞下,转过脑袋,绿油油的蛇瞳盯住少女。   “啪!”   另一条巨蟒口一张,吐出一具已经被胃酸腐蚀到一半的躯体。   这具躯体仍是活的。   摔到地上后它挣扎抬头,坑坑洼洼的面庞可以看到白骨。   “走……”   竭尽全力,漏风的喉咙迸发出呼唤。   下一刻,两张巨口先后咬住它,将它抬到半空中争抢、撕扯,彻底撕裂成一地残骸。   即使是从旁观者的视角去体验,希茨菲尔都感觉快要窒息。   眼前蒙上一层血色。   只看到刀光。   无尽的刀光……   “砰!”   一声闷响。   后脑撞在水泥地上,疼痛让希茨菲尔瞬间惊醒。   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她挣扎着坐起,看到夏依冰半跪在身边,一只手还牵着自己,正在低头大口喘气。   “你看到什么了?”   两鬓发丝从旁垂落,盖住她的脸,只能听到从下面传来的冰冷声音。   “不管你看到什么,你最好忘掉,明白么。”   也不等回答,她迅速起身,如同一阵狂风冲入夜雾。   “夏……”   “别紧张。”   旁边传来一个沙哑男声。   一转头,赫然是伊森。   他的上半身和一条腿包着厚厚的绷带,披着大衣,靠坐在路灯柱上,说话间还在摆弄一把转轮手枪。   “她不是要走。应该只是被触动了某些回忆,想去发泄发泄。”   他安慰她道。   “不过你真的该谢谢队长,希茨菲尔……”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之前,你整个人完全沉入到地下——沉入到那片阴影中,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只有队长有能力救你,但是在这种时候进入梦界,相信我不说你也知道有多危险。”   “最重要的是这种接触会让你触及她的噩梦。”   “而噩梦,就是每一名超凡者的力量来源。”   “噩梦……?”   希茨菲尔皱眉看他。   之前说超凡者会控制不做噩梦,这也是他们说的。   怎么现在噩梦又变成了……力量之源?   “我之前应该跟你说过,即使是最强大的超凡者,他们在现实里能做到的事也非常有限。”   伊森咔嚓弹回转轮。   “但是确实有例外,就是向噩梦借取力量。”   “超凡者之所以超凡,主要就在于可以骚灵,即分出自己的灵前往梦界,在梦界里追查邪祟的踪迹。”   “这个步骤就叫‘骚灵’。”   “但再往上走,叫‘现灵’。意指灵已经强大到可以在现实具现。想做到这一点则只有和那些狂徒学习,触及自己最不想回忆的那个噩梦。”   “很残酷不是吗……尽管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现灵’。因为噩梦这东西……能留下记忆的,有深刻触动的本就不多,适合提出力量加以利用的更少。”   “所以。”希茨菲尔缓缓说道。   “我看到的东西……还有那把刀……”   “嗯哼。”   伊森点头。   “那把刀就是她的噩梦。”   “它有个名字。”   “叫做‘长夏’。” 第六十章 续写过去   半小时后,几个人在格列家的前庭台阶上重新聚集。   重新佩戴上左眼眼罩,希茨菲尔在台阶上坐着。   远远看到女人走来,她赶忙站起来,想要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能说什么呢?   那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先不讲合不合适,毫无疑问会再次撕破那层伤口,对她造成更深的伤害。   所以她想了想,不如就当做无事发生。   她只是被对方救了回来。   中途什么也没看到——都没听到。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在台阶前停步,一只脚跨上来蹬踏着,夏依冰沉声对他们说道。   “好消息是扎菲拉已经成功和维恩港取得了联系,如实将这里的情报汇报了上去,我们只需要再多坚持差不多20个小时就可以获救。”   “坏消息呢。”伊森问道。   “坏消息是子弹不够了,按照这个发展下去别说20个小时,2小时都坚持不了。”   实际上情况比她描述的还糟的多。   现在是白天,按时间算已经是上午10点。但天色阴沉的依然像是凌晨5点,都是因为有那层雾遮住了太阳。   四周的居民似乎准确将这里当做了“目标”,他们无一例外都被诅咒感染,如同不知道痛觉、没有喜怒哀乐的傀儡一般往这边冲击。   要是被他们挨的太紧,“享受”吟唱的时间太长,很多意志力薄弱的影狮探员都会受到影响。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夏依冰不得不命令部下们对人群开枪。从昨晚到现在已经制造了起码3000具尸体。   难熬吗?   非常难熬。   很多年轻的探员根本接受不了,甚至拒绝攻击平民。   他们有些真的被腐化感染了。   有些在那噩梦般的过程中幡然醒悟,开始加入杀人的阵营。   还有些则醒悟的太迟,被狂化的警犬咬断喉咙。   扎菲拉和穆柯昨晚一共带来302人。   现在这个数字已经减少到263。   所有的疯狗都被射杀,街道上铺满残破的尸体。   最严重也最糟糕的是,这些尸体已经开始出现了“魔像化”的症状。   “我们得想办法突围。”   伊森提醒她。   诅咒成功发动,黑木市算是沦陷了。   这个时候再去纠结抓捕逆日葵已经毫无意义,而且从石刻出事来看,大圣堂恐怕也凶多吉少。   那栋建筑可是在黑木市的最中心。如果诅咒是以大圣堂为中心往四周蔓延,这个速度他们根本阻止不了。   还不如想办法保全自己,逃出去再说。   “夏警探。”   希茨菲尔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想跟你私下谈谈。”   “可以。”   夏依冰扫了眼旁边站岗的几名警察,大跨步上台阶。   “其他人守在这里,我们到里面说。”   希茨菲尔单独找她谈话并不是为了提及名为长夏的刀。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十分钟后,在后院走廊,希茨菲尔讲完了获救前在梦界看到的东西。   “艾萨克罗德……死了?”   女人眉头紧皱,连带脑后的马尾也晃动一下。   “是的。”   “这个情报很关键。”   沉思一会,她抬起下巴。   “这样就确认了,所有‘魔像化’,所有‘诅咒’的根源就是那个巨大的怪物,但凡是因为它的力量死去的人都会被它汲取走生命精华……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死去后没有孵出其他梦魇。”   “……你不难过吗?”   “难过什么?”   “他好像和你很熟,我以为你们应该是朋友关系。”   “是这样。”夏依冰点头,“但他死得其所——他的愿望就是为女神献身。”   “而且他已经102岁了,就算不死也活不长了。能得偿所愿也算是幸运吧……总比那些抱着遗憾老死的好。”   “……”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很难理解这种友谊。   “对了。”   夏依冰舒了口气,突然认真看向少女。   “你确定,他所说的方向是‘西边’吗?”   “对……我确定!”   “西边啊……其实应该是西南才对……”   “你都知道些什么?”   “唔。”   希茨菲尔有些纳闷,因为她发现夏依冰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充满了审视。   “好吧。”   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的语气。   “作为诚实的回报,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希茨菲尔’的独家秘闻……”   一刻钟后,女人甩动马尾回到客厅。   “队长。”穆柯正好从另一边赶来,看到她急忙迎上去,“快来!队长!地窖那边有重大发现!”   这两人跑了,留下希茨菲尔在原地发愣。   ……有这种事?   她现在有些怀疑人生。   夏依冰将她在《家族秘史》里读到的内容几乎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她。   她主要震惊的倒不是什么“守密人”、“眷族”、“神的影子”……   毕竟这些东西听起来太遥远了,有种不真实感。   她震惊的是——怎么这个世界原本就有希茨菲尔庄园的吗?   这个庄园,难道不是只存在于地球的吗?   是有两个希茨菲尔庄园,地球一个,这边一个?   还是它们都是一个地方,但黑木市的郊区有传送门能通往地球?   她有些激动。   有些惶恐。   如果是后者,那搞不好她是有机会回地球的。   “冷静。”   越是这种关头,她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算能回去,地球上的庄园大概率也不在了。   所有亲眷死绝,她在地球就是无依无靠。   当然,地球没有梦魇、邪祟还有邪神……   但是。   她想起了那些漠视的目光。   又鬼使神差回忆起了,每天早上接受夫人教学的情景。   而且也不一定真能回去。   谜团还有很多。   这具奇怪的身体,为什么在困顿爆发后又有了精力。   还有夫人的立场……她为什么要背叛女神,以及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算拿自己当祭品用。   这些东西不搞明白,她觉得自己不会安心。   “希茨菲尔姐姐……”   乔伊抱着一些东西从前面走来。   那都是书籍和文献,是她坠入梦界前一直拿着的东西。   哦,对了。   还有那瓶神秘的墨水。   “谢谢你,乔伊。”   希茨菲尔在他头上摸摸。   “希茨菲尔姐姐。”   男孩任由她接过东西,眼巴巴的望着她。   “你说,阿爸和阿妈会没事吗?”   “……”   希茨菲尔暂时沉默。   之前好像听扎菲拉说过,约瑟和妻子为了找乔伊一直未归。   他们会不会也被诅咒感染,会不会恰巧在港口那边能乘船逃离,这些她都不敢保证。   “他们会没事的。”   她只能昧着良心说谎。   往好处想,他们或许已经出过桥街区了。   ……   哄走乔伊,希茨菲尔一个人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将所有文献放到一边。   困意还在,只是没那么严重了。她习惯性的从里面抽出笔记本,想要画点钢笔素描来分散注意。   结果抽错了,阴差阳错的将夫人的手稿抽了出来。   错就错吧。   她不想换了。   没记错的话,这手稿本子也只记到一半。后面还空着一大堆纸张,她随便找几页空的画就是了。   翻到记述截止的那页,扭开笔盖,依旧是习惯性的在空白处画了几道波浪线。   这是试笔。   一看能不能用。   二看墨水颜色。   鲜红的线条蜿蜒出现,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发现自己带错了笔。   原本那支黑墨水的钢笔没带,带成了这支红墨水的。   要不就这么画?   自嘲一笑,她拉了下眼罩。   拉动时产生了一道轻微缝隙,借着这道缝隙,她的左眼也稍微往外扫了一下。   右手突然失去了控制。   严格来说,是那支钢笔失去了控制。   笔尖直接在上段话的末尾另起一行:   [诅咒结束了,我必须想个办法保护安娜。]   “?”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   “!!!”   然后蓝色的右眼狠狠睁大,目瞪口呆的盯着笔尖。   红墨水……   红墨水!!!   她剧烈喘息,无比期待它继续落笔。   五秒钟。   十秒钟。   笔尖纹丝不动。   “……?”   半蹙眉头,希茨菲尔将刚才的步骤仔细回想了一遍。   然后她试探性的将眼罩拉开,闭上右眼,只用金色左眼凝视笔尖。   不受控制的感觉再次出现。   笔尖再次另起一行:   [我决定伪造安娜留在维恩的证据。]   [我已经失去了伊万,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第六十一章 影鬼   地窖内,几名黑衣警察立正站好。看着夏依冰在穆柯的带领下再次下来。   “什么发现?”   “这边。”   带着她来到那张桌前,穆柯直接说重点。   “如你所见这里有非常多非常多的藏书……你之前不是说过那本书居然是用古代萨拉语写的很罕见吗?现在你可以再多说几句了——它们有九成都是用这种语言写的!”   “这些都是吗?”夏依冰眉头一跳。   地窖不大,五六个人在里面就显得非常狭窄拥挤。这样的地方当然也藏不了太多书籍,但即使如此,算桌上的和书架上的也有一百多本。   其中还有不少都是那种硬壳子的大部头,书页都用最好的材料做过防腐处理,翻开来不光闻不到多少陈旧的味道,反而还有一股沉淀的书香。   “最大的发现还不是这个!”穆柯兴奋的道,拿起一本书对她展示。   “看看这本……《萨拉风土》!还有这本《理查德-费曼艾莎游记》!还有这本《放叔华狩猎见闻日记》!……这些书里面描述了古代萨拉王朝在这片大陆上的起源和发展!包括他们的文化、制度、思想以及曾经面对的困难!”   “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等彻底翻译完毕后这些书绝对可以补上一大段历史空缺!”   “这样。”夏依冰皱眉点了点头。   确实,这是顶天的好消息。   东部大陆并非只有萨拉一个国家,但其他的国家嘛,除了歌利和靠西边的火龙联盟,其他的与其说是国家,还不如说是盘踞在荒郊野岭的简陋土堡。   并不是每个国家都能享受械阳的庇护,就算教团通过出传教在周边地区收拢了一批信徒,但是没有足够的圣石板复制品——也就是械阳石刻,这些地方依然免不了要受邪祟侵袭。   这样的背景,根本诞生不了像黑木这样繁荣的城市。人们只能拥挤居住在戒备森严,缺少通风的粗糙城堡里,每天与饥饿和粪臭相伴。   夏依冰做过外派任务,见识过那副可怕的场景。   她绝不想经历第二次。   另外就是,在帝国的上层圈子里其实有一个公开的秘密。   即现在的萨拉,和古代的萨拉差不多可以说是两个文明。   根据各地发掘出的零散古籍,诸多学者们翻译研究后得出结论:真正的萨拉继承人应该拥有“驾驭龙、统领海洋、主宰光影的力量”。   但现在的萨拉王室显然和这些描述对不上号。   部分小圈子甚至流传着一种更过分的说法,认为萨拉王室其实是“窃国者”,古代萨拉王朝的覆灭和现代历史里记述的萨拉一世有密切联系。   对这种说法,夏依冰知道那是夸张。   这个国家除了王室之外还有很多强大的力量。当这些力量联合起来的时候,即使王室也只能暂避锋芒。   但他们依然愿意簇拥那个家族为王。   说明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些污蔑只是无稽之谈。   只有一种传说她是真的相信——按照这些年不断出土的文献古籍还有旧时代的炼金造物来看,当今文明的发展进度恐怕还比不上一百年前。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一百多年前的文献里很清楚的记录了,当时根本没有梦魇永夜。   每一天都是安宁,每一天都是希望。   在这样的环境里更快进步没什么可稀奇的。   其他国家的人敌视萨拉,认为他们只不过是最开始占了块好地,发掘到了圣石板。   而萨拉自己,无论是出于发掘证据的目的,还是出于“解开梦界之谜”的目的,他们同样想揭开那片尘封的迷雾,弄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如神明是否真的存在?   世界上真的有那些神奇的动物……比如龙?   梦界和梦魇是如何突然出现在世界上的?   如果现在还有神迹,那曾经庇护他们的神又去了哪里?   “我知道它们非常重要,但是,穆柯。”   夏依冰看着激动的下属。   “恐怕只有普斯林特才会真正对它们产生感兴趣。”   “对于王室而言,我不认为发掘出这些古籍的功劳可以抵消我们在这里犯下的疏忽。”   穆柯的笑容凝固了。   ……他必须承认她说的对。   “不过你确实帮了大忙了。”   女人突然展颜一笑。   “啊?我……”   “大部分的古籍内容对我们没用,但它们却可以充当‘证人’。”   “比如它们是怎么来的?”   “完全用古代萨拉语书写的古董,平时一年都不见得能挖出来几本。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么多,还保存的如此完好?”   穆柯眉头渐渐蹙起。   确实,他也想到了其中的古怪。   “有这么多,说明莉莉丝可能是在附近找到了某个古代墓穴?”   他试探问道。   “有遗迹?也许那里还有更多?”   “算是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吧。”   夏依冰点头,不置可否。   “遗迹不一定。”   “有一座废墟是肯定的。”   ……   [我不想回忆我的噩梦,但有些时候,我却必须从噩梦中借取力量。]   客厅,希茨菲尔依然在看钢笔写字。   [我在组织里的代号是‘影鬼’,聪明的人从名称中就能大致猜到我的现灵。]   [是的,我可以从梦界将我捏造的形象投影到现实世界的自己身上。在短时间内完美的伪装成另一个人。]   [最早我只能现灵爸爸和妈妈。后面随着时间推移,我逐渐可以现灵家中的佣人。]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在我9岁那年被杀害了。]   “影鬼吗……”   希茨菲尔看的胆战心惊。   夏警探很强。   非常强。   那把由噩梦凝聚的长刀,‘长夏’,它代表的就是最极致的恐惧、愤怒,还有戾气。   一刀斩出。   那种气势。   食梦蛛那样可怕的梦魇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但夫人的现灵却是另一种风格。   在纯粹的战斗力上可能不如夏警探,但更加多变,有更多的用途。   尤其是对秘密警察这种职业,夫人的现灵可谓量身打造,属于绝配。   难怪能那么年轻就成为影狮的教官。   她继续往下读:   [再往后,我对它的控制越发随心所欲。已经可以做到深刻记忆一个人的身体资料,转头就能将之复制的地步。]   [组织不知道这一点。他们还以为我的现灵需要起码一天准备时间。我就利用这个认知上的差异送安娜回维恩,买通了维恩北部贫民窟内一个叫鳞蛇帮的头目,安排所有人演了场戏。]   [最终我如愿以偿,洗掉了安娜身上的‘余烬’痕迹。然后利用这些年积攒的功勋兑换了退休,打算回到黑木好好照顾安娜。]   [维恩港是个繁华的地方。但那里的人心太过可怕。]   [我不想让安娜被它污染,哪怕是黑木这样的伤心地,都比维恩好太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娜逐渐长大。]   [她活泼,开朗,和其他女孩没什么不同。我对此感到非常欣慰,也许是我见识过太多超凡的东西,我无比渴望她能就这样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十五年,安娜长大了。]   [这些年只有两只梦魇在附近出现,他们盯得很紧,没有给它们靠近过来。]   [夜鸦来拜访我,他的同行者在没有经历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给安娜做了测试,然后告诉我她有杰出的天赋,他们必须带她回去接受训练。]   [我大发雷霆,将他们轰了出去。]   [可安娜听到了一切,她猜到了自己不是凡人,也对我的过去产生了强烈好奇。]   [那就这样吧……反正时间可以抹平一切。]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   [当天夜晚,我不当心被安娜看到了伊万的样子。] 第六十二章 秘境   看到这里时,希茨菲尔有些发毛。   伊万?   伊万早就死掉了吧?   她不当心让安娜看到了尸体吗?   那具影狮交给她带走的尸体。   十五年过去了,她居然还没有把他下葬?   好在钢笔还在带着她继续书写,她赶忙继续往下看:   [早在十五年前的那场灾难中我就领悟到了,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我也是人,一个脆弱的女人。]   [我愿意为安娜的健康成长付出一切,但我的内心也怀念过去,渴望我曾经拥有的爱情。]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现灵。爸爸……妈妈……布兰特阿姨……甚至还有伊万……]   [我对每个人的执念都太深了。]   [有些时候,为了排解思念,我会在深夜现灵成他们当中某个人的样子,对着镜子摆姿势,变表情,自言自语。]   [我多想他们啊……]   [我会用他们的样子对女神祈祷。]   [祈祷。]   [我坚信我的虔诚会拯救安娜。]   翻页。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也许是我疏忽大意忘了锁门,也许是安娜早就偷到了钥匙,一个人去金利那边拷贝了一把。]   [总之,她看到我了。]   [我当时正现灵出伊万的样子,穿着礼服,打着领带。镜子中的我器宇轩昂,尤其是那颗泪痣,它当年迷倒了维恩无数少女。]   [我抵挡不了它的诱惑。]   [我的女儿……也一样。]   这……   希茨菲尔倒吸一口凉气。   这剧情简直是……   不做评论。   我我我想我还是继续往下看好了。   [我不想对安娜提起伊万。]   [那是我曾经的爱人,他背叛了我,我恨他也爱他。]   [但对安娜来说,她对他是应该只有恨的。因为他不顾她的安危将她置身险境,后续还需要我忙碌半天才能瞒过组织保下来抚养。]   [我坚信这是对的——我就是从不对安娜提起伊万的存在。]   [所有关于伊万的记录、日记、手稿、照片,我全部留在了维恩,一件也没带来这里。]   [这导致安娜根本不认识面前的男人是谁。]   ……   后面的记录看的希茨菲尔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阵一阵。   安娜爱上了“伊万”。   由夫人现灵出来年轻时期的“伊万”。   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来,夫人那时候完全乱了。   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和安娜说明那个男人是小偷,是窃贼。   安娜不信。   改口,说是朋友,是挚友。   还是不信。   15岁的少女,差不多正在叛逆期。她坚信那个泪痣青年和自己的母亲在偷情。   她开始将母亲视作情敌。   这件事不至于真正闹到收不了场的程度。   “伊万”到底是由夫人在控制。只要她不想,安娜就不可能得偿所愿。   时间一长,安娜对“伊万”的心思也就淡了。   但隔阂却也就此埋下。   安娜怀疑是母亲将青年驱赶走了,在今后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只和她说了十多句话。   而这一切,只能在房屋外监察动静的影狮全不知情。   如此一来——   由于多方面的矛盾叠加,安娜决定离开夫人自己闯荡。   她私下联系到了影狮,偷偷和他们办理了进一步的测试还有手续文件,瞒着夫人成为了一名初级探员。   也许这就是一切灾祸的伏笔……   安娜的腐化。   也就是她埋藏在最深处的童年记忆。   会不会,就是因为看到伊万才浮现的呢?   脑海中飞快做出推理,希茨菲尔却发现笔不动了。   按了它两下还是没反应,她试探着用它在纸上拉线,看到一条条白痕才反应过来——这是没墨水了。   “如果你的功效就是补缺过去的文献资料,那这点墨水怕是撑不了多久。”   一边吐槽,一边给钢笔又吸饱红墨汁。   然后看着它在纸上继续蛇皮走位。   [我阻止不了安娜。]   [她和皮特去了黑木林,我站在窗边看着她们离开,脸上是安娜留下的巴掌印子。]   [我告诉自己,也许这就是命运。]   [直到我晚上再次现灵成伊万的模样,我才意识到我愚蠢的举动究竟唤醒了什么……]   翻页。   [安娜的记忆残留着当天所看到的一切。]   [她原本是不应该回想起这一切的,但她看到了伊万,她的父亲……也是当时将她带去黑木的元凶。]   [所以腐化的种子又浮上来了。]   [安娜已经被污染。]   [而我……]   [镜子里那张癫狂的面容告诉我,会经常现灵出这副模样的我也早就失去了曾经的纯净……]   “……”   这一段,希茨菲尔是抱着沉重的心情看完的。   和她猜的差不多,安娜的记忆里埋藏着诅咒的种子,这枚种子借由看到伊万被激发,连带影响到了“伊万”本身——也就是夫人现灵成伊万的那个状态。   ……这诅咒未免也太霸道了。   而记述中,夫人的心态也开始出现剧变。   [安娜死了。]   [尽管他们说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一切都还留存希望,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离开了我!!!]   [伟大而又仁慈的女神……]   [如果您真的存在,又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人间不断重演这样的灾难?]   [邪祟、梦魇,对于您来说解决它们应该只是举手之劳。]   [为什么从来不曾回应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记得父亲曾经对我说过,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并不是直接将一个人的梦想碾碎。]   [而是先给他希望,再让那希望破灭,是他沉浸在这种循环中永劫轮回。]   [女神也是这样残忍的吗?]   [如果不愿意帮助我们,又为何要留下那些神迹?不断给我们虚无的希望?]   信仰坍塌了。   希茨菲尔不信神,但亲眼目睹这种变化,她还是觉得很不好受。   接下来则是一大段神神叨叨的乱语。   充斥着疑神疑鬼、悲苦,还有抱怨。   她硬着头皮把这段看完,再翻页,看到新的书写内容后精神一振。   [我在一次寻找安娜的过程中不当心开启了一扇‘秘门’。]   [走下山坡,越过那条河,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城堡废墟。]   [走进那废墟,我在其中发掘出了很多难以想象的古籍和财宝。]   [完全匪夷所思……]   [完全超乎想象……]   [我意识到我可能是发现了只在古籍中所记载的传说之地。]   [古萨拉人怎么喊它来着?]   [哦。]   [‘神主秘境’。] 第六十三章 签名   再度翻页,希茨菲尔终于看到了她最想看到的内容。   [所有的书籍文献都是用古代萨拉语所写成的。]   [不巧,曾经身为文社社长的我花功夫研究过这种语言。]   [现代萨拉语就是它的变种。]   [我认为是一种退化式的变种。]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人们的语言也会有所变化。]   [总体来说,这种变化的趋势应该是向着‘更简洁’、‘更方便’的方向去走。但是现代萨拉语和古代萨拉语相比却更繁琐了。]   [多了很多不必要的音节,阅读起来也需要花更多精力去思考意思。]   [我不知道这对其他人来说是不是很难……总之,我领悟了古萨拉语中蕴含的规律,最起码对我个人来说,我觉得阅读古萨拉语比阅读现代萨拉语要更加轻松。]   [因为有这份实力,我对秘境中的古籍进行了研究和翻译。知道了这里原本名为‘希茨菲尔庄园’,是一个‘只存在于时光阴影里’的地方。]   [眷族……]   [守密人……]   [难以置信,他们居然是拥有‘神主’血脉的神圣家族。之所以躲在这个地方,是为了遵照神的命令,利用神留下的圣物镇压邪祟!]   [我非常兴奋——这证明我曾经的虔诚并不是毫无道理。]   [但等我逐渐冷静下来,我意识到:如果这些‘神主’不是抛弃了我们,那他们干嘛不自己留下来处理邪祟呢?]   [就如我眼前所见的废墟。]   [一个神圣家族具备的力量显然不足以完成这种艰巨任务。]   [他们失败了。]   [也许有一个、或者多个邪神破除了封印。]   [甚至有可能,那个对我造成了巨大伤害的魔像之神就是来自这个秘境。]   [我能感觉到我信仰的变化。]   [我的意识好像在逐渐分化。]   [当我作为莉莉丝-格列的时候,我较为理智,依然对未来抱有希望。]   [但只要我再现灵成伊万的模样,我的内心就像被污染了一样,对那些抛弃我们的神产生了强烈憎恨。]   [太真实……]   [以至于我怀疑那时的我就是伊万……]   [我不禁想到伊万当时痛哭流涕对我哀求的样子。]   [也许我不该过度苛责他。]   [因为这种腐化的强大,根本不是凡人之心能抵挡的……]   翻页。   [我很确定我收到了诅咒的影响。]   [我被腐化感染了。]   [现灵出来的‘伊万’的意志不断阻止我处理掉自己。]   [一开始我还能和它分庭抗礼,但安娜的尸体一直搜寻不到,我真正的自我也渐渐绝望,甚至在有些观点上对它表现出了亲近和认可。]   [第一次联络逆日葵是它瞒着我做的。]   [可随着绝望逐渐加深。]   [尤其是他们抛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诱饵:兴许可以通过献祭特殊的祭品来换回安娜!]   [可……这真的可行吗?]   [我并没有找到安娜的尸体……也许她依然活着?]   [我觉得荒唐。]   [也许我是被污染了。]   [我丢掉了我的信仰,对那些抛弃人类的神绝望了。]   [但我仍是高傲的。]   [我从不后悔我曾经的付出。]   [我应该是……只属于人类本身的战士!]   [我又怎么能拿一个无辜的孩子去向邪神换取安娜?……哪怕这一切真的可行?]   ……在还有空隙的情况下再次翻页。   [不顾我的反对,他们商议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我知道他们想毁掉械阳石刻,但我却没有透露丝毫风声。]   [也许是为了彻底说服我,他们跟我讲解了后续的计划。]   [……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居然是黑木之影里的守护神?]   [没想到他们的图谋如此可怕。]   [不过这都和我无关了。]   [我改造了伊万的尸体,把他变成尸偶,最远甚至可以操纵它在维恩行动。]   [现在的我只想复仇。]   [只想让那些腐朽的家伙付出代价……]   笔迹落到这里的时候。   希茨菲尔是用左手撑着腮帮,两条腿在裙子下面非常不雅的大大摆开,手肘就压在左大腿上。   她知道,后面的基本上都不用看了。   显然,接下来夫人挖到了我。   因为所有条件被满足,‘伊万’的意志占据上风,教唆她彻底倒向日蚀教会。   她陷入沉思。   这里有两个重点。   第一是,噩梦人确实是被夫人改造过的伊万的尸体,但驱动它的并不完全是这种“尸偶”的本能意志。   现灵成‘伊万’的状态,那个状态的夫人也是可以操纵它的。   第二则是这些人的后续计划。   根据最后的记录,‘伊万’不甘心自己这一生的凄惨命运,想要向抛弃人类的神主展开复仇。   这正好和日蚀教会的计划不谋而合——魔像诅咒被发动的最终目标就是唤醒沉睡在“黑木之影”里的守护魔神——这里她其实没理解“黑木之影”是什么意思,还有守护魔神,这里的守护又是守护的什么东西都没写明。   不过这都不要紧。   因为对希茨菲尔,还有其他住在黑木市的人来说,邪教徒计划的最后一环:献祭整个黑木市近90万人,借助秘境残留的神力打破邪神的枷锁,让它能降临现实……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艾萨克罗德的猜测是正确的。”   “不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城里,想要阻止他们,就必须找到庄园所在的神主秘境……”   腿脚发力,希茨菲尔迫不及待的想将这发现告诉夏依冰。   但手上的笔却像钉在本子上一样,纹丝不动。   “你……”   她有些惊奇。   这东西。   一直以来不都是需要她左眼盯着。   然后才肯“走位”的吗?   刚才她可没有看它。   怎么回事?   彻底成精了?   在她的注视中,红墨水隔着大段记录另起三行,写下了一段新的文字:   [能够唤醒这瓶墨水的人,谨记你拥有更强的力量。]   然后很自然的在右下角签名:   [莱娜-布洛维哈温-维多利亚] 第六十四章 决心   这……!   希茨菲尔两只眼睛都看直了。   名字。   签名。   哈……   这可不是一个签名那么简单。因为这等于证明了这瓶墨水是有意识的,是有生命的!!!   [你是谁?]   她试探着在下面提笔写道。   [我从未听过你的名字。]   [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这瓶墨水是怎么回事。]   [以及对我现在遭遇的事情提供帮助?]   然后她就这么眼巴巴的盯着本子。   等了足足有五分钟。   “好吧,看来这个莱娜比较害羞……”   再次给笔吸了点红墨水,吸到差不多八分饱的地步,少女把笔盖子盖上丢到一边,后仰身体叹了口气。   也许她不该贪心,因为这一波搜集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弄清了夫人被腐化的前因后果,还间接了解到了邪教徒的最终计划。   也许这位‘莱娜’小姐是很重要吧,但她觉得更重要的是他们得阻止这个计划——阻止那些人准备在秘境里举办的邪恶仪式。   否则她自己,夏警探、伊森、扎菲拉……乔伊等等这些人都得死,都得完蛋。   正好,乔伊又搬了盏台灯从楼上跑下来。   男孩知道自己能活命全赖这些人保护,可能是害怕这种关系改变,他总是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让自己像个完全的累赘。   “乔伊。”   希茨菲尔叫住他。   “姐姐?”   “等五分钟,你去院子里的地窖把夏警探他们都叫过来,就说我在那些文献里找到了重大发现。”   一个小时后,夏依冰、伊森、扎菲拉、穆柯、希茨菲尔围坐在客厅,其中的两个男人都拿着烟斗在吞云吐雾。   “你说这些红色的字是凭空冒出来的?”   唯一不抽烟的扎菲拉伸手驱赶走周边的烟雾,严厉质问灰发少女。   “对。”   希茨菲尔早就想好了借口。她拿出一瓶香水——就是那瓶最珍贵的放在矮桌上。   “因为有些文献的缺漏太奇怪,我就想会不会它们被做过特殊处理,隐藏了一些文字内容。”   “我试了很多方法,烟熏、水浸……最后只有这瓶香水起了作用,将这段隐藏字符做了显形。”   扎菲拉没说话,拿着那个手稿本子仔细嗅嗅,又拿起那瓶香水放在鼻下。   “‘秋日之恋’……?”   看向少女的眼神变得非常惊奇。   “这个东西很有名……曾经在维恩……”   他欲言又止。   “算了……”   “没想到它的作者就是莉莉丝-格列。”   他又翻看了其他文献笔迹,在上面嗅到了一样的味道。   而且确实有水浸和烟熏的痕迹。   这说明希茨菲尔并没有说谎。   “最后这里缺漏的半页纸去哪里了?”   翻到红色字符的尽头,扎菲拉指着下面缺的部分继续质问她。   “oωφ不知道。”   希茨菲尔开始装傻。   “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被撕掉的部分,就是红墨水最后单独写给她的那句话。   她倒不是想隐瞒“莱娜”的存在,而是——那句话里明显点出了‘墨水’的作用。   现在这些人还没注意到她一直拿着的是一瓶红墨水。   但要是看到这句话,只要他们不是傻子,墨水肯定会被拿走。   “我觉得你对她的怀疑太多余了,扎菲拉。”   少女屡屡被质问,旁边的伊森坐不住了。   “你不想想她干嘛撒谎?”   “她在这种事上撒谎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这是谨慎。”   扎菲拉直接瞪回去。   “谁让那些字迹看起来像刚写下的……这是某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专业素养。”   “都闭嘴。”   夏依冰开口,其他人顿时噤声。   黑发女人站起来,掏出一块怀表查看。   “现在是中午12点。”   “算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我们有五个小时可以在天黑前去找秘境。”   “队长!”   这时一名黑衣警察冲了进来。   “我们……我们的子弹快不够了!”   “两个小时……和估计的差不多。”   点点头,夏依冰当场吩咐:   “让他们往12号这边收拢防线,我们准备突围。”   并没有像希茨菲尔预计中那样发生争吵。   所有人开始收拾东西,检查剩余的弹药,武器装备,只在十分钟后就完成集结踏上了路程。   “我们可以先去金烛车行。”   站在弗洛街12号门口的路灯下,希茨菲尔提出建议。   考虑到那些疯狗……马车肯定不能指望。   但是金烛车行的老板费曼先生是个很有前瞻性的生意人。   他应该能预计到马车今后会被淘汰,所以在车行库房里很可有储备有几辆完好的汽车。   毕竟他们现在可是有两百多人。   上山的路不好走,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变故导致到了天黑还没能找到秘境……   嗯,昨晚周五。   今天已经是星期六。   星期六过了12点会发生什么。   以及按照手稿中的记载,那一天对邪祟诅咒的增幅有多恐怖。   她可不想亲身体验。   ……   希茨菲尔的建议被迅速采纳了。   在迷雾中行走,少女控制自己尽量不去看周围那些僵住的影子。   他们很快来到金烛车行,破开大门后进入厂区。   运气不错,仓库里有三辆非常“奢华”的铁皮巴士。   费曼确实很有生意头脑,这些巴士质量很高,而且每一辆都有二十个座位。   另外一间仓库里单独储存着油料,并不多,但相较他们的目标而言足够用了。   看到这三辆车,伊森就知道自己不用和别人挤破吉普了。   二十个座位那是干坐的。   挤一挤,每辆车都能塞进去六七十人。   “你立大功!”   伊森兴奋的一直搓少女脑袋。   “二百六十个人!加上别的车绝对够了!”   但希茨菲尔却不怎么高兴。   顺着她的视线,伊森转头,看到仓库对面还有一排平房。   上面有棚子,导致里面的雾气不多,因此可以大致清晰的看到对面。   两边中间其实是同一片空地,但用坚固的铁栅栏强行隔开。   这边是仓库,一切井井有条。   那边是马厩,场景可以用炼狱来形容。   首先是木雕。   一大群木雕。   大多是马的,少量是人的。马的木雕摆出各种凶戾模样,追撵着那些人类木雕,用坚硬的蹄子踩踏它们,用平整的牙齿撕咬他们。   它们被雕刻的栩栩如生。   凑的近点,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木雕被马匹从身上扯下“肉块”。   看到这恐怖的场景。   尤其是看到那些人脸上凝固的表情。   希茨菲尔越发觉得这一切是如此荒谬。   她不相信这是莉莉丝-格列真正想要的。   她要去找她。   ……找她问清一切! 第六十五章 死路   桥街区内雾气弥漫。   由三辆满载的巴士带头,后面跟着几辆大轮吉普、敞篷轿车,这支临时组建的车队倒也初具规模。   希茨菲尔不坐巴士。   每辆巴士里塞进六七十人,那个拥挤程度,不会比地球早年的公交情况好多少。人挤人难免会有身体接触,因此无论是出于照顾还是单纯为了保护,最好的选择都是把她安置在一辆吉普车里,夏依冰亲自操刀驾驶。   而且是后排座位,前面是夏依冰,右前方副驾驶坐着穆柯,同排右手边躺着伤病号伊森,几乎享受第十七小队的全方位保护。   “我们其实失误了,希茨菲尔。”   即使离开了自己的专业领域,穆柯依然喜欢滔滔不绝。   “你从我们来了这么多人就该猜到我们是有专车的……那些车绝对比这些破烂好,无论是马力还是钢板厚度,不夸张的说就算四十度的长坡也能轻松上去!”   “啊哈哈……”希茨菲尔只能傻笑着应和。   她这个人有很多优点,但她对汽车一窍不通。   穆柯是队内的尸检官,他的专业领域就是医学和考古。按理来说这样的人离开工作后会很沉闷,像穆柯这样对一切都抱有热情——尤其喜欢谈论车子的可真是少见。   “可惜,诅咒爆发的太快了……”穆柯摇头,“我们只留了很少的人看护车辆,它们分散在各个街道上,根本来不及开过来用。”   “穆柯先生。”希茨菲尔问道。   “啊?”   “你们影狮是秘密警察。”   “……我以为你已经心知肚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好奇,秘密警察为什么会穿着这样的……”   希茨菲尔看着他棱角分明的黑色制服,努力想找到一个不太冒犯的形容词。   “拉风?”伊森睡醒后刚好听到她在这支吾,咧嘴笑道:“你是觉得这身衣服太拉风,穿出去谁都知道是我们,根本谈不上‘秘密’一词?”   “……就是这样。”   “那你多虑了。”   开车的夏依冰冷冷说道。   “黑色制服并不是影狮的特例,而是王都部分区域内警察系统的共同特征。”   “没错。”穆柯回头对少女微笑,“像什么丹顿区、皇冠区、宁树区……这些地方的普通警察也都是这么穿的。”   “你可能不理解这是什么情况,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解释……你应该知道军队换防吧?”   少女点头。   “那就好……军队换防的好处很多,有些蛆虫在地方呆久了弄的和地方势力相互勾结,时不时换一批人可以有效杜绝这种现象,而警务系统同样拥有‘换防’的传统。”   “我们那不叫换防,叫交接班。”伊森插话,“因为交接班制度,各地民众经常可以看到有穿黑衣的警察在本区走动,他们以为这是正常换班,实际上其中就有类似‘影狮’的部门。”   “我理解了。”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随随便便就可以派300多人到黒木市来,而且也不害怕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回想一下,所有穿制服的影狮探员都将大盖帽压的很低,让人几乎看不到他们的眼睛。   应该也是不想被人记住自己的脸。   “实际上,前面车子里的那些人不过是编外探员。”   穆柯深怕少女了解的不够详细,继续孜孜不倦的给她科普。   “他们知道自己为国家工作,知道这是一个特殊部门,但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影狮’,像我和伊森都有的探员证他们拿不出来。”   “当然也不乏会出现一些意外,比如正式编制的探员身份信息被泄露。”   说到这里,穆柯看向少女的眼神变得格外认真。   “我们现在推行出了一套详细的制度和流程专门处理这种事,在这一点上,希茨菲尔,我们所有人都很感谢夫人。”   “尤其是我,今年中旬我妻子又给我添了个女儿,我现在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换成我的话,我很难想象如果我遇到她那种情况还能否坚持……”   “穆柯!”   夏依冰拉粗嗓子叫了一声。   穆柯立刻闭嘴转头。   “嗤!”   伊森直接笑出声来。   穆柯回头瞪了他一眼,看了眼目不斜视、看起来在专心驾驶的女队长,努力对希茨菲尔又笑了笑。   希茨菲尔也尽力对他抿抿唇。   “聊完了?”   夏依冰打破这种默契的氛围。   “那就让我们来谈点正事,比如希茨菲尔——”   她拉长语气。   “你左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来了。   少女笑容渐渐消失。   哦,她确实在梦界窥探到了夏依冰的噩梦。   相对的,夏依冰也看到了她的左眼。   但她以为她们之间是有默契的!   她不提她的噩梦。   她也不应该提她的眼睛?   “很冒犯吗?”   在后视镜里看到少女一脸呆滞,女人差点没绷住严肃的表情。   “这不能怪我。”   “谁让你没特意说明。”   “哐当!”   没等所有人领悟这个劣质的玩笑,车子就剧烈颠簸了一下。   “怎么回事?”伊森问道。   这种颠簸并不正常。   路途上难免会有颠簸,一方面这是出城的路,路况本来就不行,一方面经常还会有“魔像化”的人倒在地上当障碍物。   但刚才那种动静。   前轮抬起,底盘和什么东西剧烈摩擦,然后又哐当一下砸在地上。   感觉就像是碾过了一截水桶粗的树干,也太夸张了。   夏依冰没说话,只是踩下刹车。   前面的巴士停了,车尾灯在浓雾里泛着红光,继续开的后果就是追尾。   “你们留在车里。”   她打开车门。   “希茨菲尔跟我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形影不离吗。   希茨菲尔内心吐槽,只能跟着下车。   来自美艳警探的贴身保护。   好吧,总归是好意,她也不好拒绝。   跟着女人来到前面,看到三辆巴士连贯停在路中间,已经下来了十几个人站在最前方的车头处商议着什么。   随着距离的拉近,雾气对视线的遮挡作用消失,希茨菲尔终于弄清了是怎么回事。   前面有障碍物。   断裂的树干、垃圾车、轿车残骸……所有能想象到的能充当障碍的东西都堆在一起,彻底堵死了出城的路。   那他们刚才轧到的可能也是类似的东西……   希茨菲尔浑浑噩噩的想着。   雾气越来越浓了。   站在外面,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过分湿润。她觉得大脑有些昏沉,连思维运转都凝滞了许多。   突然,一只钳子般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   少女一愣,低头,看到一个已经完全变成木偶的东西正一点一点的从车底爬出,挥舞着另一只手朝她探来。 第六十六章 圣光   “这是什么东西!?”   “怪物!”   “砰!砰砰砰砰!”   寂静的氛围被瞬间打破。   希茨菲尔听到车子的另一边传来了叫声、警示声还有枪声。   “夏……”   她连忙转头试图叫保护人,但入目所及只有一片浓浓的白雾。   雾气怎么这么大了?   微微一怔,她居然忘了后面该怎么办。   她可以发誓,就在不到十秒钟前,她站到这个位置——这个紧挨着第一辆巴士车体左侧的位置的时候,雾气的能见度还在十米以上。   但现在,白雾浓度已经到了连两米内都看不清楚的程度!   你就是直接从天上把最厚的云层搬下来也没这么快吧?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砰!”   “啊!”   一股大力将她拽倒,臀部着地,少女发出吃痛的惊呼。   这东西……   龇牙咧嘴的抬起头,死死用独眼看向车底。   在长达四五秒的时间内,这东西仅仅只是抓住她的脚踝。其往外挪动的速度——举个例子——和疯狂动物城里的闪电先生差不多快。   因此她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现在被拉倒,眼看呼叫保护人也毫无希望,希茨菲尔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   本来就不该指望别人的……我得自救!   她出门的打扮没怎么变。除了基本的内衣和袜子,一条黑色白边的修身黑底连衣裙以外还穿了一件纯黑短外套。   这外套一是为了防寒,二是为了掩盖里面的枪套。   右手探入左侧腋窝,普朗式被少女一把抽出。   抽出的过程中打开保险,流程和动作一气呵成。   举枪,瞄准。   希茨菲尔却微微怔了。   半秒钟前,她以为拉倒她的是一个即将彻底“魔像化”的可怜虫。   因为还没有彻底“魔像化”,所以它还没死,还可以继续苟延残喘。   对这种存在她没什么好说的。   同情?它们都已经被诅咒彻底污染,连人都算不上。对它们最好的怜悯就是一发银弹,也许还能让他们免于被魔像之神吸走灵魂。   但现实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出现在她面前的——此刻埋在车底阴影里的东西,绝对算不上人。   这么说并不足以描述出它的恐怖。   这是当然的,因为已经开始魔像化的被诅咒者都可以套上类似的描述。   但这里这样说的原因是——它是由许多个被诅咒者拼接出来的畸形怪物。   不是单独一个人。   也不是那么两三个人。   最起码有十几个人,他们身体扭曲,犹如老树根茎那样纠缠在一起。   其连接处就像用嫁接手法对待植物,不同颜色、不同木纹的肢体互相融合,光是希茨菲尔看到的就有十二张脸!   “这……!”   嘴唇微张,希茨菲尔陷入短暂的失神。   只有一个目标的话,瞄准它的脑袋,开枪,让银弹摧毁其意识中枢……就能彻底杀死这种存在。   这是路上穆柯就说过的,她也看过其他人演示,确实如此。   但这里起码有十二个脑袋!   这还算一个目标吗?   普朗式里总共才只有十发子弹。   都要打的话……不够用啊!   “啊!”   身体又被往里面拖入一截。   她被拽住的是右脚,为了脱困,她驱动左脚狠狠踹在距离最近的那张脸上,用力连续踩了十一二下。   抓她的爪子纹丝不动。   “砰!”   无奈,她只能瞄准这张脸开枪,在他的木偶脸正中打了个大洞。   抓握脚踝的力量淡了。   希茨菲尔快速弯腰,想要掰开那只爪子好爬出去。   但这堆东西……这个怪物!它猛的一窜,足足有四条臂膀延伸过来,分段抓住了她的左腿。   “砰!砰!砰!……砰!”   冷着脸再开四枪,一一将对应的人脸打烂。   右脚解放,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但她不敢耽误,继续投入到解放左腿的工作中去。   这挺不容易。   四只爪子,从脚踝到膝盖都被抓死。   想要把它们都掰开,以她的力气,没有五六分钟不可能做到。   “呼……呼……”   希茨菲尔终于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   刚才为了能够到脚踝,她必须弯腰。   这弯了腰,就等于她整个身体都进了车底。   然后左脚又被抓住往里拖了一段。   她就算现在拉直身体,从外面看,也看不到她了。   夏警探也许能意识到她不见了,但能见度那么低,她会第一时间看车底吗?   更让人心惊的是……   这个畸形的魔像聚合体,它似乎已经被她惊动。有更多的人脸翻过来面对着她。   它的整体就像是一条扭曲的蠕虫。   此刻她的位置在蠕虫中段。蠕虫的首尾两端已经开始往中间收拢。   它的每一部分都是木偶、人脸、僵硬的手。   如果不能尽快脱困,她会被夹到这些东西中间。   它们可能会活撕了她……   “该死!”   右脚踝再次被抓住了。   脸色越发苍白——这基本宣布了她自救失败。   就像一种循环,就像陷入沼泽地。她不能再傻乎乎的跟着这种节奏走了。   “我在这——!”   她扯开嗓子大叫起来。   命都要没了,还管那么多。   “第一辆巴士!”   “车底下!!!”   又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右脚。   然后是左手。   持枪的右手。   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再开一枪,她只能尽量挣扎,一边扭动一边大喊,试图吸引外面人的注意。   但这似乎没什么效果。   她被继续往里拉拽。   不断拉拽。   “哦!”   “哐!”   她开始用脑袋撞击车底。   “哦!”   “哐哐!”   外面有那么多人。   甚至车上就有几十个人。   他们和她这么近,甚至只有一块厚板子的距离。   她怎么能接受她死在这?   死的如此憋屈、窝囊?   “你这……你这怪物!”   越来越多的手将她包围。   她的身体越来越没法做出有效的挣扎。   到最后只能晃动上身,眼睁睁看着那些脸凑近过来,对着她的肢体张开嘴,露出平整的坚硬“木牙”。   “当啷!”   就在希茨菲尔即将认命,接受被撕咬的痛苦的时候,一只六棱柱体的厚玻璃瓶从她胸口衣襟中掉到地上。   嗡——   透过瓶子,黑暗中爆出一道炫目的光。   一开始是浓郁的鲜红。   后来越来越亮。   逐渐转化为橙色……金色……白金色!   光芒照的希茨菲尔右眼刺痛。   但她坚持不闭上眼睛,震撼的看到这个怪物……它居然在光芒照耀下发出哀嚎,瞬间松开了她,蜷缩着身体在不断后退!   它的身体完全由木料构成,经受光芒照耀,这些木料开始迅速腐烂、迅速回缩,就像抽搐的腐肉一样朝四周散开,显露出一颗还是由血肉构成的巨大心脏。 第六十七章 逃亡   “砰!”   条件反射,希茨菲尔抬手就给了这东西一枪。   心脏爆开,腥臭的液体溅了一身。   “——!!!”   无数张魔像的脸瞬间凸出来面对着她,其表情之狰狞,眼神之憎恶足以让人做一周的噩梦。   “蓬!”然后它们就炸开了。   仿佛被按下了逆向的时间开关,所有魔像的木质身躯随着心脏的爆开逐渐蔓延、重新转化为血肉之躯。就这样炸裂、散开,弄的车底一片狼藉。   “呃!”   头皮吃痛,希茨菲尔感觉有人扯住了自己的头发。   一股大力从车外传来,显然是要把她往外面拽。   被拖拽的途中,她又看到了那只掉在地上的墨水瓶子。   左手顺势将它捞起,掌心一搓抹掉尘埃,以一种很自然很流畅的势态将它塞回胸前的衣襟。   下一刻,眼前再次被白雾占据。   夏依冰、扎菲拉,还有好几个黑衣警察的脸出现在上面。   “有没有事?”   女人松开扯着她头发的手,眉头紧皱的质问她。   “快说!有没有事???”   “我……”希茨菲尔惊的一时失语。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流露出这种惊惶的样子。   为什么?   我和她的关系应该仅限于“还可以的朋友”,连亲近朋友都算不上,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关心……   哦。   少女突然有所明悟。   夏警探,她一定是认为我和希茨菲尔家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萨拉想要彻底解开庄园的谜团,我本身就可以说是最最重要的历史文献。   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所谓贴身保护也是为了这个。这并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进步到了什么程度,只是我有这个价值而已。   “这不是我的血。”想清楚后,少女很冷静的回答她。   “怪物已经被干掉了,而且我可能已经发现了它们的弱点……”   “哎?”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夏依冰一把抱了起来。   后者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左手托着她的背,右手抬着她的膝弯,大跨步在浓雾中飞速狂奔。   其他人也在跟着跑……希茨菲尔不由懵了。   来不及感慨后脑枕着胸是多么柔软。   她微微转头,右眼不由再次睁大。   迷雾的能见度很低很低,但她依然能大致看清那辆巴士的轮廓。   在她的注视下,那片苍白浓雾的上方依稀出现了一道阴影。   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逐渐显化为一只手掌模样的巨大肢体。   自上而下的掼下来,“砰”的一下将巴士车体压在下面。   “……”   从没有哪一刻,希茨菲尔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有杰出的视力。   车体即将压扁、以及被压扁过程中崩断的金属。   从各种缝隙、车窗裂缝里飙出的残骸、血浆。   这一切她都看的一清二楚。   这种恐慌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下一刻就被浓郁的雾气遮蔽。   但那幕画面已经永远定格在她心里了。   永生永世都忘不掉。   ……   足足跑了快十分钟,队伍的速度才开始减慢。   回过神,希茨菲尔这才注意到在自己的旁边,伊森同样被穆柯以公主抱的形式抱着在跑。   场面很滑稽,但她现在真的笑不出来。   “呼……呼……呼……”   夏依冰已经开始喘气。   在能见度不足两米的浓雾里全速狂奔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这对体力、反应力还有敏捷都有极高的要求。   前方出现了一栋漆黑建筑,队伍在她的带领下迅速拐进去,靠着一堵墙开始歇息。   “咳咳……”   “呼哧呼哧……”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有些上了年纪的人直接就倒在了地上,没有几分钟是起不来了。   “……那是什么?”   等待夏依冰喘息了一会,希茨菲尔才上来问她。   “当然是魔像。”   夏依冰冷笑。   “由无数魔像傀儡组合在一起形成的巨怪……你在车底不是见过了吗。”   我是见过了。   希茨菲尔一时默然。   但我从来没想过它们可以变的更大……   “他们是冲你来的,艾苏恩-希茨菲尔。”   扎菲拉严厉的盯着少女。   “路障、埋伏……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袭击!”   “对他们来说我们并非必要的报复对象!只有你……它们一定是为了抓到你,作为交换的祭品献给邪神!!”   “这不关她的事。”   伊森皱眉。   “他们的目标是她……这一点我们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你现在又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什么意思?”   “……”   眼镜男扭头不再说话。   其他看过来的人也低下头,抓紧时间恢复休息。   “清点下人数。”   夏依冰没管他们,而是抬头观察着这栋建筑的阴影。   人数很快清点完毕。   加上希茨菲尔,整支队伍一共还剩23人。和出发时超过260人的队伍相比,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   当然,少掉的人也未必就是遇难了。   根据伊森的描述,在希茨菲尔陷入车底的那几分钟里他们遭遇了无数聚合体魔像的凶猛袭击。   伤亡惨重是一方面,很多队伍直接就被切割冲散了。   再加上浓雾的遮挡,逃跑、撤退方向的不一致,应该还有许多人逃出生天,只是互相无法联系。   但这并不能让希茨菲尔有多好受。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的回放巴士被巨掌砸扁的景象,因为杰出的想象力,那些残骸和血浆反而更清晰了。   我就不该提议去找巴士代步。   那么多人不全挤在巴士里的话,遇到危险起码还是能散开的,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如此惨痛的伤亡……   她靠坐在墙根下,双腿并拢,目光呆滞。   甚至开始有些痛恨,自己有这样一具孱弱的身体。   “拿着。”   旁边递过来一块沾湿的手帕。   “擦擦你脸上的血,怪吓人的。”   一动不动。   手帕蛮横的捣进她的脸蛋,将她半张脸都挤压变形。   斜眼,是穆柯。   “扎菲拉的话别往心里去,他就是嘴巴厉害,心里知道不该怪你。”   手帕展开,又往前递了递。   “她不打算停下。”   希茨菲尔盯着他道。   “你们还愿意追随她吗?”   “那当然!”   穆柯疯狂扬眉。   “我们可是要阻止邪教徒的英雄,怎么能在这里半途而废?”   希茨菲尔半眯着右眼看他,一会儿是他清晰的面容,一会儿他的面容变得模糊,视线聚焦在不远处正在和其他人讲解什么的女人身上。   噩梦……   是了。   能被选中进入这个部门的人,哪怕仅仅只是编外的候选者,应该也都对邪祟有着足够的仇恨。   噩梦……仇恨……   如果必须要有噩梦才能借取力量的话,我的噩梦和仇恨是什么呢?   在那瞬间,希茨菲尔的潜意识认为自己会想到前不久才看到的凄惨情景。   或者是那个晚上,和梦魇幼体共同渡过的惊魂一夜。   但出乎预料,她第一时间回想起来的是一座墓园。   一块块墓碑,上面刻着熟悉的名字。 第六十八章 噩梦   休息了一阵,队伍整装重新出发。   舍弃了全部代步车辆,接下来必须争分夺秒。   “乐观点。”少女听到穆柯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当时那个情况不丢弃也没办法,因为没法越过那么多障碍物开过去……”   “他总是这样乐观吗。”希茨菲尔问道。   “是的。”轮椅上的伊森回道。   “当初刚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和上任医生一样是个闷葫芦……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样挺好的。”他很自然的露出欣慰笑容,“乐观的心态有助于延长我们的职业寿命……”   他乘坐的轮椅是扎菲拉拼出来的。   眼镜男除了毒舌外还拥有非常强悍的动手能力,他和几个人拆了三辆车找到零件,在短短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就组装出了一副简易轮椅。   舒服肯定是不要指望有多舒服,最起码能坐,能用手推着跑,对伊森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希茨菲尔。”路上夏依冰过来找她。   “你之前说你发现了那些怪物的弱点?是怎么回事?”   离得近的几个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少女一眼。   有些眼神里带着惊奇,有些眼神则带着不屑。   “它们体内深埋着一个像心脏一样的组织。”希茨菲尔尽量忽略那些眼神,组织语言开始讲解,“我当时开枪……好像是正好打中了那个东西,它就一下子爆开,又从木头还原成了原本的血肉。”   墨水瓶是肯定不能交代的,但这件事可以用瞎蒙搪塞过去。   “心脏?”夏依冰疑惑的点点头,“好吧,有机会的话我们会试试看的……”   她并不抱多少希望。   就算希茨菲尔说的是真的吧,看起来这可以帮他们节约不少弹药——因为总比打碎所有的魔像脑袋更加轻松。   但如果不清楚心脏具体在哪个位置,乱蒙乱打最后又没打中的话,节约不了弹药不说,搞不好还会因此送命。   队伍前进,踩着土路前进。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是冬季,前阵子又刚下过雪,干燥的空气和积雪让路面不至于泥泞不堪。   但副作用也是有的,走山路如果不当心滑倒,那可能就是要命的失误。   晚上10点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山林里。夏依冰又来找少女问了次印象,得到的答复是“距离目的地应该不远了”。   确实不远了。   希茨菲尔记得很清楚,这段路距离约瑟当初停车的位置大概就只有不到5分钟车程。等到了那个位置只要再步行几十分钟——假如秘境真的没有隐藏起来的话——那他们穿过白雾河就能找到庄园。   很幸运,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任何战斗。   除了有个倒霉蛋滑倒摔到下一层崴了脚,整支队伍没有任何损失。   “停——”   前方传来扎菲拉拉长音调的呐喊。   众人走到前面,一个个眉头紧皱,面色难看。   路断了。   这差不多算是一条盘山路,在跨越的最后阶段路面坍塌了。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段缺口,两头断崖。   “重新绕路肯定是来不及的。”   扎菲拉摇头,“想过去就得冒一点险。”   “冒险?”所有人都在看他。   “那边。”   扎菲拉指着靠近山体的位置。   “坍塌有可能是土层松动,也有可能是上面的积雪掉下来压垮了路……但最内侧还是留有一点豁口可以走的,差不多足够踩下半只脚的程度。”   希茨菲尔觉得他是疯了。   边缘只能落下半只脚,那除非整个身体靠着山壁,横着脚慢慢蹭才能过去。   但谁能保证不会再次发生坍塌?   再来一次,所有人可能都会被困在山壁中段,过不去也回不来的!   她以为会有人反对,或者至少提议换一种方法什么的。   但没有。   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方式,甚至扎菲拉以身作则,已经踩着山壁在往那边蹭了。   夜晚,能见度本来就低。   再加上雾气,他需要咬着手电照亮路况,小心翼翼的往那边磨。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夜雾那一段出现手电的光芒。   闪了两下,代表他已经成功抵达对面断崖。   没什么好说的了。   所有人开始排队,贴着山壁一个个过去。   轮到希茨菲尔。   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紧张,一只手被夏依冰牵着,女人走在前面,另一只手拴着绳子,绳子的一头在后面的穆柯手里。   因为生理构造的不同,她和夏依冰只能背对山壁这么走。   尽力告诫自己不要看下面。   走到中段,平安无事。   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轰!”   下一秒,山体猛地颤动了一下。   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一个庞大的阴影从断崖下方快速升起,无比凶狠的一掌拍击在山岩璧上。   “哗啦啦!”   “呜哇——”   大块的碎石、积雪淅沥落下,不少人没能抓稳,被这一下震的坠落迷雾。   “喝……”   希茨菲尔瞪大双眼,终于看清了这头巨怪的模样。   高达百米……盘根错节、犹如老树根缠绕在一起所形成的巨大躯干。   这是一尊巨人。   魔像巨人。   它和普通的聚集体魔像完全不同,躯干上没有脚,一共生长出来七条不规则的、长短粗细不一的臂膀。   每一条臂膀、躯干的每一个部位其实都是由单个魔像汇聚而成,这就导致每个部位都长着魔像人脸。   在它行动的时候,在它挥舞臂膀攻击的时候,这些人脸都会摆出虔诚的表情,口中不断念诵邪神的名字,吟唱赞美它的诗篇歌谣。   “皮里斯……”   “皮里斯……”   “弗拉耶门迪……”   “弗拉耶门迪……”   “轰!”   又是一拳。   一名警探躲闪不及,被这一下砸进了山体。   “快!”夏依冰拉扯的动作骤然加剧。   “再快点!”   碎石乱飞。   希茨菲尔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   她听到了枪声、惨叫声、怪物咧嘴咆哮的怒吼声。   但最清晰的还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那是无法抑制的恐惧的声音!   “呃!……呃啊!”   又一次震动,震碎了前方的一块栈道。   “跳!”   女人怒吼。   手臂被拉动,希茨菲尔跟着跳起。   因为是面朝外侧,在半空中,她看到雾气中浮现出一张由无数人脸构成的巨大面容。   “弗拉耶门迪……”   “弗拉耶门迪……!”   巨怪锁定了空中的目标,张开嘴,阴影一点点越过少女头顶。   千钧一发。   她感觉身后被一只手猛地推了一下。   “嗯!”   夏依冰咬牙甩臂,少女犹如腾云驾雾,在半空中翻转半圈,极其狼狈的砸在断崖对面。   猛地抬头,她看到连同穆柯在内的两个人坠入巨口。   “咔嚓!”   齿关合拢,一并断绝的还有黑发女人的一条右臂。 第六十九章 脆弱的人   “穆柯……!”   目睹这一幕,断崖上的人眼睛瞬间红了。   “嗯——”夏依冰强忍着断臂之痛,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支雪亮的银钩,旋转几周后猛地将其朝断崖抛出,“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然后她的身体开始下坠。   不断下坠。   “咔!”银钩在地上滑了一米多,随后卡在岩层里拉住重量。   迷雾中再次升起巨怪的阴影。   伴随一阵阵尖叫和惊呼,夏依冰将绳子在手套上缠绕几圈,猛地拉紧,犹如荡秋千一般从巨口中滑过。   “咔吧!”   “砰!”   巨口合拢的声音和她撞在峭壁上的声音同步响起。   同时,银钩整体开始逐渐扭曲逐渐变形。   “这钩子顶不住……去把她拉上来!”   扎菲拉的怒吼声几乎破音。   “快!”   “我得提醒你们注意上面……”   而在后方,轮椅上的伊森一直抬头盯着上层峭壁。他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越往后动作越剧烈,越往后情绪就越是激动。   “上面……上面!雪要塌了!!!”   站在下面的人惊惶抬头,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一大片积雪洪流便滚滚砸下,站在断崖边拉拽绳子的人有一大半都被冲了下去。   “……”   希茨菲尔缓缓爬起来,呆滞着面容,任由狂暴的风雪吹乱发丝,遮住左眼和小半张脸。   情况无疑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了。   她对自己说。   我该做点什么……   我必须做点什么……   抬脚朝前迈出一步。   “回来!希茨菲尔!”   身后传来伊森的怒吼。   “那里不需要你……!你忘了他们是为谁而死吗??”   “……别让所有人的牺牲白费!!!”   脚步停顿。   然后再次加速。   竭尽全力,希茨菲尔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到断崖边,一边跑一边把手探入胸前衣襟,将那只承载全部希望的墨水瓶拿了出来。   “该死的……”   夏依冰两只脚踩在峭壁上,左手死死拽着绳子,正在不断承受积雪洗礼。   “偏偏是右手……该死的畜生!”   也许过去了二十秒,也许过去了十分钟,难熬的雪崩终于停了。   她刚想喘气,想要顺着拉拽开始往上面爬。   突然的,夜雾中再次传来吟唱。   闭起一只眼睛,侧过脑袋,女人瞳孔剧烈收缩。   那只七臂的魔像巨妖并没有被刚才的雪崩冲下去。   它就扒拉着侧边和断崖处的山崖悬停在那,两只手就抓在自己左右两侧!   “完蛋了……”   扎菲拉和剩下的人愣愣看着一尊巨大的人脸从下方升起。   他们得抓着绳子,否则夏依冰一定会掉下去。   而且这个时候再考虑逃走也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巨影抬起一条粗壮的臂膀,闭上双眼静待死亡。   千钧一刻,希茨菲尔跑到了位置。   “咔!”右脚在前,鞋子的一半甚至都滑到断崖外面,她猛地将右手朝前探出,将墨水瓶对着那张脸高高举起。   “蓬!”   一道血色的涟漪从玻璃瓶中荡漾出来,在荡漾的过程中渐变为橙色、金色、白金色。   涟漪掠过巨影的身体,就像按下了暂停键,强行止住了它的拍击动作。   “皮里斯……咕噜……哈特……叽里咕噜……”   它的木制身体、包括那些魔像人脸开始回缩、腐烂。   口中吟唱的内容变得模糊不清,夹杂着沸腾开水的动静。   “弗拉耶……咕嘟咕嘟……”   “啊——!弗拉……咕嘟咕嘟……耶门迪……!!”   “!!!”   伊森、扎菲拉……还有下面的夏依冰,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面露震撼。   如同太阳般璀璨的光,从一只小小的玻璃瓶中几乎是狂暴的在往外扩散。   光芒照亮了他们的脸,甚至以少女为中心酝酿成了一股小型风暴。   “啊——!”   夜雾中传来凄厉的尖叫。   巨大、尖锐、震耳欲聋。   夏依冰猛地回头,看到魔像巨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幅姿态。   带着木纹的身体重新蜕变回血肉之躯,缺少皮肤,血淋淋的筋肉就这样暴露在空气里,不断当空喷洒粘稠的血浆。   浓烈的恶臭、血腥气占满鼻腔。它就像疯了一样不断对那团白光发起冲击。   “砰!”   “砰!”   光芒在这一刻俨然有了实体。   每一次扑击,它都会撞在白光形成的球形罩子上反弹回去,发出更凄厉的尖叫,泼洒出更多腐臭的血浆。   “砰!”   “砰!”   这样下去不行。   希茨菲尔心跳速度快的爆炸。   有效果……但效果不够!   为什么?   它太大了吗?   瞪眼看着眼前的魔怪,她咬紧牙关,狠下心将膀子收回来,朝着前方用力一甩。   “啪!”   墨水瓶砸中巨怪额头。   玻璃破碎,一滩白金色的光完整泼洒在它的脸上。   “啊——啊啊——!!!”   巨怪大声尖叫着,七只粗壮的手臂同时松开山岩,狂乱挥舞着在脸上乱抓。   但是没用。   在那之前,它的脸就烧起了一簇灿金火焰。   它的身体砸在下方斜坡上,影子被夜雾彻底遮蔽。   希茨菲尔看到雾气中又出现了七朵灿金火苗。   火焰在雾气中越烧越旺,飞快将它整个包裹起来,变成一颗大火球凭空坠落。   “呼……”   “呼……”   冷冽的风再次吹来。   她猛地瘫坐到地上,趴在那里大口喘息。   “先救人……!”   扎菲拉反应过来,招呼其他人拉绳子,总算把夏依冰也扯了上来。   她和其他人一样直接躺倒在干冷的地上,双眼紧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   半小时后。   越过山路,一条林间小道上出现了三高一矮四道身影。   冷着脸的扎菲拉。   木着脸、坐在轮椅上的伊森。   简单包扎过右肩断口的夏依冰。   还有忐忑不安的希茨菲尔。   “就是这了。”   希茨菲尔指着路边的一根粗壮树干。   “上面有刀刻留下的痕迹,约瑟之前就把马车停在这里。”   “……”   “……”   没有一个人做出回应。   希茨菲尔咬紧嘴唇,心里就像刀绞般难受。   之前遭受魔像巨妖的袭击,算上掉下断崖的,被它砸死、吃掉的,被雪崩冲走的……队伍其实还剩下七人。   但就在过来的路上,有三个人先后出现了被魔像诅咒感染的迹象,全都被扎菲拉冷着脸拧断了脖子。   为了防止尸体变异,连脑袋都砍下来当场捅穿。   所以现在就只有他们四个人了。   而且和现在一样。   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主动对她说话。   希茨菲尔觉得快要受不了了。   他们骂她都好。   甚至打她也行。   责怪她、质问她为什么一开始要隐瞒墨水的存在,这反倒能让她更好受些。   也许我应该早点把墨水给夏警探支配的。   她捏紧拳头。   这样可能穆柯就不会死,夏警探的右手也不会出事……   右手是夏依冰的惯用手。   每一次握住“长夏”她都是用的右手,不用问,希茨菲尔都能猜到这对她一定有巨大影响。   “抱歉……”   她主动凑到女人身边。   “什么?”   夏依冰回过神,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我说我很抱歉……我应该早点把那瓶墨水……”   “原来是墨水吗?”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抬起头,女人微微咧嘴在对着她笑。   “笨蛋,你以为这是冷暴力?我们心里在怪你?”   “???……难道不是?”   “你未免把我们看的太业余了,希茨菲尔。”   伊森也咧嘴笑了起来。   “那种时候,那种突发的意外……除非可以未卜先知,否则谁能反应过来?”   “好了,我向你保证就算扎菲拉也不会怪你,我们甚至应该感谢你——感谢你愿意牺牲那么珍贵的宝物来救我们。”   他说的认真,希茨菲尔不由转头去看银发男人。   扎菲拉嘴角抽搐一下,不愿多说,但也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没什么好说的。”   “这世上没有不会死的人,每一名正式、候补探员的牺牲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和任何人无关,我也不会因此去责怪任何人。”   “那你们这一路上……”   希茨菲尔开始发愣。   “我们只是心情有些沉重。”   夏依冰在她头上摸摸。   “嗯,比较难受而已。”   “……”   希茨菲尔有些感动。   影狮……这个直属萨拉王室的秘密部门确实存在很多缺点。   但它同样有很多优点,最起码里面的每个人都为驱逐邪祟而付出了一切。   “我也会承担起责任的。”   他们又开始走了,希茨菲尔连忙小跑跟上去,快速说道。   “承担什么?”   “就……穆柯的家庭,他的妻子……还有三个孩子……”   “以后我有了正式的工作,开始赚钱了,我会承担一部分赔偿……嗯,补偿费用……”   生死之别来的太快。   希茨菲尔从未想过,穆柯死的时候他们甚至来不及道别。   但他确实救了她一命。   没有穆柯那用力一推,她当时就会被怪物一口吃掉。   “……”   “……”   无人回复。   队伍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就在希茨菲尔奇怪的时候,夏依冰开口了。   “不用。”   “可是……”   “穆柯没有家人。”   她打断她。   “能拿到编制成为正式探员的基本都是孑然一身,他没有妻子,更别提那三个孩子。”   “……”   希茨菲尔连眼罩下的眼睛也跟着瞪大。   “但是他当时说过!”   “那是梦,希茨菲尔。”   伊森说道。   “有些超凡者可以承受住噩梦的循环考验,虽然有可能在最后万劫不复,但至少暂时换来了力量。”   “而有些人,他们的心没有那么强大。”   “为了维持活下去的动力,他们借助他人之手,在那噩梦之上重新编织新的梦境……并信以为真。”   “所以希茨菲尔。”   “他不需要,你的帮助。” 第七十章 原点   干冷的风吹开灰发,显露出少女呆滞的脸。   “走了,希茨菲尔!”   女人的呼唤将她唤醒。   她赶紧跟上,一边走一边从侧后方看向三人的背影。   队伍的气氛很呆板,仿佛又再次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但这次并没有持续太久。   “可以告诉我那个墨水是什么吗?”   扎菲拉主动放慢速度,来到少女身边低头问道。   希茨菲尔愣愣看着他。   她在想,他之所以会找她问这个问题,是否也是出于他的职业素养。   穆柯和他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在地窖里,他们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就是一起下来。   第十七小队的人应该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才对!   他们早就知道穆柯的认知是他自我编织的谎言!   但是在车子里,穆柯笑着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这些人居然神色如常。   甚至,如果她没记错,伊森还笑了……   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酷?   连她这个刚和穆柯认识没多久的人都,都有点鼻子发酸的。   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她好像还不太适应。”   女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来吧。”   “你去推伊森的车。”   靴子踩在积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眼前窜出一道白气,夏依冰的大半张脸猛地从右边闯入视线。   希茨菲尔被吓了一跳。   是真的一跳,然后脚步就胡乱绊在一起,嘎吱摔了个小狗吃屎。   “……”被拉起来的时候,她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瞪着女人。   她的胆子可没这么小。   但她从没想过夏依冰这么……嗯,这么“正派”的人会跟她开这种玩笑。   “好了,说正经的。”   用仅剩的左手搭在她肩膀上,女人抽了抽鼻子。   “你之前好像就挺奇怪,为什么我的朋友艾萨克罗德死了,我居然一点都不悲伤。”   “是有这回事。”   “因为在和它们战斗的过程中,所有的泪都流干了。”   “‘红蔷薇的骑士没有泪水’,一部分人用这样的俚语称呼我们。但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背负着‘信仰’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一种折磨和痛苦。”   折磨……和痛苦。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   她想到了那个关于“长夏”的梦。   “我。”   “伊森。”   “扎菲拉。”   “穆柯。”   “还有更多正式入编的探员们……旁人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我们,所以他们也不会懂,死亡对我们来说反倒是解脱。”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为朋友的离去感到太多的难过。”   “当然难过也是有的……但‘悲伤’和‘眼泪’能做什么呢?甚至包括‘愤怒’?”   “我们不是军人,我们要面对的东西不是凭借热血能战胜的。”   “只有冷静,希茨菲尔。绝对的冷静和理智。留着这些你才能赢。”   嘎吱嘎吱的声音仍在回荡。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希茨菲尔忍不住问道。   她们之间只是保护者和被保护者的关系。   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   明明直接要求她交出情报她也不会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夏依冰这番话很有“交代后事”的感觉。   “因为我挺喜欢你的梦。”   夏依冰喷吐着白气。   “你不是说你要当侦探……?”   “在这见鬼的世界……当侦探……呼,不比当秘密警察安全多少……”   “我们好歹是有组织的,但你们侦探可都是独来独往。”   “遇到涉及邪祟的案子怎么办?”   “我这是给你打预防针呢~”   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放弃了跟她解释“梦”和“梦想”之间的区别。   梦……   自从在弗洛街12号睁开眼睛,她还没有做过一场梦呢……   又过了半小时,在行走的路途中,希茨菲尔总算给三人讲清了一切。   “是你的左眼?要被左眼盯着它才肯自己写字?”   “嗯……”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   扎菲拉畅快的吐出一口气,一只手推车,一只手拨弄着伊森的头发。   “什么叫真正的——专业素养。”   “确定了只有一瓶墨水,这下有些难办了。”   夏依冰沉吟。   显然,无论是红墨水续写的手稿内容还是刚才希茨菲尔亲自示范,一切都表明墨水对邪祟有极其强烈的克制作用。   它很有可能原本就是属于希茨菲尔家族的东西,莉莉丝找到秘境后得到了它,并一直用它的力量抑制腐化。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希茨菲尔可以激发它的力量——她本就是一个‘希茨菲尔’嘛,说不定那就是守密人家族先祖的血——它在记载里可是和神明有关。   但现在它被消耗掉了。   就为了救他们这些已经没有多少战力的废人。   在听完少女的描述后,夏依冰甚至都想掐着她的脖子问问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值吗?   这东西对邪祟来说不亚于一枚超级燃烧弹。   她可以一个人去秘境,见到莉莉丝直接拿出来对她一砸,所有一切可能就全结束了。   不过想想少女的性格,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艾苏恩-希茨菲尔……   哼。   难怪伊森那么喜欢摸她的头。   再跨出一步,风声陡然大了许多。   呜……   呜……   犹如有幽灵夹在风中尖啸,抬起头,他们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   这是一片高地,一块坡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雾变淡了。   除了一些正常的、环绕在脚下的稀薄水汽,能见度已经完全不受影响。   站在这里朝远方眺望,依稀能看到一条泛着白雾的河。   河对岸耸立着一个起伏的胧影。   像许多尖塔,背后悬着一轮弯月。   “希茨菲尔庄园……”   “秘境……”   不同的称呼从他们口中流传出来。   “……”   希茨菲尔左右看了看两边的树,将外套裹的更紧了些。   她注意到一个现象。   这些树朝向其他方向的枝桠是自然生长的状态。   但朝向前方的——也就是——假如拿一个画框将前方景象框进去作为一幅画的话,那些从左右角伸入画面的枝桠,它们看起来就像畸变的手。   也许是我多想了。   收回心思,少女愣愣看着前方的胧影。   她是被夫人从庄园外的墓地挖出来的。   那里不光蕴藏了这个世界的历史,还是她死而复生的原点,埋有颠倒时光的谜。   “11点05。”   “啪”的一声,夏依冰合上怀表盖子。   “距离狂欢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第七十一章 绝境   穿过草坪。   走过木桥。   正式踏足庄园的地界。   这支四人小队并未注意到,地面上有巨大的黑影在缓缓游动。   它一直跟着他们。   但它太大,太广阔,他们又一直是在夜间行走,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希茨菲尔,你留在这里。”   可能是有了某种预感,夏依冰突然交代少女。   “你在这里看着。”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们拼了命也没能阻止魔像诅咒,那你就跑吧。”   “尽力跑。”   “我这里有个猜测,黑木林很有可能牵扯到古代神明的遗迹,所以才需要一个守护魔神,而且这个遗迹很可能和时光有关。”   “而你……你姓希茨菲尔,我们都知道现在希茨菲尔家族已经灭绝不存在了,但莉莉丝却能捡到你,我觉得你可能不属于这个时代。”   “你也许是来自过去。”   “在过去时光的某个瞬间,你在黑木林里迷路。然后就像皮特的尸体失踪一周却仿佛跨越了40年时光,你也经历了类似的情况……然后你来到了今年,1983年。”   “你应该真真切切就是一个‘守密人’。”   “所以你能唤醒那瓶墨水,所以你哪怕不是超凡者,不具备和我们一样的天赋也能不受腐化的影响。”   “你好奇你金色的左眼,也许那就是你们独特的能力。”   “诅咒扩散后会杀死黑木市周边区域内的所有人,只有你可以幸免于难。”   “我们失败后,你要逃出去,到维恩港,将你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们。”   希茨菲尔听的目瞪口呆。   她确实隐瞒了她是被从坟墓里挖出来的这回事,但夏依冰也太能瞎猜了吧?   当时打开盒子后她就失去意识了,她可不记得她有进过什么林子?   “我……”   “队长是正确的。”   伊森止住她。   “你留在这里,我们进去。”   再无之前感受到的温暖和蔼。   这个卷发男人强行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抖了抖那条没受伤的腿,迈动步伐和两位同僚站到一起。   他们对希茨菲尔点了点头,顺着一条从林间延伸出来的十字路走了进去。   “……”   希茨菲尔咬了咬嘴唇,不爽和感动几乎同时从心里升起。   作为被保护者,得到这样的待遇真的没法再说什么了。   但是,这个假设也太理想化了吧?   就算夏依冰的猜测是真的,好吧……她血统不凡,天生拥有神奇的力量。   但她至今为止并没有将这种力量展现出来。   别谈左眼。   这鬼东西除了在极端情况下帮她“矫正弹道”外,还是害她睡不着的罪魁祸首。   她根本不信任这个玩意。   综合看待,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孱弱的17岁女孩。   魔像诅咒要是真爆发了,估计整个城市周边全都是那些扭曲的魔偶。   她一个普通人,能靠两条腿逃出生天?   她不会真信了那个死老头的话,认为她体内有神的器官吧?   站在原地,希茨菲尔很冷静的计算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她现在还有14发子弹。   之前在车底打出去6发,全是银弹,剩下的都是普通的黄铜子弹。   不碍事。   我能用黄铜子弹打爆伊万-格列的头,就能用它们打爆其他邪祟。   但现在的情况是,她不认为自己可以逃走。   也许伊森他们是站在影狮的角度考虑,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也要尽力争取。   可对希茨菲尔来说,她同样是——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也不想放弃。   只不过他们对机会的定义不同。   她还对胜利抱有希望!   “让我想想我还有什么……”   站在路口来回踱步,希茨菲尔伸手在身上到处摸索。   卡在衣服里,紧贴身体的手稿本和素描本被她掏了出来。   还带着体温呢。   但是没用。   藏在袖口小口袋里的香水瓶子。   这要是在维恩港肯定能请动一些大人物……但在这里也是没用。   还有发卡、金属质地的扣子。   也许眼罩也算?   那这该死的拿不下来也剪不断的项圈也算。   还有夹在领口的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是……   一支钢笔。   “!?”   她突然愣了。   找了个好借月光的空地,她拔出笔,在手心随便划了个五角星。   仔细查看……好像……就是红色。   这是那支吸过红墨水的笔!   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少女发了会呆,突然迈动步伐,拿着所有东西顺着石子路开始狂奔。   这就是希望……   她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啸。   我得去帮他们!   有道是乐极生悲。   希茨菲尔身体孱弱,她在即将跑到路尽头的时候脚下一软,非常有天分的两条腿绊到了一起,眼看着就要给月亮表演一把平地摔。   手掌撑地,她在地上翻滚半圈,快速窜到一块墓碑后隐藏了身形。   下一刻,一阵野兽特有的低吼声从后面掠过。同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尸臭。   裂嘴狼。   透过墓碑往另一边看,希茨菲尔不由瞳孔收缩。   穿过进入庄园的石子路,下一片区域就是墓园。   她记得墓园的中间是一个大型花坛,里面栽着一棵非常古老非常巨大的树。树的下面有一小块空地,她很小在这玩耍的时候曾胆大包天的给它施过肥。   而现在空地上的情景……本身就可以用梦魇形容。   一块块墓碑,每一座坟墓都被挖开。   残缺不堪的、大多数已经腐烂的完全拼不起来的,甚至只能依稀保留有一个十字造型的尸骸被拖出来,挂在墓碑上。   每一块这样的墓碑后面都插着一根巨大的十字架,这些十字架高矮不一,低点的有三米高,最高的目测差不多五米。   希茨菲尔仔细观察那些十字架,微微咧嘴。   她看清了,那些十字架就和之前遇到的聚合体魔像、魔像巨妖一样,是由无数人类的尸骸畸变凝聚成的。   每一根十字架上都切实钉着一个人,有老人,有男人有女人……   甚至她还看到了乔伊!   乔伊!   他不是在车队遇袭那里就失散逃走了吗?   怎么也被捉来了这个地方?   拳头捏紧,她看到了格列夫人。   那棵巨大而又古老的树,它在燃烧。   火焰从它的枝桠上升起,仿佛本来就是延伸的枝叶。光芒照亮了那个妇人,将她的影子砸在地上,拉的老长老长。   扎菲拉倒在一边。   伊森没看到。   夏依冰左手正持长刀,半跪在地上,下巴不断在滴落鲜血。   “嗷呜呜呜!”   “嗷呜呜呜呜呜呜!”   裂嘴狼群。   远比希茨菲尔所见过的狼群规模更大,起码有几十上百只狼,全部围绕在空地周围,有些嚎叫,有些尝试扑咬十字架上钉着的活人。   “安静。”   夫人抬起手。   狼群噤声。   一双双血红的眼睛都盯着她,盯着她面前的三名影狮探员。 第七十二章 续写现在   “真难得。”   夫人的话遥遥传来。   “三个已经对生命绝望的人跑到我面前送死……但是真遗憾,你们连成为祭品的资格都不具备。”   “黑木市经此劫难起码要死十万以上的人。”   女人收起刀,左手捂着右边断口站了起来。   “你当年也是保护过他们的人。”   “莉莉丝-格列……”   “你怎么下得手!?”   “因为我看到了真相。”   双手交叠,夫人优雅的站在原地。   “黑木市的真相,黑木林地的真相……先不谈这是人类向傲慢神明的神圣复仇,就算没有这个理由,我也不过是把毁灭的时间往前提了一年而已。”   “什么一年……?”夏依冰半眯着眼瞪她,“什么真相?”   “砰!”   一簇黑影猛地从地面钻出,穿过她的左侧肩膀,像穿葫芦一样将她吊在半空。   “啊……!啊啊!”   女人被迫发出低吼,这种痛苦即使是她也有些难以忍受。   “我为什么要将答案告诉一个将死的人?”   “……”   希茨菲尔死死盯着那个黑裙妇人。   牙齿不知不觉已经咬破了下唇。   甚至手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但此时此刻,一切身体上的痛苦都比不上她内心的绞痛。   那是夫人吗……   是的。   但不应该是。   她印象中的夫人,是一个沉着、优雅、冷静、智慧的人。   即使被诅咒,即使被腐化污染,她依然能冷静的用文字记录一切变化,依然能写下自己“是高傲的”!“属于人类的战士”!   甚至她还想到了用那种方式,驱使自己去王都接收文社遗产,绞尽脑汁的、用各种巧妙的方式提醒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失去了墨水她就再也维持不了那份体面了吗?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完全是一个邪教徒,充满了疯狂与邪恶……让人恐惧也让人厌烦!   我得做点什么……来阻止她!   思绪疯狂转动,希茨菲尔靠着墓碑翻开了本子。   冲出去开枪?   别开玩笑了,三名影狮探员的枪法胜过她不知几倍。   以他们的能力,还有“长夏”都对夫人不起作用,都失败了,那不用想,她跳出去和找死没有区别。   必须假设现在的夫人是疯狂的,不讲情理的。   她可不会看在过去的关系上饶过这边。   正相反,因为完全被腐化控制,脑海里全是对命运的憎恨。她反而迫不及待想要她的命,要拿她的血肉去换回安娜!   左眼传来一阵刺痛,突然的,一个莫名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艾萨克罗德说我身体里有神的器官,夏依冰也说过,希茨菲尔家族,以及我……我出现在这个世界的1983年,这一切可能和某种时光的力量息息相关……   那最直接的因素,我印象中造成我到这里来的因素是什么?   是这只金色的眼睛。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红墨水再现过去时光的夫人的思想……就可以视作是被它“逼迫”。   ……墨水确实需要被它注视着才肯主动书写。   换一种角度,我是否可以继续这样“逼迫”它呢?   或者,换一种形式逼迫它?   只不过这次是由她主笔。   由她续写……续写现在?   念头一起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希茨菲尔立刻将眼罩拉高一点,打开本子,就着之前红墨水写下的内容继续起笔:   [一部分的我受到了腐化的影响,陷入疯狂……]   借助这段时间学会的内容,她有些磕磕绊绊的书写着萨拉语。   [我想要苏生安娜,为此,我不惜被诅咒控制,想要用艾苏恩-希茨菲尔的血肉向魔像之神交换回安娜——哪怕只是她的尸骨……]   因为是推测,很多内容并不确定,她在一些关键的想法上采用了模棱两可的描述方法。   会成功吗?   她不知道。   更大的可能,这只是她异想天开。   [我们成功了……我借助日蚀教会的力量杀死了巴比斯-艾萨克罗德,在他的尸骨前破坏了械阳石刻,并重启了四十年前的魔像诅咒,将恐慌和死亡洒向这座沉睡的城市……]   [但希茨菲尔逃走了……]   [因为‘过去的我’的提醒,她提前识破了这个计划,和那些该死的红蔷薇一起逃离了家……]   她越写越快,笔迹越发潦草。   因为她看到夏依冰的身体被越挑越高,那根木刺在穿过她的肩膀后下方两侧开始朝两边延伸,形成了一个木刺十字架,把她整个人都卡在上面。   [我派出了拥有七条手臂的巨大邪神像追捕他们,但是失败……]   [这并没有用,他们还是踏入了秘境,踏入了我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这个邪恶的仪式!]   [希茨菲尔没有来,我击败了三名红蔷薇的骑士……]   转头。   看到夫人的身影朝夏依冰靠近。   [我将其中最强的那人钉在十字架上,一步一步的走近她……]   [我对她说——]   “告诉我她在哪。”   [‘告诉我她在哪。’]   “也许我可以留你们全尸。”   [‘也许我可以留你们全尸。’]   “!?”   就像是不同的时空在这一刻交叠。   某种晕眩感袭向妇人,让她闭上眼,身体稍微有些摇晃。   机会难得,希茨菲尔快速往下写。   [这一切都好像是噩梦一样。]   [落在不远处、躲在墓碑后的希茨菲尔眼里充满了荒诞和迷幻。]   [我不禁想难道我真的要这样堕落下去吗?]   [如果安娜还活着,或者安娜就和希茨菲尔一起看着这样的我,她会开心吗?她愿意接受这种交换吗?]   “这……这是……”   同样的意识凭空降临到脑海里,夫人猛地抬头,准确捕捉到希茨菲尔躲藏的位置。   “希茨……菲尔?”   [不!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希茨菲尔已经什么都管不了了。   她只顾着写。   疯狂的写。   她回想起和夫人相处的时光。   回想起了自己是为什么坚持要回黑木市。   想起穆柯笑着递给自己手帕的情景。   想起伊森递给自己六发银弹。   最后还有黑发女人……   想起她劈开黑暗,朝自己伸出援手的样子。   想起她用力将自己抛飞,自己被巨口断臂的样子。   想起她勉力捂着右肩断口,笑着说影狮不需要悲伤的样子。   还有她脆弱的被刺穿身体,不断低吼挣扎,但仍免不了被穿起来的样子。   不知不觉的,眼眶湿润。   泪水从眼罩下滴落,啪嗒啪嗒的打在纸上。   落在那些鲜红字符上。   [我要重新找回真正的自我。]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她用力写下最后的呼唤。   [一名光荣的——]   [红蔷薇与雄狮的骑士!]   ————————   感谢:爱丽一百一次❤️、爱丽(拘束中❤️、中_出_爱_丽、爱丽五百包月❤️、时刻之魔龙、祝大家过年好、深渊帝国皇帝哈兰、拖延症晚期、智熄的感觉、泉都是泪、kela、只不过镜花水月、两仪深月、单核、二阶堂桐、时刻之魔龙、时月游音、大吉凛……这些同学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ps:咬牙切齿,胡闹的人怎么还变多了? 第七十三章 第七天的太阳   续写,写到这里,基本也就很难再写下去了。   停笔,抬头,遥遥隔着数十米远和夫人对视,希茨菲尔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太多挣扎。   她的眼角不由微微一跳。   真的只是她异想天开,一厢情愿?   “去。”黑裙妇人遥遥对她抬起手。   “把她带来。”   短暂的寂静后,墓园中再次回荡起密集的狼嚎。   “沙!”   希茨菲尔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跑。   ……我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腿脚在墓碑中飞快摆动,左手捂着本子拿着笔,右手死死掐按住太阳穴。   她有一种自己“中邪了”的错觉。   按照她的性格,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她在刚才是不足以想到“续写现在”的方法的。   艾萨克罗德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以及夏依冰对守密人一族的分析并不足以让她在刚才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肯定”的判断。   所以我是被控制了?   那股悸动……来自左眼?   身侧袭来一道黑影。   希茨菲尔猛地低头,任凭一股腥臭的风擦着发梢急速掠过。   躲是躲过了,但是因为重心降低,而且手臂无法伸展维持平衡,她的步调迅速踉跄起来,眼看着就要前倾摔倒。   “铛——”   “铛——”   “铛——”   失去平衡的过程中,少女依稀感觉听到了钟声。   午夜12:00。   死而复生后的第二个永夜……   终于降临!   眼罩的带子崩断脱落。   妖异的暗金瞳突破黑的阻隔,隔着一层枯槁的灰,缓缓凝视这片夜幕。   来了。   周围的一切都自然笼罩上一层薄雾,所有的景物扭曲、虚化……   她又进入了那种被她命名为同步梦界的状态。   视界内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灰色幕布。   地上笼罩着一个深灰巨影,天空不再是漆黑一片。   抬头,上方漂浮着灰色的雾,雾气中是无数看不清的梦魇怪物在拥挤、喧嚣。   缓缓在半空中翻转身体,希茨菲尔感觉时间变的好慢好慢。   微微偏头,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棵燃烧的树。   无数巨大的十字架伫立在旁,每根十字架附近都缠绕着许多半透明的扭曲人影。   一瞬之间,她看到了一幅画面:同样还是以墓园作为背景,古树上的火苗熄灭,只留下光秃秃的焦黑树干。地面钻出干枯粗壮的植物根茎,每一条都是由魔像扭曲凝结而成。这些东西汇聚在一起螺旋缠绕上十字架们,包裹住它们,在它们的轮廓上进一步延伸,进一步变大,直到彼此相互碰撞,围绕在一起形成一个臃肿的茧。   在这过程中,所有的透明人影都被卷入、吸入魔像。耳边的喧嚣一瞬间从数千人扩大到数十万人,已经到了捂着耳朵都能被噪音逼疯的程度。   好在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   在这一瞬的最后一刻,希茨菲尔看到了夫人。   她站在树下,在花坛边。一只眼睛半眯着,左手捂着太阳穴,仅存的右眼带着怨毒和她对视,眉间还夹带着某种困惑不解……   “砰!”   下一刻,希茨菲尔狠狠摔倒,身体在地上滚了三四圈卸力,后脑勺撞在一个无比坚硬的物体上,疼的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要命……   剧痛,眼前的景象直接都黑了。   这应该是撞到墓碑上了……   更多的野兽低吼正在迅速接近,希茨菲尔顾不上喊痛,连滚带爬起来继续奔逃。   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暂时还没和狼吻亲密接触,但希茨菲尔知道这样跑下去等于慢性自杀。   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更何况还是在这种道路狭窄曲折复杂的环境里。   ……更何况裂嘴狼的敏捷远远胜过普通野兽。   我必须在被抓住之前想到办法。   但是,该怎么做?   写剧本已经被证明为是无效的了,手枪没用,甚至它们站着不动给我打子弹都不够用!   我还能怎么做?才能阻止疯狂的夫人?   心底涌起名为绝望的情绪。   真的,她实在想不到还要怎么做才能逃出生天。   “嗷呜!”   身后再次传来风声。   转身,右手抽出普朗式瞄准开枪。   “嗤!”   狼头眉心处飙出血花,身体破败的从半空坠落。   但同时她腿弯撞上了一块墓碑,整个人在半空翻了个个,倒仰着又重重摔了一回。   疼死了……   捂着后脑大口喘息,希茨菲尔几乎想要放弃。   偏过头,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还是那棵燃烧的树。   以及站在树下死死看着这边的黑裙妇人。   夫人的眼神和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条件反射的,她脑海中蹦出疑惑。   等等……   不对啊?   我写的东西不是没影响么?   干嘛她要揉太阳穴……   而且她刚才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躲的位置那么靠后,夜晚……夫人的视力有那么好?   意识氤氲中生出一股瘙痒。   就类似于解数学题,基本逻辑已经理清,但就差那最后一步,将解未解的那种憋屈。   哗啦啦——   夜风吹过。   掉在旁边的笔记本、手稿本被哗哗翻页。   希茨菲尔本能看了它们一眼。   就一眼。   她看到了一段被渲染晕开的字。   “……”   思绪在她脑子里直接炸了。   ‘我推测希茨菲尔这个家族,还有黑木林的神明遗迹都与时光的力量有所关联……’   夏依冰的推测……   ‘即使是附灵也做不到你这种程度,这么看,你身体里有神的器官……’   艾萨克罗德的呓语……   ‘他们说,那个匣子里装的是一位亘古伟大之存在的眼睛。还说她一共有七只眼睛,每一只眼睛盯着[一天],以[七]这个数字周而复始。’   《家族秘史》里记载的话……   ‘能够唤醒这瓶墨水的人,谨记你拥有更强的力量……’   ……还有那句被她撕下来的神秘留言!   犹如一道灵光贯穿起所有线索。   希茨菲尔感觉她好像……有点懂了。   她先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   记录是真的,猜测是真的,守密人家族是真的,传说中那个有七只眼睛的神也是真的。   包括她的七只眼睛一一对应每周七天的七个太阳。   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好像……   几乎……   大概……   可以解释的通了。   希茨菲尔对神话传说不感兴趣,无论是哪一世,她很少耗费精力对这方面主动了解。   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那就是在最久远的文明时代,很多对太阳有关的崇拜几乎都会和时间扯上关系。   毕竟最早的文明,就是靠日出日落来分割时间的。   从日出日落到日冕仪。   再到烛龙的传说。   包括这个七只眼睛记录七天的传说,这种联系和过渡应该是很自然的。   所以就是这样了……   公式推导到这个阶段,基本就剩下最后一步。   ……   爬起来跪坐着。   希茨菲尔已经完全被狼群包围。   地面在震动。   永夜降临,那个曾经在梦界窥见的巨大阴影再次出现。   它的真身可能隐藏在天穹上,隐藏在虚无缥缈的梦幻之地。但它的影子已经真正降临在了大地之上。   “砰!”   “嗤嗤嗤……!”   一道道扭曲的根茎破土而出,一如她在幻象中看到的那幕画面,开始互相缠绕,依着十字架的模型疯狂壮大。   “皮里斯……皮里斯……”   “哈特……哈特……”   “弗拉耶门迪……弗拉耶门迪……”   墓园响起淡淡的歌谣,吟唱赞颂着邪神之名,越来越响,越来越亮。   雾气渐浓。   而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从白雾转化为阴郁的灰雾。   现实在坍塌。   噩梦正在成为真正的现实。   面对如此可怕的景象,希茨菲尔面无表情。   她不顾自己身陷险境,不顾自己身上的脏污,不顾自己发丝散乱,突然抓起掉在一边的钢笔,毅然将它当刀子使。   “嗤——”   狠狠划过左手手腕。 第七十四章 最后的木雕   深怕流血的效率不够,希茨菲尔没有给自己留丝毫情面。   笔尖滑下后直接崩裂,左腕内侧出现一道浅浅的划痕,然后迅速开始往外渗血。   体力和思绪的双重透支让她眼前一阵发黑。但她还是坚持着,摸索着,将手腕斜斜放在手稿和笔记本上面,任由鲜血在被风吹歪后洒向它们。   “哗啦啦——”   风更大了。   每一页纸都被风翻阅,恰好也让每一页纸都精准接受到鲜血洗礼。   黑色的、蓝色的、红色的……   模糊的、破损的、清晰的……   所有的字符都被鲜红侵染。   所有的线条都被滚烫晕开。   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还是未来的。   甚至包括她后面用红墨水画的裸体素描。   包括夫人的。   她自己的。   伊森的。   夏依冰的!   “哗哗哗——”   所有的线条都开始发光。   一开始是淡淡的白光。   然后越来越亮。   越来越亮!   “咳……!”   剧痛中,夏依冰幽幽从昏迷中苏醒。   在她的正后方,蜷缩着身体倒在那里,四肢都诡异扭曲断裂的伊森同步睁开眼睛。   他们是同时被某种异样的感觉唤醒的。   那不是臆想,而是身体所感受到的真切的异样——一种仿佛从骨髓而来的剧痛麻痒。   “啊——啊啊!!”   毫无心理准备,犹如万蚁噬心的痛苦降临。   伊森忍不住张开嘴大声惨叫,身体在地上不断翻滚,到最后甚至用脑袋疯狂砸地试图转移注意。   “呵……”   夏依冰比他好不到哪去。   她感觉自己的右肩,原本彻底断裂、而且被她刻意用冰雪冻死的断口又有了知觉。   就像有人拿这钻头在往里面钻。   还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她不由强忍着痛苦转向右边,低头,连半米的左眼都瞬间瞪大。   她看到了什么?   肩膀外浮现出一圈细小的肉芽。   很稚嫩,很粉嫩……就像刚刚诞生的婴儿皮肤。   “呃……!”   一截白骨从肉芽中迅猛钻出,痛的她再次身体一颤。   强烈的麻痒感顺着骨头蔓延到脊椎神经,在她不可思议的注视下,那些肉芽越长越多,呈螺旋状依附上突出的白骨,重新长成了一条右臂!   她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右手……   又回来了?   不只是回来了那么简单。   随着时间推移,新生的稚嫩正在迅速褪去。   一开始它的肌肤颜色要粉嫩的多,但才只是几次呼吸,肤色就完全融入了整体,变得和其他皮肤一般无二。   动动手指。   还是记忆中的熟悉感觉。   张开手心,甚至看到了因习惯而形成的几处老茧。   神迹……   不可思议……   她只能用这种词汇来描述现实。   紧接着,左侧肩胛骨再次传来类似的麻痒。   当机立断,女人猛地发力,运用这只回归的右臂抓住木刺横杠,强忍痛苦,把自己从尖刺顶端拔了出来。   浓郁的生机源源不断的从体内涌出,她能感觉到伤口已经在飞速愈合。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感觉自己是这样的健康。   ……这样的有力!   “哼!”   眯起双眼,夏依冰转头去看黑裙妇人。   莉莉丝-格列。   她捂着脑袋半跪在地上,口中发出痛苦的尖叫。   右手一拉再一拽。   光刀“长夏”被从梦界抽出。   刀光在地面上快速一闪,直直斩向妇人的头。   “雕像——”   身后传来伊森的低吼。   眼一瞄,夏依冰看到妇人另一只手还按在地上,手里好像抓着一个漆黑物件。   “铮——”   白光转折,在半空划过一道z字直角。   妇人的手腕被切断挑飞,一只漆黑木雕斜斜弹起,在半空中骤然四分五裂。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雕像为中心朝四周蔓延。   就像按下了暂停键,万人汇聚的吟唱声夏然而止,仿佛时间都被定格了一瞬。   “轰!!!”   下一刻,地动山摇。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地上升起,不再局限于地面,而是耸立在夜空中,蠕动着,颤动着,愤怒的发出怪异尖啸。   所有魔像根须生长的速度骤然加剧,以百倍、千倍的效率汇聚在那个阴影轮廓里,上万张脸跟随它一起爆发哀嚎。   “砰!”   它们在收缩——   “砰!”   也在膨胀——   “砰砰砰砰!”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哗——”   最后轰然炸裂,所有的木屑材料在纷飞过程中回溯成血肉残骸,在墓园里下了一场恐怖血雨。   哗啦……   结束了……吗?   头上满是鲜血和肉条,夏依冰转头朝四周张望。   就这样?   我们阻止了魔像诅咒?   入目所及,一切好像确实恢复了正常。   地面上躺着许多昏迷的人,这里面也包括了乔伊。   他们都是从十字架上摔落下来的,除了手腕处的贯通伤应该都并无大碍,保住性命不成问题。   不对……   转回正面,女人瞳孔收缩。   他妈的莉莉丝-格列……   莉莉丝-格列不见了!?   墓园侧边,希茨菲尔一边大口喘气,仰着脖子看向夜空。   她的手依然高高举着,鲜血早已被夜风吹干,甚至连她手腕上的伤口都消失不见。   “呵……呵……”   胸口剧烈起伏着,她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着天穹,看着那层灰雾在她注视下狼狈逃窜。   她并不知道,她的左眼在这一刻亮起了金光。   裂嘴狼群四肢着地,环绕她匍匐成一个规整的圆。   但凡她视线所到之处,灰雾退散,一切阴影和邪祟都蜷缩噤声。   可这只是暂时的。   随着书页上的光逐渐消散,她的左眼也恢复正常。   雾气再次席卷而来,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一双手悄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唔……”   她瞪大眼睛,身体缓缓被提起来。两只脚都微微悬空。   就在她以为喉咙会被拧断的时候,那个力道骤然放松,突然将她翻过来,搂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傻瓜,你居然以为会被掐死?”   苍老的低语,来自苏醒后最为亲密的人。   “你并没有不死之身……”   “想想为什么……挨了伊万那一下……”   “你还可以平安无事……”   “……!???”   双眼睁大。   希茨菲尔头皮炸起一道电流。   她想尖叫,却感觉喉咙中堵着东西,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想挣扎,却感觉温暖的怀抱在迅速变冷变硬。   直到另一双手将她拉扯出来,踉跄着,和来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希茨菲尔!”   “嘿!希茨菲尔!?”   女人奋力晃动她的身体,低头看向她的脸,发现她只是呆滞的看着前方,两道泪水从面颊滑落。   于是她也跟着转头,看到了它。   一座双眼紧闭,面容冷酷,伫立在墓园中,双手拥抱着空气的妇人木雕。 第七十五章 陈述与回信   37小时后。   黑木市。   桥街区。   弗洛街12号。   火炉里,橙红的焰苗在旺盛燃烧。   希茨菲尔坐在客座——也就是靠门的位置,只有夏依冰和伊森愿意在她身后。   主座上坐着一个高瘦的男人,蓝灰眼睛,鹰钩鼻子,身穿一件深灰色的水手衬衫,没有穿外套,只是在旁边多放了一条深棕色的毛毡大衣。   他那边的人可就多了……不光是兰德警长坐在左边,右边还坐着她在维恩港见过的‘夜鸦’阿弗雷德。并且沙发后面还站着好一些人。   “基本上快差不多了……”鹰钩鼻子低头快速在一个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弄完后动作有些夸张的翻过一页纸,咧嘴看着希茨菲尔,“可以请你再详细说一遍么?”   “那我是不是……”兰德警长非常自觉的站了起来。   “是的,是的……谢谢您的配合,您真是我见过的所有地方警察里最开明最懂事的。”   鹰钩鼻子直接坐在那对他伸出手,强迫兰德警长跟他握了握,然后就再次将注意力放在少女身上。   “……”   兰德-安稍稍将大盖帽拉低了点,看了眼旁边的灰发少女,又看了看站在对面沙发后的伊森。   伊森对他轻轻点头。   “我们出去等。”   兰德-安也点点头,招呼带走了客厅里所有的灰衣警察。   “砰”大门再次关上了。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少女身上。   “……但是我已经说过一遍了。”   希茨菲尔干巴巴的翻了下眼皮,发现这讨厌的家伙还是锲而不舍的紧盯着自己。   “只要再重复一次就好。”头顶传来被抚摸的感觉,同时还有女人柔和的声线。   “这是必要的流程,希茨菲尔……不光是你,我们待会也得来这么一回。”   “我可以保证在这次结束后他不会再找你任何麻烦。”同时阿弗雷德也开口发声。   他看了眼鹰钩鼻。   “如果他敢私下拷问你,你告诉我,我会帮你教训他的。”   “咳咳——”鹰钩鼻并不惧怕这样的威胁,装模作样的咳嗽起来:“可以继续了吗先生们?我说认真的……至少在我看来,你们目前为止的表现很不专业。”   明目张胆的讥讽。   这让他收获了起码三个人的死亡凝视。   但他依然不为所动,蓝灰色的双瞳只盯着少女。   “……从哪里开始?”   “三个阶段,分别是你们遇到路障然后遇袭的阶段;你们在山岩峭壁上遇到那头巨怪的阶段;以及最后你们找到秘境、成功阻止诅咒的阶段。”   鹰钩鼻握笔在空中划出三道拱桥。   “第一个阶段有其他幸存者提供证词,你不用赘述……对,包括你之前发现墨水也不用,就从遇到那头巨怪开始好了。”   “没什么好说的。”希茨菲尔微微低头,“我全程基本上没出力气,我才是被救助的人。”   “但是你确实往它脑门上砸了一瓶墨水。”   “是的。”   “那瓶莉莉丝-格列交给你的红墨水。”   “是的。”   “你事先已经知道它非常非常重要,不但亲眼见证了它对邪祟的驱散作用,更早还做出过它能帮莉莉丝抵御腐化控制的推断。”   “是的。”   “你确实是知道它的重要性的——毕竟你之前多次刻意隐瞒它的存在。但你却在那个关头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出去了——那时你甚至没想到钢笔里还有残留的墨水。”   “我想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你在开玩笑吗?”   夏依冰实在忍不住了:“当然是为了救我们的命!”   “安静。”鹰钩鼻淡淡看了她一眼。   “艾苏恩-希茨菲尔?”   “我是个很自私也很冷血的人。”   顶着注视,少女开口:“利益相关的事我会优先考虑自己,我很少分享,很少倾诉,可能我从小到大没有任何朋友……”   “但即使是这样的我,亲眼见证了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我付出生命……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我觉得我不能无动于衷。”   “沙……沙……”   鹰钩鼻死死盯着她的表情,时不时低头去看本子,飞快在上面写着什么。   “再说一次你割腕的逻辑。”   这次希茨菲尔没有回应。   “那么我们换一种方式。”鹰钩鼻扬眉,“让我看看……”   他往前面翻了几页纸,眉头紧蹙。   “因为在梦界遇到了巴比斯-艾萨克罗德的残灵,并遭他提示说自己体内可能有神明的器官……然后结合传说记载,你推测自己的左眼是‘第七天的太阳’,觉得它可能已经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某种影响,甚至是……改造。”   “在最后的战斗中,你看到它流出的眼泪晕开了字符,并且对字符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由此判断这种改造成立,所以想到要割腕放血,用被神眼影响过的鲜血去唤醒墨水里蕴藏的‘神血’……”   “……这是你之前说的,对吧?”   希茨菲尔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   鹰钩鼻丝毫不为所动。   “这里有两个奇怪的地方。”他眯眼说道,“一个是你凭什么判断那是‘神血’……还有就是你凭什么猜测那只眼睛和‘太阳王’有关。”   “莱明!”阿弗莱德拉长音调。   “艾萨克罗德只是说了那是神的器官而已。”鹰钩鼻抬头和他对视,“他并没有说那是哪位神的器官,那她是怎么猜到它属于太阳王?这中间的逻辑链条缺了一环!”   他们在争吵。   只有希茨菲尔知道,这位影狮高级探员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她基本交代了全部经过和想法,唯独漏了说她是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和这只眼睛相遇,大概率就是被它送过来的。   希茨菲尔家族又是太阳王的信徒和眷族,文献里也记载了他们是利用那位神的力量镇压邪祟。那她当然会这么推理。   莱明-列特缺了这条信息链,觉得她的逻辑奇怪也很正常。   至于神血,这个确实是纯猜测。   那东西真的不像血,没有血的腥味。   但能残留有意识……还有足以烧毁巨怪的力量,本身又是红色的液体,除了血她真的想不到还有别的。   “你们就是顺着情感在维护她而已!”   鹰钩鼻气呼呼的开始收拾东西。   “行,记录就到这里……过程中你们的表现我会如实上报,希望各位能一如既往的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我们走!”   “列特先生。”   就在鹰钩鼻拉开大门的同时,希茨菲尔叫住了他。   “我想知道,接下来我会被如何处置。”   “如果他们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鹰钩鼻摇摇头,转过身来,“那么非常遗憾,你会失去自由。”   “失去自由么。”   希茨菲尔已经站了起来,她看着门口的钩鼻男人,视线里他的形象逐渐模糊,反倒是背景——敞开大门外来回驶过的车辆与行人清晰了起来。   他们说……因为燧石骑士团的拼死抵抗,城区内的受灾程度比预计中要好不少。   也就是从预计死伤45万变成实际死伤36万。   另有16万“宁抓错不放过”的“知情者”被聚集关押在城外,一旦证实了魔像诅咒还没有消除,这些人都会被不留情面的全部处决。   城中残留着被破坏、腐化的气氛。   那些车辆行人大多都是警察以及吃官饭的,他们正在不遗余力的全城跑——向幸存下来的、还在恐慌中的居民宣称:他们是遭遇了一场可怕的瘟疫。   “还有这栋房子,我们也得收回。”   男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从那头食梦蛛来看,这地方,还有地窖里的那些文献很可能也残留有邪祟的影响……”   “那么庄园呢。”   少女再问。   “现在那里不再是隐藏区了,那是‘希茨菲尔’的庄园,你们也要强占去么?”   “我们不能让这些东西不受控制的落到外面……”   男人蹙起眉头。   “而且没有任何可以当做依据的东西证明你真的叫‘艾苏恩-希茨菲尔’所以……”   他点点头。   “请你理解。”   伊森捏了捏手指关节。   他感觉自己也快受不了了。   “叮铃!叮铃!”   就在气氛有些僵持的时候,大门外传来自行车铃的动静。   “麻烦问一下——这里是弗洛街12号吗?”   “是这!”   钩鼻男人做主回应。   “有什么问题?”   “噢!我是邮差啊!”   外面的声音中气十足。   “这里有一封来自维恩港……丹顿区……鸢尾花街221号的信。”   “寄给住在这儿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 第七十六章 又见空屋   “他说什么?”   来自影狮的六级探员,莱明-列特狠狠皱起鹰钩鼻子,一双蓝灰色的眼睛猛地睁大。   “居然是来自221号……?”   没等他反应,一个身影飞快掠过他冲了出去,一路小跑着来到邮差面前。   “我……呼呼……我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早上好美丽的小姐……”邮差看到飘动的灰发先是一愣。   看清她的面容后,他惊艳的瞪大双眼,立刻讪笑着从车篮里取出一捆信,抽出最上面的那封递交给她:“……这是给您的信。”   “谢谢!”   “我的荣幸。”   不等邮差骑车离开,希茨菲尔立刻迫不及待的开始拆信。   “嘿!”后面,莱明-列特捂着帽子小跑过来,“等等……那是重要的证物!别拆!我让你别——”   话说到一半被衣领卡死。   夏依冰不知什么时候跟随到他身后,一只手掐着他的衣领,用蛮力拉的他身体后仰。   “听着,小贱人。”   不等他抗议,女人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   “回去后随便你怎么写怎么说,但至少现在,你得给我保持安静。”   “……”感受着那股凛冽的杀气,男人喉咙耸动一下,非常明智的闭上了嘴。   希茨菲尔无心领略后面的动静,她有一个想法迫不及待的要去证实。   她先看了眼信封,眼皮一跳。   不光信封的大小对不上,而且笔迹也不是她的。   信封拆开,里面摸起来厚厚的,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她先抽出第一张折叠的纸。   摊开。   一排胡乱拼凑组成的字符。   只有她自己才能看懂——内容是根据萨拉语的读音联系拼音做首字母缩写,解读后的意思为“我的名字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这是她当初在邮局随手写的。   重点本来就不是这个,而是——按照她的估计,假如真的有一个人在帮夫人制造这种“来回寄信的花招”,那么它应该被撞在原本的小信封里,原封不动的寄回来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张纸明显是被打开抽出来阅读过,然后又和其他东西塞到一起,装在一个新信封里回来给她。   还有别的东西……别的东西是什么?   将这张纸夹到小拇指和无名指中间,她又打开第二张纸。   纸质很好,又光滑又坚固。   完整打开,她发现这是一份房产地契的转让书。   [我许诺,当满足一定条件的时候,我将位于黑木市桥街区弗洛街12号的房屋、地产。位于维恩市丹顿区鸢尾花街221号的房屋及一切遗留财产转移给对方,永不反悔。]   [转让人签名:莉莉丝-格列]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   她呼吸急促的继续看下一张纸。   这是一份来自萨拉最权威的货币交易所“号角金行”和“黑木市北部火车站邮政分局”的联合说明。   [尊敬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女士。]   [因为您满足了我们的委托人,莉莉丝-格列女士的全部条件——即在1983年12月的第二个周末前寄来一封‘奇怪的信’。我们非常高兴也非常荣幸的通知您:格列女士在我行签署的一系列财产转让书已经生效。您真正成为了所有财产的合法继承人,一切权利受到法律保护。]   “这下有意思了。”   旁边传来伊森的轻笑。   原来他也跟出来了,正和阿弗雷德两人站在少女身边,完整看到了她刚才阅读的全部文件。   “看看吧,莱明,看看这个。”   伊森直接从少女手里拿过那张“联合公证书”,把它拎到钩鼻男人跟前来回抖动。   “这……这居然是……”   莱明-列特死死盯着它看了好几遍,最后呆滞看着最下面密密麻麻的公证印章开始发愣。   “但这没什么用。”   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   “她身体里有……只要她眼睛的情报被上面看到,她即使拿到这些财产也享用不了。”   “上面是什么态度你比我清楚,他们不可能放任这样的她在外面独自行动!!”   “那再加上这个呢。”   前面,夏依冰再次从少女手里抽出一张纸,把它摆在莱明面前,口中同步背诵上面的内容。   “‘受前影狮七级探员莉莉丝-道森推荐,以及看在莉莉丝-道森多年来对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孜孜不倦的捐赠、支持的情面上,经过我司联合商议、严苛考虑,现正式做出如下决定:’”   “①:追授莉莉丝-道森命运之鈅。”   “②:授予艾苏恩-希茨菲尔‘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特殊荣誉会员’的称号,同步对应五级权限。”   希茨菲尔看到男人的嘴巴越张越大,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命运之鈅和图书馆的荣誉会员……很珍贵吗?”   她知道,王都的图书馆其实是一个比影狮还要厉害的超凡者组织,真正的名字是“命运之轮”。   没有凭证连国王都无法取书,光这点,就比直接受控于王室的影狮强太多了。   “不能说珍贵吧……”   阿弗雷德脸上也满是震惊。   “只是可以让你获得相对自由的东西,仅此而已……”   “连影狮……甚至王室都不能控制我么?”   希茨菲尔真的震惊了。   图书馆,比她预计中的还要厉害。   “没有那么夸张。”   阿弗雷德赶紧摇头。   “一些程序还是要走的,比如跟他们去接受二次、三次审理,可能后续还要面见陛下之类……”   “但确实,这一切结束后你就自由了,嗯……区别在于管你的人变了……你可以安心住在两套房子里——庄园修好的话也可以住,这些都将成为你的合法财产。”   “只是有两点:必须接受它们的监督,以及每年履行身为会员所必尽的义务。”   “义务……”少女皱眉。   “‘它们’……?”   “先不谈这些,反正不会比你之前的境地更糟糕——”   老头气呼呼的瞪着她:“让我算算……这封信寄来是在昨天,但办理好所有手续可没那么快。再加上这些东西都是装在一封信里……所有的文件应该都是它们在帮忙整理寄送。”   “所以告诉我——艾苏恩-希茨菲尔。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让它们那么早就在关注你了?”   被他瞪着,隐约还能感受到其他人对这里投来视线,少女嘴角微微上扬。   她想起了那个需要踮脚才能露头的吧台。   以及被她异想天开所吓到的公鸭嗓子。   ……   半小时内,家里的人几乎都走完了。   希茨菲尔回家。   路过客厅。   上楼。   经过两道铁栅栏门。   来到三楼书房,推开书房,将所有的文件收好藏好。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原地打量房间。   空落落的。   就像她的心,虽然里面装满了东西,但就是空落落的,发虚的厉害。   夏依冰悄然出现在少女身后。   “我以为她至少会给我写一封回信……告诉我她是怎么想的……”   声音渐渐有些哽咽。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已经写了。”   女人揽过她的肩膀,将颤抖的少女搂进怀里。   “她在我们心里写下了‘希望’。”   “这是人类所拥有的。”   “最珍贵的东西。”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先是感谢名单。   感谢:人体喷泉爱丽酱、爱丽一百一次?、中_出_爱_丽、将爱丽内哔——、取个名字真的好烦、爱丽一晚倒给一百、当群星闪耀之时、一行白鸽上青天、我是爱丽的狗、凝痕、书客61673012420、搞个.大新闻、泉都是泪、爱丽?我的爱丽、粉碎!玉碎!大…、end20001、闲鱼一碗、ozns阿卡梺♀、暮雨弥烟、羽毛的贞扌品木带、游客12315、破军瑶光、传奇路人甲、空羽、asamdr、獵龍者翁斯坦、蒔澄忍、、书客32260018789、魔女霓裳❄️……这些同学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夜歌之暗10刀、烫手的爱丽汁❤️50刀、爱丽的项圈❤️588x2……这些同学的厚爱。   略过那些不正经的东西,主要谈谈感受和想法。   作为开篇,第一单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承担着引出人物剧情世界观设定的艰巨任务,同时还必须保持趣味和故事性。   有点难……这里我得说《不眠症》在构思的过程里出过很多波折,所幸呈现出来的效果还算可以。   虽然有些缺漏,但想要塑造的人物都写出来了,想要交代的东西,埋的线索也都写出来了,自我评价的话,可以打个70-80的分数,比较满意。   这里主要回应两个问题。   第一个:希茨菲尔第一个永夜跑出去作死的问题。   正常人肯定不会那样的,但要注意她心理上压力很大。   希茨菲尔庄园全家老小一夜暴毙,这一切是否和她打开盒子的举动有关,是不是说明这些人就是被她害死的——她那时候就处在这样的自我猜疑中。   所以我觉得尽管她很怕死,也有点小自私,但作为一个还算善良的人,她会很恐惧,很害怕又有人因为她的缘故——假如她什么都不做的话——被杀害惨死。   所以她想去看看,这里的“看看”在一开始的主观念头上不等于“必须救人”。   第二个:夫人最后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分析墨水的心理活动内容里有提示,伊万也就是噩梦人可以被夫人控制,所以那一下希茨菲尔挨了没事,就是夫人突破了“伊万”人格的影响强行做出干扰,打的很轻。   再结合夫人写信耍套路让她逃去维恩。   后面怒斥质问她为什么回来。   希茨菲尔在那一刻明白自己的怀疑是荒谬的。因为夫人永远也不会用她的命去换回安娜。   好了,更多隐藏的东西我就不解释了,说多了没意思。   明天请假一天,用于详细整理后续的故事。 第二卷 恐怖的注视 本卷共84477字 作者的话:章推朋友的作品   作品名:《人偶少女也想成为人类》   橘子橘子橘子。   而且是赛朋橘子。   没有多橘大战,只有两橘中路sala。   看介绍应该是设定上有一部分类似阿丽塔战斗天使——比如主角不是人。   但背景就不一样了,已经说明了是有少前、合金装备的元素在里面。   传送门: 第一章 闯入者   1983年,12月30日。   自从名为“木化病”的瘟疫侵袭黑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在越来越多的军队、黑衣警察、以及新调配来的械阳教团骑士的管辖下,整座城市渐渐又洋溢起了尘世的生气。   这一个月,希茨菲尔是自由的。   影狮的人离开没有多久,她就收到了号角金行的另一封信。信内表明他们会在近期派遣专员来弗洛街12号,找她当面签署一系列续期文件。   比如是否自行处置房屋的维护。   比如是否继续让所有存款躺在那里。   那时的希茨菲尔还沉浸在“空屋”的悲伤之中,对这一切毫无兴趣。她只知道有夏依冰在边上陪着对方不可能耍什么花样,只是粗略看过所有的文件就签好了名字。   做完这一切,夏依冰就也离开了。   作为最后近距离驻留在弗洛街的影狮探员,她让少女做好心理准备。   “房子和东西确定是留给你了,但因为牵扯到魔像诅咒……你短期内无法动用它们,也就是不被允许从这里带走。”   “组织和教团会派遣最专业的人来这里审查,只有在审查结果出来之后,而且证明它们真的没有危害,这一切限制才会解除。”   “我希望你留下来陪我。”   希茨菲尔很直接的对她说道。   她毕竟……应该说从她在这里睁眼以来一共就没认识几个朋友。   更何况两人又一起经历过生死,互相都可以说救过对方的命。她想这种关系已经超越了那种“一般的朋友”,她可以拿她当知己看待。   “我已经停留在黑木很长时间了……”女人摇头,“虽然我也很想,希茨菲尔……但不行,真的不行。”   她对自己必须离开这件事也感到不满,奈何规矩如此,只要还想在这行混就必须遵守。   坐上伊森开来的车,女人从窗口探出头,突然将手压在嘴唇上,给了少女一个远远的飞吻。   “夏天的白天会比较长……”   “如果有空的话,明年夏天我会来看你的。”   轿车在希茨菲尔的注视中渐行渐远。   “有些不像你。”   驾驶座的伊森小声嘀咕一句。   “莉莉丝可不光给她上了一课。”   女人靠在座位上,仰起脸看着震动的车顶。   “不……应该说她们一起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知道了眼泪也有那样的能量……”   目送对方彻底消失,希茨菲尔知道,这下她彻底是一个人了。   法律的保护已经正式生效。   她成为了弗洛街12号、维恩港鸢尾花街221号,黑木市郊希茨菲尔庄园三套房子共同的主人。   即使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财产。   在图书馆——也就是命运之轮的人来找她之前,这栋房子和她本人会一直受到新来探员的监视。   她被禁止离开家太远,每天除了必要的出门购买水食,他们连礼拜都不给她去。   希茨菲尔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每天翻阅书房还有地窖的藏书,并尽可能的锻炼,提升自己。   锻炼并不局限于枪法。   也包括她的身体力量。   回顾之前在墓园的遭遇,几次“o地摔”让希茨菲尔耿耿于怀。   她不想每次都碰运气,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继续发生,她必须锻炼好身体,至少也要习惯在危机之中精确、准确的作出动作。   30号的早晨,她站在前院台阶上。   不远处的天穹爆出焰火,在蓝天背景下不是很明显,但那种热闹的动静无疑传达到了。   12月,冰月。   星期四,今天就是冰月的最后一天。   到现在也没等来图书馆的人,她估计他们今年是不会来了。   只要过了今晚就是新的一年,时间之轮会完全掠过1983,来到1984的1月,也就是新月。   说到这个,萨拉的月度划分很有意思,每个月份的称呼都极富特点。   希茨菲尔为了尽快记忆和习惯它制作了一张表格:   新月(1月)   芽月(2月)   花月(3月)   雨月(4月)   雾月(5月)   蒸月(6月)   热月(7月)   炎月(8月)   丰月(9月)   霜月(10月)   斋月(11月)   冰月(12月)   很浪漫,这种称呼让她想起了拿破仑时代的法兰西共和国。   天穹上,烟花在持续。   今晚是跨年夜,附近的居民早早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准备庆祝。   希茨菲尔知道今晚会很难熬。   维尔家的房子已经走拍卖程序换了一任新主人,那是一个年轻的商人,莫约30多岁,他有一个美丽的新婚妻子和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儿子。   可以想象,入夜后的烟火爆炸声和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一定会刺痛她,让她越发感到清幽冰冷。   为了安抚自己,希茨菲尔决定买点好东西吃。   菜市口正在恢复繁荣,她带着钱和篮子出门,挑选了新鲜的果蔬、肉类和奶制品,又特地去对门新开张的“甜腻情人”糕点店买了一块蜂蜜蛋糕。   这家店就开在格里曼药铺的位置上,据说还是全国连锁,附近的繁荣迅速恢复和它免费发放赈灾面包有直接关系。   “早上好,希茨菲尔!”   “早安,希茨菲尔小姐。”   “早安。”   “早安。”   少女穿着一袭黑裙,所有排队等面包的人看到她后立刻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在影狮的操纵下,这一代的居民几乎全换了一批。这些人在搬来前并不认识希茨菲尔,但怎么说呢……他们也有听说,弗洛街12号之前的主人是一位远近闻名的殡葬师。   那么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一定是一位殡葬学徒。   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乐于和死人打交道。殡葬师的地位在民间向来不低,足以和医生、教师这样的职业并列。   点头回应那些人,希茨菲尔买完东西后直接回家。   “她真漂亮……”   身后穿来些许低语。   “可惜是个瞎子,否则真不至于要干这行……”   他们议论她是否真是瞎子。   议论她脖颈上的项圈是否是某种镇压邪祟的“仪式”。   议论她如春风般轻柔的身段。   议论她会不会继承前人的传统,继续开展殡葬业务。   希茨菲尔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回家换鞋,开始准备晚餐。   番茄、黄瓜、苹果切片,放进有冰块的箱子里保鲜。   鲜肉切片,用刀背砸扁后裹上蛋液和面包糠,丢进热油滚炸。   浓郁的香味迅速蔓延整间厨房,让她心情都好了不少。   美食确实不可辜负。   希茨菲尔深感这句话富有哲理。   足足八片丰润饱满的炸猪排被她称出来摆好。   再从箱子里取出冰好的果蔬,在上面撒上融化的奶酪和糖。   最后从烤炉里取出回温加热的蜂蜜蛋糕和两片烤好的麦香面包。   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制作完成。   做的有些多,希茨菲尔知道她一顿肯定是吃不完的。   但别忘了她是不用睡觉的,正常人一天吃三顿饭,她得一天四顿,剩下的食物可以留待夜里解决。   美滋滋的端着托盘上楼,希茨菲尔推开书房的门。   然后她就愣住了。   因为她看到在书桌边坐着一个穿黑色礼服的干瘦中年人。   “晚上好,希茨菲尔。”   中年人对她抬起帽子致意,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她手上的盘子。   “我来自图书馆,受上面委托来和你商量一些今后的事务……” 第二章 入梦的希望   半小时后,希茨菲尔坐在对面,双手托腮,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狼吞虎咽的将所有炸猪排全部吃光。   倒不是心疼钱。   夫人留给她的财产非常丰厚,排除存款这栋房子还放了超过2000歌利的现金。只要她维持现在的生活,这种晚餐她可以吃一辈子。   主要是——它们本来是拿来犒劳她自己的——这种感觉确实有些让人不爽。   “谢谢。”   吃完东西,男人很优雅的掏出手帕擦嘴。   “谢谢,真的……我发誓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这种做法是你独创的?”   “维恩港最棒的猪排店也只是丢进去干炸,也许会抹上特制酱料,但绝对和你这个差得远了。”   “说真的,希茨菲尔,我觉得你干脆什么也别做了,就去维恩开猪排店——我保证你会在三十年内成为当地的首富!”   “没兴趣。”   希茨菲尔不耐烦的换了个坐姿。   “现在您也吃饱了,我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了,可否请您详实的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有什么来意?”   她之所以会忍受对方这么长时间,而且也不追究他不经自己同意就闯进来的行为,完全是看在“图书馆”这个词上。   命运之轮。   面对这个能让影狮低头,能让王室不得不尊重的超凡者组织。   她也必须保持一定的敬畏。   “马普思-戴伦特。”男人咳嗽两声,开始介绍自己。   “和你一样,是‘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特殊荣誉会员’。”   “也是五级权限么?”   “不……比你高一级,六级权限。”   这人没什么城府,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很得意的咧嘴微笑。   希茨菲尔想抄起盘子呼他的脸。   这个人很瘦。   太瘦了……她之前以为伊森已经很瘦了,但这个人的胳膊怕是只有伊森的五分之三粗,已经到了会影响健康的程度。   这使得他的面容很怪,过于消瘦干瘪的脸让他笑起来自带一种嘲弄感,看起来就是非常欠揍。   “关于你现在的处境……我想想……别急,等我看看……”   戴伦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蘸着口水不断翻页。   “哦,找到了……‘鉴于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是新晋探员,需要一名领路人指引方向,现派遣马普思-戴伦特先生和其组成临时搭档,共承责任,互相帮助’。”   “探员?”希茨菲尔深深皱眉。   图书馆……的会员……居然和影狮一样,也叫探员?   “无知了,我的小姐。”   戴伦特晃动手指,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以为我们就是管书的?大错特错!”   “整个萨拉那么大,光靠影狮和那些铁罐头就能管得过来?”   “更别说其中还涉及到很多极其麻烦极其凶险的案子,这些东西如果没有我们出手帮忙,别说影狮,就算萨拉怕是都灭亡好几次了!”   “所以你们和影狮一样有外派‘探员’的制度。”希茨菲尔皱眉猜测道,“之前那封信提到的义务……就是处理摆平那些麻烦?”   “没错!”   “但两次魔像诅咒我都没看到你们出现。”   “啊……这个嘛……”   戴伦特讪笑起来:“这个是因为我们恰好在处理别的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暂时抽不开身……”   “不过你看,现在我们就立刻来了!”   他面容一变,变得非常正经严肃。   “你不想想这座城市为什么能那么快的恢复秩序?”   “那些被诅咒感染的人……十几万啊!靠谎言骗他们暂时待在城郊还靠谱,但真要处决他们,就他们那点力量可以办到?”   “你们又处决了多少人?”希茨菲尔一下子惊了。   她都差点忘了——第一次诅咒过后可是做过大清洗的!   那这一次又要处理多少人?   真的有……十几万吗?   而且还有一件事她很在意:那个巨大的黑影最后都炸成血沫杂碎了,诅咒居然还没有解除?居然还能继续对普通人产生影响?   “没多少。”   戴伦特很是自傲的仰头。   “也就几万吧……他们缺少快速、精确鉴别他们的技艺,偏偏这种技艺我们具备。”   “但是负责这件事的人就是在瞎搞!”   谈到这个他有些骂骂咧咧的。   “那些人根本不应该被关在一个营地里!我们来的已经足够早了,但这种感染又扩大了几倍!”   “真实受到‘木化病’感染的人并不多——一开始不多,但集中关押让数量飞速扩散,真该死——我们本来只需要处理不到6000人就可以的!”   “但是好像这里的教团区首死了,发号施令的是个燧石骑士……”   “那就可以理解了,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铁罐头……在所有需要动脑子的领域你都不能指望他们。”   “阿嚏!”   大圣堂,正在值班的弗里克狠狠打了个喷嚏。   “也就是说。”   希茨菲尔皱眉盯着戴伦特。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是搭档。”   “是的。”   “你是我的助手吗?”   “是的……不!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我的权限比你高,真要说也该是你当助手!”   “那我们该怎么‘履行义务’?就在家里等,还是接组织发派的任务?”   “你现在还没有事务所吧。”   不等少女回答,戴伦特自己点头。   “当然,也不是非要事务所……只要是个可以伪装身份的东西都行,我衷心建议你开炸猪排店……”   “要我请你出去?”   “……继续说正经的。”   “有伪装的据点的话,你就可以自主接委托。”戴伦特说道,“所以通常都是做私人侦探的比较多。”   那你建议我开炸猪排店是什么意思?   哪有神经病会去找猪排店老板办案子的?   希茨菲尔越发想用盘子呼他脸了。   “没有的话,我们就得通过组织内部的渠道接受发派的任务。”   “需要到处跑吗?”   “当然,不能保证每次任务都是当地的麻烦。”   希茨菲尔露出头疼的表情。   她不喜欢到处跑。   她对弗洛街12号有很深的感情,她就想呆在这,哪都不去。   “别沮丧,亲爱的。”   戴伦特好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萨拉很大,这个世界很精彩。我们命运之轮除了辅助萨拉维持平稳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发掘历史真相,这意味着你可以在过程中接触到很多新奇的秘闻。”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要是它能治好你的不眠症呢。”   “那也……”   愣了一下,少女一点点的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   “不眠症。”   干瘦的男人盯着小本子,一字一句的对她念道:   “‘巴尔维克镇的布莱姆医生曾经救助过一名病患,该病患在一次误闯史前遗迹的探险中不当心融合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器官。我们调查了许多资料,确定他在布莱姆医生的救治下恢复了健康……’”   “虽然这已经是30多年前的事,皮特-布莱姆也早就身故。”   他合上本子,一双棕色眼睛盯着少女。   “但他的儿子丹特-布莱姆子承父业,也在巴尔维克镇当他的医生。” 第三章 淘金热   送走戴伦特,希茨菲尔桌子都没收拾,直接跑去三楼书房。   只有那里的墙上才挂有区域地图,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巴尔维克镇在什么地方。   “戴伦特说它在王国中部,稍微偏西北一点点的地方……”   地图下,希茨菲尔搬来凳子垫脚,聚精会神的审视着那些蜿蜒的线条和地名标注。   其实在第一次看到这张地图的时候,她就升起过诸多疑惑。   这张图只标注了萨拉,以及萨拉周边区域的一些堡垒村镇。其他所有国家都无法在地图上窥见,周边的一切全部笼罩在一层蒙蒙灰雾里,就连右下方的海洋区域有多大都不清楚。   夫人还在的时候,她倒也问过这是怎么回事。得到的回答是“这是保护”。   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解释,结合夏依冰曾经说过“不是每个国家都有械阳石刻”,希茨菲尔觉得所谓的“保护”也许就是让人们不要贸然出国。   视野有多大,心就有多宽广。   不给底层民众看到地图上还有什么玩意,让他们以为外面充斥着野蛮和危险,不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外流或者作死了吗。   也许这是另类的愚民计划。   “巴尔维克镇……找到了!”   手指按在地图中央,希茨菲尔瞪大眼睛,看到那是一个位于盆地的村镇。   它在维恩港的左侧,在黑木市的左上侧。距离不算非常遥远。   如果萨拉的每一班火车都有王家秋日号的效率,那么从这里抵达巴尔维克也只需要两天时间。   微微蹙眉,她觉得现实可能不会有自己想的那么美好。   因为戴伦特说过,他们要花整整一周的时间用来准备,这么简单就能去的话他肯定不至于会这样说的。   这里本就是书房,希茨菲尔翻找出基本关于地图资料的书籍,按字母排列找到巴克维尔的词条,翻到对应页码,看到这样一段文字记述:   [巴克维尔,淘金热。]   [位于中西部的巴克维尔地处矿山盆地,这里早年并没有任何适宜住人的地方,是矿产,是淘金热让这里开始兴盛,巴克维尔镇直接就是由淘金者们在1940年所搭建的。]   1940年。   希茨菲尔注意到时间。   比第一次魔像诅咒爆发的时间还早,真正的四十多年前。   她又翻开下一本书。   [巴尔维克历史上有两次兴盛。一次是1926年发现铜矿,大批人马进驻周边准备开采。但很快发现矿藏储备极其稀少,三年内就可能枯竭。资源枯竭后的巴尔维克只不过是最荒芜最贫瘠的盆地,矿业公司在1930年彻底撤离了那里,只留下他们搭建的简陋房屋以及矿井废墟。]   [但是形式迅速改变了。]   在这行描述下是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有三个男人,他们穿着磨得发白的帆布裤子和水手短衫,两个赤着脚,头上都带着遮阳的草帽。   这三人都是蹲在地上的姿势,他们加起来一共六只手共同聚拢,脸上挂着灿烂到可以直接拿去拍牙膏广告的笑容,尽可能的触碰着地面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块。   然后是标注:[科夫特兄弟和保罗-拉伦斯,首次在断脊峡谷下游河滩发现黄金,1939年8月摄]   原来那是黄金。   希茨菲尔不由在那块石头上多看了几眼。   黑白照片看不出来。不过确实,比一般的石头更亮一些。   拳头大的黄金啊……就算三人均分也有不少钱。   难怪他们笑的这么开心。   又翻了翻其他的书,希茨菲尔确定了:这个巴尔维克镇,它不通火车。   非常悲伤,但事实如此。   这个镇子在一开始并不存在,也就是说它从来没有在萨拉的城市建设体系构造图里出现过。   是那些淘金者,那些为了黄金可以疯魔的人自发涌过去,自己在当年矿业公司留下的房屋基础上建造了城镇。   那它当然不可能通车,萨拉王室不可能为这些人特意修建铁轨线的。   而且她看了一下,黑木市的铁轨线总共加起来就只有两条。   其中一条是通往维恩港的。另一条通往南岭市。   而距离镇子最近的地方是中土市。   想要去巴尔维克,她和戴伦特要么先去维恩港,从维恩港转车去中土市;要么去南岭市,从南岭市转车去到中土。   总之都得转车,而且到了中土市之后还得自己想办法进入峡谷盆地。   真的麻烦。   希茨菲尔幽幽一叹。   平心而论,她不想去。   但是戴伦特却说那里有可能解决她的“不眠症”。   等一下。   她突然皱眉。   他是怎么知道我有不眠症的?   无论是对夏依冰还是对那位高级探员莱明-列特,希茨菲尔都没交代过这件事。   也就是说现在影狮只知道她体内很可能有“神的器官”,为了防止她逃走或者被谋害他们可能也像对夫人那样派遣了人手在暗中盯梢,但他们绝对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至于夜里房间总是亮着灯……她的解释是她怕黑,必须如此。   这是很令人信服的解释。   尤其是在刚经历了那样可怕的灾难之后,对一个少女来说,怕黑真的再正常不过。   “猜出来的吗。”   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   有一个说法:命运之轮的历史比现在的萨拉王国还要古老。   从道森文社的例子看,图书馆到底收录了多少古籍文献根本无法想象。   这个世界曾经肯定也出现过类似她这样的情况,也许那些人也跟她一样睡不着觉,那直接就能推出来了。   头疼。   希茨菲尔捂着脑袋陷入矛盾。   在极致的空虚之后,她感觉一下子有好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   解决不眠症。   熟悉命运之轮。   以及夏依冰和阿弗雷德都说过的,影狮那边还有一套流程要走,甚至有可能拉她去王都面见陛下……   他们为什么不早点拉着她去王都呢?   她想不明白。   都知道这边体内很可能有“神之眼”了,对她的关注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是“神之眼”不值钱吗?   还是他们内部也有争斗,这段休息时间就是便宜我的?   走到窗边,希茨菲尔将窗户拉开一些缝隙,想要吹吹风让头脑冷静一下。   戴伦特临走时让她一定要做好接委托的准备,老实说她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丢了魂的人,他就站在路灯下四处张望,手里拿着类似信封的东西。   希茨菲尔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好也抬起了头,然后他似乎怔了一下,迅速低头仔细看信,再次抬头,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狂喜,飞快跑向了铁栅栏门。   “铃——”   楼下传来电铃的声音。   希茨菲尔很是无奈的看了眼座钟。   八点快九点。   “我是不喜欢寂寞。”   她嘀咕着下楼。   “但也不喜欢被打扰啊……” 第四章 布罗峡谷凶杀案   冬风吹过,窗外逐渐又下起了雪。   客厅,希茨菲尔尽量将炉火烧的更旺,旺盛到她都有些热的程度。然后为今天的第二位客人倒了一杯半烫的热水。   萨拉人也种植咖啡豆和茶叶,黑木当地有很普遍的饮茶文化。   但她都不喜欢,她只喝水。   “谢谢……”来人坐在靠近火炉的沙发上,吸溜的喝了几口水,再把杯子放到身前时不时捂着,那被冻僵的身体终于开始恢复运转。   “谢谢您信任我……真的……因为并不是所有女士都愿意在这个点为一个陌生男人开门。”   他也很瘦,但不是戴伦特那种不健康的瘦,也不是伊森那种精瘦,这一点从他手掌内侧的老茧和宽阔的肩膀头就能看出来——他体内蕴藏有很大的能量。   “从这方面来说,我想你确实和他们说的一样,是一位不同寻常的奇异人士……”   “你先等等。”   希茨菲尔止住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来自巴尔维克?”   “是的。”男人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是……他们也同步通知您了吗?”   “没有,只是猜测。”希茨菲尔坐到对面,单独露出的蓝眼睛打量着他。   “你在哪里服的役?”   “在丹特尔。”男人刚喝完水,条件反射的回答她道。   “天呐!”然后他身体猛地抖了一下,用看鬼怪的眼神瞪着少女,“这些我可没告诉他们!你到底是……”   “因为手上茧子的位置很奇特,只分布在食指和虎口几个特定部位。”   “但是……”   “而且我注意到你跑步时膀子甩的幅度并不一致,大概是右边吧,结合茧子,我猜你摸过很长时间的枪,而且是步枪,只有长时间演练步枪射击会给身体留下这样的痕迹。”   “噢你真是……”男人双手抱住头,脸上半是害怕半是欣喜。   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希茨菲尔爽的不行。   难怪人人都爱福尔摩斯。   演绎法一旦成功,这种装o的快乐简直让人着迷。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   她还有一个猜测想要证实。   “多喝点水吧……您吃饭了吗?”   想到来人找她的目的,她也开始切换到敬语。   “没有。”   “那么厨房还有一些剩的面包。”   “不用……真的不用!”男人赶忙起身制止她,“这么晚来麻烦您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真的,我不想再叨扰什么,只希望您听我说完我的诉求。”   “您说。”希茨菲尔本来也不是真的想去,顺势重新坐了下来。   对方有诉求——这是显而易见的。   一个一无所求的人不会闲的没事干在跨年夜跑到这么远的外地找一个看上去就非常不靠谱的女孩谈人生。   他刚进门的时候脸冻的通红,连眉毛上都是凝结的冰霜。可见他是下了交通工具后马不停蹄的在找地方,中途几乎没有停息。   希茨菲尔猜测这就是戴伦特提醒她要做的准备。   对方口中的“他们”应该就是命运之轮的人,他们不光猜到了她有不眠症,而且早早就筹备要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因此这位有困扰的人就直接被他们引了过来。也许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借口让她先去巴尔维克。   “我叫米基-格布里纳……您喊我格布里纳或者米基都可以,我来这边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件非常恐怖也非常怪异的事,这件事找警察没有用,我拜访了很多私家侦探,他们都为我推荐了您。”   这些侦探无一例外都是命运之轮的人了。   希茨菲尔又想起戴伦特说过组织成员有不少都在开事务所。   “说起来,想要找到您可不容易。”格布里纳非常卑微的谄笑一下,看来少女开头的那番推理已经震慑了他,让他相信这真的是一位奇异人士。   “我不知道黑木市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木化病,听说死了好几万人,这种病要是落到我们那可能百里内直接就没活人了……”   “说重点的,格布里纳先生。”   “好的好的……事情是这样的……您得知道,我并不是家里的独子,我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和一个哥哥,再加上父母和祖父,一个家庭有九口人。”   “嗯。”   “我的妹妹都在镇上的纺纱厂上班,弟弟是邮差,我自己呢,运气比较好,找到了奢饰品店店员的工作——我们那里总共才只有两家这样的店。”   “那确实不错。”   山区供货不方便。   希茨菲尔想着。   那光格布里纳的工资应该就够养活一家人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格布里纳说到这里时非常气愤,“我的哥哥乔尼,他失业的时候还雄心勃勃要找到比车夫更好的工作,但是自从我承担起养家的重任,他就变成了一个懒汉,成天游手好闲,不是赌博就是是睡觉!”   “那真不幸。”   “是这样的,我们本身就不富裕,可没有那么多钱供他糟蹋。”   “接下来呢。”   “我们重重数落了他,想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开始这是很有效的,他确实在那几天收敛了些,但他脸皮厚度的增加速度出乎我们所有人预料,才只是一周不到这种数落就没有用了!”   “我是真的非常生气!”他说,“直接当着其他人的面和他打了一架!”   “结果显而易见。”   希茨菲尔点头。   一边是被赌博掏空精神的废物懒汉,一边是有体面工作、精神追求,而且在军队里还历练过。   结局根本不需要猜。   “他被我打倒在地。”格布里纳点头,“然后就哭着跑了出去。”   “我当时以为我出手太重了……后悔了一夜。但是第二天他立刻就回来了,而且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完全变了。”   “是怎么变的呢。”   “他不知道是看了什么东西,一直嚷嚷着要去淘金,要发家致富来养我们。”   “这是好事?”   “但是希茨菲尔小姐,您要知道,整片布罗河谷的金子早就被搜刮干净了。现在即使在河滩上蹲一年都别想淘到一粒金沙。”   “那就是白日做梦了。”   “恐怖的地方就在这里!”格布里纳瞪大眼睛,身体微微前倾。   “……他真的找到了金子!”   “嗯?”   “一开始只是金沙……后面是米粒大小……是一种带着血纹的金粒子。”   “他从哪弄的。”   “我们问了他,但他不说,而且他永远也没法说了。”   “是的。”格布里纳的恐慌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他死了。”   “拿回金子的日子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周,一开始我们没说什么,只是担心这属于不义之财,但一直没有人找上门来,我们以为他只是单纯交了好运。”   “但两周后,警官发现他死在从河滩回镇里的路上,双眼、心脏、大脑这些器官都消失了。” 第五章 夜中怪影   “器官消失了?”   第一时间,希茨菲尔联想到对方说金粒子上带有血纹。   “你有把那些金子拿去鉴定么?”   “没有。”   “那不知道……”   “是的。”迅速领悟了少女的意图格布里纳从内袋里掏出包成一团的手帕,“我现在就带着一些。”   他打开手帕,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东西抖到矮桌上。   “哗啦啦”的一片脆响。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   尽管是和案件有关,但是……这些毫无疑问也都是黄金。   米粒大小的金粒子,加起来一共8颗。   这算是很贵重的一笔钱了。之前号角金行的人曾经说过现在黄金的兑换比大约是530歌利/克,也就是说此时格布里纳展露的“现金”已经比这栋房里的还要多了。   询问了一下格布里纳的意见,希茨菲尔拿起一颗金粒子仔细查看。   它在火光下泛着淡淡光泽。随着她指尖的翻转,可以看到一条条非常细小、非常隐秘的血纹丝线,在卖相上远比一般的金子更加妖异。   这东西的价值搞不好比普通的黄金还要高昂。   “我听说过一个传说,这叫血纹金。”   虽然坐拥不少这样的金子,但格布里纳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传说中,血纹金是由那些淘金人洒下鲜血才染红的。”   “淘金人?”   “您不知道么?”格布里纳有些惊讶,随后释然:“哦对……您毕竟不是生活在那边,对一些事可能只是听说。”   “但是现在我要告诉您——那是真的,淘金人之间互相残杀的传闻都是真的。”   “据我父亲说,他的叔祖当年就是干的这行……淘金人单打独斗的效率很低,为了更快更多的找金子,他们会抱团成好几个不同的组织,然后等找到了金子又会开始内讧。”   “听他说,这几乎是当年的常态。河滩和镇外经常会传来尖锐惨叫和枪声,那些斗争失败的淘金客掉到水里,血液晕开,也许在过程中侵染了部分金子,如此便诞生了最珍贵的血纹金。”   “因为和生命扯上关系所以更贵是吗。”   希茨菲尔扯扯嘴角。   哪怕以她早忘光的化学知识,她都知道血是不可能染出血纹金的。   这东西就是个谎言,是个纯粹的“卖点”。只能说这方面无论哪个世界的人都是一样。   “就是这样。”格布里纳用力点头,“因此我们一开始才怀疑那是不义之财……”   “而现在的情况是——”他抬高音量,“所有人都不相信我哥哥是死于别人的复仇。”   “因为他平时和其他人的关系很差。那些人听说他拿到金子后纷纷说他是偷的抢的。我敢打赌他死了后那些人一定在幸灾乐祸,包括那些警察……这些毫无良知的东西!!!”   “冷静,格布里纳先生。愤怒只会损害您的健康。”   “呵……是的,其实没什么……主要是我这些天一直赶路,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郁结,谢谢您……现在我感觉我好多了……”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死于仇杀。”希茨菲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盯着男人,看到他轻轻点头才继续说:“那您为什么坚持认为他的死不一般呢。”   只是被挖掉那些器官的话,可不能说就是邪祟干的。   很多人类在杀人的时候也故意留下痕迹嫁祸邪祟,但这并不容易,因为如果是遇到梦魇,那么很简单尸体会被怪物吃掉,而诅咒类的邪祟多数会让尸体产生某种神奇的变化。   就比如现在被称之为木化病的东西,人偶化、魔像化……这种变化可模仿不了。   “因为……”   谈及这个话题,格布里纳开始变得异常紧张。   他的嘴唇紧抿着,双手十指交叠在一起无意识的绞动,两只眼睛避开希茨菲尔的注视在到处乱瞟。   少女注意到,他总是看向窗户还有大门的位置。似乎很害怕自己说出来的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东西冲进来一样。   “因为我们最近在做噩梦。”   他最终做出了决定,挣扎着,用很轻,但足够清晰的语气悄悄说道。   “我……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们,我们一家人在乔尼死后都做了关于他的噩梦。”   “是怎样的噩梦呢。”   “那是一片黑暗……”格布里纳开始形容,“天本来就是黑的,头顶上和四周还都长满了茂盛的树枝……那大概就是一条路,一条从河滩返回城镇的路。”   “我很难和您形容那种感受,大致就是——我们似乎在梦里成了乔尼。”   “那你们在梦里遇到了什么?”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乔尼死了,一家还剩八口人。   八个人都做这样的梦?   那确实可能是邪祟的影响……   “一个……漆黑的人影。”   格布里纳尽量用手掌包住杯子,说话的时候牙关打颤。   “我们都看到了……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附近,或是飘在天上……”   “飘在天上?”   “是的……因为我们每个人的梦是有细微差别的,比如我,我看到它是在左手边的丛林里。而我的妹妹珍妮就看到它在斜上方,似乎站在一棵树上。”   “然后呢?”   “然后就这样了——”格布里纳不断摇头,“没有了,后面就没有了……但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恐怖了……您根本不能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觉得梦境的最后阶段仿佛持续了一年那么久,在那一年的漫长时光中我注视着它,它也注视着我,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这种寂静的……几乎让人疯狂的注视在不断持续……”   “我们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他双手捂住脸。   “家里人包括我,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为了避免再做那样的梦我们都开始排斥睡觉,再这样下去都不要真正的邪祟出现,我们就会被吓死了!”   “唔……”   希茨菲尔开始皱眉思考。   “希茨菲尔小姐?”   “你可以在附近找一家旅店等个几天。”少女比较保守的说道,“大概三天吧……三天后我会告诉你,我是否打算和你一起回巴尔维克。”   “那真是太好了!”   格布里纳的精神顿时一振,立刻站起来。   “那么我就不叨扰您了……”   希茨菲尔送他出了铁栅栏门。   在对方转身要走的时候,她突然说道:“如果你下次再从码头绕过来的话,注意别走那条巷道。”   “……!???”   格布里纳迅速回头,再次用那副见了鬼的眼神瞪着她看。   “您真的没有跟踪我么?”   “我总得表现出一些特殊的地方来让雇主心安。”   少女微微一笑,取出一只扁圆形的小盒子递给他。   “拿着这个。”   “这是……”   “可以稍微让你睡个好觉。” 第六章 新来的管家   在烟火中看了一夜的书,第二天天蒙蒙亮,希茨菲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还是困,还是能听到越来越密集的迷乱低语。   不过她感觉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那些低语也不一定就是坏东西,往好处想,它们还提示过她魔像之神的名字。   洗漱过,把剩下的面包蛋糕烤烤吃掉,喝掉一大杯水。希茨菲尔又听到一阵电铃的声音。   打开门,戴伦特对她抬了抬帽子。   “早上好助手小姐,这一次我可是有好好按……”   “砰!”   大门摔上,险些砸到戴伦特突出的鼻子。   敲门没反应。   想了想,他退下台阶,走小路来到大门口,拉开铁栅栏门,回到门外,然后再次按下电铃。   戴眼罩的灰发少女面无表情走出来,拉开铁栅栏门,示意他跟自己进去。   “我觉得以我们的关系,完全不必要多此一举。”   戴伦特非常无语,走在路上忍不住嘀咕。   “我和你很熟吗。”前面传来少女的回应,“没记错的话,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   “但是有些朋友哪怕只认识一秒钟也可以非常熟稔!”   戴伦特快步走到少女前面,帮她拉开屋子的大门,弯腰摆手,做出请的架势。   希茨菲尔摇摇头。   她是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种无赖。   于公,对方是命运之轮派来的搭档……或者说引路人也可以,不出意外的话她还有很多事情想要了解,这些都得指望戴伦特给她解答。   于私,戴伦特毕竟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就算真的可以申请换人,她也不能保证新搭档脾气就比他更好。   那还能怎么办呢。   就由着他吧。   “我还想吃你做的猪排。”   结果戴伦特进门第一句话就给她气乐了。   “没有!”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希茨菲尔气鼓鼓的上楼,楼梯踩的咚咚响。   她昨天炸了八块,连带宵夜一起做的。   结果她自己一块都没吃到!都给这个混蛋吃了!   就这还不满足,她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脸皮如此之厚?   “说正经的吧。”   还是在书房,戴伦特先是扫了眼桌子。   那上面摆满了书和文献,旁边是一个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不由高看了少女几眼。   睡不着归睡不着。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每天都挑灯夜读的。   “因为你昨天给了格布里纳先生特制的宁神香……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手艺,他似乎睡了个好觉,起床时精神非常饱满。”   “嗯。”   “所以你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他歪头盯着她。   “你是想留在这里等待王都的召唤呢,还是想先跟我去公费旅游?”   “后者。”   希茨菲尔不做犹豫。   说起来,之前夫人还在的时候,她还跟夏依冰吐露过,她想到处旅行去看各地的风土见闻。   现在不想去不是真不想去,而是——   怎么说呢。   这里有她放不下的一些回忆。   但她不能总是如此。   夫人付出了一切去和邪祟诅咒做斗争,如果她有那么一丁点心思想要继承这种志向,那她就不能继续待在舒适圈里。   她要改变自己。   得到了自己预想中的答案,戴伦特非常满意。   他开始给少女讲解今天接下来还有哪些流程。   在他的陪同下,中午,希茨菲尔接待了一拨共二十五个人,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们将地窖里九成的书籍全部搬走。   还有那只已经破损不能用的钢笔,也被他们小心翼翼的装进袋子收了起来。   “这都是保护。”   戴伦特安慰她。   “这些书法律上也都是属于你的,它们会运到那座图书馆,和道森文社的遗产放在一起。”   “那我呢。”   希茨菲尔反问他。   “我——你们就不保护了?”   “我们有手段保护你。”戴伦特挺起胸膛,“就算你跑到迷雾海上也不会有事的,尽管放心!”   希茨菲尔根本不信。   不过有自由是好事,她也懒得管这些人为什么会放纵她了。   接下来还有第二批人,第三批人。   他们无疑都来自命运之轮,希茨菲尔不断打量他们试图看出他们的不凡之处,但很遗憾,无论怎么看他们都只像普通的工人。   不过他们的专业能力确实不错。   能把房子翻的底朝天,翻完之后一切又都恢复原样。   希茨菲尔知道,这是他们在彻查房子里是否还有诅咒残留。   一切结束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后了,就在希茨菲尔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戴伦特提出还要去庄园一趟。   “去那里干什么?”   希茨菲尔不太愿意。   那里……老实说那里算她的伤心地。   只要一看到墓园里的雕像她就难受,所以回来后她一直没再去过。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戴伦特不解释,就强拉她去。   希茨菲尔以为这也是必要的审查流程,只得坐上他开的车。   山路颠簸,那节断崖已经重新搭建了一架简陋的木桥。   过了白雾河,希茨菲尔死板的面容露出惊骇。   她看到了什么?   那座死气沉沉、犹如废墟般的城堡庄园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虽然有些古朴破旧,但绝对是被打理过,真真切切能称之为庄园的建筑坐落在那!   “我们在周围的雾上做了点手脚,一般人不管在里面怎么绕也找不到进入庄园的路。”   戴伦特说道,驾驶汽车顺着十字小路驶入墓园。   希茨菲尔第一时间看到了夫人的雕像。   那座木雕,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但是她注意到雕像的脚下开满了鲜花,连脖子上都有一只编好的花环。   “那是谁干的?”   她警惕的坐直身体。   现在还没到春天,这种事情也能做到?   戴伦特没回答,一直开到宅邸大门口。   希茨菲尔还在发愣,旁边的车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   扭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僵硬的脸。   “胡……桃?”   “客人!”   名为胡桃的木质人偶一把将她拽出来,拉着她在原地转圈。   “哦不,现在应该称为主人!”   “胡桃从今天起就是主人的管家了!”   “要记得给胡桃发薪水哦!”   ————————   感谢:咸鱼秃刺、诅咒爱丽丝袜过敏、sb250、头像昵称不还不充、沃尔洛德、书客13395491518、unkndata、爱丽の触手踩脚袜、凶星|贝雷特、喀兰的光芒、唐炒栗子、星之祈愿♚琪亚娜、汝祥云梦、我是牛头人、mileir、过气的克图格亚、米琳、牙雀牙雀牙、书客13395491518、怎么说、ckykknd、请问有钓鱼竿吗?、方垚、地帝大怪兽壬龙、沙希亚、天真的谜题、在非洲当酋长的我、心绪流年、乐正墨韵、缇鸦、生活就是摸鱼、淡夏夜微凉、马克思的笔、日续时间三百秒、黑椒芝士肉夹、五行圣、炎泯、sgzfx、中_出_爱_丽、爱丽五百包月❤️……这些同学的打赏和刀片!   特别感谢:十万10刀、地帝大怪兽壬龙3200、西行寺の幽幽子~5000、淡夏夜微凉2940、mwcogg32刀+588、雪女雪女雪30刀、咕杀爱丽10刀…… 作者的话:刚回家不久,更新迟点   ♪(^∇^*)等不及的可以先睡。   对啦,中秋快乐~ 第七章 命运之鈅   胡桃很热情。   热情的过分——以至于它的每一句回答都是跳跃式的,希茨菲尔在戴伦特的配合下才大致弄清发生了什么。   首先,她现在是命运之轮的荣誉会员。   全称:‘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特殊荣誉会员’。   附录:享有五级权限。并且继承了图书馆追授给夫人的“命运之鈅”。   “这个命运之鈅是连我都没有的好东西。”   天黑,庄园大厅,希茨菲尔喘息着将一捆干枯木柴丢到壁炉里,听到戴伦特平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有多好。”   她挥手扫开那些飞散的火星,语气听上去非常平静。   命运之鈅。   是的,前段时间号角金行来给她做财产公证的时候确实也有一张单子是关于它的。特别标注了命运之鈅也作为遗产的一部分被她继承。   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实物。   这到底是什么?   是一把钥匙?一张契约书?或者别的更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她都不知道。   她现在就知道这东西叫“命运之鈅”,仅此而已。   “你觉得王冠象征着什么。”   声音继续传来。   “权力。”   少女回道。   “太阳呢。”   “……神权吧,王冠的权力则是王权。”   “枪械大炮。”   “武力。”   “那么钥匙。”   “……”   希茨菲尔眉头蹙起,回头,看到戴伦特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极其破旧的烂沙发上。   “公民权?还是某种自由?”   “都算对吧。”男人惊讶的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她会把钥匙和自由联系在一起。   “我以为你会认为翅膀才是代表自由。”   “没有巢穴,在漫无边际的天空中翱翔,我不认为这是自由。”   希茨菲尔默默回头,继续往火炉里添加柴火。   真要说自由,从小就没有父母管教的她肯定比一般孩子自由多了。   所以她的感触也更深,对它有着不同的看法。   “我这样跟你说吧。”戴伦特不准备再卖关子了,“光一个五级权限,不足以让萨拉人放弃对你的控制。”   “真正让他们放手,让我们来‘接管’你的不是别的,就是这所谓的命运之鈅。”   “命运之鈅,不是实物,而是一种特殊的资格。”   “拥有这种资格的人,他的财产、居所、生命将脱离世俗王权的管控。只要他不触犯法律,不冒犯神明,他就是自己唯一的主宰。”   “……”   “……”   长达十多秒的沉默。   “不发表点感想?”   戴伦特惊了。   不是,这可是他都羡慕的东西啊!   就这么淡定无所谓吗?   “有用,但用处不大。”   希茨菲尔有些想笑。   还什么是自己唯一的主宰……   说的好听,但还不是要遵照前提?   不犯法律。   不犯神明。   这个标准是谁来制定?   什么才叫犯?   什么才叫不犯?   说白了,这东西就是个安慰奖而已。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命运之鈅大部分都是授给那些已经逝去的、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   他们——或者从他们的遗产中继承到这种资格待遇的人,他们之所以能享有这样的特权,不是因为他们有这个资格,不是因为这个资格有多神圣。   而是因为死去的人牺牲过,奉献过。   以及授出这种资格的组织是命运之轮,仅此罢了。   当然,她也并不是不屑一顾。   因为拥有命运之鈅,她才得以继承了包括希茨菲尔庄园在内的三套房产。   其中,鸢尾花街221号,她将钥匙交给了阿弗雷德,拜托他有时间可以去看护打扫。   弗洛街12号,她现在自己在住,短期内并不考虑搬去王都。   只有希茨菲尔庄园的废墟,她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而现在命运之轮一定程度上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清扫。   翻新。   修补墙缝。   在白雾河周围设置障碍。   入目所及,大厅内依然充斥着陈旧的气息。   但只要继续这样修缮下去,再给房子各处通上水电,它很快会从时光中苏醒,再次焕发新的生命。   而这一切都得感谢胡桃。   它都说了,它在二十多天就被送来了这个地方。   作为管家——以及修缮工人,没日没夜的工作,终于做到了这个效果。   老实说有点夸张。   就算人偶跟她一样不需要睡觉,一个人,二十天就能修缮完吗?   刚想继续问戴伦特,希茨菲尔就看到穿着小礼服的人偶也在旁边蹲下,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想触碰火苗。   “不要命了!?”   赶紧给它拉扯开。   “这是火!以后不许靠近!知道吗?”   “嗯!嗯!!”   胡桃头点的叮咚响,嘴唇一直朝两边翘着。   “……”   希茨菲尔都不知道它为什么总是那么高兴。   “墓园里的那个木雕。”   “嗯?”   “那些花……还有花环,也是你弄来的?”   “是我~”   胡桃兴奋的跳起来。   “那个人偶身边很香呢!”   “我想着就放它呆在那里未免太可怜了,所以就从很远的地方弄来了花~”   “怎么,主人不喜欢嘛?”   “……没有。”希茨菲尔只能微笑。   “我很喜欢。”   又聊了会别的,吃了车子里储存的干面包,他们就打算过夜休息了。   戴伦特带她来这里,甚至要她体验在这里过夜,目的就是告诉她命运之轮的事。   以及让她明白,希茨菲尔庄园从现在起也算是处在命运之轮的监控之下。   “你翻书的时候声音小点。”   戴伦特在墙角躺下,用一条毛毯把自己裹成粽子。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可以不睡觉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巴尔维克。”   希茨菲尔坐在壁炉边,膝盖上摆着书和本子。   “我们这边的流程基本都结束了,如果你想,明天就可以通知格布里纳先生准备动身。”   ……   这可真是个古怪的家伙。   十分钟后,听着墙角传来的细微鼾声,希茨菲尔这样想到。   他和夏依冰一样对她没有任何戒心,明明才认识没多久,但就是可以在她面前坦然入睡。   虽然有胡桃值夜,但作为整日和邪祟怪闻打交道的特殊探员,这种警惕心真的不要紧吗。   而且……   微微抬臀,双手拉着座椅往壁炉那边再蹭近点,希茨菲尔半蹙眉头的盯着墙角。   这混蛋是真不怕冷…… 第八章 助手和侦探   第二天,周六,希茨菲尔顶着通红的鼻子接待了格布里纳,告诉他他们今天就可以动身。   格布里纳非常高兴,但临走的时候还是充满纠结的问了个问题。   “可否请您告诉我,您当时是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走哪条路来的?”   “是的,就是这样!”   格布里纳一边点头一边露出困惑的表情。   有少女赠送的宁神香,他暂时摆脱了噩梦的困扰。但这个问题又成了新的困扰,这两天一直让他不得其解。   “因为那种黑色的泥在冬天只有那条路有。”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可能你没注意到……是的,因为室外温度很低,踩上积雪后鞋底的污垢会硬化结冰,看起来没有那么明显。但你在我地板上留下的鞋印还是太耿直了。”   “当然,黑泥到处都是。但我说了是‘冬天’。冬天其他地方的泥不是被积雪覆盖就是被冻硬,可不会这么容易就粘上鞋子。只有码头和厂房区交界的春水街,因为这条街都是工人宿舍,而且集中在路边两侧修建有一排澡堂的缘故,总是有流动的水溢到路边,从那里走当然会踩上软掉的烂泥。”   “啊,这样看也没那么神奇……”   “是的,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之前几次我不想解释。好了格布里纳先生,回去收拾一下,火车的出发时间是下午4点,你必须在1点前来找我,不要迟到。”   打发走格布里纳,希茨菲尔开始准备此去的行李。   依然是那只旅行箱,这次她带了更多的东西。   毕竟考虑到是山区,物流不便。女性身躯护理起来又更麻烦,以防万一还都得带着。   子弹。   香水。   书。   笔记本。   几支吸饱墨水的笔。   更多的衣服。   三双鞋。   两块肥皂。   现金。   还有一些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研究的制香材料。   统统塞到箱子里,压进去,盖上锁好。   对照镜子拢了拢头发,镜面里显露出一张白皙俏脸,还有一黄一蓝的异色双眸。   轻叹一声,对着里面的自己微微摇头,希茨菲尔重新将眼罩戴好,放弃了扎成马尾的打算。   冬天冷,头发垂下来便于保暖。   她不是戴伦特那种怪胎,在这种天气里只盖毯子躺一晚上还能没事。   庄园和这栋房子都有别人帮忙监视,她不再担忧什么,检查好最后的枪套,普朗式的保险,以及在袖口口袋里放上一些零钱,这就拉着箱子下楼。   座钟指向12:40。   门口,戴伦特和格布里纳已经在等着了。   前者有些恼火的瞪着少女,后者则期待的看着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当然的。   希茨菲尔有些想笑。   对于戴伦特的身份问题,希茨菲尔为了给格布里纳造成“先入为主”的印象,提前说明她此行会带一名助手。   可想而知,这两人碰面后会说些什么。   戴伦特当然会不开心了。   “你怎么能跟他说我是助手?”   在火车站,排队的时候戴伦特挤到少女身边,有些恶狠狠的盯着她。   “我阅历比你多,我权限比你高,我是你的引路人!”   “应该你是助手才对!”   “你可以直接跟他说清楚,我不介意。”   希茨菲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反正这劳什子奇异人士、远近闻名的少女侦探等等头衔……都是这帮人编出来的。   她又无所谓的劳。   有本事去跟雇主说这都是假的,倒是去啊——   戴伦特气的牙痒痒。   但他还真拿现状没什么办法。   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去找那位丹特-布莱姆医生,看能否根治希茨菲尔的不眠症。   别忘了希茨菲尔原本是必须留在弗洛街等待可能到来的王都传唤的。   所以这属于私自出行。   找丹特-布莱姆是目的。   接受米基-格布里纳的委托则是理由。   如果他说自己才是侦探,导致格布里纳有哪怕那么一丁点可能放弃委托,不愿意找他们去巴尔维克镇的话。   那戴伦特只能带少女回去,等她走完影狮那边的审查流程后才能一起行动。   ……   一行人目标十分明确。   他们在黑木市北部火车站乘车来到维恩港,赶在当天夜里10点前坐上了前往中土市的最后一趟车。   所以这周的永夜,希茨菲尔是在火车上过的。   戴伦特说过这是公费旅游,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车票路费都是由他掏的钱,从他掏钱时那股大方劲儿来看,这八成也不是他原本的钱。   两间卧铺,戴伦特和格布里纳一间,希茨菲尔和一个陌生女人一间。   女人莫约30岁,盘发,戴眼镜,身材中等。   她打扮的珠光宝气。穿着一套一看面料就知道不便宜的毛毡大衣,脖子上戴着疑似由狐毛制成的围巾,脚踩高跟长靴,脱衣躺下的时候希茨菲尔看到她里面还穿了黑丝裤袜。   “看什么看。”   感应到注视,女人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车上有乘警,你最好安安分分的别给我闹事!”   说完,她特地将一只泛着油亮光泽的棕皮小包拿到床里,很明显就是在防备希茨菲尔。   果然,这才是正常人应有的反应。   希茨菲尔却很高兴。   她问女人:“你是去巴尔维克吗。”   “与你无关。”   “如果你想去那里收购血纹金的话,那恐怕必须和我有关系了。”   “……???”   女人身体僵硬了一下,原本朝向内侧的脸一点一点的转过来。   “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是珠宝商?”   少女靠坐在床头,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边漫不经心的咧开嘴。   “穿着奢华,甚至连眼镜框上都镶着钻石,这样的人又是来自维恩港,我想我应该没那么巧遇到土鳖暴发户……”   “但她又不舍得购买头等舱的卧铺车票,只能和身份不平等的人挤在一起,担惊受怕,千防万防。”   “那她何必把自己打扮的那么光鲜亮丽?我想这可能是……她确实没有那么有钱,但她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包装自己,尤其是突出那些精美的珠宝。”   “再结合中土市是个穷地方,周围没什么生意可言,唯一能让人有点遐想的就是曾经的淘金地巴尔维克……我猜测你是一名收到小道消息的珠宝商,很合理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人彻底被震撼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   少女依然没有抬头,继续用笔尖在纸上勾勒出对方惊诧的表情。   “一个普通的私家侦探。”   ————————   感谢:风羽快乐棒、里·nokia、银月之狼、中_出_爱_丽、hdvjsxy、爱丽中秋快乐!、siki、宵闇μ、紧_缚_爱_丽、vli、瓜子、里·nokia、爱丽恶-堕中、书客53641256652、断章者必断头、cc2、cogito、爱丽丝袜真香、书客9233408955、虚弱的仙人掌、这个名字被占用了、kp/31、真让人脸扁、愚者之黄金、凯文•奥古斯都……这些同学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sjdhduso22刀、梦里什么都有?10刀、爱丽の中秋踩脚袜10刀、平板萝莉大小姐50刀……以及最后隆重感谢干锅毛玉8940+93刀这些大额打赏支持!   非常感谢!   ps:祝大家也中秋快乐~!   ps2:这个周四开始三更~! 第九章 腐烂的村镇   希茨菲尔露的这一手算是镇住了陌生女人,她总算不至于摆出那样一副恶劣的态度。   甚至她还在刻意交好希茨菲尔,一路上不断试图套她的话,想知道她的最终目的地是在哪里。   “和你一样,也是巴尔维克。”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   “血纹金的持有者最近遇到了一些连警察也难管的麻烦,我过去就是为了帮他解决此事。”   “噢!”女人发出一声惊呼,“原来如此……难怪您之前会说血纹金也和您有关!”   “之前是我失礼了。”   她对对面的少女鞠了一躬。   “我的名字是莫莉-菲斯特,是菲斯特金店的……算是半个老板吧。确实如您所说,我是收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想要去巴尔维克收血纹金。”   她努力想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因为她已经坐在了床上,且下半身都包在被褥里,这种过于正式的礼节看起来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菲斯特金店……”希茨菲尔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说过这个词。   这很正常,她连桥街区的店铺都认不全呢。   “血纹金,真的那么重要么。”她很认真的看向女人,“居然能让王都的珠宝商连夜出行。”   “很重要的!”谈到专业领域,女人总算又恢复了自信,她开始给少女科普黄金的行情。   “现在市面上黄金的价格是530歌利/克——这是号角金行给的公开价。实际上视地区不同,在地下换金所交易还可以高出10~20%,也就是1克超过600歌利。”   “但是血纹金,不在这个价格区间里。”   她的语气越发郑重:“很多人认为血纹金之所以昂贵是因为那些关于仇杀的传说,我不否认那些传说给它增添了一部分价值,但真正导致它如此昂贵的原因还是它太少了。”   “少到什么程度。”希茨菲尔稍微有了点兴趣,“一年多少克?”   “一克也没有。”女人缓缓摇头,“真的,一克也没有。希茨菲尔小姐。”   “整个萨拉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在市面上见过血纹金了,最近一次血纹金出现在交易所或者拍卖行还要追溯到1960年,那是一枚血纹金戒指,当时的王都因为它都引发了轰动。”   “所以它的价格是……”   “1000以上。”菲斯特女士重重点头。   “1000以上,1克。”   “而且不是歌利,是瑟拉。”   “……这价格有些太离谱了。”   希茨菲尔微微抬眉。   萨拉的货币体系虽然有三种钱,瑟拉、歌利和贝克,但绝大多数人日常生活是用不到第一种的。   原因很简单,找不开。   只有买一些特别昂贵的东西,或者做生意的人才会经常和瑟拉打交道,否则基本看不到它。   而这里血纹金的价格是1克1000瑟拉。   按11进制换算一下,等于1克1.1万歌利。   这说明格布里纳此前在弗洛街12号展露的黄金价值已经高到足以买下一套房子,而且据他说这还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确实是有点太夸张了。   “您不知道血纹金的美,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质疑。”   女人露出满意的微笑。   “那是比红宝石还要鲜艳的颜色……看上去就好像是黄金包裹着一块玉石,在光照下能显出极其妖异的色彩……”   她开始滔滔不绝说着各种专业的知识还有事迹。   希茨菲尔则继续画画。   渐渐地渐渐地,女人困了。   从坐着说,到躺着说。   从口中呢喃,到轻微鼾声。   没一会,车厢里只剩下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动静。   ……   中土市距离维恩港的距离在地图上看并不远,但因为要绕过、甚至穿过山区,实际路程要长的多。   途经6个临时停靠站,让人能下来活动手脚、休息,火车继续上路,在星期二上午六点半抵达了中土。   在这途中,希茨菲尔已经将菲斯特女士介绍给了格布里纳和戴伦特。   听说她就是奔着血纹金而来,格布里纳一开始有些忧虑。她的热情让这个并未见过太多世面的退伍军人吃不太消。   不过在听戴伦特给他分析过其中利弊后(“这边的事情了结了你可以趁机将金子卖个好价钱,干脆举家从巴尔维克搬出来得了。”),他也努力尝试在和她相处。   所以这次从火车站结伴出来的有四个人。   菲斯特女士也要去巴尔维克,他们索性商量着就一起包车算了。   中土市没什么好看的东西。   这里常年地震,不能修建什么奇志景观。矿藏枯竭后资本也逐渐逃离了这里,久而久之成了鸟不拉屎的地方,地震少点的话倒是很适合养老。   这里有四轮汽车出租,但想去巴尔维克镇得进山,除非车主脑子被驴踢了,否则不可能接这样的生意。   戴伦特自告奋勇去找马车,结果被地头蛇坑了300块钱。   好在车子还是来了,虽然比出价应有的规格低了300块钱的档次,但起码可以送他们过去。   吃了顿饭,就在车行安排的休息室休息了几小时,他们下午再次出发,乘车出城,顺着西北方向的小路一直走。   傍晚的时候希茨菲尔将所有人喊醒,告诉他们:应该到了。   “是的。”   格布里纳重振精神,“看到那棵歪脖子树了吗?我们拿它当路标,看到它再走10分钟就能看到镇子。”   果不其然,没多久,探头出去的希茨菲尔就看到山坡下出现了一座晦暗的城镇。   它很小,目测只有不到一千户人。   镇上超过五成的房子都是泥瓦土房,屋顶就是一层薄木板,上面盖着厚厚的稻草。   进了镇子,少女看到一个驼背的老人手持长杆,正在一些孩子的围观下小心翼翼的点燃路灯。   即使是这样的路灯也很少。   俯瞰的时候她只能分辨出三条主道,平均每条主道上只有四根灯柱。   地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污水,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的味道。   一个戴头巾的女人手持农具出现在转角,看到马车后没有任何反应。   老人们坐在门口抽烟,视线盯着马车一直移动。   他们脸上只有麻木。   唯独那些孩子——即使在这大冬天里依然穿着单薄、脸上脏兮兮的孩子们,只有他们会欢呼雀跃的追着马车不断奔跑。   欢呼着,尖笑着,甚至不在乎被车轮溅上污水。   “哦天呐……”   菲斯特女士被这可怕的环境吓坏了,一直缩在车厢角落里发抖。   “也许我不该来这个地方……哦女神在上……”   “……但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的。”   格布里纳有些尴尬的道。   “毕竟这里已经没有矿了……而且基本上也没了金子……”   “总之,欢迎来到巴尔维克。” 第十章 贪婪者们   不知道是否是偏见作祟,希茨菲尔觉得这里到处都可能有诡异邪祟。   想想很正常,黑木市的多数居民不用担心永夜和邪祟,那是因为有械阳教团在庇护他们,是因为有各种警务部门每天夜晚在城区巡逻。   但巴尔维克镇有什么?   就算有城防队,战斗力也得打一个问号。   “没有那么严重的。”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戴伦特微微抬起帽檐。   “这里好歹距离中土市不算特别远,当地没什么灾情的话,中土教区会定期派人来这里驱邪。”   “有个问题。”希茨菲尔直接问出来了,“这里加起来也没多少人,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迁到中土市去?”   “这个嘛……”戴伦特嘴角讥讽的翘了起来。   “我想这个问题由格布里纳先生回答比较合适。”   “因为年轻人不愿意走!”   格布里纳没好气的接上话茬。   “是的,如你们所见,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个彻底破败、腐朽的地方。”   “但是很多年轻人依然不愿意离开,原因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是的……他们还妄图发现其他矿藏。”   原来如此。   希茨菲尔扬起眉毛。   确实,站在那些人的角度,就算拖家带口的迁到城区,他们也很难快速在当地站稳脚跟。   留在村子里,老人和女人好歹还可以做些农活,养些牲畜。   但进城的话,强度过高的工厂活计这些人都是做不了的。   此外还要面对更高的物价……这都意味着生活成本不减反增。就算教区愿意为他们提供免费的房屋,恐怕也没多少人会搬去城里。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贪欲吧……   想着也许巴尔维克会再次发现铜矿,甚至金矿。   如果真发现了,那么离开的人就等于放弃了天大机缘,回想起来一定会捶胸顿足,终其一生都要在悔恨中度过。   就是这种心理将当地人一直束缚在这个腐朽的地方。   就为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甚至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矿。   “那格布里纳先生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呢。”   菲斯特女士好奇的问道。   值得一提,在下火车前她就换了一种打扮风格,那些显眼的首饰已经都不见了。   “我感觉你也不喜欢这里,而且并不排斥从这里搬走。”   “我是不排斥。”格布里纳点点头,然后苦笑起来:“但我家人比较排斥。”   “这里面不包括我的那些弟弟妹妹们……哦还有我母亲。”他说,“他们知道自己阅历少,所以都愿意听我的话。关键是我的其他长辈们……我说了很多次,他们就是不愿搬走。”   “这其中也有你哥哥的功劳吧。”戴伦特问他。   格布里纳尴尬的点头。   “乔尼虽然死了,但他拿回来的金子还在。”   “这些金子坚定了我父亲——还有周边不少人继续掘金的信念。总之等会见面的时候你们千万不要提搬家的事,那时候我父亲真的是——太可怕了!”   “看来他愿意放你出来找人帮忙,还多亏了那诡异的梦。”   希茨菲尔皱起眉头。   她已经有预感,格布里纳的家人恐怕不会很好相处。   “不光我父亲,我的祖父脾气也很暴躁。”   格布里纳直摇头。   “他们很多地方都是一脉相承,极端的时候比这里的混混还可怕的多……在这一点上乔尼发起火来倒是和他们很像,我和克里斯——就是我的弟弟,我们两个倒是比较像母亲和祖母。”   “唔……”   希茨菲尔沉吟。   “怎么?”   “你们一家早先不是当地人,对吧。”   “当然,巴尔维克就不存在所谓的当地人说法,所有人都是几十年前迁过来的。”   “那你的父亲或者祖父有说过你们是从哪里迁来的么。”   “这倒没有,他们从来不说过去的事。”   “这样。”   希茨菲尔点点头。   “感谢配合,格布里纳先生。”   在格布里纳和菲斯特女士的纳闷中,又走了大概10分钟,马车在一栋两层木楼前停了下来。   这里位于城镇西北角,周围还要荒凉的多。   前院是材料房、马厩和羊舍,后院听动静是猪圈。   希茨菲尔放眼望去,看到越过后院不到十米就是一圈茂盛的丛林。   现在是黑夜,整片林子都显得十分幽静。   她刚想问是不是这里,下一刻,她眼皮一跳,露在外面的右眼好像看到丛林中有一道黑色的人影。   时间仿佛被拉长,虽然她看不清它的面孔,甚至连它到底是不是“人影”都不确定,但她就是有一种直觉:这个东西在注视着她。   夜风吹过,那道人影又不见了。   “怎么了?”   回过神,她发现其他人都已经下车。   “没什么。”   希茨菲尔也跳下车。   “也许是我眼花了吧。”   “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楼上还有两间空房。”   格布里纳在前面领路。   他打开木头栅栏,抬起脚驱赶一头黑色的科纳罗犬。   “去!杜威!……去!”   “嗷!嗷嗷!!”   大黑狗稍微有所收敛,但还是一直在吠,尤其菲斯特女士经过时吠的格外厉害。   “这是杜威……我们的看门狗。”   格布里纳搓了搓手。   “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它……它和我父亲关系最好,其次就是乔尼,这件事说来也很奇怪……”   “不过你们不用太害怕它,它只是第一次闻到你们的气味,过几天之后就会……”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因为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在希茨菲尔靠近的时候,那头强壮的科纳罗犬居然闭上了嘴,夹着尾巴缩到狗窝里去了。   “这个可以之后再说。”   希茨菲尔也注意到了这一异象,她赶忙试图岔开话题。   “我觉得,既然现在还不算特别晚,也许在上去之前我们可以去那条乔尼出事的路看看。”   “还有乔尼的尸体,你们把尸体怎么样了?”   “啊?”格布里纳嘴角僵硬,“在……给警察看过后就下葬了。”   “没有处理过?”   “没有……没人敢处理。”   “也就是说基本他死的时候是什么样下葬的时候就什么样。”   “是这样的。”   “那么我想把他挖出来。”   希茨菲尔很淡定的说着让人震撼的话。   “现在是冬天……这么点时间尸体应该不会腐烂变质,也许挖出来还能注意到一些细节,这对侦破案子都是有帮助的……”   “不——你在做梦!!!”   前面传来一声咆哮。   众人转头,看到一个头戴草帽、腰间系着麻绳的农夫正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把长筒猎枪。   “乔纳-格布里纳。”   格布里纳头疼的捂住太阳穴。   “我的父亲。”   “你们是什么人!?”   农夫举枪,一一瞄过除了格布里纳外所有人的胸口。   “看到我手里的家伙了吗?”   “不想吃枪子就滚!从这里离开!!”   “阿爸……”   格布里纳连忙拦住他。   “别这样……还记得我当时跟你说的吗?他们是侦探,是来帮助我们的人!”   “侦探?”   农夫眯眼盯着希茨菲尔。   “……她?”   他记得挖尸体就是这个女孩说的,对她没有一丝好感。   “希茨菲尔?”   戴伦特一愣,看到少女居然顶着猎枪的瞄准走了上去。   “你……你要干什么?”   农夫也惊到了,端着枪在不断后退。   “我劝你收起这中看不中用的老古董。”   希茨菲尔直接掠过他,在那同时又说了一句:   “如果你不想被追求某些罪孽,不想被送上绞架的话,最好乖乖配合我的调查。” 第十一章 海盗   作为农夫的亲眷,格布里纳直到将两人带到二楼的空房间,也没能从恍惚中缓过神来。   至于为什么只有两个人——菲斯特女士说她要去镇子上单独找旅店,搭乘马车先离开了。   “你刚才和我父亲说了什么?”   他忍不住问灰发少女。   他敢比着胸口发誓,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在外人面前真正服软。   虽然他还是板着脸,看起来非常不高兴,但那一瞬间的苍白的面色,短暂流露出的恐惧与慌乱绝对是真的。   “只是一些因为年轻而被迫犯下的错。”   希茨菲尔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她把戴伦特当苦力用,指挥他把箱子搬进来,安稳放到房间的角落。   房里点着蜡烛,借助晃动的火苗,希茨菲尔大致将房间扫了一遍。   很狭窄。   这是第一印象。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副柜子……基本上就是全部的家具,而且这些家具几乎完全挤在一起。   床和桌子是零距离接触。从床上侧过身子,双脚插到桌子洞里——这时的床就变成了凳子。   也真难为他们能把这两件东西都塞进去……   “这里住过人?”   希茨菲尔注意到桌子上还有一支笔筒,而且压桌角是一叠废弃的稿纸。   “是的。”格布里纳嘴唇蠕动一阵,“实际上,这原来就是乔尼的房间……”   “嗯?”戴伦特双眼骤然睁大。   “格布里纳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   “这样有特殊意义的房间应该换成我来居住……你觉得怎么样?希茨菲尔?”   少女没说话,而是走到桌子旁蹲下,一只手撑着桌底,一只手用力把那叠纸拽了出来。   很脏。   底层布满灰黑污渍,纸张缝隙中沾着大量的布絮和头发。   她轻轻捻出一缕头发,看到那是棕黑色。   但其中夹杂着几根棕红发丝,对比之下非常显眼。   “你们家有这种颜色头发的人么。”她拿着那发丝转过身来。   “没有。”格布里纳摇头,想要辩解:“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乔尼有时候也会带一些朋友进来……”   “这房间里可没什么好玩的东西,男人还是女人?”   “……男女都有过。”   希茨菲尔翻着稿纸,看到上面都是一些稀奇古怪、毫无逻辑可言的算式。   不,连算式都称不上,只是杂乱的数字堆叠在一起。   “你哥哥还懂数学?”   “并不……他的文化程度连一些小学没读完的孩子都比不上,你可以不用管这些数字,有时他吸了过量的烟叶就会产生幻觉,跑到这里在纸上写写画画。”   “也就是说你们从未关心过他在写画什么?”   “当然,这种奇怪的东西……我估计他是在算赌博的收益。”   可以看出,希茨菲尔已经在格布里纳心里建立了权威。   哪怕她只是个少女,哪怕她问的问题看上去毫无逻辑和关联,但他也总是很耐心、尽量详尽的予以解答。   戴伦特就看的非常不爽。   说好的我是引路人。   结果这引的是什么玩意?   她根本不需要我来引路,这岂不显得我太没用了?   “咳咳!”他试图把焦点转移回自己身上,“警察来看过这里吗。”   “看过。”格布里纳点头,“不过就只是扫了一眼,像这样的细节是不曾管的。”   “庸碌无为的家伙。”   戴伦特小声骂了一句。   “对了,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丹特-布莱姆的人?”   “布莱姆医生。”   格布里纳给予肯定回答。   “你们也听说过他的名字么?他是个真正的好人……很多穷苦人去找他看病都不收钱,我们都知道以他的本事换个大城市也能吃得开的。”   又聊了一会,格布里纳下楼说要给他们弄点吃的。   房间里只剩下希茨菲尔和戴伦特。   “……你点出他老子干过坏事了?”   沉默了一会,戴伦特问她。   “你也看出来了吗。”   希茨菲尔嘴角微翘的看着男人。   “粗鲁的父子,缄口不提的陌生来历……光这两点就足够引人怀疑。”   “再加上那把枪……这种乡下地方想弄到那样的猎枪可不容易。还有这样的楼房,这房子在巴尔维克可不便宜……”   “如果。”他摊开一只手,“我是说如果,换成另一个有这种实力的家庭,而且能教导出格布里纳先生这样彬彬有礼的人,要说他们甘愿守在这里只是为了挖金子,那我是肯定不会信的。”   “格布里纳先生肯定不是他父亲和祖父教出来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   “大概率是母亲或是祖母……说明她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和当地大部分居民都不一样。”   所以问题就来了。   一个家庭,有这样一个教导者,而且她至少教导出了一个诸如米基-格布里纳这样的孩子。   那这个群体是肯定不会甘于留在巴尔维克等金子的。   之所以出现了这种情况,要么是因为家里的男人太强势,要么就是她们知道什么——比如留在巴尔维克确实是比搬走更好的选择。   那背后的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   也许就是……某位家庭成员背了案子。   “他们是海盗。”   “……什么?”   戴伦特还在那美,希茨菲尔的断论就惊动了他。   “海盗?为什么是海盗?”   他皱起眉毛,不断回忆之前的细节。   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没能注意到的?   “乔纳-格布里纳之前腰上系的绳子,那是很明显的‘水手结’。”   少女说道。   “而且他端枪的手法和任何人都不同,那种枪托对着胸口的握法……只有在海上,经常使用横托型鱼叉的海员才会养成这种习惯。”   “仅凭这样就认为他们是海盗吗?”   戴伦特还想嘴硬。   “这怎么看也……”   “看看这是哪,助手先生。”   希茨菲尔打断他。   “这是巴尔维克,是一个处在地震带上的已经被废弃掉的矿山盆地。”   “而现在是1984年,当今的航海贸易如此兴盛发达,任何人只要具备海员的经验,随便都可以在港口城市找到一份优越工作。”   “那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挖金子?甚至金子没了都不愿走?”   “海员的技艺传承下来足以让家里的男孩出去自立,像格布里纳这个年龄的人如果是在黑木市恐怕孩子都快10岁大了……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为什么对过往的一切都缄口不提?”   “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这一切还不明显吗?”   “好吧。”   戴伦特是真的服气了。   “这么看确实非常可疑。”   “那你打算管这件事吗。”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希茨菲尔打开箱子,检查里面的一些物品。   “我可没有收到抓海盗的委托。”   希茨菲尔对他笑笑。   “走了,助手先生。”   “趁着还不算太晚,我打算去那条夜路看看。”   ————————   后面还有2更。   会渐渐把更新时间调过来的,我尽力,尽力…… 第十二章 制造恐怖   在格布里纳的劝说下,希茨菲尔和戴伦特决定先留下来,等吃完了主人家准备的食物后再出门查看。   餐桌上,他们粗略认识了这一家子人。   乔纳-格布里纳,米基的父亲,黑着脸坐那一声不吭。   格布里纳夫人,一个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身段依然纤细、风韵犹存的优雅妇人。   克里斯-格布里纳,这是米基-格布里纳的弟弟,目前无业。   还有海伦和莉莉,她们是米基的妹妹,在镇子上唯一一家纺纱厂工作。   先是把目光放在格布里纳夫人身上,希茨菲尔和戴伦特几乎同时转过来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意思:这位应该就是委托人的培育者了。   “我的祖父叫霍鲁斯,他脾气比我父亲还怪,很讨厌外人。除非你们在家里闹出什么大动静,否则是不要想看到他了。”   “而祖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的,她露面更少,我都很少见到她人。”   格布里纳这样说道。   “出于尊重,我一直喊你格布里纳先生。”   戴伦特开了个小玩笑。   “但现在我决定喊你米基。”   “随便你,戴伦特先生。”格布里纳很无奈,“在我心里,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想怎么喊都没问题。”   主人家拿出的食物是烙烤肉馅儿饼。   面揉的很匀,掰开来可以看到密集的气泡。外层焦脆里层松软,再加上鲜美多汁的羊肉馅儿,连希茨菲尔这种食量都吃了两块。   “非常好。”戴伦特用手帕擦过嘴,赞美说道,“夫人的手艺真的很棒。”   米基-格布里纳今年29岁,他的弟弟克里斯21岁,两个妹妹,海伦18岁,最小的莉莉只有16岁。   而死去的乔尼已经34岁了。   戴伦特打量着桌后的妇人,猜测她现在又是什么年龄。   希茨菲尔则抓住机会,依次问了这些人,了解到他们确实还在做那种噩梦。   “越来越激烈了,小姐。”   克里斯脸上有些雀斑,他不敢去看希茨菲尔的脸,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一直低垂脑袋,两眼盯着她的白丝脚踝。   “我本想这几年出去找新工作的,但是这个怪梦一直困扰着我。我被迫一直和那个人影对视……这让我精力憔悴,浑身几乎提不起力气,这样当然不可能找到工作……”   “我感觉还行。”   最小的家庭成员,只有16岁的莉莉却对此有不同观点。   “吓人是真吓人,但一直做这么久了,除了梦里吓人外,醒过来也不会改变什么。”   “目前来说我还可以忍受。”   这是海伦。   “但再久一点的话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是诅咒。”   就在这时,格布里纳夫人突然打断海伦。   “这是血纹金对格布里纳家族的诅咒……除非将这里的人全部杀死,否则它不会走,会一直盘踞……”   “闭嘴!!!”   乔纳几乎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个跨步,抬手就给了妇人重重一巴掌。   “啪!”   “贱嘴婊子,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哎!”戴伦特也跳起来,“别这样……哎哎!天啦!这太粗鲁了!”   好一番热闹,众人才挡住狂暴化的男主人。也让希茨菲尔好好见识了一番他的脾气。   确实,是太暴躁了。   要不是她拿捏到了那些把柄,她丝毫不怀疑对方会用枪托直接砸她的脸。   几个子女护着嚎哭的格布里纳夫人回房间,希茨菲尔和戴伦特准备出门。   米基要给他们带路,这过程中乔纳又追了出来。   他支走了米基,单独盯着希茨菲尔。   也不说话,就这样一直盯着她看。   “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我懒得管那些陈年旧事。”   希茨菲尔毫无畏惧的和他对视。   “很好……”   松了口气,乔纳点点头,脸上挂上一幅非常僵硬的笑容。   “确实,你知道的,人人都做过蠢事。”   “但是我们现在,嗯……如你所见,我们已经因为犯下的罪孽付出过代价。我本人其实这些年一直在忏悔,在向女神忏悔……”   “你单独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希茨菲尔看了眼天色。   弯月当空,估摸着已经七八点了。   “不!”   乔纳却赶忙摇头。   “是这样的,我听米基说你们是侦探……”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这件事很久了。”   “对!我是知道很久了……但是之前我们不是有误会嘛!”   他搓着手,靠近过来。   “有问题直接说,先生。”   戴伦特挡在少女身前。   “要知道,我们很忙。”   “好的。”乔纳点点头,“我不知道米基有没有跟你们提到过,他原来还有一个叔祖。”   “确实提过。”   “但他肯定没提过他已经死了。”   “哦?”   “很多年前就死了。死在淘金客的争端械斗中,尸骨无存。”乔纳说道,“而他有一枚血纹金打造成的戒指,非常珍贵。也一并随着他的失踪遗落了。”   “我们都非常怀念他,一直想找到那枚戒指,一直都没能如愿。”   “所以你是想……”   “我想委托你们再接下找戒指的任务。”   乔纳肃穆的道。   “如果找到,乔尼死前发现的所有金子都可以支付给你们,我说到做到。”   希茨菲尔眉头深深蹙起。   这件事她倒是不好做主,偷偷去戳戴伦特。   戴伦特左手背过来,用手指在背上不断划着“o”的痕迹。   在现代萨拉语的里,这个符号表示肯定。   “好吧。”   少女这才松口。   “对了,那个失踪的人叫什么名字?”   “弗肯。”   乔纳回道。   “弗肯-格布里纳。”   ……   十几分钟后,一行三人终于上了夜路。   这是一条非常“阴间”路。   它并不窄,足足有两个车道宽,路面是清理干净的泥土,一些地段还铺了细碎石子。   但是,在这种荒郊野外,没有路灯,就在这里摸黑干走。   而且经常能听到夜风呼啸。   听到头顶和两侧的树枝被吹动,发出一阵“哗——哗——”的动静。   哪怕是不信鬼神的人,也得有相当的胆量才能撑住。   “就是这里。”   提着一盏煤油灯,米基停步。   他们面前是一块石子路段,路面在灯光照耀下显露出一个白色的圆圈。   “石灰粉。”   米基说道。   “警察当时把他圈了起来,圈子里就是他倒下的地方。”   希茨菲尔蹲下查看。   已经已经隔了一段时日,经历风吹日晒,白圈已经非常模糊。   但仔细翻找的话,还是能在一些细碎石子的某一面找到深黑色的痕迹。   八成是血。   “你们做噩梦,主视角也是在这个地方?”   戴伦特问米基。   “是的。”   “就站在这里……这个位置,然后看到周围有人影,而且每个人做梦看到的人影位置不同?”   “对。”   戴伦特在周围走了一圈,咧嘴笑了。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嗯?”   这下就连希茨菲尔也忍不住抬头。   “我给你们做个示范。”   戴伦特左右看了看,走到一侧的树丛边上,跳到树干上爬了几下,伸手抓住一簇枝干,用力将它往下面撇。   “仔细看!”   他大声喊道。   “看这些枝干中间的缝隙!仔细看!”   “像不像是,一个人影?”   说话的时候,他扭着头。   看到米基和希茨菲尔都呆滞的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他左侧的位置。   “……”   戴伦特眼皮微微一跳。   斜眼,一点一点的回过头。   他看到了那个缝隙——那个他亲手制造出来的、恰巧形成一个人型的缝隙里传来了一道冰冷的视线。   突破了常识也突破了空间。   就那样盯着他。   对他注视。 第十三章 间隙人   希茨菲尔也感受到了那股注视。   她非常肯定——这感觉和她在格布里纳家门口经历的一样!   她想说话,想警告戴伦特让他赶紧跳下来,甚至想拔出手枪直接对着那道缝隙射击。   但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身体就像标本一样被钉死了。   别说动一动,说话了,她就连将视线挪开都办不到。   露出的右眼就像被磁铁吸引的金属,视线焦点就死放在缝隙人影上,直接感受着那股注视,同步也在注视着它。   “嗯!”   就在这时,有一股淡淡的、清爽的感觉从左眼蔓延向整个脑袋。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终于从那种束缚中挣脱出来。她立刻从腋下枪套里抽出普朗式瞄准缝隙,“砰砰砰”的连点三枪。   这一次,她弹匣里压的都是银弹。   “哎呦!”   树枝哗哗一阵晃动,一个人影从上面摔落下来。   “戴伦特!”少女跑过去,“有没有受伤?”   “无碍。”戴伦特躺在灌木丛里,抬起一只手表示自己没事。   “我觉得比起我,你应该多关注下咱们的雇主。”   “米基?”   希茨菲尔立刻回头,恰巧看到米基-格布里纳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煤油灯重重砸在地上,里面的火苗攒动一会后直接熄灭,他们彻底陷入到黑暗之中。   “你带枪了吗,戴伦特。”   “带了。”   “那我先去看米基。”   抹黑来到男人身边,希茨菲尔用力将他翻过来正面朝上。   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那一丁点的微弱月光,她看到米基的眼睛大大睁开,眼角边缘流下了血泪。   “米基。”   她拍拍他的脸。   “能说话吗?米基?”   “可以。”男人点了点头,但依然瞪着眼睛看向天空,看向那片遮蔽天空的茂盛枝叶。   “简单表述下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希茨菲尔伸手按在他的胸口,能感觉到他心脏跳的非常剧烈。   “我将视你的表述决定是否立刻带你去看医生。”   “我有点难受……”   米基说道。   “眼睛很痛,脑子很晕,心脏也有点刺痛,好像每个地方都不太舒服……”   眼睛、脑子还有心脏。   这不正是乔尼失踪的三组器官吗?   希茨菲尔当即决定:“你撑住,我让戴伦特背你去找医生。”   “希茨菲尔!”   同时她听到了戴伦特在身后呼唤,语气非常紧张严肃。   她握紧普朗式转过身来,顺着戴伦特盯着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簇簇枝叶正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摆晃动。   “沙……”   “沙……”   光是这种动静的话,不算什么。   关键是——这些枝叶,随着它们不断被风吹动变换位置,偶尔的,它们中间的某些缝隙又会形成一个个深邃诡异的瘦长人影。   还真被戴伦特给蒙中了……   一点点后退,希茨菲尔感觉从头皮到后背一阵发麻。   只要形成特定形状的缝隙就能出现害人……   是的,她现在非常肯定,乔尼一定就是死于这样的邪祟!   那这东西的危害范围也太广了吧?   这是一种诅咒吗?   如果是诅咒,那具体范围是有多大?   是只有靠近河滩这边,形成的人形缝隙才能激活诅咒?   还是只要在巴尔维克镇的范围内,不管何时何地,不管是纸上画的人影还是街角建筑外沿勾勒出的人形,只要形成了轮廓,只要有人看到那个轮廓都能激活?   瞬息之间,她想了很多很多。   同时她也感受到了,那些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的,随着人影一起若隐若现的冰冷注视。   “金子……”   “金子……”   一直被她所困扰,也从未在她身边消失的低语在这一刻猛地放大。   “你有金子吗……”   “你有金子吗……”   “注视……”   “注视……”   “任何人形的东西……”   “任何人形的东西……”   “我要金子……”   “我的金子……”   完全,动弹不得。   希茨菲尔现在也有感觉了。   脑袋发沉,心脏抽痛,露在外面的右眼好像在流眼泪。   该死……   她拼命催动自己的身体,试图再次挣扎出来。   左眼为什么没反应了?   是因为今天才周二?   它要到靠近永夜才肯动吗?   “……呃!”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扶着屁股拦腰扛了起来。   是戴伦特。   脑袋朝下,背朝上,身体被抗在肩膀上打对折。   她看到戴伦特的长裤和皮鞋在飞速摆动,还通过中间的缝隙看到米基跟着在地上拖行。   一口气跑了不知道有多远,一直到重新看到民居内部摇曳的火光,希茨菲尔才感觉他停了下来。   “呼!”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一只手扶稳她的肩膀,左肩一抖,稳稳将她放到地上。   腿脚一阵针刺般的麻痒,希茨菲尔差点脚一软坐下。   “……那是什么?”   她心有余悸,颤抖着想要回头张望。   “别看!”   被戴伦特伸手挡住视线。   “触动条件之一就是对视。”   “只要你看到它它就会显灵。”   “所以别看,尽量将焦点集中在不可能形成轮廓的地方。”   “知道了。”   希茨菲尔低头盯着脚下路面。   然后她就看到了米基。   因为被戴伦特拽着衣领拖行了一路,再加上本来就不舒服,他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看到他脸上的血泪痕迹,她赶紧抹了把自己的脸。   还好,她流的只是眼泪而已。   那种注视,对没有唤醒灵的普通人伤害这么大吗。   再看米基,她不禁胆寒。   然后她又微微抬眼去看搭档,发现即使刚经历了剧烈运动,但戴伦特就是面不红气不喘,看起来格外气定神闲。   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戴伦特来自命运之轮,身为超凡者,有自己的手段,可以从注视中挣脱并不奇怪。   但是这体力……有些夸张了吧?   更别说他还这么瘦。   根本就不符合常识规律?   还有那个诡异的人影……   之前听着没在意,现在,希茨菲尔又想起了格布里纳夫人的说法。   “血纹金的诅咒吗……”   她喃喃道。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凄厉尖叫。   可以分辨,就是从二十米开外的格布里纳家传出来的。 第十四章 红发   贝妮-格布里纳死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希茨菲尔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但她很快领悟过来——既然格布里纳家的其他人自己都已经有所了解,最起码听过名字,那么这个没听过的一定就是米基-格布里纳的神秘祖母了。   事情发生的非常迅速,等到戴伦特驮着米基,和希茨菲尔一起赶回格布里纳家的时候,他们只看到克里斯、海伦等子女跪坐在院子里,围着一个躺下的人失声痛哭。   格布里纳夫人一个人躲在旁边抹眼泪,她还好——比起子女们情绪还可以控制,但当她看到戴伦特背上昏迷的男人后,她也不得不慌乱起来。   “这是米基!?”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希茨菲尔费了很大的工夫才将他们的遭遇大致说清楚,即使如此依然止不住格布里纳夫人的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帮凶!”   “刽子手!”   “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让他去找你们……天啊!要是米基也出事我该怎么活呢?”   “格布里纳夫人……”希茨菲尔硬着头皮还想继续辩解。   早就想过米基的家人可能不会很好相处,但是这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许多。   就在这时,希茨菲尔发现现场少了个关键的人。   “你丈夫呢。”她直勾勾的盯着格布里纳夫人,“乔纳-格布里纳现在在哪?”   身前,刚把米基放下来的戴伦特微微蹙眉。   那些悲伤的子女中,叫海伦的黑发少女也抬起头,有些惊愕的看向这边。   “他……”格布里纳夫人原本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对一个母亲来说这是可以理解的,显然,自己疼爱并一手教导出来的米基要比凶暴的丈夫可爱多了。   但是灰发少女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尤其骇人。   眉头微蹙,单独一只蓝眼睛渐渐眯起。   白皙俏丽的面容原本再动怒也不具备多少威慑能力,但她刻意咧开唇角,用一个森然的表情替换了和睦。   被这样的少女盯着,格布里纳夫人不由觉得手脚冰凉,想起了有几次自己在丛林里看到野兽的踪影,想起了它们从灌木缝隙中显露的眼神。   “他在楼上。”   于是她很老实的回答了。   “他说他要上去看看……”   希茨菲尔立刻转头,一步跨两级台阶往楼上冲。   这使得她只用了几秒钟就冲到了二楼。   在二楼楼梯口拐弯冲刺,过转角,她立刻看到有两道人影伫立在走廊上,面朝一个房间的内部,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咬牙,绷紧肌肉和神经。少女将右边肩膀压下来,速度不减,重重用肩膀撞倒了一个人影。   “啊!”   直到开始倒下,他口中才发出惊叫,然后连带着又撞倒了另一个人影,重重将他压在身下。   “别过来看!”   希茨菲尔警告一句,已经低头进入房间。   一进门,她就闻到一股腐朽的气味。   并不是尸臭。   怎么说呢,人类在身体步入老年后,有些东西代谢不掉,积累在身上会散发异味。   比较讲究的老年人会勤洗澡勤换衣,涂抹香膏保持清洁。   但不在意的,或者换洗频率比较慢的,身上就会一直附带一种怪异骚臭。   所以久病床前无孝子并不是空话。虽然大多数人最初都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做到,但当真正开始照顾老人,不会有几个能坚持下来。   希茨菲尔在国内读书之余也有去医院做过义工,这种味道她见识过。   所以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这里应该是米基祖父以及祖母的卧室。   低着头,然后一点点抬起。   希茨菲尔很小心,一直避免让自己看到眼前场景的全貌。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床脚和桌角。以及一些杂乱的、随便丢到地上的生活杂物。   再往上,她看到了一双腿。   并不是活人。   而是一个以两侧窗帘为轮廓,用针线缝合的方式刻意形成的一双简陋的“腿”。   控制视线不去看它的上半身,希茨菲尔伸出手,拔出这条“腿”上针和线。   窗帘垂下,腿的形状也消散了。   希茨菲尔这才抬头,果不其然看到它的上半身也是人形。   这是一个被人为制造出来的,间隙怪影。   ……   几个小时过去了,格布里纳家来了不少新客人。   巴尔维克镇的警察头子,马坎警长。   马坎带的几名警员。   还有几个听闻消息后非要提着灯过来看热闹的热心镇民。   有这些人堵在前院和后院,倒叫并不小的格布里纳家显得拥挤了不少。   “你们是侦探?”   马坎警长身穿警服,一边皱眉一边在一个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他和兰德警长就是两个风格了。   兰德警长,好歹体型壮硕,一看就知道很有战斗力。   而马坎警长,他腰间的衣服被撑的往外凸了三四圈,下巴上的肥肉厚的能将一把小型手枪藏进去而不被发现。   在他对面是希茨菲尔和戴伦特,两人听到质疑后都点了点头。   “有证明吗?”   马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让我来。”   戴伦特小声对少女说了一声。   随后他就走上前去,一边用食指用力戳马坎警长胸前的警徽,一边毫不客气的警告他:“如果你能用你那满是肥肠的猪脑子好好思考下,你就该明白这件事你只要去中土市的刑侦厅查阅卷宗就能得到答案!”   “你……”   “你什么你?侦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下三滥职业,更别说其中的佼佼者——想想看为什么他们会有生存的土壤,难道不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混蛋不作为吗?”   “你们……”马坎刚想破口大骂,眼一撇,看到了戴伦特从衣袋里取出一个小本子,拿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   “萨拉王国国土战略安全局。”   “啊,这……”   马坎警长的脸色一阵变换,从捎带愠怒瞬间切换成了带着讨好的苦笑。   “有意见就滚去查,你还没资格质疑我们的身份!”   “是……好的!我我明天就派人去查……!”   “……”希茨菲尔就看戴伦特一本正经的扯狮子皮撒谎。   “你准备这东西多久了?”   趁着马坎擦汗去审问格布里纳家的人,希茨菲尔问戴伦特。   她对马坎警长也没有好感。   应该说她对镇子上的警员都没好感。   那些警员虽然不至于和马坎一样肥,但也算不上是健康体型。   再加上之前米基描述他们,说他们是如何草草就将乔尼被杀一事结案了,希茨菲尔打心底认为他们配不上身上穿戴的制服。   她问这个主要是她很好奇,想知道这种事戴伦特到底做过多少次了。   “没多久。”   戴伦特直接又掏出那本子塞给她。   希茨菲尔打开一看。   【萨拉王国初级机动车驾驶员证】   【备注:因该学员在考核期间内险些引发多起事故,遂有效期只有常规标准的一半。】   【有效期限:1978.12.11-1983.12.11】   “……”   舔舔嘴唇,希茨菲尔决定以后说什么也不坐他开的车。   就在这时,她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喧哗。   “医生!”   人们喊道。   “布莱姆医生来啦!”   丹特-布莱姆?   希茨菲尔顿时将驾驶证的事丢到脑外,扶着戴伦特的肩膀,踮起脚,想要看看这人长什么样。   布莱姆医生很快来了。   里面是一套深棕礼服,外面是一件灰色大衣。   法令纹和眼窝一样深邃,一米九的身高鹤立鸡群。   他没有注意希茨菲尔,利用身高优势看到了后院,立刻迈步走了过去。   希茨菲尔半眯起眼。   她死死盯着这人的耳朵。   盯着他从鬓角、耳后等部位显露出来的蜷曲红发。 第十五章 怪异的死亡   确认死者已经彻底没救,布莱姆医生转而开始检查其他人的身体情况。   比如米基。   比如乔纳和霍鲁斯——他们就是之前被希茨菲尔从那种注视诅咒中解救出来的两道人影。   “他地位很高。”   希茨菲尔主动走到马坎警长身边,单独用右眼盯着布莱姆。   “是这样的……”   马坎警长不太自然的看了她一眼。   “因为巴尔维克镇就只有他一个医生。”   戴伦特的气势将他完全压倒了,以至于即使他还没有查证过,但他已经相信了这两人都是影狮探员。   所以他尽量往旁边挪,以免腰上的肥肉触碰到少女。   “哦?”   希茨菲尔有些惊讶。   “我以为他们既然在这设置了厂房和警局,医疗站点也不会少。”   镇子里有纺纱厂,海伦和莉莉就是在那里工作。   而且还有马坎警长这样的人。   虽然说这人和他带领的警员在她看来没什么卵用,就只是躺在位置上吃俸禄而已,但必须承认那身制服就自带一层威慑效应。   警局的武器再怎么说也比平民精良的多,有他们压着,小镇治安不会太差。   她还以为这些都是中土市行政单位的安排,顺着这个思路去想,没有诊所是很奇怪。   “我们都是有认命的,想走也走不掉。”   马坎警长听的不断摇头。   “至于那些破烂厂子……我说实话,它的老板将厂子开在这就没打算有任何盈利。”   “那为什么……”希茨菲尔先是皱眉。   但很快就舒展开来:“我明白了。”   原因很简单,这是交易。   中土市无论是行政厅还是教区圣堂,他们虽然享有至高无上的声望,但要说能毫无道理的命令商人做什么事,那不太可能。   商人逐利。没有好处的事情,你就算拿枪顶着他们,他们也是不会干的。   他们之所以在巴尔维克镇这种破败镇子开设厂房,说白了有两点原因。   第一个,给教区面子。   第二个,谋求福利。   用自己在这里的牺牲——起码提供了那么多低强度的工作岗位,养活了那么多人——来换取他们在中土市城区内的更多福利。   所以这些厂房能在这里出现,本质就是这对商人有好处。   但医生不同。   这种职业更自由,更难以约束。除了从一开始就接受系统训练的军校生、或者一些名校的专业生,大多数人学医都是子承父业。   那他们也就是一些普通人罢了。   他们也有家庭,也向往更好的生活。   又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活受罪呢?   希茨菲尔心里点头,算是认可了米基说的布莱姆是真正的好人。   能主动做出这样的牺牲,而且还经常不收穷人的钱。   这样要是还不算好人,那她就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叫好人了。   嘈杂声不断从前面传来。   那是家里的小儿子,克里斯将一些好奇的镇民拦在屋外,试图劝说他们回去。   旁边还有一些警员在交谈,还有布莱姆医生时不时和格布里纳夫人问话。   其中还夹杂着海伦和莉莉的抽泣声。   环境可谓非常复杂。   越是如此,希茨菲尔反倒越是冷静。   她先来到后院,站到蹲着的戴伦特身边盯着女尸,仔细将她打量了一遍。   眼窝,空的。   胸前连衣服带肉有一个大洞,左边胸腔里也是空的。   戴伦特又用一根树枝挑起死者的头发,露出她脑门上那个血淋淋的空洞。   “三组器官,一个没留。”   他轻声说道。   “这么短的时间,只有邪祟才能办到。”   跟过来的马坎警长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如果这个判断被证实,那么之前乔尼-格布里纳的死肯定也与邪祟有关。   那他这个警长肯定是要吃处分的。   “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   戴伦特眯眼盯着尸体,有些像询问别人,又有些像自言自语。   “卧室我看过了,那个用窗帘弄出来轮廓……还有地上的痕迹……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她自己搞的。”   “是她自己制造了那个轮廓,然后主动拥抱了诅咒,穿过那道缝隙,从楼上直直摔了下来。”   希茨菲尔点点头。   她差不多也是这个判断。   那个人形轮廓并不只是咒死了米基的祖母,上楼查看动静的乔纳和霍鲁斯同样中了招。   她将目光放到靠墙的躺椅上。   布莱姆医生面前有一张桌子,一张躺椅。   桌子上躺着米基和乔纳父子俩。   躺椅上则是一个戴眼罩、发须灰白的独眼老人。   他就是霍鲁斯,米基的祖父。   是什么导致米基的祖母做出这种疯狂行为呢?   希茨菲尔也在猜测。   就算这个老女人受不了噩梦的折磨想要自尽,她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很可能导致整家人全灭?   “间隙人”。   这是她私下给缝隙人影定的称呼。   它的触发条件实在是太危险,她相信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在那条夜路上见识过它的可怕,换成任何一个人遭遇那场景,他的选择都是跟随这两人一起往房间里看。   然后就会看到那个人形怪影。   ……那就等于也没救了。   也许她是被邪祟、那个这些天在不断循环的噩梦给控制了。   暂时来说,希茨菲尔只能这么猜测。   “他们没什么问题。”   布莱姆医生终于结束了和格布里纳夫人的攀谈。   他直起身子宣布诊断结果:“他们的眼睛、内脏受到了轻微损伤,但总体来说问题不大,好好养几天就可以恢复。”   到这里,希茨菲尔知道该自己发言了。   巴尔维克镇是个小地方,小到主要话事人基本已经在这里集结完毕。   “间隙人”不是简单的邪祟。   为了防止有更多镇民死在它手里,她必须将这些力量都团结起来,先稳住局面,再解决问题。   ————————   为了防止认名字苦手做的情报汇总:   格布里纳家族   一代:霍鲁斯-格布里纳(米基的祖父)、贝妮-格布里纳(米基的祖母,遇害)   二代:乔纳-格布里纳(米基的父亲)、碧丝-格布里纳(米基的母亲)   三代:乔尼-格布里纳(遇害)、米基-格布里纳(委托人)、克里斯-格布里纳(弟弟)、海伦-格布里纳(妹妹)、莉莉-格布里纳(最小的妹妹) 第十六章 传说   凑热闹的镇民被马坎警长派遣警员驱赶回家了。   房屋的大厅。   马坎警长、几名警员。   格布里纳夫人、克里斯、海伦、莉莉。   以及布莱姆医生、戴伦特。   所有人都围坐在周边,听着希茨菲尔一个人在中间解释、描述。   她先是重复了一遍她和戴伦特在那条小路上的遭遇。   然后以这个为引子,讲到之前乔尼的死也是丢失了三组器官,讲到米基的祖母可能是被噩梦折磨失去控制,并格外强调了“间隙人”有多么危险。   除了戴伦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马坎警长顾不上这是在民房里,直接掏出烟斗抽上了烟。   几个年轻人缩在一起,面色惨白,身体发抖。   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邪祟。   巴尔维克镇的治安环境不比黑木,一些比较常见的、靠人力、枪械可以对付的邪祟,他们都听说过,有些也见过。   在他们心中,邪祟、怪物和一些凶暴的野兽区别不大。   狼也会吃人。   甚至有些狡猾的大猫、猿猴会偷偷潜入房子,攀附在房梁上,等人进来就给他开盖,专门掏吃鲜美的脑子。   这些他们都知道,都有了解。   可希茨菲尔说的这种邪祟诅咒,就太骇人了。   只要是形成人形的间隙,感应到那股注视,而且自己也和那股注视对视上……   就会被定身?   然后被挖走眼睛、心脏还有脑子?   先不谈这手段简直骇人听闻,就光说这个触发条件——   他们怎么知道哪里会有人形的间隙?   树枝被风吹可能形成这种缝隙。   落叶在地上也可能拼接出这种缝隙。   顽童可能用小石子画出这种缝隙。   甚至可能房屋和街角的夹角就是这个形状。   还有自然形成、各种乱七八糟的形成……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不管再怎么注意,再怎么回避,生活中,可能一次不经意的抬头,一次不经意的注视,就会因看到缝隙而陷入诅咒!   这要怎么防备?   除非把眼睛蒙上,不然几乎是没办法的!   “我和我的助手商议了一下。”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   “第一步,我们首先要确定范围。”   “诅咒的范围。”   她伸手在空气中比划一下。   “到底是囊括整个镇子,还是只有河滩到这里这一块区域。”   “到底是只针对格布里纳家的人,还是只要是踏入诅咒区域的人都受影响。”   “后面这个问题我和戴伦特先生已经亲身实践过一次,但是数据样本不足,仍然需要多次实验。”   “我看你们是疯了!”   青年克里斯忍不住叫道。   这么可怕的事情,常人根本避之不及。   她还想再次实验?   她和她的助手是实验过了,那再实验肯定是选其他人。   选谁?   谁愿意参与这么危险的实验?   他忍不住看向边上躺着的三个人。   他的祖父。   他的父亲。   他的哥哥。   就算及时中断诅咒也免不了落到这副下场。   ……他可不想变成第四个人!   更别说还有乔尼大哥和祖母!   他们可是都死了啊!   “我愿意试试。”   所有人看向出声的角落,看到丹特-布莱姆坐在那里。   “有人在旁边打断的话,后果影响其实不大。”   布莱姆诚恳的说道。   “这种邪祟诅咒对镇子的危害太大……我们要对抗它,那就必须了解它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是打算让马坎警长帮忙的。”   希茨菲尔瞥了眼马坎。   胖警长面色顿时一白。   “但有人自告奋勇的话……”   “医生,你确定吗?”   “确定。”   “那么跟我来楼上吧。”   这种实验不应该在宽敞的地方做。因为那样视野宽阔,容易“误伤”更多人。   所以就那间卧室。   让布莱姆站在门口盯着就好。   “我听他们说你是侦探。”   上楼的途中,布莱姆表现出了对少女的好奇。   “你很年轻……哦,我是说在这种年龄,尤其是这种性别,您能做到这一步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你吃的苦也不少。”   希茨菲尔用余光看他。   “我听说你父亲也是医生。”   “对,他把他的后半生都奉献给了这座镇子。”   “他是个伟大的人。”   “是的,比我伟大的多。”   “哦?”希茨菲尔停下脚步,借助楼梯赋予的地型,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你好像并不满意外面对你的那些赞美……?”   “没有。”   被她凌厉的眼神盯着,布莱姆眼里下意识出现了慌乱。   但他强行镇压了它:“我只是……我父亲可是已经付出完了,我的付出才刚刚开始。”   他在撒谎……   下意识的,希茨菲尔听到耳边响起一阵低语。   “你认识乔尼吗。”   她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认识。”   布莱姆松了口气:“他经常和别人打架,我给他开过几次药。”   “开药的时候是他去找你还是你来找他?”   “他来找我,他受的伤还没到那个程度……”   “所以你从来不曾主动探望他。”   “当然,我和他关系并不深厚。”   “那你为什么经常来这栋房子?”   “我……”   布莱姆瞳孔微微收缩。   他一点点翻眼,凝视着希茨菲尔单薄的背影,舔舔嘴唇,右手拳头捏了起来。   希茨菲尔依然在走。   走廊上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动静。   “你一定是听了那些风言风语。”   他这样说道。   “说我和海伦——甚至莉莉有什么关系,我得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哦?”   “实际上是……”他的脸色在这一刻非常挣扎。   “好吧,实际上是,我经常来这里的原因是我要治疗格布里纳夫人,因为她一直受困于严重的家暴。”   家暴吗。   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想到了乔纳,想到他当着他们的面,一巴掌将妻子抽倒。   嗯。   这样的夫妻,没有家暴才是奇怪。   “你的头发颜色挺罕见的。”   她又换了个话题。   “镇上还有类似的吗?”   “如果没有其他外人的话,那应该是不会有了。”   布莱姆捏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他脸上浮现出些许茫然,完全搞不懂希茨菲尔问这些问题是想打听什么。   “格布里纳夫人之前曾说过这种邪祟是‘血纹金的诅咒’,你在镇子里待的时间久,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东西?”   “类似的东西是指……”   “怪谈、传说。”   “那应该……等等,好像是有的。”   “可以先谈谈吗?”   在那栋可怕的房间门口停步,希茨菲尔回头,对高大的男人抿唇一笑。   纯净的笑容。   晃的布莱姆有些恍惚。   “当然可以。”   他很快恢复过来,深深看了少女一眼。   “那是很久很久的传说了……”他回忆道。   “甚至比这个镇子还要久,应该是它的前身,就是那个被矿产公司留下的废墟。”   “它牵扯到了那三个最先发现金子的人。”   “在这个传说中,他们全都死了。” 第十七章 血纹金的诅咒   “今天是1984年。”   “巴尔维克镇的正式建成时间应该是1940年,中间隔了43年。”   “如果您看过相关的资料,您就知道促成这一切的是三个人:两个本地居民和一个被放弃的富家公子。”   “两个本地居民——科夫特兄弟,富家公子——保罗-拉伦斯?”   希茨菲尔打断他问道。   “是的。”布莱姆有些惊讶,“……就是他们。”   “我既然接受了委托,当然不能两眼一抹黑的这么过来……对,我在资料上看过那张黑白照片。”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那张三个人共同触摸黄金的照片。”布莱姆也深有感触的点头,“它在当时上了整个萨拉南方的报纸,在全国都引起了轰动!”   “巴尔维克镇因为那份报纸、那张照片一夜之间又成了宠儿,无数穷人打包行李到这里来,只为实现暴富的梦想,这一切都是那三个人开启的,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下场如何。”   “这是关于他们的故事。”他摆正态度,“是由我父亲告诉我的。”   “1939年,巴尔维克一片荒凉……”   “科夫特兄弟曾经的身份是工人——下矿井的工人。那些矿产公司离开后他们无处可去,想着河谷里人少,打算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平日里就靠捕鱼以及打猎为生。”   “在这过程中,他们认识了保罗-拉伦斯。此人来自拉伦斯家族,对,就是现在经常能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位钢铁大王。他应该是刚在家族内部的争斗中遭遇失败,来到这里称得上是被流放。”   “保罗-拉伦斯一开始雄心勃勃,因为他的竞争者,也就是那些亲眷们,给他的说法和任务是在这里经营好一家矿产公司。他觉得以自己的本事只要有平台很快可以重新崛起,但他到来后只看到了满地苍夷……废弃的房屋、矿井,整片驻地几乎没有一个活人。”   “这种环境别说开公司了,他连回程的路费都没有留。”   “这里甚至没有人可以让他拉下脸借钱,他等于被困住了,一周下来差点饿死。”   “是科夫特兄弟发现、救济了他,他们三人因此成了好朋友,交情可以过命的那种。”   难怪他们愿意分享黄金。   听到这里,希茨菲尔有些感慨。   当然,这只是一个高尚的理由而已。更多人关系比他们还好,发现黄金后就会反目成仇。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布莱姆咳嗽一声,“我要补充的是一些细节:是保罗-拉伦斯发现的黄金。”   “不是三个人一起?”   “在事先不知道的情况下三个人一起潜入水底找,然后一起发现了它?您觉得这可能吗?”   “……继续说吧。”   “保罗找到了黄金——因为感谢科夫特兄弟对自己的帮助,他愿意和他们一起分享它。三个人因为这段分享的故事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正面典型,在很多人眼里,那张照片就象征着冒险精神、努力的回馈、高尚的报答,他们被视作最伟大的那种人物对待。”   “但他们的圈子是不同的。”   “保罗借由这次事件抬高了身价,他重新在拉伦斯家获得了地位,从家里拉来了人手,开始组建属于自己的淘金队伍。”   “科夫特兄弟没有加入他,也许是因为他没有邀请,也许是因为他们就没想过要联合起来……总之,后面赶来巴尔维克的一大群穷人,他们团结在科夫特兄弟身边,这又是另一支淘金队伍。”   “像这样的队伍并不是只有他们两支,他们非常多,到处都是。因此很快这里就发生了暴力冲突。”   “金子在被发现之前是无主的,决定谁是它的主人的仅仅是谁能先找到它。”   “很多人都对这个规则不满,他们选择了另一种规则——谁能将它带回换金所谁才是主人。”   “这里会变成无法地带。”   希茨菲尔补充。   “是这样的……”布莱姆叹息,“死人、死人、每天都在死人。”   “我父亲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镇上,他帮助、救治那些伤员,在当地有很高的声望,无论是哪个帮派争斗都很小心的不伤害他。”   “关于科夫特兄弟和保罗-拉伦斯的传说,如果你去外面打听,有些人会告诉你他们赚到大钱离开了,有些人会说他们反目成仇死在了河谷。”   “但我父亲告诉我,并不是那样。三个男人的友谊一直保持到了最后一刻。”   “那是在1946年,安稳在维恩港享乐的保罗听闻了科夫特兄弟身死的消息。”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他们死于淘金人帮派的械斗,掉到峡谷中粉身碎骨。”   “他很惊讶,因为兄弟俩势力并不小,而且他们都是那种比较无争的人,之所以一直留在那不是为了挖到更多金子,而是放不下追随在身后的穷苦人民。”   “保罗曾经和科夫特兄弟谈论过这个话题,兄弟俩回答他:如果真遇上最糟糕的情况,他们不会强行去争夺,金子财富都可以放弃。”   “这些因素都让他对警方的调查结果充满怀疑,他立刻结束了他的享乐生活,重新收拾回到镇上,找到我父亲想要了解真相。”   “你父亲和他们关系很好?”希茨菲尔问道。   “从他的描述里看是这样,我想这就是他为什么能知道这些东西。”   “继续……”   “我父亲说,他在这件事上帮不上忙。”   布莱姆摇头。   “他只是消息灵通一些,听到的不会比当时的帮派人多。”   “然后……保罗也死了。”   “嗯?”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还以为能听到又一段曲折的故事。   结果这就没了?   “这很正常。”布莱姆摊开一只手,“以巴尔维克当时的环境,死了谁可以说都不奇怪,在荒郊野外的时候每个人都得格外小心,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偷偷在瞄着你,更不知道挨的下一发子弹会不会要自己的命。”   “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父亲留下的那段口述。那时他正在对保罗展开急救,他说……”   说到这里,布莱姆停顿一下,像是鼓起了勇气才再度开口:“说他听到了保罗的诅咒。”   “诅咒?”   “‘我……保罗-拉伦斯诅咒这个地方’。”   布莱姆发出一段低沉的声音。   “‘诅咒从峡谷、到河滩、到镇外的一切,诅咒那金属上附带的血纹,诅咒每个贪婪者都因它而死……’”   呜——   恰在此时,冷冽的风从窗口掠过,发出一串低沉哀嚎。   希茨菲尔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 第十八章 马掌酒吧   强行压下心里的不适,希茨菲尔低着头,将窗帘的人形重新拼装起来,给布莱姆医生也做了实验。   布莱姆在门口站着往里面看,她则站在走廊,从走廊的一层盯着他看。   情况如同预计中一样,布莱姆迅速身体僵硬,陷入到诅咒的定身状态。   希茨菲尔将他撞醒,问了他一些当时的感受,又去楼下强行把马坎警长等人带来,也重复了一遍类似的实验。   实验结果是都有效。   是的——即使他们不是格布里纳家的人,他们也一样会受到诅咒的影响。   “还不能休息的,先生们。”   戴伦特取出一枚怀表,口中同步说道。   “关于目标人群的实验做完了,但还有地型范围的实验。”   “希望警长先生能多叫点人来,我们互相、分多组的依次在不同地段做这样的实验,一直到确定可以不受影响为止。”   听他这么说,马坎和他带的几名警员差点没一下趴在地上。   不用问,他们也知道今晚是别想沾到床了。   就这样,一群人在镇子里来来回回的奔走、测量。   直到日上三竿,希茨菲尔和戴伦特终于大概摸清了这个诅咒的范围。   目标范围:不限血统、不限人数,只要踏入诅咒区域触动诅咒就必定中招。   区域范围:初始诅咒点姑且暂定为那条路的中段——也就是乔尼身死的地方,从那里一直到镇子外沿,囊罗格布里纳家的房屋,一共将六户人家都包了进去。   超过第六户,这个诅咒就无效了。   他们在镇子的中心、靠近东南、东北的几个角都摆出人形轮廓,无论是一个人盯着看还是几个人盯着,都没有受到诅咒的影响。   “这个范围有什么依据呢?”   希茨菲尔觉得这件事越发奇诡了。   第六户……   为什么是第六户?   诅咒的判定依据到底是“到第六户中止”呢,还是“到第六户的地理范围中止”?   想要确认这一点很简单,只要把包括格布里纳家在内的六户人全部迁走,再做实验就能得出结论。   不过其他人是真的没力气了。   希茨菲尔不用睡觉,她当然能保持精力充沛。但无论是布莱姆医生还是格布里纳一家还是马坎警长等人,他们一个个都半吊着眼皮,说话做什么都开始走神。   无奈,希茨菲尔只好打发他们先去休息。   在这过程中,她惊讶的发现戴伦特居然还可以坚持。   这个过度瘦弱却有非凡力量的男人,他虽然也总是在打哈欠,但他的眼神依然清亮,说话之类的都很有条理。   看起来再熬一天也没问题。   “戴伦特,你去睡一会吧。”   但希茨菲尔不想让他继续熬了。   现在是白天,怎么看都是安全的时间段,趁现在让戴伦特休息,到夜晚他就可以起来帮忙。   “好。”   看看少女,戴伦特也没有客气推脱。   “我就去楼上你的房间睡。”   看着他在楼梯口消失,希茨菲尔点头,知道他是想帮她看着箱子。   就这样,几乎所有人都休息去了。   布莱姆医生是带着医药箱来的,他不用回去,就把两张凳子拼在一起,躺在客厅里开始打鼾。   马坎警长和警员们连坚持回这里来都做不到,在镇里测量后就先回去了。   一时间,希茨菲尔竟是成了周围一大片区域内唯一醒着的人。   她将普朗式拿在手里,走出大门,看到一只大黑狗蹲在旁边。   要是我能和动物交流就好了。   她这么想。   这个案子,现在主要有这几个疑点。   ①:精确的诅咒范围。   ②:是否存在一个根源——就像第一次魔像诅咒的木雕魔像,第二次魔像诅咒夫人手里的小木雕那样……是这个根源制造了诅咒。如果有的话得找到它。   ③:血纹金诅咒这件事应该只有布莱姆知道,格布里纳夫人是否也是听他说的。   ④:外人对布莱姆的赞誉并不会对他有任何恶劣的影响,他为什么心理上不愿接受,但却撒谎说没这回事。   ⑤:现在已经确定了陷入诅咒的人会被定身动弹不得,米基的祖母是怎么做到挣脱它然后跳下楼的。   ⑥:很多人忽略的,也是现在她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到底是谁给乔尼出的主意,让他想起来去找金子。   她相信,如果这些问题都能得到解答,那她一定可以弄清真相。   “呼——呼——”   大狗蜷缩身体在狗窝里,两只黑亮的眼睛瞪着少女,龇牙咧嘴,不断从喉咙里发出压低的嘶吼。   看得出来,它很怕她。   但是它又很憎恶她,恨不得冲出来张嘴咬她。   “呜呜……呜!”   就在希茨菲尔纳闷一只狗为什么会如此矛盾的时候,她看到这东西抖了一下,身体在棚里猛地一颤,直接呜咽着翻过身子,把耸拉的尾巴和屁股对着外面。   “???(°дφ;)”   希茨菲尔满头问号。   突然,她蹙眉回头,看到一个人打开房门从里面出来,上半身趴在栏杆上,左手拎着一瓶麦酒。   高大的身形,灰白发须,和她一样戴眼罩。   那是霍鲁斯-格布里纳,米基的祖父。   哦。   她稍微释然。   确实,第一批被诅咒影响的人也该醒了。   ……   一个半小时后,米基陪同希茨菲尔来到镇上。   “我不建议你去那种地方。”   米基很犹豫。   “那里有最凶恶的恶棍和混混,光凭你说的侦探身份,恐怕……”   “不要紧。”   希茨菲尔脸色平静。   “只管带路。”   马掌酒吧。   巴尔维克唯一的酒吧。   如同米基所说,白天会在这里喝酒喧闹的要么是没工作的混混,要么是等着混吃等死的无赖、老匹夫们,她一个女孩来这里确实不妥。   推开门,迎接希茨菲尔的是一阵掌声和口哨。   “哇!哇哇!”   醉汉们欢呼着,双眼盯紧她的脸蛋、乳房还有小脚。   “看看来了谁!多么可爱俏丽的新面孔啊!”   “小妞,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一个光头壮汉直接冲到少女跟前。   “呲呲——”   希茨菲尔掏出一个小瓶子对他一喷。   “这是……哦!我的眼睛!!哦我的眼睛要烧烂了!天啊!救命——!”   壮汉捂着脸倒在地上来回打滚。   酒吧里顿时安静下来,包括米基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叮!”   一枚面值10歌利的大块银币被少女弹起来又凭空接住。   “谁认识乔尼,可以跟我说说他生前的事。”   她环顾四周。   “这枚银币就是谁的。” 第十九章 点灯人   让希茨菲尔失望的是,酒吧里没人有她想要的答案。   不错,乔尼也是个混蛋。   他懒、好赌、成天游手好闲,尽和这帮人厮混在一起,有时候还打架受伤,需要去找布莱姆包扎开药。   但他出事前的那段时间是很神秘的。   按照这些人的说法,一直习惯于和他们来往、分享消息换取关注的乔尼,在出事前的两个星期变得孤僻、独来独往,有时看到认识的人都不打招呼。   他们当中没有谁知道那段时间他会和谁说话,也因为他兜里已经没有钱了(第一周他们还不知道他得到了金子),他们也懒得揪住他盘问什么。   等到乔尼找到金子的消息流传开来,他们想要集结起来找他麻烦的时候,他却冷不丁就这么死了。   “我们其实也很害怕……”   桌子对面,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这样说道。   “我们只是要钱而已,可不想和那些诡异的东西扯上关系……”   旁边一大群人一起跟着点头。   光凭暴力手段是震慑不住这些人的,这个确实。而且那个侦探身份在这里也没什么卵用。   但是再加上殡葬师的身份,所有人就真的不敢动了。   在萨拉,无论是南部还是北部,无论是权贵阶层还是底层的流民,所有人都知道一句俚语:要对死亡抱有敬畏之心。   医生、殡葬师都是和死亡打交道的特殊职业。   在一个有邪祟诡异存在的世界,没人愿意平白得罪他们,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传说表明这么做不会有好果子吃。   “就只有这样而已?”   希茨菲尔很不满意。   她想从周边镇民口中打听到乔尼最后的变化是怎么回事,显然找这些混混效率最高。   连他们都不知道,难道真要挨家挨户去打听么。   “那个……”   突然有个干瘪老头叫了一声。   所有人看向他,听到他说:“如果真的有人知道答案,那么只可能是老巴德了。”   “对!”   “老巴德!”   “镇上的点灯人……!”   “他几乎和这地方同岁!……我们怎么把他忘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有些站起来,有些跺脚,有些捶桌子,酒馆里顿时一片混乱。   希茨菲尔直接将银币丢给那老头,这一举动引爆了酒馆,无数人踩着桌子跳过来,顷刻间就将老头还有银币淹没。   少女和米基趁机开溜。   出来后,她问青年点灯人是什么情况。   “就是点灯人。”米基扬眉,“嗯……就是……我们刚来镇子上的时候,你还记得看到过有个驼背的老头在点灯吧?”   “记得。”   “就是他,老巴德。他负责镇子上夜晚点灯,算是镇里的守夜人。这是一项非常辛苦的工作,因为他必须确保每一盏路灯都亮着,一旦灭了就得去补。”   夜里容易遇到邪祟,就算没有邪祟也可能有半夜入侵镇子的野兽,这么看确实是危险的很。   但是,因为经常要在夜里走动,这人确实能看到比一般镇民更多的东西。   “他在哪?”   希茨菲尔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白天的时候他总是在家睡觉。”米基无奈了,“有人这时候叫门的话,他不会应的。”   “这样。”希茨菲尔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那我们就用点非常手段。”   ……   老巴德是被一阵喧哗吵醒的。   “着火啦!”   他听到外面有人捏着嗓子在拼命尖叫。   “天啦快来人!老巴德的房子烧起来啦!”   “女神在上!”   老巴德一个翻身滚下床,匍匐前进的同时抓住裤子给自己套上,然后踉跄着爬起来开门,光着脚就跑了出来。   他在门口看到一个满脸尴尬的男青年,还有一个背靠在灯柱上,捂着肚子,身体疯狂颤动的女孩。   ……   “我要去找马坎警长告你们!”   几分钟后,明白这只是个恶作剧的驼背老头无比愤怒的坐在客厅里指责他们。   就为了叫门做这种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岂有此理!   “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米基不断赔礼道歉。   还不时用怨念的目光去看希茨菲尔。   主意是你出的。   为什么得我来执行?   希茨菲尔无视了这种怨念,一改之前偷笑的状态,用极其严肃的态度阐明了来意,表示希望能得到老头的配合。   “你是侦探?”   几乎和每个第一次见到少女的人一样,老巴德对此充满质疑。   希茨菲尔轻描淡写的推断出他来自萨拉最南部的热带海岛——就因为他蓄须的方式和垃圾桶里的水烟壶嘴,他这才相信她真有本事。   “好吧。”   老巴德驼背的厉害,即使这样坐着也得低垂着头。   “让我想想……乔尼-格布里纳……”   米基被少女撵出去了。这是她特意要求的,因为她要问的几个问题都和他的家庭有关。   “他喜欢赌博,对,而且和他该死的父亲、祖父一样很没有礼貌,看到我从来不打招呼。”   “我听说你在这里很久了,能和我说说他的父亲和祖父么?”   希茨菲尔突然问道。   “乔纳和霍鲁斯?”   “对。”   “那我不清楚……我就知道他们家应该不穷,更多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镇上的。”   “也不清楚,谁会特地去记这样的年份呢?大概是……”   “那您听说过保罗-拉伦斯么。”   “当然!鼎鼎有名的,是的我记得,他死的很早……具体时间的话,我可能也……”   “乔纳和霍鲁斯是在他死之前来的还是在他死之后来的?”   “死之前!这个我记得!”   “他们也是淘金人么?”   “并不!乔纳和霍鲁斯不搀和这些,他们只在镇上生活。”   “怎么生活?我的意思是——他们靠什么谋生?”   “各种都有吧,乔纳帮忙搬东西,当车夫,送信,霍鲁斯厉害一点,他会修枪,很多人的枪械出问题都是他弄好的。”   “他们是不是还有一个亲戚当淘金人,叫弗肯?”   “对……有这么回事,弗肯-格布里纳,他是霍鲁斯的弟弟。”   “他失踪了?”   “好像是……这个我真记不清了,因为那些年死的人实在太多,我只知道没回来的,失踪了的都算死了。”   “他是不是有一枚血纹金戒指很出名?”   “从来没听说有这回事。”   “哦对了!”到这里老头猛地一抖,“说到血纹金戒指,霍鲁斯好像很喜欢这类首饰!”   “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一年……我也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我半夜值班,看到一辆马车载着霍鲁斯出去。我问他们去做什么,他告诉我,维恩港那边有一枚血纹金的戒指拍卖,他要去参加那个集会。”   “他居然愿意将这种事告诉你?”   希茨菲尔逐渐抬高音量。   要是戴伦特在这里,他立刻就能看出她已经彻底兴奋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还觉得他在吹牛呢!毕竟那可是王都的拍卖会,格布里纳虽然不穷但也不富,拍卖会?哼……他们砸光家产估计都进不去门。”   “那你看到他回来了吗?”   “是的。”   “他的表情怎么样?”   “很阴沉——这个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有他之前吹牛做对比嘛,我当时想他应该是出去谈什么生意,但没谈成。”   “你问他是什么情况了吗。”   “没有——我哪敢啊,霍鲁斯脾气非常暴躁,我那时只要敢凑上去,他就敢掏出枪来把我打死。”   “暴躁……他也喜欢打老婆吗。”   “喜欢的很,贝妮年轻的时候也是位美人呢,我真不懂她怎么会瞎了眼嫁给这种男人。”   “你经常见到贝妮吗?”   “很少。”   “你感觉她是个怎样的人?”   “很高贵,很优雅,不像是应该属于这个地方。”   “她喜欢她的孩子乔纳吗?”   “不知道。”   “乔纳喜欢这个母亲吗?”   “这……我不止一次听过乔纳在各种场合用言语侮辱她。”   “很好,很好。”   希茨菲尔掏出小本子,飞快在上面记录对话。   “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很大的疑惑,老先生。”   “是……这样吗。”   “当然,如果案子能破你功劳很大——继续最开始的问题吧,你还记得乔尼最后那段时间在做什么吗?”   “不……我真的不记得了……”   “他有去酒馆?”   “没有。”   “勾栏地界?”   “没有。”   “警局?”   “更不可能……他的行踪很正常,和之前一样,就是逛街,回家,时不时去找布莱姆医生。”   “布莱姆医生?”   希茨菲尔瞪圆了独眼。   “先生,你确定吗?”   “我敢用我对械阳女神的信仰起誓。”   老巴德有些恼火了:“我亲眼看着他走进医生家的……你在侮辱我的品德!”   “好的,好的。”   希茨菲尔呼出一口浊气,盖上笔帽,收起本子站起来。   “是这么回事……那是真有趣了……”   “有趣什么?”   “没什么,我已经收获颇丰了。谢谢你巴德先生,这枚银币是给你的报酬。”   “额外再拜托你一件事,刚才发生的谈话请对他人保密。”   从房子里出来找到米基,青年问她有什么收获。   “他什么都不知道。”   少女苦恼的揉着头发。   “如果这周内都不能弄清血纹金诅咒是怎么回事,那我就打算跟我的助手先回去了。” 第二十章 布莱姆的怪癖   希茨菲尔没有让米基陪自己一起回去。   在即将经过镇子上最光鲜、也是最高大的建筑物公羊旅馆的时候,她当街掏出小本子,写了点东西。   “刺啦——”然后撕下那张纸,随便对折起来交给米基,说道:“劳驾,将这个送去给菲斯特女士。”   “你要一个人回去?”   “嗯,算算时间差不多也三个多小时了,我打算把房子里的人带到安全区,看看诅咒是否会跟着扩散。”   米基跟她保证一定会将纸条送到,看那样子,他也绝无可能打开纸条偷看内容。   但希茨菲尔对此是无所谓的。   这次和点灯人的交谈给了她很大启发,如果说在见到老巴德之前她看这个案子就像在看一团迷雾,那么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已经大致勾勒出了它的脉络。   但有个前提,就是她没猜错。   “还是缺少证据。”   看着米基的身影在旅馆内消失,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最关键的,就算一切如她所想,但假如诅咒的根源问题得不到解决,“间隙人”还是会继续出现。   回去之后,希茨菲尔特意在格布里纳家房子周围转了一圈。   这栋楼不小。   虽然才两层,但内部空间非常广阔。二楼单独的房间就有八个以上。   白天,大中午。今天难得是大太阳。   有些耀眼的光芒刺破云层洒在少女身上,她只能半眯着眼,尽力用视线丈量数据。   果然对不上。   她抿起嘴唇。   一楼的客厅高约3米,二楼以她居住的那间房子看,不会超过2.5米。   但房子的整体高度要远远超过所有数据相加的和,算上墙板间隔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她猜测这栋房子还有一间阁楼,或者说储物室。   而且,很有可能就在她的房间上面。   “那个……”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转身,希茨菲尔看到一位深棕头发的少女。   海伦-格布里纳,米基两位妹妹之一。   “有事吗。”希茨菲尔直接问道。   “我……我想提醒一下您。”   “嗯?”   “就是……”少女终于鼓足了勇气,一口气将心里想法全说出来:“布莱姆医生是个真正的好人,请您不要再怀疑他了!”   “哦。”希茨菲尔半蹙起眉,“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是的。”   “你是米基的妹妹。”   “是……的?”   “你喜欢医生?”   “是的……哎呀!?”   不当心中了对方的陷阱,海伦双手捂住脸,面颊犹如熟透的苹果。   “不……我没有……我只是没反应过来……请不要,不要将我刚才说的东西当真……”   “别害怕。”希茨菲尔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这里没有别人,而我更是个外人。”   “解决你们的困难后我就得走了,不是吗?其他地方可没人认识你,你也不用怕我会到处宣扬……”   在她的安抚下,海伦逐渐平静下来。   而她看向希茨菲尔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崇拜。   真的,太厉害了……希茨菲尔小姐。   明明看起来岁数跟我差不多大,甚至比我还矮。   但是遇到任何事都是这么冷静,这么有主见。   我要是能有希茨菲尔小姐一半的胆识该多好哇。   海伦不知道,希茨菲尔现在心里也在打鼓。   在被放置的那一个月里,她将夫人留下的所有手稿笔记都看完了。   不光丰富了她的见闻,还让她成了一名制香学徒,可以简单制作一些有特殊功效的固体香料……就比如她之前拿出来的宁神香。   但是最关键的,被她认为作用最大的,还是那本记录破案经历的手稿。   她的很多手法都是从上面学的。   像现在这样安抚女孩子,这类手法也不例外。   第一次将这种手段用在年轻女孩身上,希茨菲尔也有些紧张。   “你可以将你的哀愁跟我诉说。”   她对海伦讲道。   “我的委托人是格布里纳,你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我有义务替你保密。”   “我……”   海伦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真-乡下少女,她很直接的就坦白了。   “哎,好吧……我可以告诉您,我确实喜欢布莱姆医生。”   “但是布莱姆医生不喜欢你。”   “是……也不是。”海伦不断摇头,“他看我的眼神是灼热的,很多时候,我发誓我没感觉错。但是每当我想走近他,或者找机会跟他独处的时候,他总会远远走开,好像我是什么怪物一样。”   “而且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这种灼热也不是每次都有,当他做正经事……比如诊断、手术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让人感觉无比陌生,就好像他看的不是我,而是一具温热的尸体……”   “有这种事?”   希茨菲尔摸了摸下巴。   后面那个说法可以用职业病来解释,但前面的嘛……她想起了布莱姆当时的慌乱。   听上去,他和海伦的暧昧已经被很多人看在眼里,甚至形成了流言。   如果海伦的感觉没错,他确实对海伦是有好感的话,那他干嘛要否认呢。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是吗?   他也老大不小了,海伦也早已18岁成年。格布里纳家在镇子上算是小有富足,两边的结合应该是一件好事才对。   “可以跟我说说他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吗。”   “平时?他平时就只做那些平常的事情……诊断、开药、手术……还有就是去中土市进药物和器材。”   “哦对了,他还很喜欢钓鱼!”   海伦双眼一亮。   “他每周六都要去钓鱼!”   “周六?”   希茨菲尔皱眉,“他不怕在外面出事?”   “我们也表达过类似的忧虑。”   海伦兴致低落下来。   “但是他……他身手很好,寻常几个混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枪法也很棒,曾经在马掌酒吧举办的射击节上一口气爆掉6个瓶子。”   “他说他不会有事,而且他总是能在永夜前回来,久而久之我们也就不管他了。”   “这样会很辛苦吧?”希茨菲尔追问道,“渔具之类的……”   “他不带渔具。”   “……嗯?”   “我是说,他只带着渔具去,但不带渔具回来。因为那些东西确实有些繁琐了,其中还包括一张渔网……他总是周六去将这些东西布置好,坐上大半天,然后赶在永夜前回来,周一的时候又去找它们,连同抓到的鱼一起带回镇子。”   “……别的没有了吗。”   “没有了。”   希茨菲尔算了一下,今天周三。   “去把他们都喊起来吧。”   她对海伦摆了摆手。   “弄清诅咒的地理范围后还得解剖尸体,这一切最好能在今天做完。” 第二十一章 无面   在希茨菲尔的催促下,房子里的人逐渐醒来。   熬夜后只睡了3个小时,大部分人精神都很差,只有戴伦特是唯一的例外。   瘦男人精神抖擞,双眼亮的像在凌晨1点刚起床的夜猫子精。   马坎警长倒是违约了,他们没有按约定在这个时间点过来,希茨菲尔和戴伦特一致推测他还在睡觉。   “那就不管他了。”   戴伦特拍拍手,“我们自己干吧!”   他和希茨菲尔分头协作,开始转移诅咒范围内的其他人家。   因为昨天晚上就在警员陪同下叫过门的缘故,另外五户人还算配合,他们被连同格布里纳一家转移到了镇子的中心——理论上,在这里他们不会受到诅咒的影响。   希茨菲尔制造了人形轮廓给他们看。   诅咒无效。   “那就是只笼罩了那片地界了……”   她松了口气。   这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如此只要确保诅咒区域内没人活动,再凶恶的诅咒也可以忽视。   但这里她遇到了一个问题。   米基的祖父,霍鲁斯。   “我要立刻回去!”   她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个雄壮的老人几乎压着戴伦特的脸在喷口水。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我们是在搭救您……”   “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听懂了吗?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我的家里!死在我自己决定的地方!!!”   “……”   希茨菲尔终于见识到了霍鲁斯的暴脾气。   不得不说确实骇人。   他比乔纳更高更壮,眼窝深邃,灰白胡须让他的嘴唇只剩一条抿紧的线,平头发型加眼罩又给他增添了一股干净利落、凶恶的气质。希茨菲尔可以很负责任的讲,一般年轻人面对这样的老家伙,能盯住他的瞪视不后退就算有种。   “爸……暂时别这样……”   令人惊奇的是,乔纳也在劝他。   这粗鄙的农夫,他看到希茨菲尔在朝这边走立刻流露出惊惧的眼神,凑到霍鲁斯身边开始耳语。   老人渐渐转头看向希茨菲尔。   独眼对独眼,现场气氛几乎凝固。   “看在乔纳的份上,我可以稍微配合你们。”   就在其他人都以为霍鲁斯会将少女扑倒扼死的时候,他却松口了:“包括你所说的,要挖出乔尼的尸体,和贝妮的尸体一起解剖检查……这些都可以,但我只给你们一天的时间。”   “霍鲁斯。”布莱姆医生看不下去了,“你可能不知道解剖有多费体力多麻烦……”   “我不管!”   老人猛地瞪向他,这次他直接掏出一把转轮手枪瞄着医生的头。   “霍鲁斯!”   “爷爷!”   在一阵惊呼中,霍鲁斯扭头过来,一字一句的盯着希茨菲尔道:“如果你们超出了时间,或者你——最终什么都没调查出来,那你别说拿到米基跟你谈好的报酬了,我会单独跟你商量下其他的代价!”   惊人的压力和气场……   目送霍鲁斯带着家人离去,暂时住到公羊旅馆,希茨菲尔这才松了口气。   好家伙,这混蛋之前真的是海盗吗?   是的话,他最起码是头目级的狠角色了。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她轻声说道。   霍鲁斯不是在开玩笑。   他真做得出来。   ……   就这样,一切计划都开始加速。   找来马坎警长和二十二名警员,由戴伦特带着,前往河滩,测量诅咒到河滩的大致范围。   希茨菲尔则和布莱姆医生留在格布里纳家,准备在前院存稻谷的木屋里做解剖手术。   乔尼的尸体被他们挖了出来。   他就葬在不远处,就是猪圈往后,靠近后面丛林的地方。   天冷,尸体没出现什么腐烂现象。但是当它真正被抬上来,和贝妮的尸骸摆在一起的时候,希茨菲尔还是震惊了。   “米基。”她问旁边的青年,“你哥哥……这么高么?”   “对。”米基点头,“192公分——几乎和布莱姆医生一样高了。”   希茨菲尔没说话,只是不断摇头。   他们有的忙了。   解剖全程是布莱姆主导,希茨菲尔只是在给他打下手。   医生将乔尼翻面的时候,她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有些创口都发白发泡的可怕面容。   “他的脸……被刮掉了?”   “对,他们发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   希茨菲尔狠狠蹙眉。   解剖开始了。   做正事的布莱姆确实严肃的吓人,他完全拿希茨菲尔当工具人使唤,各种恶心的器官、肠子都让她拿。   即使希茨菲尔见识过更血腥的场景,她感觉她也快受不了了。   所以她决定想点别的来转移注意。   乔尼的脸被刮掉了,差异出在哪呢?   因为贝妮的脸是完好的,她只是被挖掉了那三组器官而已。   乔尼的尸体却和她有这样的差异,这是意外?还是乔尼遭遇的诅咒有什么不同?   乔尼和贝妮,这是目前唯二被诅咒杀死的人。   其中乔尼被刮掉了脸。   贝妮则是在陷入诅咒定身的情况下扒拉窗户跳了下来。   是什么导致了这种不同?   她想的入神,却毫无头绪。   总不可能是有人把她推下来的吧?   格布里纳夫人、米基、克里斯、海伦、莉莉……这五个人当时都和自己在楼下,他们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乔纳和贝鲁斯也中了诅咒,虽然说他们也可以把贝妮丢下去然后自己看人形轮廓,但从他们昏睡的时间可以判断出,他们凝视轮廓也有一会了。   几乎和米基受的损伤差不多严重,这就证明了他们不可能是刚刚中的咒——并不是主动用这种方式洗清嫌疑。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凶手的话,那他一定是想同时杀死贝妮、乔纳还有霍鲁斯三人。   这不太可能。   因为他是不可能越过杜威的防线而不发出任何动静来的。   “杜威,吃饭了。”   就在这时,她依稀听到米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嗷嗷!”   “闭嘴,你这狗东西,给你吃的还想咬我……”   等一下——   瞪大双眼,希茨菲尔捧着一枚腥臭的内脏开始发愣。   她开始回想她和米基曾经有过的一次对话。   想起他对自己说——   “这是杜威,我们的看门狗。”   “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它,它和我父亲关系最好。”   “其次就是乔尼。”   “这件事说来也很奇怪……” 第二十二章 海盗的宝藏   入夜,熬着做完解剖的布莱姆得到了格布里纳夫人的热情款待。   她做了比之前都更大的羊肉烙馅儿饼,让海伦亲自端着给医生送去,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趁着这段时间,希茨菲尔将戴伦特叫道屋外,对其他人解释他们有要事商谈。   “够了……够了吧?这够远了!”   戴伦特被她一路拉到院子外面,看着少女时不时用余光往楼上瞄,真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案子,我可能破了。”   希茨菲尔上来就给他放卫星。   “凶手是布莱姆,还有乔尼。”   “乔尼?”戴伦特面露惊讶。   “你在跟我开玩笑?”   “没有。”   “但乔尼已经死了?他的尸体都在那边……”   “那不一定是他的尸体。”希茨菲尔很严肃的看着他道,“毕竟从来没有人亲眼见到他死,是不是?这具尸体在被发现的时候整张脸就都被刮掉了!”   “我想了很久那个间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我得出结论——它确实不会做这种事,因为这件事是由人做的!”   “尸体的话,我们可以查一下最近有哪些人失踪。”她侃侃而谈,“能在这种穷地方长到一米九的人不会太多,应该很容易查……”   “但是那些细节……”   “布莱姆是医生,而且精通解剖技艺,他完全可以伪造一些人体特征,甚至是给尸体‘化妆’。而且我之前从海伦那打听到布莱姆有一个很诡异的习惯……”   她将布莱姆喜欢周六去钓鱼的事情给戴伦特说了。   “我现在还怀疑这两人互相替换身份。”她肯定的道,“比如周六布莱姆去河滩峡谷,乔尼在那等他,他们互换身份,永夜降临的时候布莱姆在外面,乔尼假扮成他回来。利用永夜大家都缩在家里这个规矩掩藏身份,然后周一立刻去河滩找布莱姆替换回来。”   “那照你的意思是,乔尼是假死。”   “对。”   “布莱姆跟他是一伙的,他们一起谋划弄死了乔尼的祖母,还打算弄死他的祖父和亲爹。”   “就是这样。”   “……你不觉得这个猜测太荒谬了吗?”戴伦特回头看了眼房子,低下头,露出三道抬头纹来。   “你不信?”   “谁会相信这种荒唐的事!!”   戴伦特双手虚握成爪,放在面颊下边剧烈颤抖着。   他还以为希茨菲尔叫他出来是有什么高见,没想到就这?   他看她脑子是烧糊涂了!   “亲爱的。”可能是觉得有失风度,他咳嗽一声,整了整领子。   “我们虽然不是这个国家警务系统的探员,但我们办案一样要讲究逻辑,讲究证据。”   “什么意思。”   “就是动机!动机啊!!!”   戴伦特几乎抓狂了。   “乔尼日子过的好好的,有吃有喝,还有个高工资的弟弟养家,你说他吃饱了撑着勾结外人去害自己亲眷?”   “还有布莱姆,我们先略过我们本来是找他帮忙的,就说这个案子……他为什么要勾搭乔尼这样杀人?”   “他们没有任何动机!”他说道。   “钱?”   “我看布莱姆比他们家更有钱!”   “女人?”   “那个叫海伦的小妞相貌身材都不错,你也看到刚才那是什么情况了,她妈妈有这个意思,她自己就差脱了衣服上去吃肉棒……!布莱姆只要答应直接就是一家人,他闲的没事干杀自己未来的亲人?”   “那既然这些都不可能,最后一种无非就是他们之间有刻骨的仇恨了。”   戴伦特摇头:“很遗憾,皮特-布莱姆是寿终正寝死的,资料不会出错,这也不存在仇杀的可能。”   “那就是没有动机,你的猜测是在胡闹。”   “胡闹吗。”   希茨菲尔轻蔑的笑了。   “看来你脑子是不太灵光,我亲爱的助手先生。”   “我警告你……”   “他们是有仇的。”希茨菲尔打断他道,“他们最大的分歧点,就是想要用更少的人数霸占更多的海盗宝藏。”   戴伦特微微一愣。   “你说海盗宝藏……”   “上午你睡觉的时候我去找了镇子上的点灯人,这是他给我吐露的重要情报。”   希茨菲尔取出那个小本子递给他,让他一边翻看自己一边补充。   “如你所见,格布里纳一家,也就是早期他们只有霍鲁斯、贝妮、弗肯、乔纳四个人的时候。”   “那个时候淘金风气正盛,按照我之前的推测他们是海盗,那他们显然不可能选择巴尔维克这种会引起很多人注意,可能短时间内涌入大量人口的地方躲藏隐居。”   “唔……”戴伦特皱眉。   确实是她说的这么回事。   “因此他们一定是在这里发现金子之前来的!”   希茨菲尔确定的道。   “那个时候的巴尔维克荒凉破败,走几里都看不到人烟,正是躲藏追捕的好地方。”   “就算最后真被发现了,他们只要往河滩跑,往布罗峡谷一藏,如此复杂的地型,警方很难抓到他们。”   “但是他们没算到这里会发现金子!”   “金子的消息传出后,他们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戴伦特看完了笔记,“我还有一些不理解的地方……就是……当所有人都想往一个地方去,而你偏要逆势而为,尤其是在身体健全的情况下,这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是的确实如此没错!但是他们不是一般人,想逃离巴尔维克并不困难?”   “逃?”   少女冷笑,“为什么要逃?”   “你见过有匪寇会嫌自己抢的钱太多吗?”   “我懂了。”   戴伦特领悟过来:“……弗肯!”   “弗肯-格布里纳。霍鲁斯带着贝妮和乔纳在镇子上生活,表面不搀和任何械斗,尽量低调不引人注意,但弗肯却出去组织了属于他们的淘金队伍……他们也想要金子!金子财宝越多越好!”   他越是分析,越感觉希茨菲尔总结的真有道理。   “逃亡的海盗,要说身上没有携带强夺来的财宝,我估计你也不会信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道。   “这些财宝可能被他们藏了起来,就藏在野外,河滩,峡谷里的某个地方。”   “而且很有可能是分成了好几批,因为他们是海盗,这个职业……即使是兄弟也讲究明着算账。”   “弗肯肯定不是失踪,我推测他死于内部斗争,因为他们想吞并属于弗肯的那份。”   “他们不走,要么是因为财宝不好取出来带走,要么是因为……杀死弗肯后他们一直没找到他藏的财宝,所以才选择留在这个腐朽的地方,等待哪一天能发现它。”   “……而不是为了什么飘渺的金矿!”   戴伦特皱眉沉思。   他在找希茨菲尔推理的逻辑漏洞。   真要找漏洞的话肯定有,但必须承认,这是目前最靠谱的一条路线。   “所以医生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了这回事……哦,可能是从他老子留下的记录里发现的,然后他说服了乔尼一起找宝藏……他每周永夜冒那么大风险出去逛也是为了找这些东西……”   戴伦特喃喃自语。   “也许他们有办法避开邪祟。”   希茨菲尔说道。   “什么办法?”   戴伦特扬眉。   “这个。”   少女帮他又翻了一页。   他低下头,看到上面画着一枚密布纹路的圆环戒指。 第二十三章 迷茫   经过一番粗略的探讨,希茨菲尔和戴伦特达成共识。   现在可以确认以下几点。   ①:凶手确实有可能是布莱姆,他的作案动机就是抢夺霍鲁斯和乔纳拥有的财宝。   ②:从老巴德交代霍鲁斯曾不远千里去王都参加拍卖会,以及之前乔纳委托他们找弗肯的戒指可以看出,无论是霍鲁斯还是乔纳,他们都很在乎那枚血纹金戒指。   ③:那枚戒指可能就是间隙诅咒的污染源。它现在很可能在布莱姆手里。布莱姆能在永夜外出活动和它有关。   ④:并且同时,它也有可能是找到弗肯遗留下来的财宝的关键。   ⑤:布莱姆曾经说保罗-拉伦斯临死前发布诅咒,这可能根本就是他社稷的,目的是误导他们的思路。而之后他们测量的诅咒范围和他当时口述的“拉伦斯诅咒”一般无二,这或许说明他能用那枚戒指操控诅咒。   ⑥:乔尼是否还活着这个无从确认,他们打算等这周六医生去钓鱼的时候在后面跟踪。希望能得到关键的证据。   “大致就是如此了。”   希茨菲尔不断摇头,很遗憾戴伦特并不是完全认同自己。   其他推测他基本都信,唯独贝妮是乔尼推下去的这一点他保留了态度。   “我之所以不敢肯定,是因为那位老夫人称得上是人畜无害。”   戴伦特说道。   “是的,霍鲁斯和弗肯是海盗兄弟,他们之前或许穷凶极恶坏事做尽,霍鲁斯养出来的乔纳也不是好东西,我这都知道。”   “如果说乔尼是在布莱姆的蛊惑下,对自己的父亲和爷爷生出了憎恶,由此想要弄死他们,那还可以说是他傻,或者有过剩的正义感……等等等等……”   “但是贝妮有什么错呢?”   “这位老夫人……从格布里纳夫人、米基、克里斯等后代身上我们就能看出她一定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否则一群海盗可教不出这样的孩子不是吗?乔尼又有什么理由杀死这位慈祥的祖母呢?”   “确实,这个原因还不得而知。”   希茨菲尔点点头,话锋一转:“但我的假设是,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即贝妮确实是被人推下去的,那么嫌疑最大的确实是乔尼。”   “为什么?”   “因为杜威当时没有叫。”   戴伦特愣了。   “它没叫。”希茨菲尔点头,“在见到我们的时候,那畜生反应多激烈你也看到了。哪怕是自己的主人家,米基、克里斯、海伦、莉莉、格布里纳夫人……这些人去喂它,接近它,它都不可能一声不吭。所以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那他一定和杜威关系特别亲密,这就不可能是个外人。”   “而米基当时是怎么说的?只有霍鲁斯、乔纳和乔尼和杜威关系好,再加上我看到尸体的脸被刮掉了,那我当然会这么猜测。”   “你这个假设。”戴伦特一只手端着下巴,一只手虚虚点着少女,“你这个假设有个很大的漏洞。”   “漏洞?”   “老夫人掉下来之后引起了很大反向……当时你去楼上,我们在楼下,附近镇民听到动静后打着灯就聚拢来了。”   “是这样没错。”   “那假如真有这么个人,他是怎么逃走的?”戴伦特摊手,“……唯一从二楼正常到一楼的途径就是那条楼梯——它被一楼的人看死了。你在二楼你没看到,他跳窗逃走的话又会被那些镇民发现。”   “很简单。”希茨菲尔歪歪脑袋,“他可以一直躲在二楼,或者躲在那个隐藏的阁楼上,直到白天了,你们都睡了,休息了才下来溜走。”   这是她从那具机械魔像身上得到的启示——永远别忽略灯下黑。   “想要确认这一点很容易。因为从河滩过来鞋子肯定会沾到泥,一楼二楼因为马坎警长他们都上去过的原因是有很多杂乱脚印已经分辨不清,但阁楼的话,他们当时可没上去过。”   “你想要他们开放阁楼?从里面是否有痕迹来证实猜测?”   “对。”   “我不推荐你这么做。”   戴伦特沉吟说道。   “现在我们基本可以确认霍鲁斯和乔纳很危险——非常危险。你叫破他们干过坏事是会让他们忌惮你,但如果你不断突破他们的底线,他们可能会选择铤而走险。”   “铤而走险?”希茨菲尔一愣。   “比如让你彻底闭嘴。”   一股寒意从少女背后升起。   她想起了霍鲁斯冲突时看她的眼神。   “我带你来巴尔维克不是玩侦探游戏的,希茨菲尔。”   戴伦特摇头。   “案子能破自然很好,但不论如何,我得优先为你的安全着想。”   希茨菲尔皱着眉,突然觉得有些荒唐。   我经历了第二次魔像诅咒,见证过邪祟的凶恶。   为了阻止它,我和很多人联合在一起,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努力。   有很多人牺牲了。   有很多人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交代。   是的,我见证过这一切……正是因为我亲眼目睹过那些崇高的牺牲,所以我一直觉得中止邪祟、镇压诅咒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但现在,对我生命构成最大威胁的却不是我要镇压的诅咒。   而是人?   是和我一样的……人类?   “……”   她可以理解,理解一伙匪寇不可能有那样的觉悟。   但她还是觉得荒唐,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穆柯……   夫人……   他们就是为了守护这些人而牺牲的吗。   “别胡思乱想。”   一只手落在头顶上,有些用力的揉来揉去。   是戴伦特。   瘦男人也歪着脑袋,他看出了少女现在在纠结什么。   “这样的迷茫很多人都有过,你能思考的这么深让我很高兴,因为这代表你并不是单纯受仇恨驱动在做这些事,但是希茨菲尔……”   “别让那些东西污染了你。”   沉默了一会,希茨菲尔才挣脱他。   “我知道了,戴伦特。”   她说。   “……总是好的东西更多一些。”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你需要一个引路人。”   戴伦特笑了,不断冲她挤眉弄眼。   “但阁楼……”   希茨菲尔还是对此念念不忘。   “调查阁楼这件事我来解决。”   戴伦特大手一挥终止话题。   “好了快回去。”   “不然肉饼真要被布莱姆全吃光了!” 第二十四章 谋划   戴伦特的警告如同一瓢冰水。   希茨菲尔被浇醒了。   她意识到:哪怕她确实如夏依冰所说具备干这一行的杰出天赋,而且也因为前世阅读过很多侦探作品,开拓过视野,思路、想象力更丰富……但她依然缺乏很多经验。   侦探方面的经验,见闻、阅历方面的经验,她可以用天赋、用阅读钻研夫人的手稿笔记,甚至以后用漫长的时间去弥补。   她不怕邪祟,不怕诅咒。她知道她有一枚很可能属于神的眼睛,对比普通人有很大优势。   但是自保方面的经验,和人类中的恶徒对抗的经验……这就不是随随便便能补充的了。   “也许我之前表现的太耀眼了。”   当夜,靠在床上翻阅书籍时,希茨菲尔开始反思这段时间的一系列言行。   “太炫技了……有些东西就算我看出来了也没必要说,以后得稍微注意这点。”   希茨菲尔刚自省完,第二天,周四,戴伦特就给了她一个惊喜。   “你说什么?”希茨菲尔愣住,“你确定了?”   “确定了。”瘦男人点头如打鼓,“上面确实有痕迹,一些很宽大的鞋印,对比尺码是一个身高在190公分以上的人留下来的。”   这并不能证明那是乔尼。   但已经可以证明这个人和老夫人的死有很大关联。   不过这都不是希茨菲尔关注的重点,她更在意的是——   “你怎么上去的?”   少女独眼瞪的溜圆。   他们连那间隐藏阁楼的入口在哪都没发现,戴伦特又不可能直接找到霍鲁斯他们逼问。   白天她绕房子的时候确认过上面没有窗户没有门——甚至连条缝都没有,她真是不懂了……这也上的去?   “哦,我想每个人都有一点小秘密。”   戴伦特很骚气的翘起兰花指挡在嘴边,“哪天我心情好就告诉你。”   “我可以不管你的秘密。”希茨菲尔瞪了他一眼,“但是这件事可不能开玩笑!你确定你是真上去了?”   “如果我撒谎,那就叫我一辈子也吃不到你做的油炸猪排。”   “……”   可以。   这个誓言反噬对他来说确实够恶毒了。   “我们现在缺少证据。”   戴伦特说道。   “你想直接抓住布莱姆拷问那枚戒指是不可能的,他在镇子里声望很高,马坎警长不会同意,我怀疑我们敢提出这么做其他镇民会把我们撕成碎片。”   “肯定要有证据才能抓他。”少女点头。   “那只能等周六了。”戴伦特耸肩,“他确实有很大的嫌疑……而他现在又知道了有两名侦探来调查此事,在我们的影响下马坎警长也会提高警惕,那他这周六是不可能退缩不去的,他会更激进的想要找到弗肯的宝藏。”   “我们真要跟上去么。”   “嗯,这是个机会……他到底是不是和乔尼合伙也能借此弄清。”   “但今天才周四。”希茨菲尔看了看天,“周四、周五,还有两天时间。”   她不喜欢虚度光阴,哪怕这是为了等待猎物露出马脚,她也觉得自己能利用这些时间再做点事。   “你想怎么做?”戴伦特好奇。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连同那些逃过审判的人一起制裁。”   希茨菲尔一边说一边看向房子。   屋外,克里斯和莉莉在给牲畜们投放饲料,清洁它们制造的秽物。   米基、海伦和格布里纳夫人一起将布莱姆医生送到路口,看得出来海伦很想跟上去,但布莱姆转身的动作非常利落。   解剖结果早就出来了,没有任何发现,他确实没必要一直留下。   房子的外沿走廊,霍鲁斯趴在栏杆上,拿着一瓶麦酒在慢慢的喝。   看到少女望过来,他露出狞笑,伸手对她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这里你看着。”   希茨菲尔轻哼一声。   “我要去镇上,找菲斯特。”   ……   画面一转,公羊旅馆的三楼包间内,少女和莫莉-菲斯特面对面落座。   “你问我当年在维恩拍卖的那枚血纹金戒指?”   “是的。”   “这……我恐怕提供不了任何信息,因为那太早了!我根本记不清有哪些人来了。”   “不需要你记清这些。”   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从你们那里购买一枚这样的戒指吗?”   “购买?”女人瞪大双眼,缓缓摇头问道:“你是说……你要血纹金?”   “不是血纹金,赝品也可以,就是看起来差不多的,你们有吗?”   “……有。”   女人脸色有些纠结。   通常来说,问珠宝商卖不卖赝品是非常失礼的行为。遇到脾气暴躁的甚至会被一顿暴打,被打完了还要承受一系列名誉诉讼。   但这个灰发女孩……谁让她是侦探呢?   就光凭她见识过的那些本领,女人毫不怀疑她和一些侦探组织——甚至有可能是一些秘密部门——有着关系!   只是一枚血纹金戒指的赝品而已,没必要为这种要求去得罪她。   两人很快商谈完毕。   一枚赝品血纹金戒指。   7.2克重,镀金。   内部品质无要求,但外观必须“能唬到人”。   最重要的,周六天亮之前必须送到镇子上来。   “2000歌利。”   菲斯特算完账,抬起头来。   “1171.6是价格,剩余是加急运费……我们得直接调动好几家店的人帮忙送来,100多的零头给你免掉,2000就好。”   “真的不贵吗?”   “我们很少做这样的生意。”   菲斯特苦笑起来:“我们在中土市没有门店的,就为了一枚镀金的赝品戒指如此大费周章……传出去我都嫌丢人。”   希茨菲尔点点头,开始仔细观察女人的神态。   眼里有血丝,说明休息的不好。   但眉头总是皱着,就不只是没休好,而是有什么困扰在折磨着她。   “我听说昨天下午你去找格布里纳家的人了。”   “是的。”   “为了谈生意?”   “是的……”菲斯特叹气,“结果那个独眼混蛋把我一顿好骂……哦对不起,我不是说你。”   “没关系。”希茨菲尔表示她并不在意。   “这家人简直不可理喻!”   话匣子被打开,菲斯特开始滔滔不绝的给少女描述她承受的苦难。   “格布里纳先生的父亲也是个恶棍。”   “那些难听的话,我在维恩要几年才能听到一句!”   “格布里纳先生夹在中间很难做,我也知道,所以我不会责怪他不帮我说话。”   “唯一让我感动的是,那个最高的男人,只有他会来搀扶我,跟我道歉,宽慰我当时受伤的心灵……”   “等等。”   希茨菲尔打断她。   “最高的男人,你是指那个红头发的?”   “对!”   “他怎么跟你道歉的?”   希茨菲尔又把小本子掏了出来。   “不好意思……但是这真的很重要。可以请你将当时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再复述下吗?”   “他总共只跟我说了两句话哩。”   菲斯特对此有些奇怪。   “一句是道歉的,他说‘很抱歉让你遇到这种事’。”   “第二句我没听懂,他问我‘你真的是菲斯特吗?’……老实说现在我也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五章 海上的巨人   “你确定他是这样问你的。”   希茨菲尔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确定。”   菲斯特被她的情绪感染,也有些紧张的咽下口口水。   “您看出来了对吗?”   她见少女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赶忙前倾身体想要追问。   “这个镇子……如果知道这个镇子是这样的话,那我根本就不会过来!”   “邪祟,诅咒,还有如此恶劣的一家人!我真的已经快要被这里折磨疯了……求求您,有什么发现都告诉我吧!”   “这其实是很明显的了。”   希茨菲尔合上本子。   “很明显……什么?”   “菲斯特金店在王都算大品牌吗?”   “应该算吧。”   “但你们一定也有很多竞争对手。”   “当然!不光是维恩,在南方,在很多城市都有品牌和我们竞争。”   “那为什么只有你们得到了血纹金的消息呢。”   “这……”   这个问题把菲斯特给问愣住了。   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没能在周围看到竞争对手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为他们着想?   “我来替你回答。”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因为你们是被特意选中的……而会问‘你真的是菲斯特吗?’这种问题的人就是放出这个消息的人。”   “您是说是那个……红头发的……什么布莱姆,写的那封信?”   菲斯特惊讶的直接站了起来。   她的思维停滞了。   她也理解不了,这其中的道理,比如对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关键是‘菲斯特’。”   希茨菲尔用笔敲敲桌子,“他不在乎来的人是谁,但一定要是‘菲斯特’,这说明他的目的是引来‘菲斯特’的人,也许他和你们有什么渊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女人肯定的打断她:“我们家根本没有那种发色的人,而且这几代的人无论生死,无论是否出意外都有记录!他不可能和我们有任何关系!”   “也不一定就是你们。”希茨菲尔提醒她道,“菲斯特金店有合作伙伴吗?”   “有的……”女人失魂落魄的又坐了回去,“不,应该说我们,我们就是对方旗下的产业之一。”   “哦?是谁来头这么大呢?”   “东部钢铁矿业公司。”   “什么公司?”   “东部,钢铁,矿业公司。”女人再次重复一遍,“您可能没听说过……但您一定听说过勒菲-拉伦斯,他们控制着整个萨拉超过一半的金属,是名副其实的钢铁大王。”   “你等一下。”   抬手让她暂时别说,希茨菲尔捂住额头。   她感觉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   但又模模糊糊的,就差那最后临门一脚。   勒菲-拉伦斯。   拉伦斯家族。   菲斯特金店是这个家族的旗下产业。而且听菲斯特女士的口吻,他们一家人都在为拉伦斯工作。   那么布莱姆偷偷写信通知他们,是想引起拉伦斯的注意?   为什么?   拉伦斯和这个镇子的唯一关联,就是因为在这里发现黄金而崛起,然后为了调查朋友重新回来又意外身亡的保罗-拉伦斯。   但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拉伦斯家族肯定早就放弃了对当初真相的调查。   这个神经病医生……他现在喊拉伦斯的人过来,是想干嘛?   “拉伦斯家族,有什么人是失踪在外一直渺无音讯的吗?”   她试图从菲斯特那里寻找线索。   说来很可笑……因为她刚才有一瞬间在怀疑布莱姆并非那位老医生的孩子,而是他从外面随手捡的。   “失踪在外……有年限要求吗?”女人开始回忆。   “没有。”   “那就太多了,小姐。拉伦斯可不像我们家,他们人丁兴旺,每年有姓拉伦斯的人出意外都不算奇怪。”   “那就1939年——1939年前后的都可以。”   “我想想看……我大概记得有一个波罗-拉伦斯……”   “保罗?”   “对!保罗-拉伦斯!”   “不是这个,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   “请好好,仔细,再想想。”   “……我可能想到了。”   这次过了有好几分钟,菲斯特才抬起头来。   “有一个女孩儿……”   “嗯……”希茨菲尔先是点头,然后猛地瞪眼:“啊?女孩?”   不是男的?   “就是女孩!”菲斯特肯定,“我不可能搞错的,我现在彻底想起来了……这件事当时在维恩影响都很大呢!”   “那是最近半个世纪以来反响最大、影响最恶劣、而且最为诡异神秘的海盗劫持人质案件。”   “海盗……”少女眯眼,“可以详细说说么?”   “当然,那大概是1936年发生的事……”   “当时,嗯,拉伦斯男爵的掌上明珠,贝克托莉雅从海上寻宝归来,不当心被海盗俘虏。”   “那些恶棍不但杀光了船上的人,将所有找到的财宝都据为己有,还向拉伦斯男爵索要100万瑟拉的巨款才肯放人!”   “男爵是打算支付这笔钱的,他派人带着赎金来到船只附近,发了烟火讯号,但很奇怪的并没有等到对方回应。”   “那些人派出一艘小船,打算先靠近船只看看情况,然后就发生了一些令人难以……难以理解的事……”   “……是什么事?”   “所有靠近大船的人都死了。”   即使已经隔着这么多年,即使知道自己说的可能只是添油加醋后编织的传说,菲斯特女士依然表现的非常恐惧。   “就像那个传说里描述的:‘我看到海上漂浮着浓浓迷雾……’”   她吟唱起来。   “‘雾气遮蔽了大船,遥遥只能看到它的胧影。作为救助队的一员,我们乘小艇来到附近海域,找到了很多艘差不多大小的逃生用船只,但上面的人全都死了。’”   “‘所有尸体都面向大船,所有尸体都被挖去了双眼……在极致的惊惶和恐惧中,我听到同伴在身后发出惊呼……’”   “‘巨人!’”   “‘他们喊道。’”   “‘巨人的影子!’”   “‘我回过头,看到了他们所说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人影,它站在大船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们。’”   “‘我的同伴们在看到它之后就陷入了疯狂。他们主动挖掉了自己的眼睛,顺着眼眶的伤口往里挖抠,像是要连脑子也一起拽掉似的。’”   “‘如果不是有人及时撞醒了我,强行拖着我开船逃离,也许我也会和他们一样,成为漂浮在海上的一具癫狂尸体……’” 第二十六章 最后的机会   结束了和菲斯特女士的会谈,希茨菲尔一路都在思考。   此行的目的是圆满达成了的,不但订购到了赝品戒指,还额外得到了一个可以说至关重要的情报——发生在1936年的海盗劫持人质失踪事件。   它还有另一个名字:海上巨影案。   拉伦斯家族可不是善茬,他们不光筹备了赎金,也联系到了海警部队派出船只。   只要那些海盗收钱放人,或者无论他们放还是不放,他们接下来都很难突破包围圈逃出生天。   但是就在这样的背景里,那艘被劫持的大船上出现了巨影——巨大的人影。船上的乘客和海盗全部失联,甚至连靠近它的人都会陷入癫狂残忍自尽。   海上巨影案因此成了悬案,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无人敢靠近那艘船。民间传说里也无人知晓后续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我是否可以将这起案件和格布里纳家族的异常联系起来呢?   希茨菲尔觉得它们肯定是有关系的。   1936到1984,中间有将近50年,半个世纪的间隔。   逃亡的海盗,在老巴德口中贝妮气质的与众不同,这些都让希茨菲尔相信他们牵扯到了这个案子。   假设一下,那批海盗里包括了霍鲁斯和弗肯——然后再假设那位刚死不久的贝妮老夫人就是贝克托莉雅。   船上发生邪祟入侵事件,这个海盗们肯定是不知道的……邪祟传开需要一个污染源,这个污染源肯定不在海盗船上。   以拉伦斯家族对贝克托莉雅的宠爱程度,她要出海,搭乘的船只不可能不经过全面检查,污染源也不可能在这艘船上。   至少一开始不在。   如果传说没有夸大其词,贝克托莉雅真的是出海寻宝的话,那么希茨菲尔估计,这个污染源很可能就是被他们找到的宝藏。   也许是沉船财宝。   也许是海盗窝点里藏匿的财宝。   不管是哪一种,总之,大概率是因为带回了财宝,才让污染源转移到了那艘船上。   然后格布里纳兄弟所在的海盗船登入、杀人、劫持人质。   就在他们对外界传递出要求的时候,污染源被唤醒,导致整艘船连带接近者都被诅咒影响,失去心智变成疯子。   他们因为某种未知原因活了下来,和贝克托莉雅一起活了下来。然后开始在陆地上流亡,选择巴尔维克避世隐居。   但诅咒并没有离他们而去,因为他们还携带着财宝,所以就算他们来到了巴尔维克这么荒凉的地方,诅咒依然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们。   毕竟,海上的巨人。   传说中的巨人影子。   换一种角度理解,不也是一种人形轮廓吗?   被污染者虽然表现出的症状有所不同,一个是挖掉眼睛抓出脑子,一个是定身失去眼脑心脏这三组器官。   但还有一个共通点:他们都失去了对自我的控制。   所以希茨菲尔认为,传说中的海上巨影,和他们之前所遭遇的间隙人诅咒其实是一个东西。   回去之后,她立刻将这一发现告诉了戴伦特。   因为这已经不是一桩单纯的委托人案件了……它牵扯到了半个世纪内最凶险神秘的海上失踪事件,牵扯到了隐约被尊为王室下第一富豪的拉伦斯家族,已经不可能因为她“懒得抓海盗”就隐而不报。   “明天周五,我们还有一天时间。”戴伦特说道,“镇子上有我们的线人,我会让他把消息传给影狮……估计拉伦斯家族也会很高兴的。”   “我不这么认为。”希茨菲尔听了摇头。   如果她的猜测属实,那么这里就隐匿着一支拉伦斯的旁系血脉。   这支血脉的来历可不怎么光彩。   海盗宝藏什么的,拉伦斯家族应该不会在乎。但这起案件如果闹大,被人知道当年失踪的大小姐还为海盗生了孩子,这对他们的名誉绝对是严重打击。   “不过你这次倒是没有怀疑我?”   希茨菲尔突然回过神来。   “同样是猜测,这次我的猜测依据只是一段飘渺传说,两个时间段的诅咒症状确实不一样……你为什么就不质疑我了?”   “因为海上巨影案的卷宗命运之轮里也有,而且我恰好看过。”   戴伦特是这样回答她的。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没有什么巨人的影子,那些癫狂者看到的东西只是风帆布上划出来的一个人形轮廓。”   “这……!”   希茨菲尔微微张嘴。   “不错。”戴伦特点头,“它们确实是同一种诅咒。”   “但是布莱姆这么做的目的我没看明白。”   他蹙起眉头。   “就算他知道这件事,他难道不是越低调越好么?干嘛要喊来拉伦斯的人,引起他们注意?”   “这方面……”   希茨菲尔嘴角微翘。   “你要理解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特殊的罪犯。”   “身手矫健、枪法超群、胆识过人、聪明奸诈……”   “布莱姆不是普通的罪犯,你不能拿常人的标准去套他,要我说他可能是就是用拉伦斯的人来恐吓霍鲁斯,逼他们取出……”   砰……   镇上依稀传来一声清脆炸响。   希茨菲尔和戴伦特同步扭头,心里一起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   半小时后。   莫莉-菲斯特被发现死在旅店的卧房里。   她是被一把散弹枪打死的,整具尸体的正面包括脸上都塞满了钢珠。   希茨菲尔在做尸检的过程中吐了六次。   用她的话来说,她不光是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连今后一年吃的东西也都吐光了。   戴伦特倒是一切正常。   在亲手挖出那些深陷血肉的钢珠碎片后,希茨菲尔回来,听到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数钢珠的数量。   “呜——!”   她又忍不住了。捂着嘴,踉跄着冲到盥洗室扒住水池,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你这样不行。”戴伦特贱兮兮的笑声从后面传来,“不就是带洞的血肉嘛,真是不理解有什么好怕。”   我不是怕。   希茨菲尔在心里反驳他。   我单纯是觉得恶心——   但是她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任凭戴伦特肆意嘲讽。   马坎警长很快就来了。   看到尸体和戴伦特剔出的钢珠,他和警员们迅速步了希茨菲尔的后尘。   按照流程做完口供——因为希茨菲尔明面上确实是死者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少女强行拉着搭档离开。   不然她怕戴伦特继续数,数马坎警长今天早上都吃了些啥。   “他是个疯子!”   站在一块高地上避免踩到污水,希茨菲尔恶狠狠的看向街道。   她说的是布莱姆,毕竟布莱姆和菲斯特女士关联最大。   人是他喊来的,然后在他刚刚确认对方“是菲斯特”的第二天就发生了命案,这因果关系也太紧凑了,由不得她不这样联想。   “这么看,他心理确实挺扭曲的。”   戴伦特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少女,让她擦擦残留在手上和下巴上的清水。   “现在可以大致确定他的动机是什么了,他就是想让拉伦斯家族注意到这个镇子,引发霍鲁斯还有乔纳的慌乱,逼迫他们做出一些他想看到的事。”   他的表情也很严肃。   菲斯特女士的死一定会引起菲斯特金店,乃至拉伦斯家族对这里的注意。   但这是一条人命啊……   就为了实现这步小小的目的,把局势推进到自己想要的方向,就可以毫不留情的利用、杀死一个和自己无冤无仇的人。   丹特-布莱姆,确实称得上是一个极恶之徒。   一番商讨后,两人达成共识:周六日可能就是抓捕布莱姆最后的机会。   他太狡猾了。   阴狠、而且果断。在意识到有侦探涉足后立刻加速了计划。   无论这个周末他有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希茨菲尔都相信他不会再回镇子上来,大概率会顺着峡谷直接逃走。 第二十七章 爆发*   接下来,戴伦特利用冒充的“影狮”身份和马坎警长做好了沟通。抽调了当地大半警力,一共48名警员参与最后的收网行动。   案子的内情消息已经通过线人传出去了。   周五傍晚,希茨菲尔收到了她订购的赝品戒指。   回到格布里纳家,点亮蜡烛,她将东西从信封里倒出来,拿捏到灯光下翻转查看。   大致就是一枚金戒指。   造型……倒是和至尊魔戒有一些像。   比魔戒更薄,更精巧,镀金的表面有密集的、不规则的暗色纹路,随着角度变换会反射出晶莹剔透的鲜亮红芒。   确实,就像裹着金子的红宝石戒指。   如果是天然生成的,卖的贵也不是不能理解。   希茨菲尔接下来做了一系列实验。   她将戒指戴在左手食指上,拉远和烛光的距离,不断转动手腕,试探在光照度不足的环境里它的表现。   远离了光照,戒指的风采迅速黯淡下来,只是时不时的可以反射出金光和红光。   足够了。   希茨菲尔非常满意。   丛林环境本来就不可能看清什么。而她要的不过是能对渴求它的人产生误导。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等待过程中,戴伦特传来消息:海伦偷偷离开了家,趁夜摸进了医生的房子。   “精打细算啊。”   他揶揄道。   “知道以后没机会了,现在就要做爱做个够。”   “他会有机会好好享受的。”   希茨菲尔冷着脸。   当然——是在监狱里!   一夜过去,距离收网的时间越来越近。   第二天,周六。   下午2点,戴伦特继续传来消息:霍鲁斯和乔纳都不见了。   这符合少女对局势的判断——他们在知道菲斯特女士的身份后已经意识到她的死必然会惊动多方反应,那么留给他们寻找弗肯财宝的时间也不多了。   也许他们此行就是打算取走自己的那份,然后和布莱姆一样从峡谷逃走。   “马坎警长已经提前一天带人在峡谷几个豁口处守着了。”   戴伦特耸肩。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其他密道那就没什么办法。”   “不急。”   希茨菲尔稳住心态。   “污染源大概率在医生手上,他视霍鲁斯和乔纳为猎物,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跑掉。”   果不其然,很快的,监视布莱姆的人传来消息,说他已经收拾好一堆渔具,好几个大箱子都用一匹马驮着,他自己牵着马准备离开镇子。   希茨菲尔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厚裤袜,高筒靴子,及肩的灰发绑成马尾。   她和戴伦特分两个方向,各自带领一批人跟了上去。   ……   下午4点30分。   希茨菲尔拨开一簇茂盛枝叶,整个人已经有些气喘。   真的,裙子真的太不适合在丛林里走了。   动不动就会被树枝刮到,动不动就会沾到露水。   虽然她现在已经换成了短裙,但还是会偶尔被树枝挂起来,和她一起的警员都能看到白丝裤袜下的蕾丝内裤。   早知道应该找海伦或者莉莉借一条裤子……   “呼……呼……”   和六名警员一起“披荆斩棘”的在树林里走,少女心里生出懊悔。   这件事严格来说不算她的错。   因为从弗洛街12号准备出发开始,她在家里就找不到哪怕一条裤子。   格列夫人很关照她没错,但她同时也保留了不少封建思想。   在夫人的认知里,是女孩子,是淑女,就必须穿裙子。穿裤子就是违背教条,就是和世俗常理作对。   夫人和安娜……弗洛街12号一直是女性在住。   所以房子里当然不会有任何裤子。   希茨菲尔痛恨这种封建思想,但偏偏那段时间她在用钻研苦读麻痹自己,根本无暇注意这些方面。   “坚持一下吧,希茨菲尔小姐。”   同路的警员们虽然大饱眼福,但还是不忍心看到她这么辛苦,纷纷走到前面给她开路。   “或者你干脆回去吧?我们毕竟有这么多人,布莱姆怎么样也逃不掉的。”   他们很敬佩少女能查出乔尼死亡背后的真相,但她这个身体条件嘛……   说句不客气的,她不去,比去,给他们的帮助更大。   希茨菲尔当然拒绝了他们。   这些警员一个个自我感觉良好,实际上,他们虽然不至于胖到马坎警长那个程度,但体型也绝对算超标了。   是,她是气喘吁吁的。   但这些人就比她好了吗?   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们,会带着一起来不过是凑人数,给布莱姆制造压力罢了。   说到头,这么辛苦还是受了地形所累。   巴尔维克在盆地,从镇上到河滩的大路没有坡面,前后视野非常宽广,根本不可能吊在路上跟踪。   那想保持和布莱姆的距离,也就只有从林子里走了。   “当心点,视线不要抬的太高。”   希茨菲尔喘息之余不忘提醒他们。   已经进入诅咒范围了,尤其还是在丛林,这个随时可能生成人形轮廓的地方。   时间流逝。   “到河滩了。”   天快黑的时候,最前面的警员突然说了一句。   “我看看!”   少女踩着草走到前面,透过一簇枝叶缝隙看到一大片白石河滩。   这个季节,山上雪还没化。河道也显得扣扣索索,分成好几股溪流在眼前交错。   即使是最深的水也不会超过一米,这就将大量石块、泥沙露了出来。   布莱姆就站在河滩旁边。   他先找了个木头桩子,把马匹拴好。然后涉水来到河滩对岸,对着丛林,两长一短的吹了三声口哨。   来了!   希茨菲尔心里一紧。   没过一会,她就看到一个男人从林子里跳了出来。   “乔尼-格布里纳……”   旁边的警员低声惊呼。   虽然视野很差,但对方的大致相貌和布莱姆类似的身高还是出卖了他,这就是乔尼!   希茨菲尔也精神一振。   猜测是一回事。   猜测被证实是另一回事!   现在来看,医生和乔尼交换、以及乔尼可能就是杀死贝妮老夫人凶手的猜测都是对的!   其他的呢?   也会对吗?   “准备动手。”   她吩咐警员们。   这两人手里很可能掌握着诅咒的污染源。   所以一旦确定了要抓捕就必须雷厉风行一步到位,千万不能给他们挣扎的机会!   希望戴伦特那边能反应过来……   心里默默祈祷着,希茨菲尔猛地睁眼。   “呼!”   她带人从树丛里跳了出来。   “呼——”   “刺啦!”   另一侧的丛林也跟着跳出来十多个人,在戴伦特的带领下,一起举枪瞄着对岸。   “!?”   布莱姆和乔尼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面对此景被吓了一跳。   他们完全没想到计划会暴露,来不及逃走或者做出抵抗,迅速被警员们一拥而上,按着肩膀摔倒在地。   “丹特-布莱姆,你被捕了。”   希茨菲尔冷着脸走到两人面前,先是用嫌恶的眼神看了看乔尼,然后死死盯着布莱姆说道。   医生趴在地上,后背上压着足足三人。再强壮的男人这种情况下也是不可能挣脱出来的,因此希茨菲尔很放心,确定他没法再翻出风浪。   “……我劝你立刻放了我们。”   布莱姆脸色一阵变幻。   “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时候了还大言不惭……   希茨菲尔眉头一挑,想要继续逼问他戒指的事。   她始终没忘,最关键的东西是污染源。   那枚最初来自海上寻宝、后来由弗肯把持、在弗肯失踪后大概率落到医生手里的血纹金戒指——只有真正拿到了这个东西她才能心安。   但是,就在她打算开口的时候,她用余光瞥到丛林后有一抹火光。   “谁在那边?”   戴伦特直接朝天空开了一枪。   “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希茨菲尔也举枪瞄着那个位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火光游弋,缓缓从林子里走出一个健硕老人。   “霍鲁斯……”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们光顾着抓人,还没来及点灯或者打手电。霍鲁斯手中提着的煤灯就是全场唯一的光源。   在这光亮的照映下,他的身体、脸部轮廓都一清二楚。   面对这么多支枪的瞄准,他不但不慌乱,反而挑着嘴唇露出微笑。   “开枪!”   地上的乔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打死他!别看他!!!”   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滋生。   “砰!”   希茨菲尔刚看完乔尼,耳中就听到一声脆响。   她转过头,恰好看到煤灯罩子在地上碎裂。   汹涌的火苗一下窜出十几厘米,火光在霍鲁斯身前摇曳跳跃,瞬间将他的影子放大拉长,投射在身后那片深黑丛林上。   糟了。   脑海中还回荡着那句“别看他”,希茨菲尔已经条件反射看向了人影。   熟悉的束缚感瞬间降临。   心跳开始加剧。   大脑开始眩晕。   双眼一阵一阵的发出刺痛。   “砰!”   一直到脑后挨了一下重击,她才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   “别杀她。”   昏迷之前,她听到霍鲁斯的声音依稀传来。   “侦探小姐确实猜中了不少东西。”   “就带着她一起,让她在绝望中度过后半生吧。”    希茨菲尔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双手双脚很快被四个角落上的手铐铐住。如此一来,她等于失去了行动的自由。不仅如此,她还感觉脑子格外的昏沉,什么也想不起来。 "发生什么了……"希茨菲尔弱弱的叫嚷着,但似乎起不了任何作用。   "侦探小姐、你下半辈子就要当我们的母猪了,不如就今天干脆一点的接受吧~我也会帮助你的!"霍鲁斯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缓缓走向希茨菲尔。 "不要、夏……我不要……救我……"  "哈哈、父亲也是为了你好啊~!"乔纳说着解开希茨菲尔的上衣扣子,蕾丝边的乳房裸露而出。 "哇、好丰满的奶子啊!光看就叫人的肉棒难受了!" "不要……不要啊……"现今的希茨菲尔被绑在床上,令她产生等候被人解剖般的心情。 乔纳替希茨菲尔脱下乳罩,用双手分别握住两侧的美丽巨乳。 "好棒的触感啊~~这实在是无懈可击的巨大美乳!" "啊、不要碰啊~~不要……"希茨菲尔猛烈地摇着头,眼眶中早已布满泪水。 "呼呼、我也来吧~~"霍鲁斯这时已除下希茨菲尔的裙子,跟着轻轻将紧包住处女淫部的内裤拨开,露出那纯洁无瑕的肉片。 "真是可爱,粉嫩粉嫩的……"霍鲁斯由衷的说道。跟着他将双手的食指抵在希茨菲尔的大阴唇,轻轻拨开。 "啊~~"希茨菲尔吐出呻吟,但紧夹着的大阴唇只开启了少许。 "果然是处女……看来还绷得很紧~"霍鲁斯喃喃说道,暂且放开了希茨菲尔的阴唇。 随后他用手部最多肉的厚实手指压在希茨菲尔纵向的阴唇上,上下来回的搓揉。 "啊、啊~~~"就在希茨菲尔张口喊叫时,乔纳将嘴唇贴到她的唇上。男人的舌头很快钻入口中,在她敏锐的牙龈及口腔黏膜上到处舔滑。 "侦探小姐、放松身子~~"霍鲁斯的另一只手也在她的白丝小脚上爱抚,给予她不同的刺激感。 "唔、唔………"希茨菲尔一边的乳房被乔纳用左手掐捏,另一边的乳头则被他的食指和拇指夹住、上下拉扯。待霍鲁斯将手抽离后,希茨菲尔的阴处果然已有少许的湿亮。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霍鲁斯再次伸出双手的食指,不费吹灰之力便拨开了希茨菲尔的阴唇。 复杂的构造在灯光下闪耀处女的粉樱色。由隆起的阴核到阴道口间完全裸露在两人的眼前。 "这母狗的骚穴真够嫩的……" "霍鲁斯、不要………啊、啊~~"正被男性的手掐捏的乳房上,突起的乳头已被乔纳的嘴唇贴上,舌尖不停舔动。 侦探小姐两侧的乳房分别被手和舌头刺激,同时下半身的秘部已敞开着等候爱抚。 霍鲁斯首先将左手贴在希茨菲尔的耻丘土,将皮肤向上推挤。这么一来,原本覆盖在阴蒂上的包皮也跟着上移。 "这豆子真tm嫩啊……"霍鲁斯惊呼。 如同乳房上的两颗乳头一样,希茨菲尔的肉豆也已勃起。那长约一公分、宽约零点五公分的阴核,像极了超小型的男人阳具。 "希茨菲尔小姐好色啊!这么容易就勃起了,生下来就是当肉便器的啊~~"霍鲁斯边笑着说道,连用手掐捏住那颗柔蕊。 "啊、不……啊啊~~"从阴核上窜起的巨大电流,迫使希茨菲尔忍不住拱起背来,包皮已完全被翻开,霍鲁斯的手指正毫无遗漏地玩弄着阴核全体。在那瞬间,希茨菲尔的子宫深处麻痒不已,阴水也不住外泄。 "淫水变多了!看来是想被老子的大屌插了。" 霍鲁斯淫笑,随后将一根中指插了进去,而另外的食指和拇指则压按两侧的肉唇,小指还在肛门外游移。 "啊啊啊啊~~"被硬物插入肉穴中时,希茨菲尔吐出激昂的淫荡呻吟。 "唔、好热啊!肉穴把手指包夹得好紧呢~~!啊、这里应该是处女膜吧~~"    霍鲁斯的中指继续在希茨菲尔的阴道中前进,探索她的敏感点。   "不要……啊~~唔……不要啊!!"希茨菲尔的意识已濒临模糊,身体本能地想追求美妙的高潮。 "啊、好像抵到子宫口了,真是又硬又滑啊!" 女性在兴奋时子宫会为了方便受精而下移,因此霍鲁斯最长的中指不费工夫就碰触到她敏感的子宫口了。 "啊、住手啊…啊~~"就在希茨菲尔的呻吟中,霍鲁斯开始抽送手指。 "啊、啊~~啊啊………"配合阴茎般三深一浅的进出节奏,希茨菲尔很快的就到达高潮,全身酥软在床上晕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魔戒   “金子……”   “金子……”   耳边回荡着杂乱低语,希茨菲尔逐渐恢复了意识。   但是,她并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   意识回归,通常人就应该醒了。可她现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就无从控制着去睁开眼睛。   她觉得很神奇。   因为昏睡、晕倒之类的状态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她身上出现过了。   如果不是时间不合适,她甚至想多晕一会,就干脆用这种方式补觉算了。   我该怎么做才能醒来?   只用意识,她看到的画面是一片昏暗。   但是情况很快发生了变化。   眼前出现了光。   只是一瞬间,她的主视角就来到了海上,来到了一片灰蒙蒙的迷雾之中。   她看到了一艘大船,一艘铺满尸骸的大船。   高高的风帆竖立着,上面被切割出一个几十米高的人形轮廓,遥遥看去就像雾中的巨人。   船的侧边是一艘稍微小一号的风帆战舰,它的船舷上竖着多门火炮,桅杆上挂着一面黑底骷髅旗。   和大船一样,这艘船上也遍布尸体。   所有尸体倒下时都是面对着巨影。   他们都挖掉了自己的眼睛。   而且大部分,连自己的脑髓一起掏了出来。   一幅幅面孔嘴巴大张,像是正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我这是……又进入了钟楼下的那个状态吗?   希茨菲尔心里生出一股希冀。   她知道,这应该是来自左眼的影响。   左眼每次投射的画面都能提示她关键细节,她希望这次也能和之前一样。   “砰!”   突然,画面一转,来到一艘孤单小船上。   这艘船上一共只有三名乘客,两个壮硕如熊的男人和一名娇弱的少女。   少女刚刚被推倒在船板上,吃痛发出一声惊呼。   “臭婊子……你都干了什么?”   推她的男人还不依不饶,疯狂的冲过去抓住她,揪着她的脖子把她半提起来,怒目圆睁对她咆哮:“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已经……迟了……”   少女被勒的喘不过气,但她却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古老的诅咒……已经生效。”   “无论是你们还是我……逃到哪里都不可能再摆脱它……”   “你撒谎!!!”   男人愤怒的晃动着她。   “什么诅咒!你就是在恐吓我们!!!”   “这是欲念魔神……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的诅咒……”   “所有中咒者,他们会被心中最深刻的欲念反噬,死在他们自己手里……”   男人面色变得惨白。   但他很快重新振奋,晃动着少女:“但我们应该没有中咒!”   “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一定是的,他们都看了那个影子,他们都中了你的奸计……但我们没看……我们一定不会有事……”   “你们以为不看那个影子就能逃掉了吗?”少女冷笑着。   “不是的……才没那么容易……”   “我已经通过戒指,把我自己作为诅咒的媒介。”   “你们碰了我,诅咒就已经盯上了你们……”   “不!”   男人疯狂的打断她,用力的一巴掌一巴掌朝她扇去。   “这是假的!”   “你在欺骗我们!!!”   “哈哈哈哈……!”   少女尖锐的大笑起来。   “你心里已经清楚自己彻底没救了……”   “之前的嚣张呢?之前的得意呢?”   “占有我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   “没用的……”   “我是没有脸再回去了……”   “但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   画面一转。   来到一条乡间土路。   一个独眼男人,一个疤脸男人坐在一辆篷车里,都裹着斗篷,一边抽烟一边讨论今后的路。   “诅咒是真的。”   疤脸男人道。   “我们这些天一直在做那个噩梦,这样下去不行,精神总有一天会被拖垮。”   独眼男人立刻暴起,拔出一把匕首扑向旁边躺着的少女。   “霍鲁斯!”   疤脸男人拉住他。   “你干什么?”   “当然是杀了她!”   独眼的霍鲁斯猛地抬头。   “一切都是因为她!那就先送她上路!”   “你甘心吗。”   疤脸冷笑着。   “带了那么多宝物出来,没怎么享受就要死,你就愿意给她陪葬?”   “那怎么办?”   “别急……霍鲁斯。我知道我们该怎么做……”   “听我说……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团里分头行动吗?”   “记得又如何。”   “那趟生意,我遇到了一个神棍。他企图以一些邪祟的知识换自己的命。”   “我觉得新奇,就答应了他,他给了我一本手卷,里面记载了一些古老而又邪恶的存在,而且还有一些仪式,通过仪式可以成为它们的祭司……”   “弗肯,你的意思是?”   “是的,这女人一定就是用了类似的邪法……所以才把诅咒传给了我们。”   “那该怎么破解?”   “很简单……只要再进行一个仪式,用血脉将我们和她绑死在一起,只要我们和她诞下子嗣,血脉之力就会压制诅咒,而且这样的血脉越多效果就越好……”   “那只要……!”   “但是得先把她调教一下。”   疤脸笑的格外狰狞。   “否则以她的自尊心,中途绝对会自尽的。”   ……   雷霆和闪电。   暴雨倾盆。   希茨菲尔看到一座破败的村落。   看到在一个废弃的茅屋里,两个男人压制着一个大肚子少女,用力抽打她的脑袋。   “……”   仿佛有一簇火苗从心底窜了起来。   她想冲出去。   想要阻止悲剧。   但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历史的映现。   是已经发生过的,残酷的现实。   ……   一幅幅画面在眼前翻页。   她目睹他们带着痴傻的少女和一个孩子在村中住下。   目睹这里因为发现金矿而重新兴盛。   无数人们跋涉艰险、远道而来。   搬来木料,挖来石头,在村落基础上不断修建,把它变成了一个繁华的镇子。   她看到了喜悦。   “金子!”   “哈哈哈!是金子!我找到金子了!我找到金子了!!!”   看到了仇恨。   “安德烈被杀了,所有财物都被抢走……我发誓,我一定要为他复仇。”   “复仇!”   “为兄弟们复仇!!!”   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一夜毙命。   光与暗。   生与死。   兴奋和悲伤。   喜剧与悲剧。   无数人的命运在这里交汇,上演出一幕大型淘金冒险电影。   在这过程中,那个孩子逐渐长大。   他有了个名字。   乔纳-格布里纳。   如果一切按照这样的渠道发展下去,那么它不过是一出简单的悲剧。   施暴者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而弱者就连记忆的资格都被剥夺,完全沦落为生产和解除诅咒的工具。   转折点很快就降临了。   也许是巧合。   也许是命运。   也许是邪神冥冥中拨动了人的心弦。   总之,在那一天,弗肯发现了那枚戒指——那枚从贝克托莉雅手上抢来的戒指并不普通。   它蕴藏魔力。   不光可以控制人的欲念。   还可以通过牺牲仪式,让一些欲念变成现实。   “我可以影响那些淘金客。”   一幅画面里,弗肯、霍鲁斯、乔纳三人共处一室。   “这枚戒指可以放大他们心里的贪婪,让他们为了金子互相残杀。”   “很棒。”   少年乔纳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等他们斗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出手,这要比之前轻松多了!”   “……”   希茨菲尔冷着眼,站在完全中立的视角看着这三人肆意玩弄、操纵人心。   一伙伙淘金客被“魔戒”勾动心中的欲念,自相残杀。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们太过贪婪,他们不以为意,仍然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直到科夫特兄弟死在他们手里。   把保罗-拉伦斯引了回来。   轰!   又是雷雨天。   霍鲁斯用力将弗肯推在墙壁上。   “为什么连那两人也干掉了?”   “你知不知道他们和拉伦斯有关系!万一当初那个混蛋也回来了怎么办?啊?”   “那种时候怎么可能收的了手!”   弗肯费力辩解。   “而且他们又不是我杀的!他们是死在对方手里!”   “那拉伦斯怎么办?”   “这都过去多久了,我才不信他会为了当初的几顿饭去担心这两个人!”   “那他万一要真回来了呢?万一真被他发现她也是拉伦斯呢?”   “蠢货!”   猛地拍开对方的手。   弗肯-格布里纳眼里闪烁寒光。   “真回来了?”   “那就连他一起做掉!”   拉伦斯回来了。   保罗-拉伦斯。   一个精瘦精瘦的英俊青年。   希茨菲尔盯着他。   看着他假装在镇上打听完消息,然后离开镇子,找了个荒芜地方改头换面,涂黑皮肤,戴上眼镜和假胡子,一转身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在心里念叨一个名字。   弗肯-格布里纳。   他调查过这个人的淘金队伍,发现不管队伍人员怎么更迭,死伤多惨重,弗肯总能活下来,总能毫发无伤。   他怀疑弗肯和科夫特兄弟的死有关,顺着格布里纳兄弟继续调查,疑心渐渐又转移到了霍鲁斯痴傻夫人的身上。   回到镇上,保罗直接找到他的至交好友皮特-布莱姆。   “我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找机会把这枚药丸给贝妮-格布里纳服下去。”   “倘若万幸……哦,应该说倘若我不幸猜中……她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的。”   再然后,保罗踏上征途。   他跟踪了弗肯。   藏在他后面,看到他走进一个山涧里的深洞。   弗肯离开后,他进入深洞,找到了一个装着大量财宝的箱子。   就此,他终于证实了心里的猜测。   格布里纳兄弟,根本就是流亡的海盗!   他并没有轻举妄动。   而是等。   耐心等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再次溜到山洞里,将那个箱子转移走了。   自己那份财宝被窃,弗肯暴跳如雷。   一开始他怀疑是霍鲁斯和他的儿子乔纳暗中偷盗,两人大吵了一架。   然后他意识到他还有戒指。   利用戒指对欲念的感应,他终于将伪装的保罗揪了出来。   没有犹豫,配合霍鲁斯一起将他连夜绑走,带到峡谷另一处山洞里,严刑拷打逼问财宝的下落。   “说!它们到底在哪!”   男人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拎着青年滴血的面容。威胁他如果再不说,就用戒指将他的双眼、心脏还有大脑都变成金子。   “冷静点,弗肯。”   霍鲁斯不满的说道。   “总会有办法的,别把他弄死了……”   保罗看着这一幕露出冷笑。   “你们……总有一天会死在自己手里……”   “就像那些……被你们用邪法……害死的人……”   恍惚中,弗肯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少女的影子。   贝克托莉雅-拉伦斯。   恐惧蒙蔽了他的双眼,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保罗已经被魔戒杀死,双眼、心脏还有大脑都变成了金子。   ……和魔戒一样的血纹金。   “不!你这蠢货!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霍鲁斯尖叫一声冲上去,和他的兄弟扭打在一起。   “你根本不配拥有那枚戒指……”   “把它给我!”   “给我!!!”   扭打中,弗肯又惊又怒。   他和霍鲁斯早就因为几次争吵生出了隔阂,这次又听到他这么说,顿时以为他其实是将自己丢掉的那份财宝视为己物,所以看到保罗被杀死才会这么愤怒。   他不再留情,开始和霍鲁斯拼死搏斗。   如果是公平对决,必须承认,常年在外奔走的弗肯比留在镇上的霍鲁斯更加强壮。   但霍鲁斯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还有乔纳!   “砰!”   一声枪响。   弗肯脑袋飙出血花。   他松开兄弟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后退着,后退着……一直来到悬崖边缘。   “不!”   在霍鲁斯的怒吼中,连同戒指一起摔了下去。   ……   原来是这样。   看完这些画面,希茨菲尔心里发冷。   邪神的魔戒。   虽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枚至尊魔戒,但它操控人心的力量丝毫不低!   所以它失踪了吗?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后续的故事。   是不是和她猜测的一样,被医生得到,也污染了他?   她本以为接下来的片段会交代戒指下落。   没想到画面一变,来到了一间低矮、狭窄、拥挤的阁楼。   一张床就占据了阁楼的三分之一,上面躺着一个苍老妇人,一个棕红头发的高大男人正蹲在床边,抓着她的手,静静聆听她说的话。   “布莱姆……”   “我在,夫人。”   “你和你父亲长的真像。”   “这个……嘿,他们都这么说。”   “布莱姆。”   “夫人?”   “我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已经累了。”   “可……”   “我知道,布莱姆……我知道你可以为我冒险,因为你和海伦……是的,我都知道……”   “但是他们盯的太紧了,我没有机会传出消息,你也没有机会,更别说就算你有机会,拉伦斯家也不会接收任何陌生人寄去的信……”   “夫人……”   “事到如今,布莱姆,也是时候将真相告诉你了。”   “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了眷恋。但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有一个乔尼已经够了……如果可以,我请求你不要将真相再和其他人说。”   “我向您保证。”   “乔尼的死……已经让他们意识到不对了。他们居然愿意派米基去找侦探……看来回归的噩梦给了他们很大压力。”   “嘿嘿嘿……但是他们哪里知道魔戒的力量……”   “在失落的时间里,它已经和这片土地融合,过去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仇恨,一切欲望,都会化作邪祟诅咒在将来降临……”   “现在的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   “夫人……!”   “如果我的死亡可以将那对父子一起葬送……”   “布莱姆……答应我!”   老妇人费力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寒光。   “和乔尼一起……”   “利用它吧……!” 第二十九章 仪式   犹如被一道闪电照亮心灵。   所有的困惑和不解都被劈开。   是这样……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人,贝妮老夫人——也就是贝克托莉雅-拉伦斯暗中策划的!   布莱姆和乔尼确实是“凶手”,但他们触犯法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贪恋财宝,而是想要对霍鲁斯和乔纳……这对恶棍父子展开复仇!   ……我都做了什么?   一瞬间,希茨菲尔心里充斥着懊悔。   贝妮老夫人愿意主动献身给邪祟,目的不过是吸引霍鲁斯和乔纳去房间查看,然后正好被诅咒束缚在那!   如果中途无人插手,这两人发呆的时间久一点,他们绝对会给老夫人陪葬!   以他们曾经做过的恶孽评判,这难道不是大快人心?   但她却把这一切全都毁了!   她撞醒了这对恶徒父子,将他们从一场神圣的复仇中拯救了出来!   而且还不只是这样而已。   她还……还将布莱姆视为幕后真凶……策划了这起跟踪他、抓捕他的秘密行动。   结果这正中霍鲁斯下怀,他恰好抓住这个机会将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连她本人都中招了。   对,就像他和弗肯当年对淘金客们所做的一样……   明白了真相,希茨菲尔意识到她必须尽快醒来。   现在,毫无疑问的,她落到了霍鲁斯和乔纳手里。   霍鲁斯在她昏迷前说了“别杀她”,但她可不觉得这是单纯的好意。   别忘了,她现在是个女孩。   那她现在面对的处境,岂不是和当初受辱的贝克托莉雅一模一样?   他还说要她用后半生好好绝望……   这里面的含义……只是想一想就让她恶心的不行。   所以她必须得醒来。   越快越好!   但是……   该怎么做?   意念凭空焦急了好一会儿,一无所获的希茨菲尔有些麻了。   她现在只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类似昏迷的状态,联系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意念思维可以活动。   那么,这种状态是昏迷吗?   会不会她已经死了?   就在她有些悲观绝望的时候,渐渐的,她听到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低语。   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难受……   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好困……   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想睡觉……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这是?   希茨菲尔怔了一下。   这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等一下……   她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因素。   贝妮老夫人曾经说过,失落的魔戒会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失落——注意关键词——失落。   换句话说,无论是霍鲁斯一伙还是布莱姆一伙,他们都没有找到那枚戒指。   它还藏在野外,藏在深涧里,藏在悬崖谷底。   它会影响整个峡谷,那这么说波及到镇子上,波及那六户人家的范围并不一定是一成不变的。   它也许会扩大,在将来把整个镇子都囊括进去。   再然后……   戒指的主人名字叫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   它是“欲念魔神”。   那么我能被打晕,难不成和我之前凝视人影有关?   我被诅咒影响了,诅咒读取到我心中最深刻的欲念是想睡觉,所以在魔戒的影响下,我如愿以偿?   希茨菲尔觉得很有可能是这么回事。   欲念。   这东西……肯定不是随便想想就能这么喊的。   她也喜欢钱。   她也……嗯,喜欢一些大多数男人都喜欢的东西。   此时,希茨菲尔回忆起了第一次在王家秋日号上和某人相遇,瞥见她上半身只穿内衣的画面。   是的,咳!总之她从来不排斥承认她也有很多缺点,只不过这些缺点,哪怕被强行放的再大,也不够资格称之为欲念。   欲念,一定是一个人发自内心真正想要什么东西,那股念头才能被这样称呼。   淘金客的欲念多是黄金。   那她呢?   说她真正的欲念是想好好睡一觉……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好了。   进入这个状态的原因也许找到了,那我该如何破解诅咒呢。   解出谜题的快乐是短暂的。   希茨菲尔还得继续寻找醒来的办法。   让我想想……   这东西说是诅咒,其实是另类的内心幻象。   这是我的地盘,我的思维是自由的,那么理论上我可以想象我有身体存在。   思绪一动,希茨菲尔逐渐感觉到她拥有了一具身体。   漂浮在黑暗中低头一看,她脸直接红了。   先是条件反射的捂住胸口和小穴遮羞,然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没有其他人,而且她可以继续给自己加点衣服。   类似宗教服饰的黑色长裙裹上身体,少女这才松了口气。   那么。   继续。   既然衣服可以,别的东西应该也可以。   抬起左手,她集中注意力,想象着在画面中看到弗肯,看到他坠落悬崖,所有的视线焦点凝聚给他手上的戒指。   一个圆环的轮廓一点点在她手中浮现出来。   接下来,最后一步。   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嗯……”   吸了口气,希茨菲尔用右手扒开眼罩。睁开左眼凝视着它。   “醒来。”   她命令它道。   “让我苏醒!”   下一刻,天旋地转。   后脑传来一阵剧痛。   身体的半边好像都靠在什么东西上面,又硬又硌人,难受的要死。   呲牙咧嘴的睁开眼,希茨菲尔发现她的视角是垂直的。   那她应该是躺在地上。   “哼……”   她立刻想爬起来摸枪。   “这是……呃!”   “砰!”   身体弹起来又摔倒,希茨菲尔愤怒的咬牙——她的手脚都被绑起来了。   “别冲动……”   旁边传来一个男人的低语。   “很抱歉让你被侮辱了,但现在还请冷静。”    “布莱姆?”   希茨菲尔在地上扭动身体,看到旁边的岩壁上靠着医生。   山洞里能见度很低。   更远的墙角后跳跃着火光和几道人影,她猜测霍鲁斯和乔纳就在那里。   而她这边……只有一些微弱的天光从上方缝隙渗透下来,微微照亮了医生的脸。   她看到他变成了熊猫眼,鼻青脸肿,唇角到下巴有不少血迹。   “抱歉……”   她扭过头,现在她记起来了被凌辱的过程,但意外的并不伤心,反而感到愧疚。   “也许我就不该来巴尔维克……”   “不能这么说。”   布莱姆微微翘起唇角。   “在继承我父亲的志向之前,我其实是想做一名律师。”   “我学过法律……知道规则对社会稳定有多重要。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逃。”   “无论是什么原因,无论是什么动机,杀人,就是有罪。”   “就算没有你,就算我成功了,我也打算让自己被抓进监狱。”   “你……”   希茨菲尔又转回头来,满是震惊的盯着他。   怪不得……   怪不得他一直不接受海伦的情意……   “现在不说这个了,希茨菲尔小姐。”   布莱姆声音继续放低。   “他们把我们都带来了这儿,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是想用一个邪恶的仪式再次镇压诅咒。”   “……你明白这意思吗?”   “意思是……我们会被献祭?”   希茨菲尔也放低音量。   她的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看到旁边还躺了两个人,看身形是乔尼还有戴伦特。   “不。”   医生的否定让她回神。   “会被献祭的是我们。”   我们……?   希茨菲尔愣了。   什么意思,怎么她难道要被排除到“我们”之外?   贝克托莉雅的绝望面容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等等……   希茨菲尔开始全身冒汗。   这个……等一下啊……   妈的……   他们不会要带走我接着当母畜吧…… 第三十章 生机   “我们得想办法自救。”   尽管落到这幅田地,医生却依然非常冷静。   “他们走的匆忙,没有带走我的箱子……他们并不知道海伦就藏在其中一个箱子里,如果她从缝隙中看到了我们被挟持带走,她一定会跟上来,但她可能发现不了这处隐秘山洞。”   说完,他直勾勾盯着希茨菲尔,意图很明显。   我的后手说完了。   你呢?   我tm——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我只绑了你的手腕和脚踝。”医生继续期冀的看着她,“我想侦探总是有不少小秘密的……你真的没有任何反制手段?”   也许有,但都是需要手脚才能使用的东西……   希茨菲尔不说话。真要说反制手段的话,她也就只有左眼“附赠”的枪法射术了。   但她的普朗式在被击昏时就拿在手里,可能已经落在了河滩,现在根本就什么武器都没有,这又如何能反制呢?   总不可能,我拿眼睛去瞪人吧?   哦……等一下。   希茨菲尔突然想起来了。   真要说反制手段,确实有一个。   就是她花大价钱找菲斯特金店购买的赝品戒指。   必须承认,这枚戒指和真正的血纹金魔戒还是有一些差异的。   魔戒更厚一点,更饱满,表面的血纹金纹路没有那么多,发出的红光也更纯净。   但是这并不重要……看看他们在哪——这种黑暗环境,只要有些许光照能大致看清戒指的轮廓,希茨菲尔就有把握让霍鲁斯误认为它就是魔戒。   而且霍鲁斯和乔纳,可是从来没有持有过戒指的。   距离弗肯坠崖已经那么多年了,说不准就算给他们近距离观察戒指,他们也认不出这是个赝品。   “……这是个极好的消息。”   听完少女的讲解,布莱姆精神一振。   “霍鲁斯活的已经足够长了……就算乔纳没有这么认为,我们也可以诱导他往这方面想。”   “再加上这里距离诅咒的源头已经很接近了,任何一点微小的邪念都会被放大,他们很有可能为这枚戒指先争斗起来。”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说到这,布莱姆脸色有些古怪。   “你提前弄这枚戒指,是早就想到了要针对他们?”   “只有一部分是……”   希茨菲尔冷冷摇头。   不排除有这个心思,因为确实……从意识到霍鲁斯和乔纳是海盗父子后她就对他们抱有极深的提防。   得亏她是不需要睡觉,又有戴伦特这个助手在隔壁蹲着,否则她压根不敢在家里住下,也得学菲斯特住镇上的旅店。   不过那时候她主要怀疑的对象还是医生。   准备这枚戒指,也是想着以防万一,假如医生手里也没有戒指,那么她或许可以用它忽悠人,甚至是在那种比较危急的关头用来争取时间。   “好消息是好消息。”   旁边,戴伦特翻身面朝过来,把希茨菲尔和布莱姆都吓了一跳。   原来他早就醒了。   “……我们该怎么拿戒指呢?”   “……”   希茨菲尔沉默了。   “希茨菲尔?”   戴伦特不依不饶。   “它在我的……胸口位置。”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传来少女的悄悄话。   “……”   “……”   医生和戴伦特也沉默了。   他们当然理解她是什么意思。   这难到要伸进去拿?   “我怕戴在手上太引人注目。”   希茨菲尔辩解起来。   “谁让这些裙子几乎都没有口袋……!”   她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但如果代价是需要有人摸自己乳房,这——其实也就那样?   “这方面,也许我可以帮忙。”   黑暗中,希茨菲尔的对面,一条完全漆黑,根本看不出任何名堂的缝隙中传来动静。   这个声音是……   “海伦……?”   布莱姆叫出来人身份。   “是我,布莱姆。”   海伦细声细气的道。   “希茨菲尔小姐刚醒我就在了。”   “我现在出来,替希茨菲尔小姐取出戒指。”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借着微光,希茨菲尔看到缝隙中挤出一个浑身脏兮兮、赤着脚,甚至为了方便活动将长裙撕裂变成短裙的棕发女孩。   海伦吸了口气,摸到希茨菲尔跟前蹲下,冰凉的手探入她的衣襟。   戒指还是很好找的。   为了方便在关键时刻迅速取出,希茨菲尔穿了根细绳在它上面,顺着胸口摸到细绳轻轻一拽,一枚反射金光和红光的圆环戒指便被抽了出来。   海伦取出一把小刀将绳索割断,完全的,彻底的拿到了戒指。   “接下来……”   她首先看向布莱姆,蹭到医生旁边蹲下,开始用小刀割绑他的绳子。   这不是一项轻松工作。   绳子捆的好几道,非常厚实,她暂时连第一道绳索都割不开。   眉头一跳,希茨菲尔看到远处墙壁上的火光正在晃动。   有一个模糊的,不成人形的影子站了起来,正在一点点的朝这边接近。   她不敢再说话。   翻了个身,用脚上的靴子磕地,吸引海伦布莱姆看向这边。   海伦也看到了那道扭曲的影子。   她立刻低下头,避免接下来猝不及防看到它的全貌,然后迅速闪身钻回到了一开始的缝隙当中。   脚步声越发接近。   来人是乔纳。   他用玩味的目光看着地上的四人,摇摇头,也不说话。   左手拎起戴伦特,右手掐着希茨菲尔被捆绑的手腕,这就想要把他们俩往火堆那拖。   “大猪崽先生。”   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乔纳的脚步停顿下来。   “你叫我什么……?”   你是霍鲁斯和弗肯两个老贱猪生出来的第一个种,可不就是大猪崽么。   希茨菲尔心里腹诽。   这是她不当心把私下起的外号给念出来了。   “你父亲用邪恶的仪式将诅咒转移到后代身上,用多名后代共同分摊诅咒的影响,这件事他跟你提到过吗。”   希茨菲尔尽力忍耐手臂的酸痛,低着头只顾说话。   “……你想离间我和霍鲁斯。”   乔纳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差不多领悟她话里的意思。   “我劝你不要想太多。”   他又开始走了。   “他肯定从来没跟你提过要如何进行这种仪式。”   希茨菲尔强行抢话。   “这不是海盗可以掌握的力量。”   “如果我没猜错,他手里一定有一本记录诸多邪术的卷宗。”   “可他从不允许你触碰它。”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在仪式里动手脚,把后代的生命力转移给自己?”   “……”   乔纳再次停了下来。   希茨菲尔心悬的老高。   没错。   她只是知道有那样一本手卷而已,并不确定上面真记录了她描述的术法。   但她必须要赌。   赌这对父子都是真正的恶棍。 第三十一章 木人   三十秒后,希茨菲尔怀疑自己可能赌输了。   乔纳就跟拎小鸡似的掐着她的手腕把她拖到火堆旁边,不光用力将她丢在地上,还绘声绘色的和霍鲁斯描述了她刚才的离间行为。   猪崽就是猪崽!   希茨菲尔心里怒骂。   你倒是反抗啊!   猜忌啊!   你老子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有这么健硕的身体,不要问肯定是日积月累锻炼下来的,你就不怀疑他这岁数了干嘛还要这样锻炼吗?   他明显是还想通过某些手段继续活啊!   “哦?”霍鲁斯听完后声调上扬,“她连那本书都猜到了吗。”   “是的,爸爸。”乔纳讨好的看着他,“这个母猪还想要我们父子俩反目成仇……她可真是恶毒死了!”   希茨菲尔愤怒的瞪着他。   能挣脱出来而且有枪的话,她真想对着这蠢猪打空十个弹匣!   “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侦探,你很出色。”   霍鲁斯走到少女面前,高帮靴子就放在距离她鼻尖不到一厘的位置。   “猜到我们是海盗。”   “猜到贝妮有另类的身份。”   “猜到乔尼没有死……这可是连我都没有发现的隐秘。”   “最后居然还推导出了那本《死灵之书》,真的,希茨菲尔小姐,作为一个侦探而言你已经足够优秀。”   他在嘲讽她。   希茨菲尔面色变得更难看了。   是的,她是猜对了不少东西,不少连戴伦特都没能立刻看出来的东西。   但这有什么用?   在最关键的地方她弄错了,可以说就是她判断失误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还让他们父子俩玩了个爽。   “我很好奇。”霍鲁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你是从哪里听到《死灵之书》的?”   “……”希茨菲尔抿紧嘴唇不说话。   “没关系。”霍鲁斯对她咧嘴一笑,“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诅咒也需要新的血脉继续镇压。”   “希茨菲尔小姐一定很乐意帮我们生孩子,我们会带上你一起走,今后有的是用肉棒教你好好说话。”   果然。   希茨菲尔脸色一白。   就知道他们是这种色情狂!虽然之前她了解过一点神蚀者的事,知道只要不想就不会怀孕,但也不愿意就这么屈服。   接下来,不管她和戴伦特说什么。   口嗨也好,色诱也好。   霍鲁斯就是油盐不进。   他让乔纳把医生、至今仍昏迷不醒的乔尼拖过来,割开自己、乔纳、乔尼,还有希茨菲尔的手腕,将混合的血搜集到一个小瓶子里。   希茨菲尔看到他们在火堆上架起了一口超大坩埚……足以丢进去一个小孩的那种,然后取出一个底下黑漆漆、不断在渗血水的袋子,从里面取出各种动物的器官肢体往里面丢。   有蛇头。   有各种认识、不认识的花草、根茎。   有看起来像牛羊的肝脏。   还有一只三色斑斓的大蜘蛛,也被攥的爆浆,残骸汁液落到锅里。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一股寒气从所有人背后升起。   那些血不会也要丢进去吧?   因为角度的原因,希茨菲尔看到转角的岩壁处藏着海伦。   她跟过来了。   戒指——丢到——中间——地上。   希茨菲尔用唇语提示她。   海伦看上去……非常紧张。   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拿捏着戒指摆动手臂——   就在这时,霍鲁斯突然侧过身子,从背对着海伦变成侧对。   他并没有发现她,但海伦却被吓的一抖,抛出戒指的力道有所变化。   霍鲁斯和乔纳是看不到的。   希茨菲尔。   戴伦特。   布莱姆。   他们三个就眼睁睁的盯着戒指,看着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卜!”   掉进了坩埚。   “……”   “……”   这下不止希茨菲尔,戴伦特和布莱姆也裂开了。   海伦靠着墙壁双手捂脸,无比懊悔她都做了什么。   她是最后的希望啊!   最后的机会,居然就这样被她毁了!   “差不多了。”   霍鲁斯算算时间,命令乔纳。   “把血倒进去。”   乔纳拿着瓶子开始倒血。   躺在地上,希茨菲尔是看不到锅里液体的变化的。   她只听到“嗤”的一声脆响,看到坩埚上方冒出来一串鲜红色的迷幻雾气,几乎印红了乔纳的脸。   雾气很快产生了变化。   从红变成紫。   从紫变成深蓝。   最后一点点变淡,变成一种迷茫的白气,整个山洞里的温度在白气出现后开始急速下降。   “死灵髓液。”   霍鲁斯的声音响起。   “本质上是改造身体,让凡人能强行沟通另一个世界。”   “只要等它完成,希茨菲尔小姐……让你触碰它,吸收它,我们下一阶段的媒介就非你莫属,我们的生命也将在某种意义上与梦界相连。”   “好了乔纳,髓液还需要亲眷的脑髓,开始最后的工序吧。”   他再次命令乔纳,视线却看向地上昏迷的乔尼。   “吃里扒外的东西……砍掉他的头!也丢进去!!”   “你们——”   刀光闪过。   没等希茨菲尔说出话来,乔尼已经身首异处。   “噗通!”   人头入锅,白气几乎疯狂的在往外喷涌。   所有活人都感觉到有一股刺骨的冰寒蔓延上来。   坩埚下的火直接熄灭,里面的液体飞快收缩。   乔纳和霍鲁斯同时走到坩埚旁边。   他先是抬头看了眼苍老的父亲,视线在他比自己还要粗壮的手臂胳膊上来回游弋。   余光则飞快瞥了眼旁边乔尼的无头尸体。   “……”   喉头耸动,他又去看地上的少女。   最后目光落到霍鲁斯的右手,看到它捏着一把有些小巧的普朗式手枪。   躁动的心思逐渐平息。   他继续盯着坩埚。   和霍鲁斯一起目睹液体越来越少。   越来越少——   等等……?   他突然愣住了。   锅底这个是什么玩意?   浅绿色的死灵髓液,缩小到薄薄的一层就不动了。   这个厚度足以将锅底的异物显露出来,这一刻他和霍鲁斯都看到了:那是一枚沾染髓液的圆环戒指。   粘稠、散发刺骨冰寒的髓液逐渐从它表面滑落。   借着从缝隙中洒落的微弱天光,他们看到戒指表面同时有金、红两色的光芒闪烁。   父子俩有那么几秒钟都在发愣。   他们几乎同步脑补出了这样一幕画面:弗肯的尸体落入深涧,连同戒指一起被野兽啃食,戒指一直留在野兽体内不曾掉出,直到凑巧因为这次仪式被取出器官献祭……   “咚!”   乔纳突然发力将霍鲁斯撞的后退一步,伸手就想去捞戒指。   “砰!”   黑暗里冒出一簇火光。   “啊——”   乔纳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霍鲁斯如同一头猛虎扑了上去,先是用枪猛砸乔纳的头,然后喘着粗气开始找他摆动的手,想要掰开手指抢里面的东西。   “哐当!”   乔纳伸腿踹翻了架子,坩埚歪歪砸在地上,里面的液体溅出来一部分,有些洒在霍鲁斯头顶。   “啊!!!”   独眼老头发出一道凄厉惨叫,瞬间捂着头在地上翻滚,脑后不断冒出冰冷的白烟。   趁着机会,乔纳翻身起来,狰狞着面孔骑到父亲身上,右手攥紧抓到的圆环,和左手一起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混……账!”   霍鲁斯体力到底更具优势,两人翻滚扭打着,用指甲抠,用牙齿咬,疯狂的谁也不肯后退。   最终,还是霍鲁斯更胜一筹。   他死死压住乔纳,俯首在他喉咙上颤动,一直到乔纳的身体彻底不动了才抬起上身,呸的一声吐掉撕扯下来的残碎血肉。   “呵……呵……”   找到乔纳的手,用力将那手指掰开,他捻起一枚沾染鲜血的血纹金戒指高举起来,凝视着它,脸上露出迷醉的神色。   “梆!”   下一刻,一块石头砸在他脑门上。   他猛地抖了下,回头,看到海伦双手张开,剧烈喘息着,脚边有一块人头大小的深黑石块。   嘴唇蠕动,他想说些什么。   但却没说出来。   他的身体缓缓倒下。   直到这一刻,希茨菲尔……所有旁观者才松了口气。   但似乎命运总喜欢和人开玩笑。   霍鲁斯的独眼又猛地睁开,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坩埚的把手,用尽力气将它掀起!   哗——   泛着寒气的死灵髓液落到空中,正对着希茨菲尔泼洒过来。   这是——   希茨菲尔完全来不及做出闪避。   绷紧的神经刚刚松懈,她只能愣愣看着这不明液体落向自己。   呼!   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她看到的是戴伦特——这个她才刚认识不久的不正经搭档倒在地上,体表不断喷出冰冷的白烟。   “你!”   她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她当然明白,是戴伦特帮她挡下了袭击!   希茨菲尔蠕动着身体想靠近搭档,脑海中满是这混蛋缠着她要炸猪排的过往画面。   马普思-戴伦特!   你……别有事!   别有事啊!   我才刚刚失去夫人。   我才刚刚和你认识不久!   总不能是这种猎奇的剧情吧?   ……开什么玩笑!   “没用的……”   看到液体没能溅到少女分毫,霍鲁斯眼里闪过绝望。   但他趴在地上,看着希茨菲尔不断朝戴伦特蠕动,脸上又流露出一丝快意。   “死灵之息……彻骨冰寒。”   “不是投入过鲜血的媒介……凡人触碰……”   “……必死无疑!”   就像是在印证他的说法,戴伦特躺在那一动不动,只用他的脊背对着少女。   “……”   希茨菲尔死死咬着下嘴唇,连嘴唇破了都没注意。   两行眼泪先后流下,她死死盯着男人的背,心里满是悲伤和懊悔。   要是她能算的再多一点……   要是她能再小心谨慎一点的话……   “对。”   黑暗里响起马普思-戴伦特的声音。   “那样我就可以不用死了。”   “!”   希茨菲尔表情凝固。   “!!”   希茨菲尔面露惊喜。   “……?”   希茨菲尔笑容渐渐消失。   “……!???????”   希茨菲尔表情逐渐扭曲。   “戴伦……特?”   “咳。”   躺在那的男人动了一下,突然翻过身子,将他此时的相貌完全展露在少女面前。   头上、脸上、胸口上还在冒着白烟,可以看出那里都被液体泼到,而且确实造成了严重影响。   但这个严重,是对肉体凡胎而言。   此时的戴伦特,所有露在外面的身体皮肤、血肉,都泛着木纹,在微光照耀下显现出一种朽木的质感。   “1948年,一个名为马普思-戴伦特的人因为在遗迹里被邪祟器官强行融合,即将变成毫无思想、没有生命的木偶。”   “他本以为他会在这个偏僻的镇子度过余生,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叫皮特-布莱姆的人,被他医好了这不治之症……”   掠过希茨菲尔呆滞的脸,戴伦特又看向震惊的医生。   “好久不见了,丹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   “你出生时,我还抱过你呢。” 第三十二章 注视者深渊   随着戴伦特一字一句将这段可能已经憋了很久的话完整说出,希茨菲尔……她仅存的困惑也终于崩解。   她终于知道了……马普思-戴伦特,为什么一定是他成为自己的搭档、引路人。   为什么他明明看起来没什么本事,但他就是有把握能护她周全。   还有为什么他不喜欢靠近火炉……   为什么他不怕冷,在那种室温中只盖薄被睡一晚上也平安无事……   是的……   是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就是那个理由——那个最初被他亲口描述出来,打动她,吸引她来巴尔维克镇的理由中的一位主角。   他和她一样融合过属于非人类生物的器官。   也许他曾经也患有不眠症。   他对巴尔维克镇非常熟悉。   他是个木人,所以他根本不怕低温……   明白了这一切,希茨菲尔心中的怨气迅速散了。   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个时候了还要因为“受到欺骗”而耍小性子。   她相信,戴伦特之所以隐瞒这些情报,一方面是为了磨练她,一方面也是留作后手——连自己人都骗过的后手。   这样才称得上是引路人不是吗?   她庆幸都来不及,又有什么资格去抱怨生气?   随着霍鲁斯怒瞪着独眼彻底死去,海伦终于有机会用那把小刀慢慢割绳子。   她先割断了捆住医生的绳子。   医生直接从她手里夺过刀,看了她一眼,把刀翻到另一面,割几下就解放了希茨菲尔。   “……对不起。”   海伦脸色一红。   “无妨。”   戴伦特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当时那情况……真被你割断了才更危险吶~”   没一会儿,所有人手脚重获自由。布莱姆在希茨菲尔的要求下仔细给戴伦特做了一番身体检查,大致确定他是真的没事。   “他的身体结构我看不懂。”布莱姆说道。   “从头骨到躯干,几乎九成九都能转化为木料般的材质……你里面不会也都是木头吧?”   “如果是,那我真的要变木偶了。”   戴伦特嬉皮笑脸。   “不过有些器官确实已经转化掉了,总之能变成这样应该也算奇迹。”   “不可思议。”   布莱姆一边检查一边感慨。   这个人说他能获救都是因为自己父亲?   父亲有这种本事吗?   他完全没有相关印象。   希茨菲尔看着这一幕,脑中却回想起了另一副面孔。   那是一个有些呆板的,嘴角总是卡成笑脸的木偶的面孔。   胡桃。   同样是来自图书馆,它和戴伦特一个是木偶,一个是木人。   再仔细回想,她在吧台处等待时也总能听到老树根茎缠绕的声音。   命运之轮这个组织,好像就是和“木头”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而且戴伦特说了他当初是在遗迹里融合的器官。   器官。   融合了会变成木偶。   这个遗迹,会不会就是……魔像诅咒里那个至今也没能找到,甚至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地方?   “对现在的你来说,还不适合知道太多秘密。”   戴伦特从医生手里接过刀,一边挖掉自己木质身躯上被死灵髓液腐蚀的部分一边说道。   豁口挖出后木料会自发生长补齐。以至于当他褪去这状态恢复原样,他竟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是受过伤的。   “希茨菲尔小姐。”   “戴伦特先生。”   海伦和布莱姆对视一眼。   “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还不是结束。”   希茨菲尔打断他们。   “这个山洞给我的感觉不太好,我有个猜测,他们不是因为足够隐秘才选这的。”   她走到霍鲁斯的尸体身边,俯身在上面好一阵摸索,最后在他胸口的布料夹层里摸到了一个有些硬的东西。   取出来,是一本用羊皮纸书写的手稿卷宗。   这一定就是他所说的《死灵之书》了。   她翻开卷宗,发现它一共用了两种文字记述。   一种是原本的文字——从位置和格式上可以看出这一点——她完全看不懂它们的意思,好在每一段字符旁边都用现代瑟拉语写着注释。   而且每一页都有图。   图像画的非常精密细致,能看出来有不少都是在演示仪式的步骤,其中就包括了“如何炼制死灵髓液”。   她想仔细读旁边的注释,但卷宗迅速被抽走了。   “?”   抬头瞪眼,不出所料是戴伦特。   “残缺版的《死灵之书》,他们一定遇到过日蚀教会的人。”   他翻了翻这东西,在少女不爽的注视中将它塞进衣服。   “这最起码也是七级权限才能阅览的东西,别看了,说说你有什么猜测。”   “他们之前可不知道会找到‘戒指’。”   希茨菲尔站起来,同步将地上的赝品戒指和普朗式手枪拿在手里。   “所以在这么些年里,他们一定从未放弃过寻找真正的戒指。再加上这个地方给我的感觉,我觉得这里说不定……”   她看了眼洞窟的另一侧,也就是和他们来时方向相对的一侧。   大致能看清那里有许多阴森的岔道,每一条岔道深处都黑漆漆的。   死灵髓液已经挥发干净了,但那股阴冷的感觉却并未消失。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堆熄灭的缘故,她也不确定——这种怪异、冰冷的感觉是不是就是从那些都岔道洞窟流出来的。   “说不定距离真正魔戒的位置已经很接近了。”   医生突然接上她的话。   “是的,我也这么想。”   “因为这里应该是为数不多我们还没有探查到的地方了。”   看到所有人目光投向自己,他继续说道:“这阵子我和乔尼一直在找他们的藏宝地点——这都是为了那枚戒指。布罗峡谷确实很大,但它也是有限度的,它大致的地型轮廓是一个深陷的峡谷凹地,从镇子开始走大概两天可以到第一个关隘豁口,那是一个垂直的,几乎是断崖形态的环境,被断崖包裹起来的峡谷、河滩、森林、山洞,大部分我们都找过了。”   “也就是说这是为数不多你们还没探查到的地方。”   戴伦特点头,看向灰发少女。   “希茨菲尔。”   “嗯?”   “你是不是能感觉到某些……我们感觉不到的东西。”   “有一股阴冷的气息。”   希茨菲尔点点头,“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   “相信它就对了。”   戴伦特在她肩上拍拍,转头看向医生二人。   “我们打算继续往里看看,你们怎么说?”   “是跟我们一起还是回去?”   “我们……”   医生和海伦对视一眼。   “一起好了。”   临行前,布莱姆找来一些石块,将乔尼的无头尸身埋了起来。   “老夫人最先将真相告诉了乔尼,他的性格变化就是从那时候才开始的。”   半跪在石堆前,布莱姆低声呢喃。   “在外人眼里他是个混混,甚至说难听点是个废物。”   “但他有一颗正义的心,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为自己身体里流淌的血液而感到羞耻。”   “格布里纳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希茨菲尔不是任何神的信徒,她跟着装模作样的祈祷一阵,低声问布莱姆。   “不知道……我也认为这种残酷的真相还是埋葬的好。”   “那,菲斯特女士……”   “是我叫来的,因为我盘算着我们可以完成复仇,然后我接受制裁,这些拉伦斯的血脉则可以通过她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但我没想到霍鲁斯会直接把她……”   他不断摇头。   “我不如老夫人。”   “有些事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复仇……   希茨菲尔再次注意到他提的这个单词。   他会这么不遗余力的策划这些事,是为了他父亲的至交好友,保罗-拉伦斯吗……   她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稍微触动了一下。   是了,虽然在这起案件里她见证了无数丑陋、无数令人憎恶的事,但她也见证了不少美好的东西。   即使有格布里纳兄弟这样的恶徒在背后操纵。   即使有邪神魔戒在影响人心。   但科夫特兄弟和保罗-拉伦斯的友情。   保罗-拉伦斯和皮特-布莱姆的友情还是保持到了最后一刻。   ……   戴伦特在前面开路,希茨菲尔则按照她的“感觉”指引方向。   一行四人开始顺着一条岔道继续前进。   路很深。   打着属于霍鲁斯父子的煤灯,可以看到通道变得越来越窄。   海伦抓住了医生的手。   她很害怕。   这里简直和迷宫一样,如果不是有希茨菲尔出声指路,她估计他们会被困死在这儿。   “前面……”   又过了一个转角,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通道到尽头了。   前方十几米,不再能看到岩壁的反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似乎前方还另有洞天。   但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不是这个。   而是这个通道的轮廓,已经大致变得有些像是……一个人。   上面凸起。   两边延伸。   地面两侧有明显的凹陷。   而且越往前越是明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人形轮廓还不明显。   它只是大致有那么点像人而已,还不至于达到触发诅咒的标准,盯着看也不会有事。   戴伦特迈动步伐,希茨菲尔也赶紧跟上。   来到通道的尽头,站在洞口处,戴伦特居高手里的提灯。   “这是……”   他的瞳孔突然剧烈收缩。   他都看到了什么?   一个峡谷。   一个深渊。   它呈螺旋形往下,越低越窄。每一层、每一面岩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和这个洞口差不多的人形轮廓。   简直就像是无数人在注视着他们。   万幸……   它们还没成型! 第三十三章 我的决定   他们出来的洞口距离深渊底部已经不远。   攀附着那些螺旋轮廓,几个人小心翼翼的下来,都避免不去多看那些恐怖的轮廓。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那么多轮廓里会不会藏着一个“已经很像”的。   这个时候再吃诅咒就太亏了。   和戴伦特一起来到中央位置,顺着灯光,希茨菲尔看到地面上到处都是腐烂的枯骨。   这里不知道有多久没迎来这样的光了。   毒虫们被光芒驱散,发出一阵窸窣动静。戴伦特一脚深一脚浅的在枯骨堆里跋涉,走到最中央,盯着一个半跪着的骷髅架子愣愣出神。   这东西卖相很惨,从那些碎裂、扭曲的骨头可以看出,它生前就遭遇过不少磨难。   它半跪在地上,蜷缩着肩膀,干枯的左手捏着一枚金、红相间的圆环戒指,头骨微微抬起来,空洞的眼眶瞄向它的方向。   “看来弗肯坠崖后并没有立刻死去。”   戴伦特摇头。   “这里应该是某个峡谷缝隙的最深处,曾经是他们处理尸体的地方。”   “坠崖后,他支撑着爬到这里来,坐在枯骨中凝视着戒指,就这样的……渐渐死去。”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希茨菲尔却想到了蹊跷之处。   一个还活着,但已经半死不活的弗肯。   他的心早就被欲念污染了,那种状态下,他根本抗拒不了戒指的影响,心里应该想的都是金子,都是他被保罗夺走的财宝。   这么说的话……   “哗啦!”   她突然用力踹向旁边的枯骨堆。   “希茨菲尔小姐?”   海伦和布莱姆愣愣看着她,不懂她这是在做什么。   希茨菲尔却不理他们,只是坚持不懈的——用她坚固的长筒靴踹、扫骨堆。   “哗啦!”   “哗!”   在踹到不知道有没有第十脚的时候,一缕金色的光亮从地下浮现出来。   “这是?”   盯着其他人震惊的注视,希茨菲尔轻轻用脚拨弄开最后的骸骨障碍。   一小堆金币、几枚钻石、一串珍珠项链出现在他们面前。   “保罗-拉伦斯……”   希茨菲尔摇头苦笑起来。   “狡猾的家伙,难怪弗肯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份宝藏。”   弗肯一直想的是那只装满财宝的箱子,他一直在找相似轮廓的东西。   而保罗-拉伦斯却把所有财宝平铺在这里的地面上,用那些尸骸、碎石、枯草掩盖。   那弗肯又怎么能找得到财宝?   不光弗肯,包括霍鲁斯父子在内,所有人都被保罗耍了!   “一切都是这戒指的影响……”   布莱姆冷着脸,走到弗肯的尸骸旁边。   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感慨,没想到他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支手枪,几乎是零距离贴着弗肯手中的戒指,二话不说就扣动扳机。   “砰!”   枪声深渊中缓缓回荡。   希茨菲尔完全来不及阻止,当然,她其实也不太想阻止。   很显然,巴尔维克镇的悲剧有不少要算在这枚戒指头上。   它太邪恶,太诡异,即使被遗落在深渊中这么多年,它的力量还能融入环境,影响到那么遥远的镇子,甚至还在周围形成了这些怪异的洞窟。   光是站在这里,想象一下有那么多人型洞窟存在就浑身不舒服了。   要是被这些洞窟轮廓彻底成型,那肯定就是贝妮老夫人说的诅咒降临,也许会比魔像诅咒更难处理。   子弹和指环正面接触,没有任何悬念的将它打断。   戒指在半空中弹飞,尸身崩碎成许多碎块,然后突然的——有一股红光从中爆射出来!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红光呼啸,他们纷纷狼狈躲避,看着它在谷底环绕一圈,徐徐上升到深渊上方的半空处,形成了一个有些模糊的巨大虚影。   “沙……沙……”   “咔嚓……咔嚓……”   地面在震动。   周围的山岩开始崩裂。   那些不明显的人形洞口正在快速收缩,眼看着就要形成真正的“人形”。   在这一刻,四人耳边都听到了无数低语。   “金子……”   “宝贝……”   “任何人形的东西……”   “杀……”   “杀了他们……”   诅咒失控。   希茨菲尔脑海里全是这个念头。   刹那之间,她想到了自己曾在内心世界成功命令诅咒中止。   条件反射的,她一把扯掉左眼眼罩,泛着晦涩、神秘的暗金眼眸怒视虚影,口中低吼:“停下!”   她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片光亮。   而在其他三人看来,那巨大的虚影突然颤抖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一样迅速缩小,又恢复成了那道最初的红光。   震动停止了。   那些洞窟也中止了收缩。   红光被少女死死盯着,动不了,逃不掉。   就在它有些“绝望”的时候,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一个猛子扎下去,瞬间钻入到少女的左手。   “嗯!”   希茨菲尔后退了几步才止住冲击。   她立刻张开左手,看到掌心中躺着一枚正在黯淡的赝品戒指。   “……撞大运!”   戴伦特立刻冲上来,抓住希茨菲尔的袖子将它捋起,显露出手腕上被割开过,现在已经逐渐止血的伤口。   用力挤,将那伤口挤破,他迅速抹了一把少女的血按住戒指。   “戴伦特!”   希茨菲尔想抽回手。   “你……在干什么?”   “高等骚灵仪式。”   戴伦特快速、低声说道:“不管这力量有多邪恶,它都被你压制住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这无关紧要!”   “现在用你的血彻底封住戒指,让它逃不出去,它将有可能变成独属于你的力量,为你所用!”   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希茨菲尔只觉得荒唐。   她又不需要蛊惑人心!   不过……   她突然想到了之前的昏迷。   戴伦特是对的。   她不挣扎了。   也许,她是说也许。   也许它能缓解她的不眠病症……   戒指在震动。   戴伦特死死压着它,直到它彻底不动了才松开少女。   “回头跟我一起写份报告。”   他呼出口气。   “只要证明它是可控的,你就可以……”   话说到一半,戴伦特突然闭嘴。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有声音。   嘈杂,犬吠……似乎是有人在靠近这个地方。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戴伦特看了眼怀表。   周日夜晚九点半。   “我赌10歌利,影狮的人。”   “布莱姆!”   海伦顿时紧张的看向医生,同时用力扯他的手臂。   “对不起,海伦。”   布莱姆眼露歉意,但话里的信念十分坚定。   “无论如何,我都是有罪的。”   “而你不该承担这份罪。”   “走吧,让希茨菲尔小姐和戴伦特先生带你离开。”   一边说,他一边看向希茨菲尔,眼里流露出一丝恳求。   他想让他们带海伦走。   “不!……我不要!”   海伦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冒着那么大风险,背离了所有人,为的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看布莱姆锒铛入狱?   “跟我来。”   希茨菲尔定定看着他们,突然转身跑向一处洞窟。   站在洞窟口抽抽鼻子,换地方。   一直换了几个洞,她才点头:“水和风的感觉……跟我走,这边!”   海伦无动于衷。   布莱姆咬牙,强行抱起她跟了上去。   戴伦特扬了扬眉毛,不紧不慢的吊在最后。   “呼……呼……”   希茨菲尔跑的很快。   一直到双腿突然没入水面,发出哗啦啦的动静,她才停下来,喘息着观察周围环境。   洞窟到头了。   再往前是一片深潭。十几米外有一个高达3米的洞穴,洞穴外则是星空和夜景。   “趟水到对面,顺着边缘走,应该就可以从侧面离开峡谷。”   看着布莱姆和海伦出现,希茨菲尔指着对面轻声说道。   “谢谢。”   布莱姆点点头,抱着海伦趟水过去。   “我不走!”   海伦不断挣扎,在被放下来后更是用力抱紧医生。   “海伦……”   布莱姆也面露不忍。   “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海伦抬起头,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就为了你的正义,你就可以什么都不顾?”   “那我也犯了罪!霍鲁斯就是我杀的!”   “我不走!就让他们连我一起抓起来好了!”   “海伦,我——”   布莱姆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突然听到“咔嚓”一声。   转头,黑裙灰发的少女单手握紧普朗式,枪口直直瞄着这边。   “希茨菲尔……”   他瞪大眼睛。   “你……”   “身为一名吃俸禄的秘密警察,我也有属于我的责任。”   希茨菲尔打断他。   “探员艾苏恩-希茨菲尔追捕逃犯丹特-布莱姆和他的共犯情人,在这个豁口对准他们打空了弹匣。”   “砰砰砰砰——”   与话音同步,她扣动扳机,将普朗式里所有子弹全部打空。   “……然后失去追击能力,只能放任他们逃走。”   “……”   布莱姆和海伦杵在原地发愣。   他们一会看着她,一会看看周围的弹孔描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接着!”   希茨菲尔扬手丢了一个东西过去。   布莱姆伸手接住,拿近了看,居然是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红宝石。   “来自弗肯和保罗共同的馈赠。”   “我想你们会需要的。”   “可是……”布莱姆还是有些犹豫。   “丹特!”   海伦的呼唤让他回头。   正对上一个热烈的吻。   也许只有一瞬。   也许过了足足一个世纪。   松开海伦,他从女孩眼里看到了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的爱意。   点点头,他终于彻底改变了主意。   拉着女孩,最后看了眼灰发少女,两人踉跄着跑上岸,快速消失在小路转角。   “哎呀!哎呀!”   戴伦特一惊一乍的从洞窟里跑出来,刚好看到他们消失。   “你看看你!”   “探员!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   希茨菲尔累的靠到戴伦特肩膀上,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装。   就知道装!   她有时真怀疑戴伦特是戏精转世。   他变成木人前难道也是这样?   “开个玩笑。”   戴伦特嘿嘿笑着在旁边坐下。   “不过你不后悔吗?”   “你才刚入这个行当,也许未来你的观念会更成熟,回想起今天……”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希茨菲尔打断他道。   “这个案子,在中途的时候我曾怀疑过我们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人心、人性……世间有那么多丑陋的东西。”   “夫人牺牲了,无数人牺牲了,也许以后我也会牺牲。”   “但它们不会消失,它们会一直存在。”   “我曾迷茫,不知道重复这种循环有什么意义。”   “但现在我想通了。”   她咧嘴笑了起来,看向星空,脑海中却满满都是医生和海伦接吻的画面。   “这就是理由。”   ……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1984年在巴尔维克镇度过的春天。]   烛光跳跃。   一个个字符追随笔尖印上书页。   [不光是经验和成长,我还找到了自己的路。]   [我意识到了生命的意义,真正能将重要的美和虚假的丑区分开来。]   笔尖停顿。   [也许这就是夫人的信念。]   [不要让她失望。]   [探员,艾苏恩-希茨菲尔。]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首先是10月1的打赏名单:   感谢:爱丽魅魔练成计划、爱丽榨干双足飞龙、爱丽大战高山巨人、爱丽大战纳什男爵、暗黑女武神冰蒂斯、ahvhn、剑气凌风、银白星屑、沈默閱讀、可鲁贝洛斯、蓝白•千羽、siyixly、断章者必断头、取名真滴难、国王认购人、拂晓兮呐、躺尸-咸鱼、akuma丶、lakew、此面向敌、ckykknd……这些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肥鯮~(1200)、请问有钓鱼竿吗?(10刀)……最后隆重感谢:十二月的星夜(10000+2刀)的万赏!   谢谢支持!   ……   然后说一下总结部分。   这个案子的逻辑总体上是比较简单的,从篇幅就能看出来,就是一个接到委托,一步步追溯历史去发掘真相的结构。   但是和第一个案子,魔像诅咒案不同。   它没有那么多大场面,甚至邪神、邪祟的在这个案子里体现的很弱。   更多突出的是和人的互动,稍微刻画了1-2个配角。   这当然是故意的,因为这是一个承接上下的案子,希茨菲尔需要在这个案子里学会控制思维,保持谨慎,同时最重要的——认清人性。   当然可能节奏的把握做的不是特别好,让一些读者觉得不太舒服。   这个可以放心,因为小希茨菲尔基本不会再怎么吃瘪了,这只是她学会使用智慧过程中的一点点小小的代价。   再说人性。   我从不排斥承认人性是很恶心很肮脏的东西,但是我也一直愿意相信它美好的部分。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通过看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这句话可能有艺术加工的成分。   不过在这个案子——巴尔维克怪影案里,它体现在很多方面。   贪婪的注视。   怨灵的注视。   噩梦的注视。   人心的注视。   欲念、猜忌……甚至包括希茨菲尔那只神秘的左眼对一切的注视。   (仔细揣摩的话,不难猜测那些低语就是来自当年惨死在淘金镇的怨灵们。)   所以我最终没有将这一卷的卷名定为《巴尔维克之影》,而是换成了这个更抽象的。   我希望它的恐怖不是体现在单纯的邪祟上,怪物上。   至于最后的结尾。   嗯,灵感来自《天堂电影院》。   那么就这样!   一口气今天全部写完,10月2号请一天假,揣摩第三个案子的剧情。 第三卷 死亡球票 本卷共183213字 作者的话:更新要推迟几个小时   刚到家不久,太累了,我打算先眯一会,半夜4点左右起来写。   对我来说也就是改回曾经的码字时间,但放心,是暂时的,会尽量尽快调整过来。 第一章 新生活   不知不觉,春天已经快过去了。   这个世界——唔,其实希茨菲尔偷偷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长夏”——长夏的春天非常短,芽月(3月)末、花月(4月)初就宣告结束。   所以它的夏天真的是很长的……从雨月(4月)开始就进入夏季,一直到热月(7月)底才会入秋。   她依然掰着指头在算和夏依冰的约定。   对方说过,等今年夏天她会抽空再来看看她的。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习惯命运的考验。   毕竟如果格列夫人的严格程度是10,马普思-戴伦特的严格程度就是100。   “我又来看你了!希茨菲尔!”   又是一天星期六,梦乡中的希茨菲尔照例被某人的大嗓门吵醒。   她在床上崴了半天,直到楼下开始响起砸门的声音。   “咚咚咚!”   “起床了!艾苏恩-希茨菲尔!!”   “咚咚咚!”   “快点起床给我开门!如果你不想我直接进来参观你睡姿的话!”   “……”灰发少女猛地坐起来,脸上表情阴沉的吓人。   但她还是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就看她飞快赤脚跳下床,冲到浴室冲了把澡,然后迅速扎起头发穿好内衣裙子,从衣柜抽屉里翻出一卷白丝长袜给腿脚套上。   一套流程下来正好10分钟,她继续听了听,楼下的砸门声还在继续。   不过现在她不慌了,她也不去开门,就戴好眼罩,好整以暇的坐到桌子跟前,翻开昨晚没看完的《1001种救命技巧——中等、高等骚灵仪式》继续阅读。   砸门的声音很有规律。   它总是每隔两分钟才响一次,配合戴伦特的大嗓门,希茨菲尔估计就算是邻居也该醒了。   真棒,还好她只有一户邻居。   又过了20分钟,砸门声不再响起。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房门刷的一下被打开,马普思-戴伦特那张过分精瘦的形象顿时出现。   “你是故意的是吗?”   他非常不爽的瞪着桌前少女,“每次都是这样……我留时间给你洗漱打扮,但你弄好了却不通知我?就任由我在下面客串公鸡?”   “哦,那可真是非常抱歉,马普思-戴伦特先生。”   希茨菲尔头也不回的道。   “我看你每周六都来的这么早——毕竟现在连6点都不到——还以为你和正常人不一样有用不完的旺盛精力,而且那种叫门方式也是一种你独创的锻炼技巧呢。”   “毛的锻炼技巧!”戴伦特大喊道。   他闭上眼睛,两只手用力挥动,在少女身后走来走去。   “借用那戒指的力量是让你可以每周选一天进入梦乡,但你总不能晚上6点就上床,第二天日上三竿还不醒吧?”   一会走到左边。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恐惧并且贪恋着梦境,这样的你和那些凡人还有区别吗?”   一会走到右边。   “我这是为了你的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着想!”   又窜到少女旁边,摊开一只手大声说道。   “你得习惯这种睡眠方式!它只是你补充精力的手段!手段!”   “我都懂——”   希茨菲尔受不了的合上书本。   然后小声嘀咕:“但是每周才能睡一次,按你的要求不能超过12小时,这根本就睡不够嘛……”   是的,她现在可以睡觉了。   虽然在巴尔维克怪影案中,丹特-布莱姆医生没办法治疗她的不眠症,但她还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枚赝品血纹金戒指。   这枚戒指封印了一股力量,来自真正的邪神魔戒。它的根源属于欲念之神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换言之,这股力量利用好了可以影响人心。   希茨菲尔当然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回到弗洛街12号以后她在戴伦特的指导下写了一份申请书——足足两尺长的羊皮纸——将她战胜邪念的决心,之所以必须拥有这枚危险物品的理由逐条逐句的列举分析,然后凭借她在巴尔维克怪影案中立下的功勋——几乎可以说只用两个人就封印了一次邪神诅咒——得到了特许:她将有资格拥有这枚戒指。   前提是,她每一次使用戒指都必须在六级探员马普思-戴伦特的陪同和监视之下,以确保她只用这个力量来催眠自己,而不是做别的坏事。   “我觉得这根本就是小题大做。”   希茨菲尔对此感到非常不满。   其实她偷偷测试过戒指,也不知道是能量损耗过多还是这东西对她就有偏见,反正自从落到她手里,它展露出来的魔力只有原本的几十万分之一。   改变地型,给一个城镇施加诅咒?   不,她想都别想。   这东西现在只能用来催眠一些小动物,比如松鼠或者鸟雀。   当然……也包括她希茨菲尔。   稍微大一点的动物都不行,比如杜威那样的大狗,离开巴尔维克前她试了,杜威看她的眼神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智障。   这不是行为上的问题,而是——为什么她在戒指眼里会等于松鼠鸟雀那样的小动物?   她有推测,有可能是因为她的身体……这具身体长时间适应左眼不休不眠,导致她的精神已经衰竭萎靡到了一定程度。   嗯,和小松鼠,小雀雀同级的程度。   逻辑上是通顺的……但希茨菲尔却有些不能接受。   为了尽快提高自己的地位,她总想在每周一次的睡眠中多眯一会儿,妄图尽快将精神恢复到正常标准。   “越是长时间不睡,然后一口气睡的太多,对你的身体就越没有好处!”   戴伦特棒棒棒的敲着桌子,“我真是不理解,你的聪明脑袋做推理背东西都很擅长的,为什么就不懂这浅显的道理?”   希茨菲尔不说话。   我的悲伤你才不懂。   而且她又不是真想胡闹。   这不是……   咳。   这不是每次第二天都有人型闹铃来吵她嘛……   戴伦特说教了10分钟,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没吃东西。   在他眼巴巴的注视下,希茨菲尔悠然看书到七点,然后提着篮子出门买东西,回来做了两份炸猪排奶酪夹心面包。   戴伦特飞快扫完了自己那份,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少女手上的。   拿你没办法。   希茨菲尔闭眼叹气,用餐刀将面面包一分为二,隔绝她咬过的那部分,将剩下来的推给对面。   还好她早有预料,每一份都是她吃不完的量。   但是有一点她死活想不明白——   “一个木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吃肉?”   “植物界也不乏有很多成员是靠吃肉生存。”   戴伦特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夸夸其谈。   “夜光草、虎纹蔷薇、悬浮夜灯……很多药草都有吸引昆虫然后捕食的习性。”   “下次有这种疑惑可千万别说出来,我算脾气好的……遇到奇葩木人当心被告种族歧视。”   “奇葩木人?意思是还有别的木人?”   “当然有,命运之轮里什么都有。”   “有兽人吗?”   希茨菲尔独眼亮晶晶的。   “秘密。”   “有吸血鬼吗?”   “秘密。”   “有龙人吗?”   “秘密。”   “有格鲁特吗?”   “秘密……格鲁特是谁?”   “秘密~”   “我看你是刚睡醒精力旺盛,希茨菲尔小姐。”   看到少女竖起空盘子遮住脸在那偷笑,戴伦特眉毛一跳一跳的。   “很好,那么今天上午我就来抽查你的骚灵术,看看你掌握的怎么样了!”   “放马过来。”   希茨菲尔也扬扬眉。   “就没怕过你。”   所以……   这就是她现在的新生活。   一开始她还挺烦戴伦特的,老觉得影狮怎么还不派人来召她去王都她好摆脱这家伙顺便去找她梦中的撩人的夏小姐……   但现在她觉得还不错。   什么影狮,什么审查。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来了。 第二章 再见长夏   如何系统概括希茨菲尔的新生活?   每周一至周五:   上午出门购置一天的食物,顺便走路锻炼身体。   中午饭后闭目养神15分钟,通过夫人留下的书籍笔记复习殡葬习俗和知识。   下午两点来到铁栅栏门口,将写有“不便打扰”的牌子翻过来,让“承接业务”的那面朝上。   如果两点到五点这3个小时有人需要办理殡葬业务——包括但不限于尸体拼接、尸体化妆、定制棺材、主持下葬——的话,那么她会对客户收取一笔220贝克的定金,然后在三天内满足他们的需求,全套流程收费不会超过1000贝克。   当然,这是会浮动的。遇到家境困难的人,她通常会在主持下葬的过程中想方设法给他们减免。   之所以坚持在一开始还要收那1000贝克,也是为了抗衡喜欢白嫖的无赖。   这是她的常规业务。   再然后,过了下午5点后,吃过晚饭后,如果她不需要加班的话,从那时起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她的时间都要留给翻书笔记。   殡葬学。   制香。   还有戴伦特强行要求她学习背诵的各种“超凡者常识”以及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风土见闻……还要练习射击,每天日程安排的可谓满满当当。   周五晚上到周六早上她可以睡一觉补充精神。   这是赝品魔戒给她的特权。   这个时间段其实是任选的,比如她也可以选周一到周二,或者周三到周四。   之所以定到现在的时刻,是因为周六醒来后就是永夜。   黑木市现在戒备森严,每天都有军队的教区骑士在街上巡逻,治安好的不能再好。   但尽管如此,谁也不能保证就不会出事。   一旦出事,永夜的几率是最高的。再加上希茨菲尔的左眼时常可以在这个时间段听到更多的低语,看到更多的幻象,她决定就安排在周五晚上睡。   这样一觉醒来,她可以精神饱满的应对一切。   ……   应付完戴伦特的考核,永夜如约降临长夏。   从周六晚一直到周一早晨,戴伦特不会离开弗洛街12号,而是会和少女一起守夜。   “今晚不制香了?”   戴伦特好奇的看着希茨菲尔从地窖里拖出木板和工具箱,就把它们摆到挨着院子的开放式长廊里,戴上皮手套开始敲敲打打。   “不做了。”希茨菲尔一边挥锤子一边摇头。   夫人的制香水平极高,她短时间内只能学个皮毛。   目前她可以制作16种最基础的香水,香型都很单调,来自各种气味浓烈的植物花卉。   2种混合气味香水,分别是青柠味和草果味,它们的香味光靠提取水果本身是不够的,需要加入其它材料精细调配。   1种功能型香水,也就是之前她给格布里纳一家用过的宁神香。   宁神香需要混合22种植物精粹和草药汁,她已经熟练掌握了制作工艺。   再想进步的话,下一阶段的功能型香水是安神香,需要36种不同材料。   而那些有记录的正常香水……各种她见都没见过的材料,家里现在就没有储存,市面上压根就买不到。   所以还制个锤子的香。   少女叮叮咚咚的将几块木板钉到一起,拼接出一个棺木的轮廓。   还不如就老老实实的做棺材卖呢。   这里得提一点:弗洛街12号,从一开始是没有卖棺材这项业务的。   格列夫人从不卖棺材,多年来她只承接主持下葬的业务,这也是为什么希茨菲尔在家里从来看不到棺材板和白蜡烛。   但现在,这个传统被打破了。   这都是因为希茨菲尔没有在上一个案子里赚到钱。   命运之轮审核了她的申请书,考虑到她的功勋、需要,以及没能抓捕杀人犯丹特-布莱姆的“罪过”,表示那枚赝品戒指就是她此行唯一的收获。   米基-格布里纳等人是怎么浑浑噩噩的和拉伦斯家族相认的,拉伦斯家族到底支付了怎样一大笔钱——抱歉,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希茨菲尔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   她不想坐吃山空——毕竟和常人相比她晚上得一直开灯,这电费走的可太夸张了——所以额外开拓了这项业务赚钱。   她的动手能力是不错的……前世她一个人改装过山地自行车,各种模型拼接她都很拿手。   她的绘画功底也很不错,如果她没有机缘巧合来到长夏世界的话,她以后说不定会选择当一名画家。   所以条件都是成熟的。   她就决定做棺材——独一无二的棺材。   “我可以理解你在上面画东西来增添它们的……艺术价值。”   戴伦特蹲在边上看了半天,眉头一直就没松开过。   “但是这个蓝皮大妖怪是什么玩意?”   “那是神!它叫欧贝里斯克。”   “这个红皮大嘴蛇呢。”   “也是神,它叫欧西里斯。”   “这个黄金脆皮鸡——”   “它是古老传说里的太阳神,太阳神的另一种形态。”   “你就这么给那些蠢蛋描述的?”   戴伦特给给给的低笑起来。   “我劝你还是叫它们‘神仆’,免得被教团的神经病找上门来……”   “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去帮我钉棺材好吗?”   希茨菲尔用力在地上敲着笔,非常不爽他在一边指点江山。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不打马虎,戴伦特想的是好多好多炸猪排。   “作为朋友,你买棺材打八折。”   “……什么?”   戴伦特愣了。   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回复。   “说的好。”   后面突然响起一道轻佻女声。   “还得买一送一,再给他做个穿裙子的木偶一起陪葬。”   希茨菲尔和戴伦特同时扭头,看到院子里出现了一个穿黑皮风衣、黑丝裤袜、脚踩长靴的高挑女人。   “夏!”   短暂的寂静后,希茨菲尔丢掉画笔和调色盘,直接朝那道人影扑了过去。   但是跑到一半她突然顿住,表情迅速恢复理智。   “抱歉问一下,我们第一次认识是因为什么?”   “不干净的小零食。”   夏依冰嘴角上翘。   “你确定要让我们的重逢充满‘味道’么,希茨菲尔?”   “这是谨慎。”   少女重新放松下来,走到她面前和她贴紧拥抱。   “……你真的来了。”   “是的。”   “……我经常会想念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也这么想。”   “告诉我你是单纯来看我的。”   “呃……”   夏依冰这下卡壳了。   “是这样的……王都这段时间出了不少麻烦事,所以你的审查被一推再推……”   她尽量辩解,但希茨菲尔一抬头,她就发现自己无法对那只蓝眼睛说任何谎话。   “我是来接你的,希茨菲尔。”   叹息,夏依冰索性直接摊牌了。   “你得跟我走。”   “天亮,马上。” 第三章 牵手到牵绳   天微微亮,希茨菲尔包起头发冲过澡,又换了一身衣服下楼。   旁边是她的小箱子,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戴伦特先生答应在她离开家的这段时间帮忙看护弗洛街12号,再算上希茨菲尔庄园有胡桃看护,她在黑木市已经没了牵挂。   所以她现在很好奇,夏依冰说的“不少麻烦事”是什么情况。   “行程已经安排好了。”夏依冰主动帮她拉上箱子,“先跟我走,具体的我们到海上再说。”   说完,她半转过身,飞快去牵少女抬在胸口的右手。   情况似乎真的非常紧急,以至于她连这点时间都要节省——甚至连牵手和转身这两个动作都要同步进行。   不过……大抵“欲速则不达”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夏依冰伸手一抓,没抓到手,反而抓到了一个硬邦邦的金属链子。   “?”脚步停顿,她先是把金属链子往下扯了扯。   阻力很大。   再往上提提。   一开始是有一些阻力的,但非常小……继续用力的话,就像是穿过、挤过什么阻隔,链子的末端被她直接拽了出来。   甚至还在半空中弹跳几下,她感觉那东西打到了自己的手。   一点点回头,夏依冰发誓看到的场景让她永生难忘。   戴眼罩的少女,两只手正放在脑后扎头发,嘴里叼着一条黑色发带。   自己拽着的东西是一条暗金色的细链子,链子的末端是一枚金红相间的圆环戒指,上面则是和那只项圈连在一起。   所以现在的情景就是……希茨菲尔睁着一只蓝色独眼,眼巴巴的,有些迷茫的看着这边,自己手里牵着一只暗金链子,链子连接着她的项圈。   啊这……   夏依冰感觉心跳开始不受控制了,脑子里冒出了一些淫靡的片段。   脸微微燥热,她发誓那不是自己理智的行为——她居然拽着那链子拉扯了一下。   “嗯!?”   希茨菲尔被拽的一惊,脖子被扯动,她被迫前倾身体,跟着女人的动作走了两步。   “嗯嗯嗯嗯???”   扯动的感觉继续传来,但这下她意识到是什么情况了,看向女人的眼里已经充满怨气。   “呸”的把发带吐到手里,她蹬蹬两步走到女人跟前,一把将链子夺过来,当着她的面把戒指塞进胸口,再夺过箱子,又蹬蹬蹬的出门去了。   戴伦特在沙发上笑的前仰后合。   为了不发出动静,他半张脸都埋在枕头垫里,身体颤抖的幅度就像发羊癫疯。   “命运之轮居然没让你一同看护她?”   吸了口气,夏依冰面向这讨厌的家伙。   “你们尽管走。”戴伦特对她挥了挥手,“你看我意外你们要走水路吗?”   这家伙。   意思是命运之轮的眼线无处不在?   深深看了他一眼,夏依冰冲出门追上少女,看到她站在一辆甲壳轿车前和司机寒暄。   “好久不见了伊森。”   “好久不见了希茨菲尔。”   两人在这聊的开心,倒把她这“最好的朋友”给冷落了。   夏依冰自知理亏,小心翼翼的伺候少女上车,一个人拎着东西存后备箱。   看到她要去副驾驶,她这才忍不了了,强行给人拽回来,打开后座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   希茨菲尔瞪了她一眼,还是乖乖坐上去了。   一路,几乎无话。   毕竟有伊森在,夏依冰也不好意思就刚才的行为给对方道歉。   来到码头,三人下车,看到面前停靠着一艘——在希茨菲尔的见识里算中型游轮。   所以它真的不小了,而且从它的轮廓、造型以及头顶冒出的黑烟来看,这艘船是标准的机械动力。   也就是靠自身机动航行的船,蒸汽船柴油船电力船都属于这一范畴。   “黎明号。”伊森笑眯眯的给少女介绍。   “走水路得绕一圈,会比秋日号更慢一点,大概周二可以到维恩……对了,你晕船吗?”   “我也不知道……”希茨菲尔愣愣摇头。   她原来的身体是不晕船的。   但现在她是真不知道。   她看得出来,坐船离开是影狮对她的一种保护。   相比陆地上的危险,海上的危险——这里只说近海——要少得多。只要审查确保每一位登船旅客身份没问题,这一行就可以当做是观光旅游。   排队,尽量不惹人注意的和其他旅客一起登船。希茨菲尔找到自己的房间,放好行李,一开门就看到黑发女人站在外面。   她脸红了。   想要关门,但又觉得这么做有些上纲上线。   毕竟那种行为……   那种行为可以当做单纯的玩笑。   她曾见过别人之间开更过分的玩笑呢,当事人也没说什么。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夏依冰已经挤开门强行进来了。   “咔嚓。”   然后当着她的面关上门,将门反锁。   “σ(°дφ;)”   希茨菲尔心里一突。   这这这这这……   这是在干什么呀?   难道说那不是玩笑?   她是真的想对我……   想把我给……   “接下来我们要谈的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转过身来,女人脸色却只有严肃。   “你不是好奇这段时间维恩港发生了什么吗。”   “来,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呼~   希茨菲尔先是松了口气,庆幸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   “……”   然后又涌起一股负罪感,觉得自己思想邪恶。   那本来就只是个玩笑而已,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希茨菲尔……   别再回忆那些素描裸体了,赶紧收心,来讨论正事!   “去年,1983年的冰月,也就是刚刚处理完黑木市这里第二次魔像诅咒的时间点,王都同步出了桩奇案……”   房间里有两张床,夏依冰坐到靠门的那张边上,已经开始诉说。   希茨菲尔赶紧也到另一张床上相对坐好,收敛心思开始听。   “在描述这个案子之前,我要问一下,希茨菲尔,你看球吗?”   “……什么?”   “球赛,足球比赛。”   长夏这里也有足球?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然后又觉得理所应当。   好吧,踢球——或者说踢东西是人类的天性。   你在路边摆一个空饮料瓶,有超过半数的路人看到它就是想发贱给它一脚。   她,艾苏恩-希茨菲尔曾经就干过这样的事。   但她把钢铁桩子误认成易拉罐了,这导致她在医院住了快半个月。   “我不看。”所以她这样回答,“但我对它有所了解。”   “维恩红狮队,维恩巨人队——这是维恩港两支最出名的球队。”   夏依冰点点头,继续说道。   “维恩红狮队是工人、中产支持的球队,建队至今58年,获得荣誉无数,很多贵族都是它的簇拥。”   “维恩巨人队的建队时间更早,被承认的是在60年前,同样有很多荣誉,但不同的是它的前身完全是一支草根球队,至今它的支持者群体里也包含了大量农夫、流浪者甚至流氓暴徒。”   “我只是简单给你介绍一下它们的背景,你不用去了解更多东西。”她摆摆手,“事情要从冰月末的一场比赛说起。”   “那是冰月末的最后一场比赛,是联赛,组委会觉得这两支球队实力最强,因此将它们的轮次改到这一轮,希望能创造更多的门票收益和话题效应。那是12月26日,当晚无数人涌入维恩港冰龙球场观看比赛,这其中当然也囊括了大量贵族。”   “伊戈尔伯爵、拉伦斯男爵……甚至特尼则王子、沃娜公主,他们手持球票,来到专属的贵宾包厢,想要见证维恩红狮队赢得今年的联赛冠军。”   “因为今年维恩红狮队的领先优势太大,它们领先了第二名——也就是维恩巨人队足足18分,早就提前夺冠。但他们之所以这么兴奋是因为两支球队是死敌,当着死敌的面夺冠,如果同时还能在赛场上痛殴死敌会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情……我这么解释你能明白?”   “明白。”   希茨菲尔继续点头。   看来夏依冰是把她完全当小白了。   哼。   她懂的足球技术搞不好比她还要多呢。   “一开始一切都是正常的。”   夏依冰抬起一只手,轻轻挥动配合描述。   “比赛没有受到干扰,场地内没有骚乱,维恩红狮队正常夺冠,好吧之后还是有一些骚乱的……两家球迷发生了一些冲突……”   “但真正麻烦的是包厢。”   她话锋一转。   “伊戈尔伯爵被发现失去了生命。” 第四章 球票奇案   “谁?”   希茨菲尔表示她还记不住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   “弗兰-伊戈尔。”夏依冰只好给她详细介绍,“海运大王,掌握着海上三分之一的航线,其经营的海运公司直接就有王室参股,即使在维恩港也属于跺跺脚就会有小地震的人物。”   “哦……”希茨菲尔点头,“那么,他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这种人物旁边不是应该有很多保镖吗?”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没错,希茨菲尔。”夏依冰不断点头,“问题就出在这里——包厢是密封的,里面除了十三位宾客和四名王室护卫外没有别人,一直到伊戈尔伯爵被发现失去生命为止只有两名女侍者曾进去过,我们追查了所有能追查的线索,就是摸不清他是怎么死的。”   “这怎么能摸不清呢?”希茨菲尔已经完全被这个奇怪的案子给吸引了,“尸检?解剖?是外力导致的还是药物,这怎么能摸不清呢?”   “外力。”夏依冰不断摇头,“你不懂,希茨菲尔……你没看到当时的情况。”   “什么情况?”   “伯爵确实是被外力杀死的。”夏依冰不断下压手掌,“他的喉咙被利器割开,鲜血流的全身都是……”   “那就是有凶手了,只要锁定其他的18个嫌疑人不就——”   “不不不你就是没懂。”夏依冰再次打断她,“你没懂这里面离谱的地方。”   “离谱的地方?”   “是的,因为凶器是一张球票。”   房间的争论突然就顿住了。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只能听到海浪的声音隐约传来。   “球……票?你是说一张纸?”   “对。”夏依冰用力点头,脸上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而且这张纸就被伯爵自己攥着。”   “……”希茨菲尔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她突然就理解夏依冰了,确实,这案子是有它离谱以及诡异的地方。   “那张票被他攥的非常紧,紧到我们不得不锯开他的手指,才完好无损的将它弄出来。”   夏依冰叹息一声:“然后就是排查、审查……好在其他十二位宾客都很通情达理,尽量配合满足我们的要求……”   “你们这段时间就是在忙这个吗。”希茨菲尔已经有所猜测。   如果弗兰-伊戈尔真有夏依冰说的那么重要,那他的死确实会引发一场小地震,影狮作为秘密警察这段时间忙前忙后擦屁股也很正常。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居然把她这个可能有神的器官的人撂在一边了——毕竟从古至今有神的器官的人不止她一个,既然从有记载开始人们从来没见过神明显灵,那就说明有神的器官,并不能给社会带来什么巨大的便利性改变。   “是在忙这个没错,但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夏依冰还是摇头,“凶手……没能抓到。甚至就连是否真的有凶手都不清楚。影狮内部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新类型的诅咒,我们又开始从伯爵的收藏品展开调查……”   “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希茨菲尔……现在的问题是,每个月都会有新的受害者。”   “新的……受害者?”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是的。”夏依冰再次叹气,“1983年12月是伊戈尔伯爵,今年1月是菲尔兹男爵……他是维恩交通管理局的局长,2月是伦巴蒂男爵……他掌管着港口食材贸易市场,3月是布伦男爵……他倒没什么实权也不爱弄事,但他已经是第四个了。”   “每个月都有一个人死,范围基本就在那十三位宾客中随机,而且都是被那场比赛的球票割喉,死的时候——不管我们事先将球票放在哪里,它都能出现在死者手里,就那样被他们死死攥着。”   “那十三个人里还囊括王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么。”   夏依冰恳着脑袋也不回话,但希茨菲尔已经默认是这么回事。   那就太正常了。   是吧?和这些大贵族的命相比,她希茨菲尔确实是无关紧要。影狮这段时间应该都在调查这个球票事件,而她……被遗忘了都有可能。   “那案子现在破了吗?”希茨菲尔继续询问。   排除所有因素,夏依冰的描述确实让她很好奇。   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基本可以确定这不是人类作案。   影狮那么多人呢,在有提防的情况下要他们看护目标,这目标还能被弄死……如果这是人类作案,那影狮得多废物啊。   更何况人类也做不到这些事,这应该是一种新型诅咒。   “现在有两条线。”夏依冰给少女介绍,“一条线是从伊戈尔伯爵的收藏品开始,就是继续调查它们……因为他们怀疑是这些藏品里有被诅咒的物件,这个物件影响到了伯爵,将诅咒传给他,又通过他的死传播给了包厢里其他十二位贵宾。”   “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从他们都持有的球票着手。”   夏依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又从里面抽出一张软绵绵的、用一种很薄的、淡黄色的纸印成的票。   希茨菲尔条件反射的要伸手去接。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这东西上可能沾染着诅咒,立刻又把手缩了回去。   “这不是那十三张球票之一。”   夏依冰被她的谨慎逗笑了。   “放松点,只是我们从市民手里搜集来的。”   “我知道。”希茨菲尔脸有些红,缩回去的那只手捋了把裙子。   “我只是压到裙子了,先整理一下。”   “嗤!”   夏依冰实在没忍住。   希茨菲尔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把拽过票,拿到眼前仔细查看。   [维恩红狮:维恩巨人]   [维恩港冰龙球场]   [1983年12月26日17:30]   作为球票,这东西造型非常简单。   淡黄色的薄纸,只印着这三行字。外加在两支球队旁边有它们的队徽。   红狮队的队徽是一只圆环,圆环内部写着队名字母,中间是一只佩戴皇冠的狮子,狮子伸出一只爪子压着一卷羊皮纸,羊皮纸上写着一个数字:1926。   巨人队的队徽没有圆环,就是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巨人队的队名,下面是一个数字1924,牌子上侧是一个“巨人”的半身像——希茨菲尔觉得它看起来像复活节岛的巨人石像。   然后在所有内容的上另有一个深蓝色的、斜斜罩上去的矩形印章,依稀可以辨认出“萨拉体育竞技联盟”之类的字样。   没什么特别的,除了简陋之外非常普通。   这样的东西能杀人?   希茨菲尔黑人问号脸,立刻拿它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嘿!”   这可差点把夏依冰魂吓飞了。   她注意到了,希茨菲尔还特意避开了项圈保护的部分。   在没有查明诅咒的真相之前,这种试探行为绝对可以用“作死”来形容,她几乎是立刻起身扑了过去,将希茨菲尔扑倒在床上。   “……”   “……”   三目相对。   女人双手按住少女的乳房,黑色发丝垂落下来。   就像春天的柳枝,春风就是在柳枝中交汇的呼吸。   “我只是……呃……”   希茨菲尔想说她有分寸。   她没撒谎——她就只是轻轻一划而已,就算真能划开现场就能包扎好的,根本不会有太大事。   但是情况好像已经不允许她多做解释。   女人看她的眼神让她陌生,那双黑眼睛如同深渊,不断吸引着她,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她的脸在越来越近。   她们的脸都红了。   就在希茨菲尔以为——夏要对她做什么的时候。   手腕一松。   “啪!”   上方传来一声脆响。   “夏!”   快速起身,她只看到房门打开,几缕黑发跳动着消失。 第五章 心灵的弱点   希茨菲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在海上的这段旅途夏依冰再也没和她说一句话。   她很少坐船——她前世也是坐飞机比较多——按理来说这会是一段新奇又愉快的旅途,但和夏依冰产生矛盾让她完全没心思浏览海上的风景。   周二傍晚,黎明号驶入维恩的码头。   天色已经开始发黑了,但却还不到开启路灯的时段。希茨菲尔看着一群人在灰蒙蒙的视界中下船或者搬运货物,心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前人总说这个点人们视力最差。   “你不跟他们一起下船吗?”伊森悄悄出现在旁边。   他指了指走在舷梯上的人,那都是船客,正在依次有序的排队上岸。   “夏……她还在休息。”希茨菲尔摇了摇头。   反正只要在两小时内下船就好,她打算等她。   “同事总说我是个迟钝又敏感的人。”伊森旁若无人的伸了个懒腰,身体前倾,把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栏杆上,“我只认同后面的评价……所以我还是能看出来一些问题的。”   希茨菲尔没有回话,她眺望着码头末端的一条蜿蜒小路,目光一直没入到一片灰蒙蒙的城市阴影里去。   “你应该多体谅体谅她,也许这不是她的本意。”   这句话让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虽然,她的身体里可能是另一个性别的灵魂,但她自认她在某些方面表现的还算克制。   这并非是她自夸自己有多纯情纯洁,而是——她在长夏醒来之前就只是个不到17岁的高中生而已。   普通的高中生在这个阶段会对性别有什么特殊认知吗?   以国内学校在这方面的保守程度,如果她不是每年都有机会去庄园玩,顺带收看国外的一些特殊频道,她对两性差异的认知可能还停留在“亲个嘴就会怀孕”的阶段,要不是上个案子被海盗父子俩玩弄了一番,她恐怕都能算是过于纯洁。   毕竟她一直没什么朋友,社会曾经放任孩子们在这方面野蛮生长——自己从环境里想方设法汲取相关知识的渠道比如某些光碟、画册——她都没机会拥有。   所以她觉得问题并不在自己这边。   是夏……是夏依冰先跟她开的恶劣玩笑。   也是她把她扑倒,摆出一副想要吻她的架势。   然后还没等她意识到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及想清楚自己应该接受还是拒绝,这女人就自己给自己一巴掌,呲溜逃了。   她们本来是一个房间的,事情发生后夏依冰硬是换了个空房间,这段时间连人都很少在她面前出现。   非常荒唐……因为希茨菲尔觉得自己才是最委屈的。   她被开了那种玩笑。   被……扯着项圈,像牵母狗一样走。   差点被吻。   现在还被这样对待,被冷暴力。   为什么反而是她需要体谅别人?   “我能大概体验到你是怎么想的。”伊森看到她的表情,轻点下巴,“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帮你解惑。”   “那我洗耳恭听。”   希茨菲尔倒真好奇了,迫不及待想知道伊森会如何粉饰这“倒打一耙”的恶劣行为。   “你这段时间跟着图书馆的人,他们有教给你超凡者的一些基础常识吗。”   “是……指哪一方面?”   “应用方面,比如假设你是一个超凡者,你会经历哪些变化,面对哪些困境,以及到时候你该如何解决。”   “没有。”希茨菲尔坚定摇头,“他们教给我的都是一些理论知识。”   戴伦特这段时间一直在逼她背书,背诵从初级到部分高级“骚灵术”的事迹和理论,给出的理由是它们不但牵扯到很多诡秘的诅咒而且包含很多地方的风土见闻,可以极大填充她的思维信息库。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木人的炫耀:“这可都是外面找不到的珍品孤本!”   珍品她信,孤本就算了。   命运之轮不可能把孤本给她这个级别的会员看,不过其他方面戴伦特说的有道理,她也没有排斥按照他的要求好好学习。   “骚灵术?”   伊森闻言嗤笑一声。   “怎么了。”希茨菲尔皱眉。   总觉得伊森对所谓的骚灵术好像不屑一顾。   “骚灵术……好吧,我姑且这么称呼它。”   伊森点头,“虽然我个人更习惯称它为魔术戏法,但确实……在很多情况下一些简单的骚灵手段是很有用的。”   “他们只教你理论和事例,应该也是考虑到你现在还不算真正的超凡者。”   “那什么才是真正的超凡者呢?”   “趁着这个机会给你科普下好了。”   伊森探出手,给希茨菲尔比划着:“我们现在都知道,梦界笼罩在我们心灵上方。”   “嗯,你当初说过,只有拥有骚灵潜能,可以灵视的人才有了解它的资格。”希茨菲尔说道。   “所以我曾猜测,灵视就是真正超凡者的标志。”   “你猜的很对!”   伊森表扬了她。   “通常情况下,我们判断一个人是否有骚灵潜能,就是看他是否有一些特别之处。”   “什么样的特别之处呢?让小物件悬浮、扬起沙土、控制蚂蚁、和动物对话……这些都算。”   “但它们大多是不可控的——‘骚灵’即是‘骚动的灵’——身体里有一股不听话的力量在骚动、像脱缰的野马,这东西不完全受你控制,所以叫骚灵。”   “骚灵只是潜力。”伊森严肃说道,“能稍微对灵加以约束,至少能稳定控制它做到灵视就是超凡者的标志,世间大部分的超凡者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水平。”   “再往后……是‘现灵’?”   希茨菲尔试探问道。   她曾被魔像邪神卷入梦界,是夏依冰把她带了回来。   那触动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事后伊森跟她解释,那把刀就是夏依冰的噩梦,她是将力量从噩梦中提取出来形成了那把刀,而这种技巧就叫“现灵”。   这是距离希茨菲尔非常遥远的东西。   不借助左眼的力量,她就只是感知比常人敏锐了些。   连灵视都做不到,自然不能说是超凡者。   “不……要知道这个世界很广阔,什么千奇百怪的情况都有,所以这个标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伊森连忙制止她这么想。   “不乏有些人凭借外物获得了控制灵的力量,甚至可以做到现灵!他们也都算超凡者,所以说你是超凡者没什么问题。”   “但我们这里要说的不是这些。”   他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   “而是——这个体系,你可以发现如果你想要进步,你是绕不开要和噩梦打交道的。”   “现灵,是从噩梦中提取力量,用强烈的执念将之显现。”   “这意味着你每一次动用这股力量,你的精神就等于重新体验了一遍那个噩梦。”   “悲伤、痛苦、恐惧、悔恨……在你用这股力量战斗的时候,这些负面情绪会一直围绕你,试图将你吞噬。”   “你要明白,希茨菲尔……这个世界上聪明人不少。”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现灵的水平,不一定是他们做不到,而是……那太苦了。”   “队长可以做到,那是杰出的天赋、意志力,再加一点运气,所有因素缺一不可。”   “在长时间的战斗中,长时间承受负面情绪腐蚀的过程中,她早就建立了一套稳固的逻辑,凭借这套逻辑,她可以最大限度避免心被腐化。”   “而你……”   “希茨菲尔,现在你闯进去了。”   “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亲人的替代品,你让她把你放在心上了。”   “就像一条算式、公式……它的逻辑本来是稳固的,是成立的……但你突然加进去一个数字!”   挥舞着双手,伊森放轻声线。   “……你觉得它会怎么样呢。” 第六章 卵鞘   希茨菲尔对情感向来敏锐。   ……敏锐到可以说冷酷的地步。   她可以不带丝毫情感的评判那些感人的故事,用自己的标准给它们评分,判断它们是真的感人还是“看起来更像编织的谎言”。   在大众感动的时候,她在思考这会不会是一场骗局。   在大众被蒙蔽的时候,她冷笑着在屏幕后鄙视造谣者,拒绝和他人一起共情。   这么做的好处是她几乎不会上什么当,坏处嘛……有些确实需要共情的时刻她还在思考,显得她完全不近人情。   所以从小到大被同学们,甚至部分老师评价冷血,她是不反对的。   虽然她清楚,她算不上冷血,甚至可以说是个感性的人,但怎么说呢……   生活在社会,一个大环境里,哪怕再愤怨,也要遵守它的规则。   所以她只用一瞬间就完全领会了伊森的意思,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夏依冰做到感同身受。   夏依冰的家人在她小时候被梦魇吃掉。   包括她的父母,还有几个弟弟妹妹。   从噩梦中借用力量会强制回忆当时的画面,所以每一次她挥刀,刀刃撕裂敌人的同时也在撕裂她封闭的心。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夏依冰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她不知道。   也许她欺骗了自己,就像伊森说的那样——建立了一套稳固的逻辑。   负面情绪无法影响一个根本不在乎情感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艾苏恩-希茨菲尔和她建立深厚的友谊未必是好事。   这样想,少女顿时觉得她蒙受的委屈不算什么。   “那我该跟她道歉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   理解归理解,但还是憋屈,有些羞耻。   明明被过分对待的是我啊……   怎么到头来还得我去道歉……   而且我居然真的被说服了……   “千万别!”伊森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我知道你是好意……希茨菲尔,我们都知道。但是这种事不是一味的好意能解决的。”   “你去道歉,只会加深她现在对你的愧疚心理。这对她重新稳固那个逻辑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反倒有可能加速它的崩溃。”   “那我应该……”   “保持现状就好了,你们关系还没有这么亲密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就还那么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习惯你的存在。”   当晚,来到影狮安排的旅店住下,希茨菲尔还是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也不是没想通吧,道理她都懂,她就是觉得“被撩了还得去道歉,然后又被告知连歉都不能道,得配合演戏,等撩她的人自己走出来”这种事有些过于离谱。   “那还能怎么办呢……”   坐在桌前,她赌气式的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谁让她救过我的命,还跟我说过那些道理……”   有些心烦意乱。   伊森认为她们之间是纯粹的友情,可能还包含了替代的亲情,即是说夏依冰可能潜意识把她当成了某个死去的妹妹。   希茨菲尔不介意他这么认为,她原本也就是这么认为的呢——夏依冰就是希茨菲尔最好的朋友。   但在经历过那次三目相对的旖旎之后,她觉得可能不是这么回事。   问题不在她这边。   在夏依冰那边。   她重新回顾了一下自己和夏依冰从相遇到熟识的一系列过程。   一句话总结:   虽然深刻,但并不特殊。   远远不到应该产生超越友情关联的程度。   “那她老对我毛手毛脚的是为什么?”   她不理解。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吸引人。   对方也不像是那种轻浮的人。   她对夏依冰的印象浓缩成几个词,大概是冷静、从容、理智、果断。   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动情,自己和她相处的经历也不至于让她动情。   想了半天,希茨菲尔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夏依冰长时间封闭内心情感,以至于她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嗯。   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性饥渴”。   她拒绝在情绪上和别人建立交互,但同时她是人类,人类是社会动物,没有交互就会得精神疾病。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希茨菲尔出现了。   她进入过她的内心,目睹过她心中最深的噩梦。   虽然不至于就对她另眼相待,但也许这件事可以成为一个引子,引导夏依冰一步步转变对她的态度。   恰好中间她们又分别了三个多月。   所以她对我又捏又抱的行为属于……戒断反应?   正思索着,希茨菲尔翻到了之前的页面,看到上面用红墨水画着各种线条,中间还有一幅夏依冰的卡通肖像。   她坐在轿车里自慰,神情魅惑,完美糅合了她当初的一些色情幻想。   希茨菲尔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她左右看了看,像做贼一样把书页翻过去,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与我无关”一类勉强的话,强行开启深夜的学习。   效果自然是不怎么好的。   一直到凌晨4点,她还是没法进入状态,脑子里满满都是女人红着脸压上来的情景再现。   先忽略这是不是有外因。   如果我当时主动一点……   她接下来会不会……   会不会……   希茨菲尔贫瘠的相关知识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做这种幻想,所以到最后,她开始疑惑两个女孩子要怎么做那种事情。   在这一过程中,推理能力发挥了效用。她罗列出了七种可能性,并用对待科学的态度开始探究它们。   “从生物学和进化学角度看待,这是完全错误的行为。”   她思索着。   “那为什么这种行为还会普遍存在呢……”   胡思乱想了一大堆东西,就在她一边飞快翻书一边考虑是不是将睡觉权限提前到今天以避免这种煎熬的时候,她突然在翻动的书页间看到了一段话。   [腐化的……]   停!   伸手按住那页纸,希茨菲尔将书本完全摊开,开始认真研读这段内容。   [腐化的形式]   [常规认知中,只有被梦魇、被邪祟诅咒传播的才是腐化,只有被这种腐化污染了才可能变成怪物。]   [我要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还有一种腐化是自身受到了噩梦的影响,在心理层面放弃抵抗。]   [前者是由外而内,后者是由内而外。由内而外的腐化会对‘卵’造成更大的影响。]   [当它彻底失控的时候,而且也满足一定条件的时候。从其卵鞘中诞生之物便不再简单以‘梦魇’称呼。]   [那是从绝望之渊中凝聚的邪念。]   [我个人推测,它们也是神的雏形。] 第七章 腐化者   这到底是——   看完这段描述,希茨菲尔迅速将书翻到开头。   说来惭愧……虽然这本书是她亲手从箱子里拿出来的,甚至她的小本子上还写了不少抄录的笔记,但在这一刻之前她甚至没看过它的书名。   都怪夏依冰。   一个抱怨的念头在心里闪过。   不用照镜子,她都能从发烫的感觉中获知,她的脸蛋又变红了。   “先看看这本书吧……”摇头将这些东西彻底抛弃,希茨菲尔盯着书页最前方的烫金大字。   《邪神起源》◎萨拉◎诺萨-费迪南德   唔……   她皱眉沉吟。   忽略那个第一次念可能记不太住的作者名,这个书名倒是取的相当气派。   是的,她想起来了,她就是因为被这气派的书名所吸引,才在当初挑选带哪些书的过程中选中它的。   看来不管是什么时代,什么背景,文创工作都免不了要和标题党沾染关系。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人相对更淳朴一些,这本书的内容也确实和所谓的邪神有关。   希茨菲尔终于进入了状态,她振作精神,暂时抛开记笔记的想法,从第一页开始翻,打算将这本书好好的,仔细的再读一遍。   天亮,外面渐渐传来市井的喧嚣。   希茨菲尔看了眼挂钟,才5点半不到。   影狮安排的旅店距离码头不远,而水手工人们总是有做不完的活,再考虑到这是繁华的维恩港……会有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   放下书,希茨菲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有一种感觉,在进入“每周一眠”的恢复疗程后,平时她反而更容易困了。   她推测这并不是她的身体更疲惫了,她的身体应该是有在循序渐渐好好恢复的,而是她的意志——逐渐有些顶不住诱惑。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也许我可以忍受黑暗。   希茨菲尔,好吧,她睡过觉。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得到赝品戒指前她的身体、精神状况远比现在更加糟糕,但那时候她却可以忍受,大概就是习惯的缘故。   而现在嘛,每周她都可以找一个晚上,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粉粉嫩嫩砸到被窝里,裹着小被几在睡梦里完全和床榻融为一体。   她已经重新尝到了睡眠的美妙,那自然而然的,平日的不眠就更显煎熬。   这家旅店没有热水,希茨菲尔用凉水简单洗漱过,闻了闻袜子,蹙眉脱下来换了一双。   早餐是南瓜蜜馅儿饼。它类似一种派,外面一层薄皮,烤的焦黄酥脆,里面是大量混入糖浆的南瓜瓤,一口咬下去唇齿溢香,搭配麦茶一起吃堪称人间至味。   “好吃吧?”   大厅,伊森坐在少女对面,看着她像松鼠一样咔嚓咔嚓啃着饼子,脸上露出分享成功的喜悦表情。   “我小的时候来过这里,一直对这味道念念不忘……不得不说阿西莫婆婆的手艺真的太棒了,最重要的是二十年了她都没有涨价,一块饼只要22贝克。”   希茨菲尔认同的点头:维恩港是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这个价格确实不算贵了。   她对食物也是很挑剔的,一方面本就如此,另一方面,当她开始承受不眠症的困扰,她就发现当天亮的时候,她要调整精神以适应新的一天的时候,在食物上精益求精可以让她恢复的更快。   她对此的解读是一种心理上的催眠,一种奖励机制——通过享用一顿美味的早餐来提醒自己这是第二天了。   “夏呢?”   吃饱喝足,希茨菲尔盯着一盘苦柚沙拉,眼睛不时往楼梯上瞥。   “她起的比我们都早。”伊森让她不用担心这些,“你的审查有一部分是她在负责,把你带来并不意味着工作结束,她还得把这一行发生的事情汇报上去。”   “她不会……”   “应该不会,那属于探员的私人情感问题,我们有专门的心理咨询司处理相关问题。”   “我有个事情想问你。”希茨菲尔犹豫着说道,“就是……噩梦,你之前提到的现灵,它是从噩梦中借用力量。”   “对,没错。”   “它的副作用就只是要承受负面情绪的侵蚀吗?”她蹙着眉头,“如果承受不住负面情绪的侵蚀……我的意思是,她只是人类,而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上限的……”   “是的,是有这个问题。”伊森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但还是耐心给她解释,“所以现灵级别的超凡者很珍贵——也很危险,一方面他们可以操纵噩梦的力量,另一方面,他们也有可能顶不住那些恶念的侵蚀,被噩梦中那些邪祟——完全从他们内心世界里幻想出来的邪祟给污染,变成孵化梦魇的卵鞘。”   “那岂不是——”   希茨菲尔险些发出惊叫。   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么做很危险?   想想看,假使有一天夏依冰失控了,那她会不会变成梦魇,变成怪物?   也就是……《邪神起源》里描述的‘神的雏形’?   鬼使神差的,希茨菲尔脑海里闪过“魔法少女”之类的单词。   “对她有点信心。”   看到少女变得有些闷闷不乐,伊森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撸了两把。   “她是成年人了,如果她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她肯定不会瞒着不说。而且我们内部定期是有心理测验的,如果一个现灵级别的超凡者探员没能通过测验,那她将被约束行动,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再动用力量,还要接受我们的心理治疗。”   哦……   希茨菲尔稍稍放心。   确实,那都是传承几代的知识了。影狮是专业的,他们不可能不采取预防措施。   但是她又想到了在《邪神起源》里看到的现实案例。   “伊森。”   “嗯?”   “既然出现了这样的机制,那就说明有现灵级别的人失控过,是这样吧?”   “……确实如此。”   “那他们后来……”   “没有后来!”   伊森打断她:   “‘腐化者’是日蚀教会的一部分,但它们远比普通的教会成员更危险!”   它们的称呼是腐化者吗……   在希茨菲尔记忆中,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伊森流露出如此刻板的神情。   “那些邪教徒,不管他们想干什么,他们至少有思想,可以对话,交流!但你永远不要妄想和一个‘腐化者’交流,或者窥探它的想法,因为那是从完全腐烂的绝望之渊里结出的果实,它们没有神智,没有属于自己的思想,唯一的本能就是吃!是进食!”   “如果你遇到一个腐化者,我要你第一时间远离它,或者想办法求救,千万不要试图运用你的智慧去解决问题……你听懂了吗?”   希茨菲尔愣愣点头。   “很好。”   伊森再次露出微笑,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   “审查是今天上午10点50,现在还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在周围转转……” 第八章 所谓专业   被伊森带着在四周转悠,浏览码头周边的商业街,希茨菲尔却有些心不在焉。   无论是商店、摊铺里摆放的小玩意还是偶尔投注来的惊艳视线都被她忽略,她在思考,腐化者和梦魇有什么不同。   听伊森的意思,腐化者没有理智,只知道吃……这和梦魇不是一样的吗?   为什么不论是伊森,还是那本书都在强调它们是有区别的,而且好像还区别很大?   一个巴掌大的娃娃被拎到眼前。   希茨菲尔回过神来,礼貌拒绝了伊森的好意。   伊森对她不错,但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年龄段的女性相处。   在相识之初的那段时间,伊森对希茨菲尔的态度是让她最自在的。但当两人熟稔了之后,她很不爽的发现对方总喜欢撸她的头。   似乎她被当成了一个孩子,一个晚辈,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被尊重。   她可是打听过,在长夏——至少是萨拉,无论男女,只要17岁就算正式成年,喝酒结婚都可以做。   以地球人的眼光看待无疑是有些早了,但时代背景不一样,这个不能一概而论。   地球的人均寿命可比这边高多了,在地球古代16岁就可以娶妻生子,越是寿命短暂的时期成年日就定的越早,这很正常。   好在时间紧张,到了快10点30,伊森终于表示他要带少女去“受审地点”。   “这里居然有——”   希茨菲尔震撼的看着眼前的地下隧道。   “地下火车!”伊森自豪的给她介绍,“维恩港的一大特色!只有这里才有,你在其他城市都是看不到的!”   “我们要坐地铁去么?”   希茨菲尔一边问一边四处张望。   说是地铁站,但要比她认知中的地铁站阴沉太多。   地面灰黑,照明不足,墙面和承重柱只能起到分割支撑作用,一些墙角阴影里躺着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有时还能闻到一阵排泄物特有的恶心味道。   “并不,这里只是必经之路。”   伊森带着少女找到站台,趁其他人不注意跳下轨道,一路小跑了20多米,找到一个挤在墙缝中的,看上去已经废弃的铁壳电话亭。   希茨菲尔盯着电话亭的外壳,看到上面贴着一张城市地铁线路图。   如果现实中的地铁线路没有出现变动,那么维恩港一共有五条地铁线,足以贯通城市的几个主要地区。   “过来,希茨菲尔。”   伊森招呼着把希茨菲尔拽进电话亭。   “电话亭,是啊……”她听到伊森在小声嘀咕,“电话,这昂贵的废物就不该被发明出来。”   这应该只是抱怨吧?   希茨菲尔扬扬眉毛。   紧急时刻,电话肯定比电报好用多了。当然早期的电话费也不便宜,她怀疑伊森就装不起电话。   在她的注视中,伊森粗暴的拿起一个报废的话筒,将它凑近,吐出一个意义不明,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音节。   “轰!”   电话亭震动了一下。   “这……”   没等希茨菲尔发出质疑,这东西迅速沉入地底。三秒钟后又重新上来,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更深的地下,希茨菲尔和伊森身处一个半废弃的电梯隔间,身后的天花板有一个生锈的金属板,她推测这就是刚才那间电话亭的底座。   而在隔间之外,她看到了一排总共八部升梯。不时有穿正装打领带的人从铁栅栏里进进出出,整个通道内都是一片紧张但有序的办公景象。   这么说,我终于窥见到了影狮——正式来讲是“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的部分枝桠。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处理你的问题要去污染检验司。”伊森说道,“他们要先对你做一些检查,然后我们再带上检查结果去内部审务司接受审查。”   “检查?”   “放心,应该最多只是抽一点血。”   希茨菲尔不说话了。   她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谁让她的血在终结第二次魔像诅咒的战斗中发挥了那么神奇的作用呢?虽然现在可以和她的血产生反应的红墨水已经所剩无几,但保不齐她的血还有其他功效。   伊森说了句“跟紧我”就开始前进,路上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礼貌的点头回应。   “早上好伊森。”   “你好甘莫比。”   “你好伊森,你从黑木回来了?”   “来处理一些事。”   “哦对我刚才看到夏了,我有印象,你们要处理第二次魔像诅咒案的审查程序……”   “她已经来了吗,那太好了。”   “但是伊森——”   希茨菲尔看到一个有夸张卷发,就像披着一头方便面饼的黑皮肤男人凑到伊森跟前,用非常小的音量对他说道:“当心塔里克,他可能会找机会弹劾你们。”   “谢谢,我会注意的。”   “那就好,朋友……那就好……”   黑皮男人欣慰的笑着,情绪低落下来。   “我听说了穆柯的事,太遗憾了……”   “是啊,我们都很遗憾……”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红发克里斯新推出了一套理疗套餐,我听说他们技术出现了突破,已经可以让我们在梦境里和女人做爱。”   “呃……”   伊森瞥了一眼希茨菲尔,意外发现她脸红了起来。   “格瑞姆,我现在不想——”   “那就等你忙完。”   男人在伊森肩膀上用力抚摸着。   “放心,有穆柯的例子在前,我绝不会再忽略好朋友的心理健康,尤其是你,伊森,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喜欢哪位女士……我想你需要做爱来缓解情绪。”   “等等,我不是——”   “不用不好意思!”对方却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我们都商量好了,这次不用你掏钱!”   “走了!等你消息!”   “……”   “……”   希茨菲尔数了差不多快20秒,伊森才解除石化,结结巴巴的给她解释。   “他叫格瑞姆-阿历克斯。算是我的朋友之一。”   “他有严重的健忘症,我昨天就跟他打过招呼,但他刚才的记忆明显切换到了两个月前。”   “他偶尔……不,经常喜欢胡言乱语,所以你不要相信他说的东西……”   “我都懂,伊森。”   希茨菲尔咳嗽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小红脸显得严肃。   “但我觉得你作为一个专业人员,有必要平衡自己的心理健康,实在不行,作为朋友的我可以帮你……缓解一下。” “希茨菲尔小姐,虽然不知道是谁教了你说这句话,但我确实不需要。”伊森黑着脸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 第九章 体检*   在去污染检验司的路上,经过伊森费力辩解,希茨菲尔终于弄懂了那位阿历克斯先生说的疗程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国家,影狮不是唯一的秘密部门。萨拉王国这些年的发展过程中,众多秘密部门交互交错,在地下形成了一个庞大网络。   肯定不至于有“地下城”那样的规模,但是这里会出现一些单独对他们开放的商业街、社交区、健身房或者妓院之类的服务。   梦境理疗就是其中之一,按伊森的介绍,这是影狮掌握的独门技术,可以通过塑造美梦的方式来帮人们排解压力。   压力排解了,做噩梦的几率就会降低。   噩梦做的少了,诞生梦魇的机会、被腐化的几率也就少了,也算是一种应对危机的预防机制。   不过显然“红发克里斯”——那家店铺的名字——在这条路上走的过于超前了,以至于他们捣鼓出了一些色情的特殊疗程。   他们目前的疗程菜单大概是这样的:   覆盖梦;编制新的梦境覆盖一些不愿回想的惨痛回忆。   复仇梦;让人们可以在梦境里发泄仇恨,推演复仇后自己的生活,提前感受那种迷茫和空虚。   回忆梦;一些再也无法见到的人,可以通过梦境再现,并共同生活一段时间。   训练梦;在梦境世界里继续训练,只有最极端的工作狂才会做出的选择。   往下大概还有十几项细分业务,大多是这些项目的分支。它的收费十分昂贵,单独一个项目——不包括套餐最起码也要支付3000歌利。   而如果是新项目……   可以让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做爱的新项目,而且是长疗程,收费肯定更加夸张,说不定会突破10000歌利。   从这方面来说,阿历克斯先生对伊森是真心不错。   在伊森“我对做爱真的没兴趣”、“我尝试过幻想过每一套疗程,但唯独没有想过能这么做”的辩解中,希茨菲尔跟他来到了污染检验司。   跨入一扇大门后,她精神一振,感觉空气变得清新了不少。   代价则是里面也包含着一种特殊的香味,算不上好闻,她怀疑是一种特殊的消毒剂。   粉绿色的粉刷让这里更像医院,不时有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来回穿梭,其中一个还推着轮椅,上面是一个正在傻笑的歪嘴男人。   “嘉然……嘻嘻……我的嘉然……”   “精神混淆的典型案例。”伊森撇嘴,摇了摇脑袋,“可怜的家伙,希望西绪斯博士能治好他吧。”   “谁?”   “康特-西绪斯,橡树叶勋章获得者,橡树叶骑士团一级团员,称得上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医生。”   “来吧。”他轻轻推动少女的肩膀,“运气好的话就是这家伙负责给你抽血。”   “博士不在。”   一名朱红发色的小护士接待了他们,“夏莎提前给你们报备过,如果你们不介意……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们检查。”   伊森去看希茨菲尔,少女点头表示她不介意。   于是接下来的15分钟,她被脱到只剩一双丝袜绑在一张洁白的床铺——也可以说担架上,四周挂着几盏能把她晃到半瞎的灯,那名小护士就拿着冰冷的镊子对她动来动去。旁边的伊森也死死盯着,裤子都支起了斗篷。   她感觉自己的私密部位在被抚摸、揉捏。   她感觉十分旖旎,摸到有些部位的时候她甚至会感觉很舒服。 “接下来是一些我的小爱好……” “那么,小美女,就先从你的脚开始吧”接下来在希茨菲尔疑惑的目光中,小护士走向了床尾,抚摸着希茨菲尔的白袜玉脚,因为心中的不安以及莫名的兴奋,希茨菲尔的脚趾在丝袜里不由自主地轻轻搓动着,更增添了几分诱惑,“刚才抓着你的脚你不老实,现在没法躲了吧”小护士坏笑着把手指在空中活动了几下,慢慢地伸向了希茨菲尔的脚底。   “小护士你讨厌,你等着,我嘻嘻……好痒……嘻嘻讨厌”话未说完,小护士已经把手指点在了希茨菲尔的脚跟,缓慢地划向了脚掌,希茨菲尔轻声笑了出来,条件反射地蜷缩起脚趾,拉扯着四周被紧紧束缚的手脚,小护士又在希茨菲尔脚底划了长长的一道,希茨菲尔又是一声轻笑,扭动着双脚躲避着,小护士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戏弄起希茨菲尔的两只白袜脚来。   希茨菲尔尽力地躲闪着自己的双脚,小护士带给她的痒痒虽不足以令她开怀大笑,但却令她感到难受,小护士也有意在逗弄希茨菲尔,看着面前两只像雪白的鱼儿一样扭动的双脚,小护士并不急于抓住它们,而是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用手指捕捉着希茨菲尔的双脚,希茨菲尔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进行了一会儿热身之后,小护士开始进行下一步行动了,她握住了希茨菲尔的右脚,扳起脚趾,另一只手贴着希茨菲尔紧绷的脚底轻轻游走,希茨菲尔的娇笑随即回荡开来,“啊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轻点……哈哈哈哈……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像很怕痒嘛,是我的错觉吗”小护士的手法由两根手指的游走转变为四根手指的搔挠,由轻到重,逐渐集中在了最敏感的脚心上。   “哈哈哈啊哈……哈哈你干嘛啦哈哈……哈哈哈.......别......哈哈哈哈哈.......痒......哈哈哈哈哈。”希茨菲尔悦耳的笑声此起彼伏,身体在床上不停地翻滚扭动,被抓住的那一只脚始终无法挣脱小护士的手,只能通过扭动另一只脚和拼命的挣扎来减轻痒感。   又过了一会儿,小护士放松了对希茨菲尔右脚的绝对控制,转而用两只手在希茨菲尔两只白袜脚心上同时搔弄起来,这下子,虽然脚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躲闪扭动,但两只脚同时被挠却令希茨菲尔感觉到更痒,笑得也就更大声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痒……哈哈哈哈哈哈小护士……哈哈哈哈哈哈……求求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护士并没有理会希茨菲尔的求饶,或者说她并没有注意到希茨菲尔的求饶,她已经被希茨菲尔在床上扭动挣扎的美态给迷住了,作为一个足控她一直幻想着能看一次希茨菲尔这种级别的美女在自己面前挣扎大笑的样子,此刻幻想终于变成了现实,她只想继续这样欣赏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检查啊哈……停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希茨菲尔不断的求饶下,小护士终于停下了手让希茨菲尔休息,希茨菲尔躺在床上喘着气,两只白丝小脚无力地垂在床尾,小护士抚摸着希茨菲尔的脚背,经过了那么久的搔弄,这双丝袜依然雪白,令小护士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把鼻子凑到希茨菲尔的脚尖嗅了嗅,刚刚剧烈的瘙痒让希茨菲尔的脚又出了些汗,味道更加浓郁了,小护士忍不住将希茨菲尔左脚的前脚掌和五根脚趾含进了嘴了。   “……你……”希茨菲尔对小护士的举动有点惊讶,小护士隔着白丝啃咬着希茨菲尔的脚掌,令希茨菲尔感到一种麻麻酥酥的感觉,虽然不痒,却令希茨菲尔感到身体酥软,而小护士又开始吮吸她的脚趾舔弄她的脚底,把脚上的白丝袜弄得湿乎乎的。   “你,……嘻嘻……这不是检查的一部分……!”希茨菲尔红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道。   “嗯,当然是检查过程啊”小护士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笑道。   “可恶”希茨菲尔恶狠狠地看了小护士一眼“怎么会是你这种流氓来检查   “嘿嘿,这也叫流氓吗”小护士坏笑道“我还有更流氓的,你想知道吗?”   “哼。”希茨菲尔红着脸转过头,小护士微微一笑,又上了床,慢慢向希茨菲尔爬去,“臭流氓,不要过来,救命啊”希茨菲尔喊道。小护士爬到希茨菲尔面前,面带坏笑地直视着身下的希茨菲尔,“那现在,要不要让我好好的跟你耍一耍流氓呢,嗯?”   “你休想”   “这样啊,那我只好继续挠你痒痒了哦,就这两条路,你选一个吧”小护士用手指轻轻刮蹭着希茨菲尔的脸颊,语气中充满了挑逗。   “我才不要,你继续挠我脚心吧”希茨菲尔的回答倒是很干脆,“哦,是吗?”小护士笑着回头看了看床尾摆动着的两只白丝脚,“嘿嘿,你想让我挠你脚,我偏不,让我们来玩玩别的地方吧”小护士亲吻了一下希茨菲尔的脸颊。   希茨菲尔见小护士坐在了自己身上,便知道小护士接下来要干什么了,小护士双手在希茨菲尔的两侧腰间轻轻点了一下。   “噫嘻”希茨菲尔娇躯   微微一颤,脸上露出了笑意。小护士便在希茨菲尔腰上刮挠了起来,“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讨厌……哈哈哈哈哈哈”希茨菲尔颤抖着身子笑了起来,随着小护士的力度逐渐增大,娇笑也演变为了大笑,希茨菲尔的身体被小护士压着,完全没有任何躲闪的空间,只能随着小护士的手指发出阵阵笑声。   因为坐在希茨菲尔身上,小护士可以清楚地看到希茨菲尔笑得扭曲的表情,她已经把范围从希茨菲尔腰间扩展到了肋骨、腋下。希茨菲尔笑得花枝乱颤,在有限的空间里不停挣扎,小护士就感觉坐在一张弹簧床上,随着自己的双手有节奏地上下跳动,非常刺激。   “怎么样?很舒服吧,大美女?”小护士在希茨菲尔身上尽情抓挠,同时嘴上还在调戏着希茨菲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舒服……哈哈哈哈哈哈哈个屁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难受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还敢骂我,看来得给你来点狠的了呢”“其他地方都玩过了,现在来玩玩你最怕痒的肚子吧”小护士舞动着手指笑道。   “啊,不要,别挠我肚子,求求你了”希茨菲尔有些慌了,挠别的地方她还可以忍受,但挠自己的肚子,她真的怕自己会受不了,可是希茨菲尔现在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小护士坏笑着把手向身下伸去,当手指触碰到小腹的一瞬间,银铃般的笑声便又立即响了起来。“啊哈哈哈哈....好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讨厌.....哈哈哈哈哈......”   小护士的手指轻柔地在希茨菲尔白嫩的肚脐四周画着圆圈,手法并不算重,却已经让希茨菲尔笑得花枝乱颤了,希茨菲尔的皮肤光滑细腻,用手触摸的感觉妙不可言。小护士忍不住俯下身去,用舌头在希茨菲尔柔软的腹部舔弄,亲吻,贪婪地嗅着希茨菲尔身上那沁人心脾的幽幽的体香,感受着腹部那吹弹可破的柔嫩肌肤,对小护士而言,这简直是绝妙的享受。   不过希茨菲尔就没那么舒服了,她感觉到腹部如同无数只小虫子在爬一样,简直痒入心底,后来,这种奇痒又变得更加剧烈了,很明显小护士又改变了手法,十根手指像弹琴一样用指甲在希茨菲尔肚子上爬搔,这简直要了希茨菲尔的小命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放声大笑,“啊哈哈哈哈哈哈……你先停啊…哈哈哈先停下啊…啊呀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不行啊…哈哈哈哈哈…我…哈哈哈呀啊哈哈哈哈肚子痛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停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先……啊哈先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求求你了啊…先让我哈哈哈哈…休息……啊哈哈哈哈哈休息一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待会儿再…再挠阿哈哈哈哈哈哈还不行吗……”如果不是有绳子将希茨菲尔的手和脚紧紧地绑在床上,希茨菲尔恐怕早就翻滚到了地上去了。   好在小护士还算懂得分寸,在希茨菲尔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停下了魔鬼般肆虐的双手。不过她仍旧没有打算就此罢手,希茨菲尔现在也明白,小护士今天如果不玩到尽兴,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所以也就没有说什么,抓住这个机会赶紧休息休息,恢复体力。   过了一会儿,小护士见希茨菲尔休息的差不多了,又把希茨菲尔的胸部也摸了起来,“……你”希茨菲尔又被小护士惊了一下,但当她见到小护士放光的眼神时,便知道了她想干什么,红着脸小声的说了一句“你个色狼”   只见在希茨菲尔一对雪白的玉峰昂然挺立,双峰挤在一起,露出了深深的乳沟。希茨菲尔虽然才18岁不到,身体却已经发育得相当成熟,面对如此美色,任谁都无法不动心,小护士也是如此,她触摸着双峰裸露在以外的部分,把脸埋在希茨菲尔深深的乳沟里,尽情地亲吻着,通过这零距离接触,小护士可以感觉到双峰的嫩滑和弹性,以及那令人心旷神怡的体香。   小护士将希茨菲尔的双峰捏在手中,不停地把玩,这对玉峰的手感好极了,小护士能感觉到它丰富的弹性和娇嫩的肌肤。她时而将其握在手中揉搓,时而捏弄着希茨菲尔的乳头,时而又在上面轻轻拍击,看着这对玉峰像波浪一样摇晃,希茨菲尔的酥胸几乎变成了小护士的玩物,被她变换着各种花样摆弄,而她自己,只能躺在床上,在小护士不断的刺激下发出一声又一声娇媚的呻吟。   “嗯……嗯……别……别捏……嗯……啊……”小护士俯下身,在希茨菲尔的酥胸上咬了一口,希茨菲尔疼得大声娇叫了出来,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排齿印,随后小护士把希茨菲尔的乳头含在嘴里,用力地吸吮着。   “……啊……那里别咬……嗯”希茨菲尔躺在床上无力地呻吟着,小护士一只手抓着希茨菲尔的胸部,另一只手已经向下摸随后把手伸了进去。   “啊!……啊!……别……啊!啊!”希茨菲尔刚刚有些适应了   胸部的刺激,突然下体处又传来了巨大的快感,又一次忍不住大声娇吟了起来,身体也下意识地向上拱起试图减轻刺激。小护士的手在希茨菲尔两腿间的小穴附近又揉又捏,时而用手使劲按压,时而又在阴蒂上面轻轻搔弄,把希茨菲尔挑逗得不能自己,没过多久,希茨菲尔就被刺激得直冒香汗,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在云端,阴道也开始变得湿润了。   “小美女,还没有别人跟你玩过这个吧?嗯?”小护士舔弄着希茨菲尔的胸部,狡黠地笑道。   “啊!别弄了……讨厌……啊……”连续不断的快感已经让希茨菲尔的脸上出现了红晕,很是迷人。   “你虽然嘴上阻止我,但还是感觉很舒服的是吗?”小护士突然又在希茨菲尔下体处使劲揉了一下,“啊!……”希茨菲尔又娇叫着绷紧了身上的肌肉,“你这个流氓,色狼”希茨菲尔红着脸小声地说道。   “好好,不弄了,那让我再玩玩你的脚吧”小护士又在希茨菲尔的胸部亲吻了一下,然后爬下床,又蹲在了希茨菲尔的脚前。   小护士脱下了那双已经被自己弄脏了的白丝袜,希茨菲尔两只性感的玉足又一次露了出来,脚底的皮肤保养得还是那么好,十根脚趾紧密地排列在一起,脚尖微微上翘,露出深深的足弓,因为长时间的搔弄,脚掌已经变得红润,显得更加诱人。   小护士握住希茨菲尔的双脚,用大拇指在脚心处轻轻磨砂,光脚果然比穿着丝袜更加敏感,希茨菲尔养得轻声娇笑出来,脚趾下意识地向内蜷缩。小护士于是又像之前一样,扳起了希茨菲尔的脚趾,另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地在希茨菲尔紧绷着的光滑的脚底刮挠,这可比刚才穿着袜子时要痒得多,希茨菲尔立刻开始大声笑了起来,“啊哈哈哈哈哈……讨厌……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痒痒……哈哈哈哈哈好痒啊……哈哈哈哈哈哈”   小护士的手指感受到希茨菲尔脚底温软光滑的皮肤,脚上传来的特有的香味更是令小护士欲罢不能,小护士又伸出舌头,舔上了希茨菲尔的脚底,希茨菲尔吃吃地娇笑着“嘻嘻……讨厌……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好痒……嘻嘻……别舔脚趾啊……嘻嘻……好痒的……嘻嘻”小护士把希茨菲尔的十根玉趾轮流含在嘴里,尽情地吮吸着,舌头在脚趾缝间灵活地穿梭,小护士闭着眼睛享受着脚趾的柔嫩,美妙的脚香,还有希茨菲尔动人的娇笑。   在享受了许久之后,小护士打算给希茨菲尔来一波更加猛烈的攻击了,毕竟算上更衣室那次,到目前为止,小护士都还没有使出全力去挠希茨菲尔的脚心,不过这次,小护士打算让自己的享受达到最高潮了。小护士特地让希茨菲尔休息了一会儿以应对接下来的搔痒酷刑,“希茨菲尔啊,小心点哦,接下来我可要挠得狠一点了,你可得忍住哦,这次完了之后就可以让你休息会儿”小护士拍打着脚背笑道,希茨菲尔也知道求饶无用,只好屏气凝神,她心里有一些紧张,却也有一些兴奋,不知怎么的,希茨菲尔自己也想感受一下被挠到极致是怎样的感觉。   “休息的差不多了吧?这次我可要来真的了哦”小护士把手指在空中舞动了几下,慢慢地向她脚底探去,希茨菲尔有些害怕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小护士这次没有给希茨菲尔任何适应的时间,一上来就用十根手指在希茨菲尔脚上猛烈地抓挠,希茨菲尔的眼睛猛地睁开,仅仅半秒钟后,巨大的笑声就爆发了出来,比之前要大了好多,十根灵巧的手指像弹琴一样在希茨菲尔脚底爬搔,希茨菲尔在床上剧烈地挣扎,翻滚,大笑。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痒死了啊…哈哈哈哈别…混蛋啊哈哈哈哈…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太狠啊……哈哈不要……啊哈哈哈哈哈哈”   “哟,还能说话,看来我挠的还不够狠”小护士话音刚落,便开始加大力度了,更大更夸张的笑声充斥在房间内,而小护士似乎还没有停手的打算,脚底的奇痒仍在一波波地侵蚀着希茨菲尔的大脑。   “天哪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床上的希茨菲尔已经笑得昏过去了。   等她醒来后,她听到剪刀的声音,对方好像剪掉了她的一截头发。还有她的一丁点儿手脚指甲。   她被抽血。   被镊子拨开左眼皮探照暗金眼眸。   被要求在过程中回答各种问题。   最后是让她又有些感到快感的——小护士让她喝下了一大杯水,然后不断做类似深蹲的动作,促进排泄并取了她的一些尿液样本。   “好了。”   小护士松开那些皮带。   “你可以走了,但是衣服先不能穿。”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刚想起身抗议不让穿衣服的行为,她突然感觉手腕被戴上了什么东西。   还有脚踝也是,很明显的金属质感。   “这是……”   努力低头以恢复视力,希茨菲尔看到她的手脚被套上了四只金属环。   镣铐?   不,它们太纤细了……而且很轻,不会对行动造成任何困扰。   “哎!?”   脖子上也被卡上一只,她顿时皱眉瞪着小护士,想要得到一个解释。   “你不会以为他们这么简单就会放过你吧?”   小护士低头在一块板子上记录着什么。   “这是‘真实禁锢’,五环为一套,佩戴它的人会比较难对自己的精神做手脚,也就意味着在那些精通窥梦的高手面前很难说谎……”   “你们知道我还是命运之轮的五级会员吗?”   希茨菲尔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尽管她知道这都是流程,但被这样对待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知道呀~”   小护士笑了起来。   她的眼睛是和头发一样的朱红色,笑的时候半弯起来,非常好看。   “如果不是有这个身份,博士早就申请解剖你啦~”   “……”   希茨菲尔抖了一下,决定以后永远不再来这个地方。   “这是检验单,给你一份,拿好。”   小护士撕下一张纸递给她。   “还有这一份。”   “刺啦——”   又一张。   “这是什么?”希茨菲尔皱眉打量第二张纸,看到上面印着足足8个人的一寸照片。每张照片旁都有几段文字,看着有点像集束的个人简历。   “审判官哦~”   小护士用唱歌般的语气欢快说道。   “我们是正规部门嘛,你们彼此都得知道对方的身份~”   希茨菲尔沉默不语,她在这8个人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诺萨-费迪南德。   橡树叶勋章获得者,橡树叶骑士团二级团员。普斯林特大学神教院院长,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副局长,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内部审务司审判长。写有公开书籍《宗教与社会的契约》、《每个人其实都有信仰》,内参书籍《邪神起源》、《梦魇的100个弱点》、《进击!蒸汽骑士!》、《阴影中的未来将何去何从》等多部著作。   “人家的名字叫律希尔,律希尔-德莱耶芒。”   耳边响起小护士的撩拨。   “你的脚型很不错……”   “如果你下次再来一定要通知我,我还没有挠够它呢~”   “免……下次再说吧。”   希茨菲尔俏脸一红。   律希尔……   这家伙,刚才趁她绑着不能动,故意用手指甲挠她丝袜脚,还对她全身上下上下其手,看来是有挺多怪癖的。   再加上还有个想解剖她的西绪斯博士,她赶紧打开房门,拉着红脸的伊森一起匆匆离去。 第十章 诺萨-费迪南德的邀请   将希茨菲尔交给两个“西装”革履的人,伊森在一扇大门前停下脚步。   希茨菲尔看到他对自己点头,也轻点下巴,任由那两人给自己——在戴着独眼眼罩的基础上继续戴上一根蒙眼的布条。   “咔嚓。”   她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以及前方黑暗中的一阵议论。   肩膀被轻柔的推了一下。   迈步往前走。   “轰!”   大门在身后重新关闭。   在那双手的指引下坐上某张椅子,希茨菲尔眼前一松——那根布条被解开了。   她看向四周,独眼里露出惊奇的表情。   屋子里是一片黑暗。   四周是完全的黑暗,只有中间,她坐着椅子的位置,四肢被皮带锁住,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打下来一束光,将她一起罩在里面。   在这种对比下,她完全看不清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被窥视的感觉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想到赤身裸体的自己被不知名的人细细打量,甚至拍照,全身私密部位暴露无遗,整个人都莫名兴奋,小穴又湿了。 “到底怎么了,我以前是这么淫荡的人吗?”希茨菲尔心里莫名的感觉发颤。   “肃静。”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些隐隐约约的议论声立刻不见了。   不止如此,连被窥视的感觉都少了许多。   “艾苏恩-希茨菲尔。”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希茨菲尔无动于衷。   “艾苏恩-希茨菲尔?”   “啊,我是!”   她这才意识到这就是在叫她的。   “这场审查会议有8名审判长参加,另有67名探员旁听。其中将由我,诺萨-费迪南德主持进程,请告诉我你是否对此有明确认知。”   “……”想到几十号人都在看着自己,一股快感席卷全身。但是这个时代的人是没隐私权吗?   希茨菲尔脸蛋通红,但她还是好好答道:“是的,我知道。”   接下来,费迪南德又重复了几次类似的流程,让希茨菲尔确认——这是一场专门针对她在诅咒战斗中表现的审查会议。   它的进程是枯燥的。   一直到目前为止,除了被把衣服扒了干净一切都没有超出希茨菲尔的预料。审判长费迪南德问的问题和当初在弗洛街12号差点和伊森等人产生冲突的……那位莱明-列特高级探员差不多,基本上就是让她复述一遍。   从事情的起因、过程、结果。   到她是以什么为依据做出各种行动,她是否有严格考虑过后果,等等等等。   看上去问题不大。   越是如此,希茨菲尔心里就越是放松,越是沉迷于暴露。   这说明影狮没有什么多余的问题想要质问她。只要前后两份证词对照过,再确认她的左眼没有任何描述外的特殊力量,她差不多也就可以走了。   “……所以你认为,你的左眼,确实有可能是神的器官。”   “是的。”   “但是你同时认为这个器官除了给你的身体带来额外负担,平时并没有发挥出特别的功效。”   “是的。”   “它在一定程度上改造了你的身体,让你的血液能够和‘红墨水’发生一种玄妙的反应。而一旦缺少‘红墨水’这样的因素,无论是这只眼睛还是你的血,它们都不会再触发‘异常’。”   “正是如此。”   “唔……”   费迪南德发出一串低沉的、长长的,类似沉吟的声音。   “到了这一步,对你的审查程序差不多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希茨菲尔听到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但是我有一个比较私人的疑惑。”   “请直接说。”   “我浏览了整部卷宗,查看了你从出现到今天为止的所有记录、表现……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你在最初失忆的状态下……是个文盲?”   “……基本如此。”   “也就是说,你的萨拉语——我是指阅读和书写部分——关于这部分的认知,是你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重新建立起来的。”   “没错。”   “那你在语言上的天赋让人大开眼界,希茨菲尔小姐。”   这不是嘲讽,语气听上去非常真诚、感慨。   一张纸“哗啦”从黑暗中飘向少女。   她伸手接住,看到上面那是一份“审查结果公证书”,下面有包括费迪南德在内8位判官的签名。   她注意到了被标粗的那两行字:   【不认定艾苏恩-希茨菲尔具有超出常人的危险性和逆反性。】   【考虑到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左眼具备失控可能,且失控后造成的影响难以估量,现建议与命运之轮展开合作,共同观察她的表现,时限一年。】   ……   按照要求穿好衣服后又蒙着眼睛从里面出来,直到听到大门在身后关闭,希茨菲尔才解开布条。   但是还没等她完全解开,她的半个身体,连带她蜷缩在身前的两只手就被纳入一个温软的怀抱。   鼻尖嗅到一丝清香。   橘子,雪梨,混合香型。   条件反射的,她在心里分析香味的成分,甚至连香型比例都算了出来。   然后她的心也跟着狠狠落地。   不是因为她通过了审核,而是她的担忧——某个人从此不再理她——从这一刻起烟消云散。   “我被拴在这儿了。”   她也不动弹,任由女人将布条从面前抽去,口中轻声道:“他们给我列了个观察期,一年……直到明年这个时候为止我都不能离开王都……”   “已经不错了。”   在真正看到她露出来的蓝眼睛时,夏依冰的眼神躲避了一下。   “你在维恩也有房子不是吗……我是说,鸢尾花街221号……这里和命运之轮的总部也近,还有图书馆,你完全可以在这多住点时间。”   “我……”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但她觉得心里有一种难以明说的感觉,就像有人用羽毛在撩拨心弦,和之前的种种快感都不一样。   我该说我愿意么?   但我和夏小姐确实只是朋友。   能和朋友距离近一点,甚至朝夕相处应该是很愉快的事情。   是的我很愉快。   很……高兴!   但是这种感觉是什么……   有点忐忑……   还有点不安……   希茨菲尔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她发誓她是想把夏依冰当成单纯的朋友的,但好像从那次旖旎之后,所有的一切全都变了。   “探员,夏莎!”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粗犷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抬头,追随夏依冰转身的动作,两人共同对上了一个穿男式礼服的奇怪女人。   她很高,比夏依冰还要高,几乎和伊森差不多了。手脚纤细的同时肩膀比一般女人更宽,嘴唇有些厚,皮肤很白,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   “探员,塔里克。”   她听到夏依冰声音变得非常冰冷。   “你不去查你的案子,回来这里想干什么。”   “干什么?”塔里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当然是……看看我的好搭档为什么突然回来旁听一场审查会。”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仅从这段对话,她就知道这位塔里克女士和夏依冰互相看不顺眼。   对了。   还有那个黑皮……就是阿历克斯先生提醒过伊森,说塔里克会弹劾他们……   说的就是这个女人?   但她说夏是她的搭档。   那她们现在一起在调查的案子一定是……   死亡球票。   “我不是来和你争论的,夏莎探员。”   眼镜女人哼了一声,大跨步的走过来,掏出一封信,出人预料的递给希茨菲尔。   “这是费迪南德校长给你的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希茨菲尔在那抹眼神中看到了嫉妒。   她当场拆开信,印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叫她蹙起眉头。   [亲爱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   [我无比荣幸,且满怀虔诚的向你发出邀请,希望你能来普斯林特神教院担当‘古代萨拉语’助教一职。]   [如果你能通过我的十二套试卷考核,让出教授职位给你也未尝不可。又及。]   [你忠诚的,诺萨-费迪南德。] 第十一章 约定   当夜,鸢尾花街221号重新亮起了灯。   希茨菲尔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大厅的餐桌边坐着夏依冰、伊森和阿弗雷德。   “扎菲拉在单独执行秘密任务。”伊森落座的时候高声朝厨房喊了一嗓子,“不不不我不是让你少做一份,他那份给我就可以了!”   “上次我品尝过她的手艺。”阿弗雷德一边吃一边吐气,“嚯!嚯!但是我没想到那时她还没认真!……哦这种猪排真的太好吃了!”   开怀畅饮,他们对少女的手艺赞不绝口。   待到每个人都吃饱喝足,希茨菲尔做了个深呼吸,重新将那封信取了出来。   “我想参考一下你们的意见。”她说道。   “还有就是咨询……如果我答应,我要做哪些准备?”   观察期的戒律已经生效,她将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被约束在王都。   当她在鸢尾花街221号的时候,由住在222号的阿弗雷德监视。   当她需要出行、在王都行走游荡的时候,影狮、命运之轮会各派出一人进行陪同,确保她不会游荡着游荡着就不见了。   至于第十七小队的两个人……夏依冰和伊森都是简单易了容来的。为了给希茨菲尔庆祝(通过审查),他们挤出了不少宝贵的时间。   “普斯林特是好学校。”阿弗雷德砸吧着烟嘴,半眯着眼睛,“它的历史很古老……非常古老,不会比命运之轮年轻,拥有深到可怕的底蕴。”   “底蕴是指……”希茨菲尔竖起耳朵。   她早就想了解这所“名牌大学”了,但奈何夫人留下的书本和笔记里关于它的内容非常稀少。   “费迪南德一个人还不够证明吗?”阿弗雷德哼了一声,“橡树叶勋章获得者,橡树叶骑士团二级团员,普斯林特神教院院长,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副局长,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内部审务司审判长……”   “这么多头衔,很厉害吧?”   “但是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从里面挑选出一个最值得炫耀的,他们百分百会选‘普斯林特神教院院长’。”   “这么厉害?”希茨菲尔惊讶蹙眉。   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就是影狮。   影狮的副局长,那就是差不多二把手级别的人物。   如果长夏也有老大当甩手掌柜吉祥物老二拼命干顺带背锅的传统,那基本可以认定,他掌握着调动全部影狮探员的强大权力。   这样的职务居然比不上一个学校的院长位置,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太夸张了。   “嗯——你要搞清楚因果关系,希茨菲尔。”夏依冰打了个酒嗝,“他是因为爬上了普斯林特神教院院长的位子才有资格担任副局长,没有前者就没有后者。”   “那这个普斯林特——”希茨菲尔拉长语气,“应该不只有神教院这样的学院吧?”   “我猜,它应该,可能,还牵扯、涉及到了一些神秘学相关的领域,而且对解决邪祟和诅咒有巨大帮助……?”   “多的不能说。”夏依冰说道,“你只要知道如果没有这所学校,维恩港就没有今天。”   “王室、教团、普斯林特、图书馆,四者缺一不可。”   伊森补充道。   “只有团结起来才能缔造你看到的这个国家,才有你白天所见的繁荣。”   “……我差不多懂了。”   希茨菲尔点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她可以理解。   理解萨拉王室对这所学校有足够的信任。   “你征求我们的意见,我个人的意见是你可以去。”夏依冰认真说道。   “和普斯林特扯上关系会让你有一种隐形的特权,这一点是其他身份比不了的。如果你还能有机会成为某位学术泰斗的学生,我保证绝对没有人敢再禁锢你。”   禁锢……   是啊。   希茨菲尔看了眼手脚。   五只禁锢环都摘掉了。   虽然戴着它们基本没有对她造成困扰,但怎么说呢,这是尊重问题。   他们今天可以不在乎的给她套上这些东西,也许下次当有必要——对她产生怀疑的时候,他们也不在乎更粗暴的去对待她。   比如,将她解剖。   “你在那里可以继续学习。”   女人对她歪歪脑袋。   “最重要的,那很安全。”   “可是我想帮你。”希茨菲尔微微咧嘴。   死亡球票案,它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想想那些尊贵的名字和头衔……那些被牵扯到案子里的大贵族们,她完全能想象到夏依冰这段时间背负的压力有多庞大。   完全从心,她更想把这封信丢到一边,好好协助调查这个案子。   塔里克,那个女人嫉妒她获得了这样的机会……是的,机会确实宝贵。   但她更多想起的还是保罗和医生老爹的友谊。   想起的还是布莱姆和海伦的吻。   她认为这是跨越了生死的宝贵之物。并且从中得到感悟,觉得不会有什么机会是能比“帮助她最好的朋友”更重要的。   “我很感动,希茨菲尔。”   可能是喝醉了,夏依冰动作豪放的撑着手肘,一双黑眼睛半眯着,如丝如媚。   “但是根据一些探员从巴尔维克镇传回来的档案资料,我觉得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   希茨菲尔想说脏话。   是的,她在最后放走了医生和海伦,理由是她打空了弹匣,无法继续威胁他们。   这当然是托词——但她偏偏不能做出辩解。   一旦她解释,不光她,戴伦特也会被追究责任。   “这样吧,我们做个约定。”   看到她纠结的表情,女人咧嘴笑了。   “第一次面试。”   她竖起一根手指。   “如果你能成功让费迪南德局长聘任你当他的助教,并且同时协调好你的生活和工作,那就算证明了你有不错的能力。”   “怎么样?如果你能做到,我就答应让你参与进来。否则一切免谈。”   “唔……”   希茨菲尔皱眉盯着她。   从那抹上翘的笑意中,她总觉得读出了狡诈,但她偏偏不懂这里面能有什么陷阱。   “好吧。”   于是她最终答应。   “一言为定。” 第十二章 新的困惑   三个人热热闹闹的陪希茨菲尔聊到半夜。但在12点之前,夏依冰和伊森都离去了。   临走前,夏依冰像是想起了什么,找少女要了纸和笔,趴在墙上开始书写。   她还没有穿好外套,目前的穿着是浅蓝条纹白衬衫+深黑色系带短裤+肉丝裤袜。趴墙的动作正好将腰肢、腿部曲线突显出来,惹的希茨菲尔老忍不住分心去看。   “以我对费迪南德局长的了解,你应该需要这些东西。”   希茨菲尔最终得到的是一份书单。   所有人都走了,包括阿弗雷德……尽管他只是躲到对面222号的空房子里,理论上和她就是邻居,但阿弗雷德跟她强调过,只有她迫切需要、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才会现身。   “装神弄鬼的家伙。”   看着老头跨出大门口走了不到八步远,用钥匙打开对面的房门,希茨菲尔扬眉摇头。   222号……按照阿弗雷德的说辞他在那里住了36年。   但是她第一次来221号遭遇阿弗雷德的时候,对门和221号的情况一样,也是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灰尘里连来回走动的脚印都没有,他确定他真的住在这里?   恍惚中,希茨菲尔想起了夏依冰的白光长刀,转而又想起了阿弗雷德的代号‘夜鸦’。   眯眯眼,她心里稍微有所猜测。   关上门,深呼吸,希茨菲尔开始收拾残局。   空盘子、餐具丢进水池。   铜盆接水,用之前留下的旧窗帘裁掉一角做成的抹布擦桌子椅子。   用更多旧窗帘尸体拼成的拖把拖地。   然后忍着寒意,褪掉衣裙洗了个澡。   洗澡时人会进入一种非常放松的状态,希茨菲尔有很多不错的点子都是在洗澡时产生的。   今天也不例外,当她彻底适应凉水,已经开始享受水流的冲刷时,她不禁想到:“也许我真需要这份助教工作。”   目前,因为格列夫人的馈赠,她名下一共有三套房产。   还有一些田,就在弗洛街12号后面,城市边缘的位置。   不过这些田地现在基本是荒废状态,它们原本是有人在打理的,但是经过第二次魔像之难,它们重新又废弃了。   命运之轮荣誉会员的身份,它虽然对应这个组织的五级权限,给了希茨菲尔成为这个组织专属探员的机会,可荣誉会员到底不是正式会员,她没有资格领取俸禄和分红。   所以换言之,她,艾苏恩-希茨菲尔,目前而言没有收入。   王都物价贵的惊人,就晚上那顿饭,光买食材原料的花费放在黑木市就够她生活一个礼拜。   这就是为什么她要在初春时节洗冷水澡。   每分钟12.5歌利的热水收费,堪称烧钱。   希茨菲尔的身体已经没有刚醒来时那么瓤了,冷水澡她洗的起,权当锻炼。   “夫人留给我的财产虽然价值不菲,但其中有不少都无法变现。”   水流下,希茨菲尔开始认认真真的,从现实角度考虑问题。   “生活和工作……确实,在夏眼里,只是平常生活能照顾好自己可算不上‘能力’。我不能总是一个人在家闷着,也许她是想让我找社交圈。”   希茨菲尔不喜欢社交。   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性别,她都更乐意待在家里。   看书,看电影,打游戏,画画,她有太多方式自娱自乐。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时间久了她也会感到孤单寂寞。   她会幻想热闹的场景。   有时会心血来潮出去遛弯,看看风景,看看那些喧闹的市井。   不然怎么说人是社会性动物呢。   某种程度上,能否发现自己的心理在这方面出问题,能否及时作出调整,平衡好中间的度,也是一个人成熟的证明。   总觉得是被她当小孩子看了。   关掉花洒,希茨菲尔露出不爽的表情。   但是怎么说呢。   这种被关心的感觉还算不赖。   ……   第二天,周四。   洗漱完毕,希茨菲尔取出一套稍显保守的白色内衣给自己穿上。   考虑到今天要跑的地方会比较多,她犹豫了一下,从箱子里翻出一条吊袜带系在腰间,套好白丝长袜后用带子拉上。   这身打扮……   看了眼镜子,希茨菲尔有些脸红。   赶紧再穿上一套裙角带外翻花边的黑底收腰长袖长裙,把一切风光都压在面料下面,她穿上靴子,拿上书单和钱准备出门。   一个多小时后,附近一家还算大的图书市场出现了一个穿黑裙、带眼罩的灰发少女。   走两步,少女就要回头看看。   一方面是怀疑影狮和命运之轮有没有好好派人跟踪保护她,另一方面,她要买的很多书属于“内参书籍”,普通书市是买不到的。   “地下换金所……是这里吧?”   按照伊森留下的提点,希茨菲尔七拐八拐,找到了一个位于一栋建筑物内,打通了大门,有些阴暗的特殊市场。   这里不止可以换钱,还可以购买许多违禁物品。   “但是它们是受控制的。”   希茨菲尔还记得伊森当时炫耀的表情。   “比如你可以在那里买到枪支零件,但几乎不可能买到子弹。”   “书店……书店……”   嘴里念叨着需求,希茨菲尔很快找到了一个用厚布帘子蒙着的门店。   和这里的所有门店一样,它没有牌子。想要确认它卖什么,要么进去浏览一番,要么懂得察言观色。   希茨菲尔在这条街逛了个来回,当她看到第五人拎着一叠书籍外形的牛皮纸包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她终于下定决心,跟着一个男人走了进去。   一进帘子,一股书页、油墨特有的香气迎面扑来。   她看到两排木头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   尽头又是一排架子,光看到的书就超过2000多本。   “尊贵的客人。”   店主——也可能是店员,一个穿墨绿色礼服的小胡子男人叫住希茨菲尔。   “既然选择来到这里,那想必您的需求并不普通。”   “有什么是需要我效劳的吗?”   “我要……”   希茨菲尔展开书单。   “《邪神起源》、《梦魇的100个弱点》、《进击!蒸汽骑士!》、《阴影中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念着念着,她的眉头半蹙起来。   这起码有九成都是费迪南德自己的书嘛!   看到大部分书籍的作者名都标注着“诺萨-费迪南德”,希茨菲尔终于领会了夏依冰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教她拍马屁么!   昨天没细看,今天出门了才发现这茬。   一共15本书,12本都在夫人留下的藏书库存里,其中3本她看完并做了笔记,3本看的大差不差,另外有2本放在箱子里一起带着,其中就包括她在码头看完的《邪神起源》。   这意味着她可以划掉书单上的8本书,只买7本带回去就够。   小胡子说她运气好,7本书现在都有存货。   到了结账的时候,希茨菲尔又开始难受了。   7本书……7本都是拳头厚。   平均每本书花费620歌利,这简直……简直比洗热水澡还要烧钱!   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她有先见之明,前段时间多取了些钱能一并带着,她现在岂不是要没钱付款?   “知识是无价之宝,亲爱的。”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肉疼,小胡子一边给书的末页盖章一边安抚她道。   “哦……有一个问题……”   希茨菲尔咬着嘴唇。   这个问题是她刚刚才想到的,它不太适合问一个陌生人,但她现在又没有别人可以寻求建议。   并不是所有内参书籍都像夫人的著作那样禁止出售。   这家店既然有卖内参书的资格,也许店老板会知道一些……   “我想知道,如果收到了去普斯林特面试的邀请,那它的期限……”   “一周内——不去就回信拒绝,去就盯准这个时限。”   小胡子先是条件反射给出答案,然后抬眉,用诧异的表情看向少女。   “噢,客人!”   他的态度起码热烈了三倍。   ……   出门的时候,希茨菲尔一手拎包,一手拿着一张小卡片,过了好一会才从那些彩虹屁里清醒过来。   看看卡片:   暗影书店金边会员。   按照小胡子的介绍,持有这张卡买书可以享受七折优惠。   “起码省了一大笔钱。”   点头,希茨菲尔将卡片塞进纸包缝隙。   这些书太重了。她一个人根本没法拎着回去。所以她用剩下来的钱雇了辆车,一路回到鸢尾花街221号,将书放下来,休息了一会才重新出门。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她开始在维恩瞎逛。   胜利女神广场。   机械与太阳女神中央教区大圣堂。   传说中是艺术家发源地、到处都是布满涂鸦墙的海原街。   坐落在王宫白影宫外围,胜利女神广场斜对面的贝德莱克博物馆。   一天下来逛的她腰酸脚痛,不得不坐在广场喷泉池的外沿上,脱下一只靴子按摩脚掌。   “贝德莱克……”   过程中她一直盯着对面的博物馆。   那幅画……那副被变成邪祟物品的画作,原名《阿尔的晚霞》就是他画的,没想到他的毕生成就如此惊人,属于和达芬奇、拉斐尔同级别的艺术巨匠。   累归累,但她的收获也很不错。   她基本把王都的地标建筑都认了一遍,大致对这座城市有了了解。   不过逛到这里,她也产生了一个新的困惑。   她没找到普斯林特在什么位置。   她问了博物馆的司门。   对方告诉她维恩港就没有这个地方。 第十三章 梦中的学城   “他们在逗我?”   几个小时后,裹着夜色回到鸢尾花街221号的房子,希茨菲尔把自己砸在沙发里,面容呆滞。   值得一提,这些沙发是之前让‘派克兄弟邻居装潢公司’的人带走清洗的。他们原本约好第二天送来,但希茨菲尔连夜赶回黑木市,还是阿弗雷德帮忙收的东西。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一路走来问了很多人,从司门到超市店员,从邮差到街头小贩,没有一个人知道普斯林特是什么东西。   于是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就算她赶在一周内啃完了买的七本书,信心满满可以通过面试。但她要去哪里找面试官?   从那些话里她有一种感觉,她找遍整座城市也不可能找到一所叫普斯林特的学校!   这怎么可能呢?   希茨菲尔百思不得其解。   那些人,他们,也就是夏、伊森都说过……甚至夫人好像也提到过!   他们都知道普斯林特不是吗?说明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她手里还有一位院长亲手写的信呢!   普斯林特是整个萨拉最有名,最好的大学——一直以来她接收到的认知就是如此。   但是为什么这个国家最出名、最好的大学却没有一个普通人知道?   “冷静,仔细想想……”   希茨菲尔撑起太阳穴,闭目沉思。   既然夫人也提到过这起大学,那它就不可能是一个玩笑。   是的,玩笑……她考虑过这会不会是夏依冰故意找人编排她玩,但仔细想想,信是塔里克送的,有那么多书籍可以证明诺萨-费迪南德的功绩,她和伊森不可能安排的这么妥当。   思索中,希茨菲尔又想起了夏依冰当时露出的促狭笑容。   所以这是考验?   连学校所在都要她自己找吗?   “那就是说,确实有一所这样的大学。”   希茨菲尔睁开独眼,口中低语着。   “而且它就在王都,就在我白天逛过的维恩港!”   眼神一亮,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并不难猜:因为一所知名大学是很难彻底藏起来的,不管是把它藏在某些建筑里也好,还是把它藏在市郊也好,只要它存在,它就不可能瞒过维恩市民。   唯一一种可能,即既能让这所学校在维恩存在,又能让那些常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它只可能是“同时存在于一个和维恩交叠在一起的空间,好让他们能把学校藏在那儿”。   “梦界。”   希茨菲尔轻轻吐出一个单词。   然后她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简直堪称头皮发麻。   这可能吗?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在铺着地毯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她不知道她算不算是进入过梦界。她此前多次进入一种被她命名为“同步”的状态,但老实说,那种状态更像是被动接收梦界的讯息。   声音、图像,还有一些残留在时光中的动态光影。她得到是这些东西。   真正进入梦界应该只有一次,就是被魔像之神,那个恐怖的庞然大物拖进去那次。   也就是被夏依冰搭救,恰好瞥见她噩梦的那次。   那次经历给她的印象是极深刻的,因为这个印象,还有那些从伊森口中听到的传说,一直以来,梦界在她心里的形象就是……一片混沌。   混沌、氤氲,就像宇宙,朦胧中也许能看到一些光斑、星云,但是那儿到底缺少光照,你根本分不清有什么东西——以及它们是否带着恶意——藏在那里。   那样的地方会有学校?   以希茨菲尔当前对这个世界建立的认知,她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当然,严格来说还有第二种,即这些学校的师生都藏在地下,像鼹鼠一样每天和土腥味为伍。   或者也可能他们是在白影宫里……但希茨菲尔觉得这些猜测都太荒谬了。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感觉,因为明明“普斯林特在梦界”的猜测听上去更荒谬,但偏偏她认为这就是事实。   “也许……我该尝试一下。”   她毕竟是已经可以睡觉的人了。   但确实,她还从来没有在维恩入眠。   想到就行动,希茨菲尔立刻锁好门,简单洗漱过进入卧室。   她本想换上睡衣,但仔细想想,她选择不脱衣服,还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双干净的鞋,穿上后就这么躺在床上。   “入梦。”   捏着连接项圈的戒指,她在心里默念一句。   意识在下沉。   不断下沉。   这是正常现象——她会逐渐在这种下沉中失去对意识的控制力,就像飘在宇宙里,直到他妈的戴伦特把她吵醒。   她从来没想过在这个过程中去支配意识做点什么。   因为她之前的目的都是“睡着”。   而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了。   意识下沉的过程中,她尽力驱动意识以保持清醒。   然后她发现她看到了影子。   很大,很模糊……而且似乎在,逐渐远离?   等等……那是鸢尾花街的十字路口!?   我在飘离它?   我在升空?   有些惊恐,她试图控制意识回到身体,但所有尝试统统无效。   意识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地上的影子不再只有一个十字路口,逐渐囊括到整个丹顿区,到最后是整座城市的胧影。   “……”   无话可说。   希茨菲尔彻底懵逼了。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回不去,下不来,就只是升高,越来越高。   “当你发现无论怎么奔跑也避免不了后退的时候,为什么不试试转过身呢。”   突然,她听到旁边响起一个低沉而又悦耳的声音。   “……谁?”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希茨菲尔猛地转身,首先看到一道模糊人影。   然后,她的注意力迅速放到人影身后,独眼里的惊骇渐渐放大。   她看到了一座悬浮在天穹上的城市。   白墙、尖塔。   它是华丽的,优雅的……这东西大概有整个维恩港十分之一的大小,整个都是倒吊在那里,就像中间有一层湖面,它是维恩港的一部分在天穹的倒影。   是真的……   震撼中,希茨菲尔不断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这确实是梦……   它也确实是一座,梦中的学城…… 第十四章 康特-西绪斯   “震撼完了吗?”   还是那个声音将她的心神拉回来,希茨菲尔重新看向那人,发现那赫然是一个穿着黑袍,拥有一头白、紫相间奇怪头发的眼镜少女。   她穿的袍子很保守,但她的体型却非常娇小。   希茨菲尔的体型已经算比较娇小了,眼镜少女却只有150公分左右,比她还要矮的多。   这让她穿的再严谨也只会凸显她本人的可爱,更别提她还带着一顶大帽子——宽帽檐尖顶,看起来像个女巫学徒。   “我是康特-西绪斯。”   少女居高临下的盯着希茨菲尔,很是傲慢的哼了一声。   “他们告诉我你通常会在周五到周六的夜晚入梦,我以为到那个点才有机会跟你说话,没想到你发现的这么早……”   “不错!倒是挺敏锐的!”   “……”希茨菲尔眉头蹙起,满脸都是对她的怀疑。   康特——西绪斯?   她说她叫康特-西绪斯?   橡树叶勋章获得者,橡树叶骑士团一级团员,影狮部门污染检验司的主心骨,伊森口中“最好的医生”?   她记得费迪南德也就才只是二级团员而已,拥有这种名气和成就的人,居然是一只大龄萝莉?   咳!当然……这么想有些不太尊重,但是她确实……曾经对这个名字建立起来的印象是一个干净利落的老男人。   反差有点大,她得缓缓。   “你那是什么眼神?”   大龄眼镜萝莉康特-西绪斯轻眯起双眼,很是轻蔑的斜了希茨菲尔一眼。   “哦~不用问,你一定是在震撼我的外表……就像那些庸人,只知道根据皮囊看人,却不懂皮囊下可能潜藏着腐肉臭血,被蛀空的骨头……”   她的嘴也挺毒。   希茨菲尔立刻填充对她的印象。   “别告诉我你需要解释,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们还在往上飘,不断飘向那座梦幻学城。西绪斯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又转回来盯着希茨菲尔。   “我听过他们对你的评价,也看过两个地方关于你的卷宗……   下一刻,她的脸猛地凑到少女面前。   “你……”希茨菲尔“身体”紧绷,她感觉一根柔嫩的手指快速勾起她眼罩的带子,在短短一瞬中完成观察她左眼的过程。   “哼哼哼哼……”   伴随轻笑,西绪斯又飘回位置,左手抱胸,右手夹在左手臂上,五指张开捂着左眼。   “神的眼睛,确实,非常奇妙……”   “但你不会觉得它很特殊吧?希茨菲尔?”   她真的很幼稚。   希茨菲尔估计自己的脸已经黑了。   又幼稚又欠打。   她不会以为这很酷吧?   要说解释……她确实不需要什么解释,因为西绪斯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底儿全交光了。   她刚才说的话证明她知道自己会选择特定时间入眠。   因为没来得及坦白,就连夏依冰和伊森都对她患有不眠症知之甚少。这么看在影狮系统,她得不到这样的情报。   情报只可能来自命运之轮。   她后续说看过两个地方的卷宗,应该就是指影狮和命运之轮针对她所建立的档案。   这说明她在命运之轮里也有一定地位。   而能允许她同时在两个部门里挂职——大致类似费迪南德那样,或者更夸张——这也说明了她那些头衔并不是唬人。   那么康特-西绪斯,她应该是接到了来自命运之轮的委托,让她专门守候自己,等待她在周五夜晚入梦,好给她指引方向去那座梦城。   另类的、暂时的引路人。   算是补充戴伦特留下的空缺。   “我不觉得我很特殊,因为我知道,既然有神的器官,那么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一定不乏有我的同类,甚至我们本身就证明了神的真实。”   希茨菲尔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她道。   “既然神是真实,我又怎么会认为这很特殊呢。”   “……”   “……”   西绪斯脸上的讥讽渐渐收了起来。   “你还算不错。”   良久,她点点头,朝这边探出一只胳膊。   “抓住。”   她又恢复成不苟言笑,恨不得用下巴戳死人的态度。   希茨菲尔依言照做,在她们十指相交的下一刻,她突然感觉速度激增——   如果说她们之前是在“升”,是在“飘”,那现在她们就是在“坠落”,在“俯冲”。   是的,因为随着距离那座梦城越来越近,她对“上和下”的认知也颠倒了。   掠过尖塔,高楼,白瓦屋顶,西绪斯带着希茨菲尔降落在地面。   她很快发现她们不是唯一的来客。   十个……   百个……   千个……   一道道人影从“天穹”的黑暗中降落下来,有些穿着严肃的礼服,有些则和西绪斯一样穿着宽大长袍。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身上都透露出一股书卷气,可以很直观的猜测出都是学生以及教职人员。   “跟我来。”   牵着的手被甩开。   西绪斯只留下这句话,就自顾自的走出老远。   希茨菲尔连忙跟上去,一路不断左顾右看,目光追随学生人群,看着他们进入一栋栋恢弘庄严的白石建筑。   那房子看着像礼堂,他们要在里面上课?   还有那栋高塔……有点哥特式风格,那么多人都进去了……它装得下?   很明显,这里的建筑格局就是一座奢华学校。   它就是普斯林特,希茨菲尔将来要面试助教的地方。   不过她还是有很多不解。   太多不解了……   比如这是怎么做到的?   据她所知,梦界里不是应该有很多危险吗?   邪祟、梦魇。   如果她估计的没错,这里的人用的都不是实体。   他们都是意念,或者也可能是精神体、灵体。   那他们在梦魇等怪物眼里应该是最美味的食物才对。   汇聚了这么多美食的地方,居然没有受到那些怪物的群起袭击?   “院长。”   “西绪斯院长。”   她还发现一路上不断有人对眼镜少女弯腰鞠躬。   “普斯林特是集合了无数力量,无数信念打造出来的圣地。”   西绪斯点头对他们致意,口中简单解释了一下。   “这里一共有四个学院,分别是神教院、命修院、物理院、机械院。”   “费迪南德管神教院,我管命修院。”   “而你,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你要不要考虑鸽了费迪南德,来‘人体奥秘’当我的助教?” 第十五章 械阳   希茨菲尔在梦城普斯林特待到天亮。   按照西绪斯的说明,一个人能在普斯林特停留的时间取决于他的“灵”有多强大。   如果具备足够强大的“灵”,同时身体强度也足以支撑,那么最多最多可以待三天以上——也就是在现实中沉睡三天。   通常情况下,普斯林特不推荐人们这样做。这不用问会对身体造成巨大影响。   生理机能的一些规律会被打乱,需要更多时间才能调理过来。   同时还有许多与之相关的注意事项,一部分是为了学员们的健康着想,一部分则事关保密守则。   而希茨菲尔——就目前而言,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能说好。尤其是后者(和麻雀松鼠同级),不足以支撑她长时间在这里停留。   所以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一种……怎么说呢,有一种类似困意的感觉袭来,整个身体都开始发飘。   “回去吧。”西绪斯将她带到屋外,指了指“上面”。   “不要对抗那种感觉,让它带你回去。”   “顺便……你可以开始考虑要面试哪门课了。”   “谢谢你的指引。”希茨菲尔对她点头致意,“‘人体奥秘’……我会考虑的。”   她的身体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   但越往后反倒有一种更清晰的感觉,整个人迅速从倒吊的梦城往下方坠落——坠回到那片现实王城的阴影之中。   “嗯!”   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片洁白天顶。   脑袋下枕着柔软的枕头,身体下是被褥、床垫。   转过头,一丝丝柔光从窗帘缝隙中透入房间。仔细聆听,还有鸟鸣声不间断跳跃响起。   ……   十几分钟后,大厅。   今天气温有些回冷,希茨菲尔点了炉子,确保房间里有足够的温度。烤了两根香肠和一片面包,吃完后给炉灶烧上水,坐在大厅沙发上皱眉沉思。   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单纯是我做的一个过于逼真的梦?   尽管心里已经很确定答案,但因为现实的荒诞,她仍有些精神恍惚。   西绪斯——她实在不愿意喊一个比自己还矮的萝莉“博士”——她昨天和希茨菲尔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   普斯林特大学是一所建立在梦界的学城,它由四个学院组成,一共有超过200名教职人员和超过4000名学生。   这些人都是超凡者,最起码也拥有成为超凡的潜力。   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不管学校有多特殊,维恩港这个地界有多特殊,如果本身对‘灵’没有一定的控制能力,寻常人在地上睡100年也不可能梦到这个地方。   由于刚刚睡过一觉,希茨菲尔的精神非常清明,她立刻找过她的笔记本,用钢笔在上面描绘起来。   她画了一个金字塔结构。   最底层是王国居民,第二层是普斯林特大学,再往上一层是影狮等特殊部门和械阳女神教团,最高层是萨拉王室。   旁边写着“命运之轮”的单词,画了圈,打了个问号。   从民众中筛选出具备资质的人,将这些人送入普斯林特的系统内进修学习,毕业后将他们安插到国家各个部门里发挥作用,王室站在顶端统筹全局。   ……这是她总结出来的萨拉王国的大致结构。   这样看,普斯林特不到5000人的师生力量顿时就显得不算什么。   但是图书馆在这里的角色……   “等等,我好像没必要操心这些。”   希茨菲尔反应过来——她又不是要继承这个国家的王位,分析这些东西不过是方便她考虑如何选择罢了。   那么。   神教院。   命修院。   物理院。   机械院。   这四个学院该怎么选呢。   按照西绪斯的介绍,神教院的研究区间里包含神学、社会学、考古和诡秘研究。从神教院毕业的学生大部分会流入教团。   这些人在教团成员总数中占比不高,但发展前景都很不错。   命修院的研究区间……希茨菲尔听完介绍后按照她的理解进行总结,觉得可以勉强称其为生化学科。   并不是彻头彻尾的医学,还包括对邪祟生命的解剖、研究,对很多草药、毒药、化学材料的研究……有些实验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相比起来,物理院和机械院就很好理解。前者就是探索数理、格物规律的专业。后者是将诸多数理理论转化为实践——制造、发明实物的专业。   希茨菲尔没有轻易断论,而是再次出门,来到昨天那个图书市场——这次不需要去黑市了——专门找到了一些关于数理、工程类的专业书籍。   这些书能摆在这里公开售卖,说明它们讲解的知识点都不怎么高深。但即使如此希茨菲尔也吃了一惊,在翻阅它们的过程中她发现:有很多独属于现代的技术公式,这里居然都已经有了!   也是……   她自嘲一笑。   如果没有这些理论知识做依据,她看到的火车、汽船又怎么来呢。   所以这就算帮她排忧解难了:她不再需要苦恼是否该选物理院或者机械院借用她穿越者的优势大放异彩,因为她在这方面已经没什么异彩可放。   只剩下两个选择,神教院,还有命修院。   那希茨菲尔觉得她还是会选神教院的。   完全不需要考虑……就算没有和夏依冰的赌约,就算不考虑费迪南德对她释放的善意,她也不想和一个盘算过要解剖她的人一起共事!   做出了决定,剩下来的就是实践。   她有足足七本书要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看完。   这对常人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好在她不需要睡觉,每天晚上都能多出8小时以上吸纳知识。   周五,她在学习中度过。   周六也一样——她不是教徒,不做礼拜。只是提前购买了充足的食物,打算这几天就窝在家里突击重点。   周六晚上的时候,阿弗雷德出人预料的来拜访她。   希茨菲尔好奇他为什么来,毕竟她没有呼唤,也没遇到什么危险或者紧急事件。   阿弗雷德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很神秘的让她今天可以晚点休息,弄的希茨菲尔一头雾水。   学习进度很紧张,阿弗雷德走后,她转头就把这件事忘得精光。   一直到深夜,钟声敲响十二点,她突然听到从外面——似乎就是楼下的街道上传来阵阵欢呼。   她被吓了一跳,跑到大厅爬上柜子,贴在面对路口的窗户上往外看,发现街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群。   所有人都穿着正装,叫着、跳着、大声欢呼着,好像过节一般喜悦。   希茨菲尔完全惊呆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迎接“永夜”!   他们不害怕么?   抬头,顺着人群面对的方向眺望,希茨菲尔隐约看到了中央教区大圣堂。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看到一个朦胧的、巨大的圆形轮廓喷着白气在夜里升空。   然后就是“蓬”的一声闷响,无尽光辉从天穹洒下。   就像一个大火球。   天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太阳。 第十六章 面试   “这……这是……!”   希茨菲尔差点把眼珠子射了出去。   她发现了,自从来到维恩港,她这几天的震惊次数比在黑木市两个月还多一些。   那到底是什么?   大厅的窗户无法开启,她干脆出门跑到楼下,挤过人群,找了个高处的台阶,愣愣盯着那枚火球。   她曾听人说过,维恩港的永夜和其他地方的都不一样,那时她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包括对“械阳”的描述,什么制造一个“机械太阳”,让它升空播撒光明,驱散永夜中汇聚的黑暗……她以为这都是夸张说法!   但现在她懂了。   那是写实说法。   机械太阳。   哈,机械太阳……   震惊归震惊。   日子还是得过,习还是得学。   希茨菲尔受不了楼底下这些狂欢市民,她从十几位青年的围绕邀舞中逃回221号,把房门紧锁,发现还是堵不住外面的喧闹。   这一晚,她的学习状态大受影响,一本书只啃了不到五分之一。   第二天,也就是实质上的“永夜”,星期日。阿弗雷德再度登门拜访。   开门的时候希茨菲尔注意看了下外面。   时间是上午10点。   天空确实能看出来还是黑的。   这是永夜的影响。   但是在那枚火球的照耀下,附近的天空、包括下面的维恩港,大片区域都宛如白昼。   “那就是‘械阳’。”阿弗雷德嘿嘿笑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制造出一个直径过百米的机械铁球,运用神赐的知识把它挂到天上,点燃火焰……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是的。”希茨菲尔耸拉着眼皮,“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萨拉王国能存在,维恩港为什么能成为萨拉的政治和经济中心了……”   她被载歌载舞的人群吵了一晚上,现在有些精神衰弱。   而且还有一种淡淡的不爽。   试想一下,作为一个一直以来更多在其他地区生活的人,艾苏恩-希茨菲尔度过的每一个永夜都是黑暗的、紧张的。   尽管绝大多数永夜她都没有再遇到危险,但那种怪诞感,尤其是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确认太阳明天不会升起时的恐慌感还是会盘旋在心里,怎么安慰自己也挥之不去。   再看看维恩?   这些混账不但没有困扰,他们甚至还在永夜载歌载舞!像过狂欢节一样放肆、庆祝!   那她当然会感到不平衡了……事实上她昨晚不止一次的诅咒过,最好那些梦界的怪物能觉得这是挑衅,搞点动静出来吓吓他们。   还有普斯林特……她现在也明白为什么这座梦城能存在了,估计和械阳教团、和机械太阳,甚至和那块石板都有关系。   阿弗雷德两次来找她就是为了看好戏的,发现少女精神萎靡,他也就溜了。   希茨菲尔强烈怀疑他是抱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就像习惯了某些特权的王都本地人看待外地来的乡巴佬一样——就是故意想要看她的笑话。   不过她没有证据。   而且阿弗雷德跑的太快,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接下来,周一至周三,她的生活又恢复平静。   周三下午,合上最后一本书,希茨菲尔看向旁边厚厚一沓笔记本,心里充满成就感的同时也满怀自信。   拍马屁也是一门学问。   她对待任何事都是很认真的,有了这些天的刻苦准备,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完美通过明天的面试。   当晚,她提前洗漱好,换上全套新衣服,把白丝长筒袜换成了白丝裤袜,长筒皮靴换成了平底皮鞋,利用戒指沉入梦乡。   熟悉的下坠感。   熟悉的从下坠变成升空,靠近倒悬的梦城后又变回下坠。   脚踏实地踩上地面,希茨菲尔找人问了两次路,找到神教院专属的礼堂和高塔。   按照西绪斯的说法,除非有特殊情况,费迪南德是每天晚上都会来的,所以她不怕找不到人。   进入礼堂,掠过一群急匆匆赶去教室的学生。从拐角的楼道上到高塔,在最高一层楼的门外停步。   看了眼门牌。   院长办公室。   深吸一口气,希茨菲尔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隐约传来声音。   打开门,进入屋内,希茨菲尔一眼就看到一个人伏案在桌前翻看书籍。   那是个莫约50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套深棕色礼服,铂金发丝梳的一丝不苟,戴着一只单片眼镜,嘴唇和下巴上都蓄着胡须。   “费迪南德先生……”   对方依然沉浸在阅读中没有回神,希茨菲尔不得不出声打断他。   “按照您的邀请,我来面试‘古代萨拉语’助教一职。”   “哦!”   男人……或者说费迪南德这才如梦初醒。   他放下书,很热情的看向少女。   “是希茨菲尔!啊……不错!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知道我这些天在犹豫选哪个学院?   希茨菲尔眉头抖动。   她看向男人放在桌前的书,有些好奇他看什么东西这么入迷。   “哦,这可不是你现在可以了解的东西……”   费迪南德立刻将它合上,用手捂住书名用力一挤。   “砰!”   它就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不见了。   “神奇吗?因为普斯林特里的很多东西都不是真的。”   看到少女面露惊讶,费迪南德笑了起来,右手贴住太阳穴一拉一勾——扯出一团朦胧的白雾。   “砰!”   白雾里出现一套试卷。   “做吧。”   他把试卷推给少女。   “能做多少做多少……满分是1000,你能拿到400分就算合格。”   “……”   希茨菲尔木着脸接过卷子,在他的指示下坐到桌子对面,接过他再次递来的笔,眼里流露出些许茫然。   这套卷子……不难。   但和她突击看完的书几乎没有任何关联,考核的都是关于‘古代萨拉语’的知识点。   如果把这种语言视作中文,把考试视作语文考试,那卷子的难度不会高于小六到初中的升学考试。   考试时间是两个小时,希茨菲尔只用了一个小时就答完题目,然后花了半小时检查,确认交卷。   “很好……”   费迪南德接过卷子,只是翻了一遍就给出评分:“852分……不错!非常好!”   “我很荣幸的通知你,希茨菲尔,从现在起,你就是这门课的专属助教了。”   “但是,先生……”希茨菲尔有些汗颜。   她觉得事情好像太容易了?   她的古代萨拉语水平并不算高深,之所以想起来钻研这个,还是因为夏依冰此前卖弄过,她觉得学习后能对办案有所帮助。   真要说水平,她觉得夏依冰比她更有资格当这个助教。   “你现在应该叫我院长。”费迪南德指正她。   “但是院长——”希茨菲尔再次深吸一口气,“我还有一件事没有说明。”   “什么事?”   “我每周只能抽出一天时间来普斯林特。”   “这不是问题。”费迪南德抬起下巴,“助教的工作并不困难,你要做的是帮我批改一些学生的作业,而正好这些作业是每周一收。”   “那么我想了解下这份工作的所有注意事项。”   希茨菲尔心里松了口气,继续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了解一下我的待遇。”   “注意事项就是,如非必要,不要擅闯其他学院的领地。以及你需要抽出一些时间跟着我学习。”   “学习?”   “是的,因为我很看好你的潜力。我希望你能在8个……不,最好是6个月内通过高级古文考试。”   “至于待遇方面……每周的薪水是2200歌利,你每通过一个阶段的古文专业认证考试,它都可以增加20%。”   “怎么样?”   费迪南德站起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欢迎加入神教院?”   ……   离开办公室,希茨菲尔逐渐从茫然中清醒过来。   她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首先,她没有受到任何刁难。   不,别说刁难了,这次见面根本就不像一场正规面试!   如果有外人在场,希茨菲尔敢打赌,这些人肯定会怀疑自己是费迪南德的亲戚,至少也是沾边带故。   所以问题就来了,诺萨-费迪南德——   影狮的副局长,普斯林特神教院院长——   这样一个大人物,他为什么对她另眼相待?   除了观察力敏锐一点,思维受现代生活的影响活络一点,她还有什么地方是与众不同的吗?   每周2200歌利。   每周只需要工作1天。   工作内容仅仅是批改一些学生作业,而且空出的时间还可以跟随费迪南德学习知识。   这样的好事,倒贴钱都有无数人挤破头,为什么就偏偏给她捞到了呢?   仔细想想……   希茨菲尔闭上眼睛。   这些宽限、福利……那个薪酬提升机制,这一切都是在引诱我努力学习,尽快通过高级萨拉语古文考试。   重点应该就在这个上面。   而且时间很重要。   必须是在7个月内。   这说明他的真实目的根本不是找助教,而是他有一个困扰,一个麻烦。   这个麻烦必须要在7个月内解决,而偏偏他认定只有我能解决这个麻烦,我解决这个麻烦的前置条件就是“通过高级萨拉语古文考试”。   会是什么样的麻烦呢……   睁开眼睛。   信息太少了,推理到这就是极限。   摇摇头,希茨菲尔来到楼下,决定先把整个神教院的地盘好好逛逛。   今天不用工作,费迪南德说了,让她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下来时,她正好遇到一群学生鱼贯路过。   他们三五成群,结伴离开,互相间议论着最近的新闻,脸上满是紧张和兴奋。   “听说了吗?布伦男爵也死了……”   “听说了,真可怕,这都已经是第四个了……”   “再这样下去九个月后就是特尼则了……”   “他可是王子啊……”   “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救他的命的……” 第十七章 怀疑和否定   目送那些学生离开,希茨菲尔面色微沉。   是的……确实如此……   死亡球票案牵扯到诸多大贵族,其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无疑是特尼则王子和沃娜公主。   希茨菲尔不了解他们,连他们的画像照片都没看过。但她知道他们的重要性。   13位被诅咒的大贵族。   每个月,球票都会杀死其中1人。   现在是四月初……这个月份的诅咒还没触发。所以加上去年十二月身死的伊戈尔伯爵,13人已经死了4个,正正好还剩下9人。   案子不破,算上四月份,最多九个月后人就会死完。   这里面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特尼则王子和沃娜公主,如果费迪南德接到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下这两人,那么9-2=7。   7个月……这个限制时间就刚刚好。   所以费迪南德找我过来,想要我帮忙解决的事情关系着这个案子能不能破?   蹙紧眉头,希茨菲尔觉得不太会有其他可能。   但是她同样没忘上个案子留下的教训,所以她并没有立刻下结论。   至少——在夏依冰遵守承诺对她公开案件进展和案件资料,获得足够多的信息之前,她会保持观望状态。   那就先这样吧。   放松神经,希茨菲尔打算先探索一下神教院的大致范围。   礼堂高塔的前方是一片草坪,草坪建在一个高高的平台上,她来到平台边缘,往下方眺望。   普斯林特梦城是一座倒悬的城市。用正面的视界去看待它,它很像是建立在山巅之上。   白色的石头……坚韧、险峻,看起来就像高山峰尖。梦城的建筑物就依次坐落在不同的位置,看上去很密集的同时也极富层次。   在希茨菲尔看来,则是和某座山城很像。   同样有很多不同高度的平台……很多建筑物的顶楼就对应着另一些建筑物的一楼……同样也有很多台阶……很多桥……   所以她大概知道为什么费迪南德禁止她往别处走了。   在这里到处逛确实很容易迷路。   一边看风景一边往台阶那走,希茨菲尔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急促传来。   “抱歉!让一下!”   伴随这句呐喊声,回过头的她恰好看到一个戴大大眼镜的黑发少女朝这边扑来,脸上满是“快迟到了”的恐惧和慌乱。   希茨菲尔迅速让开,好让这女孩能顺利通过。   但可能是女孩太紧张了,也可能是她在现实里就不擅长控制身体。在踩上台阶最后一层前,她的鞋头被绊了一下,发出“呀”的一声,身体前倾就要摔倒。   关键时刻,希茨菲尔伸出右手揽住她。虽然也被冲力带的后退了几步,但好歹避免了让女孩出丑。   “谢谢……谢谢你!”   女孩站稳后忙不迭的向她道谢。   “我叫阿格莱亚!以后……”   “哎?你怎么了?”   女孩赶时间——她本来就快迟到了,打算留下自己的名字等以后找机会再好好道谢。但抬头时她却看到她的恩人——这个穿黑色长裙的灰发少女捂着脑袋,露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我不要紧……”希茨菲尔强忍着难受对她挥手。   “估计是在这里的时间到了……你走吧,快去上课!”   在女孩担忧的注视中,她的身体缓缓飘起。   再次体验了一把上下颠倒的感觉,希茨菲尔在现实里惊醒。   “哎……”   抬手放在太阳穴上,她口中发出一声弱弱的哀叫。   头痛欲裂。   她的精神状况实在太差了。   用超凡者圈子的话来说,就是灵太孱弱。如果没有任何保护的进入梦界,哪怕最弱小的梦魇都是致命危险。   现在的情况,大致就是她在梦里用脑过度所引起的一系列炎症。   明明都已经开始睡觉养神了还是这样。   这要是没有去巴尔维克,没有机缘巧合得到欲念魔戒的力量,她岂不是已经离猝死不远?   一股胆寒、后怕的情绪翻涌上来。   健康抱恙,她决定将这件事通知影狮。   通知渠道很简单,将她的需求写成信,丢到对门222号那布满灰尘的信箱里。如果阿弗雷德那个老混蛋没有夸大其词,那么最多两小时就有回应。   两小时后,她被伊森再次接到污染检验司,非常凑巧的遭遇了“威严的”西绪斯博士。   “没有异常,只是用脑过度。”   “刺啦”撕下一页纸交给红毛小护士律希尔,挑染白毛的紫发萝莉迈着猫步走到床边,和坐起来的少女直接对视。   “……σ(°wφ;)!?”   希茨菲尔喉头耸动,以为对方要就选学院的事情兴师问罪。   “我能理解你想要避开我的小心思。”   西绪斯眯着眼轻声说道。   “但这报告单看上去就像是有人不眠不休的工作了七天……你应该对你的身体有点数!”   出乎预料的,她并没有太过追究这个话题。   这和希茨菲尔的预期不一样,她急忙开口:“西绪斯——”   紫发萝莉抬头,使用死亡凝视。   “——博士。”   希茨菲尔有些不情愿的补全称呼,快速说道:“我想知道你对我的选择有什么评价。”   “不好意思,我没听懂。”   “我选了神教院。”   希茨菲尔一直在注意她的表情。   “我想知道你如何看待这个选择,以及我想知道费迪南德院长是个怎样的人。”   她对费迪南德的了解太少了,无论走什么渠道也好,她想丰富一些这方面的见识。   因为她觉得费迪南德有些奇怪。   死亡球票案现在是交给探员们处理,她可以理解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尽一份力。   毕竟他还是影狮的副局长不是吗?   但她不确定他尽力的这个行为——雇佣她担任助教的这个行为,这个计划,是私人的还是备过案的。   如果是备过案的,那她自然愿意配合。   但如果是私人的……   这就得诞生一个可怕的疑问: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呢。   “你对费迪南德的为人抱有顾虑?”   西绪斯听出她的潜意思,然后像是听到笑话一样展露笑容。   “不可能吗?”   希茨菲尔很不喜欢这个笑容。   “不可能。”   西绪斯收敛起笑容,冷冷看着她。   “我是不知道你在怀疑他什么东西……但无论如何,我给你个建议。”   “这片星空下,这天穹下,谁都有可能背叛我们。”   “但只有诺萨-费迪南德。”   “你永远可以相信这个男人。” 第十八章 留影梦   西绪斯对费迪南德有一种特殊的信任,几乎达到了盲目的程度。   希茨菲尔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在她看来,世界上确实存在真正的高尚者——是的,她在这方面并不悲观,甚至不怎么现实——至少她一直以来都相信这种人真实存在。   尽管现实一次次的在打击她的这种观念:格列夫人的例子、夫人丈夫的例子……但她就是相信,就是愿意相信。   所以诺萨-费迪南德会是这种人吗?   他到底干了什么事,能让西绪斯对他建立这种“盲目”的信任?   这不是希茨菲尔心理阴暗,而是想要确定这件事很难。   非常难……想想看连夫人那样坚定的战士都会因为一个疏忽被诱惑堕落,虽然她很快反应过来了,而且最后也找回了她的骄傲,但这个事实已经没法更改。   邪祟和诅咒是很可怕的东西。   它们不是她曾经看过的那些小说,就是单纯的怪物,有形体,有具象,可以被杀死,或者根除。   这些东西的来源是人类本身——梦魇来自噩梦,而噩梦是由人的灵念飘到梦界才能形成。那些阴暗的东西,腐朽的东西,令人憎恶、作呕的东西……它们都是来自人们自己。   这更像是至尊魔戒。   在蛊惑。   在翻腾。   它们永远不会被根除、消灭。   只要是人,只要有七情六欲,就免不了要被它们影响。   也许费迪南德做过什么事,让西绪斯等人对他抱有信心,但在希茨菲尔看来,他仍然具有一定的嫌疑。   当然,这个嫌疑很轻微很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哪怕这个案子真的是有日蚀教会的人在背后推动,费迪南德也不可能和他们扯上关系。   真扯上关系,他应该想办法干扰侦破的进展。而不是自己搞一些私下里的小动作,想暗中帮忙。   伊森是为数不多和希茨菲尔建立信任的人,所以在出来之后,她将自己的一些猜测告诉了伊森,想要跟他讨论讨论。   “你是说,费迪南德局长有可能是放水让你通过考试,目的是让你跟着他学习古代萨拉语,然后用学到的本领——去为这个案子做点什么?”   “没错。”   希茨菲尔很肯定的瞪着独眼。   “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唔……”伊森眉头紧紧蹙起。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我觉得几率不大。”   “为什么?”   “因为就像博士说的,无论何时何地,你永远可以相信诺萨-费迪南德。”伊森笑着说道。   “我的意思是,现在局里对这个案子完全毫无头绪……如果他有什么办法,我不相信他会瞒着不说自己研究……这完全不像他,我不认为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万一他真做了呢?”希茨菲尔险些气歪了鼻子。   她真是搞不懂了,怎么连伊森也是这个态度?   不是——你是搞刑侦的,搞探案的人啊!   对你们来说,时刻保持警惕心和对未知的怀疑难道不是基本素养吗?   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么肯定?   你们不会都爱上那个老男人了吧?   “万一他真做了,那也一定是有他的考虑。”   伊森的回答差点没把她气死。   “我需要理由。”   她追问道。   “他干了什么能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可以说说吗?”   “这个不行!”伊森连忙摇头,“这对你来说太……而且这件事严格来说是局长的私事,别说你,我的权限也……如果不是有次队长偷听到了相关内容告诉我,我也不可能知道这些。”   “很棒。”希茨菲尔轻摇着脑袋,“夏呢?我要找她谈谈约定的事。”   她在第一次面试里应聘助教成功了,按照约定,夏依冰不能再拒绝她参与案件。   她想找对方讨要一些现阶段的案件资料。   还有,她希望夏依冰能顺带说说当年偷听到了哪些内容。   “队长很忙。”   伊森掏出表看了一眼。   “伊戈尔伯爵生前喜欢收藏古董,他家里囤积了至少超过6000件古董,这段时间大部分小组都在追查这些古董的来历,这绝对是个大工程,她不可能有时间陪我们的。”   “那你为什么就这么闲?”   “我的工作时间到临界值了。”   “……什么值?”   “临界值啊,之前也跟你介绍过的吧,我们有专门评估心理和情绪的部门,我这段时间的工作强度严重超标,上面强行暂停了我的职务,要我回来接受疗养。”   “是因为……”   “对,和黑木之行有关。队长和扎菲拉都享受过了,现在只不过是轮到我了。”   “……”希茨菲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怀疑继续交流下去,她真的会被伊森气死。   “我现在正要去红发克里斯。”   伊森抬抬眉毛,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反正有人请客……要一起吗?”   ……   半小时后,乘坐齿轮升降梯进入某个地下走廊,希茨菲尔脸还是黑的。   她不想来。   但是体检报告单出来了,伊森看过后认为她之所以出现头痛、神经衰弱的情况是因为她这段时间学习过度,最好也来做一下疗养。   “欢迎光临!”   一个穿着紫色礼服,染着绿头发的小丑蹦蹦跳跳的扑过来,分别发给两人一张疗养“菜单”。   希茨菲尔看了看,无非就是“红发克里斯”可以提供的服务内容和具体收费。   抬头,略过对她欠身的小丑,她看到了一道圆形拱门。   拱门四周镶嵌着糖果、雨伞、美女、轮船等多种形象的霓虹灯,连同最上面“红发克里斯”的字母一起,不断闪烁红色还有绿色的光。   ……这地方真他妈的是诡异透了!   难以置信一个秘密警察部门里居然还有这种地方,如果不是伊森带她来的,她几乎以为这是某个变态杀人狂精心为别人编织的猎场!   “我要一个‘编织梦’套餐吧。”   伊森端着下巴,有些犹豫的道。   “好的!”   小丑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一个‘编织梦’套餐!3天疗程,每天6小时!请给6000歌利……”   “这是我的探员证,我是任务疗养。”   “啊这……好的,我给您登记……”   “希茨菲尔?”   搞定自己,伊森歪头看向少女。   “怎么样,考虑好选什么了吗?”   “我再看看。”   希茨菲尔翻来覆去的看菜单,还没决定。   覆盖梦是为了覆盖掉一些惨痛回忆的,她不需要。   复仇梦……她没有复仇的目标啊。还有回忆梦也是,虽然她很想念夫人,但她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欺骗自己。   难不成选训练梦?   在梦里继续锻炼枪法?   “不许选训练梦!”伊森警告她道。   “带你来就是放松的……训练梦对缓解神经衰弱屁用没有!”   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   “这个留影梦是什么意思。”   她注意到一行很小的字符,指着它们问那个小丑。   “留影梦啊~就是回忆梦的分支!”   小丑耐心给她解释起来。   “可以复刻一些曾经经历过的场景——放心这些场景我们都是看不到的,只有梦的主人自己知道,因为来源就是自己的记忆……”   “那它的用途是什么呢。”   “唔……”小丑有些犯难了。   “确实很少有人选……偶尔有些人会因为忘记了东西,而且很长时间没能找到选这个梦……”   “拿来找东西?也就是说只要是记忆里的东西都可以复刻?”   希茨菲尔独眼一亮。   “如果是非常微弱的印象呢。比如惊鸿一瞥那种……几秒钟后那个印象就模糊掉了……也可以看到?”   “理论上是这么回事。”小丑点头。   “那我就选留影梦了。”   希茨菲尔点点头。   “给我登记。”   伊森对她的选择一头雾水,但希茨菲尔有自己的算盘。   她想起了刚刚进入院长办公室,费迪南德还在专心看书。   那到底是什么书。   会不会和她的怀疑有关。   也许这个梦能帮她解惑。 第十九章 选择走廊   红发克里斯的员工装就是紫西装绿头发的小丑。   走在路上的时候,希茨菲尔有好几次欲言又止,想问问为什么他们不叫绿毛克里斯,终究被夫人强驯出来的礼仪习惯按捺住了。   “到了。”带路的小丑停下脚步,“留影梦~往里走会有技师给您安排~”   希茨菲尔道过谢,抬头看了眼面前的拱门。   比大拱门窄了一半还多,类似的装饰风格,只不过上面的字母换成了“梦界回廊”。   她是从大拱门进来的,大拱门后又很多走廊岔道,一分钟前伊森刚和她分开,她看到伊森就是走进了类似的小门。   走了两步,进入小门。希茨菲尔回头看了眼,带路的小丑正停步在门边对她挥手。   他不打算进来吗?   咽了口口水,老实说心里有些紧张。   实在是因为这地方看起来太像恐怖片的取景场地了。   昏暗的灯光,狭窄的走廊,寂静无人的环境,还有独特的粉色墙面。   压了压左臂,确认枪套里有家伙在,希茨菲尔强行壮胆往里面走,很快遇到了一个路口。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加上她走过来的,一共有四条同样狭窄的走廊在此交汇。   希茨菲尔看了看前方,再看看左右,没能区分出这些路口有任何不同。   这里没有告示牌,没有提示,所以她接下来该走哪个方向?   四处看看,再看看地面,她惊讶的发现交汇处的地面居然是一面方形镜子。   镜子将天花板的相貌拓印下来,它被分成了四等分,类似纸风车,有三片风车叶片上都写着字母。   风车旁边有一行字,希茨菲尔轻声读道:“请没有勇气直面错误的人原路返回。”   然后是左边走廊的叶片:“对过去抱有悔恨的人请走这边。”   右边走廊的叶片:“对过去抱有留恋的人请走这边。”   前方走廊的叶片:“对过去观点从未变过的人请走这边。”   有点意思啊。   看看镜子,再抬头看看吊顶上的风车图案,希茨菲尔没有犹豫的跨过它,直直朝前方继续前进。   走廊很长,最起码有100米。它的尽头是完全没有任何灯光的,希茨菲尔在这条路的尽头撞到了一扇厚重木门,她捂着鼻子后退两步,稍显气愤的在门板上踹了一脚。   “请进。”   门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咳……咳嗯!”   希茨菲尔立刻把脚收回来,整了整裙摆,摆出一副非常有教养的样子,尝试按住门把往下一压。   “吱——”   门被朝外拉开了。   刚刚有一条门缝露出,希茨菲尔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透人心脾的烟熏香味。让她整个人的精神劲头都好了不少。   这是,醒神香……   回过神后,她有些惊讶。因为醒神香是一种非常高级的固体香水,即使是夫人也在笔记里提到过它的难度——最起码需要70多种材料混合才有几率制作成功。   成功制作的醒神香拥有非常明显的提神效果,这种效果在第一口甚至是强制性的,这让醒神香身价倍增。   因为它可以对抗催眠术。   有时候面对被诅咒的困境,意识昏沉将被扯入梦界,一口醒神香就足以救命。   而且最难得的是,因为它的制作工艺复杂,混入了非常多用来起缓冲效果的草药材料,这种强制效果的后遗症几近于无。   “砰。”   关上门,希茨菲尔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炉火很旺,地上铺着紫色、绿色条纹图案的长毛地毯。   一张桌子,四面书架墙占据了房间接近八成的面积。书架墙有三面半都放着各种藏书,面对正门的半面墙则堆积着很多玻璃器皿。   这里很乱,地上掉落了十几本书。桌上摆着一排器皿工具。最边缘有一盏类似酒精灯的工具在煅烧圆盘,一缕缕青烟缓缓从圆盘里飘出,散发到空中晕开香气。   “欢迎,欢迎……”   一个腐朽的、带着起伏、有点像绵羊叫的老妪声音从桌子下传来。   希茨菲尔看向桌后,看到里逐渐站起来一个身穿黑袍、戴着兜帽的矮个子怪人。   “我叫普丝昂丝,负责接待那些对过去坚定不移的人……”   怪人发出几声低笑。   “……”希茨菲尔不做评价。她觉得这里更像是拿来毒杀那些人的黑暗炼金实验室。   普丝昂丝哼唧几声,有些费力的直起身子。   直到这时希茨菲尔才看清她的大半个身体——她居然是没有腿的!   从袍子的褶皱看就是这样……她没有腿,整个身体支撑在一只高脚椅上,认真算身高可能还不到1米。   “哦,请不要在意这个环境……”   普丝昂丝以为她还在犹豫,赶紧劝说起来。   “我并不是故意要让你看到这幅景象……但是怎么说呢……”   “我的客户人群是越来越少,几乎已经在这个社会上销声匿迹……”   “客户人群?”   希茨菲尔疑惑的重复。   “是的,是的……”   普丝昂丝不断点头。   “毕竟人的本质就是贪嘛……无论获得了怎样的成就,人们总是免不了不满,总是免不了反思过去,想着‘如果重来一次是不是还能更好’、‘是不是我还可以更进一步’……”   “连幸福的人,快乐的人都免不了要这样想,你看……那些不幸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后悔呢?”   所以才很长时间没有人来……吗。   舔舔嘴唇,希茨菲尔想起了风车叶片上的那句话。   [对过去观点从未变过的人请走这边。]   看来这不太容易。   嗯……   应该说,很难。   “我买的是留影梦。”   她强调了一下自己的目的。   “留影梦是在这里做吗?”   “可以。”普丝昂丝点点头,“这很容易……梦界回廊的每一条走廊都可以做。”   “……”希茨菲尔扬起右边的眉毛。   都可以做,那分四条走廊的意义何在?   “你要做留影梦……那么来这边,对面坐下……”   普丝昂丝已经开始指点希茨菲尔要怎么做了,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按她说的在对面落座。   “我该注意些什么。”   她不安的问道。   “等我调完药。”   普丝昂丝开始操控那排长长的、有很多分支管道的玻璃器皿,不断调配药液滴进去,每次药液混合都会在器皿内部沸腾爆炸。   “砰砰砰!”   “哐哐!”   “噗~噗~”   “叮咚~叮咚~”   “……(°vφ;)!?”   希茨菲尔看的浑身冒汗。   她不会是打算让我喝这个吧……?   真的……越来越像杀人炼金术了啊!   “告诉我你要回忆的时间段!”   普丝昂丝突然说道。   “时间段……”   “快!快——”   “从昨天晚上10点开始计算,一直到今天早上6点。”   希茨菲尔飞快吐出一段话。   “砰!”   最后一滴深紫色的粘稠液体在容器里爆炸,所有的液体逐渐平静下来,变成一种天蓝色的漂亮汁液,被普丝昂丝搜集到一个小杯子里。   “拿着。”   杯子被蛮横递过来。   “把它们抹到你的脑袋上。”   “额头,太阳穴!头皮!都不要放过!”   希茨菲尔胆战心惊的照做了。   “然后躺下……对,就躺在椅子上。”   普丝昂丝快速按灭了酒精灯,矮小畸形的身体直接在桌面上走动,来到少女面前,不断对她打着手势。   她的手很大。   手指很长,很粗糙。   希茨菲尔逐渐被她的手势吸引,觉得头脑开始有些昏沉。   居然真的有效……   她渐渐闭上了蓝色独眼,身体靠在椅背上,再一次的坠入梦乡。 第二十章 第一个线索   意识下坠。   再度睁眼,希茨菲尔发现她变成了中立视角。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她也不好描述。   一定要大致准确形容的话,可以把她现在经历、看到的画面当成电影或者游戏画面,而她是“玩家/观看者主视角”,并且这个视角可以随心所欲的到处移动。   而且她可以暂停。   想暂停多久就暂停多久……反正她试了好几次,暂停了十多秒都没什么事。   这就是留影梦吗?   看着房间里的灰发少女坐到窗沿,抬起腿开始脱脚上的丝袜,处于中立视角,没有任何形体显现出来的希茨菲尔大感惊奇。   这种视角控制,真的很像在玩游戏了。   不过说到玩游戏……   意念一动,她尝试着把视角转移——一直转移到了灰发少女的正面,注视着她抬脚换袜子的动作,再下拉,再贴近,再上调镜头,看到自己的蕾丝内裤。   “嗯?”   现实,普丝昂丝皱眉盯着希茨菲尔,看到她身体抖了一下,左边鼻孔里缓缓流淌出些许鲜红液体。   “???”这可把普丝昂丝吓坏了。她赶紧转身检查起器皿里的残留液体,还以为是调配过程出了问题。   梦境回廊里。希茨菲尔又把视角换了回来。   这是个教训……嗯……教训……   但是确实也是一种新奇体验,虽然看的是她自己的酮体,不过这感觉真的是……不得不说有点小刺激。   目视“自己”换好丝袜,穿上鞋子躺到床上,希茨菲尔还注意到了这具身体鼓起的奶子。   平躺状态都这么大,只能说是营养不错。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虽然从小到大没见过父母,但沃菲阿姨一直有接受希茨菲尔庄园的经济资助,她一直吃的不差,身体底子非常优秀。   醒来变成了女孩子,如果这确实是她原来的身体,那么他变矮了……一些营养和精华按照她本人的审美浓缩到乳房和屁股……似乎也是说得通的。   往好处想,起码可以藏点东西。   在这些方面,希茨菲尔毫无淑女的自觉。   她最看重的还是“实用”,所以这就能解释她为什么总喜欢把弹匣和一些小玩意藏在乳沟。   床上,她的身体开始入梦了。   希茨菲尔凝神关注这个过程,因为她很好奇接下来会怎么转折。   因为她现在已经在梦境里了。   她在梦境里看到自己在现实里睡觉做梦,那她在梦里做的梦她还能看到吗?   这个疑惑很快被解开了……她发现视角在移动,只是一瞬间就来到了普斯林特。   很神奇……   她在意识里沉思。   这个机制好像是,在梦境回廊里的视角,绑定了她曾经经历过的主视角。   所以尽管她可以随便移动,但这条线是基于她的主视角存在的。   她不可以在这里移动到其他地方,因为其他地方当时她就没有去过,没有看到过,没有在脑海里存下印象,所以她不知道那些地方此时应该是什么样的。   多神奇的技艺啊。   看着自己走上平台,穿过草坪进入神教院的礼堂,希茨菲尔感慨起来。   普丝昂丝调出来的药水到底是什么?   那种调药的手法又是什么?   她很好奇,不过她还记得她现在最应该好奇什么。   “咚咚咚。”   她看到自己敲响了办公室门。   “请进。”   看到她推开门进入办公室。   停——   立刻按下“暂停键”,她将镜头拉到办公桌前,调转方向,变成类似费迪南德的主视角,皱眉盯着面前的书页。   是的……当时她其实是有扫到一些内容的。   只不过一开始她根本就没有在意,那些内容只是很浅薄的在她头脑里过了一遍,一丝印象都没留下来就被忘掉了。   但这个忘掉并不是真的忘掉!   她的潜意识很可能还储存着相关记忆,所以在回廊里她可以清晰看到它们……就是些书页!这就是她要寻找的东西!   嗯……   仔细看,费力看,来回将这两面纸看了几遍。希茨菲尔有些纳闷。   这好像并不是她怀疑的“机密文件”。   从这两面纸的内容来看,这只是一本相册而已。   左边贴了三张照片,都是黑白照。其中两张可以明显看出来是费迪南德自己,另外一张是大合照,他——当然是年轻版本的——和八个自己的同学/朋友站在一起,每个人笑的都很开心。   照片旁边还有记录。前面两张照片的记录是这样的。   [8月6日,约定见面的日子即将来临,我有些激动,不知道他们现实里是否和在梦里一样。]   [8月7日,为了准备好这次见面我去找莫伊斯做了头发,做头发的时候他问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我说不是,只是和朋友聚会,他却说我没必要弄的这么正式。]   所以这是心情日记嘛……   希茨菲尔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   [8月12日,我们见面了。所有人都和我预想中一样,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我。]   [他们说我弄的确实太正式了。虽然我在梦里也是一样的刻板,但至少所有人的着装是统一的。]   右边的页面则插着着两张小卡片,上面写着:   [祝贺诺萨-费迪南德和欧妮雅-福兰德结为情侣。]   卡片上是很多简陋的涂鸦——火柴人级,以至于很多东西根本看不出是画的什么。   还有不少签名,希茨菲尔数了数,一共七个。   欧妮雅-福兰德。   费迪南德和这个欧妮雅加起来是两个人。   两个人加七个签名是九个人。   等等……   难不成是……   希茨菲尔再次回头看左边那张大合照,这一次她注意到了,在年轻版本的费迪南德身边——就是那个唯一穿礼服、烫了头还戴礼帽的家伙身边,有一名黑色卷发的少女在咧嘴大笑。   少女两只手都绕过费迪南德的脖子,看上去完全把重量压在他背上。旁边两个男生看到这一幕正在开心嘲笑,唯一和气氛格格不入的只有费迪南德自己,他一直在试图维持严肃。   思考了一会,希茨菲尔让画面继续播放。   少女和费迪南德又动了起来,接下来就是费迪南德被唤醒,然后收起这本书拿出试卷。   再停——   在他即将合上书的时候,希茨菲尔又按了暂停。   她贴近书页,从打开的缝隙往里看,发现那页纸好像贴着什么东西。   长方形。   淡黄色的薄纸。   有点像是……   一张球票。 第二十一章 偷听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尽管内心已经非常激动,但希茨菲尔仍旧保持了极大的克制。   一张球票而已……不一定就和这个案子有关联,毕竟费迪南德当年至少有八位至交好友,以这些人和他们的关系,赠送一两张球票一起看比赛再正常不过。   但最起码是一条线索,一条目前来说暂时还不知道算不算是的……朦胧的线索。   保持冷静,希茨菲尔不断拉近视角,想要看清球票上是什么内容。   可惜,她当时确实只是惊鸿一瞥。即使在梦境回廊里也只能大致看清1966这一行字符,剩下的,连月份数字都看不清楚。   留影梦到了这个阶段,希茨菲尔差不多已经把能搜集的信息都搜集完了。   再往后倒也没用了,因为她本人后续并没有再看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所以她开始思考,凭借目前获得的线索能推出什么。   首先自然是“欧妮雅-福兰德”这个人,按照那两张贺卡写的,欧妮雅当年曾和费迪南德结为情侣。   那她现在在哪?   他们是分手了,还是已经结婚了?   她可不可以通过对这位福兰德女士进行调查来进一步获取更多信息?   还有那些签名。   大部分签名过于随性和潦草根本认不出来,希茨菲尔只记住了其中一个:“巴蒂-维尔福”。   欧妮雅-福兰德,还有巴蒂-维尔福。   这就是她下阶段要调查的两个名字。   最后就是那张模糊的球票了。   她又仔细凑过去看了看,发现虽然月份数字看不清楚,但从油墨符号的宽度、形状……可以很明显的判断出那是一个两位数。   在月份里,两位数只有两个,分别是11和12。   这样调查范围就被大大缩减了,因为以长夏的生产力水平1966年不可能有太多球场。她只需要查证1966年的11-12月整个萨拉有多少球场举行了比赛,比赛双方是哪些球队,然后再将调查到的结果——那个字符拿来和这张球票的模糊字符一一对应,很快就可以确定这是哪场比赛的球票。   那么该醒了。   希茨菲尔停止思考,左看看右看看。   ……谁来告诉她怎么出去?   “强效回影剂的效果足够持续3个小时……”   外面,普丝昂丝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收拾桌上的器皿。   “不管她多劳累都可以强制让她睡3个小时,小姑娘醒来一定会感谢我的……”   梦境中,希茨菲尔逐渐抓狂。   她发现她被困住了。   真该死,那个老巫婆居然没有告诉她出去的办法!   无奈,找不到事情做,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能到处打量整间办公室,顺带观察费迪南德。   金发男人靠坐在桌后,身体放松,一双蓝灰色的眼睛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再把距离拉近,希茨菲尔注意到了他的头发。   头发的色泽……尤其是发丛中深埋的发根,那个色泽差异很大。   发根处的色泽比较枯黄,有一些甚至就是白色,而表面的色泽却很光鲜亮丽,是灿烂的金色。   染过吗。   为了保持仪态?   无论是头发、胡须还是着装都一丝不苟,可以看出他确实是个很严谨的人。   就在她以为要在这里一直耗着直到药剂时间结束的时候,突然,她感觉身后冒出来一股吸力。   这股吸力是——   把注意力从费迪南德身上收回来,控制视角转了向。   然后她差点被吓炸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她在梦境里留下的影子,也就是理应趴在那里写试卷的灰发少女,那个影子居然抬起头,扒开了眼罩,一金一蓝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这里。   就好像她能看到她一样……   这到底是——   现实没有留给希茨菲尔震惊的时间。   她刚刚升腾起惊骇的念头,下一刻,那股吸力猛地加剧,她的意识和视角都被那只暗金眼眸吸了进去。   黑暗。   无尽的黑暗。   她好像稍微能感应到自己的身体。   身体是靠在椅子上的。   这么说她回到了现实?   居然是用的这种方式?   刚想尝试控制身体动一动,耳中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   这是普丝昂丝的声音,近在咫尺。   “吱——”   “砰。”   开门关门的声音。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这里总是这么难闻,普丝昂丝。”   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很有磁性,说话吐字非常清晰。   “您才是……维尔福局长,我没想到可以再看到您……”   “我不是来做梦的,普丝昂丝。”那个声音迅速打断她,然后顿了顿:“我需要你给我准备一份‘魅魂香’。”   “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魅魂香是管制中的管制,哪怕您是局长……您也得有格瑞斯特校长或者年轮女士的签名,我才能按规定给您制作……”   “为什么要拘泥于这些条条框框呢?”   声音变得有些不满。   “看看现在的局势吧……那些资本贵族正在用它们的财富控制、腐蚀整个萨拉!他们正在用我们当初制定的规则来限制我们!”   “噢……那么我可以问一下您要魅魂香是给谁用么?”   “给谁用……”这次声音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诺萨-费迪南德。”   希茨菲尔差点没控制住呼吸节奏。   “这里怎么还有个女孩?”   她被发现了。   “普丝昂丝!你——”   “别在意她,维尔福……她用了强效回影剂,3个小时的剂量,现在才过去40分钟。”   “呼……你差点吓死我了!”   男人松了口气。   “维尔福局长。”   “什么。”   “您是说要对费迪南德用魅魂香?”   “是的。”   “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当然……”声音稍微有所拉长,“因为名单上除了两名王室成员外有一大半都是荆棘鸟商会联盟的人,案子一直没有破代表他们要一直提心吊胆,这段时间的矿石、香料、原油市场震荡非常大!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在施加压力。”   “所以呢。”   “所以……我们得使出浑身解数来解决这件事?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可是把自己的名字也报上去了,魅魂香出来我也会用!”   “这是陛下的意思?”   “……我个人的意思。”   “那我得拒绝您了,因为我觉得格瑞斯特校长一定不会同意这种事情。”   “那些老顽固……”   “费迪南德是我们的战友,维尔福。”   “你怀疑谁也不该怀疑他。”   希茨菲尔呼吸停顿。   普丝昂丝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变了。   不再是原来那种腐朽的、仿佛绵羊一般起伏的声音,而是变的像一个年轻女人。   有些魅惑,有些低沉,最重要的——她现在的声线非常严肃。   “你应该知道。”普丝昂丝继续说道。   “当初如果不是费迪南德的牺牲,整个萨拉就不存在了。”   “我知道,但是——”   “你不知道——!”   声音突然激烈起来。   “你在怀疑人类中唯一一个能经受住邪神蛊惑的人!为此他付出了妻子、孩子、甚至是人性!这一切在你眼里难道一文不值?”   “我看你就是还在怪他!怪他没有照顾好欧妮雅!以至于让她——”   “够了!”   长达两分钟的死寂。   “你可以拒绝我,普丝昂丝。”   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吱——”   “但正如你说的,那是人性。”   “费迪南德是个人类,只要他还是人类一天,他意志就不会一成不变。”   “砰!”   房门关上。   希茨菲尔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啜泣。 第二十二章 代课   巨大的信息量。   希茨菲尔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普丝昂丝叫刚才那个人“维尔福局长”……维尔福,这个维尔福和“巴蒂-维尔福”是什么关系?   还有他们所说的“牺牲”……那是费迪南德的牺牲?   妻子、孩子还可以理解,但是人性又是什么意思?   太多信息了……很多都值得好好查证。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一个更大困境,即普丝昂丝之前说的:那个药剂的持续时间是3个小时,现在只过去了40分钟。   也就是说,她得在现实里维持睡眠的样子。   倒计时,还有2个小时20分钟。   ……   当夜,希茨菲尔几乎是爬上楼的。   伊森把她送到楼下,他看起来非常精神——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看的希茨菲尔非常不爽。   偏偏她也得装出一副自己也有好好享受理疗的样子,这实在是太痛苦了。   回家之后,她二话不说洗了个澡。   这次是热水——工作已经有了着落,不管原因是什么,起码她最近几周每周都能拿2000歌利,自然没必要再委屈自己。   洗完澡,面包和肉也烤好了。把肉片夹在面包里,刮上一层奶酪碎,这就是她今晚的晚餐。   穿着睡裙坐到卧室桌前,一边啃面包,希茨菲尔盯着桌上的一个小玻璃瓶。   它看起来像是一个香水瓶子,里面装了小半瓶浅蓝色的透明液体。   强效回影剂。   在她“醒来”之后,她询问普丝昂丝是否有什么东西能辅助睡眠,对方直接把剩下的药水整理起来交给了她。   按照那家伙的说法,强效回影剂本身就可以辅助入梦。只要用水稀释,而且每次只涂抹1-3滴在额头上,它就只会起到助眠效果。   这对养神很有帮助。   不过第一周希茨菲尔并不打算用它。   混毛萝莉西绪斯给了她建议,让她制作一张身体——精神健康情况表,每天进行相应的自检测试,然后将对应的结果填写在表上。   这样,她就可以通过表格检查自己的身体还有精神情况,并且大致了解精神恢复的效率有无波动变化。   之前一周她一直在学习,高强度学习。也就是说她现在的精神情况是不正常的。   这个时候使用药剂,也许恢复效果会非常好,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效果。   接下来一周她的工作量会减少很多,她打算暂时先不用药剂,等恢复好作息,记录了这两周的表格再使用药剂以做对比。   日子一天天过去,希茨菲尔一边游离于维恩港的各种图书市场,想办法调查那些问题,一边在等待下一周的周五到来。   她和费迪南德约好了,每周工作的时间都放在周五夜里。   这并不是她的特殊要求,而是费迪南德主动提出来的。   因为这里很多人周六去礼拜,周五夜晚的课程意味着一周的终结,本身就是那一天收缴、批改作业。   而且还有一件事就是——夏依冰终于在百忙中抽空给她回了封信,信里祝贺她完成约定应聘助教,只是夏依冰本人因为案情紧张的关系还是没办法来这里看她。   为了让约定有一个圆满的句号,夏依冰提出了一个想法:她可以在下周五前往普斯林特,届时不但可以探望希茨菲尔,也可以稍微满足她对案情进展的好奇心。   所以下周五一下子就关系到了两件事:她的第一次正式工作,以及她和夏依冰的……嗯,约会。   严格来说是三件事:她最近调查到的这些隐秘内容,连伊森都没有吐露的内容,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和夏依冰好好讨论一下。   她的调查进展其实非常缓慢。   很多东西都是保密内容,比如费迪南德的家庭情况,欧妮雅这个名字……这些根本查不出来。   但通过对面冰波大酒店的关系,拿到大量旧书、旧报纸,她已经大致能确定那张球票是对应的哪场比赛。   时间是1966年12月26日,17:30分。   比赛双方是维恩红狮队和维恩巨人队。   比赛地点是维恩港冰龙球场。   很奇妙不是吗?除了年份对不上,这场比赛的各种因素和开启死亡球票的那场比赛一模一样。   如果说单独一张夹在本子里的球票并不能说明费迪南德和案件有关,那么这些信息一一对上,他的嫌疑顿时急剧提升。   而且她也查到了维尔福——没错,她现在很确定她偷听到的维尔福声音就是属于巴蒂-维尔福的。   他是国土战略安全局(即影狮)的局长,政治级别还要高于费迪南德。   同时,他也是那张合照里的九人之一,当年和费迪南德关系非常要好。   如果不去管那些她不了解的陈年往事,从纯粹理性的角度,希茨菲尔其实是比较支持维尔福的。   他毕竟是局长,他要考虑方方面面。正如他说的有人性就会有弱点,即使费迪南德当年做出了崇高的牺牲,但谁也不能保证人心不变。   如果他不是局长,站在朋友的角度,他可以对费迪南德无条件信任。   但他当了局长,他就得对更多人的生命安全负责。使用那种叫魅魂香的药剂也不能说就是不对。   魅魂香……这东西听起来效果和吐真剂很像。   如果真的有这种药剂,可以拿来调查拷问内部人员,希茨菲尔觉得事情说不定会简单很多。   可惜的是伊森和西绪斯等人都对费迪南德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这使得希茨菲尔考虑再三,还是没有将这些事情和伊森说。   所以她就等周五了。   她以为不会再出什么变故了,直到周四白天她收到一封信。   信是费迪南德写的,他非常正式的向她表达了歉意,表明自己明天夜里可能没办法来。   然后请求她帮忙代课,暂时承担起周五夜里的《古代萨拉语》这项重任。   ————————   感谢:可鲁贝洛斯、请问有钓鱼竿吗?、尼格霍格、vli、多蘿蒂亞、我是云、hikaru、iluvatar、书客77582255777、m型12号、雨下听桐……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举着希茨菲尔卖萌求票(°vφ;) 第二十三章 关系   这封信打的希茨菲尔措手不及。   她觉得费迪南德是在跟她开玩笑。   她的古代萨拉语是什么水平她自己清楚,从接触学习到现在也才不到半年时间,这……这样的水平怎么可能去帮忙代课?   趁着天还没黑,她立刻将相关情况写成信投入对门的邮箱。   不到10分钟,敲门声响起。   开门,将努力维持严肃表情的阿弗雷德让进屋子,希茨菲尔在他对面坐下。   “想笑就笑,不用憋着。”   “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阿弗雷德摇了摇头,“只是……唔,这种类似恶作剧的情况发生在费迪南德身上,反差效果会比较浓郁。”   是啊……   说到这个,希茨菲尔不由更生气了。   虽然总共也就和费迪南德见过一面(审讯时她看不到对方),还是在梦里,但通过一些道听途说以及在梦境回廊里的观察,她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他的。   当然,并非深层意义上的了解。但起码根据他的着装、对仪态的要求,判断出他是一个偏向于严谨、刻板的人还是没什么问题。   这样的人显然不会轻易开玩笑,他说他明天没时间那就是真没时间。   “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希茨菲尔不得不向影狮求助。   她还没做好准备在那么多人面前曝光自己,而且她并不觉得她有那个水平代课。   她甚至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事情真的无可挽回,那她大不了上台后宣布今天自习。   ……学生们也会很开心吧?   “首先你要认真备课,千万不要想着甩手让学生自习。”   “σ(°vφ;)?”   “别这么看我……因为我刚刚接到消息,明天的《古代萨拉语》是公开课,普斯林特四所学院的院长都会前往旁听。”   “我……”希茨菲尔想要骂人。   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面试环节不当心得罪了费迪南德。   还是他手眼通天,知道了自己这些天在调查他,这就是给她的敲打和报复?   “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阿弗雷德蹙起眉头,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   他开始给少女科普,试图让她明白这样的机会有多宝贵。   “我们在全国有数万探员,其中就算只有十分之一是超凡者,都意味着有资格进入那座城市的人会多出几千。”   “但是我们并不算是普斯林特的学生,我们没有收到校长的信,没有资格按照学徒长袍的标准订制服装,没有资格随心所欲的选择课程,没有资格在下课后就听不懂的问题找教授解惑。”   “整个维恩港,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很多很多……我们不被允许在那里自由活动,就算是旁听,也只能选择一些普斯林特专门开放的课程,是的——其中也包括了公开课。”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意识到公开课对这类人的重要性——所有课程都应该是重要的,但是能有资格站在梦城的讲台上长篇大论,对所有人称述自己的观点,你知道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吗?”   大抵是人老了,阿弗雷德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什么“生在福中不知福”,“牌面”,“地位”,各种格言警句张口就来。   但希茨菲尔不吃这套。   “听起来不错。”   她双手抱胸,干脆翘起了二郎腿。   “但这一切要建立在……讲台上的人有资格站在那里的前提之上。”   阿弗雷德刚想再说点什么,门铃又响了。   希茨菲尔起身走过去,开门。过了一会从那边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这是什么?”   阿弗雷德盯着包裹。   希茨菲尔两三下撕开包装纸,从包裹里取出一卷用线装订好的羊皮纸手稿。   “……好像是教案。”   她一边翻一边说道,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羊皮纸,每一面都有一本大部头摊开两页纸加起来大小,加起来大概有三十多页,其中一大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看来这里不需要我了。”   阿弗雷德咧嘴微笑,拿起帽子站了起来。   “他是认真的,而且他相信你能做到。”   “不……你给我等等!”   希茨菲尔赶忙叫住他。   刚才她简单翻看了一下,大致确认,这卷手稿就是从今年开始到现在,普斯林特在《古代萨拉语》这门课上的教学进度。   从一年级到七年级,每个年级的进度都有。   内容比她想象中简单的多,她觉得以她目前掌握的知识水平,给六年级上课肯定没有问题。   七年级就不知道了,因为涉及到毕业,她倾向于谨慎一些。   这里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否因为她在那套试卷上拿了800多分,才让费迪南德觉得她足以担任代课讲师。   第二个,她好像严重低估了她在这门学识上的具体水平。   这让她一时间有些茫然。   她以为她应该很菜才对。   原来,不知不觉的,她已经有资格当讲师了?   “怎么?”   阿弗雷德停下动作。   “阿弗雷德。”希茨菲尔深吸一口气,低身问道,“以你的……阅历。”   “嗯哼?”   “你一定知道费迪南德院长的一些往事。”   “所以?”   “我想知道欧妮雅-福兰德现在和他是什么关系,以及,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弗雷德的脸色顿时变了。   “欧妮雅……你是在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在污染检验司,别人谈论时我听到的。”   希茨菲尔面不改色的撒谎。   “这些混账东西……!”   阿弗雷德开始小声咒骂,拿手杖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阿弗雷德?”   “哦!不好意思……”   老头叹息一声,戴上帽子。   “既然你已经多少知道了一点,那告诉你也无妨。”   “欧妮雅-福兰德是费迪南德的妻子,他们结婚了,婚后育有一个女儿。”   “那后来……”   “后来她们都死了。”   他摇着脑袋,抬手制止少女继续询问。   “伊森跟我说了一些事情,希茨菲尔……”   “怎么说呢……我们不是要否定你,也不是说贯彻怀疑精神是错的,但是有些事情,有些人是不能去质疑的。”   “就这样吧,我不建议你再探索这个故事。”   “好好备课,期待你在明天的发挥。” 第二十四章 公开课 二合一   时间很快来到周五。   周五夜晚的课通常都是由各院院长负责,没人敢翘,而且每个学生也需要在今夜上交自己本周的作业。   再加上神教院的《古代萨拉语》改成了公开课,有很多不是学生的超凡者也想旁听,今晚访问梦城的人数几乎达到了平常的一倍。   黑风衣,黑呢帽,夏依冰早早入梦,打算提前和希茨菲尔见上一面。   结果到了梦城,遭遇到一些熟稔的同事,她才从这些人的口中得知今晚有一门公开课,而且讲课的人要替换成神教院的新任助教。   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因为神教院的新任助教最近只有一个,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希茨菲尔!   其实也不是心心念念吧。   就是……她在情感上的认知,那个体系里,希茨菲尔新闯了进去,她得花一些时间调整她的定位。最起码不能把她当陌生人看待。   阿弗雷德来了。   伊森来了。   就连号称执行秘密任务的扎菲拉也乔装来了。   四个人迅速凑到一起,和人群登上长长的台阶,上到平台,穿越草坪,在经过相关人员的检查后走进神教院的礼堂大门。   礼堂里摆满了一排排桌椅,神教院的923名学生率先落座——他们在前排。参与旁听的人紧随其后——他们在后排。   “课程直接是放在礼堂?”   “当然,因为公开课的参与人数会非常多,后面的教室可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难得有一次公开课,但却是《古代萨拉语》这样的课程……说实在的,有些扫兴。”   “是啊,哪怕放开一门艺术类的课程也好,偏偏是这种枯燥的课……”   夏依冰四人也一起坐下,不需要聆听,周围到处都是超凡者在谈论今晚的活动。   总结一下,大概有这两种主要观点:   第一个,《古代萨拉语》枯燥无味,如果不是普斯林特已经有小半年没有开放课堂,他们可能都不愿意来。   第二个,很多人对诺萨-费迪南德亲自招募的助教感兴趣。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的另类原因。   “太棒了。”扎菲拉穿着竖领大衣,大半张脸都埋在里面,“没人是为侦探小姐的教学水平而来。”   “扎菲拉,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伊森警告他道。   “他们说的不完全错。”阿弗雷德挪了挪屁股,尽量把自己舒舒服服的嵌在椅子里,“这门课确实没什么鸟用。”   古代萨拉语不受欢迎,枯燥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是它的用途真的很少。   学好它的最大用途就是翻译破译古代文献,如果运气好,破译的古代文献里记录了一门失落的技术,那就是大功一件,有可能获得橡树叶勋章。   但一方面每年出土的古代文献数量很少,另一方面,就算有出土,大部分内容也有残缺。   又要求有文献,又要求是完整的,又要求恰好记录了有用的资料……这碰运气的概率也太低了点。   而且更恼人的是,古代并非只有萨拉语这一门语言。   那个消亡的时代,被迷雾遮蔽掩盖的过去文明拥有十多种不同的语言,这就给“碰运气”进一步增加了难度。   所以这门课逐渐变得没什么人气就很正常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它一直是费迪南德在教,院长课程是本院必选,坐在前面的学生人数也得减去大半。   “快看!”   夏依冰刚想反驳,就听到人群出现一阵骚动。   “其他学院的院长来了!”   转头观望,看到两男一女走入礼堂。   西绪斯走在最前面,她个子虽矮,气势却是三人中最足的一位,一直高高昂着下巴,从来不去看两侧的人。   后面的两位男士则礼貌许多,他们都是黑发,一个眼窝深陷,穿戴一条打补丁的破袍子,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有一股严谨谦和的气质。   “机械院的保德拉克,物理院的毕修斯。”   扎菲拉帽檐下传来嘀咕。   “传说保德拉克之所以穿那件破袍子是因为他总把自己搞的脏兮兮的,洗完澡后他懒得换正装,索性拿袍子一裹……这意味着他里面是一丝不挂。”   “扎菲拉——”   “这又不是我传出去的。”   “哦哦……!”   又一阵骚动。   “怎么啦?”   不少人都站了起来,有些不明所以的人在跟人询问。   “格瑞斯特!”   人们兴奋的欢呼起来。   “是格瑞斯特校长来了!”   “什么?”   这下连夏依冰四人都大吃一惊。   格瑞斯特……那个普斯林特最神秘的校长!   他居然也来了?   他们跟着人群站了起来,正好看到一个人影跨入大门。   他很瘦,很高。穿着一套有些松垮的黑色长袍。长袍的兜帽拉起来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任何人都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还有从下巴拖出来的银色胡须。   “哦……大家不用这么热情……”   意识到自己的到来打破了平衡,格瑞斯特只得伸出手试图平复气氛。   “咕嘟~”   躲在后台看到这一幕,希茨菲尔咽了口口水。   “他居然这么受欢迎?”她喃喃自语。   “‘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后台的西绪斯立刻嘲笑她,“哦……就凭他掌握着普斯林特能在梦界屹立不倒的秘密,他就有资格收获这种尊敬!”   “……”希茨菲尔人又麻了。   她的心理素质算不错的,之前她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千多人讲课的准备,但现在她感觉自己快紧张炸了。   格瑞斯特……普斯林特的校长,连维尔福都要仰视的人物!   他闲的没事干来听她讲课?   这不是给她加难度吗?   在格瑞斯特的高声安抚下,骚动很快平复下来。   他本人则找了个靠墙边的位置坐下,旁边的学生们都激动的发抖。   “铃——”   铃声响起,希茨菲尔知道自己该上台了。   “去吧~”   西绪斯邪笑着鼓励她。   “记住我说的那些技巧。”   希茨菲尔根本没听见她说的内容。   从后台出来,踩着台阶走上讲台,她能感觉到一束束目光在追随自己。   台下响起一阵低声议论。   无论是学生还是旁听者都在诧异她的年轻。   哦……也不止是年轻。   一袭严肃的、类似宗教服饰的纯黑长裙,遮掩不住骨子里洋溢的某些气息。   纤细的腰肢、脚踝。   靓丽细嫩的容颜、皮肤。 丰满的乳房、翘臀。   这根本就是个学生样子,甚至比有些学生还要显嫩。   “还好有眼罩压一下。”   扎菲拉评价。   “气质这一块是没问题的。”   他说的没错。   夏依冰微微眯眼。   希茨菲尔……她的眼罩将那股稚嫩全压住了。   让人下意识忽略掉她的相貌、年龄,回归到原本的问题上来。   即,她要如何代理今天的课程。   “我的名字是艾苏恩-希茨菲尔,是费迪南德院长新招的助教。”   “今天费迪南德院长有事,我将临时代理这门课程。”   希茨菲尔在讲台前站定,通过上面的扩音器,将声音洒遍整座礼堂。   然后,她停顿了一下。   不少学生不明所以,直到格瑞斯特率先拍起手,其他人才慌忙跟着一起鼓掌。   哗哗——   掌声响彻礼堂,夏依冰也跟着鼓掌,脸上止不住的露出笑容。   狡猾。   但是,确实符合她的脾性。   呼~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是的,这是她的小计策。   作为一个陌生人,一个新面孔,面对这种场合,第一步首先要在其他人心里建立印象。   讲师的印象。   故意顿一下就是暗示鼓掌,她在赌——赌格瑞斯特这些校长教授们不会期望看到她搞砸,而只要他们开始鼓掌,其他人也会跟着做的。   这样气场暂时就被她拿捏住了,不管之前有多少人看轻她,现在,在这一刻,他们都只会拿她当讲师看待。   “谢谢……”   欠了欠身对掌声致意,待到声音平息后,希茨菲尔扫过学生。   “这门课的学生代表是谁。”   一阵安静。   “是……是我。”   一只手颤抖着举起来。   是她?   希茨菲尔扬起眉毛,发现举手的人竟然就是她上周撞到的眼镜少女。   “你是叫……阿格莱亚是吗?”   “是的,教授。”   “课程结束时注意收一下作业。”   “没问题,教授!”   “那么让我们回到课堂本身。”希茨菲尔点点头,伸出右手,学着费迪南德之前的动作将手指按到太阳穴上,一拉一拽。   “砰!”   一卷羊皮纸手稿被她摆到桌上。   “在继续上一次的课程之前。”   她转过身,拿起棍子粗的荧光碳棒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母。   [我的名字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毫无疑问,这是现代的写法。   “你们都跟着费迪南德院长学了很长时间。”她侧身说道,“有谁知道这句话该怎么转变成古代萨拉语吗。”   眼镜少女立刻举手。   “阿格莱亚,你说。”   “删除第一段第5、第7、第9个、第11个字母,删除第二段第3、第4、第5、第12个字母,并且将连接词全部删除。”   “很好。”希茨菲尔点头,抬手一挥,黑板上的字符顿时按眼镜少女说的开始删减。   “这个技巧……”   物院院长毕修斯眉头微蹙。   “我教的。”   旁边的西绪斯面露兴奋。   “现在我们给这句话瘦身了。”讲台上,希茨菲尔展示新出现的一行字符。   “有人知道它怎么读吗?”   这一次,包括眼镜少女阿格莱亚在内,一共有十几名学生举起了手。   “你来。”   希茨菲尔点了最前面一名矮胖男生。   “读音大致相同,教授!”男生兴奋的站起来道,“只是要注意连接——因为没有了连接词,它们听起来更连贯了!”   “非常好……你叫什么名字?”   “安迪,安迪-弗兰,四年级!”   “那么弗兰先生……”希茨菲尔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现在让我们做个假设,假如你是秘密警察、特工或者祖国放在异地的线人。”   “你今天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准备立刻出门传递消息,但是你的身份随之暴露了。”   “你的房门正在被敌人打砸破坏。”   “暴徒们诅咒你,威胁你,你知道你今天难逃一死。”   “咕嘟~”   她的语气是那样阴森,以至于不少学生都面色发白,仿佛正在经历她描述的险境。   “你大概只有不到10秒钟的时间可以将你掌握的线索用暗码记录下来。”   希茨菲尔眯起独眼。   “你觉得这个时候现代萨拉语和古代萨拉语,哪一种适合作为暗码的原型?”   “我……我想是古代萨拉语,教授。”   胖男孩战战栗栗的说道。   “是啊~”希茨菲尔摸了摸下巴,看向整个礼堂。   “连一个四年级的学生都知道是古代萨拉语更好,因为这能节约更多宝贵的时间。”   “……我怎么觉得她拐着弯在骂我们呢?”   扎菲拉又嘀咕起来。   “说的好像谁不想似的,如果它没有那么难学……”   “闭嘴!”   伊森,还有夏依冰异口同声。   “我们明白你的意思,教授。”   这时,从前往后数第二排,一个大刺刺靠坐在椅子上的眼镜男生出声说道:“但是你要明白,即使是真正花心思研究这门课的人,也没有几个想当老鼠。”   前排响起一阵哄笑。   相对应的,后排不少人则面色发黑。   要知道,能来梦城的多半都是超凡者。   非学生,非受邀进入普斯林特是需要登记身份的,这意味着他们绝大多数都为王室效命。其中更有一大半都是秘密警察,也就是男生口中的‘老鼠’。   他们感觉被冒犯了。   偏偏这么做的还是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身份不菲。   “起立,先生。”   希茨菲尔抬手点了下那名男生。   他毫不在乎的站起来,甚至还有心思和周围的死党击拳庆祝。   “你叫什么名字。”   “威尔-拉伦斯。”男生满不在乎的打量着她,嬉皮笑脸的说:“教授,你真好看~”   “哈哈哈哈……”   学生们哄笑的更热烈了。   但也不是所有学生都随大流。阿格莱亚,之前的胖男生安迪,还有坐在两侧的部分学生都蹙起眉头,看向威尔-拉伦斯的眼神里饱含憎恶。   “拉伦斯……”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她又想起了巴尔维克的陈年旧事。   “是的教授。”男生挺直身体,带着骄傲看向旁边,“拉伦斯男爵是我爷爷。”   “看来你很自豪你的出身,拉伦斯先生。”   希茨菲尔勾动嘴角。   她打算给对方一个教训。   “我不该自豪吗?”   “自豪没问题,但我好奇你是否具备相应的修养。”   “哈!你居然怀疑……”   “别的不用说,一个真正的贵族肯定要了解家里的族谱。”   “我全背下来了。”男生抬起下巴。   “那我考考你……现在的拉伦斯男爵叫什么名字。”   “勒菲-拉伦斯……你在侮辱我?”   “往前数50年。”   “……巴特-拉伦斯!”   “再50年。”   “……皮姆-拉伦斯!”   “再50年。”   “……克鲁德-拉伦斯!”   “再50年。”   “……你在胡搅蛮缠!”   男生气疯了。   拉伦斯家族总共也就166年的历史而已,她这都数到200年前去了!   “胡搅蛮缠吗。”   希茨菲尔轻咳一声,在男生愤怒的注视中悠然走了两步。   “我们都知道人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   她说。   “一个人,哪怕他身处150年前,他也有父母,他的父母分别也有父母。”   “克鲁德-拉伦斯是拉伦斯家族的开辟者,他为什么只能被称为开辟者,而非创始者,原因自然是在他之前还有拉伦斯,甚至未必叫拉伦斯。”   “而现在,拉伦斯先生,你说我胡搅蛮缠……”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认为克鲁德-拉伦斯不配有父亲?”   “或者他干脆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哈——”   扎菲拉大笑一声,然后立刻被三双不同的手按了下去。   除了他之外没人发笑,全场气氛渐渐窒息起来。   这混小子出丑了是不错,但他毕竟代表了拉伦斯家族。   不少人皱眉盯着台上的少女,有些担忧她会招来残酷的报复。   威尔-拉伦斯面色苍白,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这项指控对他来说太沉重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他确实不知道克鲁德-拉伦斯的父亲是谁。   根据克鲁德本人留下来的信函记载,他的父亲有两个不同的姓氏和名字,常年看不到人,十分神秘。   克鲁德只选择了其中一个继承下来,至于另一个是什么他压根没提。   至于他父亲的父亲,再往上数的关系,族谱……那就更没有了。   那时候他们家还没崛起呢。   族谱……这种富人把戏对平民来说可太奢侈了。   “坐下,拉伦斯先生。”   希茨菲尔轻轻挥手。   得到命令,男生像被特赦一样赶忙坐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是的,是的……”   低沉、悦耳的声音不断从上面传来。   “这是困境,并不只局限于拉伦斯。”   “我相信我们所有人都是尊重先祖的,我们想缅怀他们,我们想纪念他们,我们至少想要知道他们的名字。”   “但是时光将这一切隔绝开来。”   “即使是再古老的家族,再久远的传承,在1800年前后也会产生巨大的撕裂。”   “那么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想追寻真相,想要查证这些‘失落的文明’……”   “还有比古代萨拉语更好的捷径吗。”   “……”   短暂的寂静。   “啪!啪!啪!”   又是格瑞斯特,他站了起来,用力拍着两只巴掌。   很快的,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追随他一起对台上鼓掌。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有格瑞斯特带头了。   这份敬意,只献给高台上的年轻讲师。 第二十五章 异客   只从效果上来看,公开课无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之前是没有自信,但现在让希茨菲尔重新总结的话,她会说《古代萨拉语》是一门非常重视语感的学科。   古代语简洁、干脆,一个音、字符甚至包含多种意思。   现代语复杂、繁琐,虽然同样可以靠变化音调表达不同的意思,但已经在原来基础上做了庞大的细化,以确保说出和书写的时候能毫不费力的辨识它们。   这种其实和文言文对比现代汉语的情况很像。   所以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希茨菲尔可以在这门学科的水平上突飞猛进。   她潜意识参考了对古文的解读,拥有超出常人的语感,再加上语言最需要的“死记硬背的时间”她也压根不缺,这一切因素汇聚起来,在不到半年时间里造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奇迹。   而对台下的学生来说,他们觉得这位助教讲的内容比费迪南德要更好吸收。   这绝对不是心理作用——虽然她之前用两个例子推翻了他们心中对这门课的成见,导致他们是怀抱着一种新奇、认真的态度在上这门课,但这绝对不足以造成这样的效果。   而是……他们感觉那些枯燥晦涩的部分被她拆解开了。   打个比方。   以往费迪南德在讲到新知识点的时候,他会提前让学生们自己查词典把新课文整篇翻译出来。   然后上课的时候就是继续把这些内容再讲一遍。   但这位助教,她每讲到一段都会同步举一个例子。   也许是好玩的、搞笑的。   也许是悲伤的、发人深省的。   绝对不会一无所获——哪怕是压根没做课前预习,对这门学科一窍不通的人来听她讲课,他们也总能收获有用的东西。   这就很厉害了。   不少坐在后面的教授们已经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一方面是震惊她的讲课质量,另一方面,他们更好奇费迪南德是从哪淘到这么个宝贝。   “时间快到了。”   翻到教案的最后一页,希茨菲尔故作遗憾的轻轻摇头。   算上休息时间,一门课最多也不能超过两个小时。   前排的学生有不少都露出了失望神色。   真的……今天这堂课刷新了他们对古代萨拉语的认知,如果可以,他们真希望这堂课可以上到天亮。   “阿格莱亚,去把上周的作业收一下。”   “好的,教授!”   “至于这周的作业——”   说到这里时,希茨菲尔目光落到威尔-拉伦斯身上,让一直在关注她的男生狠狠一抖。   该死,她不是要单独给我找麻烦吧……   男生心里疯狂打鼓。   “作业内容是,以古代萨拉语作为原型设计一份暗码,并将暗码混在文本里,伪装成一份文本资料。”   希茨菲尔宣布了结果,“1-3年级,300个字符。4-6年级,600个字符。7年级,1000个字符——”   底下顿时传来一阵夹杂兴奋和哀愁的低声议论。   这个作业内容可比单纯的死记硬背有趣多了。   但是……最起码也要300个字符啊,现在的哪怕是7年级也就掌握了1200个字符左右,其中还有不少是用不上的。   很多学生顿时动起歪脑筋,打算到时候参考别人的创意。   “不许重复!”希茨菲尔放大音量,“别忘了我是费迪南德院长的助教,你们的作业以后都得我来批改。所以最好不要让我发现有两份相同的创意,否则……”   她再次看了眼威尔-拉伦斯。   “现在,下课。”   ……   “太棒了,教授!”   下课之后,希茨菲尔顿时被一群热情的学生围了起来。   其中以阿格莱亚为首,眼镜少女一开始就挤在最前面,冲上来的那一下差点又撞到希茨菲尔。   “这是他们上周的作业,教授!”   “教授教授!下周还是你代课吗?”   “教授,要不就和费迪南德院长提议让你来教吧……”   这群毛孩子……   希茨菲尔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作业放在那就好,阿格莱亚。”   “至于你,安迪……下周恐怕你无法在讲台上看到我了。”   “你们也不用太失望,费迪南德院长的水平其实要远远超过我,他欠缺的只是一点……唔,变通精神。”   摆平这些学生耗费的力气比备课上课加起来还要多。   但这一切还不是结束。   学生们之后还有教授,他们都很看好希茨菲尔将来的潜力,过来认识一下的同时也表达了对她的善意。   尤其是保德拉克,机械院的院长对这堂课不吝赞美之词,最后还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相比起来,毕修斯就矜持多了。   点到即止,还说期待她的后续表现。   恐怕你们要失望了。   希茨菲尔表面上应承,实际内心不以为然。   这堂课基本上把她这段时间的积累都榨干了,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具备讲课的资格。   而且她本人对当讲师教授毫无兴趣,在她看来,处理一个个案子要有趣多了。   “记得按照我告诉你的标准自检、打分,把分数记录到健康表上。”   西绪斯祝贺她的同时也不忘履行医者的责任。   顺带恐吓她:“如果你不想被我玩弄身体的话……”   彻底应付完这些人,希茨菲尔抱着一叠作业本,顺着之前的路上到塔楼,艰难从脑袋里拉出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神教院的院长办公室。   “呼!”   一叠作业丢到桌上,她坐在之前费迪南德的位置开始休息。   精力消耗不小,但应该还可以支撑一会。   正好,她可以趁这段时间把作业改掉。   想到就做,她再次从太阳穴扯出一支红墨水笔,开始这项批改工程。   这种从脑袋拉东西的技术是西绪斯科普给她的。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普斯林特是一座梦城。   这里是梦。   是梦的一部分。   只要是被“强效记忆”过的东西,用力回想,就可以直接从意识层面提取出来。   但是其他东西是怎么存在的呢……   一边批改,希茨菲尔一边分心注意办公室里的各类装饰。   别的不说,就光说她手下的这些作业。   还有桌子、椅子、书架、沙发……   乃至于整座梦城。   教案讲义、书、笔这些东西可以从记忆里拉扯出来。   但限制很大,离开主人操控就会消失。   那为什么整座梦城没有消失呢。   是什么样的力量维持着它们一直存在?   不知不觉的,她眼前又浮现出格瑞斯特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苍老面孔。   掌握了这一切秘密的人,普斯林特的校长。   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   “?”   希茨菲尔疑惑抬头。   这个时候来办公室,会是谁?   脑海中闪过几个人影。   啊!   希茨菲尔突然——如梦初醒!   和夏的约定——她居然忘了!   赶紧绕过桌子开门。   “……?”   呼吸一滞。   高瘦的身形,遮住上半张脸的兜帽和阴影。   “晚上好,希茨菲尔。”   普斯林特的校长。   此前两次带头给她掌声的人就静静站在办公室外。   “可以请我进去说吗。” 第二十六章 秘闻   礼堂内,人群已经所剩无几。   “你不走吗?”   阿弗雷德站起来,看到夏依冰还是纹丝不动。   “我跟她约好了。”女人抬起头。   “你们先走吧,我继续等她。”   阿弗雷德点点头,直接离去。   扎菲拉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跟着走了。   伊森也是要走的,但在离开前他犹豫了一下。   “那个……”   “怎么?”   “希茨菲尔,她最近在怀疑费迪南德。”   “……哦?”   “我希望你能好好开导下她。”伊森皱眉,“毕竟这里面牵扯到的事情和人实在是……”   “我觉得没关系。”夏依冰却打断他,“你太相信人性了,伊森。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你同时也要明白,对此保持怀疑——秉持这种意见的人也必须存在。”   “为了制衡和对立?”   “不,纯粹只是为了生存。”   “……”伊森眉头蹙的更深了些,思考了一会后他轻轻点头:“我可以理解。”   但他没说认同。   随着伊森离去,礼堂内只剩夏依冰一人。   她就静静在那坐着,双眼看向前方讲台,似乎在追寻某人留下的痕迹。   神教院的院长办公室。   希茨菲尔将格瑞斯特让进屋子。   她打算让出桌后的主位给他坐,被拒绝,格瑞斯特表示他坐沙发就好。   “我是为费迪南德而来。”   他直接说出此行的来意。   “首先我要祝贺你,希茨菲尔……一堂杰出的古代萨拉语课,甚至让我都获益匪浅。”   “谬赞了,校长。”希茨菲尔言辞谨慎。   按照她之前对整个萨拉权力阶层做出的划分,普斯林特的校长绝对是一个权力的“极点”。   另外几个极点分别是王室、命运之轮等“机构”的首脑,可想而知格瑞斯特在这里拥有多高的地位。   所以她丝毫不敢大意。   当然,也有些兴奋。   她有她的小算盘——没准她能从格瑞斯特口中探听到一些新的情报。   “我想知道费迪南德是怎么安排你做这件事的。”格瑞斯特说道,“可以把一切的细节都告诉我吗。”   “可以。”希茨菲尔点头,将她收到费迪南德请求代课的信,找到阿弗雷德一起商议,并在过程中收到后续教案的情况全盘托出。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从费迪南德身兼院长和影狮副局长就能看得出来,这个秘密警察部门对普斯林特的高层来说就没有秘密。   甚至根据其他方面的推测、传言。   比如冰波大酒店老板科曼潜在表达的:只有普斯林特的人有可能绕过规矩从图书馆借书。   又比如前阵子她推测出来的西绪斯和命运之轮有密切关联。   根据这些信息,她甚至怀疑普斯林特和命运之轮的关系更紧密些。这也意味着格瑞斯特可能早就从命运之轮那得到了自己全部的资料。   影狮在三者中最弱小,也许西绪斯和费迪南德在影狮任职只是一种利益交换。   “唔……”格瑞斯特听完描述后陷入沉思。   “校长。”希茨菲尔多等了一会才尝试打断他,“我可以知道费迪南德院长去干嘛了吗。”   “这个不行。”格瑞斯特轻轻摇头,“这关系到他个人的一个小秘密。”   这句话换个角度理解,格瑞斯特知道这个小秘密是什么,而且也知道费迪南德今天的动向。   他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了解这些信息?   希茨菲尔有些没看明白。   除非她代课这件事确实让格瑞斯特都没想到。   这超出了他对费迪南德行动的预判,他怀疑“费迪南德让她代课”这件事可能关系着某些秘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来。   老实说,这个猜测有点可怕了。   因为这意味着费迪南德,他的一些用意连格瑞斯特都没告诉,他真的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   “格瑞斯特校长。”   心理上假设格瑞斯特对她知根知底,希茨菲尔索性直接问了。   “我之前来找费迪南德院长的时候看到他在翻一本相册,里面有一张九个人的合照,还有贺卡……是关于他和欧妮雅-福兰德这个人的……”   “你怀疑费迪南德和死亡球票案有关。”   格瑞斯特抬起脸,阴影中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希茨菲尔。   他……他果然知道!   希茨菲尔面色微变。   “你的一些调查举动落在有心人眼里还是太明显了。”   格瑞斯特轻笑一声。   “更何况你本身就在被3-4拨人监视,你的一些想法对很多人而言确实是公开的秘密。”   “当然,我不是在嘲笑你。即使把我放在你的位置,我也没法隐瞒什么。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就没打算隐瞒——你应该是故意在表露你的意图。”   哦……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他都看出来了……   确实是这样,她从来没打算隐瞒什么。   她怀疑费迪南德——这难道是什么坏事吗?   如果费迪南德没问题,那自然皆大欢喜。   但如果他真有问题,那么她这段时间的作为也许可以唤醒某些人,让他们将注意力投注过来。   ……也许就能阻止某些危险。   “诺萨是维恩红狮队的球迷。”   格瑞斯特突然说道。   “1966年12月26日,他和他的几个好朋友——当然还有欧妮雅,一起前往冰龙球场观看比赛。”   “那是一场非常关键的比赛,在联赛积分榜上巨人队62分,红狮队64分。只要巨人队可以击败红狮队,拿到2分,他们就可以和红狮队同分,然后凭借当赛季双杀红狮队的战绩逆转夺冠。”   “现在去查证那场比赛,你会发现它几乎没留下什么记录。只有当日发行的报纸明确写了‘红狮队击败巨人队夺冠’的信息,其他渠道你休想再有新的发现。”   “……确实是这样。”   希茨菲尔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但这正合她意。   “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一场有争议的比赛。”   格瑞斯特继续说道。   “争议……?”   “比赛结果是红狮队夺冠,红狮队的当家球星米安萨在那场比赛中一个人进了五个球,一己之力打爆了对手。”   “只从过程和结果上来看,这里没有任何问题……但后来国土安全局查出一个可怕的消息:米安萨在那场比赛前涉嫌和一名巨人队的球迷斗殴,并极其残忍的杀死了对方。”   “这……”   这个转折确实是希茨菲尔没想到的。   “还有第二个更可怕的消息。”格瑞斯特继续说道。   “这件事安全局早就知道了,有人故意把消息压了一周,直到那场决定冠军的比赛结束后才开始备案。”   “那可以说是很重大的失误了。”   希茨菲尔尽量委婉的说道。   她可以想象当时的局面。   “原因是什么。”   “赌局?”   “操盘?”   “都不是。”   格瑞斯特抿紧嘴唇。   “原因是,负责这这起案件的探员,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生性死板,足球是他唯一的娱乐……”   “而凑巧这个丈夫是红狮队的球迷,所以她就擅自做主,在已经掌握关键证据的情况下放任米安萨踢了那场比赛,直到红狮队夺冠才将他逮捕。”   “格瑞斯特校长。”   希茨菲尔眯着眼,有些犹豫。   “你说的这个丈夫,还有那探员……”   “是的,前者的名字是诺萨-费迪南德,后者的名字是欧妮雅-福兰德。”   “欧妮雅当时已经怀有身孕。”   讲述的声音越发轻柔。   “事情内部爆发后,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我们都为欧妮雅求情,说至少可以宽限她几年时间。”   “但费迪南德拒绝了所有建议。”   “他亲自审判,将妻子送去了海上监狱斐顿堡。”   “刑期足有……13年。” 作者的话:吃坏肚子,更新推迟几小时   等不及的可以先睡。 第二十七章 被孤立的男人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希茨菲尔半眯着眼,飞快思考格瑞斯特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内心中也很震惊——对费迪南德的狠辣,他可真是下得去手!   欧妮雅-福兰德。   诚然,身为警官、探员犯下这样的错是不可饶恕的。   这件事也没办法给她找什么借口,她确实应该得到惩罚。   但居然这么重!   而且,还是费迪南德本人亲自审理!   希茨菲尔并非法律专业,但她起码知道一些法律上的常识。   比如,一条罪行,在针对该罪行的审判规格里是有一个区间浮动的。   谋杀罪,最高可以判处绞刑等死刑,最低只需几十年监禁。   具体怎么判,一是看案情,二是看审判官的个人倾向。   如果一个谋杀罪的罪犯这么做的原因是复仇,或者原本就长期被死者欺压、威胁,那么罪责自然可以减轻。   同样的,审判官相对来说不喜严刑,最后的判决结果也会较轻。   这就是审判官具有的权力,他们本身的考核机制也相当严格。   再加上欧妮雅在被审判的时候还怀有身孕,理论上她的量刑不可能超过10年,而且肯定是要等她生产完毕,调养好身体才能执行。   费迪南德并非唯一的审判官,在这件事上他本可以回避,或者接受别人的意见,只在原本量刑的基础上稍微加重就好。   哪怕真要判的这么重,也该多等1-2年才开始执行。   但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这真是……该说他有原则,铁面无私呢;还是该说他生性薄凉,天生冷血呢。   阿弗雷德可是亲口说过,费迪南德和欧妮雅育有一个女儿,而且她们全都死了。   那这个女儿一定就是欧妮雅在斐顿堡诞下的孩子,她们可能都死在了狱里。   这一切都和她们的丈夫、父亲脱不了干系。   希茨菲尔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冷血了,现在听完费迪南德的“光辉战绩”,她觉得自己像个圣母。   “一桩惊天丑闻,最终被以这样的方式化解。”   格瑞斯特再度开口。   “你觉得他做的对吗。”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蹙眉盯着这神秘的老人。   这是试探?   他想试探什么?   但老人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半晌之后,希茨菲尔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觉得他做的不对。”   “哦?”   “诚然,完全遵守规章制度,可以最大程度维护公正。但这个公正最终还是要落到整个城市,整个王国,整个社会上去的。”   “而社会是由人组成的,人是以情感、血缘为纽带去联系的。我个人认为任何‘公正’在被执行的时候都不能忽略它最终的去向,要结合人们的情感多思量一点,多谨慎一点。”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在巴尔维克怪影案里,她也是按照这想法才那样做的。   换成费迪南德在那个位置,医生和海伦还想跑?   怕不是要被他当场击毙。   “你说的算很委婉了。”   格瑞斯特给出评价。   “所以你也是反对他的?”   “我既不支持他,也不反对。”   “哦?”   “如果萨拉能长久享受真正的安宁,那我毫无疑问是要反对他的。”希茨菲尔前倾身体,“但以当今的世道,我认为,诺萨-费迪南德的一些坚持未必没有他的道理。”   “而且我对这起案件的细节还没有了解,比如欧妮雅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这背后是否还有隐情……在知道全部的细节之前,我并不好直接判断费迪南德院长是个怎样的人。”   所以有本事就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我。   希茨菲尔疯狂暗示。   你不告诉我这些东西,我怎么能好好评价?   “诺萨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看他的,我想他一定会非常欣慰。”   可惜格瑞斯特并不上当。   他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居然这就打算走了。   “我可以问一下您跟我讨论这件事的目的吗,格瑞斯特校长?”   希茨菲尔也了站起来,蹙眉看他。   “很简单。”格瑞斯特已经拧开门把,将那扇门拉开一半,“我只想知道这次的助教是怎么看待他的。”   “‘这次’……?”   “是的,你没发现吗?他们都对你有莫大的兴趣。一个普通的助教当然不可能引人好奇,但如果和诺萨-费迪南德有关系……”   格瑞斯特停顿了一下。   “在审理完欧妮雅的案子之后,费迪南德在不少人眼里成了‘恐怖’的代名词。所有知情者都诧异于他的冷酷,他们对此议论纷纷,他所有的朋友也都和他断绝了来往。”   巴蒂-维尔福——   希茨菲尔立刻想到了这个名字。   她想起了在那间房屋中偷听维尔福说话。   他和费迪南德当初也是好朋友吧?   但他提起费迪南德却语气不善……他们的关系就是在那个时候撕裂的吗?   “绝大多数学生都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格瑞斯特说道,“但如果是助教的话,因为和一些教授也会接触,时间久了难免会听到一些议论……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一段时间后离开费迪南德。”   “这个‘一段时间’……”希茨菲尔拉高音量。   “取决于他们什么时候听到这些议论。”   “我大概懂了。”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众叛亲离。   她想到一个形容词。   确实,这样一个“铁面无私”的人,你只有需求“绝对公正”的时候才能想起他的好。但大多数人——这里面也包括她在内——肯定不想跟他有什么关系。   朋友?   他都敢那样对待自己的爱人,谁知道他是怎么看待其他人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死亡球票案还缺少线索,希茨菲尔也不想干了。   她突然问道:“您是担心我也离开他,从而打击到他的某些……信念吗?”   “如果这样就能摧毁他的信念,他当年也不会那么做了。”   格瑞斯特咧嘴摇头。   “我只是想告诉你——”   “这片星空下,这天穹下,谁都有可能背叛我们。”   “但只有诺萨-费迪南德。”   “你永远可以相信这个蠢蛋。” 第二十八章 延续   毫无疑问,格瑞斯特知道更多内幕。   甚至希茨菲尔可以肯定,他这次来找她,除了了解费迪南德的安排之外,主要就是想告诫自己:不要和其他人一样敌视费迪南德。   因为他相信他。   他是在用自己的身份——普斯林特校长的身份来给他背书。   但希茨菲尔不了解他为什么不把细节说全。   是他也不确定吗?   还是其中涉及到费迪南德的隐私,他不好吐露?   这一切,希茨菲尔暂且不得而知——她更不能理解格瑞斯特那种和西绪斯一样的……对费迪南德的信任是从何而来。   她只看到他要走了。   所以她也只能暂时压下这些疑惑,走过来想送送对方。   “不用了!”   格瑞斯特抬手制止她。   “看得出来你很忙,甚至还有一个‘约会’。”   “我还没有老到在梦里也需要人搀扶的地步,所以就这样吧……”   “下次,再会。”   “等——”   “咔嚓。”   希茨菲尔的呼唤和房门关上的动静几乎是同步响起。   她冲到门边将它打开,看到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   跑的太快了。   这是直接从现实里苏醒了吗?   微微蹙眉,站在原地抽抽鼻尖,希茨菲尔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醒神香。   唔……   看来格瑞斯特也去过梦界回廊。   ……   五分钟后。   穿黑裙的少女气喘吁吁的跑进礼堂。   礼堂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一切照明设施都被关闭,她甚至能在昏暗的环境中听到自己喘息的回音。   我来晚了吗?   一边喘息一边在黑暗里搜寻,希茨菲尔渐渐失望。   哦,或许用懊恼形容更加合适——谁让她放了只大鸽子呢。   “我还以为我要一直等到天亮呢,希茨菲尔小姐。”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女声。   希茨菲尔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感觉自己被搂住了。   对方搂的简直太紧了,远远超出了礼节性质的拥抱范畴,倒像是调情——她感觉自己的腰肢都开始酸了。   而且最可怕的是,她的脸被硕大的乳房包围了。有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拼命往柔软的胸口上摩擦,终于逼的她开始挣扎。   “要……要喘不过气了!”   好不容易拔出脑袋,希茨菲尔先是用力吸了口气,然后有些不满的仰起头,瞪着正在微笑的黑发女探员。   “利息我已经收了。”夏依冰捏了捏她的脸蛋,“所以道歉的话就不用提了。”   “我想知道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吗,夏警官?”   “差不多吧……但是我至今为止只对一个朋友这样做过。”   “这么说我该感到很荣幸啰?”   “是的,这就是夏警官对朋友的爱。”   “……”希茨菲尔有些无话可说。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夏依冰脸皮有这么厚。   不过换一种角度想。   她是走出来了吧?   她已经不害怕面对我了,说明她差不多调整好了我在她心里的定位。   这样就好。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抛开那些有些淫荡的杂念,夏依冰和伊森一样算是她的知心朋友。   甚至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导致夏依冰在某些认知上出差错,最后心理出问题变成怪物。   “我要对你表示祝贺。”夏依冰晃晃脑袋,松开了少女。   “非常棒的公开课,甚至可以说是我见过最棒的一场。”   “如果是别人夸奖我,我肯定就受着了。”希茨菲尔白了她一眼,“但是你——”   她可没忘,夏依冰的古代萨拉语水平比她只强不弱。   “懂得一门知识,和懂得将这门知识教授给别人不是一个概念。”   夏依冰却轻轻摇头。   “也许我的积累比你更多,但要我把课堂变成那个效果,再给我10年也做不到。”   “我们谈谈别的吧。”   希茨菲尔却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讨论太多。   她约夏依冰见面,一方面是很久没看到她,朋友之间关心一下。   另一方面,她是为了让夏依冰履行约定:只要她第一次面试成功,她就允许她参与死亡球票案,可以提供一部分资料给她过目。   “资料在这里。”   抬手从脑袋里拉出一道银色细丝,让它“砰”的一声变成一个笔记本,夏依冰将这东西递给少女。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追查伊戈尔家里的那些古董,这是所有的记录,以及一些尸检报告,还有照片。”   “老实说我不觉得你参与进来有什么用。”她还试图劝诫她,“不如就好好给费迪南德当助教呢。”   “夏……知道费迪南德院长当初的事吗。”   希茨菲尔原本在翻看资料,闻言不由抬头看她。   伊森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夏依冰偷听后告诉了他。   所以夏依冰肯定是知道的。   她只是好奇她对此是什么看法。   “你也知道了?哦也是,你既然当了这个助教,肯定会有一些讨厌他的人故意给你透露消息……”   夏依冰对此倒是毫不掩饰。   “其实对这件事知情者大致分为两派。”她说道,“一派是类似伊森那样的,觉得‘不管他做了什么,在这种非常时期都证明了他的坚定心性’。”   “另一派呢?”   “另一派就是觉得他太冷血呗?觉得一个连亲眷都能屠宰的人不值得信任……两边人都各有道理,但总体上是后者占绝大多数。”   “那夏……”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打量她,“你对此是什么观点?”   “我无所谓。”   夏依冰摊开一只手。   “不管费迪南德干了什么,他现在承受的一切都是代价。而既然王室没有定他的罪,一部分人依然选择信任他,那我想可能确实是有一些道理的吧。”   “毕竟他也不能说是纯粹的冷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那种选择中坚守大义的,从这方面来说,我倒是相当佩服他呢……”   “等等。”   希茨菲尔打断她。   “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大义?   费迪南德的选择只是在维护程序正义罢了,这和大义有什么关系?   “恩?”夏依冰扬起一只眉毛。   “我们现在说的事……难道不是日蚀教会攻陷斐顿堡,导致他必须在某些人的生命和国家安定中做出选择……的吗?”   “……”   “希茨菲尔?”   “当然!不是!”   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希茨菲尔气呼呼的凑到她面前。   “现在,把你当初偷听到的东西都告诉我!”   “立刻!马上!” 第二十九章 选择题   “我现在说我是瞎编的你会信吗。”   夏依冰面色一变,很严肃很正经的问希茨菲尔。   “不信。”   希茨菲尔也很严肃很正经的摇了摇头。   然后她摆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亲爱的夏小姐,能别演了?”   对面女人演的逼真,但她连一根眉毛都不会信。   开玩笑……夏依冰又不是从正规渠道得来的消息,她本身就是偷听来的,后面还说漏嘴告诉了伊森。   现在给我在这装正经了怕泄密了,但凡是个反应更快点的人都不可能被她欺骗。   “好吧,我也只是听到了一部分。”   眼见没能戏耍到希茨菲尔,夏依冰有些遗憾的晃晃脑袋,继续道:“那是在梦界回廊……”   “你也去过梦界回廊?”希茨菲尔打断她。   “你应该问有谁没去过。”夏依冰插了句解释,“能刻印过去的地方啊……但凡是知道有这个地方的人都会去的。”   “那么你选择的走廊……”希茨菲尔顿了一下,“抱歉,我不该问的。”   “哦,这没什么!”夏依冰倒是不太在乎,她撩了下头发:“直面自己过去的恐惧也是一种优点不是吗,普丝昂丝是这么跟我说的……总之——”   她点点头:“左边走廊。”   “但是我记得普丝昂丝女士是在……”   如果希茨菲尔的记忆没出问题,她是在中间走廊后的房间遇到她的。   “这很正常,因为普丝昂丝是梦界回廊唯一的主人。”   “那她——”   “我知道你的疑惑,她当然不可能分成三个人,左右两条走廊的房间都是受她操控的木偶——应该是从命运之轮那得到了木偶技术。”   木偶技术。   希茨菲尔将这个词咀嚼一遍。   “我可以问问普丝昂丝女士的过去吗?”   那样一个神秘的……嗯……女人。   苍老、腐朽、失去双腿,如果不是她会动,希茨菲尔第一眼甚至以为那是顶包残骸的裹尸布。   而且她居然能发出第二种声音,精通制香、制药,主导整个梦界回廊,还能让维尔福这个实权局长平等对待……   甚至如果她没感觉错,在普丝昂丝发出第二种声音后,维尔福气势上是处下风的。   “我知道的不多。”夏依冰对此只能表示遗憾。   “从我知道有红发克里斯这个地方开始,从那些卷宗记录这个地方开始,普丝昂丝就已经在那里了,而且从来没换过形象。”   “有记录的是从多少年起?”   “这个……我翻到的大概四五十年吧,我也不会特别去记这个东西。”夏依冰耸肩。   “不过我倒确实知道一件事,而且这件事还和你有关。”   “什么事。”   “格列夫人,曾经和普丝昂丝学过一段时间制香。”   微微蹙眉,希茨菲尔觉得这倒不算很令人惊讶。   从夫人留下的笔记来看,她的制香水平是非常高的。   即使在维恩港也称得上是大师级水准,有资格在这方面指点她的人本就不多。   夫人当初是影狮的教官,红发克里斯也是在影狮控制下的“偏门”,那她肯定知道普丝昂丝,会去找对方讨论制香实属正常。   “你问题是真多啊……”夏依冰玩味的看着灰发少女,“还有别的问题吗?一块说出来我都给你解了。”   “继续说偷听的事吧。”   希茨菲尔摆正位置。   “说的那么难听。”夏依冰却缓缓摇头,“伊森是这么形容的么?偷听?我只是恰巧路过那里,是他们非要在走廊拐角说话……”   “知道了快点说!”   “就是——普丝昂丝和格瑞斯特,他们在讨论是否要重建斐顿堡的事。”   夏依冰皱眉,陷入回忆。   “斐顿堡你知道吧?一座海上监狱,位于维恩东南海域,稍微更偏南一点,对,距离黑木市其实更近一些。”   “这座岛算得上是臭名昭著,里面关押的都是那种动摇到萨拉根基的重犯。所以你应该清楚它的大致成分了——囚犯有不少都是邪教信徒。”   “费迪南德之所以被其他人孤立和这座监狱的性质也有一定关系,毕竟送去其他监狱还有人能帮衬一把……我是指他和欧妮雅当初的同学朋友们……但送去斐顿堡的话就完全操作不了了。”   “光用语言很难描述那个地方。一切和阴森、恐怖有关联的形容词你都可以毫不客气的套给它。”   “我之前的形容还错了……那地方连岛都称不上,它就是一座……一座更大一些的,在海面上冒出头的礁石。斐顿堡就是以这块礁石为根基凿空修建出来的,所以那里非常的阴暗潮湿,稍微住久一点,风湿病、口腔病、痢疾、癫痫都逃不掉,所以一直有一个传言:如果被判到斐顿堡且服刑时间超过10年,那基本和死刑无异。”   希茨菲尔用力蹙眉。   她想象了一下斐顿堡低层的情况,脑海里出现了一排泡在海水里的阴暗牢房。   那可不是疾病那么简单。   如果没有可供栖身的高台、床板,泡几天就该喂鱼了。   “欧妮雅被丢进去蹲了6年。”夏依冰说道,“6年后,1973年,斐顿堡因为其关押的犯人成分而遭到日蚀教会策划的突袭。”   “我听他们提到了一个名字——修拉-迪普内斯。”   “听上去,此人是策划这起行动的主导者,他在其他文案上的记述是‘逆日之王’,统帅着相当一部分的日蚀信徒。”   “那次袭击我也有印象,我看过卷宗,因为那是极少数日蚀教会从阴沟里爬出来,和我们正面对抗的战斗……”   “但是从一开始我们就判断错了迪普内斯的目的——他们突袭斐顿堡根本不是为了解救出那些邪教徒,而是为了把他们全部当成祭品,召唤出——”   夏依冰露出一个很复杂的表情。   “我不能说它的名字。”   “总之,你只要知道,那个被召唤出来的东西,如果没有人能通过它的考验,整个萨拉沿海一带都会毁灭。”   “……是费迪南德?”   希茨菲尔已经自行补全了后面的内容。   夏依冰轻轻点头。   “没错,是他阻止了那场浩劫。”   “只不过,之前我只知道他和这件事有关,倒是不清楚其中的细节。听了他们的交谈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选择题。”   “他选择的东西难不成是……”   “要么选择牺牲妻子和孩子,要么选择将在场其他人的命献给邪神。” 第三十章 雷同的数字   第二天,周六。   希茨菲尔用远比平常缓慢的动作起床、洗漱、准备早餐。   但可能是想问题想的太过投入,当她咬下第一口三明治的时候才发现,她把清洁口腔用的药膏当成果酱抹进去了。   “……”   这些东西肯定是不能吃了,她索性换了衣服出门,打算在附近找餐馆解决。   “早上好希茨菲尔小姐。”   “早上好,希茨菲尔小姐。”   顺着街牌店走过,报摊老板菲利和几名清洁工冲她问好。   希茨菲尔对他们点头致意,多走了两步,拐进了一家烘焙铺子。   她住在这里也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虽然总是深居简出,以至于认识她的人非常稀少,但菲利等人还是早早记住了这个特别的少女。   “交接班的时候听鬼屋有人住了我还不信,谁能想到这是真的?”   一名清洁工站在路边摇头,脑海中还是灰发少女点头的回放。   “一个人在丹顿住,希茨菲尔小姐肯定很有钱。”   “他们都说她和鬼屋的主人是远房亲戚,继承了所有财产才搬过来的。”   “但是她平时都做什么呢?”   “不知道,很少看到她下来,也几乎看不到有人找她。”   就在几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希茨菲尔已经在“波尔烘培铺”点了一份早餐。   排队,付钱,任由老板乔-波尔笑眯眯的将一大块刚出炉的糖霜面包包好递来,希茨菲尔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非常感谢,波尔叔叔。”   “不客气。”乔-波尔抬起眉毛,“如果你每天都能来我这吃早餐,你以后甚至可以不用付钱。”   “还是不了,波尔叔叔。”   扫了眼旁边几个青年少年,希茨菲尔礼貌拒绝了他的建议,拿着包好的面包走出铺子,一边浏览街上的风景一边小口啃食。   丹顿区不算贵族区,但是离贵族区非常之近。居住在这里的多半是高级职工和富商,因此倒是看不到多少人像她一样一边吃东西一边赶路。   而希茨菲尔——她走的并不快。反正她也没什么目的地,就是随便走走,希望这种做法能开拓视野。   昨晚在梦城,她收获不小。   但并不能解决现阶段最根本的两个问题,即球票案要怎么破,以及费迪南德到底在暗中谋划什么。   和夏依冰的约会——如果那也能称之为约会的话——一共讨论了三个话题,分别是“斐顿堡之秘”、“球票案线索”、“骚灵训练”。   第一个不用多加复述,第二个其实就是……她们俩把那个小本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并作出了相应的总结。   略过那些对古董的调查,重点放在几名受害者的尸检报告上。   所有的尸体都是被球票杀死的,这是他们的共同点。   但也有不同的地方。就比如第一个死者伊戈尔伯爵是死于被球票割喉,但第二个死者却不止被割喉,还被球票开膛破肚。   到了第四个死者,那位可怜的布伦男爵,他干脆就是整张皮都被球票剖了下来,完整的就像行为艺术。   而且最让人看不懂,也最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是,这一切大概率都是他们自己干的。   凶案发生的时间点,死者基本都是独处状态。   每个人对应持有的球票都被影狮严格管控——有些是被锁在密码箱里,有些干脆被撕碎烧掉。   但不管怎样预防,甚至到了布伦男爵的时候,他们决定修改计划让他一直“同时处于不少于四个人的观察之下”。   都没有作用……   诅咒爆发的时间是深夜。   12点的钟声刚过,卧室停电了13秒钟。   13秒后光亮恢复,布伦男爵躺在床上,已经被剥掉了皮,手里攥着本该烧掉的球票。   夏依冰对此的评价是,这不像是自然的诅咒。   因为当时贵宾包厢里还有别人,护卫什么的,侍女也进去过,但最终被诅咒缠上的只有13位贵宾。   “所以她推测这是人为的诅咒,换句话来说,就是谋杀……”   将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巴,希茨菲尔站在梳子河的一座小石桥上眺望远方。   梳子河是一条贯穿维恩的河流,在丹顿区和普宁区的交汇处它有一个分流,足足分出了十几条,从高空看就像梳子一样,故此得名。   “线索还是太少了。”   她低头轻叹。   目前影狮只研究出来那是一种非常高级的操灵技巧,但到底要怎么破解,他们暂时毫无头绪。   至于是怎样的技巧。   夏依冰没说,但希茨菲尔已经有所猜测。   当时在黑木市她被邪神拉入梦界,遇到艾萨克罗德的残灵,对方曾经以为她能到达那里是用了一种名为“附灵”的技巧。   骚灵。   现灵。   附灵。   伊森曾说过绝大多数超凡者连现灵都做不到。如果附灵是比现灵还要强大的技巧,那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束手无策了。   这侧面也说明了,躲在背后操控球票诅咒的那个人,对灵的造诣无比高深。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夏不希望我参与进来。   我连超凡者真正的门槛都没跨进去,如果被凶手盯上确实难办。   希茨菲尔不由又想起了夏依冰在最后叮嘱她做骚灵练习。   所谓练习,就是尽力控制自己的意念,努力让它能对现实里的物件造成影响。   初学者可以从最简单的沙砾和纸张开始,练习过程就是用骚灵移动它们。   这不是念力——哪怕能做到现灵也和念力无关,能影响到外物只是灵的部分体现。   但希茨菲尔自己清楚,短时间内她根本不可能做到。   到现在,她其实也对自己的情况有所了解。她认为她之所以无法像正常的超凡者那样操控灵念,和她过度孱弱的精神状况有密切关系。   她大量的精神体力都喂给不眠症,喂给左眼了。   小松鼠级别的灵,能骚动的起来才是见鬼。   “13秒……”   她趴在栏杆上盯着流动的河水。   “13秒……13个被诅咒缠上的人……”   “欧妮雅-福兰德被判处13年刑期,这些数字相同是巧合吗?”   毫无头绪。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找到费迪南德把事情说开——就直接了当的问他得了。 第三十一章 毒信   遛弯一圈,归程她是快步走回来的。   这其实是健康卡片的建议——那张卡片并不是简单的记述状况,而是给她的日常精神、睡眠、进食、排泄、运动状况分别打分,用不同阶段的分数做对比来找出问题。   理论上,健康卡片建议她慢跑。但很遗憾长夏并没有运动背心之类的东西。   如非必要希茨菲尔是绝对不想体验那种扯动感的,所以她选择走路,走快一点。   回到家,倒了一大杯水灌下去。她趁着运动状态还在记录了心跳和一些状态,化作数字写在小本子上。   如此,这周的健康卡片就差不多都做完了。   露出一个有些成就感的笑容,希茨菲尔把本子翻到前面几页,想要拿之前的健康卡片对比数据。   她一共就制作了两张卡片,一张是高强度学习那一周的,一张是作息稳定后,也就是上一周的。   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张卡的数据会比第一张好看的多。   这就是她的常态数据。   只要确认,她从此就可以以这个数据为基础,去对比以后的卡片,来时刻注意健康情况。   翻到第一张卡片所在的页码,希茨菲尔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情况,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在她的预计里——甚至在西绪斯那只杂毛萝莉的预计里,第一张卡的数据会更加糟糕。   不,应该说会糟糕的多。   但现在的对比结果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第一张卡的一些数据是要更低,但低的非常有限,根本没有被第二张卡拉开差距。   这意思是……刻苦背书的那一周也算我的正常状态?   希茨菲尔有些懵了。   她没理解这是为什么。   “铃——”   电铃响了。   两长一短的响,这是影狮才知道的叫门暗号。   走过去开门,希茨菲尔微微愣了下。   因为门外这个人她并不熟。   见倒是见过,就是当初在内部审务司遇到的另一名女性探员,塔里克。   又高又瘦胸还平,皮肤很白嘴很薄,戴着眼镜,天生一副刻薄相貌。   “我是来给你送信的。”   塔里克笑眯眯的盯着希茨菲尔。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这副笑容让希茨菲尔觉得好像看到了一只长着巨大泡眼的黑色蜻蜓。   忍着不爽把人放进来,倒了两杯水,刚坐下就听到塔里克直白的抱怨。   “就只有水?”   高瘦女人翘着二郎腿,拿起杯子打量一眼。   “我更喜欢喝咖啡,你根本不会招待人嘛~”   “信呢?”希茨菲尔按住不耐烦质问她。   别说塔里克如此粗俗无礼,就光凭她和夏依冰是工作上的竞争对手,希茨菲尔就不想给她好脸色看。   “在这里……”塔里克从内袋里掏出一张雪白信封。   希茨菲尔伸手去拿,但被她躲过。   “你现在是在帮夏莎调查线索吧?”塔里克突然把脸凑了上来。   “但是她好像不怎么领情,一直在排斥你参与进来。”   “这不关你的事!”希茨菲尔皱眉看她,“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查过你的一些资料,知道你在黑木是当侦探的。”   塔里克坐回去,轻咳一声。   “你有能力参与到这个案子里来,而且你的想法非常灵活,在方向上给了我们不少启发……”   “‘你们’?”   “是的,我们新第十小队。”   “我还是没懂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塔里克笑的越发张扬肆意。   “通过你的‘提示’,我们基本锁定了可能的凶手,而且在调查诅咒脉络上有了重大突破。”   “那么是怎样的突破呢。”   “你是想转告给夏莎吧?没用的,报告今天早上就交上去了,我根本不害怕你偷偷告密。”   希茨菲尔这下算是看明白了。   合着送信只是附带的。   塔里克的真实目的是过来恶心自己。   哦,也不能说是恶心她吧。毕竟她和这边没有仇怨,而且话语里从未否认她的价值。   她是想恶心夏,让夏后悔没有重视这边的作用。   果不其然,接下来塔里克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东西,全都是第十小队的调查成果。   希茨菲尔总结了一下,主要有两点。   ①:他们正式将诺萨-费迪南德列为怀疑目标。   ②:他们找出了诅咒初次释放的方式。那是包厢内部的电子计分板(非常老式的那种),它在画面闪烁的频段中间安插了那张球票的图像,同时在每一张球票的图像下面还会特别安插一副黑白画面。这些东西有重大嫌疑。   因为那个屏幕是正对着伊戈尔伯爵的。   大概率是先用这种方式感染了伯爵,再用伯爵的鲜血彻底触发诅咒,让它能缠上其他12个人。   平心而论,这确实是重大突破。   要说对塔里克描述的“黑白画面”不好奇那是说谎。   但希茨菲尔实在是不想拉下脸对塔里克提出请求,她决定暂时忽略这件事,等过几天让伊森他们拿给她看。   塔里克吹嘘半天,发现对面的灰发少女纹丝不动。   甚至还要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   “拿去吧。”   她顿时觉得很没意思,抬手将信封丢到对面。   一个小女孩而已,自己跟她吹嘘真是太过幼稚……   “这是……维尔福局长给我的信?”   希茨菲尔看了眼信封署名,脸上表情有些惊讶。   她是真没想到,维尔福居然会给她写信。   为什么?   除了那次偷听,维尔福跟她并无任何交集。   从他离开的态度看他也没发现那时她是醒着的——他当时甚至不认识她,称呼她为“一个女孩”!   “我怎么知道。”   塔里克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   “也许是你挖苦拉伦斯家的事情闹大了,请你过去赔礼道歉。”   “你好像很希望我和夏倒霉,塔里克探员。”   希茨菲尔一边反向嘲讽她一边拆信。   “我从不掩饰这种竞争。”   塔里克哼了一声。   “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我就是想要她知道,干这行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值得同情……你干嘛——?”   话音未落,她就被少女一个猛扑砸在身上,两人一起借着惯性和重力掀翻了沙发,恰好挡住一大蓬爆开的药粉。   “毒剑龙的蕨根粉末。”   茫然之际,她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看来你要功过相抵了,塔里克探员。” 第三十二章 四月杀机   一段时间后,一群便衣警察秘密封锁了221-222号。   这是比较幸运的地方——因为常年流传的鬼屋传说,这栋牌楼二楼以上的部分根本没人敢去,他们只需要封锁一层的门洞就能解决问题。   221号,几名戴口罩的便衣正在用喷洒工具清理客厅的空气。   天花板、墙壁、地板、杂务家具……所有物件都被喷上一层复合药水,冷却后形成一层薄薄的泥灰,要把泥灰全铲下来才算清理完成。   袭击的两个当事人,希茨菲尔和塔里克站在走廊。阿弗雷德也在旁边,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他腰上撑着一个桌板架子,架子上有一套实验仪器。   所有人就眼睁睁看着,他提取了一部分泥灰粉末检查、化验,最终得出结论:“确实……这是毒剑龙的蕨根粉末。”   阿弗雷德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毒剑龙草是一种毒药,因为叶片似带锯齿的剑叶,从叶片到根茎都带剧毒得此冠名。   “你怎么知道是这个东西?”他当即转头问希茨菲尔。   “毒剑龙的叶子毒性较低,尤其是刚长出的嫩叶,将其碾碎提取汁液,加水稀释后可以用来制作香水,有极其轻微的制幻效果。”希茨菲尔这样回答。   “信封还没完全拆开的时候我就感觉看到的画面有点扭曲,这是毒剑龙毒素过量堆积的征兆。”   “你跟她学的确实不错。”阿弗雷德轻点下巴,对这个解释非常满意。   “那个……”旁边,塔里克硬着头皮碰了下希茨菲尔。   “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扑倒我呢?   塔里克不太理解个中原因。   她和夏依冰是竞争对手,而且这次来也是为了恶心她们。   艾苏恩-希茨菲尔既然和夏依冰关系要好,不是应该很厌恶她吗?   居然还救她?……按照正常思维难道不是应该怀疑她是凶手?   “这东西扩散开之后三米以内是很难预防的。”希茨菲尔直白的道,“不会有哪个凶手蠢到那时候还坐在那的。”   她说的已经很委婉了。   她算是看透了塔里克,这女人烦归烦,但本性不坏。   自己那时候挖苦她,她也不生气,而是毫不掩饰的承认了,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如果所有的反派都能像这个女人一般愚……一般可爱的话,警察探员们一定会轻松许多。   “确实!”   塔里克并没有听出这番话的潜在意思,反而松了口气,“我当然不可能是下毒的凶手!”   “但这是你的疏忽!”下一刻,阿弗雷德的脸几乎和她贴到一起,“维尔福局长的信被人下毒,而你居然毫无所觉……哈伦-塔里克,你要为这件事付全部责任!!!”   “啊,这个……!”   他们在外面吵,希茨菲尔又陷入沉思。   信虽然是维尔福送来的,但毒粉不可能和他有关。   任何听到这件事的人第一时间都会这样想的:堂堂影狮局长给一个前私家侦探、现在的一个小助教下毒,还是用这种方式……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她的身份远不足以让人这样做,那这起袭击的目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是为了嫁祸维尔福,让影狮分心这方面,把水搅浑呢……还是为了嫁祸、或者报复塔里克?   毕竟塔里克率领第十小队确实查出了一些线索,这可能打乱了凶手的布置,用这种方式报复也不无可能。   当然,其实还有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凶手就是为了杀死她希茨菲尔。   这个可能性很低。首先她对案子没什么推动,其次她也没完全参与到案子里去,甚至连知道她存在的人都没有多少。   杀她总得有一个动机。   动机都没有,希茨菲尔觉得不太可能是针对自己。   就在希茨菲尔思考的时候,夏依冰也到了。   她是一个人来的,风尘仆仆的跑上楼,看到希茨菲尔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才松了口气。   “夏警官。”因为有不少外人在场,阿弗雷德对她的称呼很正式,“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一下第二起袭击有无死伤。”夏依冰意简言骇。   “第二起?”包括希茨菲尔在内,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个量词。   “两个小时前克拉克男爵出事了。”女人声音非常低沉。   “这是四月的诅咒,也是球票杀死的第五个人。”   ……   天黑的时候,街道上传来嗡嗡的声音。   克拉克男爵的府邸位于永恩区,永恩区就是贵族区,这里每隔几里就有一座小教堂,恰逢今晚是永夜,好些人都汇聚在街道上,一边祈祷一边朝教堂前进。   唯独这栋府邸是个例外。   院子外站着一排黑衣警察,每一个都牵着狗,狗吠声此起彼伏,使得不少贵族只能绕过这里。   “那是克拉克男爵的府邸……”   “这么多警察,是出事了吗……”   “克拉克男爵该不会也染上了诅咒吧……”   “那个可怕的球票诅咒……”   他们盯着被封锁的府邸议论纷纷,不少人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   贵族也是人,他们比常人更加怕死。   球票案的细节被故意封锁了,他们不知道是哪些人被诅咒缠上。但最起码能打听到消息,这几个月的连环命案都和一张球票有关。   受此影响,冰龙大球场的贵宾包厢已经空了小半年了。   宅邸内部,希茨菲尔跟在夏依冰身后来到案发现场。   这是一间卧室。   门外到走廊都有人站岗,但里面没有人。夏依冰刚打开门她就嗅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跟着进门,立刻就看到卧室中间的地毯上摆着一个可怕的血人。   它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因为姿势的怪异,无法摆放成跪坐,只能四肢侧放,就躺在一张血淋淋的破麻布上。   等等,那好像不是破麻布——   走近一点,尤其是看到夏依冰用鞋尖挑起那玩意的一角,不少人都露出恶心的表情。   那是人皮。   阿弗雷德走上前,顾不上恶心,抓住血人的手臂将他翻到正面。   他们看清了它的表情:扭曲、绝望,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一样,整个五官都挤在一起。   而且两只手都捂着喉咙,嘴巴大张,像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阿弗雷德强行掰开它的手,从中扯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一切和之前一样,唯一区别是死的更惨了。”   希茨菲尔看到他轻轻摇头。   “扒掉皮,把人缝进去,再堵死缺口,让人被自己的皮活活闷死。”   “这个杂种,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在搞艺术吧……” 第三十三章 唯一附灵者   克拉克男爵的尸体给所有人都带去了强烈冲击。   一些探员围在门外交头接耳,不时能看到一些年轻面孔义愤填膺的呐喊,挥舞手臂激烈在那争论着什么。   “年轻人沉不住气。”   阿弗雷德来到少女身后,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调转过来。   “走吧。”   “你到底不是这个系统的人,能看到这里已经是特例了,待会有人问起来夏也不好交代。”   “阿弗雷德。”希茨菲尔回头看了眼房间。   系着马尾的黑发女人半蹲在那里检查尸体,并没注意到自己离去。   她有些失落,但还是继续问道:“那你呢,我感觉你好像并不是任何一个小队的人……”   “我早就不是了。”阿弗雷德笑了一声,“我已经和它们打交道太久太久了,久到即使我还愿意牺牲奉献,上面也不敢再用我的程度。”   “为什么?”希茨菲尔继续问他,“因为害怕你被污染?”   这让阿弗雷德对她另眼相看。   “看来伊森也告诉了你一些东西。”他点点头,“不错,确实是有这样的隐患。”   “邪祟这东西……力量来源是人心的恶念。所以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不受影响。再加上有些超凡者本身也要从噩梦里借取力量,这就等于是双倍的污染效率。”   “所以我从几十年前起就不干一线了,也就看看地方,跑跑腿,帮他们做一些后勤工作。”   “阿弗雷德。”希茨菲尔吸了口气,“我想知道有没有方法可以快速提升灵念强度。”   她觉得自己在超凡者这个群体里有些弱了。   虽然说……是吧……真正的超凡者也不一定就很强。   比如伊森,他看起来就和一个普通人没有区别。   但是超凡者中的强者,类似夏依冰那样的——到了现灵的层次,超凡者的优势就会有一个爆发式增长。   那把名为“长夏”的刀,它做不到削铁如泥,但杀梦魇怪物却如砍瓜切菜。   希茨菲尔向来认为冷静的头脑是比力量更重要的东西,但如果可以拥有力量……哪个傻子会拒绝呢?   “我说没有,想必你是不会信的。”阿弗雷德看了她一眼。   “所以我明确告诉你,这种方法存在,但都会让你变成怪物。”   “无一例外?”   “无一例外。”   希茨菲尔叹了口气,两边肩膀都耸拉下去。   “因为梦魇邪祟并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阿弗雷德安慰她道,“它们出现也就差不多是这200年时间……人类根本没有适应和它们共存,强行提升的方法都是有代价的。”   “不过,短期提升不行,长期的,副作用小的却可以考虑。”   “要怎么做?”希茨菲尔又精神了。   “莉莉丝应该留了不少笔记给你吧。”阿弗雷德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你可以往后面翻翻……我只能提醒你和制香有关。”   将希茨菲尔送回221号,对客厅的清理也正好完成。   希茨菲尔翻遍了箱子,没能找到任何一本笔记是记录了相关方法的。遂怀疑那是更高深的笔记,而那些笔记本自己都没能带来王都。   她当即决定给戴伦特写一封信,让他——或者其他命运之轮的人把东西带来。   反正现在是他看房子,道森文社的大部分遗产本身也都借给图书馆了,她也不在乎他们偷看。   写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响了。   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疲惫的俏脸。   希茨菲尔很贴心的将黑发女警探带来卧室,倒了一杯热水,在里面加入蜂蜜搅拌,搭配半杯牛奶一起端来给她。   “谢谢,希茨菲尔……”   夏依冰喝了一口蜂蜜水,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   “局势很糟吗。”希茨菲尔坐在床上看着她。   “反正不妙。”   夏依冰摇头。   “邪祟作乱,王室对国家的控制力日渐衰弱。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荆棘鸟联盟……那是一个由全国大贵族联合组建的商会组织,它表面上是为了疏通贸易,但他们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矿石、原油等大量资源的价格。我说实话非常讨厌他们,但又不得不承认王国暂时离不开他们。现在死亡球票案不断咒杀荆棘鸟联盟的关键人物,这不光是贵族们对王室和安全局感到极其不满,他们本身的死就会造成巨大影响,导致各个领域出现动荡。”   “案子还是没头绪吗。”   “除了塔里克新查到的线索,再无突破……”   “他们新弄了一个调查组负责你遇袭的事情,大概是明天或者后天,你可能需要再去一趟,和维尔福局长一起接受调查。”   看得出来,夏依冰是真有些累了。   毕竟她说话向来简练,希茨菲尔还是第一次听她一口气说完一大段抱怨。   这样看,不光影狮内部乱,整个维恩都开始乱了。   希茨菲尔想到那封信。   真的是……她连维尔福写了什么都没来及看呢。直接就被影狮的人封存带走了。   “塔里克新发现的线索,我是指插播在电子计分板里的那副黑白图片。”希茨菲尔提了一句,“那到底是什么?”   “漆黑的画面里站着一个白影巨人。”   夏依冰大致给她描述了一下。   “但巨人的身体只有一半,也不知道是只有一半还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   巨人?   希茨菲尔也是皱眉。   光从这个描述来看,想要单从这副怪异图像里找到线索也很困难。   “有没有可能从附灵着手呢?”   她又试探着问道。   “毕竟懂得附灵的人,应该不会有很多吧?”   “只要锁定这些人一一排查,至少不会毫无头绪……”   “你想的很好,希茨菲尔。”   夏依冰给她逗乐了。   “但是我明确告诉你,懂得附灵的人,现在,整个萨拉,就只有一个。”   “谁?”   “格瑞斯特。”   “好吧。”   希茨菲尔悻悻坐回去。   影狮,王室,图书馆,那么多人不可能都是傻子,格瑞斯特既然还能自由行动就说明他没有嫌疑。   而且他也没有动机呢,地位那么尊崇的人,玩这种杀人游戏意义何在?   所以凶手不可能是格瑞斯特。   但是这也带来了一个新的疑问,那就是——   “既然格瑞斯特校长懂得附灵,为什么不请他来协助调查呢?”   希茨菲尔看向女人的眼神里带着茫然。   “哦。”   夏依冰只是叹了口气。   “我也产生过类似的疑惑,但怎么说呢……”   “谁知道那些大人物是怎么想的。” 第三十四章 开心果戴伦特   在最愁苦、最烦恼的时候选择来找自己抒发情绪,夏依冰的做法让希茨菲尔感到愉悦。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愉悦,但就是有一种……嗯,被信任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爆发出来的时候把她心里填的满满的,让她觉得非常舒服。   但这只是个人层面的。   夏依冰离开后,她花了一夜试图拼接线索,寻找任何一丝被疏漏的信息,但最终还是没什么收获。   这里面,希茨菲尔尤其看不懂为什么没人请格瑞斯特参与进来。   那可是能用“附灵”的强者啊。   骚灵是骚动的灵。   现灵是显现的灵。   按照这个命名规律,附灵应该就是……可以把灵的力量依附到物体上,即使隔绝老远也能细化控制。   那些球票就很符合附灵的情况。   那解决方法不是很简单吗?   既然格瑞斯特懂,那就请他来看。没准就能顺着凶手在梦界里残留的信息追过去呢?   但他们不请。   自己查的脑子都要炸了,就是不请。   这似乎不能简单用“国土安全局和普斯林特有矛盾”来解释。   不可能这样的,哪怕真有矛盾,王室也不可能放任这种情况发生。   “除非格瑞斯特身体出问题了……?他不能再动用某些力量?”   想到这个可能,希茨菲尔被吓了一跳。   这要是真的,那可绝对是个大秘密了。   还是那种流传开会引发慌乱的秘密,她最好不要吐露这个猜测。   当然,也可能是她多想了。   没准格瑞斯特早就涉入过了,涉入了也没查出来。   这种事无论对哪边来说都比较丢脸,夏依冰的级别在影狮内都不算高,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   叹息一声,靠在椅背上。   聆听着窗户外隐约的欢呼。   永夜。   械阳。   看来即使是在维恩,即使是有械阳庇护的地方,也依然会有阴影存在。   “下阶段的目标就是……一边从费迪南德那边套线索,一边从夫人的笔记里寻找提升灵念的办法。”   翻到健康卡所在的页码,少女独眼眯了起来。   “再等三周。”   “按时间算,第四周会爆发第六起咒杀事件。”   “三周内无法破局的话就去图书馆。”   “也许他们会有办法。”   ……   三天后,希茨菲尔接到命令,回了一趟内部审务司。   在这里她真正认识了巴蒂-维尔福,维尔福就毒信的事情给她道歉,还表示愿意给她一定的经济赔偿。   当然,这被希茨菲尔婉言谢绝了。   至于那封信的内容,也就是他写信的目的——   “是这样的,希茨菲尔。”   巴蒂-维尔福是个稍微有些发福的男人,而且发际线堪忧,所以在室内也带着帽子。   “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有个人暂时抽不出时间,特意找到我,让我转告给你一件事情。”   这番话并不难表达,但他却说的一顿一顿,好像光是说出它就是一种巨大的困扰。   这感觉就像是,他打心底里不愿意帮这个忙,但思来想去后又决定帮。   能让堂堂影狮局长如此纠结的人应该不多,所以希茨菲尔立刻猜到了——   “是费迪南德院长?”   “是他。”   维尔福松了口气,胸膛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耸拉下来。   “他让我转告诉你,下周六和周日可以去他家里,他有些事情要跟你商议。”   “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我衷心建议你不要去,真的……这该死的家伙,我就不该心软帮他写这封信!”   “……维尔福先生。”希茨菲尔一边看信纸复印件一边问道。   “啊?”   “我可以问一下费迪南德院长得的是什么病吗。”   “他得的是……”   说到这里,维尔福整个突然停顿。   “你怎么知道?”   他缓缓抬头盯着少女,一个词一个词的质问起她来。   “因为费迪南德院长不可能是写信拜托你这件事的。”希茨菲尔平静的和他对视,“不然没道理他能写信拜托你,却不直接写信给我……这里情况就很明显了,他是面对面拜托你这件事的,而刚才在庭审里他们问了你这些天的去处,我听到其中一个地址和这里写的一模一样……”   她抖了抖那张复印件。   “再结合院长从上周五就一直没来上课,我当然会怀疑他是生病了,而维尔福先生是作为朋友去探望他……”   “好了,别说了,希茨菲尔……”   维尔福慌忙制止她。   “我听他们说过你的事……你是莉莉丝的学生……很不错……非常不错……但是有些东西你不要乱说,我早就和那家伙没关系了。”   “好了,就这样吧。”   “至于他的病,如果你打算去的话你大可以直接问他,我就不多说了,我们下次再见。”   维尔福匆匆结束这番交谈,拿起旁边的公文包推门离去。   也许人们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这般冷血。   希茨菲尔扬了扬眉毛。   不过。   费迪南德……有事情要找她商议?   结合他撂了一堂公开课给她玩,这是不是证明,她通过了某种考核,他打算透露一些想法给她?   这件事非常重要!   因为她基本已经确定,费迪南德找她当助教就是为了完成某个计划。这里先不管这个计划是什么以及它成功率是多少,这个邀请都代表——希茨菲尔离触碰真相已经非常近了。   所以她当然要去。   到时候可以单独通知夏依冰,让她在外面等,以防她在里面遭遇不测。   回到家,脱光衣服,甩掉鞋子,希茨菲尔直接只穿着袜子在木板上跑,用一个非常不雅的姿势把自己砸进沙发。   这是新沙发——旧的那套被毒粉污染了,影狮给她换的,也算补偿。   跑了一天累死了,她就这么躺着,翘着脚用手按摩酸痛。   直到她看到茶几上多了一个包裹。   拿起来,看到包裹上写着一行字。   [这就是我能找到的全部了。]   [没有炸猪排吃我要死了,求你了,快回来吧。]   希茨菲尔直接笑了起来。   “我又不是没教你炸……”   她摇头笑着,将包裹拆开,从里面取出大概13、4个笔记本,抽出一本就看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养神香   夫人留下的笔记非常多。   希茨菲尔猜测,这可能是因为早些年夫人一直在担任文职,所以比寻常探员有更多的时间。   她后面也晋升教官了,平时更多的是留在维恩港训练新学员,写东西的时间也不算少。   最重要的是——她退休后可是过了大几十年的安稳日子,如此日积月累留下的笔记、手稿,光用这些东西再开一个小型文社都不是问题。   所以戴伦特能按照她信里的要求给她寄过来一共14本笔记手稿,短时间内真的太难得了。   光是看完它们就不止要花费这么些天,希茨菲尔强烈怀疑他是找了胡桃帮忙。   毕竟胡桃不需要睡觉休息。   而且,最重要的。   胡桃一直很开心。   “首先是第一本……”希茨菲尔翻开第一个本子,凝神仔细开始阅读。   她看的格外认真,确保没有漏掉任何信息。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她把本子合上丢到一边,基本排除了它的用途。   找一群蓝纹虎头蜂把它们养在一个内大口小的器皿里,然后当着它们的面把蜂后捏死以激怒它们,再把手从器皿口伸进去确保所有蓝纹虎头蜂都能蜇到自己……   希茨菲尔觉得,这篇《论蓝纹虎头蜂毒对超凡者的刺激灵疗》一定是夫人退休后……还得是退休后最无聊的时候才能写的出来。   不然正常人谁会去研究这些东西?   蓝纹虎头蜂她倒是了解过——那还是在她刚开始学语言的时候,因为语言学习大多数情况下都比较枯燥,为了增加学习过程中的趣味性,夫人专门整理了一些讲动物昆虫的书籍给她阅读。   这种蜜蜂个头很大,和普通蜜蜂不一样的是全身布满蓝黑条纹,其针刺分泌的毒素毒性强烈,单次蜇咬虽然对普通人来说不足以致命,但其引发的强烈幻觉却有可能造成人们跳海、坠崖、跑到街上找车撞或是开枪自杀等系列行为。   也因为其毒素有强烈的制幻作用,对超凡者的威胁会大大降低,反而可以用来制作秘药,用于辅助超凡者加速进入梦界。   每次使用确实可以极其微弱的强化灵念——能忍过去意志力当然会增强——但副作用是幻觉效果会逐渐叠加,不少手稿中都提到了即使是超凡者也不能使用超过10次。   希茨菲尔记得那本书提到这种蜜蜂性格很温和,直接放在手上撸翅膀都不会蜇人,制作秘药也只是专门提取毒囊而已,万万没想到夫人如此心狠手辣。   但确实,比起取毒囊的繁琐,这种方式会比较快。   器皿里的虎头蜂数量可以逐步增加,用这种方式来控制剂量。但毒素不加控制稀释就注入血管会对心脑造成一定负担。   笔记本里有夫人的手描图,里面分别记录了夫人将不同剂量的蜂毒注入给不同的动物所产生的结果。   希茨菲尔看到第一张图就打消了念想:那里画了一只四脚朝天的小松鼠,旁边还有夫人的备注[金花松鼠灵念过低,即使是最低剂量也可能死亡]。   “……”这个不行,那就继续往下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希茨菲尔忘了饥渴,忘了疲惫,全部心神都被一行行字符占据。   等回过神的时候,她才发现座钟已经快凌晨4点。   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胃里传来,她赶紧去厨房找了面包,也不花时间烤热,直接倒了杯牛奶,撕着面包泡牛奶吃。   吃饱之后,身体终于舒服些了。   回到客厅,她才注意到一个问题。   灯是亮的。   茶几上有一张字条,留下它的人告诫她不要熬到太晚。   光是看着那娟秀与凌厉并存的比划,希茨菲尔就能联想到它的笔者是谁。   “该抽个时间把不眠症的事告诉夏了。”   她坐回沙发,脑中同步想到。   毕竟,不眠症的事对维恩不少人来说已经不是秘密。夏依冰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没道理在这件事上还瞒着她。   第二天,周四。   攻读的战场已经转移到卧室。希茨菲尔拉开窗帘,让初晨的阳光能洒进来。   再低头看看一天一夜的战果——几乎写满的一个新本子,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自豪。   她当下决定:今天继续去外面吃早餐,并且将糖霜面包换成烤肠面包。   这和骄傲自满无关,只是驾驭自控的一种小技巧。   很多人自控力差,没人用鞭子抽就不想学习。   对此,希茨菲尔最开始其实也是一样。   她的解决办法就是将一件事设为不同阶段的小目标,每当完成一个小目标,她就要搞点好处来犒劳自己。   这个好处可以是好吃的。   可以是打一局游戏。   可以是水群。   也可以是——   总之她已经养成这样的习惯了,而且她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惯例和一些熟面孔打过招呼,希茨菲尔拿着一大块香喷喷热乎乎的烤肠面包走出烘焙铺,脑海里还在想记录的内容。   是的,她找到了那个方法。   大部分笔记对现在的她用处不大,因为里面的很多办法都属于“毒疗”,不是蜜蜂就是蜘蛛,不是虫子就是水母。   以她现阶段比金花松鼠强不了多少的灵念,贸然尝试这些实验,那不要说是在作死。   但里面还记录了另一种提升灵念的方法,也确实和制香有关。   养神香。   不仅仅是和醒神香有一字之差,就连制作方法也非常类似。   甚至严格来说,醒神香就是制作养神香的主要材料。   先醒神,刺激灵念。再用余香温养,长时间吐纳香气就可以稳定让灵念提高。   但是她现在不可能制作出醒神香。   别说缺少材料,就算把十份材料摆在她面前,她也没把握能调配成功。   所以想弄到醒神香,短期内只有一个渠道。   希茨菲尔已经在谋划着,什么时候再去一趟梦界回廊。   想到梦界回廊,希茨菲尔眉头微蹙。   她潜意识好像有一种感觉,就是有什么线索被忽略了。   “早安,希茨菲尔小姐。”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报摊老板菲利十分热情跟她打招呼。   “又是糖霜面包……看来希茨菲尔小姐很喜欢甜食。”   “你猜错了。”   希茨菲尔心情不错,不吝和他多聊几句。   “这是烤肠面包。”   “是嘛!”菲利故作惊讶的瞪眼,“我还以为是……它们外观可太像啦!”   是比较像。   希茨菲尔咧嘴微笑。   烘培铺的面包也就馅儿不同,论外观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等等。   一模一样?   希茨菲尔咬面包的动作正好顿住,整个人像被施展了魔法僵住不动。   “嗯,希茨菲尔小姐……?”   菲利探出头往外张望。   深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招惹女孩不高兴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通了些事。”   希茨菲尔回过神来,很正式的对他欠了欠身。   “谢谢了,菲利先生。”   “你帮我节约了不少时间。” 第三十六章 新嫌疑人   略过满头“???”的男人,希茨菲尔转身上楼。   是的,她终于弄懂潜意识里那股感觉是什么了。   那是一个其实早就被她注意到,但一直没能引起注意的情况——梦界回廊直走尽头的那个房间,它不应该一直点着醒神香的!   醒神香是一种有强效提神作用的香水,但它不应该被那样使用。   大多数情况下使用醒神香,只需要用香水瓶子往口鼻处喷洒,或者像使用嗅盐那样闻一闻就可以了。   一直点,一直让香味发散不光是严重的浪费,而且时间长了对精神也没有好处!   这些都是昨天晚上她在一个笔记里看到的记录,是夫人亲自写明白的!   所以她怀疑那个房间里点的根本不是醒神香,而是以醒神香为材料制作的更高一级香水——养神香!   “如果这些还只能算我个人的怀疑,那么后续普丝昂丝的动作就彻底把这怀疑证实了……”   希茨菲尔一边开门一边回忆。   当时,她是去找普丝昂丝做理疗的。   理疗,就是入梦,她得先睡着,在睡梦里找寻想要的东西。   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普丝昂丝只是熄灭了“酒精灯”而已。   灯灭了,房间里依然有浓烈的香味延续。   如果那真的是醒神香,一直身处香气环境,她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入眠。   就算真睡着了,每隔一会都会被香气刺激的惊醒过来。   所以她基本上可以肯定了。   当时房间里点的是养神香。   “不不不我有些先入为主了……”   走进门,换鞋,照例躺到沙发上,希茨菲尔闭眼回忆当初的细节。   “普丝昂丝……普丝昂丝也从来没有说过那是醒神香,所以这不是她的问题,是我,是我自己一开始就判断错了……”   但是,如果那真的是养神香的话……也说不通啊?   醒神香已经极其珍贵。   更勿论是以醒神香为材料制作的养神香。   这可是能提升灵念强度的东西,性质温和副作用小,每克价格她估计比血纹金都贵,普丝昂丝疯了才每时每刻都点着烧?   她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当天要过去,也就是说那份香她就是点给自己用的。   多奢侈才能干出这种事?   她未免也太有钱了吧?   并不是希茨菲尔心眼小,看不惯别人如此挥霍。   就好比一个富豪,别人有钱,每天拿钞票当燃料烧,她固然会觉得对方脑子有毛病,但也不好贸然指责。   但如果这个富豪天天把自己的房子、车子、私人飞机都拆了烧,这就完全超出了常理,就不正常了。   要是普丝昂丝家里有个宝贝孙子。   或者也不要说孙子吧,有个维尔福那样的人,她耗费大代价挥霍养神香给他提升实力,希茨菲尔还可以理解。   但那里就只有普丝昂丝自己。   她都老的半截身子在土里了,本身看着也不像是战斗员,闻这东西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突然惊醒,快速跑回卧室,找到昨晚抄录的本子快速翻页,找到了一段记述内容。   [养神香珍贵,不光可以提升灵念强度,对于短期内快速损耗的灵念也可以起到非常好的恢复作用。只论温养灵念的效率,比宁神香还要强出68倍。]   这个68倍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对比了损耗灵念后使用不同香药的恢复速率得出来的。   所以普丝昂丝是为了恢复灵念消耗才点的养神香吗。   希茨菲尔蹙眉沉思。   不是她多管闲事。   而是现在案子各个方面都没什么进展,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任何一处觉得奇怪的疑点都不想放过。   “那是一种半固体的香水,放在灯盏肚子里,不断分解成粘液挥发香气。”   希茨菲尔仔细回忆。   她可以确定,她进门的时候,灯盏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只剩一小半了。   “她到底干了什么,需要补充如此巨大的消耗……”   “总不会是——”   想到关键的地方,希茨菲尔面色微变。   有没有可能,普丝昂丝也懂附灵?   也许是她孤陋寡闻,但消耗灵念剧烈,需要时刻用养神香补充的情况,她只能想到附灵术。   想想看——   一个常年坐在影狮部门深处的老人,看上去人畜无害,与世无争。   最重要的,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她懂制香,制药,制毒,来自图书馆的操偶术,年龄大的连夏依冰都没有概念,可见各种阅历也很丰富,懂得不少偏门知识。   如果她还懂附灵术,那好像,她确实是有相当的嫌疑?   “停下……停下!”   敲敲脑壳,希茨菲尔强迫自己别胡思乱想。   办案子要讲证据,不管看起来再像那么回事,最起码的,她看不出来普丝昂丝有作案动机。   以她那般维护费迪南德来看,她也是站在那些东西的对立面的。   那她为什么要借助邪祟的力量去杀人呢。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这一点不弄清楚,希茨菲尔就不可能真正怀疑普丝昂丝。   不过这至少是一个突破。   她打算等到这个周六,也就是接受费迪南德邀请去他家——永恩街28号做客的时候,顺带把这事给夏依冰说。   不直接告诉阿弗雷德,也是受到了那封毒信的影响。   她现在不能确认普丝昂丝有问题,同样的,也不能确认她没问题。   万一她真有问题,以那封毒信背后反映出来的,凶手对影狮的了解渗透来看,希茨菲尔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必须是面对真正的、彻底的、发自内心信任的人。   她才会说出这些发现。   一转眼,周五到了。   深夜,普斯林特梦城。费迪南德终于重新出现。   他按照惯例上了一趟在希茨菲尔看来极其枯燥的古代萨拉语课,收了一堆作业上来,让希茨菲尔尽快批改。   一切结束,即将天亮的时候,他特意叫住希茨菲尔。   “那个提议,不知道巴蒂有没有……”   “有的,教授。”   希茨菲尔点点头,“时间是明天,地点是永恩街28号……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你肯来?”   费迪南德愣了一下,难得露出兴奋的表情。   “你肯来就行了!不需要有任何注意的地方,只要带上你的这个。”   他点了点太阳穴。   “世间真理,尽在其中。” 第三十七章 密码书   周六,希茨菲尔起床弄吃的。   因为睡过觉,此时精神最为饱满。她严苛控制着油温,炸了两份猪排出来。   “对不起……”   半小时后,看到夏依冰表情夸张满屋子乱跑找水喝,希茨菲尔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想换个新口味的,但却忘了问今天的客人能不能吃辣。   哎,虽然夏依冰被辣的满脸通红,眼泪都出来的样子挺滑稽、挺可爱的,但是她艾苏恩-希茨菲尔受过严苛的训练,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暗自偷笑。   “我这个人生平害怕的东西不多,其中就有紫头尖椒。”   足足灌下去一扎冰水,夏依冰才感觉好了一点。然后她面色阴沉的盯着少女,一个词一个词的对她说道。   “你居然把那恶魔的造物磨成粉,还让我咬进嘴里吃下去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   “我道过歉了嘛。”扭头看地板,希茨菲尔尽量克制脸上的笑意。   夏依冰其实是能吃辣的,稍微带点辣,她反而很喜欢吃。   但和希茨菲尔就不能比了,无论是在长夏苏醒前后,希茨菲尔都算很能吃辣的那一人群。她的“微辣”在夏依冰那里等于“魔鬼变态辣”。   面对果断认怂道歉的少女,夏依冰毫无办法。   她捕捉到了希茨菲尔眼里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跳停滞了一下,觉得撇过脸、面颊微红、不敢面对自己的女孩是那样美丽。   以及诱人。   她又有了一种冲动,与上次爆发矛盾时类似的冲动。但被她强行压下去了。   “反正只有我给你兜底。”她赶紧把话题转到正经事上,“要是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正好闹肚子了,什么后果你自己承担。”   有这个意外,桌上剩的猪排是不能吃了。   希茨菲尔当然能吃,但是她不好意思只给自己吃,就让夏依冰在旁边看着。遂带她去烘焙铺买了面包,用油纸包好在路上吃。   夏依冰是开车来的,一辆纯黑色的老式甲壳虫,车头上面有一只小狮子雕刻。   “……大概就是这个情况。”   路上,希茨菲尔一边啃面包一边给夏依冰讲完了她的最新发现。   “养神香是吗。”夏依冰沉吟。   “我不觉得普丝昂丝会是凶手,希茨菲尔。但是这个发现很棒……从来没有人往这方面想。”   “那是因为他们水平不够。”希茨菲尔平静的道,“如果不是看了夫人的记录,我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奢侈。”   “这件事我记住了。”夏依冰点头,“我会帮你保密,然后让伊森和扎菲拉一起调查背后的原因。”   她不觉得普丝昂丝是凶手,但她依然想搞明白普丝昂丝是为什么消耗。   这是同为超凡者和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这件事也非常重要!   “张嘴。”   突然的,一截面包从旁边伸了过来。   这是新拆的,没有被咬过,散发着诱人的小麦甜香。   手上开车,夏依冰也不多啰嗦,张嘴咬了一大口面包。   一边咀嚼一边斜眼,果不其然,灰发少女翘着嘴角,水润蓝眼睛都弯了起来。   她很高兴。   看到这个笑容,夏依冰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心起来。   心里有一股轻飘飘的感觉,像在瘙痒,像在攒动。这段时间堆积的压力都一扫而空。   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要是这段路没有尽头就太好了。   九点半,车子在永恩街27号的路边停下。   28号在对面,不停在那边是因为没位置了。   毕竟永恩街到永恩区有不少贵族居住,这里不缺少轿车,路边几乎是满满当当。   “只要你呼救,我就会破门而入。”   夏依冰做出承诺。   希茨菲尔跟她挥了挥手,过马路,来到28号门口,按响电铃。   这里的建筑格局比较类似弗洛街12号,路边都是独栋别墅,每一户都有两个大院子和铁栅栏门。   过了一会,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希茨菲尔惊讶的看到从拐角走出来一个眼镜少女给她开门,忍不住问她:“阿格莱亚?”   “是我!”   古代萨拉语的课代表,阿格莱亚看到她也非常兴奋。   “教授之前就告诉我说还有一个新成员要加入进来,我还想会是谁……确实,只有希茨菲尔小姐才有这个资格!”   “加入?加入什么?”   “咦,教授没有跟你说吗?”   希茨菲尔缓缓摇头。   “咳……”阿格莱亚左右看了看,有些心虚的凑过来。   “虽然不经同意透露消息是可耻的背叛,但既然希茨菲尔小姐注定要知道……”   “是一本密码书。”她严肃说道。   “什么书?”希茨菲尔还没听明白。   “密码书。”阿格莱亚重复了一遍,“整体用钢铁、木料等各种零件拼接起来,是书的样子,需要一层层解密才能不断翻页。”   “教授一直在想办法破译这本书的内容,但这太难了……不懂古代萨拉语就连了解的资格都没有,教授为此苦恼了很长时间。”   “这样……”   希茨菲尔陷入沉思。   这就是费迪南德的计划?   破译这本密码书?   需要有高深的古代萨拉语基础才有参与的资格。   原来如此,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要考核她的萨拉语水平。   他丢给这边一堂公开课应该也是考核的一部分,结果是她通过了,那么就直接跳过后续的一系列考核,把她招进这个小组。   但是有件事她想不明白。   如果说自己是因为展露出了在语言上的天赋,从而被费迪南德选中、看中。   至今为止掌握古代萨拉语词汇不超过1500个的阿格莱亚,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因为一次意外,我的一些想法刺激到了教授,好像让破译工作前进了一大步!”   阿格莱亚有些自豪的按住胸脯。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的不是吗?启发——灵感才是最重要的!”   “确实。”   希茨菲尔给出肯定。   她太清楚它有多重要了。   “快来吧,希茨菲尔小姐!”   然后她就在夏依冰阴沉的注视中被阿格莱亚扯进去了。   “我敢打赌,教授已经等不及了!” 第三十八章 封面的齿轮   被阿格莱亚拽着,希茨菲尔不得不快步跟上。   她看了眼被抓住的袖子。   阿格莱亚在这方面倒是非常注意,哪怕看上去非常急迫,也还牢记着不跟她做身体接触。   但也不能夸她有礼貌,真有礼貌的话就不该拽着她了。   哭笑不得的被拽进屋子,换过鞋,希茨菲尔的第一感受就是里面好热。   潮湿多雨的四月即将过去,天气气温已经明显升高,穿裙子也没那么冷了。   但即使如此,屋子里还是有旺盛的炉火。希茨菲尔估计室内温度起码有30°,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连衣裙外的小外套脱下来了。   至于枪套,套锁收紧一点也可以绑在腿上,去次盥洗室就能解决。   “欢迎!希茨菲尔!”   听到动静,费迪南德从一条幽深走廊里走出来,脸上表情有几分兴奋。   对他这样严苛死板的人来说,能有这样的表情变化可以说是很难得了。   阿格莱亚没说错,他确实很期待她的到来。   两人在客厅沙发上分别落座,阿格莱亚去煮茶,他们则就今天的目的谈论起来。   “想知道今天为什么让你来吗。”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如果教授愿意说明的话。”   她不能出卖阿格莱亚,这要是别的人也就算了,费迪南德……她怀疑要是让费迪南德知道阿格莱亚偷偷把秘密吐露出来,下一秒女孩就得滚蛋。   “首先我要向你表达歉意。”费迪南德轻叹口气,“你很聪明,希茨菲尔,和莉莉丝一样聪明。我知道你肯定已经对某些事产生了怀疑,但是你依然愿意对我保持中立观点,这一点我必须感谢。”   格瑞斯特将那次谈论的过程告诉他了?   希茨菲尔微微一怔。   那个不敢露脸的糟老头,他还真是信任他啊。   “聪慧、客观、理智、充足的学识积累……以及最重要的——冷静的头脑。”费迪南德点了点头,“这些因素加起来,让我认识到你根本不需要经历那么多繁杂的考核。”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堂公开课,或者那堂课我的表现没达到预期,我就需要按部就班的通过一次次语言等级考试才能接到这次邀请?”   希茨菲尔忍不住问道。   “是的,就是这样。”   “那么教授想和我商议的事情一定和古代萨拉语的水平有关。”   “你只对了一半。”费迪南德微微抬眉,“等我一下。”   他起身离去,走进那条幽深的走廊。很快拿着一个大部头——比希茨菲尔见过的任何一本百科全书都更大——走了回来。   “看看这个。”他将那玩意摆在茶几上,身体靠做回沙发,示意希茨菲尔可以上手。   只从外观上看,这确实是一本书。   很大,很厚。   希茨菲尔将它拿到手里。   还很重……连这样掂量都很吃力。   它的外表呈深黑色,但并不是那种彻底的漆黑,而是带了一点金属质感,表面有非常严重的刮痕,来回晃动会产生反光。   书的封面有大概八成是镂空的。从横截面看,第一页封面足有1.5厘米厚。在镂空的内容里镶嵌着几十枚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精密齿轮。   希茨菲尔稍微把它侧过来,看到在它的右侧,也就是翻页的截面是一个整体。   不,也不是整体。如果说书的外皮是铁黑色,那么书的内页截面就是浅棕色。看起来像是用某种木料打磨成的。   无论是仔细用肉眼观察还是上手去摸,都可以确认截面有细密而且整齐的缝。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书页”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像抹了胶水一样粘在一起。   因为密码吗?   希茨菲尔想起了阿格莱亚对它的称呼。   密码书。   是要用知识破解密码才能一层层开启?   “差不多和你想的一样。”费迪南德适时开口,“你可以仔细看看它封面的齿轮。”   希茨菲尔照做了,一无所获。   “反光。”   她顿了下,稍微倾斜了书的角度,眉头立马蹙了起来。   “有发现吗。”   “这些齿轮上……”希茨菲尔轻轻摇头,“几乎每一颗齿轮的凸起和凹槽都铭刻着字符。”   “是这样的……那么现在!希茨菲尔,尝试一下把它打开。”   希茨菲尔掰了下封皮。   纹丝不动。   “打不开,对吗?”费迪南德轻声说道。   “用你现在的知识去解读齿轮镶嵌处的所有字符,尝试把它们组合成一句话。”   希茨菲尔照做了。   她先没有去动齿轮,而是将所有齿轮镶嵌处的字母连起来解读。   [西南小松鼠牙签葡萄爱噗呲。]   “……”   什么玩意?   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好,现在你再转动齿轮试试。”   “随便转么?”   “随便转。”   希茨菲尔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发现他表情十分平静。   是你说随便转的。   她吸了口气,首先按住一枚最大的齿轮,想拨动指针一样去转动它。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这些齿轮并不是都为一组——单独转动其中一枚齿轮并不会使所有齿轮跟着转动。   就像这枚大齿轮,它只能影响其他四枚齿轮。   加起来总共五枚齿轮,随着它们的转动,那些字符组合也在不断变化。   希茨菲尔停了下来。   现在再去解读,这句话就变成了[西南小猹猹牙签葡萄爱噗呲。]   “……”   有些无语,但个中原理她已经懂了。   第一关的解密,就是需要转动不同的几组齿轮,好让它们最终能拼出一句通顺的话。   如果更难一点,那就不止要做到通顺,还要精确对应到每一个字符。   举个栗子:制作这东西的人给第一关设置的谜底是“芝麻开门”。   那她就得想办法转动齿轮,让齿轮最后组合出来“芝麻开门”这句话。   费迪南德直接认可了她的全部猜测,这让希茨菲尔有些抽气——那解密工作就太浩大了。   这么多齿轮,内部又分为不同的齿轮组。   每个齿轮的凸起、凹槽都有字符,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种组合,单独打开封面的难度就高的可怕。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说你只对了一半。”   费迪南德认真说道。   “面对这个东西,光有知识,光有积累是不够的……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有其他水平比你更高的人我不找,却偏偏找到你的原因。”   “语感?”希茨菲尔试探问道。   费迪南德点头确认。   “语感,思维,想象力!你在公开课上的表现让我更坚定了这个信念。”   “现在,希茨菲尔,继续拨动它。让它拼接出‘未出现的’这句短语。”   “做到这个,你就可以翻开第一页了。” 第三十九章 两颗土豆   希茨菲尔并没有按照他说的立刻去做。   她抬起头,问了一个让端着茶壶茶杯走过来的阿格莱亚差点把东西丢掉的问题——   “为什么不用锯子把它锯开?”   阿格莱亚脸直接绿了。   她疯狂给希茨菲尔使眼色,但后者完全无动于衷。   费迪南德沉默下来。   少女这个问题问的很聪明。   因为深入解读的话,这个问题可以等同于“它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或者“你是否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是啊。   如果你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或者你也不能肯定里面的东西是什么,那为什么不直接锯开它呢?   与其耗费巨大的精力去一步一步的破解它,明显锯开它效率更高,我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希茨菲尔。”费迪南德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言辞,然后开口,“这东西是我妻子的遗物。”   欧妮雅-福兰德的遗物!   希茨菲尔心里一紧。   “我知道了。”她立刻岔开话题,“失礼了,教授……那么我现在来试试看吧。”   她按照费迪南德的提示,以“未出现的”这句短语为目标去转动齿轮,想办法将短语拼接出来。   这并不容易,因为这毕竟是齿轮,一个齿轮套一个齿轮,有时候变一个地方就会牵动全部。   而且“未出现的”也太短了……古代萨拉语本就精炼,封面所有齿轮字符拼接出来足以组成一个三倍长度的句子,想要恰到好处的拼出短语还需要使用到“消音”的知识。   所谓消音,指的是就是古代萨拉语里的某些部分、段落在特定情况下会相互抵消,导致一句10个符文的句子念出来只读5个甚至3个符文的音。   由此可见,破译这东西确实需要一定程度的知识积累。   光靠知识是不行的。   但光靠想象力更是没谱。   只有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才有资格参与进来。   希茨菲尔拼了约10分钟,拼的额头有些冒汗,才终于找到消音的规律。   “咔!”   随着最后一枚齿轮转动到位,她听到封皮内部发出一声卡槽落位的脆响。然后整个封面的所有齿轮嘎吱嘎吱的转动起来打乱顺序,拼出另一句话:   [欢迎你,智者。]   这个感觉有点炸。   希茨菲尔头皮乃至大半个身子都像过电一样阵阵发麻。   这并不是恐惧或者别的什么负面情绪,而是一种欣喜,一种愉悦。   就好像解一道数学题,明明好像抓到头绪了,但就是苦思冥想一个小时,最终终于破解成功,那一瞬间炸开的感觉。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反而要我先做一遍的原因么?   希茨菲尔抹了把汗,微微抬眼去看费迪南德。   金发男人难得露出一丝微笑,轻点下巴:“做得好,现在你可以阅读它前面十分之一的内容了。”   只有十分之一么。   尝试着再去掰封皮,这一次,希茨菲尔很轻松的就打开了。   她没有立刻去看那些硬邦邦的木质书页,而是将松动的、可以翻阅的书页数了一下。   也就三页。   当然,这必须考虑到它的材质。每一页都类似于一块薄木板,十分之一的内容是三页,那全书得由三十页这样的薄木板才能组成。   再算上中间还有解密内容——她有注意到每隔一段书页都会有一块和封皮一样厚的模板插在里面——也难怪它会这么厚了。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进度了。”   在她看检查书页的时候,费迪南德抱着茶杯喝了一口。   “我困扰在第一关很多年时间,还是阿格莱亚……因为一次巧合,我在办公室尝试拼句子的时候她闯了进来,大概猜到我在做什么后跟我提到了‘消音’技巧。”   “想精深消音不容易,但总体来说这是很基础的东西。对我来说这本不该成为门槛,可——谁让我那么久都没有想到?   阿格莱亚坐在旁边沙发上,听到这里再次自豪的挺起胸脯。   她就是因此被招募来当助手的。   虽然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再发挥作用,但破译进度也没变化呀~   在目前的破译进度里,她占有极大贡献,光这一点就足够她自豪很久的了。   希茨菲尔却没注意他说什么。   她全部的心神都被这三页内容吸引了。   这些页面都是薄木板,内容是被刻上去的。   三页,就是六面。   没有任何的文字记述,三页内容对应六幅图画。   第一幅图:在空旷的页面上有一个圆圆的、像土豆一样的东西。旁边刻着许多更小的斑点。   第二幅图:大致不变,只是这个土豆一样的东西好像着了火,表面冒出来好多火苗。   这里希茨菲尔有些不太确定那是火苗,它们看起来也有些像是生物,类似某种生物的触肢。   第三幅图:圆土豆的位置有所变化,画面的左上角冒出来一个更大的土豆的一部分。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可以确定之前的东西不是火苗了……因为这个左上角的大土豆才是裹着火苗,那种跳跃感,除了火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第四幅图她没看懂——这张图和第三幅图几乎没区别,除了小土豆上多了道圆环。   还有就是,小土豆上原本被她认为是火苗的东西,消失了很多。   第五幅图就有意思了……它的内容比前面每一幅图都多了一倍:它把画面缩小了,在上半面刻了一张,下半面也刻有一张。   上半面的内容是,大土豆喷了一簇火柱到小土豆上。   下半面的内容是,小土豆上又多了道圆环,和之前的圆环叠在一起,在侧面形成了一个十字。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希茨菲尔看的皱眉。   火属性的土豆精欺负普通土豆,还玩绳缚?   翻到最后一幅图。   这幅图也有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的内容是从小土豆上冒出来一截嫩芽,这截嫩芽捅到了火焰土豆的身体里,搞的好像火焰土豆是一簇树冠。   下半部分有很大的变化:左上角的火焰土豆,连接两个土豆的嫩芽都不见了。   画面里只剩下最初的小圆土豆,周围还刻画了很多怪异的旋涡。 第四十章 项圈   “别盯着它们看……别盯着它们!!”   费迪南德适时提醒。   但已经迟了。   那些旋涡好像具有魔力,希茨菲尔刚把视线放上去,顿时产生了一种感觉:她的精神、思想、甚至一切都在被席卷进去。   左眼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在痛苦的刺激下,希茨菲尔能明显感觉到它和她的脑子连在一起。   甚至还不止。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从这枚眼球的后端钻出来无数根须一样的触须,它们不光刺入到她的大脑,和她的大脑结合在一起,还顺着她的脊椎骨往下蔓延,已经延伸到了她的脖子!   “呃!”   这种感觉实在太清晰也太明显了。   它就好像是一个怪物,一个不断在蔓延触须、不断侵蚀她肉体的邪物。   但有一点。   那些触须全部堆积、卡死在她的脖子位置。好像那里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不管触须怎么扭动都无法突破下去。   “啊……”口中发出痛苦的喘息,希茨菲尔眼前一黑,好像穿越了一条隧道,看到一个背影坐在那里。   那是个女孩。   不,是个同时具备青春气息与成熟气质的漂亮女人。   希茨菲尔没有看到她的脸,只看到她窈窕的背影,但她就是肯定她很漂亮。   这是种直觉。   女人穿着一件在她看来非常开放的服饰。它有点像是古希腊、古罗马风格的长袍。露着大半个背。   光是这个背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了,哪怕它大部分都被一捧金发遮盖,但还是……反正希茨菲尔这辈子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衣服。   灰雾弥漫。   两侧隐约能看到两根巨大的承重柱。从柱子上延伸下十几条锁链,分别没入四周的虚空,看不清是通往何处。   让希茨菲尔有些心惊的是,这些锁链时不时会颤动一下。就好像它们锁着某些活物。   女人背对着她的视角,前方是一张长长的矮桌。   矮桌边,在她右手的位置斜斜靠着一把剑。大致是十字剑的样子,但看不清更多细节。   矮桌上、乃至后面的高台上、旁边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点着不知道多少根蜡烛。它们长短不一,隐约驱散了一部分灰雾,越发将中间的女人衬托的崇高、圣洁。   希茨菲尔盯着女人,看到她伏案在那里书写着什么。   她想集中注意力,尝试像在留影梦里那样转换视角,以看到她的正面,看清她到底在做什么。   但不管她怎么尝试都没有效果,反倒是……她过于炽烈的目光好像还惊动了这个女人。   她停顿下来,不再书写。头部微微抬起来一点,又稍微往左边侧了一点。   像在聆听。   像在感触。   “……令人惊叹。”   她开口说道。   语气低沉,有些沙哑。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希茨菲尔就感觉意识里像被点了把火。   她说的是古代萨拉语。   希茨菲尔立刻意识到个中区别。   而且不是她认识的古代萨拉语,是一种更精简的、有些区别的语言,但足以听懂。   “是吗……”   “原来造了这种后果……”   “邪神……”   “外神……”   “啊!”希茨菲尔被迫再次呻吟出声。   女人的嗓音听起来很舒服,任由它在蔓延在耳朵里一道道的掀起涟漪,被触须绞动的痛苦也消弭了很多。   但是,就在她说到“外神”这个词的时候。   那种痛苦猛地加剧。   就像是要把脑子都搅碎,要突破她的脑子钻出来一样,强烈的让人无法忍受。   “这……!”   而在费迪南德和阿格莱亚眼里,灰发少女正瞪着独眼,嘴唇微张,小半截舌头吐在外面,两只手都死死掐着脖子,小脸通红,完全是一副要窒息高潮的样子。   最诡异的是,即使都这样了,她的独眼也没有从书页上挪开,还是死死盯着那些旋涡。   “阿格莱亚——”费迪南德高声喊道,“快过来——把书合上!”   阿格莱亚脸上闪过震惊和疑惑,但还是立刻跑过去,按照命令猛地盖上封皮。   旋涡不见了。   那种痛苦和快感亦在迅速减轻。   希茨菲尔能感觉到现实中的自己——费迪南德抱住了她。   但她同时还有另一种感觉。   就是。   她的身体。   她现在半跪在地上的这具身体,同时也存在于这个灰雾神殿里。   “呵……呵……”   “好点了吗?希茨菲尔?”   费迪南德不断用拳头轻轻锤少女的背,一边试图用这种方式帮她顺气一边低头问她。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在事情发生变化之前,他可从来没想到希茨菲尔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希茨菲尔能听到他说话,但她不想回答。   同时存在于两个空间,因为灰雾神殿这边,那个女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她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她会转过身吗?   希茨菲尔死死盯着那个背影。   “你……是……谁……”   “我的名字不重要。”   神殿里飘荡着淡淡回音。   “重要的是这句话: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是被活埋,并会在未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涌现。”   “然后,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看到她探出右手,用无比轻柔的,如同抚摸情人背脊的动作抓住那把剑,将它稍微转动了一下。   “你该走了。”   本能的,希茨菲尔看向长剑。   她只看到在剑柄剑刃的交汇处,也就是十字的交点处亮起了一道璀璨金光。   光芒如炎炎大日吞噬了一切,包括她在内,本就孱弱的灵念顷刻间就被焚烧殆尽。   实际体验就是眼前一亮又一黑。   她彻底回到了现实中来。   “希茨菲尔!”   看到蓝色独眼恢复神采,费迪南德终于是松了口气。   “阿格莱亚再去拿点热水来。”   “哦!”   “等等……换成热巧克力!”   “好的!”   两人手忙脚乱的开始伺候少女,又是搀扶又是给她灌热饮,搞的希茨菲尔哭笑不得。   “我没事,教授。”   她严词拒绝了费迪南德试图给她灌第三杯巧克力的举措。   “我已经好多了……真的,这只是意外。”   “没事就好。”   费迪南德轻轻点头,然后又不断摇头。   “那些旋涡——我确实察觉到了它们对灵念有一种吸附作用。”   “但无论是我还是阿格莱亚反应都没那么大,我们盯着看只是稍微有点头晕目眩。我以为你也是差不多的结果,没想到——”   “总之这是我的失误,我必须给你道歉,对不起,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也在摇头。   她认为费迪南德不必道歉。   视线转移到密码书上,她想起了金发女人送给她的那句话。   [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   未表达的……   古代萨拉语精巧简练,一个词可以有很多种意思。   “未表达的”,也可以解读为“未出现的”。   所以会是她想的那个可能吗……   还有那些触须……   那个阻止它们往下延伸的屏障。   难不成是……   微微眯眼。   在其他两人的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希茨菲尔摸了下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第四十一章 书的来历   希茨菲尔也知道这东西看上去不太文雅。   但是,自从在这个世界苏醒,她就没有哪一刻是能把这只项圈弄下来的。   它的材质很特殊,有点像皮革,但外柔内刚,不管是撕扯还是用剪刀剪,任何手段都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   而且佩戴的感觉非常轻柔,正常来说无论是什么材料日日戴夜夜戴都会磨损皮肤的,至少也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这东西却是个例外,有些时候希茨菲尔甚至会忽略掉它。   因为它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特殊的地方,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希茨菲尔已经基本放弃了把它弄掉。   乐观一点想,其实也没必要把它理解成项圈。   颈环,扣环,甚至特殊点的项链……这么看待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知道她为什么刚才能看到那些东西——那都是来自左眼的馈赠。   她曾经以为那是邪神的眼睛,后来经过一系列猜测、佐证,又以为那是太阳王的某只眼睛。   她以为这东西的客观作用是积极的,是正面的。   现在极其孱弱的灵,深受困扰的不眠症……这些只不过是触及非凡的必要代价。   但是现在这些想法要全推翻了。   就因为她看到了那些触须,那些细细的、扭动的、从左眼球后方延伸出来,在自己的脑袋、脖颈里蔓延的怪物。   所以这个项圈并不是毫无道理套给她的?   那层屏障,跟它有关?   是它阻止了那些触须蔓延到我脖子以下的器官里吗?   这件事和她经手的案子不同,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部转移到了这里。   毕竟死亡球票案破不破并不会对她有太大影响。但身体的问题不搞清楚,坏的地方不解决,她是有可能翘辫子的。   希茨菲尔不禁展开联想:要是没有这个项圈,没有那层屏障,任由这些触须延伸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   ……她觉得那个答案不会乐观。   这是侵蚀——   是的,她确认了,这只眼睛在侵蚀她的身体。   从平时根本感觉不到触须的异动来看,眼睛长出它们的目的并不是伤害她。   这更像是一种侵占,一种融合。   蔓延到脑子里的触须,它们的末端已经完全和她的脑组织融合了。   它们根本就是长在一起,所以刚才才会造成那样剧烈的刺激。   那么从这一点推测,那些还没有融合的、堆积在脖子那里的触须,它们往下钻的目的,就是进一步和她的身体融合。   至于融合的后果是带来更多的特殊力量还是导致她完全被眼睛控制,甚至进一步畸变成一个怪物……希茨菲尔现在是更倾向于后面的可能。   也许我得尽快去图书馆一趟了。   她这样想。   不是她看不起其他人,而是——想要解决这种程度的麻烦,放眼整个长夏,也只有命运之轮能给她希望。   她一直在思考,落在费迪南德眼里则是过于劳累的证明。   于是解密工作被直接叫停了,书被费迪南德收了起来,然后带希茨菲尔来到后院,搬来一张躺椅让她靠着。   “教授。”看到他转身就想走,希茨菲尔赶紧叫住他。   “怎么?”费迪南德立刻回头,“还想喝点、吃点什么?”   “……”希茨菲尔极其无语。   她再次刷新了对费迪南德为人的认知。   一直以来,无论是别人说的话,还是从哪里了解到的故事,这些东西无一不在对她说“费迪南德是个刻板到极点的人”。   对这一点,她其实持保留意见。因为在和费迪南德打交道的过程中,他表现的还算正常。   会笑,话并不算少,面部表情在上课的时候也挺丰富,看着真的挺正常的。   然而现在她不这么看了,她承认那些人说得对,这人在情商方面已经彻底没救了。   诚然她和这人关系不熟,也算不上是他什么重要的人,但好歹她今天是客人吧?   客人在家里出问题了,他自认为最好的应对措施就是把她丢到院子里躺着?   他是不是觉得这里空气清新,优雅僻静,方便她休息,恢复精力?   “我们聊聊怎么样。”   尽量按捺住吐槽的欲望,希茨菲尔很认真的看着费迪南德。   “教授想必已经知道我的不少信息了,但作为助教……我对教授的很多事还没有了解。”   费迪南德眉头皱了起来。   “我以为你已经从某些人那里——”   “那是道听途说。”希茨菲尔打断他。   这不太礼貌,但为了套取更多情报,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从旁人嘴里了解一个人在我看来是最大的片面,那个印象是不完整的,所以我想听教授自己说。”   “你和很多人都不一样,希茨菲尔。”   费迪南德皱眉看了她一会,重新走回来,在旁边一根木头桩子上坐下。   “那么……”   “你想听我说些什么。”   “教授和福兰德女士的过去。”   费迪南德面色一变。   “当然——不是那些过去。”希茨菲尔急忙辩解,“而是关于那本密码书的——我的意思是它既然是福兰德女士留下的遗物,那么它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才是她关心的重点。   那本书绝对有问题。   刻画的旋涡纹居然能把她拉扯到那种幻境里去,虽然也和临近永夜,左眼越发躁动有关,但这怎么看都是不正常的。   “……这是我的疏忽。”   费迪南德这才缓和脸色,“确实,邀请一个人加入工作组,如果不对她说明研究之物的来历,那是极大的不尊重了。”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希茨菲尔。那本书其实是战利品,是很久以前我和欧妮雅一起从日蚀教会手里缴获来的。”   居然是日蚀教会?   希茨菲尔有些吃惊。   她还以为是从某个古代遗迹里挖出来的。   “不会有什么危险吗?”   她隐晦的问道。   毕竟那可是日蚀教会啊,和邪神邪祟打交道的人群,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疯子。   “如果是其他的战利品,那我也要这样怀疑了。”   费迪南德弯起唇角。   “但只有这本书不会,因为它原本并不属于日蚀教会,而是属于格瑞斯特校长。”   “自从格瑞斯特校长拥有它的那一天起,普斯林特就没有停止过对它的破译工作,只是一直没有进展。”   “再然后,大概是36年前,萨拉和日蚀的暗战爆发,这本书离奇失踪,直到我和欧妮雅打掉了一个邪教徒据点,在里面重新找到它,我们才确认它当初是被盗窃走的。”   “那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不用怀疑它上面会有什么邪恶的术法。”   费迪南德轻轻点头。   “除了按照它的规则一步步破译,其他任何手段都不可能在它身上留下痕迹。这一点是格瑞斯特校长亲口跟我确认过的。”   “连近50年最强的超凡者都对它无可奈何,反正我不是信那些邪教徒可以做到。” 第四十二章 被活埋的   暗战。   希茨菲尔咀嚼了一遍这个词。   看来夫人在40——哦现在应该说41了——在41年前离开影狮之后,还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   密码书的失窃就是证明,毫无疑问肯定是出了内鬼叛徒,不然她无法想象有哪个邪教徒有本事潜入格瑞斯特家里把它盗走。   “可以谈谈那时候的形式吗?教授。”   她是真的对那段时期非常好奇。   “你是说暗战?”   点头回应。   “就是一场在阴影里爆发的战争。”费迪南德眯着眼,眼神看向旁边的虚空。   “差不多四十年前,以黑木镇爆发的灾难为首,全国各地都在疯狂滋生邪祟。”   “安全局的人手根本不够用,哪怕是放宽标准把那些灰衣警察也招募进来,局势也没有缓解多少,反而有大量灰衣因为经验不足等原因被邪祟杀死。”   “你是经历过魔像之难的,希茨菲尔。你可以想象一下,就……比魔像之难稍微弱小一点的邪祟诅咒,当时整个萨拉的国土上同时存在一百多个。”   “那是非常可怕。”希茨菲尔点点下巴。   她在手稿里了解过这方面,夫人不止一次的抱怨人手不足。   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确切的数量。   一百多个弱化的魔像诅咒。   还是在四十多年前,文化、科技水平都更低的时代爆发出来。   人手当然会不够,从侧面也能想象到那些年死了多少难民。   “邪祟是来自人心的滋养,那些疯子也是利用了这股力量才能和我们对抗。”费迪南德继续道,“突然出现大量邪祟导致产生了一种反哺效应,整个萨拉,乃至周边地区的邪恶力量猛地暴涨。”   “所以暗战这个说法也不完全准确,因为在那些地区,战争已经是彻底摆在明面上的事实了。邪教徒蛊惑人心举办千人活祭以期唤醒邪魔、滋养怪物取得更强的力量、悠久的生命……当实现愿望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时,他们完全可以为此抛弃一切。”   “所以……”   “所以王室直接把很多有战斗力的文职和后勤也调集起来了。”费迪南德笑了笑,“就比如我……当时我还只是一名普通的教授,但因为我也是超凡者,能够自由进出梦界,我也被临时征召,和做探员的欧妮雅一起投入进了这场战争。”   “它主要就是这两种形式:在外围,在王室控制力薄弱的地区,邪教徒肆无忌惮的聚集,制造灾难。很多探员被派去镇压这些地区,不要问,这是死伤率最高的任务……但在王室控制力强的地区,他们就躲藏起来,用噩梦、用梦魇制造混乱,所用手段甚至还包括往水源投毒。”   投毒……希茨菲尔听的皱眉。   难怪整个萨拉范围内都对邪教现象深恶痛绝。   这些人已经不只是疯子那么简单了,根本就是泯灭了人性,甚至她都怀疑他们其实是受到了一些魔怪的控制。   就比如,当时在黑木她看到的那头阴影巨怪。   如果是那样的东西想控制凡人,她估计没多少人能抵抗的了。   “我这种原先是文职的,当时的工作就是每天养足精神,晚上入梦,在那片灰雾氤氲里追寻他们的痕迹。”   “梦界不是很危险吗。”希茨菲尔问道,“我听一些探员说过,他们进入梦界查线索都要小心翼翼,深怕引来一些怪异的东西……”   “是的,正常来说是这样的。”费迪南德头直点,“但那时候不一样,如果不能扑灭这波攒动,整个萨拉……我们多年来建立的成果都可能毁于一旦,所以我们得到了中央教区的全力协助……”   “械阳石刻。”希茨菲尔立刻反应过来。   “就是这样。”男人扬眉,“在石刻笼罩的区域进入梦界更加安全,尽管还是有遇难的可能,但怎么说呢……那些真正有威胁的东西都很讨厌它的气息,如果不是被惹火了,它们基本不会露面。”   “所以从今天的局面来看,我们赢了?”   “没有。”费迪南德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看的希茨菲尔有些心惊,“我们没赢。”   “但是——”   “也许对很多人来说,镇压下他们,将大部分邪祟诅咒封锁起来就是一种胜利。但在我看来不是的,它们是隐患,将来总还有爆发的一天。”   希茨菲尔不禁想到了第二次魔像诅咒,诅咒最后虽说是被阻止了,但影狮还是处决掉了很多“知道那个名字的人”。   是的,它们不会消失。   而是会在将来继续涌现。   “我的很多朋友都死在了那场战争里,巴里,福斯特,斯德兰琪……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费迪南德喘息加剧。   “所以我和它们有不可调解的仇恨,我和欧妮雅都发过誓,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对抗它们。”   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看着面前的金发男人,希茨菲尔心里涌起一股念头。   即使在说着这样的话,但费迪南德的表情还是勉强维持住了那份平静。   他在压抑着什么,在克制着什么。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凡人的身体里挤压着一头残暴的野兽,它在咆哮着,无时不刻不在和他的理智对抗。   这样一个人,根本就不能说是死板的……   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质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那样严苛的审判妻子,甚至还要在审判后和妻子离婚(否则应该是欧妮雅-费迪南德才对),成了无数人口中的冷血判官?   “好在,我们是阶段性胜利了——”   抽抽鼻子,费迪南德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尽管日蚀一度占据上风,在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叫迪普内斯的混蛋率领下给我们造成了很大损失,但好在我们缓过来了,格瑞斯特校长击败了他,他们彻底失去了崛起的机会。”   “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死亡球票……你也看到了吧?”   “那些阴沟里的蛆虫、腐烂的骸骨还在骚动……”   “所以我才希望能尽快破译那本书。”   “我怀疑它可能隐藏有……足以根治邪祟的秘密。” 第四十三章 谎言   原来如此。   希茨菲尔在心里轻轻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么费迪南德近期的一切举动就都有了解释,也基本洗掉了身上的嫌疑。   因为他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和格瑞斯特有关系的,这很难篡改,随便找个了解这件事的人问一下就可以证实。   “那么——”   她再次开口,打算问费迪南德什么时候继续展开破译工作。   这里还有一件比较令她困扰的事,她在想到底该用怎样的借口,可以把密码书带回家。   或者至少也要把费迪南德和阿格莱亚单独支开一段时间。   因为那个金发女人送给她的话:   [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是被活埋,并会在未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涌现。]   ……她强烈怀疑这句话就是密码书全部的谜底!   “未表达的”就是可以对应“未出现的”。   很大概率,后续的关卡她按照这个句子去转齿轮,就可以阅读到它全部的内容!   但是这件事却不好操作。   破译第二关、第三关,还可以用天赋、巧合、运气来解释。   真要当着费迪南德的面把所有关卡全破了,但凡费迪南德保留有一半的智商,都会怀疑她这个人是有问题的。   所以起码得支开他们。   在支开他们的时间里尽可能的把所有关卡全解开,并在他们回来之前恢复原样。   [他在撒谎……!]   她才刚说个开头,耳边就想起一道朦胧低语。   音量很大,感觉就像是,原本已经习惯了周围都是低语,但其中一个声音突然凑到耳朵边上,用悄悄话的语气对她嘶吼。   希茨菲尔理所当然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这句低语的意思之后,又是一跳。   这些东西想表达什么?   费迪南德刚才那番话是谎言?还是他隐瞒了什么更重要的?   一时间,希茨菲尔有些惊疑不定。   她想不明白这里能有什么地方可以供费迪南德篡改、撒谎。   姑且忽略这件事,她打算今天回去后再跑一趟污染检验司,问问西绪斯那只杂毛萝莉。   接下来,费迪南德留少女在家吃了午饭。   希茨菲尔有帮忙烹饪,她着实不放心费迪南德的厨艺,在旁边看了几十秒之后扶额叹气,很隐晦的表示其实自己也懂烹饪。   某些方面确实缺根经的神教院院长果然上当,立刻将主厨之位让了出来,声称自己想见识一下。   但是当吃到第一口食物的时候,费迪南德就后悔了。   他一边咀嚼一边思考,自己今后到底还有没有必要在家里做饭。   下午,破译工作继续进行。   希茨菲尔暂时不打算破解第二关的内容,她看着在苦思冥想,时不时的转动齿轮,实际上确实在偷偷记录齿轮的规律。   第二关对应的密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永远的情绪”。   她在不断重复的去试图拼这个句子,但又总在即将成功时打乱字符顺序。   这是为了熟练和记忆,为接下来快速开启它做准备。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希茨菲尔才提出准备离去。   “以后每个周六的早上都欢迎你来。”费迪南德一直送她到大门口,“上午没时间的话的,下午也行。”   只有他一个——阿格莱亚两点就溜了,夹在费迪南德和希茨菲尔中间她觉得自己像个智障,他们讨论的任何一种古代语法她都一知半解。   希茨菲尔礼貌应下,看了眼对面,那辆黑色甲壳虫不见了。   她也不着急,就顺着马路牙子慢慢往前走。   没一会,黑色甲壳虫从后面驶来,叭叭对她叫了两声。   “怎么样?”   看着少女上车,夏依冰问她。   希茨菲尔就把她遇到的情况和发现告诉了她。   当然略过了那段幻象,太骇人听闻了,夏依冰都不一定信。   而且她不想……   甚至可以说是害怕……被最好的朋友当成怪物。   “他这个动机没问题啊。”夏依冰品了品,“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不管他……也就只有塔里克那样的笨蛋会把调查重心往这倾斜。”   “他说的都是准确的吗?”希茨菲尔追问道,“其中没有任何细节是被篡改的吗?”   “他就没说细节。”夏依冰笑了,“都是一些笼统的东西……我可以确认都是对的。”   暗战发生的时期她还没出生,但她同样听说过,也找机会翻阅过影狮内部储存的卷宗。   确实,都是对的。   “啊——”   希茨菲尔顿时发出一声泄气的、近似于惨叫的声音,整个人都瘫坐回去。   线索又断了。   她不禁怀疑那句“他在撒谎”只是低语们在间接性抽风,根本不是指的费迪南德。   她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太信任它们。   否则哪天她上厕所,准备去抽纸巾的时候它们来一句“有毒”!   ……她还揩不揩了?   “密码书?”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希茨菲尔身体一抖,惊诧回头,看到阿弗雷德老神在在坐在后排。   “他的任务本来就包含了保护你。”夏依冰解释了一句,“还有那些跟踪你的探员……其实大家都认识,只是不熟。”   所以才只请了这糟老头上车吗。   希茨菲尔很不满意这个解释。   她有一种,私人空间被破坏的愤慨。   “等等。”阿弗雷德继续问道,“希茨菲尔,你说他找你去是为了破译一本密码书?”   “是!”希茨菲尔没好气的扭过脑袋。   她今天被吓了太多次了。   以她孱弱的灵,这种待遇非常糟糕。   “可是一本铁黑色的,上面有很多划痕的,封皮中间有镂空,中间有好多精密的齿轮?”   “你怎么知道……?”   希茨菲尔又扭了回来,很是惊奇的瞪着老头。   密码书可是费迪南德的宝贝。   从他对待它的态度来看,目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的人,很可能只有他自己、她希茨菲尔、阿格莱亚和格瑞斯特……就这四个!   阿弗雷德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到过?   “我好像是见过这东西……”   阿弗雷德皱眉沉思。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当时拿着它的人是福兰德,而且……”   “我看她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第四十四章 最强者的概念   “吱——!”   夏依冰踩下刹车。   这两人对话有点过于惊悚了,她得缓缓……缓缓……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阿弗雷德也没说话。   一时间,车内氛围变的有些诡异,三个人都各自盯着一个地方愣愣出神,直到夏依冰缓过来打破僵局。   “也就是说。”她慢慢说道,“在一切都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诺萨-费迪南德为何说谎。”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那个东西?”希茨菲尔问后面的老头。   “……我虽然老,但是不瞎。记忆力也没有任何问题!”阿弗雷德瞪了回去。   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真如阿弗雷德所言,那么费迪南德确实挺奇怪的。   这里牵扯到不少问题,两个主要的:   ①:他的妻子能完整破译整本书,他是否知情?   ②:如果知情,那他继续破译这本书的目的又是什么?   “会不会——”希茨菲尔说道,“那本书里有福兰德女士留下的痕迹,而费迪南德费尽心思就是想找到它?”   “有一定可能。”夏依冰点头又摇头,“但是那本书被追回来也有很多年了,他为什么早不找晚不找,现在去找?”   问完这个问题,她和希茨菲尔同时抬头看向对方,异口同声的道:“……死亡球票!”   是的,一切都源于被诅咒的球票。   希茨菲尔算了算费迪南德开始“耗费大力气”破译密码书的时间,以及费迪南德“招募”阿格莱亚的时间,发现那都是在球票案爆发之后。   尽管他强调“早就开始研究破译”,但她毕竟没亲眼见过不是吗,这一条暂时当不得真。   那这里的因果关系就暂时捋顺了。   因为爆发了死亡球票案,在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摸不到规律的背景下,诺萨-费迪南德好像看出了玄机,并认为这个玄机就藏在前妻留下的密码书里。   他的研究、工作、招募阿格莱亚和找到希茨菲尔当助教、不断用各种方式考核她,这一切都是为了破解玄机的秘密。   所以这里又诞生了一系列新问题——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书里的秘密会是什么?   他凭什么坚信欧妮雅-福兰德会在书里留下东西,而且这个东西对缓解当前的局势有巨大帮助?   “希茨菲尔。”夏依冰靠路边停车,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钢笔。   “把你之前和费迪南德的相处过程,说过的话全部复述一遍。”   “好的。”希茨菲尔当即点头。   “等下。”夏依冰又抬手止住她,回头盯着一脸探知欲的阿弗雷德。   “你,下车警戒。”   老头嘴唇蠕动了一下,摇摇头,打开车门钻了出去。   “砰!”   “现在可以说了。”   点点头,希茨菲尔将她这段时间所建立的大部分怀疑全部托出。   包括在留影梦里看到费迪南德翻阅的相册,那些照片、贺卡,被她查出来具体明细的那场球赛,以及她个人对“13”这个数字展开的联想。   欧妮雅-福兰德当初被判了13年刑期。   现在爆发的球票诅咒案也涉及13个人。   而且这13个人,他们缠绕的诅咒真正爆发时,他们被诅咒杀死的时间,差不多也在13秒左右。   希茨菲尔对此只能说:她个人不认为这是纯粹的巧合。   “费迪南德很可能就是从这里看出了问题。”她给夏依冰做着分析,“也许是有联系,再加上——这个是我个人推测——他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冷酷无情,心里其实对当年发生的事感到歉疚、亏欠,那么他可能就会像一只惊鸟,立刻将案子和当年的事联系起来。”   “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和当年那场审判有关?”   夏依冰脸色严肃的吓人。   “甚至有可能就是福兰德女士。”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她被判了13年刑期,心里暗恨丈夫的无情,正好后来迪普内斯攻打斐顿堡又制造了混乱,也许她并没有死,而是心灰意冷后被蛊惑了……”   “所以是13个被咒者,13秒的杀人时间。这不但是为了在维恩制造混乱,同时也是一种复仇的宣告!”夏依冰替她补全了后面的话,语速飞快:“费迪南德无疑领会到了这一点——也只有他能领会到这点!”   她很激动,因为这是巨大的突破!困扰王都、折磨他们这些秘密警察几个月的死亡球票案终于迎来了突破性进展!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清楚?”   讨论到最后,女人看希茨菲尔的眼神甚至带上了幽怨。   “你那时候并不信不是吗。”   希茨菲尔只是撇嘴。   “而且我自已都还没确定呢,最重要的是——”   她想起了在院长办公室的那次谈话。   “是格瑞斯特校长在给他背书。”   是的,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虽然中间有伊森、有西绪斯等人信誓旦旦的说费迪南德不可能有问题。   但真正扰乱她判断的人,是格瑞斯特。   是这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拉下身段给费迪南德担保,这才大大拖延了她的效率,甚至一度让她有些怀疑自己。   “我觉得格瑞斯特校长也有问题……”   这句话让夏依冰脸色彻底变了。   她直接扭身扑向希茨菲尔,将她压制在座椅上,右手把本能挡上来的双手手腕逮住锁紧,左手堵住她的嘴,眼神凌厉。   别再说了!   这纯粹是眼神的交流。   希茨菲尔先是瞳孔收缩,然后恢复平静,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在女人的凝视下缓缓点头。   但是,为什么?   她用半蹙的眉头和闪烁的蓝眼睛表达疑惑。   她们可是在车子里,这个时代不可能有窃听装置,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超凡者世界里一直有个传说。”   夏依冰低声解释起来。   “即当年的‘逆日之王’之所以惨败。”   “之所以萨拉可以经历多次冲击依然屹立不倒,都是因为格瑞斯特……”   “都是因为他和中央教区有合作。”   “将他的灵,拓展包住了整个维恩。” 第四十五章 悸动着的   希茨菲尔觉得夏依冰有些神经过敏了。   就算格瑞斯特的灵真的有那么强,真的可以罩住整个维恩,也不代表他可以随时随地监听笼罩范围内所有的对话。   她自己可是知道那滋味的。那无尽的低语……千人级就能把人逼疯。整个维恩常驻人口在120万以上,她还真不信那老头有这种本事。   “但被念到名字就不一样了……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   夏依冰这才松开少女,低头随意瞥了眼,脸上表情顿时愣了。   她刚才扑上去的动作有点大,再配合希茨菲尔的挣扎,居然都把长裙裙摆撩了上来。   黑色长裙包裹住少女身躯,左边裙摆翻卷着抬到了大腿位置,露出了希茨菲尔的整条左腿。   看到这条腿,夏依冰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她不瘦。   希茨菲尔比她矮,身段也更娇小一些。再加上她确实没什么战斗力,夏依冰一直觉得她比较瘦弱。   但现在……看看这条腿……因为少女坐着的缘故,大腿上的肉在坐垫上稍微摊开,但又因为整体裹着一条白丝长袜,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形状。   丝袜强化了腿部曲线,让它看起来更显柔和,在裙摆翻卷极限的位置隐约能看到袜根的边,更能清晰的看到它是如何浅浅勒进肉里,在大腿的外弧处营造出一抹迷人的凹陷……   我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摇摇头,赶紧把那些污秽的念头甩出脑袋,夏依冰有些结巴的道:“总之就是……虽然不能确定他们是恶意,但你是侦探……就得谨慎一点……”   她在说什么呢?   希茨菲尔听的莫名其妙。   我不是已经暂时不当侦探了吗?   看到女人红润的脸色,她有些狐疑的低下头,然后也看到了自己放出来的特别风景。   她慢慢的,看似冷静的将裙摆一点一点翻回去,把左腿盖好,脸色渐渐也在变红。   ……   半小时后,黑色甲壳虫在鸢尾花街的十字路口停下。   希茨菲尔开门下车,转身从车窗又钻回去。   “那个……夏。”   “嗯?”   夏依冰扭头瞥了她一眼,然后飞快把视线又收了回去。   说实话她有些恼怒这种表现。   不过就是朋友间出了一点尴尬的小意外而已。   之前办案也没少见年轻女孩子的身体,甚至被看光的都有……怎么这一次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晚上可以再来一下吗。”   “嗯……”   先是条件反射的点头。   “嗯?”   然后猛地扭头,瞪圆两只眼睛看向少女。   希茨菲尔上半身趴在车窗上,几缕灰发从侧边垂落下来,白皙的脸蛋也微微发红。   尤其是在眼罩的衬托下,她仅仅露出来的蓝色眼眸越发水润明亮,似乎每一刻都在荡漾波光。   “希茨菲尔……”夏依冰深深吸了口气,尽最大努力克制着心里骚动的情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但我必须跟你强调一下:我只把你当成朋友。”   “?”希茨菲尔微微一怔。   “我的意思是。”她也深深吸了口气,稍微加重语气再次说道:“现在,对这个案子!我们已经抓住了关键的线索!那么后续的分析、调查!为了躲避凶手的耳目,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避开组织展开一些私人性质更浓的活动!”   夏依冰这才明白过来——希茨菲尔只是邀请她晚上出来搞事情的。   这个确实,维尔福的信居然能被人下毒,也难怪希茨菲尔会有这种担忧。   “哦!这没问题!”   慌慌张张的答应少女,她一脚油门踩下去,落荒而逃。   她感觉之前好不易才稳住的,那个关于希茨菲尔在自己心里的“定位”有崩溃的趋势。   这太危险了。   她得缓缓……   缓缓……   而对希茨菲尔来说,这确实只是一个有些尴尬的意外插曲。   人夏警官当时在火车上可是当着她面脱的衣服呢。   臆想的裸体都快画满两个本子了,自己还全裸暴露过那么多次,被看到大腿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不是对方表情那么奇怪的话……   嗯……   她的脸也是不会红的。   ……   当夜,快10点的时候,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风衣里的人静悄悄摸进了鸢尾花街221号。   客厅里灯亮着,但卧室却漆黑一片。来人在客厅四周转了半天没找到人,蹑手蹑脚进了卧房。   “咔!”   按下开关,照明亮起的一瞬间,夏依冰看到希茨菲尔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手里高举着一根椅子腿,差点就要用力砸下。   “……这是必要的伪装。”她解释道。   有些无语。   我灯要是开慢了,是不是会脑袋开花?   “这伪装不错。”   希茨菲尔放下椅子腿,绕着黑衣人转了两圈。   黑色长风衣,白衬衫,黑色长裤,黑顶礼帽。   再加上一张画有笑脸的纯白面具,美飒女警瞬间化身为化装舞会上的男一号,压根看不出一点原来的影子。   之所以是这样的伪装,是因为今天是周六。   周六,凌晨之际永夜降临。但因为是在最繁华的维恩港,人们不但不需要担惊受怕,还可以趁机上街狂欢,赞颂升起的机械太阳。   而今晚的庆祝活动,夏依冰提前打探过消息,就是假面派对。   就在这卧室都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大街上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无论男男女女都戴着面具。   “你的准备呢?”   “早弄好了。”   低声谈论中,希茨菲尔从衣柜里拖出来一个人形物体。   这是一个用枕头、棉絮、衣服扎出来的假人。   夏依冰躲在墙角,看她按着假人走到桌边。   微微矮身。   同时拉起假人,让它的身形和自己重叠。   “走吧。”   让假人立在椅子上,希茨菲尔跪在地上爬到门口,扭头督促她一句。   “……”夏依冰全程目睹了她扭腰在地上爬动的画面,喉头耸动,莫名想起了那只项圈。   “怎么了?”   “等我一下。”   她蹭着墙角挪到门口,从那里拿出来一根拖把。将它倒过来靠在假人头上。   一根根拖把条垂落下来,不仔细看确实很像头发。   “……”   希茨菲尔还是第一次发现她有喜剧人天赋。   两人最后检查了一下,躲过诸多暗哨悄悄出门。   来到楼下时,希茨菲尔接过夏依冰递来的假面戴上。和她一起混入人群里,消失不见。   ————————   今天搞迟啦,马上还有一章~ 第四十六章 守望着的   “可以了。”   一直走了三条街,都把梳子河抛在身后,夏依冰拆掉脸上的面具往草丛里一丢。   “应该已经甩掉了眼线。”   并非全城都是假面派对。   实际上,维恩大多数地区的民众还是较保守的。他们虽然也会上街,但只是了为了赞颂械阳女神,发出的动静没那么大。   丹顿区则属于特例,那里住的都是介于贵族和底层平民之间的人。他们喜欢活动,喜欢浪漫,所以总是抓住每一次值得庆贺的机会。   希茨菲尔也摘掉假面,看到夏依冰的动作她觉得很酷,于是也随手往旁边一丢。   “梆!”   结果砸中了路灯柱子,发出巨大的动静,惹得路上做祷告的人都扭头看来。   夏依冰当机立断,第一时间拉开风衣把她塞了进去。然后护着她转向草丛背对街道,时不时的还抖动两下。   “没教养!”   一个带孩子的老女人路过时低声咒骂一句。   “明明往前走两步就有公厕!”   “好了翠丝,我们别管这些……”   和她挨着的男人看了眼夏依冰的身高,又看到她微微侧过来,被立领挡住大半的面孔似乎要转向这边。吓的他拉住女人加快步伐,没一会就看不见了。   “呼~”夏依冰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她松开衣领,看着尴尬的灰发少女。   “下次甩的时候注意方向。”   “……对不起。”   希茨菲尔脸有些红,只是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略过此事,两人继续走,一边走一边讨论今晚的目的。   天气有些冷,空气中夹杂着蒙蒙细雨。   雾月,就是因这烟雨而得名。   “我得先告诉你一些事。”希茨菲尔鼓足勇气低声说道。   “什么。”   “我可能是个……非人的怪物。”   将她身上的秘密告知夏依冰,这是她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如果这些秘密现在没有其他人知道,那她可能还会多犹豫一下。   但既然戴伦特……西绪斯……命运之轮那么多人都知道了,凭什么舍命救过她的夏就要瞒着呢。   希茨菲尔觉得这对夏依冰来说很不公平。   “这样……”   听完少女的描述,夏依冰沉默了一会,缓慢的点头。   要说不吃惊那是骗人,但要说有多吃惊吧……在这行干久了,好像也不该有什么事能让她震动。   “你不害怕么?”希茨菲尔抬头看她,独眼反射着晶亮的月光。   “这有什么好怕的。”夏依冰看了她一眼。   “人类被邪祟诅咒会变成怪物,被噩梦吞噬会变成怪物。”   “哪怕是超凡者,情绪失控,被那些邪祟偷到空子更是会变成你想象不到的恐怖魔怪……那既然人人都是怪物的种子,我又何必大惊小怪。”   “性质不一样。”希茨菲尔摇头。   “你们只是有可能变,现在,在生理结构上,在客观认知上是100%的人。”   “而我,我的眼睛已经——”   她连看到眼睛长触须的事情也说了。   因为她今晚就是要去图书馆求助的,正反瞒不住,不如一起说了。   “在我看来没区别。”   夏依冰说道,同时用力扯了下少女。   “图书馆也有不少人偶不是吗,非人可不是判定邪恶的标准。”   希茨菲尔被她扯的踉跄两步,下一刻感觉和什么擦肩而过,这才意识到刚才差点撞上灯柱。   “你这样的担忧,其实我们见过不少。”旁边夏依冰继续说道,“超凡者的诞生是为了对抗噩梦,人类也是一直在和噩梦对抗。”   “他们都有可能被腐化,变成怪物。借用噩梦的力量越多被腐化的就越快,所以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担忧,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对此,我的评价是……谁知道自己能活多长呢。”   “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工作,一次任务就能分割生死。与其耗费精力烦恼这些,我更乐意拼尽全力去努力活着。”   “活着,在我看来比什么都重要。”   她说的很有道理。   希茨菲尔清楚夏依冰是故意说好话在安慰她,但怎么说呢。   她说的就是有道理啊——   她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至于你眼睛的问题确实得解决。”夏依冰看了她一眼,“你在发现问题后连夜找到我去图书馆求助,这种行为非常正确!”   “也不完全是为这件事。”希茨菲尔摇头,“还有案子的事情。”   格瑞斯特在袒护费迪南德。   结合费迪南德说密码书原本就是属于他的,希茨菲尔甚至怀疑这位校长大人什么都知道,但就是因为某个未知的原因在庇护着他。   所以继续这样调查费迪南德不一定会有好结果,最好能找到足以制衡格瑞斯特的力量从中牵制。   那在维恩港,这样的力量只有两个。   命运之轮。   萨拉王室。   后者她不熟,理所当然要找前者。   这里她其实有个困惑。   “你们没想过找图书馆帮忙吗?”   希茨菲尔问旁边的女人。   她感觉命运之轮这个组织的存在感着实不高。   影狮可是经常能看到黑衣警察在四处走的。   命运之轮的话,除了明确表明身份的戴伦特,不知道能不能算“一个人”的胡桃,其他正式成员她一个都没见过。   他们好像也从来不插手影狮的工作。   死亡球票案发酵这么久了,她从未在任何场合、渠道听到他们涉入的消息。   “怎么说呢。”   夏依冰顿了下。   “命运之轮是个很特殊的组织。”   “我听说他们比王室古老……”   “是这么回事,哪怕王室本身也不否认这点。”   “那为什么——”   “因为它们严格来说不是属于萨拉的力量,它们只是存在于这里,除了它们自己愿意,否则没人能命令它们该做些什么。”   “‘它们’?”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这让她回想起了,她收到转赠遗产的信函,那一天阿弗雷德也曾用‘它们’称呼过命运之轮。   什么意思?   这个组织里……都不是人吗?   “哦,如果它们对你的情况感兴趣,愿意帮忙的话,你会知道的。”   “听起来就像是它们拥有远远超出其他人的力量一样。”   希茨菲尔感到不可思议。   既然有这样的力量,它们为什么还要窝在那开图书馆?   王室……取而代之不可以吗?   “它们对权力没兴趣。”   “先王问过这个问题,而它们回答是,这是在‘坚守’,以及‘等待’。”   “等谁?”   “没人知道。”   夏依冰突然停下步伐,抬头张望。   希茨菲尔也跟着照做。   两人站在马路对面,中间隔着一片烟雾般的细雨和蒙蒙夜幕。隐约能看到一个悚然的胧影屹立在那里。   “铛——”   “铛——”   “铛——”   午夜的钟声再次响起。   械阳的光亮洒向大地。照亮了夜幕,也照亮了夜幕里的钟楼胧影。 第四十七章 显露出的   走上王立图书馆高高的台阶,希茨菲尔左右环视,再没发现除了她们之外有别的客人。   很正常,尽管维恩港的居民不需要为永夜发愁,但几乎不会有人在周日的零点还想着看书。   图书馆的大门开了条缝。   希茨菲尔费力将它往前推,推不动。   再往外拉,还是不动。   她不由抬头看了眼四米高的门框顶,心里感慨门板的厚重。   “吱——”   下一刻,夏依冰直接伸手把门推开。   希茨菲尔眼角跳了几下,没有回头,看上去非常镇静的先走进去。   大厅里亮着昏黄的灯光。   棕红色的全木装饰,以及墙面、家具上时不时能看到的深刻木纹不断在释放奢华的贵气。   仅从装潢来说,这里绝对配得上“王立”一词。   夏依冰自从靠近这里后就没再说话,这不是她打算甩手把事情丢给希茨菲尔,而是她回忆起了一桩陈年往事。   图书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做过她的梦魇。   那是在她刚刚来维恩,第一天加入影狮成为探员的时候。她的教官在第一课并没有教她任何对付邪祟的知识,甚至连这回事都没提。   那他教了什么呢?   教了她这座城市有哪些人不能招惹。   背靠王室,影狮享有极高的特权。   灰衣警察办不了的案子,影狮可以办。   灰衣警察抓不了的人,影狮可以抓。   哪怕是大贵族,只要能拿到精确的证据,影狮就有权利在不经王室批准的情况下完成抓捕到审讯这一系列流程,只是最后结果需要呈上去签字而已。   但即使如此这个组织也不能为所欲为。   “王都水很深。”   这是教官的原话。   “看看局里,看看被挖的四通八达的地下密道……你以为我们就是这个城市的阴暗面,我们是惩戒者、守护者,明明拥有雄狮的伟力却躲藏在阴影里搜寻着什么……”   “并不是这样的,夏莎。这里的秘密埋得更深,远比你看到要深,我不建议你在这方面有任何越界。”   他给夏依冰划分出了几个不可招惹的目标。   王室不在其中——这个标注出来才有问题。而其他的多半都是人。   或者应该说,都是“个体”。   拉伦斯男爵,普斯林特校长。   其中有一个唯一的特例:只有命运之轮是整体上榜的,教官要求她不要去招惹任何一个对方的组织成员。   那时候她更年少,不懂利害,天生旺盛的好奇心和从小就具备的冒险精神促使她开始偷偷调查这个组织。   她先是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图书馆的资料。然后也是选择了永夜——趁着人少想潜入图书馆探查一番。   然后嘛……   她的遭遇,那天晚上受到的惊吓不会比在黑木市遇到的好多少,甚至更糟。   希茨菲尔就没想那么多。   她完全没去想夏依冰为什么有些走神,因为在她看来,自己和图书馆的联系无疑是更紧密的。   她是“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特殊荣誉会员”,在命运之轮这个组织里享有五级权限。   而且还继承了夫人的“命运之鈅”,勉强也算是有点特权。   就算不考虑这些,她还是道森文社的继承人呢。她曾以这个身份将道森文社的大部分遗产都借给了图书馆,她相信这一举动一定给它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甚至有可能,就是这一行为使得图书馆开始关注她,然后才有了那些权力任命。   所以在希茨菲尔看来,理应由自己做半个东道主——求助图书馆的行动本来就不该让夏依冰出一分力。   她直接来到双向租赁的柜台前,突然发现她长高了一点。   之前,她要拼尽全力踮脚才能勉强看到桌面。现在只要稍微踮脚就能看到同样的风景。   她一时间不好确认这是身体的自然发育还是睡觉带来的好处。   但总归是好事情,也是吉兆。   “劳驾。”   她尝试着叫了一声。   “我是……恩,特殊荣誉会员,命运之鈅的持有者艾苏恩-希茨菲尔……”   “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想找你们协商,希望能见到组织的高层。”   没办法。   这吧台还是太高了,她根本无法确认后面是否有人。   一阵寂静后,那种树根缠绕的嘎吱动静又响了起来。   希茨菲尔微微张嘴,已经做好了听到任何回复后辩解的准备。   是的……她几乎把对方的每一种回答都考虑到了也想好了应对措辞,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发展会变成这样——   “哗啦!”   她只听到一阵仿佛树丛、树冠晃动的脆响,下一刻,一大片阴影猛地从吧台后窜出来,把她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你……你!?”   希茨菲尔目瞪口呆。   这窜起来的东西……这……圆柱形的躯干,干瘦的手臂,长满树枝和叶片的脑袋……   这根本就是一个……真正的木人!?   “艾苏恩-希茨菲尔——”   木人伸长脖子——如果它有脖子的话——身上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仿佛树根缠绕在一起的声音。   它有眼睛,那是两个黑黑亮亮的圆斑,镶嵌在树冠的下面一点,其中左眼还佩戴着一只单片眼镜。一根突兀拉长的枝条算作鼻子,下方裂开一道缝隙在轻轻蠕动。   “资格确认。”   伴随又一阵哗啦脆响,木人坐回去,只有声音继续传来。   “但是几位主教都没时间呢,他们得主持中央教区的仪式,你唯一能见到的人只可能是……年轮冕下。”   “我……”   “我已经接到消息了,年轮冕下今晚刚好有空,你运气不错,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面见她的。”   “你们……”   “我们只接待自己人,五级权限者艾苏恩-希茨菲尔。至于你后面的那个人类,她曾冒犯过年轮冕下,这里不欢迎她,希望你可以请她离开。”   “我……那我也走好了。”希茨菲尔终于找到机会说话。   “哗啦!”   木人又冒脑袋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你疯了!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知道面见冕下的机会有多难得吗?她甚至比人类的国王还要尊贵!”   “哦是吗?”希茨菲尔心跳如鼓,但还是强作镇定,“我看并不是这么回事,应该是她主动想要见我才对。”   “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们知道我今晚要来,是吧?”希茨菲尔眯起独眼,“会员、命运之鈅,木偶胡桃,木化人马普思-戴伦特……我不相信这些安排是出于纯粹的好意。”   “直接告诉我能不能带上她。”   “能,我就去见她。”   “不能,我不光要退出这个组织,连道森文社的书也要一起取走!”   “……你在威胁木人族!”   “如果你们认为这是威胁的话!”   “希茨菲尔……”   夏依冰走到少女身后,想伸手按她的头却不好意思。   她看得出来,少女其实是有些怕的。   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也吃了一惊,毕竟它们的外观看上去和人类差异是那样巨大。   但即使如此,即使在一边害怕着,一边震惊着,希茨菲尔也从没有一刻动摇。   她坚持要维护她。   她信任她。   唔……   这种被纯粹信任着的感觉,已经有好多年没尝过了呢……   “如果我是人类,我可能已经被你活活气死!”   木人怪叫着,树冠一阵晃动。   “哗啦!”   它又坐了回去。   与此同时,吧台——正面对着少女的位置,那里的木料自行挤压、扭曲起来,显露出一道刚好能容她通过的拱门。   “冕下答应了。”   “从这扇门进去一直走。”   “记住,中途千万不要回头。” 第四十八章 年轮   咽下一口口水,希茨菲尔走向拱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转身,对黑风衣的女人伸出右手。   夏依冰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下,抓住她的手,跟她一起钻进拱门。   这是一条地下隧道,又窄又深。   对希茨菲尔来说,走在这里也只是“将将好”——将将好可以在这里走,根本没有空间给她跳跃、踢腿、伸展手臂……就连做大一点的动作都受到限制。   连她都是这样,比她高十几公分的夏依冰就更难受了。她得弯着膝盖在后面走,没走一会全身上下就酸痛的不行。   她怀疑这是木人族的报复。   肯定是这样的,这个种族向来心眼很小。   “它说的别回头是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在前面问她。   “不清楚。”夏依冰扬眉,“但我建议还是遵守的好,以为它们向来喜欢装神弄鬼……”   “它们是‘木人族’?”   “是,这就是图书馆、命运之轮背后的真相。”   越是往下走,隧道的坡度变化越大。   大概十几分钟后,她们遇到了第一个分岔路口。   “右边。”希茨菲尔选了一条路继续。   虽然是分岔路,但从交错的痕迹还是能明显看出来,右边才是原本的隧道。   她们走走停停,因为夏依冰太遭罪了,每隔一会就得趴下来伸展肢体恢复一下。   她渐渐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希茨菲尔是不能回头的——无论她在后面干什么都不能回头。   这使得她可以放心的、大胆的、肆无忌惮的从后面打量她,而不需要会被她发现。   希茨菲尔的打扮和之前并无太大变化。   她不喜欢化妆,衣柜里全是偏庄重场合的黑色连身裙。   而且无一例外全是长裙,裙摆最长的连鞋子都看不见,最短的也只能稍微露出一截小腿。   今天,她穿的裙子稍微带了点收腰效果。这使得裙摆稍显蓬松。   虽然还是庄重的黑色,但对夏依冰这样知道她根底的人,她能额外体会到一点多出来的,完全属于青春的活泼。   趴下伸展身体的时候,她能很清楚的看到裙摆下的两条小腿。   它们完全包裹在白色丝袜里,脚踝纤细,腿肚饱满。   看不出有任何影响美观的肌肉线条,但也不是那种病态的瘦。   那是如丝织般的顺滑和流畅。   看着这样的两截小腿,夏依冰不禁又想起了下午在车上看到的风景。   纤细顺滑的小腿,浑圆有肉的大腿。   平时全穿这种保守衣服……看不出来她身材还挺有料的。   她突然有一股冲动。   她想知道希茨菲尔今晚穿的是裤袜还是长筒袜。   如果还是和下午一样的长筒袜,如果她稍微再凑近一点,是不是又可以看到袜根勒进去的那抹凹陷?   “嗯?”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斥责自己居然会有这种想法,鼻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   “有东西……!”   希茨菲尔警惕起来。   她认得这股味道。   这是尸臭。   尸臭越来越浓,预示着发散源体距离她们越来越近。   希茨菲尔可以肯定,那东西绝对是来自后面的岔道。   那个木人让她们别回头……   不回头,就没有事吗?   她把手伸进短外套的腋窝,决定只要一有变动就开枪射击。   两人僵硬的半蹲在隧道里,互相握住对方的手。   啪嗒……   啪嗒……   恶臭越发接近。   希茨菲尔眼珠子上翻,看到一个扭曲的、有点像是巨型蛞蝓和巨蟒结合体的东西攀附在隧道顶上,一点一点爬了过去。   它身体的最前端有一张宽达半米的巨口,里面布满交错的利齿。   这并不是它唯一的口器。   在它的身体上密密麻麻长有几十张嘴。每一张都长满利齿,随着它扭曲爬动的动作,总是会有口水从里面流出滴落。   等了好一会,这条怪蛇终于消失在前面的转角处。   “它不可能没发现我们。”   夏依冰猜道。   “应该是被控制了……施加了‘一直往前爬’的命令。”   “我大概知道这些隧道是干嘛的了……”   “走吧。”   “只要不回头看它们就不会有事。”   接下来,在隧道穿行的过程中她们又见到了不下二十头梦魇怪物。   有巨大的蜘蛛、蜈蚣。   有长出手脚的畸形鱼怪。   有半人半虫的畸变体。   五花八门,大大丰富了少女的眼界。   夫人的笔记本上画有更多梦魇怪物,但看素描和亲眼见到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影狮还是其他部门,我们每年捕捉到的梦魇怪物最终会有超过八成流入它们手里。”   夏依冰给希茨菲尔解释起来。   “说是要拿去做实验……但我一直都好奇数量如此巨大的梦魇群体如果失控该怎么办。”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希茨菲尔说道,“它们可以控制梦魇。”   至少是简单控制。   惊心动魄的旅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就在希茨菲尔以为她们可能要走到天亮的时候,过了前面的下一个直行转角,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扇厚重木门。   门没上锁,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她们进入了一间有些狭窄,但各种家居设施都有,堪称五脏俱全的小木屋。   “欢迎。”   桌子后坐着一个戴面纱的黑发女人,看上去,她已在此恭候多时。   这是个很性感的女人。   丰腴的身材,纤细的腰肢。   完全是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   全身还穿着半透明的白色纱衣,一举一动都附带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让希茨菲尔形容的话……对方宛如画中走出的雾湖女神。   优雅、神秘。   笼罩着迷雾,看不清楚……   “是你!”   夏依冰脸色一变,右手条件反射摆出了一个握刀的姿势。   她不会忘记这个人的。   当时,那个潜进来的夜晚,就是这个女人教训了她。   那是无穷无尽的根须枝桠……遮天蔽日,一直纠缠到她彻底脱力,只能任由它们把她捆绑着吊起来,在图书馆的吊顶上挂了一天一夜。   “我是茹斯-年轮。年轮家族这一代的族长。”   对方却压根没看她一眼。   从两人进入木屋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锁定希茨菲尔,而且是盯在她的眼罩上面。   “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   她对希茨菲尔探出左手。   “在真正见到你本人之前,我也没想到,还有守密人在苟延残喘……” 第四十九章 两个神蚀者 二合一   “到底什么是守密人?”   希茨菲尔抓住机会问道。   “还有,命运之轮的本质……木人族……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可不会因为对面是个美女就真把她当人看。   因为吧台后的木人说过,“年轮冕下比人类的国王还要尊贵”。   会被这样形容的家伙。   对吧?   反正她不会是人。   夏依冰也竖起耳朵。   关于守密人的事,关于希茨菲尔家族的事,她之前就是在图书馆找到的答案。   但也只有一点而已,记载的不全。而且在她决定把书借走后发生了一系列很诡异的事。   第一个,是她打算把这件事上报上去——因为如果是组织内部卷宗库档案库里没有的资料,贡献者可以获得一定的功勋。   没有影狮探员会嫌弃功勋多的,别忘了,莉莉丝-格列就是依靠足够多的功勋才能那么容易的申请到退役。   但是影狮不收。   他们认定这件事是假的,是编出来的故事,还从卷宗里找了一堆证据证明。   第二个直接促使她放弃了追查这件事:不到一周时间,之前拒绝过她的探员、档案司的人就像得了健忘症一样,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维尔福的暗示,让她多想想刚加入组织时受到的训练。   刚加入影狮哪有什么训练,只有教官不断带着“认生”而已。   所以夏依冰立刻意识到这是命运之轮出手了。   它们不希望这些秘密流传出去。   如果她非要做,她的下一个任务可能会难的十死无生。   “守密人……其实他们不算眷族。”年轮说道。   “很多人以为守密人有神的馈赠,比如血统、神力……但其实并不是这样,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一群做好觉悟的凡人而已。”   “希茨菲尔家族曾经是无数这样的凡人家族中的一个,他们把自己藏的很好,再加上令言的封锁,如果我不刻意去注意他们,那连我也不可能发现他们。”   也就是说她想发现的话就能发现咯?   两人同时注意到她的说辞。   “至于木人族……我可以说我们才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吗?”   两人又同时呼吸一滞。   “萨拉王不信任我们,却又畏惧着我们的力量。这在我看来属实愚蠢。”   谈到这个话题,年轮终于出现了些许情绪波动。   “1800年,神国远游,外神入侵,整个文明世界一下子变得破破烂烂,发展进度几乎被腰斩。”   “是谁帮人类保住了文明的火种?”   “是谁在最初,人类对邪祟束手无策的时候庇护了你们?”   “又是谁创建了这样的庞大组织,根须脉络遍布全国,暗中守护着脆弱的人类?”   “都是我们。”   “萨拉一开始可不在这里,是因为看到这里足够安全,有我们庇护,他们才来的。”   “受了这样的恩惠,那些蠢货不感谢我们也就算了,还在猜忌,还在忌惮……有时候我真觉得……人类就该灭绝算了。”   出现了!   希茨菲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任何有异族存在的故事书里都会出现的经典台词!   当然,这里的重点是对方吐露出来的年代事记。   1800年……?   神国远游……?   外神入侵……?   什么意思?莫非这就是邪祟的真相?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哦~”   年轮哼了一声,扭着腰从桌上拿起烟枪,半掀面纱抽了起来。   “木人族的传承也在大难中断了,1800年和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这只是我族根据残存的文献拼接、组合、猜测出来的而已……你们大可以当故事听~”   以她很可能就是木人族、命运之轮、图书馆的主宰者来看,她越是这么说,别人越不可能真这么做。   这种刁钻的任性。   希茨菲尔有一种感觉,茹斯-年轮的真实年龄可能不会很大。   “别把我们看的太神秘,也别把我们当成和梦魇一样的怪物。”   她吐着烟气。   “说白了,木人族也只是想好好延续下去,仅此而已。”   “你今天说了这么多秘闻,不会是想把我们灭口吧?”   夏依冰面色不善的盯着她道。   “怎么会……这些本来就算不上秘闻。”年轮嗤笑一声。   “你觉得这些是秘闻,价值很高,不如想想知道这些能改变什么?”   “能让时光倒流?”   “让死者苏生?”   “解决所有人被噩梦包围的困境?”   “还是对你们手头的案子有任何帮助?”   “都不能……就像古董的唯一价值就是古董,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意义,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   “那么该说正事了。”夏依冰在希茨菲尔身后推了一把。   “她的眼睛出了问题。想要得到你们的帮助。”   “啊~”   年轮顿时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少女面前。   “确实……这也是最令人惊叹的地方……”   “别动,宝贝,让我好好看看这只眼睛……”   两只看似细嫩、实际触感也很光滑的手缓缓捧起了少女脸蛋。   希茨菲尔感到很不自在,但一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她强行忍着不去挣扎。   眼罩被摘掉了。   中心金色,边缘渐变成暗金色的左眼暴露出来。   “‘第七天的太阳’……”   面纱后传出年轮的轻叹。   “确实,非常相似……”   “这么说吧。”她点点头,“你这种人,我们一般称之为‘神蚀者’。”   神蚀者。   即被神血侵蚀之人。   无论是希茨菲尔还是夏依冰都默默记住了这个称呼。   “年轮冕下。”希茨菲尔抬头,盯着年轮露出的上半张脸。   根据她的观察,这女人的皮肤、眼睛、头发丝都和人类毫无区别。   真是有些难以相信,她也是木人……   “我想知道这只眼睛到底是属于哪一位神的。”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   希茨菲尔愣了下。   否则她怎么去判断它对自己有无恶意?   融合神的器官对人体来说肯定是有害的。   但这不一定是它们的主观意愿,只是人体承受不住它们的力量而已。   如果器官来自一位邪恶的神,那在这些副作用之外还得担心它会不会发神经把她弄死。   “你想多了。”   年轮摇头。   “我是不知道你是在哪里融合到的这只眼睛,希茨菲尔,但是……”   “神国都不在了,那个在古老记述里不曾留下任何姓名的人也离开了。”   “即使真是她的眼睛,你凭什么认为在漫长的时光里它就不会被邪祟污染?变成一个另类的怪物?”   她说的不错。   希茨菲尔浑身汗毛都炸了一下。   那个木头匣子……   就算这只眼睛真是留在那镇压邪神的,长久沾染邪神的力量,它也可能发生未知的异变。   也许那些触须就是异变的结果。   她很老实的将她触须的情况告诉年轮。   当然,隐瞒了幻象里的金发女人,只说是她“感觉”到的。   “唔……”   年轮绕着她来回转圈。想了想,开始审问她的健康情况。   “头痛?”   “几乎没有。”   “脊椎痛?”   “没有。”   “腰酸?”   “没有。”   “四肢痛?”   “有时候会稍微有一点点。”   “胸痛?”   “也有一点。”   “那就没事了,这是‘生长’,按人类的话就是还在发育……”   这话引的夏依冰频频往少女胸口瞩目。   虽然不如自己,但就17岁这个年龄来说也不小了。   还要长的话……   嗯……   希茨菲尔没注意到身后有一道深邃的目光,她从胸口掏出两张叠起来的纸,将其递给年轮。   “这是我制作的对比健康表,冕下可以对照着看看。”   “你有一个非常不像人类的习惯。”   年轮接过两张表,手指在上面搓了搓,能感受到一层淡淡的温热。   仔细闻,好像还有一股神秘清香。   “目前来说,没有问题。”   看了半天表,她得出结论。   “从这些数据、你的描述,以及我对你的检查结果来看,这只眼睛的异变不一定就是坏事。”   “但是……”   “是的我知道,它长出来一些看着就很邪恶的东西,在你身体来插来插去……搅来搅去……”   希茨菲尔脸开始黑了。   “可它并没有伤害你,这是最重要的。”   年轮又朝旁边吐了口烟雾。   “以我的见识、阅历、掌握的知识来看,不管是什么人,不管融合的是什么东西,神的器官也好,怪物的血肉也好,只要被融合的东西没有第一时间攻击载体,也就是尝试吞噬他们,吃掉他们,那大概率都是无害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但是这个项圈……”   “大概率是保护你的。”   “为什么要保护?”   这也是最让希茨菲尔不明白的一点。   人体最重要的器官是脑子。   她的脑子已经被——   文雅一点,已经和一些触须亲密结合了。   虽然这好像让她的思维更活络了,记忆力也有所提升,但不能否认这种结合是令人不安的,是会让她感到恐惧,不知所措的。   连脑子都这样了,还护着脖子以下有什么用?   她感觉这是多此一举,这项圈封印给她的感觉就是:它以为她没了脑袋还能活命。   “看来你不懂。”   年轮哼哼哼的低笑几声。   “算了,看在你是守密人家族的后裔,以及是个神蚀者的份上……”   “对人类来说,心脏或许比大脑还要重要。”   “嗯……(°⌒φ)”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过了一会。   “……σ(°дφ;)嗯???”   她听到了什么?   足以让所有科学家揭棺而起的荒唐谬论!   “不是……”   她立刻试图跟年轮讲道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很明白大脑是比心脏重要的器官。”   年轮一句话给她堵死:“但那是以前。”   “别的历史记载我不清楚,唯独这一项我可以肯定:这是太阳王给人类的恩惠。”   过了好一会,年轮才给希茨菲尔解释清楚。   按照希茨菲尔的理解:长夏世界的人类可以用心脏思考。   大脑和心脏依然都是致命器官,干掉其中的哪一个,人都得死。   但是它们好像真正意义上变成了“双核”,有了更深的串联关系。   互相之间可以辅助。   甚至在危急关头可以承担一部分对方的作用。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年轮的解释是,因为太阳王自己就是人类,也许是她成神之后对全体人类族群产生了影响,也许是她认为有这个必要,所以把当时的所有人类都改造了。   荒唐的答案。   但足以解释这只项圈。   希茨菲尔决定停止去探索这些古代秘闻。   正如对方所说的,知道这些毫无意义。   她只要确认眼睛对她是无害的就好,剩下来的精力应该放回到案子——   “你最近有接触什么可疑的人吗。”年轮低头看着表,突然问道。   “应该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数据对比不太正常。”年轮蹙眉。   左边的表是更早的,右边的表是相对更健康的。   她注意到,左边表格的上方写了几个词,分别是“头痛”、“刺痛”、“精神过劳”、“注意休养”。   之前没有看这些词,单纯只看两张表的数据,她得出的结论是少女身体并无大碍。   但如果左边的表对应了这些单词……   “啊,其实我也产生过类似的疑惑……”   希茨菲尔注意到她的视线,打算趁机跟她讨教一番。   这件事确实很奇怪。   当时明明感觉很疲惫,头很刺痛的,像是神经衰弱——连西绪斯都说她像是不眠不休工作了七天!   但那个状态所对应的健康表,数据却不差第二份多少。   这让希茨菲尔一头雾水。   她想不清楚问题到底是出在何处。   “所以我问你有没有在那时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   抬起头,年轮瞪着两只浅黄色的眼睛。   “如果你确定这张表的数据是一定没有错,那么我猜测你是遇到了同样有神明器官的人……因为你描述的感觉和文献里提到的……‘神蚀者’之间的碰撞反应一模一样。”   “你说碰到……”   “就是最直观的身体接触。”   “那应该没有。”希茨菲尔肯定的摇头。   “我向来不喜欢——”   她突然顿住了。   记忆回溯到疲惫爆发的那个夜晚。   仿佛又看到一个戴眼镜的黑发少女跑上台阶。   一边惊呼,一边和猝不及防的她撞在一起。 第五十章 本能上线   周日,机械太阳在空中高悬。   图书馆前,站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仰头注视,希茨菲尔发现她完全看不清它的样子——所有视线都被强光遮挡住了。   一只手挡住她的右眼,视界彻底黑了下来。   “看久了伤眼睛。”夏依冰说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东西有兴趣了?”   “从它们提到‘主教’和‘仪式’的时候。”   希茨菲尔轻声答道。   柜台的木人——她姑且还是称它为公鸭嗓子,当时确实是这样说的。   这代表“机械与太阳女神教”,这个教派组织和命运之轮同样有密不可分的关联。最起码不少主教级别的高层都是伪装的木人。   那这样看,命运之轮的力量就太庞大了。   它就像一棵屹立在维恩港的庞然巨木,无尽的根须钻入泥土、地下,和那些人类势力缠绕在一起,所有人……甚至包括王室在内,都要依仗树荫才能生存。   难怪连国王都不能随便借书。   那些之前看觉得夸张的规矩,现在看倒是很好理解。   “我送你回去?”   夏依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语气转折非常生硬。   “阿弗雷德能拖的时间不多,万一被发现,他这三十多年的蹲守资历就全要废了。”   “嗯。”希茨菲尔应了一声。   “但是我要先买份报纸。”   图书馆同样位于城市的中心,往前走不到200米就有邮局。   现在时间还不到早上6点,邮局不会这么早开门。但这显然难不住一位影狮探员,夏依冰两三下就撬开了锁,两人偷偷溜进报社。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买报纸?”   看着希茨菲尔从堆叠好的《维恩日报》里取走一份,并留下一张22贝克的钞票到抽屉里,夏依冰有些好奇的道。   报纸内容她都看过——永夜大多数邮局都不开门,商店也休息,因此周六的报纸内容会比正常的多出一倍,她昨天就已经全看过了。   但希茨菲尔看报纸就很神奇了。   她几乎每次去看她,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抄东西。   报纸?   小道消息和花边新闻哪有知识重要。   “因为昨晚上的收获提醒了我,不该一直将思路局限在一个小圈子。”   离开报社,希茨菲尔一边走一边翻看《维恩日报》。   这次来图书馆求助确实收获颇丰。   一个是知道了木人族的秘密,二是得到了一些关于邪祟真相的猜测。   当然,正如年轮所说,这些秘密无关紧要。只要不是闹的人尽皆知在社会上引起骚乱,随便流传出去也没什么卵用。   她真正的收获是确定了眼睛无害。   确定了项圈在保护她的心脏。   以及最重要的,确定了阿格莱亚是有问题的。   按照年轮的说法,再加上两张表格的数据对照,希茨菲尔可以确定当初那一周的疯狂学习并没有对身体造成太多负担。   那么造成神经衰弱假象的原因,让西绪斯都产生误判的原因,就只可能是在梦城台阶上和阿格莱亚的那次相撞。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头疼也确实是在撞击之后才爆发的。   阿格莱亚大概率也是一个神蚀者。   那这样看:一个不知道融合的是什么神的器官的神蚀者,隐瞒身份潜入王都,潜入普斯林特,甚至取得了神教院院长的信任。   你很难说她一定是人畜无害。   如果再考虑到费迪南德和死亡球票案的联系,那阿格莱亚,她的目的就还要可怕一些。   “夏。”   “怎么。”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阿格莱亚是院长的女儿。”   “这听上去有些……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根据你给我的资料记载,球星米安萨行凶以及欧妮雅帮着欺瞒、包庇的案子是在1967年1月审理完毕。当时欧妮雅已经怀有身孕。”   “审判结束后,她和费迪南德离了婚,被押送去斐顿堡待了6年。6年后‘逆日之王’迪普内斯攻破斐顿堡献祭了几乎全部囚犯,也就是说无论欧妮雅是死是活,她总共也就在斐顿堡待了6年。”   “是这样的。”   “那算上怀胎时间,这个孩子在斐顿堡陷落时该有6岁。”   “那是1973年,现在是1984年,中间相隔了有11年。如果假设这个孩子一直活着,她应该有……”   “最起码该有17岁了。”夏依冰补充道,“……确实如此。”   17岁。   这和阿格莱亚的大致年龄应该非常接近。   “而且你还记得那封毒信吗。”   希茨菲尔放下报纸。   “你说局里专门设立了调查组,调查到现在可有结果?”   女人摇头。   不能说那些人废物,而是这个毒下的令人迷惑。   他们摸不清凶手的目的。   “当时我列举了几个可能,分别是报复塔里克探员,拖维尔福局长下来搅混水,以及杀我。”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现在看,我们不应该做选择题的。”   她认为这些选项全都正确。   这里最关键,最蹊跷的是最后一个选项。   如果说影狮内部被渗透了,以至于凶手可以随时获得最新消息,所以在塔里克调查出现进展后他们立刻展开报复是合理的——   那为什么会波及到她……波及到艾苏恩-希茨菲尔呢?   她对案子的推动作用真的挺有限的,相信凶手的同谋也不会——最起码一开始绝对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在她这个助教身上。   之所以还是招致了恶意,希茨菲尔分析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对方不希望费迪南德这么快就被注意到,而她加速了进程,使得塔里克也开始怀疑费迪南德,这招来了凶手的不满。   第二个,原因和费迪南德无关,或者说关系不大,而是凶手那边有人注意到了她的特殊,不希望让她有机会能参与进来。   如果是第一个可能自然没什么好说的,逻辑很通畅。   但如果是第二个。   她做了什么,导致那些人能注意到她呢。   公开课?   不太可能。   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那个助教的身份。   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入侵,在入侵他们掌控的领域——有一个不受控制的人也在接触费迪南德。   这样看的话,阿格莱亚嫌疑真的很大。   那次相撞可能根本就是一次试探。   她发现了这边也是神蚀者。   所以就打算要她的命。   “我们可以快点走吗。”   夏依冰的语气有些发颤。   希茨菲尔推理出的东西太重要了,她得尽快赶回去,找维尔福等人秘密开个小会。   “嗯~”   希茨菲尔很贴心的加快步速,同时说道:“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我看不懂。”   即——   如果阿格莱亚真的和凶手有关系,她藏在普斯林特当学生,接近费迪南德都抱有目的,那她背后的组织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日蚀教会了。   毕竟当年攻破斐顿堡的就是那些疯子,如果阿格莱亚是那个女孩,她活下来的唯一解就是日蚀教会收养了她。   希茨菲尔并不认为这个组织会为了一个小女孩的复仇心愿投入颇多。   但他们看起来真的这么做了。   那原因是什么呢。   是什么让他们不惜冒这种风险,来王都,来命运之轮的大本营呢。   她感觉还有一个更恐怖的真相笼罩在案子背后。   让她不安。   让她兴奋。   她继续低头看《维恩日报》。   在体育板块看到一条加粗的新闻:   [受雨水影响,原定于周六下午15:00举办的红狮队和巨人队的第12轮联赛比赛将更改到周日下午15:00。]   [作为补偿,下场比赛的球票全部半价,请看到这条消息的市民互相转告。] 第五十一章 球场外的黑衣人   还是地下的小木屋。   茹斯-年轮翘着两条修长、细嫩、却又肉感十足的腿,默默靠在椅背上吞云吐雾。   希茨菲尔的疑惑完全没问题,无论是从那个角度近距离去观察她,都无法看出来她身上有一丁点“植物”的影子。   “咚咚咚。”   “进来。”   木屋的后门打开,走进来一个典型的木人。   偏向圆柱的体型,根须汇聚起来形成双足,五官都长在树干上,还有些搞笑的批了件斗篷。   “冕下。”新来的木人先是对年轮鞠了一躬。   “有什么事需要见面说么。”   没有人类帮助,也许木人族确实创造不出多少能被冠以“先进文明”称呼的景象。但在通讯效率这一点上,人类暂时拍马难及。   原因就是木人族早就以图书馆为中心,在整个维恩地下都布置了根须网络。   想要知道什么,想要传达什么,只需要把自己的一部分和根须网络相连,很快就能有所收获。   所以它才会问这个问题——需要以这种方式讨论的秘密,那肯定是非同一般。   “柴凯斯。”年轮问道,“我们有多少年没有涉足人类自己的争端了?”   “差不多180年了,冕下。”   木人柴凯斯恭谨的答道。   木人族不喜欢权力,这并非是说谎。   除了在最开始,噩梦世纪之初,萨拉一世选择在维恩建国的时候它们稍微帮衬过之外,余下来的时光直到今天,它们一直守着自己的地盘,从未过界。   是,命运之轮在暗地里是有不少据点和棋子。   但它们只是在协助人类处理邪祟怪物而已,对人类自身的内政情况从不过问。   “那么这个记录就到今天为止了,柴凯斯。”   “冕下?”   柴凯斯惊愕的抬起头,一时没能理解只有42岁的年轻族长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打算干涉人类内政?   为什么?那个人类王室本来就一直在忌惮它们了,这种举动一个搞不好,双方关系绝对要急剧恶化!   “对于权力,木人族过去不在乎,现在不在乎,将来也不会在乎。”   年轮又吐出一口烟雾,平缓的道。   “我只是今天突然发现,我们有可能是受了欺骗。”   “涉足进去不是为了控制,而是查证。”   “最起码的,我要知道那些人还是不是我们当初的盟友。”   ……   ……   黑暗中,阿格莱亚睁开双眼。   如果同时还有另一个人身处卧房,那他一定不会忽略,从那双眼睛里散发出来的暗红光芒。   坐起身子,阿格莱亚并没有立刻下床。   因为昨晚她又做噩梦了,那个最让她厌恶的噩梦。   它给她的影响是那样深刻,甚至到了每次挣扎醒来都要产生自我怀疑,好奇为什么噩梦中没有孵出梦魇,干脆一口把她吞掉的程度。   一只拳头大小的“清道夫”顺着墙角爬上床铺。   灵巧的长腿攒动着,快速避开那些生物肠道般的被褥褶皱,它继续顺着少女的手臂爬了上去,凑近她耳边颤动口器。   阿格莱亚伸出另一只手,将蜘蛛接到自己手背。   “你说外面有人在监视我……”   呢喃,几乎微不可闻。   “看来她发现了……”   “你也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我打算加快进度。”   “呼——”   带水汽的风打在窗户上,有微弱气流钻进窗缝,稍稍将窗帘撩起来一些。   一缕淡淡的、苍白的日光刺破黑暗,稍微照出了黑发少女的小半张脸。   还有墙角。   照出来一具巨大的、犹如棺木般的深色衣柜。   ……   ……   下午,希茨菲尔还是一样的打扮——额外多加了一顶黑色呢帽,搀着男装的夏依冰来到冰龙球场。   “我没懂。”   夏依冰低声念叨着,不时扭头去看灰发少女。   “你怎么会突然对球赛产生兴趣。”   维尔福已经找过了,他对这边提供的情报既感到震惊也感到兴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阿格莱亚现实中的家一定已经被盯上了。   这方面她不需要担心,尽管她其实更倾向于直接把人抓起来,但怎么说呢……面对可能拥有附灵手段的邪教徒,怎么谨慎都是不为过的。   维尔福想钓大鱼,那就让他去钓。   她也有些手痒——被几张球票愚弄了好几个月,‘长夏’渴望着痛饮邪徒之血。   所以她的原计划是要一起去监视阿格莱亚的,但还没动身就接到消息:221号的主人点名找她一起行动。   “你不觉得我们这些天不是跑来跑去就是老憋在房子里,身体都要累坏了吗?”   希茨菲尔稍微抬起帽檐,露出一张白净容颜。   “偶尔出来放松一下,我觉得也是不错的嘛~”   她不常戴帽子。   毕竟来自现代,没有这个时代人的自觉,不像其他人一样几乎人人都配有呢帽。   低头看了看,夏依冰却觉得她其实挺适合戴帽子的。   纯黑色的毛毡呢帽,帽檐侧边扎着一束假的白蔷薇花。   整体看下来。   黑帽白花。   黑眼罩灰头发黑项圈。   黑裙白丝袜黑皮鞋。   重-浅-重的色调规律,搭配的几乎天衣无缝。   尤其是她的灰头发,单纯的黑白配未免太过单调,灰色单独拎出来也不怎么好看,但搭配到一起就是有这种神奇的效果。   “算了吧。”她呼出一口气。   “我还不了解你——”   以夏依冰的认知,艾苏恩-希茨菲尔就是个探案狂魔。   只要一有想法就要立刻去实践,成天到晚就是看书做笔记背东西画画,和这个年龄段的其他女孩子差异极大。   当然这并不能怪她。   大部分神蚀者都患有程度不一的不眠症……在完全解决之前确实是个难题。   有时候时间太多了也不好受,她自然会想办法找事做来排解无聊。   “被你看穿了。”   嘿嘿笑了笑,希茨菲尔也不尴尬。   “因为我才刚刚算正式涉入了这个案子嘛……所以我就想,侦探不实际考察一下案发现场肯定不行。”   “你想去看那个包厢?”   “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我想亲自看看这里的氛围。”   “氛……围?”   夏依冰完全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演绎法她也懂。   甚至有时候比希茨菲尔观察的更仔细,毕竟她经验阅历都更丰富些。   但她经常会跟不上少女的思路。   最让她郁闷的,希茨菲尔很多在一开始被认为很荒唐的想法最终都被证明是有必要的。   有些不爽。   她还以为她可以保护她呢——   “是啊,氛围。”   希茨菲尔收起笑脸,默默看向四周人群。   入场已经开始了,这里随处可见穿红、黑色调服装、挥舞黑底红狮旗帜的红狮队球迷和穿土黄色服装的巨人队球迷。   现场气氛非常火爆,赛场都没进,双方就泾渭分明分成两大阵营,互相大声嘲讽对面,或者齐唱编织的歌谣。   “夫人的笔记里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如果一个探员真的决定要接手一个案子,那他一定要拿出1000%的精力去调查和这个案子相关的一切。”   “这里我找到了一个新的切入点。即欧妮雅-福兰德当初隐瞒米安萨的案子让他继续出场比赛,这背后会不会有更大的隐情。”   “但是——”夏依冰不觉得那么久远的事情还有调查的必要。   “费迪南德在这件事上的反应非常反常,不是么?那反常一定有反常的原因。”   希茨菲尔打断她。   “这个问题不好直接问他,格瑞斯特校长也不可能说。那我只能亲自到这里来了。”   她坚定的点头:   “这就是从基层、从根源寻找答案。”   夏依冰听的头直摇。   哪有那么玄乎……照希茨菲尔的意思,她就差直接说当时那个案子还有其他人参与包庇了。   那怎么可能没查出来?   那可是诺萨-费迪南德!   连自己老婆都敢那么判,他会对别人网开一面?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不过反正……希茨菲尔已经对死亡球票案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案子现在甚至可以说临近收尾,那她想疯也无所谓。   陪就是了。   两人不打算立刻入场,夏依冰陪着希茨菲尔围绕球场转了一圈,手里多了不少两边球迷发的礼物。   这也是一种拉拢手段。   从穿着就能看出她们属于中立球迷——甚至可能不是球迷。   那这就是潜在的拉拢对象啊。   能不能来我们这边不重要,反正不能落入对面阵营!   “我喜欢这感觉。”   希茨菲尔一只手抱着一只小狮子毛绒玩具,一只手攥着满满一把巨人棒棒糖。   她还想拆开一根看看里面长什么样,下一刻,所有棒棒糖就被夏依冰全没收了。   “我没想舔它?”   她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无语。   “那也不行。”   “入场吧。”   希茨菲尔很不爽的瞪了她一眼。   这人好看是好看,但有时候真心很没意思。   即将入场。   侧面突然冒出来戴红围巾的黑衣人。   “别紧张,两位小姐!”   看到夏依冰第一时间将希茨菲尔挡在身后,那人笑的更灿烂了。   “我看你们的装扮……你们应该不是那种,死忠球迷?”   “是不是死忠球迷,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夏依冰脸色有些不善。   “噢!当然有关系!当然有关系啦!”   黑衣人桀桀的低笑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票。   “那些死脑筋的家伙我才不找哩……”   “看看这里,我想给二位介绍一个发财的机会……” 第五十二章 胜利债券   夏依冰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止一次的想要打断这个陌生人把希茨菲尔拽走,但都被少女给制止了。   希茨菲尔好像对那些小票很感兴趣,经过黑衣男人的细致讲解,她也终于弄懂了“发财的机会”是怎么回事。   简单概括下:他推销的是一种叫“胜利债券”的东西。   这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因为根据庄家不同会分成很多种盘,就好像地球上有五花八门的博彩,但它们统一都叫博彩一样。   是的,这就是博彩。   很正常——一个大肆流行足球文化,比赛气氛这么热烈的的文明聚集体,没有博彩出现才奇怪呢。   毕竟人这东西从来不缺少歪脑筋,总有那么一些人能想到这个办法。   “但是如果我没记错,胜利债券是违法的吧?”   希茨菲尔装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潜在意思明显:你们坐庄的就是在干违法勾当,那就算我最后是赢了钱,你们会老老实实兑钱给我?   “噢!这个您大可放心!”黑衣人一听顿时来劲了,伸手到上衣内兜里,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给她们展示。   【社会公益福利证明】   下面还有一个有些淡,深蓝色的方形印章,大致能看到“萨拉体育竞技联盟”之类的字样。   “怎么样?”黑衣人收起小本子,“这下信了吧?我们可是竞技联盟官方认真的公益组织!”   这让希茨菲尔大感意外。   最终,她花110歌利买了两款胜利债券。非滚球盘,买的是红狮队主场小胜,以及巨人队客场小胜。   “我这里可是有小道消息能保证巨人队会触底反弹的!”   黑衣人临走前还在遗憾。   “听我的小姐!给巨人队下重注稳赚不赔!”   但希茨菲尔意志很坚定,无论他怎么说就是不改。最终他也只好放弃,开了一张盖好印章的小票给她,并警告她进场后可就不好改了。   滚球的意思是比赛过程中还可以跟投。非滚球,首发名单宣布后就不能买了。   而小胜,就是1-0、2-0、2-1三种比分。   红狮队赔率不高,因为他们最近势头真的很猛。   “我看不懂你在搞什么名堂!”   进场之后,耳边是炽烈的喧闹喧哗,夏依冰不得不凑到少女耳边大声吼道。   真的,她非常不建议任何人沾染这东西。   普通人沉迷胜利债券的后果和一名初级学徒贸然接触复杂毒药差不多,甚至可能更惨一点——好歹后者死的干脆。   “哦!我当然不是为了赢钱。”   希茨菲尔也凑到她耳边大声回应。   “我只是——想要看看他们是怎么运转的而已!”   希茨菲尔的声线大多数情况都压的较低。   并不是刻意,而是这种声线更能让人忽略她的性别容貌。   而现在,她这样大声在旁边喊,那种清脆的——甚至仔细听还有点稚嫩的声线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很好听。   女人心里给出点评。   如同午夜花园里独唱的夜莺,那种穿透性,万千杂音也遮盖不住。   她都有点不想带少女去包厢了。   就让她这么喊也挺不错的。   当然,她也就是心里想想。   随着主裁判的一声哨响,红狮队和巨人队的比赛正式开始了。   同一时间,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在球场工作人员带领下来到那个贵宾包厢。   “有人?”   来到门口时,她们很惊讶的看到那里居然有守卫站岗。   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的,穿着傻子都骗不了的大号礼服。   希茨菲尔心里吐槽:这要加个墨镜,丢到地球去都没违和感。   带她们来的工作人员明显还不知道这件事,他试图走上前和那些人交涉,但直接就被眼神逼的退了回来。   这些人的气场太可怕了。   站在这里,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三目对视,同时看到对方嘴角上翘。   “我先?”希茨菲尔眨眨眼。   “你先吧。”   “他们身份一定很尊贵,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待遇。”   “不是‘他们’而是‘他’。”   夏依冰纠正,“这些人都是一个系统训出来的。”   “那就他。”   希茨菲尔跟着点头,“他一定是沾染诅咒的那批贵族之一。”   “因为其他人不可能再来禁地。”夏依冰补充。   “他的身份并非一般贵族。”希茨菲尔再说。   “因为有资格豢养而非雇佣护卫的势力整个维恩就那么几个。”夏依冰再补充。   “他不可能是拉伦斯男爵。”   “因为拉伦斯男爵严格来说不是球迷。”   “他不可能是沃娜公主。”   “因为公主殿下不会有这么多男性随从。”   “所以答案就很简单了——”   最后两人异口同声。   恰在此时,紧闭的包厢木门朝里侧打开,显露出一个穿深黑礼服+白衬衫,打领结,大概二十四、五岁,一头深黑卷发,皮肤苍白的忧郁青年。   “安全局五级探员夏莎。”   “普斯林特教职人员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们同时对青年鞠躬。   “在此觐见王子殿下。”   是的——在排除所有选项之后,包厢里的人只可能是特尼则王子。   “……?”   “!!???”   不止青年被她们搞的微微一怔。其他人——那些护卫们,还有那名球场员工都愣住了。   这脑子转的速度。   好吧,他真信她们是警探了。   “影狮的……探员?”   “还有普斯林特的教师,你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黑发青年开始质问她们。   “希茨菲尔同时也是挂靠命运之轮的探员,殿下。”   夏依冰不卑不亢的回应道。   “反倒是殿下,为何要在背负诅咒的情况下来人多的地方?”   “您难道不知道,万一诅咒继续蔓延传播会给国家带来多大的麻烦?”   “啊——这个么……”   看得出来,特尼则王子没什么气势。   除了那副还算不错的外表,以及衣服附带的一点点贵气,在气势气场方面他和一个普通人差不太多,居然会因为这样的问题不好意思。   在他解释之前,希茨菲尔率先盯向他的手。   左手攥着一把小票,其中还夹着一叠暗金钞票,看那厚度起码有二十多张。   那是瑟拉。   底层平民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使用的金瑟拉钞票,他居然随便一拿就这么多。   “这个……我没想那么多!”   注意到少女的注视,特尼则王子迅速把所有东西塞回口袋,轻咳一声。   “反正我……嗯,我已经被诅咒缠上了不是吗?按照顺序我排的老后面了,我总不能成天到晚就在白影宫闷着等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家伙。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   自己沉迷博彩出来赌球,话一歪又怪到影狮头上去了。   她还真不信了,就算最终影狮对这个案子无能为力,王室还真能放任特尼则在家里等死?   夏依冰脸色微微发黑。   她也懂对方是在推卸责任。但基于双方的身份和立场,这个屎盆子她还必须得接。   谁让影狮是直属于王室的机构呢。   特尼则王子是下任国王的有力竞争者。没能保护好他的安全,对影狮来说就是巨大失职。   “噢!”突然,特尼则像是想起来什么,掏出一只镀金怀表看了一眼,立刻摇头叹息起来:“追注的时限已经过了……”   对此,在场所有人都当没听到。   “不谈这些烦人的事了……”   特尼则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重新走回去。   “你们来这里无非也就是要再查查包厢。”   “正好我今天也在这里,你们进来,我可以把当时的细节再描述一遍。” 第五十三章 怀表   包厢里开着灯。   机械太阳……到底不是真正的太阳。那东西能传播的光芒毕竟有限,很多阴暗的地方照不到,还得开灯。   进入包厢,希茨菲尔先把这里扫了一遍。   没什么特殊的。木料不多,地面是水泥地,墙板糊了一层黑色瓷砖。也就比挤在外面空间更大点,而且确保了足够的通风。   很正常——这种生产力背景下的球场,说是“冰龙大球场”,但实际上的设施水平和国内刚起步时几乎没差。   能保证整座球场有几万个座位,建成这样的建筑物,并且时刻维护确保基本的整洁已经非常不错了。看特尼则的样子,他对此也不太在意。   走到最前面,希茨菲尔伸手按了按那层玻璃。   还有弹性,和一般的玻璃还不一样。   它时不时的会震动一下,这是外面球迷山呼海啸导致的反应。   这算轻微的,严重的时候——比如进球——几万人疯狂欢呼跳跃跺脚……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爆发了地震。   特尼则已经坐下了。夏依冰坐在他对面,很正式的拿出小本子不断记录他说的话。   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希茨菲尔感觉没什么收获。   这位王子殿下说的东西她基本都了解过了。无非就是诅咒第一个在伊戈尔伯爵身上爆发出来时他的感触,老实说这种夹杂大量个人臆断的证词用处有限。   所以希茨菲尔索性暂时忽略掉那边,她绕了小半圈,来到包厢正中间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非常好。光线充足,可以非常清晰的直接看到下方场地。   最重要的是,她注意到了自己面前有一个光秃秃的杆子。   凑过去看看,杆子内部是空心的。   阴影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希茨菲尔伸出细长的手指探进去把它捏出来,发现那是两根纠缠在一起的……可能是电线?   “对——就是那个东西。”特尼则恰好看到这一幕,立刻指着那杆子抬高音量。   “我听维尔福给我汇报了,你们认为是这东西散布了诅咒是不是?所以我已经让他们把它拆了。”   这么说,这里原本该有一个电子计分屏。   希茨菲尔心下确认。   就是塔里克当时炫耀吐露的:第十小队的最大收获。   可惜了,如果计分屏还在的话,她还挺想拆开它研究下内部名堂。   “你们现在有新发现么?”特尼则问夏依冰,尽量维持着基本礼仪,不去看那边少女的白丝脚踝。   “如果维尔福局长愿意,您会知道的。”   夏依冰收起笔,点点头道。   “作为安全局的一份子,我要提醒您,这种行为非常危险……”   “哦哦你是说不通知你们就出来玩是吧?”特尼则立刻打起了哈哈,“我下次会注意的!真的……我可以发誓。”   夏依冰眉头紧紧蹙起,她更多指的其实是胜利债券。   特尼则可是王子,将来是有资格继承王位的。   成天到晚沉迷在这些歪门邪道里,像什么样子!   但她偏偏没资格说什么,这种感觉真心难受。   “夏莎探员。”特尼则悄悄凑过来,时不时瞥向希茨菲尔。   “她看起来很面生……你说她和图书馆有关系,可以透露一下大概底细?”   “其实您应该听过她的。”夏依冰眼角跳动一下,“她就是费迪南德新招的助教。”   “是她?”   特尼则脸上浮现震惊,然后迅速转化为嫌恶,整个身体直接收了回去。   看那架势,如果不是夏依冰和希茨菲尔都是年轻靓丽的女性,他肯定会抛弃一切面子拔腿就走。   这么近的距离,希茨菲尔将那边动静听的清清楚楚。   她嘴角抽搐,没想到费迪南德在王室成员这也不受待见……   人缘真是差到离谱。   “咳!咳嗯——!”   为了掩饰尴尬,特尼则轻咳后又道:“如果我没记错,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消息了吧?”   “是的,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   “那她为什么——”   “噢!我是说,她为什么还——”   青年绞尽脑汁的想着措辞:“……还,没有考虑换一份工作?”   “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王子殿下。”   希茨菲尔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先忽略费迪南德过去干了什么事情,就光在对待她的态度上,至少她这边挑不出毛病。   那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和其他人一起鄙视这个男人。   怀疑归怀疑。   害怕归害怕。   鄙视、歧视是另一回事。   “听起来你很了解他哦?”   年轻的王子吹起口哨。   “呵……年轻的小姑娘,不懂人心险恶,我劝你不要随随便便相信一个人,对你没好处的。”   “谢谢您的忠告。”   希茨菲尔欠了欠身。   “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   “随便你吧。”   特尼则哼了一声,看向窗外。   外面,场地对面那块更大的记分牌上清楚显现着实时比分——比赛时间67分钟,红狮队0-5主场落后。   输五个球,自己一球未进,不用说,这是场惨败。   大多数因为红狮队近期表现而买他们赢的人,这一波怕是要血本无归。   特尼则面色更阴沉了,他抓起椅背上挂着的帽子,眼看着是不想多待。   原本被灰发少女容貌气质撩起的小心思,在听到她和费迪南德有关系后也是荡然无存。   那他还留在这干什么呢?   一个瞎子女孩而已。   他可是堂堂王子。   这种事可以,但没必要。   “殿下……”   夏依冰站起来作势要送他。   他们那边说了什么希茨菲尔都没听到。因为她耳边的低语声突然爆发了。   “该死的红狮……假赛!”   “骗局!”   “我的钱……呜呜!这可是我抵押房产才换的钱啊!”   “不能接受……绝对……不可接受!!!”   一股震动在场内爆发。   那些球迷们——包括纯粹者和投机者,几乎大半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疯狂咒骂着场上的球员,一边将手头能找到一切杂物往场内丢。   这直接导致希茨菲尔能听到的低语变多了几十倍上百倍!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哪些才是虚空中的呢喃,那些才是从外面传来的诅咒,只感觉一阵阵耳鸣不断袭来,被迫捂着脑袋,脸色苍白的瘫坐回去。   球场内,巨人队的一名高大前锋接到队友的过顶长传。   他没有做任何调整,直接原地鱼跃冲顶,皮球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于半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顺着死角直挂网窝。   轰!   轰!!   轰!!!   那一瞬间,希茨菲尔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   她眼前一黑,迷迷糊糊中看到对面坐着个穿制服的女性探员。   那是……夏?   好像不是,她身材没有夏好,而且也不喜欢穿黑丝袜……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探员抱着脑袋蜷缩在那里,不断摇头,不断发出痛苦的呓语,好像正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我劝你放弃幻想,夫人。”   旁边又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希茨菲尔费力去看,只看到一只靴子,以及被那人揣摩把玩的镀金怀表。   “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和我们的交易明细就会被摆在那些人的办公桌上。”   “不……”   “我来帮你说结果:到时候不光你会完,作为‘不知情的既得利益者’,诺萨-费迪南德也逃不掉。”   “别这样……我不能……”   “你别无选择,亲爱的夫人。”   “我……我该怎么……”   “就是你现在负责的那个案子。”   怀表在空中来回晃动。   “只要你把消息多压几天。”   “我保证,我们就都可以拥有光明的未来。” 第五十四章 呼救   这是胁迫。   希茨菲尔瞬间清醒了。   然后她越发感到头痛起来——对精神的消耗比她预想中大太多了!   是的,这就是她想看到的东西,也是她之所以来看比赛的原因之一。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一个人不能没有秘密。   一个没有秘密的人,不管再厉害,再杰出,除非能在这条路上走到极致,否则在别人心里也很难获得地位。   因为太好看透了,没有威胁。   希茨菲尔因为家庭的缘故,从小便早尝人情冷暖,比很多人更早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尽管需要向命运之轮,需要向影狮等机构坦白左眼和不眠症的存在,她也依然保留了一个最大的秘密。   这只眼睛能让她听到梦界呓语,能让她看到生灵在时光中、在梦界中铭刻下的一切痕迹。   越到第七天,效果越好。   来看比赛,这个念头是她看报纸得知下午有比赛后突然冒出来的。她想的是既然长夏有梦界存在,那么可以一次性汇聚几万人的大球场,那些人加油助威时——尽管他们感觉不到,也无法控制——但那股汇聚起来的灵一定也会对梦界产生影响。   可能很微弱,可以辅助她进入那种状态。   也可能不会有任何效果。   但她大可以先试试嘛……反正顺带也能去看看第一次的案发现场,走几步路而已,怎么算都不会亏的。   然后她现在知道了,确实有效果。   但效果属实好过头了。她感觉她现在坐的好像不是椅子,而是在一头巨怪的嘴巴里。   四周再看不到任何景象,只有弥漫着灰雾的无尽黑暗。   椅背和坐垫就像巨怪打开的上下颚,在连绵不断的低语中一点点的想吞噬她,她好像整个人都在不断下陷。   “铮——”   一道刀光。   黑暗被斩破,所有的幻觉、低语尽数消失。短暂的天旋地转之后,希茨菲尔身形剧烈晃动一下,终于感觉精神和肉体都回到现实。   这种感觉就像摸黑下楼,但数错了台阶,原本以为已经是平地了,按照在平地上走的规划迈出一只脚,但却踩空。   当这只脚落到真正的平地上时,尽管看上去人依然稳住不动,但精神上却有一种天地都在晃动的感觉——就和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希茨菲尔!”   马尾甩动,一个倾长的影子快速扑过来扶住她。   “你刚才到底是……”   夏依冰有些惊疑不定。   没有一丁点预兆,希茨菲尔完全是突然变成这样的。   脸色苍白,胸口起伏,整个身体像脱力一样坐回去,唯一露出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对面虚空,好像连神魂都飞了出去。   这种情况,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应该不是第一次见。   在黑木的时候,当时他们在街道上眺望钟楼,希茨菲尔也是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然后整个人直接掉到了阴影里,被那尊邪魔给吞噬掉了。   她一直以为那是希茨菲尔恰好被邪魔袭击了,但现在看,至少她之前的变化和邪魔无关。   “要我帮忙吗?”   特尼则原本都快迈出门了,看到这一幕停了下来。   倒不是他想多管闲事,而是——门外有侍卫,还有球场的工作人员。   这么多人看着呢。   对吧?   他堂堂王子,恰好看到女孩子需要帮助,直接走掉未免太丢风度。   而且还恰好是他出来之后出的问题……   这要是他不管,鬼知道会流出去什么小道消息……   “我没事。”   希茨菲尔捂着脑袋,在夏依冰的搀扶下站起来。   头还是有点晕。   尤其是外面还在一阵阵的传来喧哗,听到那种汇聚的声音她就想吐。   但她还是坚持站起来,独眼直勾勾的盯着青年。   特尼则眼角跳动一下。   面对这只蓝眼睛,他有一种整个人都被看穿的感觉。   让他很不舒服。   “我可以问一下,殿下的怀表是从哪来的吗?”   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欧妮雅-福兰德之所以隐瞒当年米安萨犯下的罪过,根本就不是为了取悦丈夫。   她是被胁迫了!   而且很可能还不是普通的胁迫……毕竟欧妮雅身为探员本身就是个超凡者,影狮的待遇虽然不能说特别好但也不差,她经济上有困难完全可以直接向组织申报求助,怎么可能去搞博彩?   幻象中,那个在胁迫、利诱欧妮雅的黑衣人给了她一种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   她注意到——那人是一边说话一边在对欧妮雅晃动怀表。   随着怀表不断晃动,欧妮雅的抵抗意志也越发薄弱。   在那之后,她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给了那块表。   她记得它的一切细节,所以她能确认——这东西和特尼则王子之前拿来看时间的镀金怀表一模一样!   “哦,我想这是我个人的私事……”   特尼则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既然你们都没事,那就这样吧。”   他点点头,带着侍卫们直接离去。   “希茨菲尔……?”   夏依冰现在有一种感觉:好像她成了唯一不明白发生过什么的倒霉蛋了。   “继续……给维尔福局长汇报吧。”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汇报什么?”   “萨拉体育竞技联盟,和背后的靠山特尼则王子殿下,他们可能都和日蚀教会有所勾结。”   “这——”   夏依冰听的目瞪口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然后脸色变得极其严厉,“指控王子……要是被证明为是你的失误,那你……”   “一定有关系。”   希茨菲尔打断她道。   “胜利债券的盘口有官方在操控,这个官方就是竞技联盟……你们根本没懂他野心多大。”   她吸了口气,打算将自己推理出来的一系列链条给夏依冰完整说明。   但就在这时,她大脑突然一阵刺痛。   “希茨菲尔……”   一个疲惫的、微弱的男人声音突然在其中响了起来。   “希茨菲尔……我……我要坚持不住了……”   “求求你……去找格瑞斯特……”   “求求你……”   “求求你……” 第五十五章 人情冷暖   声音只出现了这么一会,待到希茨菲尔反应过来,再想去仔细聆听的时候,那种刺痛感又消失了。   这是谁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费迪南德?   愣了愣,希茨菲尔一时摸不清发生了什么。   “希茨菲尔!”   她被唤醒,一抬眼就看到夏依冰扶着她的肩,脸上表情充满关切。   是了……   她恢复镇定。   刚才的声音可不是她自己找的。   费迪南德……如果那真的是费迪南德的话,他会主动念出她的名字,这就代表了异状是受他在控制的。   那这件事就无需隐瞒,她立刻将听到费迪南德求救的事情给夏依冰说了一遍。   “是这样……”   夏依冰越听脸色越是凝重,一双冷厉的眉渐渐蹙起。   “这是一种传讯手段。”她对少女说道,“把灵升入梦界,以梦界为媒介向特定人传讯……虽然便捷但却极其危险!”   无需解释,希茨菲尔就自行领悟了为什么危险。   根据她的了解,大部分的影狮探员,他们虽然身为超凡者,但比较超凡的地方也就是可以把灵升入梦界。   他们驱使自己的灵在梦界行走,摸索灰雾,追查邪祟踪迹,聆听氤氲中的众生低语——这其实就是聆听普通人在噩梦里发出的梦呓。   这就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在梦界,他们是万万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的。因为没有人可以看破灰雾,也就不可能知道黑暗氤氲中到底藏着什么。   且不说梦界时刻都在变化,就算是同样的位置,今天灰雾后可能什么都没有,下一次去,那里可能就藏着一头梦魇怪物。   人灵孱弱,普通的梦魇怪物都很难缠,更别提让人谈之色变的邪神、魔怪。   所以超凡者圈子里有一条共识:在梦界行走,除非生死关头,否则该避免发出任何动静招惹注意。   倒是和“黑暗森林”的概念很像。   这样一想,她也理解了现在的情况有多危急。   费迪南德用这种方式给她传话。   为什么?   他遇到了什么困难?   而且他到底和这个困难对抗多久了?   是不是他早就在呼唤她了,但是因为她情况特殊,除了同步状态很难靠近梦界,之前一直没听到?   第一时间,希茨菲尔想起了费迪南德的病。   这是她从维尔福口中确认的消息,只是上次面对密码书受到的惊吓太大,直到离去也忘了问。   “希茨菲尔。”夏依冰晃动她的肩膀,“……你自己一个人能回去吗?”   眼下同时要处理两件事——汇报特尼则王子可能的罪行和查证费迪南德出了什么事,但她这里可只有一个人啊!   “你去找维尔福。”   希茨菲尔抓稳她的手腕。   “我可以一个人回221号。”   “而且你忘了吗——安全局和图书馆应该都有派人跟着我的。”   “那就这样。”夏依冰点点头,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则乱了。   “但是你……”她又蹙起眉,“你的不眠症……”   她知道希茨菲尔的意思,少女显然希望她们兵分两路,她去找维尔福汇报情况,自己则回去睡觉,去普斯林特找人帮忙。   但希茨菲尔有不眠症!她要依靠欲念魔戒催眠才能确保每周入睡一次!   上次睡觉是周五,现在周日。   才过去一天,她能睡着?   “我有我的办法。”   希茨菲尔强行劝走她,独自一人搭乘出租车回到221号楼下。   付了车费,她两步并作一步跑上楼,在楼梯口差点绊了一跤,风风火火的掏钥匙开门关门冲到卧室,从抽屉柜子和木板床的缝隙夹角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   强效回影剂。   ……的稀释液。   从梦界回廊带回来的纪念品,当时她问普丝昂丝有没有办法让她多睡觉,她亲口说过这个东西会有作用。   希望她不是夸海口吧……   找了个躺椅坐上,希茨菲尔摆正心态,将液体倒在双手掌心,小心翼翼的用它们涂抹、按摩额头和头皮。   随着液体深入,一股清凉、梦幻的感觉逐渐袭来。   她刻意放松对肌肉的控制,敞开心神,一点一点的坠入梦乡。   “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   近了。   那个声音越发近了。   “教授!”   入目所及一片黑暗。   希茨菲尔尝试着发声:   “出什么事了?”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的病……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她听到费迪南德虚弱的声音。   “去……找格瑞斯特……”   “只有他能……拜托了……”   “教授。”希茨菲尔压抑心境,“你首先得告诉我,格瑞斯特校长现在何处。”   那个神秘的老头。   她其实也不是没尝试过调查格瑞斯特。   但无论是找文献记载还是问活人,没有任何渠道知晓这位校长先生是住在哪。   他在现实里就是个隐士。   没有踪迹,查无可查。   “去问其他教授……”   费迪南德的声音越发微弱了。   “尽快……”   “尽快……”   熟悉的升空感。   费迪南德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希茨菲尔蹙了蹙眉,控制灵念尽可能迅速的升向梦城,在普斯林特最中心的喷泉池广场降落下来。   鼻子下面就是路。   通过多方打听,她终于摸到了机械院的礼堂。并在来来回回的登阶穿梭后找到了院长办公室。   “希茨菲尔?”   推门,保德拉克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身前是一台四米高的重型器械。   随着齿轮转动,不时有白雾蒸汽从里面喷出。器械前段的两个对角中跳跃着一道蓝色电流,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如果是平常,希茨菲尔可能还有心情询问一番,但现在她知道情况紧急,立刻告诉保德拉克,有人通过梦界向她求救。   “那他肯定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保德拉克面色凝重的站起来,看起来一副义不容辞的架势。   “这件事确实很重要……你要找格瑞斯特校长?我可以帮忙。”   “谢谢您,教授!”   “举手之劳。”   保德拉克对她笑笑,走到角落的办公桌前,拿起座机电话的话筒开始转轮拨号。   “对了。”他又多问了一句,“你有问他是谁,现在在哪吗?”   “求救的是费迪南德教授。”   希茨菲尔点了下下巴。   “至于他现在在哪……他没说,但我估计他还在家里……”   “……教授?”   她愣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保德拉克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还把话筒放了回去。   “这件事……唔,希茨菲尔……”   “教授?”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但是,唯独诺萨-费迪南德……”   他顿了一下。   “他应该是……不要紧的。”   “我没懂你的意思,教授。”   “或者我换一种说法,可能是某些他无法逃避的东西追上来了,你救了这一次却不一定能一直救,对他来说,也许早日解脱会比较好……”   “……???”   希茨菲尔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   “教授,费迪南德教授现在可能很危险。”   “我知道。”   “他身患某种重病!现在可能生命垂危!”   “重病?”保德拉克露出一个——在希茨菲尔看来像是讥讽的笑容,“他们是这么跟你说的么?”   “不管是不是重病……”希茨菲尔强压下心里的荒诞感和好奇心,“您难道想见死不救?”   “我无能为力。”   保德拉克缓缓摇头。   希茨菲尔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我不建议你去找别人!”   保德拉克大声对她喊道。   “你这是在白费力气!”   希茨菲尔就当没听到。   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让她始料未及。   所有人——包括毕修斯在内的所有教授们。   他们一开始听她说情况后都很愿意帮忙,但一听要救的人是费迪南德——   他们就都和保德拉克一样,开始支支吾吾的推诿起来。   这些人都是疯了吗?   这不是夸张或者抱怨,而是希茨菲尔真以为他们脑子出毛病了。   不管怎么样,费迪南德也是神教院的院长啊?   他们是同事啊!   他们是同一阵营啊!   哪有对同伴见死不救的道理?   再冷漠、再无情……那个判决又没有真正损害到这些人的利益。   至于吗?   记恨到现在?   独自一人回到神教院,希茨菲尔站在礼堂前面的高台上发愣。   她有些怀疑人生。   她知道,越是这样拖时间,费迪南德的情况就越是危险。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找不到格瑞斯特。   其他能找到格瑞斯特的人又不愿意帮忙!   这简直是——   “啪……”   一只手突然落在肩上。   回头,少女表情逐渐愕然。   来人是巴蒂-维尔福。   他穿着浴袍,戴着浴帽,甚至下巴上还有雪白的药膏没有擦掉。   “我听说你要找格瑞斯特?”   注意到她的视线,维尔福抓起浴巾一角在下巴上擦擦,露出了一抹白白胖胖的啤酒肚。   希茨菲尔却笑不出来。   她死死盯着男人的眼睛,像是在期待他做出承诺。   “咳!”   维尔福尴尬的咳嗽一声。   “是这样的,夏莎顺带也把这件事说了。我猜你在这里得不到帮助,所以……”   他面色一肃。   “我就来了。” 第五十六章 格瑞斯特的决定   时间紧急,维尔福带着希茨菲尔快速进入礼堂,来到神教院的院长办公室。   这里空无一人,维尔福直接拿起办公桌角落的座机电话拨了个号码,同步对希茨菲尔解释道:“……这是唯一能唤醒校长的办法。”   “唤醒?”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难道格瑞斯特不在现实里出现并不是他的主观意愿,而是他的身体太疲惫,需要休息?   好像也不是完全说不通。毕竟如果他真有那么强,他的灵一定已经超越了人类肉体所能容纳的极限,在身体锻炼程度跟不上的前提下,一直保持清醒状态……   是不是有可能爆掉脑袋?   希茨菲尔只是猜测,但她觉得很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那边,维尔福已经接通了电话。他把话筒递给希茨菲尔,少女立刻跑过去,用紧张、急促的语速将所有事情都描述了一遍。   “别急,希茨菲尔。”格瑞斯特的苍老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维尔福在找到你之前已经派西绪斯去永恩街28号了,有她在那里应该能稳住,我随后就到。”   “呼~”希茨菲尔终于松了口气。   “你没有别的东西要说了吗?”   “校……教授。”希茨菲尔立刻想起来那边还有特尼则王子背叛的事情,她看了眼维尔福,尽量谨慎的把她在冰龙球场遇到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当然,略过了她看到欧妮雅被胁迫的幻象。   “这么说,你认为欧妮雅当初并非是为了费迪南德才犯错的。”   “是的!”   “你觉得这一切和胜利债券有关,而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是萨拉体育竞技联盟。联盟后又站着特尼则王子。”   “是的!”   希茨菲尔觉得不会有其他可能了。毕竟那个怀表现在就在王子衣兜里,他自己平时也喜欢玩胜利债券——这还不能说明他们有勾结?   “如果你只调查到了这些东西。”格瑞斯特声音顿了下,“最多也只能认定他们的手段有问题,并不能直接将整件事和邪祟组织联系起来。”   “但是欧妮雅-福兰德没有理由去碰胜利债券……!”   “太多事情没有理由了,希茨菲尔。”对面的声音依然保持平静。   “抽麻烟的,去风流街的,甚至私下研究邪祟,为了获得生命力和力量融合怪物残骸的……他们中不乏有人身居高位,甚至比福兰德当初站的更高,但他们还是那么做了。”   “但是……教授——”   “人性这个东西是说不清的。更可怕的是……人本身也是在成长,在不断变化的。你理解这意思吗希茨菲尔?这就像噩梦,就像灰雾,你永远也不知道今天的梦界里潜伏着什么。”   “您是想说我对欧妮雅-福兰德的了解还不够多,不足以做出这种程度的判断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希茨菲尔。”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希茨菲尔把话筒递回给维尔福,面色不用问有些难看。   格瑞斯特……这个人的顽固简直超乎想象!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但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   就她看到的场面,欧妮雅肯定是受了胁迫。而有这种力量手段的难道不只有日蚀教会?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没判断错,但格瑞斯特不信,她也没什么办法。   “咳!”维尔福挂掉电话,试图打圆场:“我觉得没什么不好……所有事情都不是一步到位的,你总得给他一个接受的过程。”   “维尔福先生也觉得我夸张了吗。”   “不完全是。”维尔福摇头,“我会按你说的假设去调查的,毕竟我的职务决定了我不能放过一丝可能……但这件事非常复杂,牵扯到王子,还是有可能登基继位的王子……”   “我没听懂。”   “我们不是瞎子,希茨菲尔。”维尔福语气低沉了一些,“你能看到的一些事情,我们当然也能看到。”   “胜利债券……组织敛财……无数人家破人亡……这种情况早就出现了。但除了官方立法将胜利债券定性为‘非法’之后,你看……我们并没有继续做出针对。”   “为什么?是我们不想吗?还是有什么更重要的理由,或者苦衷?”   他点点脑袋:“这就需要你自己好好考虑下了。”   希茨菲尔背后冒出一股凉气。   今天的遭遇,让她对维尔福这个人彻底改观了。   雪中送炭总是最难。   他能在所有人回避的情况下赶来帮忙,看上去衣服都没换胡子都没刮完……可见他心里还是有费迪南德。   他没有嘴上说的那么讨厌他,也许他还没有忘记当年的友谊。   在这种认知之下,维尔福现在出来的这番——可能稍微有些偏向于说教的言辞,她确实是能听进去的。   但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暗示什么?   是指王室本来就知道这件事?   还是……王室本身也可能被邪祟渗透了?   想到关键的地方,希茨菲尔只感觉头皮发麻。   她感觉她好像不当心掀起了桌布的一角,在桌洞里看到了一片浓郁的灰雾。灰雾中时而闪过年轮和她的木人族时而闪过特尼则的侧脸,这些东西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而她在犹豫要不要爬进桌底。   维尔福是好心在警告我。   希茨菲尔在心里说道。   甚至格瑞斯特也是……这么看他也不一定就是不信?而是这些事说透了我可能会有危险?   “暂时别去想这些了吧。”   维尔福带她离开办公室,走到礼堂外面。   “其实刚才在电话末尾格瑞斯特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没有贸然答应,因为这件事我必须征得你的同意。”   “……谢谢你,维尔福先生。”   希茨菲尔心里对臭老头的埋怨更深了,但她同时也很好奇那是什么要求。   “我待会肯定是要去一趟的……对,去永恩街。毕竟他的病根还是在现实里……我得去看看他,以免……嗯,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他要求我到时候带你一起去。”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   “说实话我没懂他的意思,不过那到底是格瑞斯特……所以我还是得问问你——”   “你愿意去吗?”   其实维尔福也有些纳闷。   作为知情人之一,他很清楚费迪南德的病有多麻烦。   人情冷暖?多人回避?   很正常……太正常了!   在他看来,那些人能保持一定的克制,没有要求将费迪南德直接处死,就已经很顾及过去的情分了。   真的不好再责怪什么。   但怎么说呢……   现在因为意外,把艾苏恩-希茨菲尔也卷了进来。   她是莉莉丝的学生,听夏莎汇报对探案很感兴趣,那在维尔福看来她就约等于是影狮的未来。   这种还没彻底成长起来的幼苗,他更倾向于保护他们。而不是像格瑞斯特的选择一样,随随便便就对他们托付太沉重的信任。   但……   格瑞斯特,到底是格瑞斯特。   木人族不动,他就是萨拉的最强者。   他的决定,他没有资格随便指责。 第五十七章 费迪南德的病   半小时后,一辆更厚重的老式甲壳虫轿车在永恩街28号门口稳稳停下。   希茨菲尔还是之前和夏依冰“约会”的打扮——连那顶带假花的帽子都没脱,下车后就看到街道上到处都是警察巡逻。   哦,不止警察。   警察都已经是黑衣了,他们要么在路边警戒,要么坐在敞篷吉普车里,每个人都端着长管枪械,这在希茨菲尔看来是足以应对战争的举措。   更夸张的是,她还看到了一种……另类的卡车。   很大,很长,很粗。   有点像油罐车。但车厢上开了很多口子。每个口子都有一截黑幽幽的枪管延伸出来,按照那车厢的铁皮厚度,以及庞大车头匹配的马力来看,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战争堡垒。   “维尔福先生。那到底是……”   看到时不时有全副武装,穿的像铁皮罐头一样的重铠骑士从堡垒车厢里跳出来,希茨菲尔彻底懵了。   电灯电话都有了,甚至她怀疑飞机大概率也有了。   这样的时代,她居然看到了重铠骑士?   他们都知道用烧油的车子取代马匹了,居然还在迷恋重铠?   更别提那些人手里拿的东西还是长柄锤子……这看起来也太离谱了!   “哦!”维尔福回头也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这个确实是教团的秘密……是不允许被记载在任何书面资料上的,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我也不好直接回答你,总之你不要小看他们,任何觉得他们笨重落伍的人都是要吃亏的。”   这下好了。   希茨菲尔在心里叹气。   憨厚的巴蒂-维尔福也变成谜语人了。   但维尔福不解释,她总不能掏出枪来逼着他解释。两人经过层层守卫后走进永恩街28号的房子,希茨菲尔这时才稍微舒了口气。   有点夸张。   这里的情况比她上次来森严太多了。   那样的守备情况,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躺在屋子里的并非病人,而是一个随时有可能暴走的怪物、凶兽。   “我要换鞋么?”   “不,希茨菲尔。谁也不知道情况会不会继续恶化,穿着它吧,也许待会你需要指望它带你跑的快些。”   “……σ(°дφ;)????”   希茨菲尔吃惊。   希茨菲尔不解。   她可能从这番告诫里悟到了一些很可怕的东西,但她都没有表露出来,就这样跟着维尔福走进去,进入那条她一直不曾去过的走廊。   费迪南德之前就是走进这里拿回了密码书,所以她猜测那里应该有一个房间——或者至少是通往那样的房间,而那里是费迪南德休息的地方。   作为外人靠近那种地方不用说是很失礼的,夫人的教导还在起作用。所以别说靠近了,这种事她想都没想。   现在,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能走这条路。她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一路都在仔细观察。   廊璧上挂着四幅画。   都是线条和色块,堆的很工整,颇有点长夏毕加索的味道。   走廊照直走有一扇窗户。   窗户边上有一扇门。   门洞里面是一条螺旋楼梯。   维尔福带她上楼。   但在进入这门洞的那瞬间,希茨菲尔脚步稍微停顿了下。   她闻到了一股臭味。   一股她很熟悉的,淡淡的尸臭。   上去,进入二楼走廊,来到一扇房门前将它推开,臭味顿时又浓烈了不少。   如果不是有维尔福在这里站着,如果不是她知道格瑞斯特和西绪斯都在这个房间里。   那她肯定已经把枪拔出来随时警戒了。   “你来了。”   虽然有维尔福“壮硕”的身形挡着视线,但希茨菲尔还是听到了西绪斯的标志性语气。   臭臭的,干巴巴的……   她都能脑补出杂毛萝莉嘴角撇着,一副非常不爽的表情。忍不住稍微翘起嘴角。   闪开身子,她终于看清了房间布局。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张床摆在中间,两边是床头柜、衣柜、茶桌、椅子。   西绪斯站在床边上,身旁立着一个由钢管和铁皮板拼接出来的架子。   这东西一看就是临时组装出来的,每一层不是摆着瓶瓶罐罐和医疗器具就是摆着染满鲜血的纱布棉签,而西绪斯本人更是戴着眼镜,口罩手套防护服一应俱全。   维尔福侧身的时候,希茨菲尔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戴上了口罩。   再去看床的另一边,那个正好回头看过来的斗篷老头,他下巴上的口罩边也很明显。   什么情况?   希茨菲尔有些茫然。   你们都戴上了。   那我呢?   我就不管了?   “你是神蚀者,希茨菲尔。”   格瑞斯特的声音传来。   “神蚀者完全不可能再被感染,所以我们就没给你准备。”   希茨菲尔甚至没有心思去鄙视他,因为她完全被床上的景象给吸引了。   床上躺着的……请允许她用这样的形容——是一个怪物。   诺萨-费迪南德,普斯林特神教院的院长,此刻安静躺在那里,整个右半边身体高度溃烂,最严重的地方都能看到白骨。   而且还不止是溃烂而已。   她很清楚的看到,有很多腐肉……从那些血肉堆里不断有细小的肉芽在往外冒。   就像鲶鱼的触须,就像蠕动的蛆虫。   配合西绪斯干净利落将它们刮掉的动作,还有越发浓烈的那股尸臭,希茨菲尔感觉头有些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翻腾。   “为什么?”   她分别看向房间里的其他三人,只能说出这个单词。   这就是费迪南德的“病”?   身体腐烂……正在变成怪物?   三个人暂时都没回答她。   两个人沉默。   西绪斯则像没听到,只顾着切割那些腐肉。   但它们长的太快了……几乎就像是……像是泡沫一样在不断翻涌。希茨菲尔不禁怀疑这么割下去费迪南德的生命力会先行枯竭——尽管她也看到了还有不少管子插在他的左半边身体上给他输液。   “诺萨的情况很特殊。”   格瑞斯特静静说道。   “他阻止过一场灾难,成了一个事实上的英雄。这件事我想夏莎探员应该和你说过。”   “……是的。”   “对一部分人群来说,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格瑞斯特继续说道,“他们很清楚11年前……迪普内斯的行为有可能导致真正的末日,也很清楚是诺萨阻止了这个末日。为此他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   价,无论如何所有人必须原谅他,必须竭尽所能的去帮助他,重新让他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但是……”   “但是他们都没做到,是不是?”   “……”   “你别怪他们,因为换成你,当你知道那个英雄有可能变成一个‘腐化者’,失去一切理智追随邪神的时候,你也会对继续救助他这件事感到犹豫。”   “‘腐化者’!”希茨菲尔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脸上表情十分震撼。   “你是说‘腐化者’!”   “是的,希茨菲尔。”格瑞斯特轻声说道,“诺萨注定要变成一个‘腐化者’。”   “……为什么!?”   “因为他的心在那次战斗中坍塌了。”   西绪斯突然插话进来。   “一个冷酷、绝情,丝毫不讲人性的家伙,如果他真的能做到那倒也没事。”   “但这种存在本来就是畸形的,是为了筹备某件事而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从他诞生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要承担这个结果,只因有些人在逃避他的责任!”   “西绪斯——”   维尔福拉长音调。   “我想格瑞斯特一定有他的苦衷……”   “狗屁苦衷!”   杂毛萝莉愤怒的喊道。   “那就应该是他的责任!当初就应该由他来当‘守密人’!”   “西绪斯——”   “难道不是吗?断绝人性,就为了能赢下一轮邪神游戏……这种事难道不是他来做更合适?”   “反正他总是高高在上!谁也不理!没老婆没孩子什么都没有,又有谁会对一个抛弃人性的格瑞斯特校长有意见呢?我看他们巴不得他就是这样的人!”   “……”   “……”   “……”   没人说话。   气氛压抑的就像氧气这种东西从来不曾存在过,希茨菲尔几乎不敢呼吸。   “反正——”   发泄的差不多了,西绪斯继续切割腐肉。   “他在我心里已经是这种货色。”   “处理完我就走,现在看到他我就想吐!”   “西绪斯……”   维尔福还想说点什么,但到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希茨菲尔看了一眼格瑞斯特。   他依然平静,似乎被这样咒骂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最起码她知道真相了。   她想起了刚来维恩时伊森跟她说的话。   情感逻辑……   逻辑崩塌……   日蚀教会的一部分……   没有神智和思想……   唯一的本能就是吃和进食……   极其危险。   格瑞斯特确实说了诺萨-费迪南德注定要变成腐化者。   注定……   “或者我换一种说法。”   保德拉克的声音也在回荡。   “可能是某些他无法逃避的东西追上来了,你救了这一次却不一定能一直救。”   “对他来说,也许早日解脱会比较好……” 第五十八章 冒险精神   “希茨菲尔可以离开了。”   格瑞斯特突然说道。   “我的本意是透露诺萨的情况给你知道,最起码让你别再就怀疑他这件事上做无用功。但你还知道了更多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全托医生小姐的福。”   西绪斯在那边处理纱布,听他这么说又哼了一声。   “维尔福可以送送她。”格瑞斯特看向胖男人,“然后我们再聊聊,你去梦界回廊求药的事。”   维尔福脸色一阵变换,还是没说什么,带着希茨菲尔又出去了。   希茨菲尔显然不想出去,她一边走一边扭头看床。发现费迪南德的身体正在好转。   左半边身体,那里生长的完好肌肉和皮肤,它们正在侵蚀右边的腐肉。   按照这个速率,短则两小时,长则三四个小时,他的身体又能恢复原样。   “咔嚓。”   房门关上,希茨菲尔用力吸了口走廊的空气。   虽然是不怎么新鲜,但总归是比里面的空气好太多了。   “感想如何?”维尔福带她来到二楼楼梯口,转身问她。   “很……震撼。”希茨菲尔顿了一下,“还有点想笑,但笑不出来。”   “我和你一样,希茨菲尔。”   维尔福低头看着地板。   “我们都知道他为了所有人做出了巨大牺牲,几乎是他一个人背负着这一切——最起码针对单独一头邪神来说是这样。”   “但是因为他的情况,再结合他之前表露出的冷血无情,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不敢真正去相信他。”   “没人知道诺萨-费迪南德什么时候会彻底变成腐化者,没人知道他能坚持抵抗到什么时候。所以我们要猜忌他,要远离他。”   “我们的态度又影响到了更多的不知情者,让他们效仿,以至于到现在他对欧妮雅的审判已经臭名昭著,人们单纯就因为这一个原因就要憎恶他,仿佛他就是个冷血恶魔。”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因为这件事最残酷,最讽刺的部分是要包含她自己在内的。   是的,哪怕她现在知道了这一切。知道了费迪南德得到的待遇是绝对不公平的,但是——   她就能信任他了吗?   她和费迪南德才认识多久?   她根本不了解这个人。   如果其他人是因为听信了传言,或者像维尔福一样,单纯为大局考虑在左右为难。   那她就不是这样了吗?   费迪南德注定会成为腐化者,这一事实是无法更改的。   普斯林特+王室+命运之轮都默认了这件事发生,可见它就是无法更改的,否则他们早就想办法了。   那为了其他人着想。   为了社会的稳定。   把她放在同样的位置上,就比如她是当初的维尔福,她肯定也不敢信任费迪南德,也会去找普丝昂丝求药试图让他吐露“真话”。   这才是最让她感到难过的地方——她感觉自己的情绪被撕裂了,其中一部分正在变得有些陌生。   “难受吗?这就对了。”   维尔福的话让她皱眉抬头。   “因为这才是你身为人的证明。”他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人们是矛盾的,他们总是又好又坏。你会难过恰好说明你保留了身为人类而言最宝贵的品质,看到这样的你,我真替莉莉丝感到骄傲。”   “但邪神……”希茨菲尔眯起独眼,“那些杂碎……就是抓住这种人性上的矛盾,抓住我们偏向某一边的时候来腐化我们。”   夫人是这样。   费迪南德也是这样。   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了,费迪南德一点都不冷血。   他之所以做出那么离谱的审判,之所以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都不准放人出斐顿堡,不是因为他丧心病狂,而是某种必要的手段。   就像房间里刚才爆发的争吵。   守密人。   西绪斯口中的守密人,她估计和年轮口中的守密人不太一样。   从西绪斯和维尔福的话分析,当这个守密人需要付出“封闭感情”的代价,费迪南德必须断绝人性,从那一刻开始只认定绝对的正义。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结合那句“针对单独一头邪神”。   希茨菲尔觉得,这就是为了对抗那个东西。   这个邪神很可怕,很强大。   格瑞斯特打不过它。   命运之轮对它束手无策。   而且它是在海里……因为她记得夏依冰依稀说过什么沿海会毁灭。   唯一能对抗它的方式就是制造一个断绝人性的守密人,陪它去玩什么——邪神游戏?   ……西绪斯确实是这么说的。   11年前,迪普内斯进攻斐顿堡就是为了释放邪神,这里是否能理解为斐顿堡就是为镇压邪神而建造的呢。   暂时不管这些。   总之,他们选择让费迪南德来成为这个守密人。   有没有隐情她不知道,她现在只确认这些情报:费迪南德断绝了人性,在接下来的斐顿堡之战里粉碎了迪普内斯的计划,逆日之王被迫败走,萨拉沿海也得以保存。   那邪神呢?   从黑木市的例子就能看出来,这些东西是不死不灭的。   它一定还在,只是被镇压在了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东西里,安静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日蚀教会肯定不会放弃。   萨拉也不可能再让他们找到它。   她之前怀疑日蚀教会不可能单独为了帮阿格莱亚复仇投入颇多。   如果死亡球票案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搅混水,方便他们寻找邪神的封印……顺带解决掉费迪南德这个唯一能克制、针对它的人,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阿格莱亚潜伏在费迪南德身边,或许也有打探邪神封印的目的。   看清楚这些,西绪斯的愤怒就确实有道理了。   在希茨菲尔看来,这个守密人的角色确实是格瑞斯特来当更加合适。   反正他本就孤身一人。   他也没有失去他的力量不是吗,否则迪普内斯怎么会不敢进犯王都?   木人族到底不是人类,到时候它们会帮多少忙,这个真的不好判断。   如果是格瑞斯特来当守密人,不但费迪南德和欧妮雅……可能也包含阿格莱亚,这些人的悲剧不会发生,现在他们也不用担心守密人会出什么意外。   因为很显然,费迪南德变成腐化者,这个变化并不是邪神诅咒了他。   是他自己——就像伊森假设夏的隐患一样——他一直沉浸在长时间的对妻女的悔恨、愧疚当中,他的心灵和信念坍塌掉了。   他愿意奋不顾身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投入到他认定的事业里去,在这时他的心如钢铁般厚重坚硬。   但是当面对那个必然注定的结局的时候,他的心又比鲜花还要脆弱。   他终究无法彻底断绝人性。   这个反噬是由他对她们的爱决定的。   爱的越深,腐化的就越严重。   但格瑞斯特显然不需要担心这些,由他来当守密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希茨菲尔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她只能尽力理解为,这是必要的,他需要躲藏起来守护些什么。   这还是看在她现在更成熟、更理智的份上——换成老早,她肯定也忍不住要和西绪斯一样咒骂他了。   不过这些暂时还只能算她的猜测。   她有九成九的把握,但总归还需要证实。   所以她问维尔福:“可以说说守密人和邪神游戏吗?”   “哦!这就太超纲了!”   维尔福的回答也不出她所料。   他甚至还在她头上摸了两下,纯粹把她当成个小孩子对待。   “涉及到太多秘密了,不是我不信任你,希茨菲尔,而是知道太多对你来说真没好处。”   “我不知道格瑞斯特是怎么想的……但你今天已经收获不小了,很多事情可是连五级探员都没资格了解的,要不是看在莉莉丝的份上——”   “算了。”他把话又憋了回去,摸着她的灰头发。   “去门口拿帽子,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希茨菲尔没有争辩。   她知道这没意义,在礼貌的和维尔福道过谢之后,她在门口拿了帽子,回头,看到男人的身影退回走廊。   脚步声渐行渐远,但明显还没有上楼。   希茨菲尔快速脱掉两只靴子,只穿白丝袜踩在地上。   接着她推开门,将两只靴子丢到草坪上,再用力把门重重一拉。   “砰!”   脚步声顿了下,用更快的速度跑上楼,一会功夫就没动静了。   希茨菲尔蜷缩起脚趾,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刚才在房间里待的时间不长,但根据她的观察,密码书大概率不在那里。   所以……   大侦探希茨菲尔。   现在到你展神通了——   ————————   感谢:请问有钓鱼竿吗?、可鲁贝洛斯、不灭的cv-16、你微笑时好冷丶、吃肉肉长肉肉、defold、大樱红茶君、莫里亚蒂不是弟弟、久远崎彩娲……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ps:三更8k~有底气求票票惹!   ps2:大侦探希茨菲尔,她的绝活是有一只神秘的左眼,可以帮她在危难关头进入梦境,看到那些旁人无法察觉的关键线索……   简称为——遇到困难,睡大觉~ 作者的话:卧槽睡过了   只好下午补了。。   还是有3更的可以放心。   顺便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考虑改回正常更新时间了。。 第五十九章 诱饵   希茨菲尔不是没有光脚走过路,但这次感觉尤其糟糕。   她猜无论是西绪斯还是格瑞斯特上来的时候都没换鞋,如果之前还有其他人一起上来干什么事情——比如帮西绪斯拼那个摆架的话,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走廊和楼梯上会那么脏了。   不论结果怎样,这袜子肯定是不能要了。   再加上尸臭,她有一种触碰了不可名状之物的错觉。   上了楼,她恰好看到费迪南德的房间有一条细缝。隐约有交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她走了吗。”   “走了。”   “你看着她走的?”   “当然……我觉得你对她有点太在乎了,格瑞斯特。”   “以我对这位小姐的了解,她可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角。其程度比当年的莉莉丝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格瑞斯特……我不想听你谈这个名字。”   “为什么?”   “嗤!”   这是杂毛萝莉的声音。   “当然是因为在埋怨你那段时间不出手啊?可能第一次魔像诅咒你确实没反应过来,啊,对了,你当时在北边看大门呢……但第二次,在有预兆表明他们就是想再唤醒邪神时你依然不动,直接导致牺牲了那么多探员,外加有希望担任教宗的艾萨克罗德也死了……相信我,这方面对你有意见的人不止一个巴蒂-维尔福。”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吗,巴蒂?”   “……我相信你有你的考虑。”   “看来当初他们选择你来当局长是正确的,看看吧……康娜,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输给他了。”   “我本来也没想当什么破局长!”   “格瑞斯特……”维尔福又出声了,“我信任你……但我……你能不能稍微透露下你是怎么想的?”   “你是指哪一方面?”   “阿格莱亚——从希茨菲尔发现问题到现在起码已经过去了6个小时,你为什么让我按兵不动,我不理解……”   “哦,那我估计,你还不理解为什么我能屡屡得到王室支持,以及为什么查鲁尼在放任他的孩子做那些事。”   “就是这样……”   “可不止!”西绪斯又来打断吟唱了:“我还不懂你为什么继续让诺萨当院长!”   “你不知道他光是克制就已经很辛苦了吗?这些年他招了多少个助教……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他自己难过别的教授也不开心因为他们还要担忧他变成怪物去伤害孩子!”   “他已经付出那么多了,不是吗?你知道的真相比我们多的多,那你就更应该让他好好休息!”   他们吵的太激烈了。   激烈到希茨菲尔一时间忘记了她摸回来的主要目的,一直躲在门外仔细偷听。   “你确实需要给所有人一个解释,格瑞斯特。”   维尔福的声音传来。   “即使不光为了诺萨,不光为了欧妮雅他们,只看这次的球票案,当真相大白,你觉得荆棘鸟联盟会放过你吗。”   “六个大贵族……还有一个是伯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个阿格莱亚是根本不足以拿去交差的,他们才不会管什么恩怨仇恨,这件事是在你的放纵下才发生的,而且你根本没有插手的意图——他们就只会记住这些东西。”   “你根本就是在……将你的未来、你的命都交给了查鲁尼。”   “要是他不管你,打算用你来平息贵族们的怒火,那么——”   “是迪普内斯。”   “……什么?”   “一个阿格莱亚当然不足以平息怨恨,但如果能消灭,甚至抓到逆日之王……你们觉得会怎么样呢?”   房间里陷入安静,希茨菲尔也屏住呼吸。   “你们,在拿诺萨当诱饵?”   西绪斯的声音,语气压抑着极端的愤怒。   “疯子!混蛋!!”   “砰!”   一声巨响。   “砸东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哗啦——”   像是一箩筐不锈钢刀叉掉到地上的巨大动静。   “西绪斯你冷静点——”   维尔福在劝。   “还有格瑞斯特,你们这个计划未免太冒险了,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来?”   “因为已经11年了。”   “胖子松手!”   “轰!”   一声巨响,直接砸在门板上,希茨菲尔吓的一抖。   见势不妙,她迅速往前跑,拉开另一个房间的门躲了进去。   几乎在她刚进去,门还没合拢的瞬间,气呼呼的杂毛萝莉夺门而出,站在走道上胸口起伏。   “格瑞斯特。”   她听到她压抑的诅咒。   “你最好不要让我逮到你犯一丁点错……”   “另外。”   隐约伴随有抽气的声音。   “很久以前,我是很尊敬你的。”   “通通通通……”   脚步声下楼,看来她是离开了。   关上门,希茨菲尔靠在黑暗里松了口气。   果然,她之前对格瑞斯特的怀疑并不是她神经过敏。   查鲁尼,即查鲁尼-萨拉,萨拉七世。   他是这片土地的最高主宰。   王室早就知道死亡球票案背后是邪教徒?   那格瑞斯特会不会早就知道阿格莱亚是有问题的?   甚至特尼则王子,他会不会也是在王室的授意下才和他们合作?   嗯……其实希茨菲尔还有一个更可怕的猜测。   就是王室……王室可能是故意在借日蚀教会这把刀去削弱贵族联盟。   一个伪装成叛逆的王子……无间道?   果然,政治这种东西水太深了。   不适合她。   还是想点开心的吧。   西绪斯走的那么干脆,这至少说明费迪南德没事了。   希茨菲尔在黑暗里感慨万千。   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遭重了。   西绪斯这个医生都走了,格瑞斯特和维尔福也没必要再留下。   如果费迪南德真的是诱饵……是为了诱使迪普内斯现身才安排的棋子,那么不用问,这房子周围肯定布满了警戒。   那她待会要怎么逃走?   她根本就是被困住了啊!   心脏在胸腔里一阵乱跳,过了一会,她恢复冷静。   代价是注定要支付了。   与其杞人忧天,不如想办法多捞点好处。   她站稳身体,摸黑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运气还是不错的,因为这里是书房。   四面墙,除了有门的这面,有窗户的那面,旁边两面都是书架。   那她的目标——那本密码书不用问大概率在这。   半小时后,希茨菲尔额头冒汗。   她没找到。   她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是有问题的。   费迪南德的卧室里没有,她可以肯定。   这人性格肯定还是有刻板严谨的部分的,他住的地方,书就一定会摆在它该在的位置。   那为什么书架上没有呢?   除非——   快速转身,往房间中央趟出一步。   下一刻,希茨菲尔身体一僵,软绵绵的半跪下来捂着脚趾。   她要找的东西就躺在地上。   甚至已经翻开了封面,就好像有人之前坐在地上试图继续破译它。   但因为发生了意外,他只能把它丢在这了。 第六十章 灰雾里的斯芬克斯 上   美女之颜代表诱惑,野兽之躯代表胁迫。斯芬克斯的故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现实里青年们迈向社会逐渐成长的故事。如果他们不能从社会——这样一头怪兽的考验中存活下来,不能坚持本心不断披荆斩棘去求索的话……他们确实不会像神话里的可怜人一样被撕食生吞。但从人生的角度评判,他们无异于是在慢性死亡。   ——《解读寓言:俄狄浦斯王》   ————————   希茨菲尔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冷笑话,内容是:无论是项羽还是吕布或者吕小军,相比敌人的铁拳,更让他们难受的一定是任意一只脚的小拇指和床脚亲密接触。   ……她现在完全理解那是什么感觉了。   尽管让她蜷缩在地上不断颤抖的只是一本铁皮书。   缓过来之后,希茨菲尔抱起书,一瘸一拐的蹭到窗边。   房间里这么黑,不要问是拉着窗帘。   星期天,械阳常驻。因此怎么都是有点光的。但她也不敢就直接把窗帘拉开,而是靠在靠窗的那面墙上,借着缝隙里透出的光开始操作。   首先——   她回忆了一下,当时在幻境里,那个金发女人说过的话。   [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是被活埋,并会在未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涌现。]   希茨菲尔不知道自己有无记错,但是她好像在地球听过类似的哲语。   这东西,真的可能是谜底吗?   总之,试试好了。   费迪南德按照木板间的缝隙间距推测一共有十关。现在第一关已经解开了,书页里的内容她也都看过了,接下来该解第二关。   如果假设这句话就是全部的谜底内容,那么第二关的密文应该是“永远的情绪”。   希茨菲尔借着光,仔细盯着那些齿轮,确保密文组合成这句短语。   “咔”的一声,好像有什么锁扣被打开了。   居然真的可以!   她呼吸顿时有些急促。   但她并未迫不及待的去看第二关内容,而是继续解密,在尝试多种组合后依次输入“不会消亡的”、“被活埋的它们”、“更加丑陋的方式”、“再次涌现”等等短句,终于将1-8关全部破解。   是的,1-8关。   这句话只够她破解到这里,后面的后面理论上还有两部分内容的,但她显然对此毫无头绪。   她决定先不管它们,把1-8关的书页内容读完再说。   首先是第二关。   还是三页纸,一共六面。但这次记载的就不是图画了,她阅读到的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文字。   这种文字和古代萨拉语非常像,但是又有一定区别。希茨菲尔需要一个词一个词的去理解才能将一段话内容融会贯通,这让她的阅读进程非常吃力。   读完全部六面内容后,她有些发愣。   第一关的书页内容已经很让人迷惑了,第二关的内容更奇葩。   [我无数次的从噩梦中惊醒,那个胧影还是在眼前挥之不去。我对每一个我能求助的人讲述了我的困扰和遭遇,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肯信任我。我终于意识到我们所有人都是它的傀儡,我曾认为它出现在我的噩梦里是为了杀死我,这种想法在今天看来是那样可笑。因为确实人类对它而言就像蛆虫,我个人的死?还是一大群人的死?对它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她是能读懂它的意思,但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它”是什么?   什么叫“一大群人的死对它来说无关紧要”?   希茨菲尔皱眉分析,感觉这玩意有点像是……她举个不知道是否恰当的例子:像是某个疯人院里的病患在忘记按时吃药后写出来的。   时间、场景、人物……一概没有。   你就算写心情也别这么随意啊兄?   研究不出名堂,那就继续往后翻。   第三关还是类似的记述,但凭借语感,希茨菲尔认为这里的记述者和第二关的不是一人。   [浑浑噩噩的过了四周,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可能是出问题了。我的精神好像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以至于今天在公司做了那样的蠢事……]   [我怎么能对克劳德说出那么过分的话呢?说他是个没用的废物……哪怕我真是这么想的也不该直接说出来。]   [还有在会议上表明要撤除所有挂绳,让违背规则的人缴纳罚款。这种事……我知道这可以给公司带来更多收入,但这是我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挂绳?”希茨菲尔陷入思考。   是晾衣服的挂绳?   还是……   就在这时,她瞪大右眼,看到在木板书页的下方——也就是那些文字段落下空缺的部分正在浮现精细的雕刻。   她敢发誓之前这里什么都没有的,就像魔法一样,雕刻是突然冒出来的!   它要展示的是……工厂?   雕刻图案里最醒目的无疑是一座座烟囱。它们坐落在远方,不断向天空喷着烟尘。这些烟尘和云朵融汇在一起,让盯着看的希茨菲尔很不舒服。   图案下面的内容就更让她不舒服了:工厂库房的间隙里有不少巷子,她看到这些巷子里被搭起来一排排的简陋草棚,草棚最外面的支撑柱上挂着一根绳子连到对面,每根绳子上都趴着七八个人。   嘴角抽搐一下,她想她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了。   这些趴在绳子上的人,他们其实是在睡觉。   是的……她看过一些相关记载,早期工业大发展,到处都在招工的那个时期,好像是有法律规定,禁止任何人睡大街的。   但买不起房子,住不起旅馆的工人总得睡觉。为了规避法律惩戒,有些工厂主就在厂房里搭建这样的棚子,两头挂一根绳,晚上让工人挂在绳子上睡。   很难受。   光是看着就很难受。   没记错的话,这些人甚至还得为挂在这根绳子上付钱。然后一到超过时限就会有人割断绳子,上面的人全得摔到地上。   这样,再回去看第二关的内容,希茨菲尔不禁咋舌。   用这种方式压榨劳动力已经很黑了。   写这段话的人——他大概也是个工厂主——居然能想出取消挂绳,抓着工人罚款的点子,这真的是——   欠路灯啊……   不过感慨归感慨,只从这些图文看,依然没有什么重要收获。   希茨菲尔继续看了第三关、第四关、第五关、第六关的全部内容,发现它们都是有些无厘头的,记载的很混乱,很随心所欲,就像最黑暗的人生经历中记下来的失意的呓语。   但她已经确定了一些规律。   ①:每一关的图文内容都是出自不同的记述者。   ②:这些人都对自己的精神状况产生了怀疑。都怀疑他们是被什么东西给影响了,给控制了。   ③:六个人里有三个都提到了‘它’,都提到了‘恍然大悟’。   那一段的记述,其文字里透露出的情绪非常激烈。就像是疯子领悟到宇宙真理。   但是给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希茨菲尔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舒服,但就是——有一种看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且是已经“发生过”,自己完全无力阻止,只能放任事情最大限度的恶化的那种恶心感。   “这里的‘它’会是他们说的邪神么……”   希茨菲尔有些不安。   她决定继续往下看。   第七关。   [我是西索-格瑞斯特。]   瞳孔收缩。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从这个意外里坚持下来,所以以防万一,我写下这段话,以记述我所遭遇的一切。] 第六十一章 灰雾里的斯芬克斯 下   格瑞斯特……   居然是格瑞斯特!?   希茨菲尔感觉心脏好像要冲破胸腔蹦出来——她着实是被震撼到了。   不……冷静下来想想,费迪南德确实说过,这本书最开始就是那糟老头的。   所以他打开它了?   他怎么做到能破译到第七关的???   到这里,希茨菲尔又发现了这本书的一个矛盾点,即无论是谁……是疯子也好,是工人也好,是工厂主也好,甚至是格瑞斯特也好。   他们拿到书,留下记述好像非常简单!   但是这不是一本密码书么?   它不是应该……需要一关一关的解密才能不断翻开吗?   别说什么他们都解密成功了。   她可是知道这种排列组合有多难的,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在幻境里跟她说了密文谜底,敞开给她解,她估计没有个七八年是别想建功的。   这已经是很乐观的预估了,真正去破解只会更难。   所以说——面对这样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除了吃喝不愁,成天到晚闲的没事干,而且还要对语言文字有一定热情的人才会知难而上,耗费这么长时间去跟它作对。   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他们会多看这东西一眼?   不可能的。   正常人拿到这东西,解不开,转几次齿轮估计就要给它丢了。   不存在投入解密然后留下记述这种选择,这太奇怪了!   所以希茨菲尔认为,这些人——最起码到目前为止留下记述的人,他们拿到这本密码书的时候,它是没有锁的。   她继续往下看。   [这个东西很特殊。]   [比我之前遇见过的任何邪祟都要特殊。]   [因为不知道能否苟活下去,所以我也就敞开说了:我怀疑它和东方的古大陆——拉瑟雷士的毁灭有直接关联。]   [拉瑟雷士既是那个大陆的名字,同时也是那个文明的名字。根据目前出土的古代文献,在1800年以及之前,拉瑟雷士是一个发展进度丝毫不逊色于萨拉大陆的繁荣文明。它的位置在极东之海的尽头——要准备最强大的舰队顺着凯拉尔航线一直走,绕过海沟、礁石和旋涡,倘若有幸能突破海上的迷雾,那就可以看到这块传说之地。]   [这样的幸运儿有403个。很荣幸,我是其中之一。]   [但是拉瑟雷士已经不存在任何文明了。]   [因为时间和食水的关系,我们没敢探索的太远。但就探索到的情况而言——我们确实找到了很多城邦旧址,那些遗迹、高大的城墙、恢弘的雕塑……这一切足以说明这里曾有繁荣风景。]   [可它们都腐朽了。]   [泥地里深埋着无数骸骨,建筑被泥尘掩埋,华美的城堡浮雕被风化、破碎……]   [这是非常奇怪的,因为我们的考察队还发现了很多生活的痕迹。这说明这些城邦并不是因为战乱、灾难而死去的。]   [不是地震,没有地壳变动的痕迹。]   [也不是海啸,大部分建筑格局都保存完好。]   [就好像是,有一天,城邦里的人照常作息,老人们坐在路边回忆过去,妇人们购买面包牛奶准备回家,男人在田里耕种、劳作,孩童则在田埂和街道上奔跑玩耍。]   [然后突然发生了什么,他们死了。]   [全都死了。]   [这本书是我在一个被记述为‘阿坎那亚’的城邦里找到的,它被放在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物——一座钟塔的顶楼。在它旁边还有一具身穿华服的骷髅残骸。]   [无论是按照我本身的性格,还是按照我多年养成的专业素养。看到这样诡异的组合,我最应该做的是放一把火,将整座钟楼废墟,那具骸骨还有这本书一起烧掉。]   [但是——既然你已经看到了这里,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没有这么做。]   [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在船舱里,桌上就摆着这个东西。]   [既然我是在这个位置留下记述,我自然已经看过之前的东西。我认为毫无疑问是有一个未知的存在影响了我,就像它之前影响前面的记述者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我比他们更强。]   [它无法一下子影响我,控制我,我可以尝试和它对抗。]   格瑞斯特确实很强。这从他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内容就可见一斑。   之前的记述者写的都很少,五六面木板,每一面都只写了一小段,依然空了很多地方。   翻页。   [但是我失败了。]   [它太强大了……不是我之前所见识的任何邪祟可以比拟。如果它愿意将它的真身投影到现实里来,我丝毫不怀疑它可以站在海里。]   希茨菲尔眼皮跳动。   她同时想起了两个东西。   一个是第十小队的塔里克探员……就是那个和夏依冰不对付的憨批女人,她当时炫耀的,在计分板里发现了一个巨人图像。   巨人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像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它会不会是站在海里?   还有一个,她还想起了在巴尔维克了解到的“海上巨影案”。   它和巴尔维克怪影案是一脉相承,背后源头已经点明了是欲念魔神。   但欲念魔神是怎么来的?   死亡球票案背后也有一头……唔,他们是说“邪神”。   听上去,这个邪神也对控制人心,控制欲望很有一手,需要逼的人类推出费迪南德这样一个断绝人性的特例来对抗它。   那它们会不会是一个东西?   毁灭了拉瑟雷士的。   影响了之前几位记述者的。   以及连格瑞斯特都击败的这个邪神……会不会就是欲念魔神?   她继续看。   [它对人心的了解深刻到让我毛骨悚然,以至于我开始怀疑它们就是为此而生。]   [它在研究我们。]   [在注视我们。]   [但它并不在乎我们的死活——它在主观上并不热衷于杀死我们。]   [这一切更像是一个研究,一场游戏。]   [它会不断给我们设置考验,各种各样的考验……必须要有人通过考验它才会回去沉睡,否则所有被选中的人都要死,就像拉瑟雷士一样无声的毁灭。]   [我通过了几乎全部的考验,但还是倒在了最后关头。]   [幸运的是有另一个人通过了考验,我可能不用死,但我肯定也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邪神长眠,萨拉暂时是安全的。]   [从这一刻开始,这本书的锁扣功能终于激活。]   [但已经迟了。]   [太迟了。]   [从我被它蛊惑,将它带回萨拉的那一刻起,这头魔怪就盯上了这里。]   [11年一个轮回。下一次它苏醒,就是1973。]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   [必须……]   [做点什么……] 第六十二章 欧妮雅-福兰德的留言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险些没把这本书甩手扔了。   因为她已经差不多确定,日蚀教会、逆日之王、阿格莱亚这些人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萨拉王室、命运之轮、格瑞斯特这些人一直在隐瞒、护卫的东西。   大概率就是这本密码书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是从那次远海航行开始的。   那大概是22年前。   22年前,萨拉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组织了一支远洋舰队。格瑞斯特也在其中。他们顺着先人开凿的航路一路东行,终于发现了传说中的文明拉瑟雷士……所留下的遗迹。   但是拉瑟雷士已经死了。   除了满地的废墟和废墟地下深埋的骸骨,他们在那一无所获。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转折点出现在考察队进入了一座叫‘阿坎那亚’的城邦废墟。并且在那座废墟里,他们找到了这本不祥的书。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一本用木片和金属零件做成的密码书,按照格瑞斯特的形容,它当时在钟楼废墟的顶端。那也就是说它每天都要经受风吹日晒,纯按材质分析,没几年就该腐烂掉了。   但它却基本完好无损。除了泛着金属光泽的封皮多出了不少划痕以外内部几乎没有任何损伤的痕迹。   也难怪格瑞斯特说他应该一把火把书烧掉,这种比较怪异的情况,又是在一个存在邪祟和灵异的世界里,真的是一点好奇心都不应该有。   但已经没用了……按照书里的记述,在这本书和萨拉考察队相遇的时候,所有人就已经被诅咒了。   连格瑞斯特都一不留神被控制了,当他恢复清醒的时候,书已经被他带回了船舱。   所以这是很简单的逻辑链条——   第一:在格瑞斯特之前在这本书留下记述的很可能都是拉瑟雷士人,那时拉瑟雷士还和萨拉一样有璀璨的文明,但当考察队找到那片大陆的时候,拉瑟雷士文明已经被毁灭了。   第二:萨拉的灾难——最起码是受困于那头邪神的灾难是因为考察队从拉瑟雷士带回了密码书。   所以差不多可以认为……密码书在哪里,邪神灾难就到哪里。   换言之,日蚀教会心心念念想要释放出来的邪神,很可能,就藏在这本密码书里。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希茨菲尔差点炸了。   不过冷静下来后,她开始不断安抚自己:应该不要紧,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还不至于唤醒邪神。   因为她已经得到了情报:费迪南德是王都诸多势力主动放出来引诱邪教徒的诱饵。   她可没忘这个男人为什么招她当助教——不就是为了能破译打开这本书么?   在她一开始的认知中,这本书是“封印物”的几率应该不大。否则费迪南德脑子抽了才会想着去破译它。   他在11年前几乎付出了妻女的生命,以及自己可能变成怪物的代价来粉碎邪教徒的阴谋。他不可能让自己的牺牲白费。   所以即使确定了这本书是“封印物”的几率很大,希茨菲尔也认为:至少破译到这个阶段是不足以对邪神封印产生影响的。   否则格瑞斯特怕是第一个不答应,也不可能任由费迪南德干这种事情。   “所以问题是出在……第九关,和第十关吗……”   拿捏着书脊,少女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   理论是一回事。   现实是另一回事。   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手持定时炸弹的人质,尽管已经从诸多推理中确认它的线已经被剪断不会立刻爆炸,但拿着这样的东西在手里,还是难免觉得心惊胆战。   有一种“邪神就封印在第九关和第十关的书页里”的念头。   念头在翻腾。   她耗费极大力气才强行将它压制下来。   冷静。   冷静,希茨菲尔!   年轮和老头都说过,神蚀者不害怕被邪祟污染。   他们的表达可能有差异,但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是的。   我依然患有不眠症。   这意味着我的身体依然是以左眼为主在配合运转。   这只眼睛是我身体的主人。   它是神的器官。   它不会允许其他东西再染指我的。   “嗯?”   想到这里,灰发少女一歪脑袋。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这么说……   好像有点不太正经。   但这确实给她壮了些胆。   她继续翻页,来到第八关——也就是能翻阅到的最后的内容。   [我的名字是欧妮雅。欧妮雅-福兰德。]   果然。   看到这段话,希茨菲尔呼出一口长气。   第八关的记述者是欧妮雅,这和她的猜测一致。   因为她知道今年已经是1984了。   格瑞斯特带回这本书是22年前,那就是1962。   1962年,这头邪神的阴影第一次笼罩萨拉。西索-格瑞斯特在考验中失败,但因为有其他人通过了考验,这可能激活了这本书本身的功效……当然也可能是那东西自己给自己定的规则……总之它被封印了,陷入沉睡,要11年之后才会苏醒。   1962年的11年之后是多少年?   格瑞斯特前面也写了,是1973。   那长夏的1973发生了什么?   诚然希茨菲尔不是土生土长的萨拉人,对这些历史知道的还不如乡野传说多,但好歹前不久夏依冰才跟她提过。   1973年,逆日之王迪普内斯率领日蚀教会攻打斐顿堡。试图献祭全部囚犯召唤邪神。   看看。   线索。   事件。   时间线。   所有信息全连上了。   再结合费迪南德拼死拼活也要破译这本书——   第八个记述者是他的前妻。   这件事其实并不难猜。   [作为邪神游戏的失败者,而且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的失败者,我对我的结局没什么好说的。]   希茨菲尔开始阅读内容。   [这是从一开始就定下基调的事,我们早就做过假设——倘若它的最终考验是逼迫我们放弃最爱的人,那我尝试一万次也不可能赢。]   [因为我太爱诺萨了……如果是这样的选择题摆在我面前,一边是诺萨,一边是整个萨拉王国,那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左边。]   [但诺萨不可以这样。]   [他是校长选中的希望,是我们当中唯一有机会再次赢它的人。]   [是啊,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   [但诺萨同样爱我。]   [我能感觉的出来,如果我不和他定下这个约定,并且主动给他机会的话,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守密人。]   [主动敞开精神接受污染。]   [在我刚进这行的时候,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做这样的事。]   [我不后悔我的选择,因为至少能让他心中的痛苦减轻一些,让他以后不至于变成我注定要成为的那种,怪物。]   [但我唯一没想到的是你,阿格莱亚。]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因为我并非是在规定的时间打开的这本书。]   [可如果我们还有未来。]   [如果你还有未来,并且有机会看到这里的话。]   [我想说,别恨他。]   [别恨他,阿格莱亚-费迪南德。]   [因为你父亲,诺萨-费迪南德。]   [如果你恨他的话。]   [他会——]   一团涂写的痕迹。   [毫不犹豫的杀了你的。] 第六十三章 汗毛倒竖   “挺搞笑的。”   看完全部内容,希茨菲尔做出评价。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她却一点笑不出来。   因为这种,“爱一个人胜过全世界所以为此牺牲”的精神,在她看来是极其可怜又可悲的。   很显然,欧妮雅是故意被污染的。   这很可能——应该说有极大概率是格瑞斯特计划里的一部分。哪怕她对费迪南德的爱没到这个程度,格瑞斯特,或者说另一些人也会逼她这么选的。   费迪南德也许是一个很严谨很刻板的人,正是这些特质让他们选择他成为对抗邪神的守密人。   但是他心里燃烧的情感火焰并不比任何人差,为了让他能早日磨练到足以赢下“邪神游戏”的程度,这些人不惜联系欧妮雅让她做选择——是牺牲自己减轻丈夫的负罪感,同时减少他的弱点,还是继续陪伴在丈夫身边,看着他继续顾虑自己,然后大概率输掉邪神游戏。   让希茨菲尔觉得搞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是,在很多人——甚至包括欧妮雅自己的认知里,这个选择题是邪神出出来的。   但并不是这样。   这件事发生在1966年。距离下一次邪神苏醒,也就是1973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是他们自己模拟了选择,就像模拟考试一样强行将这套题目摆在他们面前。而且每个人作答的试卷内容都不同,需要完成的目标亦是不同。   所以这么看,费迪南德为什么深爱妻子却依然做出了那种堪称断绝人性的审判,这件事就不奇怪了。   因为早就有人告诉过他,他也亲眼见到了,妻子是受到了邪祟的污染,从身体到心灵都已经在逐渐腐化才犯下的错。   到了那个阶段,他就是不想送她去斐顿堡也不行了。因为任何一个还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放任一个可能变成腐化者的不稳定因素生活在王都。   费迪南德……他应该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具体的真相。   希茨菲尔默默想到。   死亡球票案里的线索、巧合惊醒了他。让他怀疑11年前斐顿堡之战他的妻女可能没死,而他唯一能找到的渠道——了解当初发生了什么的渠道就是这本密码书,他想知道欧妮雅在里面记述了什么。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费迪南德作为这个诱饵计划最重要的参与者,这本书里记载的是什么东西他不可能是完全一无所知。   但他却不知道打开它的方法!   这一定还是格瑞斯特的考量,因为费迪南德正在变成腐化者同样是事实!他们对他亦有顾虑!   “1973年再往后数11年……那不就是1984……就是今年……”   捂着额头,希茨菲尔靠在墙上浑身一阵阵的发麻。   这本书就是个定时炸弹。   它现在是不会炸,那是因为1984有12个月,她不确定邪神会在几月苏醒。   案子里唯一和时间有关联的就是那个数字13。   13个被诅咒者,分别对应13个月。   其中伊戈尔伯爵是去年12月死的,剩下12人就正好对应12个月。硬要从这里分析的话,她会认为要等到今年12月邪神才会苏醒。   但会这样吗?   按照这些人所描述的,1973年邪神无论吃不吃祭品都会苏醒,那日蚀教会为什么还要攻打斐顿堡?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们掌握着可以在当年提前唤醒邪神的方法?   希茨菲尔眉头紧蹙,闭着眼睛不断思考。   线索,她现在已经有不少了。   包括绝大部分的真相。   死亡球票案背后的起因。   凶手的身份。   日蚀教会的谋划。   这些东西她都弄清楚了。   但是她总觉得还有一个最关键最关键的线索。   这个线索是干嘛的呢?   是用来把这所有的一切全串起来的。   比如日蚀教会为什么非要提前唤醒邪神不可。   格瑞斯特为什么坚信那位逆日之王会乖乖上钩。   她有一种感觉,就是她应该能看出这个线索在哪的,但是所有链条里好像有一环就是被她忽略掉了。   难受啊。   难受的要死。   到底……   我忽略的地方到底在哪?   “咔嚓……”   一声轻响。   希茨菲尔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人打开了房间的门。   “咔嚓。”   房门关上了。   不论对方是什么东西,她都被一起关在了这里。   哦,这该死的熟悉感……   悄悄把书放下来。希茨菲尔掀起裙子,从左侧大腿上拔出普朗式,摈住呼吸一动不动。   “你在这干嘛呢(希茨菲尔同步一抖)。”   “你——”   少女整个人完全缩到墙角,瞪着一只蓝眼睛,看向凑近自己的面庞轮廓。   “你走路没声音的?”   “我好歹也是资深探员。”   夏依冰咧嘴笑了。   “反倒是你,我感觉我的职业素养被轻视了。”   呼——   希茨菲尔大松了口气,然后有气无力的问道:“你是来抓我的吗?”   “嗯?”   夏依冰有些莫名其妙。   希茨菲尔的靴子被人发现,恰好她和其他人换班过来看情况,顺带给她抓了个现行。   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怎么说呢,她好歹有命运之鈅,而且又因为夫人的关系,很多人对她都有不错的印象。   又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没有大人物执意追究的话,训诫一番也就完了。   但是,看着灰发少女缩在墙角,眼巴巴(昏暗环境下的过度脑补)看着自己那柔弱的样子。   夏依冰觉得逗逗她也挺不错的。   “是啊,我是来抓你的。”   她故意让语气显得严肃一些。   “阿格莱亚已经抓到了,格瑞斯特校长刚把她带来。”   “而你今天的反常举动,希茨菲尔——”   “等等!”   不料直接被少女打断。   “你刚才说什么?阿格莱亚……?真抓到了?”   “不然呢?”   夏依冰扬眉。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影狮盯住。   那地方有几条下水道,下水道通往何处他们都一清二楚,一个17、8岁的小女孩而已,能怎么跑?   能跑到哪去?   这不是很正常吗?   “……”   但希茨菲尔显然不这么看。   女人就看她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然后又问了她一句:“你说是格瑞斯特校长带她来的……?”   “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抓到邪教徒不是应该关起来吗?”   “啊……很多人都这么想,但他是格瑞斯特嘛,用俚语解释,西索-格瑞斯特的决定总是有道理的。”   “我不这么认为。”   希茨菲尔脸色彻底白了下来。   身体同步一阵发麻。   她想到了……想到那个被她忽略的关键是什么了。   密码书的1-8关。   除了第一关是纯粹的图画,而且看不懂什么意思之外。剩下来的第2-6关,以及最后的第8关,包括格瑞斯特和欧妮雅在内,一共有七个留下记述的人。   他们还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他们都是邪神游戏的失败者。   欧妮雅是特例,她是死在了“模拟考”里。   但前面的记述者都是真正输给了邪神!   从拉瑟雷士的结局来看,2-6关的记述者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   那格瑞斯特呢?   现在还活着的那个他,屡屡做出反常选择的那个他,让西绪斯从敬仰到憎恶的那个他。   他——   还是他吗……   ————————   感谢:请问有钓鱼竿吗?、志波海燕、汝祥云梦、托塔歌姬爱妹、书客98293861627、沐雨声寒、无悔的抉择……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今天家里来客人了,有点迟,明天争取继续三更。 第六十四章 走廊惊魂   “希茨菲尔……?”   女人蹙眉,不理解她为什么总是一惊一乍的。   “你是不是身体不……”   “别说话!”   伸手捂住女人的嘴,希茨菲尔紧紧将她压在墙上,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咚……”   “咚……”   “咚……”   脚步声,在越来越近。   希茨菲尔用眼神警告夏依冰,让她尽量不要发出动静。   夏依冰立刻点头。   这让希茨菲尔有些纳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弄懂了。   她伸出食指压在嘴唇上,补了一个摇头的提示,这才松开女人,弯腰将密码书抱起来,夹在手臂下,小心翼翼的往门边走。   夏依冰刚才开门的时候稍微带了点空气进来。这使得越靠近这里,越能清晰闻到那股尸臭。   悄悄来到少女身边,看到她眉头紧蹙的样子,夏依冰贴近她,尽量小声的道:“应该是格瑞斯特……他说了要带那女孩来和费迪南德当面对峙……”   希茨菲尔没说话,只是翻眼盯着她两秒,然后将耳朵贴近墙面。   夏依冰也眯眼听了一会,表情逐渐从疑惑向严峻转变。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希茨菲尔是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但她起码能感觉到局势的异常。   刚才的脚步声,按照她的经验分析,应该是有一个人用力踩着楼梯进入走廊。   之后就再也没动静了,这意味着不管来人是谁,他都正好停在了走廊中间,那个位置应该正对应着费迪南德卧房的门。   她觉得那应该就是格瑞斯特。   但他为什么不继续推门进去呢?   因为希茨菲尔的要求,她俩后续几乎没发出任何动静。   如此寂静的环境里,格瑞斯特有什么动向——无论是推开卧房门进去,或者顺着走廊走到书房来、转身从楼梯再走回去——她总归是能听得到的。   但是没有。   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夏依冰脑补的三维地形图里,来者在很用力的踩着台阶上来之后就站在费迪南德的房间门口,然后一动不动,陷入沉默。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甚至绝不是一个人类能干出来的事。   在希茨菲尔肩膀上敲敲,夏依冰拔出一把转轮枪,小心翼翼的压下门把,探了半个脑袋出去。   她动作太快了,希茨菲尔甚至没反应过来。   意识到她在做什么之后,少女皱着脸拼命拽她。   但反倒被女人抓住手腕,一起从房门里拖了出来。   “……!”   第一时间,希茨菲尔看向走廊前方。   那里,也就是费迪南德卧房的门前正站着一个人。   黑色的斗篷,兜帽拉起来遮住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些银白胡须垂落下来。   西索-格瑞斯特。   他不说话,也不推门。仿佛一具人偶,一具尸体一样站在那里,面对着房门一动不动。   “格瑞斯特校长。”夏依冰偷偷塞给希茨菲尔一根红色纸筒,双手握住转轮枪,一点一点的往那边靠近。   “格瑞斯特校长……犯人……阿格莱亚呢?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希茨菲尔低头看着红色纸筒,发现它下面有一个可以转动的组件。   组件上画着一个朝右的箭头,筒身上还有一个朝下的箭头。   “……格瑞斯特校长?”   夏依冰再次拉高的声调迫使希茨菲尔迅速抬头。   这下,她恰好完整目睹到了格瑞斯特转头的画面。   消瘦而又高大的老者,在双脚完全没有挪动的情况下转过上身,下巴上的胡须正在蠕动。   不……那根本就不是胡须。   夏依冰和希茨菲尔都看清了,那些一开始被她们认为是胡须的东西,根本就是……一大团纠结在一起的,完全是从下巴上衍生出来的粉白肉芽!   “砰砰!”   没有再等情况进一步恶化,夏依冰扣动扳机,干净利落的两枪点射。   一枪打中脑袋,一枪打中心脏。   弹丸的冲击力让“格瑞斯特”的上身朝后面倒。但让夏依冰感到震惊的是,它的双脚依然一动不动。   从长袍的变动来看,这东西的下半身好像和上半身完全不是一部分。明明上身遭受了巨大冲击,甚至横着飘出去近半米,但下半身居然还钉在那里!   都打中要害了,真是梦魇也该死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发信号!”   口中大声提示少女,夏依冰快速向前走,一边走一边稳稳开枪,将剩余四颗银弹全部倾泻进对方身体。   “砰!砰!砰!砰!”   “哗啦!”   希茨菲尔同步用手枪捣碎了身后——也就是走廊一侧尽头的窗玻璃,抓住圆筒的下端往右一扭再一拉,“砰”的一声,射出去一颗鲜红火星在半空炸开。   然后她迅速回头,看到夏依冰一把将手枪砸向对方,一步跨出,双手收回来摆出拔刀的姿势。   “噗……”   “铮——”   手枪砸中对方的脸,应该是挡住了它的大部分视线。下一刻走廊爆发出刀锋的鸣叫,一道白光将木质枪托一分为二。   “嚓!”   干净利落的,连带将“格瑞斯特”的脑袋都削掉一半。   “希茨菲尔!”   她冲过去,一边踹上这东西的腰,一边高声提醒灰发少女。   她看的很清楚,这东西并没有死。   兜帽倒是掉下来了,露出了一个长满肉瘤的,有两颗死白眼珠的恶心面庞。   左半边脸被平整削掉,但瞬间钻出来大量蠕动的肉芽,重新在勾勒脑袋的轮廓。   希茨菲尔早在她提醒之前就冲了出去。   她知道夏依冰这么做是在给她逃走争取时间和空间——因为走廊被这东西堵住了,窗户又都带着铁栅栏还得开锁,想要快速逃走就必须把它正面逼退。   两人的配合非常娴熟,就好像实现演练过一样。她们都觉得这样起码先行脱身,但就在希茨菲尔冲到“格瑞斯特”两米远位置的时候,它开始动了。   之前被夏依冰接连打中“致命部位”都毫无反应的面部轮廓开始扭曲,一双外凸出来的死白眼珠一层层的翻开皮肉,瞬间变得漆黑如墨,迅速锁定了灰发少女。   “希茨菲尔……?”   夏依冰已经冲进了楼道,在她的预想中,那一脚已经把怪人踹出三四米远,争取的时间差足够希茨菲尔一起跟过来。   但当她回头,她看到的却是……怪人的上半身像蛇一样扭动着,布满肉芽胡须的脸张开上下颚,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竟是吐出了另一头面目可憎、全身上下完全由腐肉堆积而成、只有上半身而没有腿的怪物,正好把希茨菲尔撞了回去。 第六十五章 直面逆日之王   在看到“格瑞斯特”张开嘴的同时,希茨菲尔就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理智告诉她这时候应该加速跑过去。   但左眼在不断传来刺痛,这种甚至还要超越自身本能的预警最终强迫她放缓了脚步,使得这怪物在扑出来的时候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也有机会稍微调整自己的身位。   虽然还是躲闪不及被撞了出去,至少可以主动让身体滑的更远,避免被怪物扑倒在地。   “砰”的一声巨响。   带着腐肉、但同样有五根利爪的手掌捅进木板。却只勾到了希茨菲尔的一截裙角。   “刺啦”一声,黑色长裙被扯下来一截布条。   顾不上裙子瞬间短了三分之一,希茨菲尔仰躺着,一脚踹在这恶心东西的下巴上,同时将夹着的密码书顶到上面,挡住了怪物的第二下凿击。   “锵!”利爪和封皮正面碰撞,发出一阵牙酸摩擦声。希茨菲尔眼前一黑,书没抓住砸在胸口。   力气……好大!   左臂胳膊直接传来一阵剧痛,也不知道是脱臼了还是骨折了。   胸口同样有刺痛传来,她希望这不是肋骨断了。   “铮——”   怪物身体的缝隙中再次冒出刀光。   夏依冰折返回来,“长夏”出鞘,强忍着驱使噩梦之力带来的恶心,一刀斩在腐烂怪物和“格瑞斯特”的连接处,将它从后者口中拖拽出来的粘滑肢体从中斩断。   她先是用余光扫了眼“格瑞斯特”。   这个怪人……它脑袋被削掉的部分尚未长好,此刻依然“扭曲”在那里一动不动。   之所以用这个形容词,是因为它的腰部是柔软的,连带整个上身就像蛇的躯体一样在那里颤动摇晃。   没动静就好。   夏依冰现在要的也只是它暂时的沉默而已,她将主要精力投注到腐烂魔怪身上,一刀斩出——   “嚓!”   “啊——!!!”   刀刃切入脊椎骨和凄厉惨叫几乎同步响起。   腐烂魔怪的脊背爆出大簇粘稠血浆,喷了女人一头一脸。她完全顾不上被感染的风险,一刀又一刀的砍出去,将魔怪后背斩的血肉模糊。   “呵……!”希茨菲尔趁机蹬腿从下面滑出来,一直退出五六米远,靠在走廊尽头的墙根处大口喘息。   夏依冰纵身越过怪物,转身护住希茨菲尔,“长夏”消失,也是大口穿着粗气。   这下麻烦了。   眼看着腐烂魔怪撑起身体,一点点的抬起脑袋,夏依冰亦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长夏长刀,在她用尽全力的时候足以斩开虚幻和现实的阻隔。但砍这东西的时候她手臂却被震的发麻,甚至也没能将它从中彻底斩断。   这个肉体、骸骨的坚韧程度。   不会错的。   “是腐化者。”她轻声说道。   腐化者吗?   这就是腐化者?   希茨菲尔眯起右眼,持枪的右手捂着左边胳膊,死死盯着抬头的魔怪。   这东西和她第一次遇到的梦魇怪物稍有相像,但仔细看,它确实更像是人型。   消瘦的肩膀,蒙着皮肉,几乎可以说是皮包骨头的肋骨胸膛。小腹完全凹陷下去,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任何内脏。双臂是两只昂立状态下足足能拖到地面的巨大利爪。   它的脑袋大的出奇。类似一颗平滑的、蒙着粉色人皮的巨大鹅卵石。整张脸的上半部分,鼻子和颧骨都和人类无异,但没有眼睛——连眼窝都没有,原本该长着相应器官的部位平滑一片。   下半张脸则完全畸变,看上去就像是包含牙齿的上颚长歪了,直接从口腔里往前延伸出来。下颚为了能继续和上颚合拢而巨大化,原本类人的平滑牙齿变得尖锐。一条和皮肤一样布满腐烂的、足足垂到胸口的舌头在其中抖动。   希茨菲尔已经尽量将腐化者往恶心可怕方面想了。她原本给这东西的假设造型是舔食者,但当真正见到腐化者,她才发现舔食者都要可爱十倍。   这头魔怪……它畸形的腰腹往下可以看到骨盆轮廓。但偏偏那层到处破损的、大量暴露出下方腐肉的肉色表皮在骨盆一下是松松垮垮的——就好像它的下半身还没完全成型,那些烂肉、脓血和骸骨一起被蒙在下面一层薄皮里,就像一个装水的袋子在不断摇晃。   再加上腐肉中永远在冒出、蠕动、如蛆虫的肉芽,下面那个“袋子”破碎里不断往外喷洒的红、黄脓水——   妈的。   她不禁在心里咒骂起来。   别他妈提什么噩梦里的威胁了。   这东西本身就是最大的噩梦!   “通!”   腐烂魔怪拄着一双巨大的爪子,用这种方式蹭向两人。   希茨菲尔神经绷紧,右手直接把眼罩扯了下来。   她的枪里还有子弹。   看这样子,夏的攻击对它并不致命。   虽然也让它惨叫了,足以说明是还算不错的伤害,但身处如此狭小的环境,这种伤害力度远远不够。   因为她们是人类,人类的身躯和魔怪相比还是太脆弱了。   擦到就要伤,纯拼命的话她们胜算很低。   那她最后的手段就只剩下……进入那种状态,试试看能不能用银弹打死它了。   毕竟她之前用黄铜弹头都能干掉一头尸偶,这在理论上是根本不可能的。   也许那种状态可以自主瞄准敌人的弱点?   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看了……   “可以了,妈妈。”   就在希茨菲尔做好觉悟的时候,走廊那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爸爸就在里面,你不打算先复仇吗。”   魔怪的动作停顿下来,蠕动着类似长蛇的恶心布袋,一点一点蹭了回去。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陷入了不同程度的震惊。   喊这怪物妈妈……   这腐化者难道是,欧妮雅?   欧妮雅-福兰德?   “阿格莱亚。”   夏依冰眯眼,瞪着从楼道里出来的黑发少女。   “你对西索-格瑞斯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阿格莱亚露出听到笑话般的表情。   “先不提西索-格瑞斯特根本没资格承载你这样的寄托,你这边也认错人了。”   “什……”   “告诉她你是谁。”   阿格莱亚转头看向那诡异的怪人,也就是至今还被两人认为是“格瑞斯特”的东西。   “我是……谁?”   丑陋的怪人晃动脑袋,像是刚刚从长眠中苏醒,意识还有些不太清醒。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它逐步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意识、理智都在飞速回归。   “我是迪普内斯。”   它的目光越过层层障碍,从最微小的缝隙里和希茨菲尔双眼对上。   “萨拉人给我取了个绰号,叫逆日之王。” 第六十六章 两个格瑞斯特   半小时前,灰木街58号——也就是阿格莱亚在维恩的住所。   维尔福抽着烟斗开门下车,挥手招来一名探员。   “伊森。”他问道,“确定成功抓到她了?”   尽管已经得到了消息,但他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毕竟规划里,日蚀教会肯定不会轻易把这样一枚重要的棋子让出去的。本以为有一场恶战还提前疏散了周围居民,事情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我亲眼看着他们押送她出来的。”伊森扬眉,额头出现三道深邃的抬头纹。   看着维尔福还是眉头紧皱闭口不语,他笑着安慰他:“真的……格瑞斯特亲自看护她走的,无论她有什么花招都没地方用。”   “格瑞斯特吗。”维尔福眉头舒展了一下。   但是还没有完全展开——印象中自己还要比格瑞斯特先离开永恩街27号呢,他开车速度也不算慢,怎么居然还能比对方晚到?   “是的,他是开车来的。一辆金狮,看起来还挺奢华气派。”   “这样。”维尔福点点头,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想了想,他估计是……机械院,保德拉克那边有了一些新成果,很可能就是一辆速度更快的金狮牌轿车。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一群探员同心协力,从楼上搬了一个柜子下来。   “那个柜子是什么?”   维尔福好奇的凑上去,仔细查看。   像是个衣柜。   但是更大,更高,刚才隔远了看他差点以为那是一具棺材。   “藏匿容器。”伊森解释道,“里面残留有很浓郁的尸臭、鲜血、脓水腐尸液,推测应该是阿格莱亚平时藏匿魔怪的地方。”   维尔福再次点头。   死亡球票案是最近最重要的一桩案子,他基本是全程关注。自然记得递上来的报告里有提到过,有些受害人可能是被更高等的邪祟生物潜入杀死。   所有的梦魇都拥有穿梭梦界的能力,邪祟生物大部分也有。因此再严密的防线在它们面前也不能说完全万无一失。   而说到更高等的邪祟生物嘛……   维尔福双眼黯淡下来。   最直接、最典型的范例,那毫无疑问就是腐化者了。   所有的腐化者都是由人类转变而成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根本就是他们承受不住噩梦的污染而精神崩溃,主动对污染敞开内心,加速使身体出现畸变。   由于腐化者生前多半都是超凡者或者有一定超凡者天赋的人,在变异后,它们同样也会继承之前的力量甚至能力。   再搭配不死的特性——腐化者无法被外力杀死——简直比任何梦魇还要难缠。   这就是为什么安全局内部要设立那么多负责监管员工心理状态的职位。   正如伊森所说,几乎所有影狮探员都有不幸的过去,这意味着他们每天都要和噩梦对抗。   再加上天天和邪祟诡异打交道,有的时候精神紊乱,一时想不开可能就直接腐化掉了。   维尔福随便就能说出一大串结局悲惨的探员名字,作为局长他对现状深恶痛绝,但让他无力的是现状暂时还无法改变。   “那头腐化者呢?”他问伊森。   “顺着下水道跑了。”伊森摇头,“但是克鲁米对下面很熟,他带着梦娜去追了。”   “梦娜?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一个叫梦娜的探员……”   “梦娜是一条狗,局长。”   “你们做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维尔福用夸赞来掩饰尴尬,“可以了,这里就交给你处理。”   他回到车上,启动车子回到地下总部。   转动办公室门把手,他脱了外套挂在门后面,打开灯,看到房间里站着一个高瘦的人影。   “格瑞斯特!”   维尔福抖了一下,半蹙着眉头:“……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   “那不是我。”   “……什么?”   “带走阿格莱亚的人是迪普内斯。”格瑞斯特静静说道,“我说过他会忍不住的。”   “等一下……”维尔福打断他,揉着太阳穴走过去。   “你是说接走阿格莱亚的人不是你?”   “不是。”   “你知道这件事,但你依然让它发生了,为什么?你们针对永恩街设置了埋伏?”   “算是这样吧。”   “我真是——”   双手抱头,用力拽着已经所剩无几的头发,维尔福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表达惊讶。   “但是我有一件事没搞懂。”   他再次皱眉,同时稍微后退几步,缓缓将手探向腋下。   “格瑞斯特。”   “怎么。”   “既然迪普内斯冒充你现身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在灰木街找他麻烦呢。”   “毕竟灰木街都疏散了不是吗,在那里战斗还能安全不少。”   “还有第二个。”他眯起眼睛。   “既然迪普内斯化妆成你的模样能骗过那么多人,甚至骗过伊森……我又该如何判断,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不是他呢?”   “很简单。”   “嗯哼?”   “因为我确实不是西索-格瑞斯特。”   “你——”   维尔福彻底惊呆了。   他只是惯性的谨慎而已,完全没想到对方真会这么回答!   “举起手转身趴在墙上。”   他立刻掏出手枪瞄准“格瑞斯特”。   “快!别让我说第二遍!!!”   ……   “你是说……迪普内斯……”   夏依冰眼中回荡着震惊。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是格瑞斯特变成了腐化者。   唯独没想过他从一开始就是由别人……由日蚀之王所假扮的?   但是……这怎么可能?   “我是跟你一起来的……”   她口中呢喃着,一边说一边摇头。   “我完全没发现你的破绽……”   “长夏也没有预警……”   “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声音从后面传来。   却是希茨菲尔,她靠着墙根站了起来。   “因为他确实也是西索-格瑞斯特。”   ……   “1962年的夏天,一支远洋考察队航行归来。包括西索-格瑞斯特在内的403人均被邪神控制。”   办公室里,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格瑞斯特”却有条不紊的开始诉说。   “他和所有人一起被卷入进一场‘邪神游戏’,被迫要在游戏过程中做出选择,是挽救萨拉还是保住他的爱人。”   “那是他唯一的心灵漏洞,邪神把握住了。”   “它成功让当时的普斯林特校长,整个人类世界的最强者堕落,抛弃了原本的人类躯体,转而变成了一个怪物,并化名为西索-迪普内斯。”   “你……”   维尔福已经被震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你是……”   “他是……1962年……死……”   “到现在……22年……为什么你还……”   ……   “因为他的爱人赢了游戏。”   顶着女人惊骇的目光,希茨菲尔继续说道。   “也许,她失去了双腿。”   “也许,她被毁掉了容颜。”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最后考验里做出了相悖的选择,所以他们注定要在今后敌对。”   这么说着,她又想起了回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想起了格瑞斯特身上的异香。   想起夏依冰说过,梦廊之主同样能操控木偶。   是啊……   猜测最终被确认,她忍不住在心里发出叹息。   也难怪要一直点着。   养神香呢…… 作者的话:写的不满意,今天鸽了,明天四更   酝酿的感觉不太对,容我调整一番。 第六十七章 早已开始的邪神游戏   早先,希茨菲尔曾经对梦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产生过疑惑。   通过进一步阅读夫人留下的制香笔记,学习更多的草药和香料知识,她推测出当时那个房间里点的并非醒神香,而是以醒神香为基础材料,等级更高的养神香。   她疑惑的点是:如此贵重的香料,普丝昂丝——那个没腿的干瘪老太婆居然拿来当蜡烛点,怎么看都奢侈的过分。   但现在……或者严格来说应该是不久之前,她终于能猜到这香是为什么点了。   因为萨拉,人类世界的最强者,掌握诸多秘密的普斯林特校长,他在22年前就已经“死了”。   能在密码书上留下记述的,无一例外都是邪神游戏的失败者。   失败者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格瑞斯特尽管远比其他人强大的多,但也不能违背这一规律。   所以要么他在22年前彻底死了,要么他在22年前腐化了。   世界上少了一个名为西索-格瑞斯特的学者、校长,多了一个名为西索-迪普内斯的逆日之王。   夏依冰说过迪普内斯是突然出现的,在他出现之前,他们从未在针对日蚀教会的通缉名单上见过此人。这一点正好能完美解释。   但是,有些人,因为他们存在本身就太过重要,他们是不能轻易死的。   西索-格瑞斯特在1962年死去了,但因为现实需要,那场邪神游戏的唯一胜利者,普丝昂丝得让他继续活着。   她使用的办法就是木偶。   22年来,大众认知中的普斯林特校长只是一个腐朽老人暗中操控的傀儡人偶。   她真身躲藏在梦界回廊,意识则控制人偶在梦界活动。   所以格瑞斯特才一直戴着斗篷兜帽,不让人看清面部表情。   所以回廊尽头才必须长燃养神香,只有这样才能补充普丝昂丝心力的消耗。   夏依冰如此年轻就能升任队长,除了战力超群,思维也是极其活络。   希茨菲尔说的东西很模糊,换成常人听可能一头雾水,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夏依冰已经调查这个案子太久太久了。   诸多细节、线索她都了然于胸,积累的疑惑丝毫不比希茨菲尔少。只是欠缺一个契机、一个条最关键的线把它们串联起来。   现在这条线来了。   她几乎立刻就领悟了希茨菲尔耗费巨大精力才推出的真相。   然后第一反应就是震撼。   震撼的有些不愿相信。   格瑞斯特在萨拉拥有绝对地位。   这不是一句“他是人类最强者”这么简单就能概括的,除了充当这样的门面之外,他最重要也最珍贵的价值,其实是掌握着普斯林特能在梦界留存的秘密。   正如希茨菲尔怀疑过的那样,梦界凶险。   常人入内只能通过噩梦,一不留神就会被噩梦污染孵出梦魇。   就算是超凡者,在梦界行走都得万分谨慎。   如此,一座能在氤氲灰雾里屹立不倒的梦之城,能集结人类所有超凡力量进修、学习的梦之学校,它的意义有多重大,多深远,根本就是不言而喻。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无论是“格瑞斯特死”还是“格瑞斯特腐化背叛”,都会对人类世界的造成颠覆性的动荡和冲击。   普斯林特的校长不在了,这座梦城怎么办?   它还能继续存在吗?   就算还能继续存在,人们还敢信任它吗?   格瑞斯特身处权力核心圈多年不用问知道诸多秘密,他背叛了,这些秘密会不会一并流传给日蚀教会?导致社会秩序的彻底崩溃?   现在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强行压下这些思绪,夏依冰抬手抹掉脸上的血浆。   普丝昂丝既然有法子冒充格瑞斯特22年,在这22年里维持局面稳定,这些东西就暂时不需要担心。   与之相比,她们现在身陷险境,直面逆日之王这件事反倒更重要些。   “拖……”   她听到灰发少女用比悄悄话还轻的语气提醒自己。   希茨菲尔也确实只有这个办法。   她虽然抓住机会发掘了真相,但却没有时间按照推理进一步扭转事态局面。   不过几十分钟。   不过一墙之隔。   逆日之王就已经来了。   不过认真说,她不后悔。   如果她不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迪普内斯,还有阿格莱亚,他们可能就直接推开卧室门去找费迪南德了。   按照她目前推理出的线索,费迪南德是唯一能对抗邪神的人。   无论如何费迪南德都不能死。   他必须活着,才有希望!   所以必须拖。   她要赌。   不是赌刚才发的信号弹,而是赌普丝昂丝对此早有算计。   是啊……   她为什么敢放任迪普内斯化成曾经的模样,直接把阿格莱亚带到这来。自己假扮的校长却不做任何阻拦。   这里面,总归是有原因的吧……   “愚蠢。”   就在这时,自称为迪普内斯的触须怪人却哼了一声。   “就像她了解我一样,我也了解她。”   “她故意让你们落到这种险境里来,看来也是知道诺萨不可能撑到下次仪式。”   “……什么意思?”夏依冰眉头紧蹙,面露不解。   但希茨菲尔却猛地一怔。   一金一蓝的两只眼睛缓缓看向女人的背影,脸色变的有些阴沉。   阿格莱亚眉头皱了下,看了看一直紧闭的卧室房门,咬紧下唇不再说话。   她在想,那个男人……那个被她憎恨多年的人,当初面临相同抉择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什么意思?”   从层层触须中咧开一道类似嘴唇样的缝隙,迪普内斯似是嘲弄的嗤笑一声。   “尊神的仪式,对人类的考验,是每11年一次轮回。”   “1962年的考验,通过者是简-普丝昂丝。”   “从她开始,守密人制度重启传承,你们找到了诺萨-费迪南德担任第二代守密人,做了万全的准备,在1973年成功让他再次通过了考验。”   “那么,按照道理来说,这个传承是不是应该继续被执行呢?”   “1973年的下一个11年,1984,也就是今年,他们是不是应该早就准备好了第三代守密人呢?”   “在爆发危难的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是不是应该由第三代守密人来面对我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夏依冰的声音和心都在发抖。   她尽力不去看身后的人,双眼直视着走廊对面的三位“邪魔”,狠声说道:“我只知道不管你们在谋划什么都不可能得逞……”   “你叫夏莎是吧。”迪普内斯歪了歪脑袋,饶有趣味的盯着她道:“呵……夏莎探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有悲惨的过去,现在已经没了任何亲人。”   “你有极其出色的职业素养,对任何人,哪怕是同僚都抱有足够的警惕。”   “闭嘴!”   女人瞪着血红的眼睛。   “你这该死的……!”   “我们之所以到这来,为的就是放出书里的尊神。”   迪普内斯直接打断她。   “现在我告诉你该怎么阻止我们……只要干掉那个松动封印的人就好。”   “对……就是那个翻开书窥视禁忌的人。”   “她现在就站在你的身后。” 第六十八章 疯狂的理智   希茨菲尔明悟的比夏依冰更早,但她并不觉得有多愤怒。   这可能是因为早早就身陷险境,她一直很冷静的在思考问题,甚至有些冷静的过分。   但要说惊愕的话,肯定还是有一点的。   恐怕连夏依冰自己都看不出来——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主宰者们,居然不声不响就选择了她成为第三代的守密人。   纯从理性角度分析,这是合情合理的。她和邪祟有足够仇怨。出身,地位,职务都很合适她来当这个人选。   但是迪普内斯说的就一定是真话了吗?   她并不尽信。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通关邪神游戏的解……就是赶在邪神出世前杀死触碰封印之人。   这个概念就太虚幻了。   这里涉及到一个她一直无暇细想的问题:自己人口中的邪神游戏,和敌人口中的考验仪式,它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去进行的。   它是幻境吗?   比如,所有被诅咒触碰的人都会在幻境里经历人性的考验,只有心智最坚定的人能走出来。   还是完全在现实里发生?   在现实里,因为各种机缘巧合——甚至可以看成是命运牵引的现象,造成了所有被诅咒者必须一步步的去做出选择。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需要一步步的抛弃坚持,抛弃原则,逐渐变成和最初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人。   如果不能一直贯彻这种选择走到底,中间产生任何一丝怀疑,他们就会变成“迪普内斯”。   但就算能贯彻——因为人性是不可能彻底断绝的,他们也不免要在将来变成“费迪南德”。   “别被他骗了。”   她冷冷开口,用自己坚定的声音去唤醒女人。   “考验模板不是一成不变的,这道题没有标准答案。”   然后不等女人有任何反应,也不等迪普内斯再说什么,希茨菲尔举枪瞄准腐烂魔怪。两只眼睛看到的画面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   几乎全部的心力都在一瞬间被抽调上来。   在希茨菲尔眼里,她看到的不只是眼前的丑陋魔怪。   丑陋魔怪,这是右眼看到的画面。   而在左眼里,面前是一片翻腾的灰雾,一个赤裸身体,拥有黑色卷发的女人正低着脑袋站在那里,双手捂脸无声啜泣。   “砰——”   枪声响起的同时,魔怪胸口正中间已经爆出血花。   无论是迪普内斯还是阿格莱亚都有些凛然,因为这一枪的威力远超出他们预计。   邪祟生物为什么难以被常人杀死?   因为大多数情况下,邪祟生物都有潜入梦界的能力。   腐化者作为邪祟生物里的高级物种,直接由超凡者堕落转化的魔怪,其执念已经和身为人类时最深沉的噩梦死死缠绕在一起。   就像一枚种子,埋在氤氲以及灰雾之中。   所以它们无法被杀死。   种子犹在,形体不灭。   即使银弹弹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追入梦界,对邪祟生物造成巨大伤害,但这一套对腐化者是没有用的。   连足以斩开现实和虚幻阻隔的,由噩梦浓缩而成的长刀都无法彻底将腐化者从中斩断。   区区银弹。   连灰雾都破开不了几丈,还想撕开氤氲打碎种子?   不可能的。   但眼前的情况完全超出他们认知。   腐化者“欧妮雅”的胸口远远不止是爆出血花那么简单,那里出现了一个深洞,然后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爆炸一样,后背处的腐肉膨胀隆起,再次被炸开一个更大的窟窿。   “……无法愈合。”   迪普内斯面皮抽搐一下,用第一次认识……甚至接近于看怪物的眼神看向最后面的灰发少女。   但希茨菲尔短时间内已经没法再开第二枪了。   扳机扣下去,她感觉全部的精力都被抽空。如果不是有墙板靠着,她连维持站立都做不到。   不能放任她再活着了。   迪普内斯嘴唇蠕动:“杀了……”   “砰!”   话没说完,他的脑袋突然炸开。   卧房门板上冒出一个大洞,下一刻,一只手扒拉在洞口边缘将它撕碎,全身只裹着床单的诺萨-费迪南德手持一把粗壮的火铳,犹如一辆重型坦克撞了出来。   没人能——包括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在内——没人理解他为什么能有这样的力量。   从这个角度看,男人身体周围好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雾。   阿格莱亚在尖叫,在费迪南德出现后,她清纯的面容逐渐扭曲,再也不复之前当助手时的温和乖巧。   “啊……!”   腐肉魔怪挥动巨大的爪子扇向费迪南德。   费迪南德不闪不避,抬起右手,整个右半边身体突然爆出血雾。   另一只粗壮的、狰狞的巨爪从血雾里探出,和“欧妮雅”的爪子抵扣在一起。   “啊……!啊啊!!!”   魔怪疯狂的扑向他,身体抽搐,不断向四周喷洒脓血,但即使再加上另一只爪子,它都无法突破费迪南德的单爪防线。   搏斗到最后,他干脆就驱使右臂巨爪将魔怪身躯抓在手里,一点点收力,疼的它不断嘶声尖叫。   “诺萨-费迪南德!”   见此情景,阿格莱亚再次尖叫起来。   “你敢对我们动手?”   “你的承诺呢?”   “你的誓言呢?”   身体一顿,男人僵硬,不带任何感情的脸微微动容,原本在身体上达成均衡的气息快速紊乱起来。   右边的腐肉在不断朝着左边侵蚀,哪怕傻子都知道,这绝对是最坏的发展。   “教授——”   就在这时,希茨菲尔拼劲力气对那边喊道:   “密码书——”   “福兰德女士说了——”   “希望你不要让她失望——”   “……”   “……”   无论是阿格莱亚还是夏依冰均转头惊愕的看着她。   “轰!”   卧房门口发出炸裂巨响。   男人的腐化进度重新被控制,他闪动眼神,一边用右手捏着疯狂的魔怪将它按在墙上,一边用属于人类的左手举起火铳,将它对准了阿格莱亚。   “你……”   “砰——”   少女的脑袋被焰火笼罩。   几十枚钢铁弹丸带着炽热的动能砸进她的脸,压碎了她的皮肤和骸骨,连同骸骨中埋藏的思绪一起炸成碎片。 第六十九章 在钢铁和蒸汽中背负的罪   “费迪南德——”   伴随一声尖锐的咆哮,走廊内,原本应该是“迪普内斯”残骸的东西猛地炸了。   它膨胀、变大,就像加入过多酵母的面团在烤箱里的变化。希茨菲尔只看到一股肉团在眼前放大,下一刻,她和夏依冰就一起被这东西挤到了墙上。   这力量太可怕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窗……户……”   朦胧中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   右手探出去乱抓,好像抓到了另一只手。   身体,上身靠着的障碍物好像在弯曲,在撕裂。   希茨菲尔咬了口舌头,清明一瞬,身体扭动发力朝后面拱。   “哐!”   玻璃框架彻底破碎的声音。   身后一松,被挤压的感觉消失大半,她赶紧拽着那只手,将女人从肥肉缝隙里拉出来,蹬着腿脚倒翻出去。   “呼啦!”两人从二楼摔了下来,砸在柔软的草坪上,希茨菲尔眼前金星直冒。   但她还是勉力抬头,想要看清二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她起身睁眼的一瞬间,整个永恩街27号爆炸了。   木板、石灰四散横飞。朦胧中,她看到一个巨大肉团在其中蠕动。   “砰!”   费迪南德在半空疯狂转圈砸进她身后的灌木丛,下一刻,那本密码书同样翻滚着砸在石子路上。   这种程度的碰撞并没有让它散架解体——它就像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倒是在冲击卷来的狂风中开始自主翻页。   一页、两页……   图像和文字在眼前翻飞,很快的,希茨菲尔破译的八关内容全部翻过。   “呼!”   接着在她阴沉的注视下,第九关的第一页木板也猛地翻开。   瞳孔收缩,她和夏依冰都看清了那面内容:那是一副浮雕样的刻画,刻的正是一头从海面缓缓升起的巨人。   它很胖,身躯类似一个矮胖的锥子,脑袋、双手和脚都是越往尽头越小,只有肚子大的出奇。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正脸。   它的正脸是由无数张人类面孔所组成的。   每一张人类面孔都凝固了一种特别的表情,在看到这些脸的同时,她们两人都仿佛看到了幻象——就好像那些脸都活了过来,不断对她们挤眉弄眼的说着什么。   希茨菲尔看到的还要更多些。   夏依冰可能只是沉浸在一些虚幻的幻象里,但她的话……她现在看到的,经历到的东西却都是现实。   一个个人物,一幕幕场景在眼前旋转。   她看到很多人的过去碎片。   天空阴沉,维恩港的近海酝酿着风暴。   一艘风帆战舰划破海浪驶向近海,随着它的靠近,海上的乌云也在跟着移动。   镜头拉近,甲板上弥漫着一层灰雾。   一个拥有鲜红长发的漂亮女人在镜头里缓缓直起身子。   她的身体悬在半空,整个下半身都卡在船板里。   晃动的足尖,距离船舵下的机械齿轮组也就十几厘米。   “西索!”   她大喊着。   “去找东西来——我们必须把齿轮卡住!”   “我不这么想,亲爱的。”   一个消瘦的身影缓缓走出灰雾。   他有一点格瑞斯特的影子,但看上去脸上的皱纹要少一些。   “西索?”女人吃惊的瞪大眼睛,“你在想什么——我们不能让这艘诅咒之船回到维恩!”   “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消瘦男人缓缓摇头,“但是简,你就没发现,我们都被污染了吗。”   “船上的人是谁杀的?”   “我们在海上迷路那么久,食水早就吃光,钓不到鱼,我们是靠吃什么东西活下来的?”   “西索——”   “承认吧。”男人嘿嘿冷笑起来,“早在拉瑟雷士的时候,我们就都不正常了。”   “但我们一直在和它抗争——”   “不不不并不是这样。”   男人摇头晃脑。   “邪神?不——”   “可能根本就没有邪神……这就是这一种纯粹的诅咒,命运的诅咒,我们一直在和自己抗争。”   “西索,你变的让我太陌生了……”   “那是因为我爱你,简。”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既然我们都被污染了,那我就必须杀了你再自尽才能阻止污染蔓延……”   “那就杀了我!”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男人咆哮着,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我受够了!”   他胡乱挥舞着双手。   “我是普斯林特的传承者!”   “是人类世界的最强者!”   “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在牺牲——牺牲——牺牲——”   “如果只要我的命我会毫不犹豫!”   “但为什么……”   他摇摇晃晃的跪下来,双手捂脸。   “为什么是你……”   “西索……你听我说,那书里的东西太过危险,它毁掉了拉瑟雷士,我们不能让它和萨拉接触……”   “我做不到,按那个声音要求杀了你。”男人放下手,脸上表情变得刻板坚毅,“我想好了,就这样活着也挺不错的。”   “西索!”女人狠狠咒骂起来,“我们必须把船停下!”   “怎么停?”男人咧嘴。   “操作系统在我们癫狂的时候就被破坏掉了,不可能的,它已经停不了了啊——?”   脚踝被拉扯,他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简!”   “普丝昂丝!”   “你到底——啊!!!”   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男人被拉拽着摔进豁口,大半个身体陷入齿轮组,无比凄厉的惨叫起来。   “疯子!疯子——!”   “我是为了救你!而你居然——”   “你是被污染了,西索……”   女人颤抖着嘴唇,死死盯着他扭曲的面容。   “如果是真正的你也会这么做的……”   “你不得好死……”   男人口中大口喷血,两只眼睛睁到最大。   他的身体在下陷。   齿轮组将他的骸骨和血肉全部绞碎,已经快要到他的胸膛。   “嘿嘿嘿嘿……”   他突然发出一串诡异的尖笑。   “是的,你会不得好死……”   “而我……”   “我将借此,得到永生——”   “噗哇!”   最后吐出大口血,他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全部声息。   “还不够吗……”   女人惨白着脸,低头看向下方的机械。   有西索-格瑞斯特的尸身卡顿,确实让齿轮的运转变得极其缓慢。   但还不够,它们还是在转动。   如果不能彻底将它们卡死的话,一旦血肉被磨掉,齿轮就再也停不了了。   抬头,她看了一眼天上的乌云。   然后咬紧嘴唇,手一松,让自己也摔落下去。   “啊——”   从足尖开始,到脚踝,到小腿,比千刀万剐更甚的痛苦迫使她仰头发出惨叫。   一直将她的两条腿都绞进去,齿轮才终于彻底卡死。   “噔!”   机器内部发出一声弹簧崩断的巨响。   然后嗤的爆发出一股滚烫的水汽,将已经精疲力尽、几乎要疼昏过去的女人罩了进去。   “啊!!!”   更可怕的痛苦迫使她再次尖叫起来。   “啊啊!”   “呃……咳咳!呃——”   她一边哀嚎一边抽搐,捂着脸,挡着,逃避着,扭动着身体在躲闪着。   但是没用。   损坏的气缸不定期的喷出气雾,一阵一阵,不断折磨着可怜的女人。   她的火红秀发真正着了火。   她的皮肤被灼烧到溃烂。   她的嗓子在哀嚎中彻底沙哑。   哪怕仅仅作为旁观者,希茨菲尔都感觉意识在发抖。   但更让她灵魂颤抖的,还是哀嚎间隙中一直存续的微弱呓语。   “原谅我……”   “嗤——”   “啊——!!!”   “原谅我原谅我……”   “嗤——“   “呃——!!!”   “原谅我……”   “原谅我原谅我……” 第七十章 命运的分岔路   站在夏依冰的角度,她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的家庭仍在。只是其中一个妹妹的脸变成了希茨菲尔。   ……又似乎是多出了一个长的和灰发少女很像的妹妹,具体是怎么回事她都记不清了。   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她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这个妹妹是邪祟的化身,然后她就条件反射的拔出刀来,一刀捅进了她的心脏。   那是心脏停顿,再被撕裂的感觉。   如此熟悉。   如此鲜明。   巨大的懊悔和心悸将她拉扯出幻觉之涡,猛地抬头,看到希茨菲尔就趴在旁边,双眼直愣愣的看着那怪书。   夏依冰重重松了口气。   守密人吗……   看着希茨菲尔的侧脸,眼前闪过幻觉中,她化身成妹妹陪自己度过的每一幕画面。   拳头悄然捏了起来。   “杀了她。”   转头,看到费迪南德从灌木里出来。   他身体的大半都已经变得畸形腐烂,尤其是脸,原本还算儒雅的面庞在此刻显得那样可怖。   “噗通”一声,刚走出灌木他就倒在地上,魔怪部分的身躯剧烈抽搐着,夏依冰能看到他背上的腐肉在不断吞噬剩余的完好皮肤。   “杀了她。”   以为她没听清,费迪南德又说了一遍。   “邪神游戏确实没有标准答案,它不会设置那种死板的考题让你选择,而是很自然的将一切过渡到现实里,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会有任何回旋余地。”   “可是……”   “我之前并不知道格瑞斯特的事,更不知道他将艾苏恩-希茨菲尔推荐给我是为什么。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因为她和欧妮雅一样也是神蚀者,阿格莱亚的神蚀者血脉就是遗传自母亲。”   “你知道阿格莱亚是——”   “刚刚知道,因为我听到了你们在走廊里闹出的动静。”   “但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很大。”费迪南德语速越来越快,“无论那是邪神,还是一种诅咒将大范围的受害者汇聚到一起形成的花架子,它总归是在玩弄人心,播撒灾难,这样的东西当然不会是自然生成的,我们一直怀疑梦界邪祟和神明的消失有关,而神蚀者的触碰也被证实了可以让它更加活跃。”   “如果只是触碰的话——”   “她的气息已经和它连在一起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动静会这么大,远比当初欧妮雅提前触碰它大那么多,但是——它之所以能从书里出来,和迪普内斯的身体结合就是这气息在推动。”   夏依冰的身体猛地僵住。   “当初,为了不让邪神得逞,我不但将欧妮雅作为诱饵,更是在最后关头……在我意识到这回事之后亲手杀了她。”   “但是我们都不知道……在我做出那个判决的时候没人知道她怀孕了。这就使得在计划外还有一个神蚀者——我的女儿。”   说到这里,费迪南德脸上表情有些悲戚。   “然后,你也看到我是怎么做的了。”   “萨拉之所以能在如此艰苦的环境里建立文明离不开代代人的传承和建设。”   “1962是格瑞斯特他们。”   “1973是我们。”   “1984则轮到了你。”   “……”夏依冰回头看了一眼,雾气中的巨大肉团还在蠕动。   但是和之前相比,它好像正在变成某种东西。   某种……和那副刻画里类似的矮胖巨人。   “你必须背负起你的责任,夏莎探员。”   费迪南德所剩无几的人类面庞轻轻抽搐着。   “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迪普内斯已经完全融入了它,它们……苏醒后会立刻吃掉希茨菲尔。”   “只有杀了她才能阻止这一切……切断它的成型。”   “你是第三代守密人,守密人的誓言确立后你将能从其中借取力量,你不应该有任何犹豫……”   “呵……”   抓起普朗式,瞄准还在发愣的希茨菲尔,夏依冰闭上双眼,用力做着深呼吸。   她该开枪吗?   开枪,打死女孩,成为萨拉的第三代守密人。   她在想,她到底将艾苏恩-希茨菲尔当成了什么?   偶尔的悸动。   淡淡的旖旎。   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差不多年龄的女孩,更漂亮的有,身材更好的也有。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都无法给她这种感觉。   为什么只有她,只有希茨菲尔——   在涌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夏依冰突然觉得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情绪正在翻腾。   她想起了灰发少女奋不顾身冲向巨像魔怪,丢出“神之血”的定格画面。   想起她不顾危险和告诫,强行潜入墓园,用自己的智慧和毅力扭转战局,甚至可以说救了所有人一命的种种表现。   她有些天真,有时候很稚嫩,很傻。   但有时候又很成熟,很理智。   还有些时候她会显得特别机灵,冒出来一些她怎么都猜不透的鬼点子。   所以她拿她和别人比较,这本身就是不公平吧?   难道萨拉还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女孩子吗?   不……她觉得不会有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就是独一无二的。   她不是任何其他人,不是她很长时间里所臆想的,死去家人的替代品。   而她夏依冰想要的感情,也不是亲情!   枪口放下,夏依冰只觉神清气爽。   “……夏莎探员?”   费迪南德眼皮跳动,放大声线质问她。   “你要选失败者的老路?”   “我想,我可能比你们想象中还要贪心的多。”   夏依冰淡淡说道。   消灭邪祟,她想要。   艾苏恩-希茨菲尔,她也想要。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她的内心已经封闭了太久,只是一颗偶然漏进去的小石子就能荡起无边涟漪。   她也不懂这是不是感情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是不是她选择了一条从来没有人考虑过的,全新的路。   但是——她想相信她。   既然艾苏恩-希茨菲尔可以在黑木镇创造一次奇迹,更是救了包括她在内的那么多人。   为什么这一次,就不可以呢。   所以……夏依冰的视线从少女侧脸慢慢往后挪。   然后抬起手,非常痛快的给少女的翘臀来了一下。   “啪!”   “σ(qдq)嗯!???”   希茨菲尔顿时惊醒,一边伸手捂着屁股一边惊疑不定的扭头看她。   “告诉我,侦探。”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冷艳俏脸,还有更显炙热的淡淡喘息。   “你想到什么主意了吗。” 第七十一章 因果关系   主意……她说主意。   希茨菲尔还沉浸在历史留影带来的震撼里难以自拔,直到地面开裂,肉团中喷出浓郁的灰雾,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她有没有办法。   这情况……这情况真的是太不妙了。   逸散的灰雾已经将整条街吞入腹中,根据伊森等人的科普,这种环境意味着“现实和虚幻的边界线正在淡化”。   简单来说就是已经很类似于黑木市爆发诅咒的情况。现实和噩梦的区别模糊化,那些平时不敢在现实里随意活动的梦魇怪物,在这种环境里会如鱼得水。   但最大的难题还是来自蠕动的肉团。   它是撑破房子的罪魁祸首,在那之后还不断膨胀,从三层楼高一直生长到近七层楼高。每一次蠕动都会连带引起地面震动,不断刺激着凡人心跳。   而且似乎自带一层污染滤镜,希茨菲尔只是盯着它看了几秒,耳边的低语就一下子放大,仿佛同时有几万个人在层次不齐的山呼海啸,依稀是念着“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之类的名字。   她赶紧偏移目光,甚至闭上眼休息几秒才缓过来。   这就是邪神出世的前奏啊……和魔像之神的排场大差不差。确实是要想办法遏制。   但是——她能说自己也没主意么?   按照她原本的构想,普丝昂丝伪装格瑞斯特这件事,王室必然是知情的。   她能在这些年里获得背书和掩护,萨拉王室功劳不小。而这些人最终的目标肯定是赢下这一轮的邪神游戏,这就意味着他们针对死亡球票案所走的每一步棋都是有深意的。   也许是特尼则王子示弱,让日蚀教会渗透了胜利债券。   也许包含了逼迫欧妮雅主动堕落,这才赢下了上一轮游戏。   按照这样的道理推断,注定要发生在1984年的这场灾厄他们也该有准备才对。   所以可以把永恩街当做一个埋伏圈。   多支撑一会。   多拖点时间就会有援军赶来。   希茨菲尔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迪普内斯的话几乎击碎了她的幻想,她不禁要考虑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普丝昂丝的后手就是让夏依冰当第三代守密人?   如果顺着这样的思路去想,那就几乎不会有援军了。   看看拉瑟雷士就能明白,面对诅咒,人数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们大概率就是指望这个重启的守密人制度了。   所以无论是不是需要让夏依冰效仿前人弄死她希茨菲尔,基本都不会有来自外部的支援。   全部人类世界的希望系于第二代守密人诺萨-费迪南德和第三代守密人夏依冰手上。   顶住,就一起活。   顶不住,就一起死。   就这么简单。   那她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只是一个侦探,一个侦探而已。   这时候能怎么办呢。   在黑木市,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挖掘、猜测线索;还有神血墨水这一大杀器,再加上夫人其实也提供了助力,也是在牺牲了诸多探员的前提下才止住灾厄。   现在?以上这些条件能满足几个?   你就是真换那些有名有姓的大侦探——狄仁杰除外——这种关头也没办法!   “办法有——就是让夏莎杀了你。”   费迪南德闷声说道。   “你的神蚀者气息让它更活跃了,只有杀了你才能切断仪式……”   “杀了……我?”   希茨菲尔微微一怔。   迪普内斯之前说弄死她就能阻止邪神破封,她还不信。   因为他后来自己就表现出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架势,要不是费迪南德一枪轰爆他的脑袋,她可能真的已经没命。   现在连费迪南德也这么说,这就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她立刻想到了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些场景。   尤其是西索-格瑞斯特和简-普丝昂丝的故事。   那种做出抉择时的痛苦,承担罪孽的痛苦……真的是在旁看着都让人发颤。   “神蚀者能加速它解封的速度,甚至促进邪神降临。”   她冷冷看着已经和怪物没多少区别的费迪南德。   “教授,你之前邀请我的时候可没说这些。”   “……我很抱歉。”   夜风吹起费迪南德蜷曲的金发,他费力抬头,用仅剩三分之一的人类面庞挤出哀求。   “欧妮雅……她也是神蚀者……我知道她触碰过密码书,也知道神蚀者的气息对它们来说是养料……”   “但只是触碰,甚至留下记述的话,理论上不会造成这样的影响……”   “也就是说唯独这一点是连普丝昂丝,甚至陛下也没料到的?”   费力点头。   “哼……”   冷哼一声,希茨菲尔算是全明白了。   搞了半天,最大变数竟是自己。   这样想……密码书里封印的邪神其实存在着两种状态。   第一种状态就是密码书还在拉瑟雷士的时候,这时候是邪神的全盛状态,密码书没上锁,任何得到书的人都可以自由翻阅它,留下记述。也许这时的它可以随意降临在现实世界,拥有毁灭一个文明的力量。   第二种状态则是被格瑞斯特发现,控制船队带密码书回萨拉的时候。普丝昂丝在邪神游戏的规则里击败了它,重启了密码书的封印功能。从此它需要每11年才能苏醒一次。   第一种是随心所欲,第二种是只能用诅咒——而且是要符合诅咒里的规则才能杀人。   那当然是前者更强。   目前来说,只要邪神游戏不彻底失败——也就是被诅咒笼罩的这片范围内的人没死光,邪神依然会受到掣肘。   王室和普丝昂丝,他们针对日蚀教会设下陷阱,针对的也只是它的第二种状态——针对它的规则杀而已。   这些人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应对邪神游戏的,负责“应考”的人选有两个,费迪南德不行还有夏依冰,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万无一失。   但希茨菲尔,她接触密码书的行为,导致被封印在第九关的邪神不再光以诅咒的形式杀人,而是要破封而出,以迪普内斯的腐化身躯为载体降临大地!   这打乱了所有布置。费迪南德直接废了。   所有应对手段都被压缩成一个唯一选:让夏依冰杀了她!切断她对邪神的影响!   希茨菲尔只觉得讽刺:这恰恰也是邪神游戏的另一种体现。   转过头,她迎上夏依冰的坚定注视。   从这双眼睛里,希茨菲尔只读到了对她的信任。   心里涌上一股炙热。   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   她可以想象,在自己发愣的时候费迪南德肯定也劝说过夏依冰,让她干脆一枪打死自己。   那我也不能辜负……不能辜负这份信任才对……   她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闭上双眼,争分夺秒的开始思考。   首先升起的困惑是:为什么她会对邪神造成这样的刺激。   欧妮雅也是神蚀者,欧妮雅当年也提前翻了书还留了记述呢,也没刺激的邪神破封啊。   怎么欧妮雅碰得,她碰不得?   就很奇怪。   邪神……邪神……   她在心里不断念叨。   自己和欧妮雅的区别在哪呢。   融合的器官不同吗。   难不成是,她的左眼和这头邪神有某种联系?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又忍不住抬头去看肉团。   它已经快要成型了。   肥胖的身躯。   短小的四肢。   拥有百张面容,不停变换情绪的脸。   现在只剩下那个脸还在蠕动。   “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   杂乱的低语猛地增大,眼前的画面也出现了七彩重影,看着就很精神污染。   但是希茨菲尔却面色一变。   “难道是——”   抓住领口的链子,她从衣服里扯出一个金环项坠。 第七十二章 最后一关   这是……从巴尔维克怪影案里得到的血纹金戒指。   其中封印着欲念魔神“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的一小部分邪力。安全局在确认这份邪力只能催眠小松鼠之后放心的授权给希茨菲尔使用,让她稍微能解决一下不眠症给生活带来的困扰。   希茨菲尔猜测过,欲念魔神会不会就是萨拉人在防备的邪神,但是长久以来她都无法确认。   没有证据啊。   别说她无法确认了,就算是饱受邪神困扰的萨拉王室、普斯林特……这些势力大概率也不清楚这位邪神叫什么名字。   知道这份真相的人可能都死了,如此强大的邪神,那邪神之名……怕是只有在将死关头才能聆听。   “信息差造成的疏漏。”   放下戒指,希茨菲尔舒了口气。   让携带被欲念魔神邪力污染的戒指的神蚀者去触碰欲念魔神的封印物。   以结果论,这绝对是重大疏忽。   这戒指里蕴含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弱小到包括希茨菲尔本人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将它忽略的程度。   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希茨菲尔依然保持了一定的谨慎——尽管已经确定了戒指有锅,但不排除她的左眼和欲念魔神也有关联。   顶着夏依冰和费迪南德的注视,她爬起来,飞快跑到石子路边,将这本翻开的书抱了起来。   书页维持在翻开第九关第一页的状态,左边页面刻画着从海里升起的肥胖魔神,右边则是一段缩小了的连环雕刻。   希茨菲尔看了下,这些雕刻一行三幅,一共三行。   第一行的三幅图,刻画的是一个扭曲的、好像一截大触手的、长着污秽面容和尖锐牙齿的有三只手的怪物在捏面团。   这画风真的太抽象了,如果不是确定能被刻在这里的东西都不简单,希茨菲尔可能还以为它是盲肠成精。   总之——它揉面团。   仔细看,面团是飘在虚空中的,下面是一个人的脸,眼睛是往下瞥的两道弧线,代表这人是睡着的状态。   那这面团,是梦?   希茨菲尔继续看第二行。   第二行,“盲肠精”搓的面团更多了。它好像是搜集到了更多的面团将其汇聚到一起,然后切掉了自己的一截肢体,把它塞进面团深处。   再看第三行。   故事脉络到这里差不多就清晰了:面团开始分三个阶段产生变化,第一个阶段蠕动成人型,第二个阶段细化长出脑袋手脚,第三个阶段彻底成型。   但有一点,这东西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脸的。   “……”   希茨菲尔先是看看这个没脸的造型,再看看左边页面站在海里的百脸巨人,端着下巴陷入沉思。   毁灭了拉瑟雷士的邪神,也就是欲念魔神摩古那-柔拉-弗卢洽丹佐……难不成只是,被造出的怪物?   这盲肠精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猛?捏捏梦境就能制造出一头强大的邪神?   继续翻页。   第九关的页面数量和之前几关一样。除了紧挨着锁扣页面的那一面多了一副邪神雕刻,也是三页六面。   第一面已经看完,剩下来的五面内容也都是稀奇古怪的雕刻图画。   希茨菲尔看到“肥巨人”在地上行走。   看到它遭遇人类的城邦,直接抓起大街上的人丢进嘴里大嚼。   诡异而悚然的是,根据刻画,其他路上的行人就像看不到这一幕发生一样,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视若无睹。   更怪诞的是,那些被抓住吃掉的人,在他们被丢进嘴里消失之前,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是正常的,甚至不少都在开心大笑。   就这样,巨人的脸一点点变丰富了。   它吃了谁,谁的脸就会被长出来,同时那张脸也会维持生前的喜怒哀乐。   欲望——和情绪。   看着这样的刻画,希茨菲尔脑海里冒出这两个词。   它吃的,是人类在生活中滋生的欲望吗。   所以成长起来以后才会是欲望魔神,才会对人心不断设下那样的考验。   道理确实能解释通,不过希茨菲尔并不想了解它是怎么诞生的以及它的力量本质是什么。   她现在只想弄死它,最起码也要把它重新封印。   嗯,这须得以保住她自己的小命为重要前提。   哗——   继续,翻到最后一面。   第一幅图到第三幅图,记述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反正就是一个很抽象的女人,她估计自己三岁时候画的阿姨都比这个像人——这女人背着一个圆环,圆环外面有很多线,画面的左下角是包括盲肠精和肥巨人在内的一群稀奇古怪,根本看不出名堂,可以用不可名状来形容的生物。   它们似乎很害怕上面的女人。   盲肠精逃走了,躲在层层叠叠的面团后不再现身。其他不可名状的怪物们,包括肥巨人在内,全部被女人像揪韭菜一样揪住,吐着舌头被拖走了。   希茨菲尔嘴角抽抽。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第一次看密码书时出现在眼前的灰雾神殿。   那里面也有一个女人呢。   神秘而又强大的女人。   她倒是挺想把这二者联系到一起去的,但是她想了想那金发女人的绝美背影。   再看看这图里刻画的,摆着一副经典阴阳人笑脸的简笔画悍妇。   ……实在是不好拿来比较。   但是,接下来看到的雕刻却让她双眼睁大,连鼻息都粗重了许多。   这是最后一行雕刻,最后三张图。   第一张图,画面上方有六个圆球,下面有一只手,手里拿着第七个圆球。   第二张图,圆球出现在了一个打开的匣子里。阴阳人悍妇站在匣子后面,双手虚虚笼罩匣子,可以看到圆球上钻出了很多扭曲的触须。   第三张也是最后一张图,圆球特写。那些扭曲的触须全消失了。   此外希茨菲尔还注意到了,只有这张图的圆球没有被刻意刻凹进去——对比之下就显得其他的圆球很暗,这枚圆球很亮。   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了匣子……难不成这些圆球都是眼睛?   这就是她左眼的由来?   她迫切的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雕刻图画到这里就全结束了。   再往后?   再往后就是第十关的齿轮页。   第九关的齿轮页她尚且不知道是怎么开启的——大概率是邪神吃了戒指的滋润自己开的,这第十关怎么开她更是毫无头绪。   不过她注意到第十关的齿轮页有些区别。   页面的最上面和最底端各刻着一行字,而且似乎是……倒过来的。   希茨菲尔把书掉了个个,反着去看,一个词一个词的读出声来:   “世间真理……尽在其中……”   ……这是提示?   这提示也太笼统了吧?   希茨菲尔尝试把这句话复杂化输入齿轮页,发现是错的,还是打不开。   她有些焦急。   因为她已经确定了,这本书很可能就是那个阴阳人悍妇——最起码也是她手下的人造出来的,是专门用来封印邪神的东西。   那这第十关很可能就存有封印的法门,她必须想办法在邪神成型前将它打开。   “世间真理尽在其中……”   “世间真理尽在其中……”   她反复咀嚼这句话,突然觉得它不像是单纯的一句短语。   更像是一句总结,那它总结的是什么呢?   [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是被活埋,并会在未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涌现。]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字符。   “难道是……”   她在脑海里将这些字符显现出来,牢牢记住。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按从后往前的顺序,重新断句,重新阅读。   “我……被污染……”   “不对。”   “我不是被……污染……”   “也不对!”   “不是……我……被……它们……污染……”   “有点像……”   “而是……我……污染……了……它们……?”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希茨菲尔左眼传来一阵剧烈刺痛。   她捂住眼睛,躬下身子。   脑海和眼前却满是雕刻最后的三幅图。   是那颗圆球,收敛起所有触须的画面。   ———————— 第七十三章 再临灰雾神殿   犹如触动了声控开关,在希茨菲尔、费迪南德、夏依冰震惊夹杂不解的注视下,密码书第十关的齿轮页开始咔嚓咔嚓的自己转动,拼出了她刚才说的那个句子。   希茨菲尔鼻息加重,强行将眼眶内的痛苦按捺下去,颤抖着伸出手扒住齿轮页,猛地一下将其翻开——   “轰!”   落在夏依冰眼里,这行为仿佛是开启了通往火炉的大门。一股无比炽热的气息裹挟着光焰从两瓣书页中迸射出来,完全将希茨菲尔的上本身笼罩进去。   而对希茨菲尔本人来说,在那一瞬间,她仿佛近距离的看到了太阳。   但只有一瞬。   下一瞬,她踉跄着跪趴倒下,猛抬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曾经见过的灰雾神殿。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再见到那个金发女人。   摆设还是那个摆设,格局还是那个格局。   但矮桌前空无一人,只摆着一张凳子,平摊在矮桌上的一本书,和靠在上面的一把十字长剑。   站起来,有些忐忑的看向四周,希茨菲尔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猜的没错,她现在应该是和第一次一样,仅仅是意识跨越空间来到了这里,肉身依然还在萨拉大陆。   这一切都是密码书干的吗?   它带我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尝试着朝前跨出一步,没感觉有任何阻碍。   希茨菲尔看了一眼前面的矮桌,继续跨出第二步,第三步,最后干脆小跑到桌前,盯着那本摊开的书吞咽口水。   她是来找封印邪神的办法的。   无人求助,她可不是只有打那本书的主意。   心里涌起一股心悸感,浑身上下汗毛倒竖,甚至连头发都炸了起来。   猛地回头,在周遭灰雾里审视一圈。希茨菲尔摈住呼吸,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背靠矮桌,左手缓缓抬起来,将那把十字长剑抓到手里。   总感觉有东西在暗中窥视……   眼角跳跳,有武器在手的少女不再犹豫,转过身看向那摊开的书。   必须承认的是,和密码书相比,它太敬业了。   虽然它比密码书还要大一倍,通体充斥着一股荒凉、古老的气息,但它就是一本真正的书,有许多贴在一起的皮纸书页,密密麻麻的记述着繁多文字和图案。   希茨菲尔左手持剑,右手翻页。   实在是因为现在摊开的页面,里面描写的内容她看不懂。   古代萨拉语已经很难了,她也确实听说过还有许多和古代萨拉语同一时代的古老语言,它们都很难学。   但起码她看字母形状就能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如果是密密麻麻的一整页记述,起码认出四五个词的意思她还是做得到的。   可现在,不管她怎么翻页,这本书呈现出来的内容都是一种极富意象的扭曲字符。   她看不懂其中的任何一个,甚至盯着看久了会感觉头晕,就像盯着邪神一样眼前出现七彩重影。   封印邪神……   封印邪神……   时间不等人,希茨菲尔不知道现实的局势有无恶化,她越来越焦急,翻书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哦,你要寻找的是封印邪神之法,是么……   恍惚中仿佛听到了低语。   当然了!   希茨菲尔没在意,反正她已经对这些东西o以为常。   这该死的书,它就不能记述些我能看懂的字符画吗?   那就,如你所愿……   什么?   动作一顿,没等希茨菲尔弄懂这番问答是怎么回事,她就惊愕的发现,那眼前的书页,上面的字符在扭动着变化!   从那些她完全看不懂的字符转化为了她能轻松读懂的现代萨拉语!而且这是——   [欲念畸变体2号,是(一阵扭曲,看不真切)搜集人类噩梦制作出的新神灵。]   [它没有善恶观,只从噩梦中汲取生灵的喜怒哀乐。最喜欢欺骗、捉弄人类,如同它的创造者——(扭曲的字符)。]   [(扭曲的字符)在击败(扭曲的字符)后将这些新神分别封印在不同的地点和器物里,并根据它们的特点留下了可凡人供参考的、足以延续封印的法门。]   [欲念畸变体2号和(扭曲的字符)一样是永生不死的。(扭曲的字符)的根已经和(扭曲的字符)纠缠在了一起,只要文明薪火传承,它们便会不断从火焰中盗取力量。]   [想要封印它很简单。只要同时有两个人自愿被它的规则笼罩,并且做到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坚定对对方的信任不动摇。欲念畸变体2号就无法从他们身上获得力量。它将对他们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再把书像扣屎盆子一样扣上去就行了,一个不能行使规则的三级畸变体对凡人来说并不算强。]   就——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她看到的内容。   [不然呢。]   字符居然又出现了变化,好像有自主意识一样和她交流起来。   [真奇怪,我还以为凡人翻阅我是为了求知什么真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如果我没记错,(扭曲的字符)为瑟雷斯洲留下的咆哮之书里应该完整记述了封印三级畸变体的全部法门才对,怎么回事,瑟雷斯人现在已经沦落到连瑟兰语都看不懂了?]   “我……”   希茨菲尔一时间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敞开你的心神,让我看看吧。]   看到这句话的下一刻,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瞬间加剧了成百上千倍。   希茨菲尔感觉有一双眼睛侵入了内心,她的思想反过来变成了一本意识之书。从她在长夏苏醒开始,到遇到梦魇、遭遇第二次魔像诅咒、魔像巨怪、夫人之死、巴尔维克的怪影、血纹金戒指、欲念魔神、死亡球票、邪神游戏……最后甚至打破了时空的阻隔,从密码书的记述页钻入、渗透进去,裹挟着她的意识穿越大地穿越海洋,来到了一片死寂之地。   这是一座城邦的废墟。   乌云笼罩大地,建筑风化,泥地长满茂盛的杂草。所剩不多露出的地面随处可见灰白骸骨,数量足有百万之巨。   [都死了……]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呢喃。   [真奇怪,怎会如此?]   [时光,回溯!]   话音刚落,天地顷刻出现剧变。   乌云褪去,杂草消失。倒卷的海风将房屋废墟从泥土里重新挖掘出来,一具具骸骨露出地面,包裹皮肉重新站起,城邦转眼又恢复了生机。   画面飞快突进到一座巨大的钟楼建筑。   这是教堂。   看到门口络绎不绝的虔诚信徒,希茨菲尔在心里念道。   随后她瞳孔收缩,看到在教堂后厅的赎罪台上,一个石头打磨而成的柱子上正摆着她熟悉的密码书!   时光还在倒流,还在穿梭。   无数穿着黑袍、白袍、红袍的人在后厅出现,他们或是对着密码书朝拜或是对着它诉说心中的罪孽,这种画面的跃动一直到出现了一个穿蓝色长裙的黑发女人才猛地停下。   在希茨菲尔——可能还有别的东西——的注视下,女人直直走向柱子,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玻璃试管,将密码书竖起来,顺着侧面的缝隙将试管里的黑色液体都倾倒进去。   嗤嗤嗤——   缝隙中冒出阵阵黑烟,书的封面颤动着,似乎在遭受某种痛苦。   女人嘴角一勾,毫不费力的将它翻开。然后做了一个让希茨菲尔瞪眼的操作。   她用蛮力把这本书拆了。   十关内容,不同的组成部分,被她拆卸下来。   嗯?   希茨菲尔心里一动。   她注意到了,在女人拆到之前,这本书第九关的密码页……应该就是她现实里破译到的第十关的密码页?   “咔!”   一声脆响,第九关和第十关也被卸下来。   女人稍微翻了翻它们,露出冷笑,将第十关从下面抽上来,重新叠在第九关上。   然后她把所有的关卡部分重新叠好,按照原样装进封皮。   再把完好的密码书放回石柱,好像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第七十四章 世间真理,尽在其中   [……原来是这样。]   呢喃响起,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希茨菲尔从那片时空留影里退了出来,重新回到灰雾神殿。   她面色很冷。   她不认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她认知里的“第十关”上下是额外多了两行刻字的,按她在留影里看到的情况,这一关应该在“第九关”的位置才对!   之所以变成了最后一关,完全是那个蓝裙女人……是她刻意颠倒了九十两关的先后顺序!   难道这就是为什么拉瑟雷士会出问题?   虽然不能确定,但希茨菲尔心里已经相信了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那毕竟是一个文明,一个大陆啊……   想想看,萨拉不到千万的人口,维恩港当时不到百万的人口,连这样的地方,从这里出来的人都能咬着牙通关邪神游戏。   那没道理——拉瑟雷士的人会想不到啊?   难道那里的人都是蠢猪吗?   危险袭来,不懂自救?   理论上比萨拉更大的人口基数摆在那里,从概率学的角度看,他们就是瞎蒙,也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被邪神毁灭!   所以只可能是这个原因。   他们被误导了。   她仿佛能看到这样的画面——无数黑袍人、白袍人、红袍人结伴成双,手持密码书靠近那恶心的百脸巨人,他们以为循规蹈矩的方法可以对他凑效,但根本没用——书的页面顺序就出错了!   虽然没人告诉她,但她也差不多能猜到:想要顺利封印邪神还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正常将原本第九关(现在第十关)的页面翻开。   她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也许翻开后,那些人可以和她一样来到这灰雾神殿寻求庇护。   也许翻开后会有什么类似祝福啊,buff一样的东西加给他们。   也许翻开后会触动什么机制,要有这个机制书才能启动真正的封印功能。   总之,这一页内容一定一定是很重要的。   但是他们错过了。   它被那个女人藏到了最后,在翻开这页内容之前,他们首先要面对的是破开封印的第九关,也就是原第十关——百脸巨人的封印页!   这谁吃得消?   这些人根本就是送死!   甚至包括后面书被带回萨拉,在那22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   人们根本就是在走弯路,付出了惨痛的牺牲却根本没有将力气用对地方!   一股戾气悄然从心头滋生出来。   沉浸在冰冷愤怒情绪中的希茨菲尔并没注意到,在矮桌的两侧,那两根巨大无比的承重柱,上面缠绕的锁链开始晃动。   原本探入灰雾、虚空中,并且本身几乎绷直的锁链在一点一点的往下垂落。   似乎锁链尽头拴着的东西,正在朝着柱子靠近。   当她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个巨大的阴影兜头罩下。   希茨菲尔没有回头,就站在原地,翻开眼皮,看到阴影在烛光照耀下投射到矮桌和柱子上。   那完全就是一大团扭动的触须。   一片触须包裹着三条魔爪。   侧面看有一个裂开的巨口。   魔爪正悄然从三个方向朝她抓来。   一股冰冷、绝望、无限惶恐的感觉顺着雾气蔓延上来。   她开始发抖。   即使有长剑在手,她甚至不敢回头窥视对方的模样。   我要死了吗。   在这瞬间,希茨菲尔想起了很多人的音容笑貌。   夫人。   夏警官。   伊森。   费迪南德。   书页上的字符开始剧烈变化,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把剑竖起来,把眼睛闭上。]   两面纸,加起来只有这么一行加粗的大字。   这是……什么意思?   身体一颤,希茨菲尔全身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感觉到了,那怪物的爪子已经触碰到了她的身体。   她被撩起了一缕头发。   她的发丝在被拨动。   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犹豫了。   左手将十字剑翻转举起,右手半空也握上去,让它完整呈现在自己和身后怪物面前。   然后怎么做……?   哦……对,还要把眼睛闭上……   闭上双眼的一瞬间,希茨菲尔不知道她有没有出现幻觉。   她好像看到了那把剑——那把华丽的,剑柄中间都裹着一层黄金的十字剑,其十字交点的中心位置同步睁开了一只眼睛。   炽光大放。   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惨叫。   其叫声之凄厉,声线之诡异足以击破时空之壁,震的大殿颤抖,希茨菲尔从头到脚的骨头、血肉全都酥了。   左眼剧痛,她再次明确感应到那些触须在体内绞动。   只能死咬嘴唇,坚持闭紧双眼。   “沙——”   甚至还要转过身来!   对着这东西挥出一剑!   “噢,这对你来说可太勉强了……”   耳边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我想你已经得到了你要的东西。”   “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该走了……”   轰——   一股冲击力撞中身体。   上身后仰,希茨菲尔瞪大眼睛,看到的是被灰雾遮蔽的天空。   “希茨菲尔!”   旁边传来女人的呼唤,她挥舞着手臂,像一个婴儿初次掌控身体那样挥舞着手臂,最后还是没坚持住,软软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希茨菲尔!”夏依冰有些慌张的在她脸上不断拍动。   “希茨菲尔?希茨菲尔?”   “我没事……”   微弱的发出哀叫,希茨菲尔怀疑再不出声脸会被拍肿。   “我找到封印它的办法了……”   面对上方颠倒的面容,希茨菲尔费力的伸出手,将密码书拖过来抱在怀里。   “夏……”   “怎么?”   “你相信我吗。”   “当然。”   “作为最好的朋友,你愿意相信我,甚至到陪我去死的程度吗。”   “我当然——”夏依冰嘴角抽搐,“……什么意思?”   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胡话。   该不会,被污染了?   “我很确定,我保留有完整、自主的意识。”   希茨菲尔强调道,“这就是我找到的办法,夏……你只要回答我这个问题,你信还是不信。”   “……我信。”   夏依冰挤出一丝笑容。   反正选择已经做过了。   除了相信她之外,难道还有别的路吗?   “很好。”   希茨菲尔翘起嘴角。   “把你的手给我。”   “希茨菲尔?”   “给我!”   左手抓住对方伸来的右手,在其搀扶下站起来,希茨菲尔开始强行——拉拽女人朝肉团走去。   “艾苏恩-希茨菲尔!”   后面,费迪南德忍不住朝她们低吼。   “你这是疯了!?”   “我没有……”   精神萎靡,希茨菲尔每一步路都在强撑。   一步。   又一步。   拽着心惊胆战、已经在不断颤抖的黑发女人,她来到蠕动的肉团跟前,抬着书,维持翻开它的状态,按照另一本书里所记述着,以一个标准的扣屎盆子的架势将它扣在肥肉表面。   肥肉的蠕动停顿了。   风也停了。   就连涌动的灰雾都被定格。   下一刻,世界震颤。   一点火星燃起烈焰。   汹涌的火焰之海将肉团包裹。   血肉在高温中融化、分解。   直至将骸骨也灼烧,将骨髓也舔化,无尽火舌要用这种方式凶狠暴戾的诠释威严。   “啊!!!”   “啊——!!!”   而对身处现场的三人来说,他们仿佛听到了万万人在火海中发出凄厉哀嚎。   最爆裂的燃烧喷涌出大量浓烟气浪。它们和灰雾混杂在一起,居然显化出无数副骸骨,无数张痛苦扭曲的脸。一个个犹如骨瘦嶙峋的饥民、恶鬼,不断在灰雾里翻腾,围绕着他们扭动、挣扎。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可以……”   “我不服……”   “这不公平——!!!”   夏依冰只觉得灵魂都在震颤。   纵使是在最凶险的噩梦里她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这个平日里极有主见的坚强女人也像孩子一样在瑟瑟发抖,眼神不断在四周游离,不断和一个个冤魂碰上,循环往复。   “相信我。”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被抱住了。   “相信我。”   “相信我……”   那是一具比她更娇小,但同样温软的躯体。   少女的手环上后腰,有些笨拙、有些吃力的将她不断往身体里挤,竭尽所能的用这种方式传播温暖给她。   惶恐的心渐渐安稳。   杂乱的呼吸一点点平复。   夏依冰一只手抓着少女的手,另一只手僵硬着、犹豫着……   最终转化为坚定的……用力的!也搂住了对方的腰肢!   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   “别……离开我……”   紧紧搂住这具身体,女人像落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疯狂的、贪婪的、拼命的呼吸着从对方发隙间透出的淡香。   “别离开我!”   好像有什么湿润的、炽热的东西混入发丝,浑身难受,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就好像回到了无数个噩梦之夜,在痛苦和悔恨的梦廊里不断徘徊。   握紧长刀同时也像在承受刀刃切割。   只有这具身体。   只有这个人能给她温暖……   “没事了……”   尽管同样非常难受,但看着如同孩子一样跪在地上,紧紧搂住自己不断颤抖的女人,希茨菲尔也只能尽量坚持,抱着她的头轻轻抚摸。   “我不会离开你。”   “永远不会……”   一边呢喃,她一边转头。   右边,原本伫立在房屋废墟上的肉团已经消失不见。   一缕光芒透过灰雾泼洒进来,照亮了永恩街,也照亮了希茨菲尔沾上泥污的脸。   她低头看地,密码书摊开躺在那里。   第十页,原本一片空白的页面开始逐渐显现浮雕。   左边的浮雕是一个正在燃烧的腐烂肉团,无数冤魂隐匿在烟火中翻滚咆哮,但还是难逃被封印的命运。   右边的浮雕是远景,那是在一片恢弘、朦胧的天幕之下,两道人影搂在一起,然后分开,不变的是依然握紧的手。   目光一凝,她看到下方出现一行熟悉的字符。   [未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亡。它们只是被活埋,并会在未来以更加丑陋的方式涌现。]   然后,紧接着这句话,下方又浮现出一行新的字符。   [所以我只能劝诫人们——]   [永远别抑制自己的心。] 第七十五章 梦城的秘密   真正的……阳光。   不是稍显冰冷的机械太阳。   但即使如此,当这份真实的光亮泼洒在灌木丛边上那个高度腐烂的躯体上的时候,希茨菲尔心想,这可能反倒衬托出了它的可悲可憎。   “你做的很好,希茨菲尔。”   “虽然我没能像莉莉丝那样多教导你一段时间,但我还是要说,你会是我最好的学生。”   “我付出了我的全部,用来证明我们臆想的道路是错误的……”   “这只会加剧我的腐化进程,但这样也好。”   “你能看到……对吧。”   “你对欧妮雅开的那一枪。”   “你能看到……我们的种子。”   “所以,求求你……”   “希茨菲尔,求求你……”   “……”   从恍惚中回神,方才意识到这番对话只是妄想。   现实里没有释怀。   没有哀求。   没有体面。   只有一个疯狂的、挥洒脓血扑来的怪影。   以及她费力抬起女人手臂的动作,她们共同抓住普朗式扣动扳机——   “砰!”   “啊……!”   猛地睁眼,希茨菲尔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温暖的房间。   养神香的味道沁入鼻腔,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这一刻张开,贪婪呼吸着这份香气。   她感到精神一振,眼前画面重新清晰起来,恰好看到一个干瘪的黑袍人踩在桌面上跳回椅子。   我这是——   哦……   是了……   邪神被封印了,夏去了医院,而我则被送回安全局总部,又来到了这……梦界回廊。   “这种级别的抗争,对于凡人来说是太吃力了。”   普丝昂丝低笑几声。   “这些香应该能让你舒服一些。”   “……谢谢。”   晃晃脑袋,希茨菲尔将手肘靠在桌面上,“我们……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你开枪让诺萨解脱。”   “我……”   希茨菲尔喘息一阵。   “我已经差不多都说完了,包括我看到了幻境,看到有人对咆哮之书做了手脚……”   “是的。”   “我想知道你的承诺还有没有效,我记得你说过的——只要我说清楚,你们就不会对我,还有……”   “不会对你和夏莎探员采取任何过激措施。”普丝昂丝点头,“是的,我有这个权力,但前提是你们要证明你们是清白,并没有被邪祟污染。”   寂静。   只有炉灶里时不时传出噼啪炸响。   “那你——”   “目前看来,还不错。”   希茨菲尔赶紧闭嘴,心里悄然松了口气。   普丝昂丝并没有夸大其实。   作为诸多系统里唯一知道22年前邪神游戏真相的人,唯一因此和王室展开合作一同设计引诱邪徒的人,她的权力绝对比巴蒂-维尔福还要夸张。   她才是安全局的实际控制人。   如果再算上她扮演的“格瑞斯特”,梦城,普斯林特也在她的管控之下。   “你不恨我吗。”普丝昂丝突然问道。   “为什么要恨。”她抬起头。   “我欺骗了你,欺骗了巴蒂,欺骗了诺萨,欺骗了欧妮雅,还有康娜……几乎骗了所有人。”   “……我讨厌在失去意义的话题上浪费时间。”   希茨菲尔闭上双眼。   “所有人都憎恶规则,所有人也都依赖规则。”   “我在这方面秉持的是偏向开放的态度,比如我不认为私人血仇需要受到严苛的惩戒。但是我也不会认为这种开放是无限度的。”   “我也被你们这些人……加起来……保护了很长时间,不是吗?”   “所以就你的身份来说,我不想听你对谁道歉。”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你真的很有趣,希茨菲尔。”   干瘪的妇人跳下椅子。   “你可以走了。”   “全部了结了吗。”   “当然不是,程序还是要走的。审讯、笔录……一个都不能少,但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去医院休息几天。”   抽抽鼻子,希茨菲尔站起来,走到门口。   “另外,艾苏恩——”   她再次回头,看到普丝昂丝伸出一只干瘪的“爪子”,将它压在一个球状烧杯上。   “这是对你救世的谢礼。”   烧杯转动,那座摆满书籍和实验器皿的木头架子朝两侧分开,显露出背后掩藏的光景。   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她看到的是……一个已经破碎的不成模样的男人残骸,他被摆在一个人型的玻璃器皿里,只有脑袋称得上是完好无损。   而那张脸她发誓她不会认错,正是西索-格瑞斯特!和他在1962年身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残骸的一切都破碎的不成形状,唯有脑袋卡在一个圆球器皿里,它被切掉了整个上半层的头盖骨,一个粉嫩又肥硕的脑子卡在里面,插着好几根输液管道。   而在周围则摆着一圈钢铁机器,巨大的齿轮组夹着链条转动,十多根喇叭状的喷口时不时会喷出一股粉红烟雾。   希茨菲尔抬头,看到这些烟雾逐渐在天花板上凝聚成型,隐隐约约能看到其中有一座巍峨城堡。   “普斯林特是一种传承。”   “所谓的梦城,其实就是历任校长牺牲自己,做的一个永不醒来的延续的梦。”   再关上书架,普丝昂丝为展示的东西做出总结。   “好了。”   “这下你真该走了。”   “你就没考虑过出去看看吗。”   不知道从哪涌上来一股冲动,希茨菲尔对她说道。   她想起了那头如火烧云般艳丽的红发。   “外面的……世界。”   “其实——”   “不必了。”   干瘪的妇人转过身子。   “我不奢求他原谅我。”   “但我会将这一切继续贯彻下去。”   “……”   希茨菲尔顿了顿,对她欠身,拉开木门跨入走廊。   再次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她抬头,看向上面的四瓣风车叶片。   左手走廊:对过去抱有留恋的人请走这边。   右手走廊:对过去抱有悔恨的人请走这边。   她站着的,也是刚刚从里面出来的走廊:对过去观点从未变过的人请走这边。   只有最后一瓣叶片是空白的,它对应着出去的路。   希茨菲尔盯着那瓣叶片发了很久的愣。   然后晃晃脑袋,跨过镜面,离开了回廊。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首先是打赏名单:   请问有钓鱼竿吗?、超三代轶汉唐、筱露悠然、格里芬木星炮★、天真的谜题、啊叭叭叭叭叭、kvasir、白水清剑、为什么必须取名、亮白酒歌、书客93804383837、mmpon、沐雨声寒……感谢诸位读者的热情打赏~!   然后开始总结:   是的,我认为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这就是我梦境中这个单元最好的结局。   在构思死亡球票案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到底要以什么为重心去刻画故事。   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走正统刑侦路线,一路侦查线索,寻找凶手;另一个是让风格更偏向于“诡异”,深入挖掘背后潜藏的古老故事。   我选了第二种。   这二者并没有优劣之分,我这么选纯粹是因为我更擅长后者,我知道我对刑侦学算半瓶子醋,所以我不会上来就拉那么大步子。   但即使定下了这样的基调,还得有一些别的东西,类似于“芯”一样的东西,这是文字的灵魂。   所以……   不妨多看看那句话吧……   我之所以写这样的故事,不是为了表达什么“理解”、“信任”、“爱情”这样很多人可能听烂已经完全索然无味的东西。   而是……   我觉得现实已经太残酷了。   那些压抑的东西。   堆积的东西。   我们无力去改变的东西。   我只是想……可能也只是为我自己……去提供一种可能,觉得会不会,啊,它还有另一种解法,人生是不是还有另一种表达方式,注定残酷的结局是否可以被希望改变。   我希望是可以的。   但是我也不确定。   所以对于三组守密人,我给了三种不同的结局。   至于说哪个问题是最困扰我的,让我思考了半天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去表达才好的,我觉得肯定是那瓣留白的叶片。   好了~   谜语人时间结束。   在写这卷的时候我看到有些人表达了对情感进度的担忧,这个我要说大可不必。因为即使是现在,希茨菲尔也还是把夏警官当最好的朋友看待。   朋友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   不会真有人想歪吧?   那就太邪恶了……   我是正经作者,书客小白花就是我,我怎么会引导你们往那边想呢~   至于死亡球票案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你们要理解为信任是可以的。   理解为救赎也可以。   纯粹当解密也行。   甚至可以把斯芬克斯之谜这个哲学问题里的一些思想伸引进来——如果你主观上能把它们套上的话,那准没错。   我不想强行约束读者告诉他们这应该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我认为侦探类的小说令人迷醉的一点就在这里:读者代入侦探的视角去观察生活,观察世界,我们会感动会哭泣会愤怒,但我们最终只是过客,故事的主角实际上并不是我们而是一个个鲜活的配角,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持本心,然后——每个人对每个案子的结局都有自己的感悟。   我认为这点是很重要的。   所以……   关于死亡球票案,它将告一段落。   什么?还有荆棘鸟联盟要秋后算账?   我艾苏恩-希茨菲尔只是个遇到困难睡大觉的侦探罢了,这种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斗你们的,我要离开王都去旅游咯!   ————————   明天请天假,构思第四单元的剧情。 第四卷 水晶海 本卷共127037字 第零章 序幕   阿什莉-凯是沃姆村大家庭的其中一员。她今年12岁,有着健康的棕色皮肤和微卷的黑发。   而沃姆村则是一个——根据阿什莉所看过的书籍记载,是一个很神奇的村子。   这不光是因为它独特的地理位置,还因为它至少100年没有和外界产生交集。   隔着几年倒是会有些外人因为各种意外流落到村子,但他们再也没能出去,最终也和村民们一样死在了这里。   沃姆村并不限制任何客人的人生自由,正如前文所提,这都是由于周边独特的地理环境所导致的。   这座村子坐落在一座孤岛上。   那是一座非比寻常的孤岛。   它叫布雷斯岛,距离大陆很近,从岛的边缘开始丈量,摸到大陆的直线距离恐怕不会超过150米。   但是它很高,海拔高度在1100米以上。   高度,让150米的“面对面距离”变成了天埑。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对面的“大陆”海拔更高。按照沃姆村所在的孤岛断崖海拔有1100米去对比计算,对面“大陆”的海拔高度最起码也有1150米。站在刀锋崖——对沃姆村所在孤岛一侧的命名——朝对岸眺望需要仰视,这就注定了不可能使用撑杆跳、滑翔等方式跨越过去。   面对大陆峭壁的刀锋崖,并不是布雷斯岛唯一险峻的地方。   这座深埋于近海,但因高度常年和薄雾云水相伴的奇岛,从其任何一处边缘往下探望,都只能看到一片光滑无比的、比刀削还要平整的陡峭岩面。   在掌握自由翱翔于天穹的法门之前,光凭人类的血肉之躯,不可能从这里攀爬下去。   阿什莉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自从5岁起第一次被母亲带着去刀锋崖看过海峡对面的大陆阴影后,她就在幻想,刀锋海峡对面的土地上会有什么。   因为只在布雷斯岛上生活,从未见识过布雷斯岛以外的环境,阿什莉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但是她听母亲说过故事。   故事里,海峡对面的土地上有高大的石墙、巍峨的城堡、比花儿还要艳丽的女孩和神明一般俊秀的青年。   她深深被这样的描述打动、吸引,总是幻想着,幻想着身处这样的场景会是什么模样。   这也导致她尝尝偷溜去刀锋崖,没少因此挨母亲的打。   沃姆村总共一百多户人,三百到四百的人口。   女人负责养殖禽畜,铺晒菌藻。男人们则负责打猎——她见过猎队归来的场景,他们似乎是在狩猎一种凶恶的怪鸟。   那些最强壮的猎人,他们会扒下怪鸟的皮,将怪鸟的羽毛粘在上面,制作成一副可以穿戴的、横着展开来足有三米的翅膀。   凭借这东西,他们可以借着海风在布雷斯岛附近滑翔。有时候运气好,甚至还可以摸上那些陡峭的断崖,掏回来一大堆各种鸟蛋。   阿什莉第一次看到人类在天空中飞翔的时候,很是吃惊的瞪大了双眼。   “阿妈。”她抬头看向旁边的母亲,“既然我们能飞,那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海的对岸看一看呢?”   母亲就是一名天空猎人——在阿什莉的记忆中并没有父亲存在,一直是母亲将她拉扯大的。   “这并不是飞,阿什莉。”   母亲粗糙的大手在她头顶抚摸。   “他们只是在滑翔,而滑翔,需要借助风的力量。”   “我听不懂?”   “就是说,他们需要有风在下面托着才能不掉下来。本身可是飞不动的!每次都不能远离落脚点太远哩!”   旁边听到动静的村民笑着解释。   “至于刀锋峡谷那边其实也不是没人试过,但是小阿什莉啊……所有尝试过的勇者都失踪了哦~”   “失踪——”女孩乌黑的眼眸再次睁大。   “为什么?”   “难不成他们去了那边,就不回来了吗?”   “不,阿什莉。”母亲在她脑袋上按了一下,“从村子有记载开始直到今天,所有尝试跨越海峡的人没有一个到达对岸。”   “为什么呢?”   阿什莉不理解。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刀锋崖,刀锋峡谷是有很多雾的。   雾气浓郁的时候,根本连对面的峭壁都看不见。   即使是雾气最淡的时候也只能稍微看到一点影子,必须要运气非常非常好,让狂风将一部分雾气撕开,站在这边的人才能短暂看清峭壁上的茂密森林。   那这么看,从刀锋崖跳下去,试图用……唔,滑翔的方式飞到对面……这么做的人会直接钻进雾里,有没有抵达对面可不好确认。   “这是最危险的行为,阿什莉。”   母亲说道。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会给勇士系上绳子,好在出意外的时候能有细微机会拉他们回来。”   “那——”   “但是每次绳子都会断。”   “他们从未抵达过对岸,所有的绳子都是在中间才断开的……”   年幼的阿什莉,并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说到一半就开始哭泣。   直到今年,她12岁。   方才知道所谓的‘勇士’也不全都是出于自愿。   “沃姆村,所有年满35周岁的猎人,出列!”   “喝!”   “村子养育了我们,仁慈的供我们在这里繁衍,还有……留下后代……而我们唯一的能报答的就是自己的身躯,是这身躯里蕴含的勇气……和力量——”   “喝!喝!喝!”   “戴好你们的翅膀!”   “喝!”   “追随先辈们的步伐!”   “喝!”   “向着海雾和罡风!”   “喝!”   “前进——”   “阿妈——”   12岁的阿什莉,挤在赶来送别的人群里跌跌撞撞。   她不断扫视天空猎队,想要在其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   她看到了母亲,看到她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阿妈!”   咧开嘴,她大声呼唤。   但是母亲并没有再多看她第二眼。   她脸上不再有慈祥的微笑,而是变得冷冰冰的,隐约能看到双眼中有火焰在烧。   阿妈……   在期待着今天。   意识到这一点,阿什莉的笑容渐渐消失。   天空猎队走了。   正如所有为了狩猎环境而做出牺牲的先辈们一样,这次也没有人从雾里回来。   阿什莉,从今天开始孤单一人。   夜里,她一个人躲在岩洞里,抱着被子做了个梦。   梦里有母亲。   还有母亲跟她说过的美丽风景。 第一章 赋闲的侦探   1984年6月6日,鸢尾花街221号挂上了一副新牌匾。   用房主的话来说,她总不能坐吃山空。既然安全局和她当前挂靠的组织都没有禁止,那按照惯例,开一家私人侦探所无疑非常合适。   “左边……再左边一点……”   “对,就这样,很好,就这个角度就完美了。”   监督施工队将装有“希茨菲尔事务所”字样灯管的长扁牌子挂在二楼,希茨菲尔支付完工钱,算了算当下自己的经济实力。   找关系花了500歌利。   定制牌匾花了600多歌利。   人工费倒是比想象中便宜许多,只要190多歌利。   再加上这几个月在王都的生活费,她已经不剩多少钱了。   本来是不至于这么快就沦落到这幅田地的,因为好歹她也在普斯林特当了一个多月的助教。每周2200歌利的薪水,她领了6周。   王都的生活成本是比其他地方贵得多,像在黑木市,希茨菲尔一周的开销是80歌利,有时还不到,在维恩港就得暴涨到700歌利以上。   2200歌利的周薪,对标700-1000歌利的周开销。按道理说不会不够,还能结余不少。   但非常不巧的是,希茨菲尔骨子里并非长夏世界的居民,相较于一般人她有一个非常奢侈的习惯——热水淋浴。   鸢尾花街的热水价格每年在10-13歌利/分钟浮动,就取这段时间的数值12.5。如果每天都要洗30分钟的热水澡,那么一周七天,希茨菲尔光热水费就要烧掉超过2600歌利。   2200的周薪能干什么?   甚至不能让她每天舒服洗澡。   萨拉人是不爱洗澡的,根据希茨菲尔的观察,绝大多数萨拉人的洗澡频率是两周一次。   为什么这里很流行香水文化?希茨菲尔觉得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好在他们还知道不洗澡会更容易生病,就算是不爱洗的,没钱洗的,每天也都会拿湿毛巾擦拭身体,甚至有些靠近海边的干脆就跳到海里去洗。   希茨菲尔小时候读过《一千零一夜》,里面有一篇故事是讲一个洗澡工穿越异世界,发现这里没有澡堂,他就自己开了家澡堂,凭借精湛的搓澡技艺获得国王赏识封侯拜相。   要不是热水价格真的很贵,她倒也想试一试了。   总之……这足以解释她为什么要挂上这个牌子。   洗澡不便宜。   因为要疗养身体让精神缓慢恢复,各种食材搭配,也不便宜。   如果她不想坐吃山空,在不久的将来就被迫将三套房产中的一套或两套变卖掉的话,那她确实得给自己谋一条长久的财路。   牌匾挂好后,希茨菲尔换上新袜子,新鞋子,新裙子。甚至还对照镜子弄了半天,把灰头发挑出一些,编了一条更能彰显名门气质的麻花辫子。   满心欢喜的期待客人上门。   但是她从早上等到晚上。   甚至从6号等到16号。   一个客人也没等到。   马普思-戴伦特听说这件事后特意从弗洛街12号发来信函取笑她,声称这是她当滥好人的报应。   希茨菲尔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弔木人就是在影射她在巴尔维克镇放跑了医生和海伦,导致案子不能结,本该能分润的赏金什么都告吹了。   她懂他的真实想法是不爽她还不回去给他做炸猪排,所以她当时立刻写了一封回信,用非常温柔亲切的语气告诉戴伦特:她在维恩港又研究出了一种新型炸猪排,不但外皮焦脆肉质柔嫩,一口咬下去中间甚至会滋滋滋的冒出奶酪浓浆。   从那以后,戴伦特给她写信的频率从每半月/封变成了苹均每两天/封。   他受不了希茨菲尔言辞上的折磨,决定自己研究“奶酪猪排”。可他实在不通厨艺,被迫频繁写信请教希茨菲尔个中要领。   希茨菲尔记恨他老跟她提巴尔维克镇的事情——她不后悔放走医生,但后悔当时没多拿几块宝石塞进自己衣兜——所以总是在回信里提供错误信息去误导他。   唯有想到马普思-戴伦特在炉灶前的苦瓜脸,她那颗因为经济问题而不断绷紧的心才会好受一些。   就这样,时间一直持续到28号,整个6月都快结束的时候。家里再次来了客人。   紫毛挑染萝莉康特-西绪斯。   开门之前,希茨菲尔怎么也没想到来者是她。   “你这里还挺干净的。”   西绪斯换鞋进门,不等主人同意就将楼下楼上逛了一遍,还很不客气的到处点评。   “我听阿弗雷德说你每天都要洗热水澡?真该给你颁发一个蒸汽使者勋章,尽管你的实践地不是在锅炉房里。”   希茨菲尔受不了她比黑色幽默还恶心的屎黄色幽默,半蹙眉头问她来干什么。   西绪斯同时为安全局和普斯林特工作,明面上可以从王室那领两笔薪水。   再加上她的职业,还有工作性质,大概率和命运之轮也有牵扯,那可能还有第三笔,这经济实力比她好太多了。   所以希茨菲尔还是挺不爽的。   现在想想,她倒希望这些系统部门能俗气一点,多就一个多月前的事发点现金奖励。   “啊~其实算是代巴蒂来问候一下你。”   “夏呢。”希茨菲尔坐在沙发对面,语气稍微有些波动。   距离死亡球票案结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夏依冰事后被送去医院疗养,她记得她没受什么伤,撑死一周就能出来。   但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伊森等人也没来过,不禁让她有点担心,怀疑夏依冰是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   关于这一点,她找阿弗雷德打听过很多次,每次得到的都是敷衍。   再加上她现在依然是被监视的状态——而且更严厉——她只能抓住类似今天这样的机会去多提问。   “她很好,只是有点不敢见你罢了。”   西绪斯的表情有几分玩味。   “?”   希茨菲尔则完全没懂。   “先不提这些……希茨菲尔,你想出去玩吗?”   “不想。”   “荆棘鸟的人这段时间和王室打的火热,毕竟他们损失最大嘛……那些大贵族想查的话找到你轻而易举,你就不怕波及进去?”   “不怕。”   希茨菲尔看向别处。   “反正我就是个侦探,天塌了有你们顶。”   “噢!这可不像个拯救过世界的人说出的话。”   “拯救世界的是萨拉国土安全局,我只是因为机缘巧合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   不管西绪斯怎么套话,希茨菲尔就是油盐不进。   这可把杂毛萝莉气坏了,她跳起来怒视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wφ(茶~   “好吧!”   西绪斯很快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我知道你是埋怨我们还在监视你而且禁止你在一年内离开王都。”   “但是,如果我说这里有个机会,能让你暂时避开这个纷争的旋涡,同时帮忙执行一个奖金不菲的任务……”   “你会答应吗。” 第二章 斯凯家的失踪案   “说说看。”   希茨菲尔对此不置可否。   实际上,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能不能离开王都。   死亡球票案看似结束了,但留下的烂摊子处理起来相当麻烦。   比如王室到底是不是在利用邪教徒削弱大贵族的力量。   又比如——尽管极少数人已经清楚迪普内斯这位逆日之王的真实身份,但他不声不响的折在王都——如果希茨菲尔自己是一名邪教徒的话,那她肯定要和同伴、组织商量怎么报复。   王室和荆棘鸟商盟的博弈。   萨拉王国和日蚀教会的博弈。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应该会持续好一段时间。   她的名气已经通过那次公开课打出去了,顺带还得罪了拉伦斯家族(在外人眼中)。重视她的人可能没多少,但已经没多少贵族不知道她。   在名字已经暴露过,身为前费迪南德助教,和费迪南德之死,永恩街27号之变有诸多关联这些条件的约束下,离开王都,不一定就是个安稳主意。   没有人喜欢天天被监视。   但如果有性命之忧,这种监视也未尝不能当做是对她的保护。   她相信西绪斯和维尔福都是清楚这一点的,正因为他们清楚,维尔福这次派西绪斯来跟她提这件事,这背后可能代表着:他们找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尽可能完善的,在不开罪任何贵族势力的前提下将她摘出这个漩涡中心。   所以她打算听听看。   如果合适,就可以应下。   不合适……反正在灰雾神殿里的见闻给了她很大启发。什么“咆哮之书”、“瑟雷斯洲”、“瑟兰语”,这些特殊名词都关联着一些大胆猜想。   继续在重重保护下每天221号到图书馆两点一线,就这样研究下去,没钱了就接点侦探活计——或者实在不行就答应普丝昂丝的邀请去梦城讲课,她觉得也挺不错的。   大胆点想,也许过几天还会从白影宫里发出传唤,有机会进宫去转转呢。   “这是我——”西绪斯按住自己贫瘠的胸脯,“当然主要是巴蒂,还有……嗯,还有普丝昂丝和那些人商讨出的一个折中方案。”   “是什么方案呢。”   “如果你可以解决斯凯家族这些年的一大困扰,帮他们将失踪多年的女儿找回来,或者至少也要弄清她去了哪里……的话,以拉伦斯家族为首的商盟就可以停止对你的窥视。”   “真奇怪。”希茨菲尔双手在膝盖上交叉,“上个案子里有那么多人可以调查,怎么有些人偏偏就盯上了我?”   “可能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和诺萨走的比较近,在案子结束后又没死的人吧。”   西绪斯耸肩。   “确实没人认为你起到了什么重要作用,但很多人都认为你一定知道我们费力隐瞒的真相。”   “隐瞒真相是为他们好。”   “噢~希茨菲尔小姐~”西绪斯给她来了个战术后仰,“你这话我可太爱听了。”   “不过有些人,他们看起来一副聪明绝顶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大愚若智。如果械阳女神肯大发慈悲将他们缺漏的智慧兑换成同比例的光,维恩港就得变成暴风崖了。”   希茨菲尔怀疑她是当医生见多了脑残患者,否则无法解释她的吐槽能像手术刀一样,不带任何一个脏字却显得精准致命。   “斯凯家族是什么情况。”   作为侦探,接案子当然得先对委托人有足够的了解。   “如果说拉伦斯是钢铁大王,那么莫里森-斯凯就是航空大王。”西绪斯开始给她讲解,“斯凯航空工业公司在业内有垄断级的地位,没有他们允许别说买卖了,你一架飞艇都见不到。”   “他们只卖飞艇么?”   “飞机也有啊~不过那就不是一般人能见识的了……他们的飞机只卖给王室一个客户,别的人……就算他们敢卖,你买回去也不敢飞啊~”   “继续说那个女儿的事。”   “她叫布兰妮-斯凯,是斯凯男爵的孙女。17年前,也就是1967年的时候和一些贵族好友结伴出游,在东北海域失踪,至今为止找不到人,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结伴出游?她不怕到了永夜蹦出来一堆大怪物么。”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那没有任何线索是怎么回事,就算找不到人——”   “是啊~理论上最起码能查个大概出来,比如找找看船只残骸碎片或者别的痕迹,以此断定他们是淹死在水里了还是在其他地方被什么东西吃了……但这个案子神奇就神奇在这里,他们进入的那片海域非常靠近一个禁区。”   “禁区?”   “它叫水晶海……因为海水特别清澈鲜亮,犹如最纯净的蓝水晶得此命名。从古至今进入水晶海的所有人都会神秘失踪,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能再出来。”   “听这意思,斯凯家族派去找人的队伍也都失踪了?”   “是的,所以至今为止没人能传回线索,也没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明白。”希茨菲尔深深吸了口气,“既然这个水晶海已经作为一个禁区存在了那么多年,到现在也没人能破解它的神秘,你们现在让我接手这个案子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她知道普丝昂丝不是那种人,她肯定要怀疑这是两边联合起来想逼死她。   难道不是吗?   甩给她一个失踪案,要她靠近无人生还的禁区调查。   看起来根本就是灭口行径。   “别激动……”   西绪斯倒是非常淡定。   “如果很容易就能完成的话,那些吸血鬼也不会轻易答应将它作为交换条件了不是吗?”   “我们之所以说会考虑,会找你商量,还有一点就是……教团那边这些年一直在调查这个水晶海,据说已经有了眉目,你可以和他们的人组成一支考察队,共同负责这个案子。”   “如何?你还可以在安全局里挑选一支小队同行,只要最终能有收获,所有来自斯凯家族的报酬都归你一人。并且在这期间不会有明面上的人再找你麻烦。”   希茨菲尔开始思考。   “报酬怎么算?”   “找到活人,50万金瑟拉。”   “带回尸体,根据残缺完整浮动,最高有20万金瑟拉,最低不会少于10万。”   “如果能带回可供查证的线索也有5万瑟拉奖励——怎么样?我觉得算是很丰厚了。”   5万瑟拉。   同比换算下,就是55万歌利。   可以每天洗30分钟热水澡洗4年多——   这还只是低保而已。   毕竟西绪斯说了,教团那边已经调查出了一些眉目。   “日蚀教会那边……”   希茨菲尔放低声线。   “邪教徒最近是闹的挺凶,但基本都集中在西边和南边,北边一直平安无事。”   “而且你还有那么多护卫不是吗,教团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战斗力应该不用担心。”   “那么我想见他们一面。”   希茨菲尔已经心动了。   而且既然可以从影狮随便挑人。   正好也可以把某个奇怪的女人强行拉来,看看她是怎么回事。   ————————   感谢:erinst、可鲁贝洛斯、请问有钓鱼竿吗?、bos夜归人、伊斯塔肥灵、战场老中医、愿繁星終律動、hikaru、星继、ݷ长空夕醉ݷ、玄武100086、哈哈憨憨、落花、捡只灵梦、王酸奶、藏玄青、月之辉煌、utor、一个小丑罢了、vigiler……以上读者的打赏和刀片支持~   非常感谢~!   ps:恭喜lpl~!恭喜edg~!   ps2:立了flag,刀撸夺冠各多2更,结果看着最有希望的刀没了,最没希望的撸还背刺了我一刀,我真是——   总之这个月内会抽一天兑现的,某只冰蒂斯就不要念念不忘了。 第三章 夏天的风   睁开眼睛,女人从床上坐起身子。   外面是白天,房间里却漆黑一片。这全赖于紧闭的窗帘,以及她的一些独特嗜好。   她喜欢裸睡。   不是因为听信某些医生说的“这样有助于什么什么发育”,纯粹是因为,她觉得那是一种另类的束缚。   每当入梦,就是她离噩梦最近的时候。   更是她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任何一丝异样感觉都会在这时被急剧放大……她也尝试过克服,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顺应本心。   赤脚踩在地板上,女人站直身体,收拢脑后的头发,轻轻一扬。   窗帘缝隙中透出些许微光,以此为背景,隐约能看见黑暗中颤动的女体轮廓。   内衣,黑丝裤袜,细布背心,廉价但结实耐用的月白色水手杉,再加一条深蓝短裤——   一一把装备给自己套上,夏依冰坐在镜子前整理头发,口中叼着一条黑色发带。   镜子里的女人很漂亮,无论是脸型、五官轮廓还是皮肤都很棒。她敢打包票,就算整个王都的名流圈子里也没几个人能压住她。   但是这么好看的女人,她的表情却非常呆板。   双眼无光,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生气。   “唉!”   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夏依冰有些懊恼的一锤脑门。   夏依冰啊夏依冰……   不是跟自己说好了,不要再去想她的吗?   希茨菲尔还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   你自己是个淫荡的女人憋坏了不要紧,能不能不要老想着去带坏别人?   如果让伊森、扎菲拉……这些第十七小队的骨干,让他们看到向来以精明冷酷形象示人的她变成这幅样子,那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夏依冰虽然25了,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处理感情方面的问题。   自从经历了那场噩梦,在无比顺畅的发泄、屠戮过一夜之后,她获得的可不只是“夏夜刀鬼”这一个称号,还有一颗不将邪祟赶尽杀绝就誓不罢休的坚定的心。   在曾经的她看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梦魇怪物,还有日蚀教会这样的凶徒存在,她根本不可能有时间,也不会有心思去发展私人感情。   因为她很确定,以自己的高傲和眼界,不可能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入她的眼,让她主动敞开心扉。   包括她的上司和同事……她可以不讨厌他们,拿他们当朋友,当兄弟看待,甚至有些时候会敬佩他们,但感情方面是不可能的,绝无可能。   这样的想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她不知道。   但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对方刚刚闯入她视线的时候。   希茨菲尔跟她强调过她们只是朋友。   是的。   她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她顶多感慨下她的才能,感慨下她确实很适合吃这碗饭,说不定以后有机会成为同僚,和她一起斩杀更多的邪祟。   “是因为亲密的程度过了线吗……”   女人抬头看向镜子。   在秋日号的那次邂逅,如今想起来就像命运的安排般水到渠成。   相遇,相识,相知。   朋友之间知根知底,互相对对方保持尊重。而且又因为是同性的原因,有些平日里该注意回避的地方也用不着回避。   这么想,她确实从来没有和其他人有过这样的相处模式。   这颗种子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种下了,它埋藏在名为“赏识”的土壤里加以伪装,静悄悄的滋生长大,等她意识到——也就是第一次对对方做出……拉扯项圈那种轻佻行为——的时候,再想把它连根拔起已经来不及了。   不……严格来说,那时候想克制还是能办到的。   她坚守了那么多年的信条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破的,之后的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哪怕她偶尔还是会犯病,但起码和对方相处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是那个案子把一切都打乱了。   有些事情,在心里想,和真正在现实里做出来,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所有的东西……战友,敌人……我接收到的信息……这些东西都告诉我,只有开枪打死她才能拯救一切……   我选了放弃……   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包括后来被那东西压迫的……抱住她说了那么丢人的话。好像那就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好像我一直以来的坚持和信条不过是沙堆的城堡,轻轻一碰就会坍塌。   我是……   这么软弱的人么……   镜子里的女人抬起双脚踩在椅面上,秀丽的面容埋入臂弯。   寂静。   在沉默中重新归于黑暗。   “如果你还在的话……”   “爸爸……”   哐哐哐哐哐——   包裹厚重铁皮的车厢在轨道上咆哮驶过,卷起的气流铺面而来。逼的希茨菲尔不得不伸手压住前面的裙摆。   其实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按照西绪斯的吐槽,她穿的是“连200年前的修女都嫌土的裙子”,根本不需要担忧会被气流卷飘起来。   希茨菲尔对此持反对意见,因为她的裙子大多数都是比较素的——除了裙子那层布料外上面几乎没什么挂饰,这就使得裙摆很轻。   长没用,轻才是关键。   毕竟现在都入夏了,天气升温。因为省事而一直被她宠信的白丝裤袜渐渐式微,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过膝袜,短袜,甚至有些时候她就光着双腿。   希茨菲尔对性别转换没什么概念,甚至转生后莫名有些暴露癖,但是她非常介意在陌生人面前主动暴露身体。   所以哪怕只被看到小腿都不行。   都会让她脸蛋发红,浑身难受。   这又招来了杂毛萝莉的大肆嘲笑。   “真是纯情呢~”   “保守的女孩我见过不少,像你这么保守的还是第一次见。”   “我听律希尔说你被检查的时候羞涩的不行?”   “哎呀~你没有去当修女可真是械阳教团本世纪的最大损失~”   “你与其在这些理应属于礼仪和教养的地方耻笑别人,不如提前跟我介绍下教团的帮手。”   为了转移西绪斯的注意力,好让她能闭上那张抹了蜜的小破嘴,希茨菲尔不得不使出各种花招。   今天是29号,西绪斯是昨天拜访她的。   在她答应考虑之后,安全局立刻帮她做好了联络,教团派来的人和斯凯家族的人都在一座郊区教堂那等她,她们今天就是要赶过去的。   “你以为这种小花招能骗到我么?”   不料。   西绪斯远比她想象中聪明的多。   “我越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纯情的艾苏恩-希茨菲尔~”   “艾苏恩-希茨菲尔是个纯情修女~”   多大的人了……   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将这人说的话统统屏蔽。   火车已经过去了,她率先跨过两截铁轨,伴随暖暖的风走上一条乡间小道。   侧头去看,蓝天下是一片青翠的田野。   一条蜿蜒小河边坐落着十三、四座土瓦房,更前面的一座小山丘上有一座白石教堂。   这地方还挺漂亮的呢。   她拉开眼罩,擦了擦左眼窝里积攒的细汗。一边站在原地眺望着天边风景。   要是夏也在的话……   呼~   夏风吹起她的灰发。   希茨菲尔连右眼也闭上,张开双手,露出了一个让西绪斯愣神的微笑。 第四章 希希洛和赛博特   顺着田埂,再登上山坡。   这条路并不算特别好走,尤其是中间还得踩着十几块石头过那条河,如果换成去年的自己,希茨菲尔估计她半路就掉河里了。   而现在,她虽然还是有些喘,但依然保持着不错的体力,最起码现在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让她拔枪战斗一番是没问题的。   现实给了她最大的肯定,那些好吃好喝的,这段时间的锻炼成果已经开始慢慢显现。   所以她觉得,自己跨入教堂的步伐还是比较有气势的。   在看到里面只有四个人后尤其如此。   “您好,希茨菲尔小姐。”   听到脚步声,一个戴礼帽、嘴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立刻站起来,走过来两步对她弯腰行礼。   他无疑是非常懂察言观色的,看到希茨菲尔丝毫没有把手给他亲的意思,很自然的过度成按住胸口,再直起身。   “我叫比尔-克洛莫,您可以直接喊我比尔,也可以叫我克洛莫,这都没问题。”   希茨菲尔的视线却放在后面,她注意到了,还有一个头发斑白,全身穿着白色礼服的男人在走过来。   “请容许我隆重的给您介绍一下……”   “不用了比尔。”   白发老人挥手喝止他。   “这不是在城里,也没什么外人,不用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仪式,惹人笑话。”   希茨菲尔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走到面前。   “你知道我是谁吗。”老人也看着她。   “莫里森-斯凯。斯凯男爵。”希茨菲尔不假思索的回道。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奥尔基-斯凯?你只是一个刚刚开事务所不到半月的侦探而已,18岁都没有,居然就认为堂堂斯凯航工的掌舵人会来见你?”   “有些东西是模仿不来的。”希茨菲尔毫不在乎他的威吓,“而且你说话的嗓音非常沙哑,再加上这么热的天你一直穿着高领衫挡住脖子,我只能怀疑你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   奥尔基-斯凯是斯凯家族现在明面上的话事人,但实际上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他还是得看他老子脸色行事。   他老子正是莫里森-斯凯,此人年轻时是个烟鬼,因为吸烟伤了肺部和气管,脖子那里开过刀——这些阿弗雷德提供的资料里都有说明。   “看出这些不难。”老人点点头,“但身为一个无权无势的侦探,还是个女人,能在知道一切后保持镇定很不容易。”   “可以了,西绪斯院长。”他转头看向旁边的萝莉,“当听说你们要推出一个小女孩负责我孙女的案子时我是很生气的,因为我觉得这是对我的侮辱。”   “但现在——虽然我还是坚持你们的选择过于草率,至少我愿意听听看你们后续的计划。”   说完,他在小胡子仆从的搀扶下坐到旁边。   这意思是,把“场子”给我们空出来了?   希茨菲尔抬眼扫向前方,看到从狭窄的走道上依次走过来一男一女。   男的……有些矮小,甚至不比她高。   和她类似的灰白发色,面相很年轻。大概也就18、9岁的年纪。身穿一件非常蓬松的黑色教袍,领口有一层红底黑边的十字披肩。   女的也不高,也就比男的高了一个头的样子。一头灰白偏粉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染的……面容很清秀,穿着一套前不久她才在西绪斯口中听过的“真正的老旧的保守的黑色修女长裙”,脚下听声音应该是厚底皮靴。   什么情况。   希茨菲尔有些发愣。   这就是……教团派出来调查水晶海的人?   就两个?   还这么年轻?   “我是托雷士-希希洛,七级教士。”   “她是赛博特-诡咩,六级教士。”   那白发小青年倒瞪着一双死鱼眼先开口了。   “中央教区派遣我们来和你组成考察队,怎么,你就一个人吗?”   “我只是说了会考虑而已,并不知道你们已经急着组队。”   希茨菲尔眯起独眼。   六级教士,七级教士……   这段时间她也翻了不少书,已经知道了这些等级不一定对应着实力,但一定对应着相应的权限。   教士,是教团对内部超凡者的称呼吗。   如果这个级别划分也和图书馆一样分为十级,那么能达到七级的,就算不一定对应实力,也绝对不会有多弱了。   有西绪斯的前车之鉴(她百分百肯定西绪斯的样子和实际年龄对不上),希茨菲尔不会轻视他们的外表。   但是,即使如此。   只有两个人的话……   “哼!”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质疑,又似乎是质疑的人并不只有希茨菲尔一个,青年希希洛冷哼一声,抬脚在地面上重跺了下。   一层黑、灰相间的旋涡从他踩下的地点蔓延开来。教堂内的所有人都被旋涡包裹进去。   墙壁和吊顶都消失了。   仿佛一瞬间被从现实扯入梦界,入目所及只有氤氲灰雾,隐约还能感觉到四周潜伏着各种恶意。   “这……这是!”   小胡子仆人护持着斯凯男爵,即使是后者,脸上也难免闪过一抹惊色。   但他很清楚对方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迅速恢复镇定之后,他立刻看向那灰发少女,想要看看她的能耐。   视线调转过去后,他愣住了。   “你……”   希希洛也愣住了。   因为希茨菲尔踩踏的依然还是教堂地板。   虽然只有一小块。   但它坚定的伫立在那里,连同她身后那片教堂光影一起,像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这一幕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就好像是——   当万物都坠入灰雾之梦的时候。   她醒着。   当万物都在漩涡中沉沦、凋零的时候。   她完好着。   她就像个孤独的旅者。   伫立着。   行走着。   时光在她脚下都失去了意义。   和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当然,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刻,那粉色头发的修女张开嘴,用力一吸——   咻——   所有的灰雾。   氤氲。   包含恶意的幻象。   就像实质化的烟尘一样被她吸进了肚子。   “嗝~”她打了饱嗝。   然后有些期期艾艾的,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对起了手指。   “那个……”   “我觉得……”   “我们该谈谈水晶海了……” 第五章 罪魁祸首   “我同意!”   第一个开口的正是斯凯男爵。   其他两拨一共四个人视线同时转向这边,他却面色如常:“既然诸位都已经证明过自己的能力,最起码证明了能在永夜里自保,那再说什么信不信任的话就太失礼了……”   希茨菲尔扬起右边的眉毛。   她没听懂。   因为她其实只是站在原地而已,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好像其他人都已经认定她“也很厉害”。   是刚才在噩梦幻象里发生了什么吗?   是在我后面?   我后面当时有什么东西?   “比尔。”   “老爷。”   “开箱子。”   “好的,老爷。”   没等她想清楚,小胡子仆人已经从旁边拎起一只袖珍皮箱,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展示。   希茨菲尔自觉已经算是很镇定的人了,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后还是免不了眼皮狂跳。   箱子有两部分,左半边满满担当堆叠着六捆暗金钞票。右半边则是一份契约文书。   暂且不管那是什么契约书,就光这些钞票——暗金色是瑟拉纸钞的标志——恐怕就不会少于6万瑟拉。   “这是你们的路费。”男爵清风云淡的道。   “这边的则是一艘船,叫诺拉耶桑号。在这里签上字它就归你们了,只要你们能确保它是用在搜救我孙女的路途上,不管你们怎么处置它都没有问题。”   “……”   “……”   教堂里一时间无人说话。   希茨菲尔还好,毕竟算是见过大场面,尤其在布洛峡谷的墓坑里还见识过满地的金银财宝,这种程度还撑得住。   但在她的对面,那个看着有点死小孩性格的白毛青年和粉毛少女……   抽象一点去形容的话,他们看向箱子的眼睛已经快凸出来了。   “怎么没人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男爵蹙眉,“嫌少么?哦我可以理解……我不知道你们需要带多少人或者多少东西,所以准备的只是一艘带机械动力的中型帆船……”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中型帆船。   按照她看过的关于轮船制造业的一些常识,一艘中型帆船可以容纳至少300人,并且携带足够这些人吃上一年多的淡水和食物。   “我本来想被你们弄一艘铁皮战舰的,但是这属于军管品,想动就不可能瞒过陛下……”   小老头还在那唠叨:“飞艇飞机就更不可能了,你们毕竟是要去海上的,先从天上送你们去北方海港不是不可以,但那个什么桑号还在维恩,这么操作反而浪费时间……”   “男爵阁下。”希茨菲尔不得不打断他的自我埋怨,“如果我们最终决定了要接这个任务,那这些东西已经够了。”   她算看出来了,这位尊贵的老先生或许在这个时代的航空工业上很有经营心得。但别的地方,甚至很多应该是生活常识的东西,他一窍不通。   “赛博特!”   希希洛给修女同伴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小跑回到前面的桌台,拎回来另一只小手提箱。   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叠起的羊皮纸,再从对面拉过来一张桌子拼在中间,“啪”的一下将它展开。   原来是地图……   希茨菲尔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内容。   萨拉地图她看过很多次,所以她可以确认,不会有哪副地图比这张更精细了。   这是一张手绘地图。   虽然周围还是有很多地界,很多海洋部分被灰雾遮盖,但就显露出来的部分而言,绘者甚至连洋流的动向、北海几个特定地方的暗礁群都标注出来了,可见是做了多少功课。   “我们现在在这里。”希希洛指着地图一点,“这里是维恩港。”   “水晶海在这里。”手指上移,“已经算比较靠近灰雾边缘。”   灰雾并不是一种意象,并不是拿来描述地图上那些未探索区域的。   根据希茨菲尔的了解,灰雾就是真正的灰色的雾。   它们包围在萨拉四周,笼罩了外界的大地、海洋还有天空。本身虽然没什么害处,但在灰雾里走远的人或船只都很难回来。   若非如此,一个拥有钢铁轮船的文明怎么也不可能那么晚才探测到海那边的大陆,行驶过程中更不需要遵循什么特定的航道。   “水晶海其实和灰雾很像。”青年说道,“它们都属于那种……进去一点可能不会有事,可一旦认为它没有危险,随心所欲深入进去到处闯……就大概率出事的禁区。”   “这一点水晶海其实更危险。”修女赛博特补充说道,“因为深入灰雾回来的人并不少,但深入水晶海回来的……”   她看了眼男爵,没继续说。   “这是北方教区,阿密伦。”   希希洛指着维恩上层的一片城邦继续说道。   “阿密伦距离靠近水晶海最近的陆地隔着大半个月路程。”   “那里地势险要,没有火车,汽车不好走,飞艇不可能投船下去,所以还是要走海路。”   “北方教区将是我们最后的补给点,同时也是万一出事,我们所能指望的最近的援军。”   “打断一下。”   希茨菲尔插话。   “除了该怎么去,以及讨论那地方周围的情况,我觉得它本身的情报更加重要。”   她怀疑这两人是看到钱就迷了心窍。   水晶海。   一个从来没有人深入后还能回来的地方。   这样的任务……这钱是这么好拿的么?   她是侦探。   不是探险家。   对和财迷心窍的蠢蛋一起出海冒险不感兴趣。   白毛青年和粉毛修女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旁边正端着下巴,眯着眼睛仔细看地图的斯凯男爵。   “我是不明白为什么安全局、普斯林特、图书馆都推荐你加入这次行动……”   青年看向希茨菲尔。   “但是既然选择了你,那这些东西也没必要对你隐瞒。”   “我和赛博特前段时间并不在王都,而是去了水晶海的外围,分别设置了136个锚点,用来监测那些海域的洋流以及气候变化。”   “这是数据。”   粉毛修女适时将一叠厚厚的资料从箱子里取出放上桌子。   希茨菲尔、西绪斯、斯凯男爵都拿了一些到手里翻看。   “这些数据有什么问题么?”   斯凯男爵耐不住性子,最先放下手头的资料。   “问题很大。”青年摇头。   “从对比结果可以发现,洋流在进入水晶海之后发生了极其明显的变化。”   “而将所有资料汇聚到一起,共同补全变化模型后——”   “啪!”   他将一张素描手稿拍了上来。   “我们认为罪魁祸首可能是这个东西。”   所有人看向桌面,第一时间看清了手稿里描绘的东西。   毫无疑问,那是一处汹涌的海面。   天空上乌云密布,一条粗壮的、犹如怪物般的长蛇贯穿了水天,像是在暴风雨里扭动起舞。 第六章 小愿望   “海龙卷。”   西绪斯薄唇轻启,吐出一个比较生僻的单词。   世界上有诡异邪祟,但真算破坏力,它们和大自然差太远了。   龙卷风就是自然灾厄中比较出名的一种,它在陆地上只能卷起气流,顶多在气流里混入沙尘杂物。   但要在海上,它可以卷起海水,化身为海龙卷,实质破坏力更有提升。   只不过海龙卷少见,大海宽广渺无人烟,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海员也很少有见过的,基本不会有人提起。   “水晶海是因为个别时候会出现奇观——风平浪静,海面如同镜面般光滑,海水如蓝水晶一般纯净才得名的。”   托雷士-希希洛沉声说道。   “想要达成这种状态,需要海面一丝风都没有,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识的、很诡异的现象。”   “我们认为需要达成这样的奇观需要所有的暗流都在水下互相抵消,而在这个时候,它们等于是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在这个时候,任何深入水晶海腹地的船只都可能会打破这种平衡,这就有可能会搅乱风……和下面的暗流,导致卷起超级风暴,甚至形成极其可怕的海龙卷。”   “哐!”   一声轻响。   却是斯凯男爵瘫坐回椅子,面色发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老爷!老爷!”   小胡子又是给他按摩后背又是给他拍胸口,还不断对站着的几人使脸色,催促他们再说点什么。   “?男爵怎么了。”白发青年挠了挠头,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   “咳咳!”倒是旁边的赛博特修女,用力握拳在他后背上捣了一下:“其实……呃……也不一定……因为我们的数据测量还不完全,不知道水晶海真正的腹地是什么情况。”   “也许……唔……我是说可能……深入中心的人反而不会被风暴卷走……他们可能就是被风暴困住了才无法出来……”   “啊!?”白发青年也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做出解释:   “对……对!我也觉得!”   希茨菲尔则蹙眉沉思起来。   虽然有数据支撑,看起来还挺靠谱的。   但是……会有“仅仅因为有异物闯入就失控开始酝酿风暴”的地方吗?   暗流还勉强可以这么解释,但风呢?   简单来说。   有风暴,可能有海龙卷,她信。   但是水晶海能做到“智能识别”,只要有人进去就开吹风机特效,这个她不信。   “你们做了陆地调查么。”她问对面。   “什么?”两名教士一愣。   “陆地调查。”希茨菲尔神色平静。   “如果水晶海内部真的经常有超级风暴,有海龙卷的话,那么生活在其中的水生物也一定会被卷上天。”   “水晶海的海域距离陆地并不远,甚至有一块边缘地带紧挨着。据我所知,靠近陆地的海龙卷有一定几率将卷起的水生物跨越几百里距离抛到陆地上去,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这么多年下来,那一带一定汇聚了不少猎食者。因为动物会根据食物的多寡改变栖息地……这同样能成为你们推断的佐证。”   “不需要进入水晶海,只要从陆地绕过去看看就能弄清的东西……怎么,你们没调查吗?”   一番质问,粉毛修女低下了头,白毛青年涨红了脸。   “谁会注意这些……旁枝末节!”   “这是建立在严谨逻辑上的推论,只有遵循这一规则才能确保精准破案。但很可惜,有些人眼里只看到钱。”   “你这无礼的独眼侦探——啊!”   白发青年突然惨叫一声,身体一挺,双手背过去捂住某处,然后就被同伴一把推开。   “非常抱歉。”   赛博特修女对这边深深鞠躬。   “大家毕竟马上就要成为同伴了……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希茨菲尔小姐。”   斯凯男爵再次站了起来。   “你的想法是?”   一时间,教堂里的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报酬和条件都提供了。   目标地区的调查报告也看过了。   每个人都盯着希茨菲尔,等待她做最终决定。   “你们把主导权推给我?”   希茨菲尔晃动下巴。   还是没人回应。   “那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这个案子我会分成两个阶段来处理。”   “第一阶段,我们聚集一支不超过10人的小队——如果真有风暴的话人多也没用——绕着北边海岸线,途径北方教区,进入和水晶海接洽的北阿密伦海。”   “男爵,你那边要派人从陆路同时行动,或者你派飞艇送他们过去也可以,总之我需要他们更早抵达刀锋角——是叫这个名字吧?这里是唯一和水晶海接洽的陆地部分,这些人人数最好超过300,携带有武器装备和充足的补给品,而且最好有小型飞艇可以去海上巡逻。”   “这个没有问题!”斯凯男爵精神一振,然后问道:“你是要他们当后援?”   “北方教区太远了。”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没有石刻笼罩的地方,那些荒郊野岭的土堡都不一定还有活人,真出事根本指望不上。”   “然后。”   她看向两位教士。   “你们既然已经研究出了一些暗流的规律,那能不能找到,在不遭遇风暴的情况下进入水晶海的特定时间和航线?”   “能!”赛博特点头,“实际上我们足足找到了三条……但都没有实践过,而且要求海域本身有较大的风浪……”   “那行。”   希茨菲尔没有让她继续说。   “第一阶段的条件满足之后进入第二阶段,也就是我们谨慎的进入水晶海,尽量探索这些航路。”   “这里会非常非常的耗时间……男爵,希望你能有点耐心。”   “我没问题!”   小老头呼了口气。   “十七年我都等了……只要波妮真的还有希望……我……”   他的情绪有一个剧烈波动,身体摇晃,需要仆人搀扶才能站稳。   希茨菲尔只是冷眼看着。   这时候安慰毫无意义,如果最终无法将人带回来,或者只带回来了布兰妮-斯凯的残骸,就算有钱拿她也不打算要。   是的。   她决定接下这个案子。   但并不是因为钱。   也不是因为在和教士们的探讨中知道了更多水晶海的情报。   而是她注意到了斯凯男爵……在听到有风暴,有海龙卷后立刻颓废,瘫坐回椅子上的凄惨情景。   他之所以这样,当然是因为很惊恐,很失望。   那他为什么失望呢。   因为他一直坚信布兰妮还活着。   这是一个有邪祟,邪神存在的世界。   在这里的禁区失踪。   十七年。   渺无音讯。   这样他都还一直抱有希望,抱有幻想。   她觉得是这些东西打动了她。   这么一说,希茨菲尔立刻发现——好像她目前为止经手的案子,鲜少有牵连者能逃脱死亡的阴影。   穆柯的死。   夫人的死。   贝克托莉雅-拉伦斯的死。   诺萨-费迪南德、欧妮雅-福兰德、阿格莱亚-费迪南德、西索-格瑞斯特的死……   已经很多了。   真的。   太多太多了。   她也不想着拯救世界……那太高太远,对她来说太不真实。   她只希望这种惯性可以终结。   至少让她救下来一些。   多救一些。   ————————   感谢:vigiler、请问有钓鱼竿吗?……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莱特宁(5000)、我是神备(10刀)……的更多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昨天我还不敢肯定,但经过多天的观察,我终于可以说,我击败了迫害军团,我挺住了! 第七章 黄金   希茨菲尔答应接下案子,并且提出了相应计划的消息很快传了上去。   在她看来,这些事情最终做决策的应该还是王室。   贵族联盟,甚至日蚀教会都不清楚她在死亡球票案里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但王室不可能不清楚。   毕竟他们一开始就和普丝昂丝建立了合作,和她共同隐瞒了格瑞斯特堕落的消息。   那王室的态度……就很值得品味了。   在希茨菲尔看来,即使她还保留了一个最大的秘密——左眼能够看破灰雾,甚至突破时光的阻隔去窥视真相——那些人也该意识到她的不普通了。   黑木市那次还可以说是巧合,死亡球票案这里又来一次。   这种时候不将她层层叠叠的封锁、保护起来,连任何物质口头上的奖励都不给,反而迫不及待的要往外推……甚至在不知情的人看起来是被派去执行相当于流放、送死的任务——   ……她可以理解为这也是一种另类的保护吗?   王都接下来会更乱?   还是说这是另一种可能:他们想测试她的极限在哪?   隐匿在未知里的东西才是最令人不安的,这一点王室好像非常清楚。   连召见的消息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在是死亡球票案里发挥了重要作用,交好了普丝昂丝、维尔福等人,按照希茨菲尔的性格,她肯定早就在策划怎么跑了。   7月1日,时间正式过渡到热月。   上午10点,一辆黑色甲壳虫轿车停靠在鸢尾花街221号的楼下。   夏依冰、伊森、扎菲拉三人穿着差不多的黑风衣从上面下来,光是这副扮相就引得不少路人频频侧目。   “你申报上去的名单囊括了整支第十七小队。”   站在客厅里,扎菲拉非常不爽的瞪着收拾行李的灰发少女。   “上面因此把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全停了!”   “无论是任务、疗养还是假期!……你知道你的任性导致了多大损失么!啊?”   他已经这样唠叨了快一个小时了。   在这一个小时里,不管他说些什么,希茨菲尔除了时不时抬头,对他露出一个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微笑的表情外,称得上是无动于衷。   这让旁边站着的另外两人有些好笑。   尤其是夏依冰……她翻过希茨菲尔的速写本,记得某一页有一张怪异的对比插图。   左边是一个苦着脸,满脸冤屈,伸出手指像是在指责着什么的女人。   右边是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只满脸无辜的猫。   理论上来说,它们好像没什么关联,但可能是因为对比效果过于强烈和无厘头,看到的第一时间她就笑了。   现在也一样。   她觉得扎菲拉就很像那个左边的女人。   “探员,扎菲拉。”希茨菲尔终于快收拾完了,她抽空抬头看了看,发现银发男人还是余怒未消。   “我前段时间刚刚见了维尔福局长,他说近期王都内只有警戒任务。”   “你……警戒任务就不是任务了吗?”   “……你说是那就是。”   “哈哈哈哈——”伊森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他忽略同僚的怒目而视开始打圆场:“好了好了……反正希茨菲尔接的这个案子功勋也不少,能有收获的话足以抵得上五个常规案件,而且还可以顺带出去散散心,就当旅游,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他确实无所谓,黑木市的事情结束后他是最后接受疗养的那批人,这段时间除了在死亡球票案里当跑腿的几乎没出什么力,出去走走正合他心意。   “队长……”   扎菲拉无奈,只能去看黑发女人。   “挑选新队员不能心急。”夏依冰扫了他一眼,“给他们点时间沉淀一下,可以滤出更多沙子。”   扎菲拉确实有理由不爽,因为他并没有在赋闲时偷懒,而是跑了好几个训练营,想为第十七小队挑选一些新员补充。   一支小队怎么也不可能才三个人。哪怕只算骨干成员,每支小队的平均数也不会低于五这个数字。   扎菲拉已经列出一份名单,近期打算好好考察。结果自己反倒被希茨菲尔“截胡”去查案子,后续计划全泡汤了。   但是连夏依冰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无奈接受。   希茨菲尔收拾好东西,留了一封信让阿弗雷德到时候寄给弗洛街12号,还是拎着那只陪伴她许久的旅行箱出门下楼。   抵达港口,下车后她愣了一下。   因为除了右侧一艘巨大的木质帆船,站在梯子边等待的斯凯男爵等人以及两名教士之外,她还看到了两个陌生人。   之所以单独将这两人拎出来讲,而不是把他们混到斯凯男爵带来的人马里去,实在是因为他们的身高和体型过于出众。   两个人,一个黑发一个金发。   身高都在185公分以上,体型修长,肩膀宽阔。   胸膛壮硕的能把水手衬衫撑的绷直,胳膊怕是比她的大腿还粗。   这样的两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引人注目。更别提他们还惯性的维持着军姿,站立也是双脚岔开双手背后的严肃模样。   “你好,希茨菲尔小姐。”   那个黑头发的主动走上前跟她打招呼。   “我叫卡加纳-弗里克,这是我的同僚咖洛。我们是中央教区守备力量‘燧石骑士团’的成员,这次接到教区的命令,将为队伍提供保护。”①   燧石骑士吗。   “辛苦了。”希茨菲尔对他点头致意。   她本来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她提出的方案里对自己这边队伍的要求是“不超过10人”。现在算自己十七小队共4人,教团那边算这两个新加入的也是4人,刚好8人,不算超标。   从这个角度看,没有刻意给队伍里塞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家伙,这也是对她重视和尊重。   “卡加纳-弗里克……?”   不料夏依冰突然插话进来。   “原本在黑木教区效力的燧石骑士团团长,当地唯一的黄金阶骑士。”   “没想到,他们舍得派你过来。”   ————————   ①:弗里克和咖洛。燧石骑士。曾在《不眠症》五十四章等段落出场。 第八章 出海   黄金阶的……燧石骑士。   希茨菲尔身形顿住,重新将视线转移到黑发男人身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查阅资料,尤其是又将《蒸汽骑士》这本书翻了一遍,她已经明白了,当初在永恩街看到的要塞装甲车,以及从里面跳下来的重铠骑士骑士并非是“冷兵器”。   应该说不是完全的冷兵器。   他们就是她经常听到的燧石骑士,全身穿戴的是一种燃烧‘燧石’产生动力的装甲。其装甲内部的微型燃炉在消耗燃料后会喷出夸张的蒸汽白雾,熟练的穿戴者可以通过调整姿势来利用蒸汽冲力,完成悬浮、滑翔、跳跃、冲锋等一系列操作。   这种装甲的工艺非常精良,微型燃炉也是不传之秘。但之所以只有械阳教团拥有训练燧石骑士的法门,其中的关键还是在于特殊的燃烧材料。   按照希茨菲尔翻阅到的内容,‘燧石’可不是普通的燧石,那只是一种代号。其本质可能是教团或王室从某处史前遗迹里获取的珍惜物质。这些物质视品质不同分为‘白银’和‘黄金’两种档次,只有成为正式编制的燧石骑士才有资格领取它们。   值得一提的是,燧石骑士团的正式编制里没有‘青铜’阶位。青铜阶位对应的是训练营,任何一名拥有动力装甲的燧石骑士都可以被称之为白银骑士。   因为他们本身就比普通骑士要强太多了。   一名白银阶的燧石骑士——希茨菲尔看过插图——可以在动力装甲的辅助下一口气掀翻、撞毁多辆轿车。   装甲防护力也很突出,只要不是被炮弹直接打中,普通口径的手枪、步枪、破碎弹片打在上面甚至破不了防。   因为装甲提供了出色的防御力和机动力,燧石骑士不需要盾牌。人均配备的武器是挂载在腿部位置的大口径冲锋步枪和一把“凯尔沃德-粉碎者”战锤。这种握柄长达2.2米的凶残武器末端连接着一个类似放大版棱角钉锤一样的东西。根据插图示意,这玩意也可以投入燧石材料,启动后会像陀螺——或者电锯一样快速旋转。   照这么看,一名普通燧石骑士的战斗力完全不亚于一辆坦克。   白银阶都如此厉害,黄金阶……足以担任团长的人物,又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心中好奇,让希茨菲尔对弗里克多看了几眼。   不过很快斯凯男爵就在仆人搀扶下迎了上来,出于礼貌考虑,希茨菲尔赶紧走上前,算是接受小老头的送别仪式。   “路费,我让仆人购买了充足的水食、衣物、装备、煤炭、燃油……已经全部装载完毕。”   “你要我派遣飞艇送人去刀锋角,我也做了。部队虽然还在集结,而且肯定会比你们晚出发,但我保证他们会比你们更快抵达水晶海,不会耽误你们的行程。”   “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所以艾苏恩-希茨菲尔。”   说到最后,他上前两步抓住少女的胳膊,“你能跟我保证吗?保证这次可以……保证不会有人再让我失望……?”   “抱歉,男爵,我不想撒谎。”希茨菲尔不露声色的将手抽出来,“我们对水晶海的了解还很片面,这种保证我担保不了。”   “是吗……”男爵有些失望的低头。   “也是,真要这么容易的话……也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没消息了。”   “我给你个建议,男爵。”   想了想,希茨菲尔还是决定提这么一嘴。   “少抽点烟。”   “如果没有一副好身体,就算真的有奇迹发生,你也是没命去领略的。”   “你!”旁边的仆人,还有斯凯家族的几名成员闻言对她怒目而视。   小老头抬起手制止他们,然后定定盯着希茨菲尔。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穿着。”希茨菲尔看向他的高领衫。   “习惯穿高领衫有很多可能,比如遮掩伤疤、怕冷、掩盖身份……但是之前我们见面的地方非常僻静,又是偏炎热的气候,即使如此也不愿意把领子放下来,除了比较没意思的尊严假设,我觉得还可能是……某些伤口又恶化了,或者在原本基础上又开刀做了新的手术,包好的伤口要防风,还要防着被任何人看见,使得局势出现动荡。”   “我不明白,侦探。”小老头眯着眼,对她的称呼又换了一种,“你就这么确定你的推理是正确的吗?”   “不确定。”希茨菲尔也盯着他,“我只有不到五成的把握,但这种事猜错了也没什么影响……而且从结果来看是我赢了。”   半小时后,一行人站在码头,目送诺拉耶桑号载着考察队出海。   “老爷。”   小胡子站在男爵身后靠了上去。   “她好像并不清楚自己在和什么人说话以及合作……”   “不用说了。”   小老头再次打断他。   “你们会有这种认知,就是没看懂她的价值。”   “卡加纳-弗里克。”   “但凡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就会明白她根本不是什么弃子,而是王室和教团这次押注的重要人物。”   “那……”   “不急。”   看着帆船渐行渐远,男爵长长舒了口气。   “已经十七年了不是吗。”   “我有耐心。”   “对很多事都是如此。”   ……   诺拉耶桑号是一艘混合动力的中型船。分别有风帆和机械两种动力。   这里没有额外加派多少船员,因为那两名燧石骑士和十七小队的三名成员都懂操作。   所以希茨菲尔上船后也就没管这些,先是找到自己的房间,把箱子推到角落里用支架固定,然后打量起房间的环境。   总体来说还不错。   白床单白枕头,甚至还有安装了镜子的简陋梳妆台。   除了所有家具都用钉子钉死了位置,倒是和一般的旅店布局没什么不同。   运气好。   她点点头。   也就是摊上了一个有钱的雇主,舍得买下这样一艘船给他们用。   换成其他任何一种情况,她觉得,最起码她是要和夏依冰拼床睡的。   “希茨菲尔。”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嗓音。   希茨菲尔抖了一下,回头,看到黑发女人就站在门口。   “那个……”   “嗯。”   “我有事情要和你谈谈。” 第九章 篡国假设   “直接说。”   嘴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希茨菲尔已经不声不响的退到了床边。   因为她注意到了,夏依冰进来的时候不但带上了门,还顺手把门给反锁了。   她现在心情有点矛盾,一方面,“海上-船舱-床”这些元素勾起了当初被对方按倒的回忆。但另一方面,以她在这方面比较贫瘠的知识,她还不太理解当时的变化意味着什么(指女性对女性)。   她只是本能的感到有些不安,有些心跳加速,以及本能的想要找地方躲藏罢了。   “……”夏依冰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认真说,希茨菲尔对待这方面算是很迟钝的。除了穿着比较保守和一贯秉持的礼仪之外,有些时候,她会显现出一种“不太熟练怎么做女孩”的姿态。   现在之所以激发了她的本能防御,可能是因为……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不过这真的有用吗?   夏依冰快速扫了眼房间布局。   希茨菲尔站在床前,床头靠近墙角,下面四个脚都被焊死。   床尾正对着她的旅行箱,这东西被固定在对面墙角,旁边是一扇带铁栅栏的双层防水窗。   窗户锁着。   这就意味着,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希茨菲尔只有“桌子-窗-箱子”中间夹着的一小块空隙可以躲藏。   自己真想动手擒拿的话,大概花不了5秒钟吧……   “夏……?”   希茨菲尔不得不出声唤醒女人。   因为她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越来越色情了。   “哦!”夏依冰如梦初醒,掩饰性的咳嗽几声:“抱歉……职业病犯了。”   “我只希望下次你在面对我的时候能故意把脚步踩响一点儿。”希茨菲尔也松了口气,“每次走路都没声音……突然从后面开始说话,感觉真的挺不好的……”   这不是她矫情,而是她确实有轻微的神经衰弱。   因为左眼的影响,她时不时还是能听到虚空里的混乱低语。大多数低语说的什么是听不清的,但这不妨碍希茨菲尔逐渐去适应它们,并将它们当做生活中的bgm看待。   所以她精神比常人差是应该的。受此干扰,她的听力也不怎么样。   “希茨菲尔。”   下一秒,一段阴影猛的笼罩上来。   夏依冰根本没理睬她的抱怨,而是贴近她,俯视她,很严肃的盯着她道:“你一定要当心他们……当心教团的人!”   “原因?”   话里的信息量让希茨菲尔不再胡思乱想,她逐渐冷静下来,进入思考状态。   “我不能确定——”   夏依冰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但是——总之那两名燧石骑士你要当心。”   “为什么?”希茨菲尔皱眉看她,同时低眉瞥了眼反锁的门,放低音量道:“不管你想的是什么,怀疑……总得有一个理由?”   “你是个受到认可的侦探,希茨菲尔。”夏依冰半眯起眼,“你猜猜看是什么理由。”   我之前甚至不认识他们,也没有对他们展开任何调查,你就毫无缘由的让我猜——   希茨菲尔差点以为她在发神经。   但女人眼里的光告诉她,她很认真。   “我能想到的就是,他们是王室派来监视我的。”   几次张嘴,希茨菲尔只能憋出这么句话。   球票案了结后王室毫无动静。   甚至不能用“安静”来形容,应该是“死寂”,平静的就像一潭死水。   连那些大贵族都不知道王室想干什么,各种动作碍手碍脚,可见他们也意识到了王室的异常。   但是这一切难道跟她有关?   难道……水晶海案真的是王室对她的考验,是想看看她的极限在哪?   或者更精确一点……他们想从她身上确认某些情报,而那两名燧石骑士就是眼线?   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普丝昂丝和维尔福——至少前者对她撒谎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她现在更好奇的是,这种监视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如果是善意,那监视她的目的就很简单了……无非就是确认她的本领,这样等回去之后她大概率会立刻得到召见,被赏赐,然后委以重任。   最起码安保级别会上升两个档次。   但如果是恶意的话……   希茨菲尔盯着女人的黑眼睛,等待她的进一步解释。   “维恩部分阶层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夏依冰说道,“真正的萨拉继承人应该拥有‘驾驭龙、统领海洋、主宰光影的力量’。”①   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女人点头。   “没人能有这样的力量,王室也不能……更何况龙只是传说,甚至可能从未存在。”   “但这不妨碍一些人信以为真,并以此为基础提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说法——”   “‘萨拉家族是窃国者’。”   希茨菲尔瞳孔收缩。   “‘王室以黑暗时代的救世主自居,声称继承了前朝王室的知识传承。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古籍出土,越来越多的遗迹、文明旧址被发现,这一说法已经基本被确定为是纯粹的谎言……’”   夏依冰闭上双眼开始复述。   “从现有的格局来看我倾向于认为这是胡说八道,毕竟所有人——贵族们,商贾们,甚至树人们都支持他们……但是——”   她又睁开眼睛,看向少女绷紧的脸。   “我也确定现在的情况非常反常。”   “有功不授。”   “连召见都没有。”   “黄金阶的燧石骑士整个萨拉50个都未必有,这样的人不拿去镇守地方教区而派来护卫你。”   “往前数五十年……一百年……只有在对待那些叛逆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可以当我是太敏感了,但这是我的直觉。”   “所以希茨菲尔……”   说到这里,她已经词穷。   “总之,请一定要当心那两个人……”   “我相信你。”   呼吸一滞。   看到的却是少女对她柔柔一笑。   “我相信夏,任何时候都会为我着想。”   “不管听起来多荒唐,我都会试着去相信的。”   忽略是否被感动的黑发女人,希茨菲尔心里却是有自己的计较。   因为她想起了在灰雾神殿里获取到的信息。   那本大书……   里面的声音将她当成了“瑟雷斯人”,并质问她为什么看不懂“瑟兰语”。   这当然只是一次误会,但忽略误会本身,足以说明在大书的观念里,拉瑟雷士不应该叫这个名字。   而该叫“瑟雷斯洲”。   同样的,萨拉语也该是“瑟兰语”。   那么萨拉,也就等于瑟兰。   太像了,不是吗?   拼写,读音……仿佛只是方言和正腔的区别。   所以说……   那些流言,希茨菲尔还没接触过,她也不好断定其中真假。   但最起码从文化传承,历史传承的角度评价,萨拉王室这个救世传承者,当的不太合格。   ————————   ①:小道传说。曾在《不眠症》第六十一章有所提及。 第十章 灵海   在和夏依冰达成共识,决定要一起防备教团人员——最起码要防备两名燧石骑士之后,希茨菲尔发现自己遇到了新的麻烦。   这里面是有因果关系的:极具责任心的夏莎探员声称船舱对8个人来说太大,以不放心她一个人住为由强行搬了进来。   “……”   希茨菲尔对此无话可说。   她试图用强调“所有家具都是钉死焊死的根本不可能移动,而在海上打地铺又太危险”这样的方式来劝诫对方。   但夏依冰只是打了个响指,拿来一把起子走到床边,没一会就卸下来几根螺丝钉,然后咔咔咔的把床板抬起来一截。   就像变魔术似的,把它变成了一张双层床。   “……”   希茨菲尔这下彻底无话可说了。   只能怀揣着某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接受现状,再次开始了和对方的同居生活。   一转眼,诺拉耶桑号在海上已经航行了两天。   两天中,8名船员互相之间也都有了个基本了解,大致知道对方性格。   他们大抵可以分为三个小团体。   第一个小团体,来自国土安全局,绰号“影狮”的秘密警察部队,第十七小队三名骨干成员:夏依冰、伊森、扎菲拉。   这三人是完全以希茨菲尔为核心谋划行动。一切以她的人身安全为主。   这倒确实如西绪斯所说,让希茨菲尔挑人的目的就是随同保护。   第二个小团体是两位教士,白发青年托雷士-希希洛和粉毛修女赛博特-诡咩。   托雷士个子矮,面嫩,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他今年已经25岁。性格有点那种“死小孩”的感觉,属于那种看着不太靠谱,平时开不起玩笑,但关键时刻大概率会很靠得住的人。   赛博特修女没什么好说的。性格温婉,时常害羞。大多数情况下以托雷士教士为主,但也唯独对托雷士她从不害羞,经常用铁拳教训对方。   在考察队里,这两人理论上是学者研究员的身份,不过按他们第一次在教区教堂的亮相,他们本身也很能打。   ……也不知道赛博特修女那个“诡咩”的尾缀是姓还是称号。   而第三个小团体,就是两名燧石骑士了。   这很奇怪……因为希茨菲尔原本以为他们和两名教士都属于械阳女神教团,应该一起行动,更加亲密才对。   但实际上他们互相对对方都有些不理不睬。   吃饭,换防,聊天的时候是看不出来。但如非必要,他们绝不会主动找对方交流。   她曾直言不讳的问过托雷士为何如此,白毛青年给出的解释是:教团是一个庞大的系统,中央教区尚且有数千人各司其职,这些人他又不可能都认识,对陌生人有所防备再正常不过。   “喔……”希茨菲尔当时这样感慨,“我以为信仰能成为拉近你们关系的纽带……”   “信仰?”   托雷士嗤笑一声。   “醒醒吧,侦探。你也不看看从有记述开始什么时候有过神迹?别说平民……就算是中央教区,能保持七成神职人员对信仰忠诚,那些大人物就该感恩戴德了!”   这番对话不止是解了希茨菲尔的惑,还让她对长夏世界四处蔓延的绝望气氛认知的更深刻了。   当晚,吃过晚饭后,她随意的靠在餐厅窗沿上,在速写本里快速写道:   [诚然,我不认为一个依托信仰体系建立起来社会是稳固的。但在一些艰难时期,不具备客观条件的时候,这种社会模式可能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一直以来都这样想,但是一切认知在今天都变了。]   [连中央教区的神职人员都不能坚定的信仰,又怎么能要求平民信呢?]   [长夏,这个地方,这里蔓延的绝望和黑暗,那些深沉噩梦造成的影响好像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夸张。如果托雷士描述的情况不是胡编乱造,那么可以预见的是,萨拉,这个当前所见的世界上最大的乐土,它的秩序,正在随着邪祟的复苏一点一点的走向崩溃……]   “在写什么?”   浑厚的男声从前面传来。   希茨菲尔不露声色,实则快速将页面折起来,露出下面的一幅钢笔素描。   她画的是一个男人,他有如古希腊英雄雕塑般的健美身躯,赤着上身,看起来正在甲板上拖拽轮胎,用来锻炼自身的力量。   “画的不错。”   就这么瞬间功夫,对方已经来到旁边坐下。   “弗里克先生。”   希茨菲尔对他点点头以示礼貌。   但她暗中绷紧了神经——这还是弗里克第一次找机会跟她单独相处。   夏依冰就在餐厅对面,距离这里七八米远。   希茨菲尔给她打手势,让她暂时不要过来。   “我要对你致谢。”   弗里克下一句话让她愣了下。   “黑木市——”   弗里克捏了下鼻尖,有些不太自然的看向前方。   “我被调到中央教区后看到了一些关于第二次魔像诅咒的卷宗资料,知道最终能保下城市靠的是你们,对,尤其是你。”   “抱歉,你和艾萨克罗德……”   “我们关系很好,我视他为一名可敬的长者,他曾给了我很多教导和启发。”   “这样。”   “所以我必须要向你致谢,谢谢你拯救了其他人,也谢谢你为他复仇。”   “……”   看着男人认真的表情,希茨菲尔心里有些难受。   艾萨克罗德的尸检报告她是没资格看,但是她曾在梦界和老人的残灵有过交流。   对方当时说他是被邪教徒杀死的。   虽然她很不愿意去这么想,但是能对教区区首造成伤害,甚至杀死他的人,当时应该只有夫人。   而她只是重新镇压了邪神而已。   为艾萨克罗德复仇什么的,她真当不上。   她难受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但其实她心里清楚……   最让她难受的还是夫人。   是夫人被改变、被污染这件事本身。   弗里克注意到她面色有一个细微变化,以为她是回想起了那些诡异而又血腥的画面。于是主动扯开话题,开始聊一些黑木市当地的风土人情。   情商很高。   希茨菲尔默默评价。   从目前的接触来看,两名燧石骑士的为人都还不错。   黄金阶的弗里克性格沉稳,善解人意,就算没有这身实力在王都应该也能混开。   白银阶的咖洛则“活泼”的多,说句不客气的她觉得咖洛有多动症,成天到晚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还因为偷看弄丢了研究资料而被托雷士大声呵斥。   如果当时那副闷头认怂的样子是他本性的话,这两个人确实不坏。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伪装。   “砰~哗啦!”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落水的动静。   是谁?   希茨菲尔立刻警惕的站起来。   有人掉到水里去了?   透过窗子,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7月3号,周六,晚上22点。   厚厚的云层遮蔽月光,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黑暗就是永恒的旋律。   “也许,并不是人。”   弗里克扬起眉毛。   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完全不理解这番话。   不是人……那就是怪物?   这可是海上,虽然是周六马上就要进入永夜,但是理论上这里没有人。   没有人就没有噩梦,也不可能有什么梦魇怪物。   难道是海怪?   那他怎么还这么镇定?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弗里克起身走出船舱。   希茨菲尔看看对面的夏依冰,也赶忙跟上。   外面风很大。   希茨菲尔出来时踉跄了一下,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按着头发,有些费力的扒住栏杆。   然后她就顿住了。   露出的右眼死死盯着前方海面,看到那里蔓延上一层薄薄的灰雾,水面下有无数大小不一的蓝色光点在飞速浮现。   “砰!”   水花炸开,一只类似长鳍海豚,浑身散发莹蓝色光芒的生物从水里跃出,居然开始在雾气中凭空游动。   这不是结束。   “砰!”   “砰!”   “哗啦——”   越来越多的鱼,完全由莹蓝光点组成的鱼跃出海面,进入薄雾中游动,消散,化作碎裂的蓝色光斑。   希茨菲尔看的目瞪口呆。   这一幕太震撼了。   也太美了。   不一会儿功夫,整个海面上都飘荡着散碎的蓝色光斑。它们就像萤火一样,用微薄之力照亮了黑夜。   “‘灵海’。”   “一种很罕见的,多年来从未被解析的神秘现象。”   弗里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有流言说,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意象,是因为那些落难的海员,他们的灵散碎到海里,被鱼吃掉,在个别时候——梦界格外接近海面的时候——被吸引出来,化作鱼的样子重新消散。”   “还有流言说,这是执掌海洋的神,执掌自然的神所降下的神迹。”   “他们认为海也有灵,这是海神在引导海洋之灵和梦界交汇。”   ————————   感谢:田村吼姆啦、bababaka、山花似雪、冰枫夜月、啊叭叭叭叭叭、haruna様、天真的谜题、bilibilifi、vigiler……各位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爱丽食泷泽萝啦哒……更多多的刀片打赏~   感谢支持~   ps:?泷泽萝拉达是什么鬼,拉达还能再次进化? 第十一章 代价   被这一幕震撼到的人不止希茨菲尔。   夏依冰……伊森……扎菲拉……   整支十七小队的人先后走出船舱,并排和希茨菲尔站在一起,看着这幕美景发愣。   希茨菲尔已经被震撼的差不多了。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托雷士和赛博特两人也走了出来。   还有咖洛……这脑子不正常的家伙,他居然在没有系任何安全绳的情况下在甲板上蹦蹦跳跳的——他就不怕一个没站稳,被风吹到海里去么?   “你对大海似乎很了解,弗里克先生。”   希茨菲尔收回目光,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两位教士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提到过,他们此前曾耗费巨大的时间精力绕着水晶海勘探过一圈。也就是说他们拥有丰富的航海知识和见闻,这种名为“灵海”的现象,就算没见过也该听过。   所以他们看起来神色比其他人平静的多。   但弗里克……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甚至还是在船舱里的时候,这些蓝色斑点还没有开始冒出来的时候,光凭那一道落水声他就判断出来了。   这经验也太丰富了吧?   他并不是水手,不是吗?   燧石骑士显然属于“陆地兵种”,看看那个叫咖洛的,大呼小叫的像个第一次看到雪的南方人,同为燧石骑士的弗里克……他的经验是从何而来?   “你在试探我吗。”   不料,她的小心思直接被对方拆穿。   “我的职业是侦探。”希茨菲尔也不在意,索性直接承认了,“如果你感到被冒犯的话我道歉,但我真的非常好奇。”   在这种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当一个女孩子也是有好处的。   男性和女性的差异化,后者在社会中独特的、承担生育的角色,使得文明在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前者基本都会对后者抱有更多的宽容。   辟如今天这样的情况,如果换成一个男孩,一个青年来问,也许弗里克是不至于动手。   但他的脸色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她也根本没有底气再去追问什么。   “哦,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弗里克看了她一眼,嘴唇一撇,“因为我生长在一个渔民之家,从我记事开始……那大概是我5岁的时候,我就在跟我母亲出海捕鱼了。”   “母亲?”   “对,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亲。村里人都说他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还损失了家里唯一一艘船,那甚至是租来的东西。”   “噢……抱歉,我没想到——”   “不要紧,都过去了。”   弗里克双手趴在栏杆上,姿势和表情都十分放松。   “我母亲也去世了,不是什么病,纯粹是早年操劳,身体根本撑不下去……我对此倒是相当满足,因为起码我还有机会照料她,陪伴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那么你母亲可以称得上是个伟大的人了。”   旁边听到的夏依冰插话进来,“能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生下孩子,偿还债务,一个人将你拉扯大,培育出一位黄金阶的燧石骑士……真可惜我没能见她一面。”   “我个人相信万物都是有灵的。”弗里克笑了笑,“毕竟这个世界上有邪祟,有梦界。寿终正寝并不意味着他们会离开,也可能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你倒是个很有浪漫主义精神的人呢,弗里克先生。”希茨菲尔忍不住说道。   “能被你这样的小姐这样夸赞也是我的荣幸。”   “我还有一个问题,弗里克先生。”她盯着弗里克和靠过来的咖洛,“他们说你是黄金阶的燧石骑士……你和咖洛先生有什么不同?”   “这个我可以回答!”   金发青年咖洛立刻举起手:“团长比我力气大!可以穿戴更厚重的铠甲挂载更强的武器!”   “……就这样吗。”   “什么叫就这样?”宛如受到了什么冒犯,咖洛瞪大两只眼睛,挥舞着双手给她比划起来。   “我不好用语言形容……但是这个‘更重更强’,这个差距可能超过你的想象。”   “黄金燧石骑士的力量至少会超出白银阶三倍。”弗里克主动报出答案,“但代价是……在身体里积累更强烈的金属毒素。”   “毒素?”   “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呢,看看我的体型和样子,我依然是人,不是怪物。但按照理论来说,我这样的个体是根本不可能锻炼出那种程度的力量的,之所以可以,都是因为我能承受住黄金阶的燧石毒素。”   “可以……稍微再详细的说明下么?”   “只是稍微。”弗里克襁调。   希茨菲尔点头确认。   “好……你应该知道燧石骑士驱动动力装甲需要在微型燃炉里投入燧石粉末。”   “是的。”   “这个粉末在燃烧时确实可以提供强大的动力,但是代价……近距离和燃炉贴近的代价是,其燃烧后产生的金属毒素会逐渐污染骑士的身体。”   “这个污染有一个临界值……在临界值之前,能承受住毒素污染的骑士,其身体表面技能会迅速增强。”   “但在临界值之后,骑士的身体机能就会迅速下降。”   “咖洛只能承受住白银阶的燧石粉末,所以他就是白银骑士。”   “而我……”   弗里克的笑容有些苦涩。   “我一直觉得我能承受黄金阶的粉末不是我天赋出众,纯粹只是我运气好。”   “团长。”   咖洛在他解释的过程中一直在用手肘捣他。   “你怎么把这些都告诉她了……”   “公开的秘密而已。”弗里克并不在意,“限制训练更多骑士的从来都不是金属毒素,虽然这确实会较大的缩短骑士的寿命,但大多数骑士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和面对邪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痛恨自己弱小的人相比我们已经很幸运了——真正限制骑士数量的是,燧石粉末的产出非常稀缺。”   “那么……”   “噢,这个就不行了,剩下来的都属于机密。”   “灵海”异象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在进入永夜之后,那些蓝色斑点,不断窜出蓝光鱼群的现象才完全消失。   当晚,希茨菲尔躺在下铺和夏依冰议论弗里克的问题。   “他们看起来挺正常的。”   “是的,但我们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但暂时他们是可信任的,哪怕按照你最坏的猜测:他们不再完全听命于中央教区的区首而是只忠于王室,在我展露出什么特殊之处之前,他们也不可能轻举妄动。”   “噢,那你利用他们的时候可得小心一点……”   “睡吧,希茨菲尔。”   “明天照样没有太阳,你可以睡个懒觉,难得的懒觉。” 第十二章 残骸   希茨菲尔的不眠症有所好转。   她不确定这是因为在球票案的最后关头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身体自然恢复的结果。   总之,现在每周她可以睡眠的时间变多了。   多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极端情况,她一觉可以睡十二个小时,醒来后精神非常充沛。   但神奇的是她无法将这十二个小时拆成两个六小时,无法将它变成两次睡眠。   海上比陆地安全,因为海上没有人。   希茨菲尔是个比较谨慎的人,参考过整支考察队的建议后,他们一致决定在永夜里熄灭船上所有的灯。   没有照明也就没法看书画画了。因此对希茨菲尔来说海上的永夜格外难熬。   再三考虑后,她决定将睡眠时间挪到周六夜里。   这种有人守着,可以安心睡懒觉的感觉是挺不错……   海上的时间很漫长。   在经过十多天的航行之后,诺拉耶桑号途经北方教区阿密伦,在阿密伦稍微补充了饮食和淡水,又打听了些关于北阿密伦海的消息,确认最近海上没什么异常,这才再次扬帆起航。   一转眼又是十天过去。   这一天,希茨菲尔来打着哈欠来到控制舱,看到托雷士、伊森、扎菲拉三人围在桌子边,正在钻研上面的海图。   “我们到哪了?”她抓了抓头发,感觉日子真心难熬。   远洋航行太受罪了。   虽说是有吃有喝,每天还有风景看,对她来说甚至还多了不少额外的时间可以看书。   但一方面,她带的书数量有限,哪怕在阿密伦补充过库存也是一样。   另一方面,这种无聊的日子她真的快过吐了。   在陆地上虽然也是每天看书画画,但她好歹没事干也可以下楼逛呢。   每天也能看到不同的行人,还可以偷偷溜去地下市场打听些小道消息什么的,更不要说每天还有报纸可看。   在海上她就只能干巴巴的看书。   她不想看了。   真不想了。   哪怕她忽略这些书看完会更无聊这个尤其严重的问题,再看下去她也要吐了。   “如果这东西的比例没搞错,那么我们应该已经在北阿密伦海和水晶海的接洽处了。”   托雷士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还抱着一本笔记本,有些嫌弃的扬起眉毛。   他是个偏保守的人,希茨菲尔没事干就在本子上画素描速写——尤其以赤裸人体偏多的行为在他看来非常不雅。   “那意思是——我们到了?”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   她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海上生活了快一个月了。   “运气不错,一路都没遇到风暴。”伊森手头掂量着一支笔,看希茨菲尔靠近,抓住它在海图的一处用力点下。   “我们现在在这儿。”   “距离陆地很近了。”   夏依冰跟着希茨菲尔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出声点评。   “按照我们大侦探的计划,接下来我们要靠近海岸线,和斯凯男爵派遣的陆地救援队接洽,以确定后续的合作细节。”   托雷士哼唧几声,似乎对没有指挥权非常不满。   “弗里克他们已经上瞭望台了,我们现在就在往岸边行驶。”   他话里的怨气其他人就当没听到。   到下午2点的时候,希茨菲尔再次登上甲板,已经可以看到有陆地的轮廓在远方浮现。   下午5点44分,诺拉耶桑号在海滩前的水域下锚,留伊森扎菲拉在船上驻守,两名燧石骑士,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两名教士搭乘放下的小船在滩边登陆。   站上陆地的时候,希茨菲尔身体一阵摇晃。   夏依冰立刻抱住她,等她适应后才轻轻松开。   “就是这里。”   托雷士急不可耐的走出老远,他站在一个沙丘上举目眺望,除了远方的峭壁山岩和灌木丛之外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   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没人。”等后面的人上来,他双手一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爽约了。”   “但不应该这样。”   希茨菲尔提着裙子登上沙丘,举目四望,同样看不到一个人影。   奇怪了。   她微微蹙眉。   买船,雇人……   这么大的代价都花了,男爵不可能骗他们。   但如果真的有一支陆地救援队存在,他们可是乘飞艇来的!   飞艇的速度远比船快,按理应该已经在这里扎营等他们了,怎么会一个人都看不到呢。   希茨菲尔撩开前额的头发,眯着眼,看到北边……距离海滩很远的地方隐约有一处凸起的断崖。   “那一带就是刀锋角了。”   赛博特说道。   “刀锋角插入水晶海边缘……这么近,这里确实是约定的地点没错。”   但没有人。   希茨菲尔咬着下唇。   她不太理解这是什么原因。   “喂喂——”   “快来——”   “快来这边——我觉得你们应该看看这个——”   突然,更远的位置传来呼唤。   听上去像是咖洛的声音。   希茨菲尔这才发现,两名燧石骑士已经不知不觉跑到丛林里去了。   她在夏依冰的搀扶下气喘吁吁的赶过去,走进阴凉的林地才舒服一些。   “看这里!”   咖洛还在大呼小叫。   “天呐!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还没来得及去看他指的地方,希茨菲尔就嗅到一股血腥味。   她猛地抬头,看到在黑暗林地的正中央……一簇草丛下躺着一小堆苍白骸骨。   这是——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拨动骸骨,确定它们来自人类。   “还有这里!”   托雷士在更前面一点的地方大喊着。   仔细听,他的声音正在颤抖。   “这里……还有更多!”   众人立刻又赶过去,在一个湿润冰冷的岩洞里看到了更多骸骨。   一堆堆的骨头、骷髅、金属制品像小山一样堆积在洞穴最深处,加上没过小腿的冰冷海水,他们只感觉浑身发寒。   “差不多一百二十具。”   弗里克清点完头骨后报出数字。   “至少有这么多人死在了这,而且从痕迹来看,这些骨头被吐出来应该还不到一天。”   这话说完,所有人就更害怕了。   很显然这些骸骨属于陆地救援队,因为不可能再有别人来这种旮旯地方。   但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什么东西袭击了他们……?   足以在300多人,拥有足够枪械火力的、训练有素的队伍中造成这样巨大的破坏,甚至可能还全身而退?   “这个洞应该和海湾相连。”   希茨菲尔立刻说道。   “我们出去。”   “立刻——回船上去!” 第十三章 溶尸   在场众人都不是思想天真,不懂事理的普通平民。   仅仅从少女那句“这个洞和海湾相连”,他们就能连带想到很多要素。   比如说,不管是什么东西袭击了陆地救援队,它大概率是个生物。   从短短一天内它就吐出了这么多包裹血浆的恶心骸骨来看,它的食量很大,进一步推测出它的体积也不会小。   洞内潮湿甚至底层漫上海水,正如希茨菲尔所说这意味着它和海湾相连,由此可以猜测那大概率是一头具备两栖习性的生物。   而现在马上就要入夜了。   昼夜交替会导致潮水变化,有不小的可能性,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可怕玩意正在回家的路上——   所以没有任何人说任何废话,都立刻转身往洞口跑。夏依冰更是当机立断,没等希茨菲尔反应过来就把她打横抱起,哗哗涉水冲在最前。   “呼……呼……呼……”   洞窟不深,大概也就十多米远。众人谨慎且快速的从里面出来,保险起见甚至远离了丛林,一直来到他们最开始瞭望四周的沙丘上才停下歇息。   “那个……”感受着女人胸口的轻微起伏,希茨菲尔咽下一口口水,“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夏依冰点头,神色如常的将她轻轻放到地上。   这份关怀似乎也太热了点。   希茨菲尔浑身冒汗。   这次找来夏依冰做护送任务,除了她确实很信任对方,影狮内部她也不认识其他熟人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弄清楚她怎么突然又“犯病”了。   按照伊森此前说过的那番话,希茨菲尔的理解是:夏依冰常年封闭内心,对突然冒出来的自己——这样一个要和她真心相处交朋友的角色感到很不适应。   那么由此可以得出推论:她现在再次“犯病”,可能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共同封印过邪神的缘故更进了一步,已经不再仅限于所谓的“朋友”,可能达到了“血亲”的程度。   换句话来说,夏依冰可能真的把她当成了某个死去的妹妹。而她这段时间的“犯病”是因为她需要一段缓冲期让情感适应。   再次见面后的一系列相处过程都证明了这点。无论是主动找到她让她小心弗里克和咖洛,还是故意找借口搬进来和她一起住,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尽心尽力的姐姐角色。   热心姐姐因为担忧妹妹跑不快将其以公主抱的方式抢救出险地……这个希茨菲尔可以理解。   但是姐姐在奔逃过程中有意无意的用手指去摸妹妹的腿。   唔。   这就进入她的知识盲区了。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   奔逃过程就那么几十秒,每个人动作又比较剧烈。可能只是正常的摩擦而已,抚摸什么的是她自己心邪。   “好像,没有危险……”赛博特一边拍托雷士的背一边小声说道,“我们还按希茨菲尔说的回船上去么?”   白毛教士腿比较短,涉水奔跑又很费体力。中间他还不当心跌了一跤,呛到了水,此时还在剧烈咳嗽。   “我是推荐先留在这里观察一番。”弗里克看了眼变暗的天色,“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至少搜集一些残骸尸骨带回去分析。”   “我听团长的~”咖洛极为光棍的道。   “这只是建议。”弗里克看了眼黑发女人,“我们的本职工作是保护希茨菲尔小姐,一切以她的意志为准。”   “就按你说的做。”希茨菲尔抛去脑子里那些混乱的念头。   十分钟后,他们谨慎的、缓慢的、小心翼翼的回到丛林,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更多异常痕迹。   丛林中间有一块空地。看痕迹并非天然,而是被人工开凿清理出来的。   空地中间有五处篝火堆,附近有用土砖垒起来的藏火窖。里面保存着一些亮着的木炭。   空地靠近西方,也就是丛林方向的位置用茅草、帆布、树枝搭建着好几个大型帐篷。帐篷旁边的树枝上还挂着不少晾晒的睡袋。   夏依冰从长筒皮靴里拔出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刺剑,用其在篝火堆里挑动翻动,戳出来不少乌黑的罐头。   同样的,咖洛也在周围发现了人类排泄物的痕迹。这一切都足以说明陆地救援队并不是没来。   “砰!”的一声,希茨菲尔抬头,却是看到弗里克用在帐篷里找到的渔网包住一些残骸,将这些可怕的东西丢在地上。   “他们是分批次死的。”   弗里克说道。   “周边林子里到处都是……我没细数,但估摸着没有300也有280,大概率是没有幸存者了。”   希茨菲尔扫了眼渔网里的东西,看到有些骸骨苍白的如同象牙,有些骸骨表面还残留着粘稠血浆。   “我们来迟了。”   她沉声说道。   其他人先是一愣,随后表情阴沉下来。   很显然,没有人会在遭受一头巨大不明食人怪物的袭击后依然傻愣愣的留在这片区域。   但陆地救援队还是这样做了。   除了他们手中有不菲的火力,充足的水食等原因外,更重要的是——除了留在这里等诺拉耶桑号,他们短时间内没有回归文明社会的渠道。   刀锋角位于人类世界探索到的地图边缘。再远点的地域全是灰雾。   荒郊野岭,他们的水食虽然足够,但想跨越漫长路途去北方教区阿密伦并不现实。   再加上可能存在的侥幸心理。   也许我们能杀了它呢?   也许我们能活下来呢?   种种因素导致他们做出了留在海滩等待诺拉耶桑号的决定。   但一直到死……一直到被吃的一个不剩,他们也没能等来希望。   “刀锋角这边曾经记载过有什么凶残的怪物出没么?”   希茨菲尔看向两位教士。   “从没听说。”   托雷士和赛博特都摇头。   “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需要防备的只是野兽罢了,按理有几杆枪就足以自保!”   那就是没记载了。   “搜集一些这里的东西就回去吧。”   摇摇脑袋,希茨菲尔只感觉头有些胀。   “那东西喜欢水,吃完他们后大概率是去海里捕鱼了,要防备诺拉耶桑号被袭击的可能……只有伊森他们还是太危险了。”   其他人点点头,开始按她说的操作。   弗里克扯了帐篷帆布替代渔网,把一堆骨头包起来背在背上。   咖洛冲到帐篷里到处翻找,出来时美滋滋的,手里拎着一个包着皮革的半大匣子。   托雷士在其他帐篷里找到一些笔记资料,还找到一个装满水果和肉类罐头的大背包,需要他和赛博特两人才能费力拎着。   夏依冰什么也不干,就寸步不离的守着希茨菲尔。   托雷士在抱怨。咖洛在大呼小叫。   希茨菲尔原本只是默默看着他们,但是突然,她闻到了一股轻微的臭味。   眉头微蹙,仔细辨认风的方向,她悄然转身盯着丛林,目光锁定其中的阴影。   夏依冰将短刺剑交到左手,右手拔出转轮枪,枪口直接瞄准那里。   受到她们影响,正在搬东西的几个人纷纷停下动作,一起看向那片黑影。   臭味越来越浓了。   却不是尸臭。   更像是血肉、粪便、各种不可名状的污秽之物混杂在一起腐烂、发酵后发出的气味。   闻起来简直令人作呕。   沙……   沙……   灌木丛被擦过的动静。   “嗤!”   希茨菲尔主动点了一根火棒砸过去。   火光将那些阴影驱散。   照出来一个粉红色的。   伫立着的。   大概有半人高的。   勉勉强强能辨认出是个人型的。   宛如一滩溶液所形成的怪物。 第十四章 死者笔记   这是什么东西?   看清它的第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瞪大眼睛,其中流露出些许惊骇。   这支小队的人员构成非常复杂,囊括了秘密警察、侦探、教区军人、教士等多种职业。   和寻常人相比,他们都是见多识广的。即使是常人见到就难以活命的邪祟怪物也见过不少次,甚至还杀过不少。   但即使如此,细数他们过往生涯,他们也从未见过有什么东西长这副模样。   这算什么?   一滩腐烂的烂肉和粪便的混合体?   沙……   沙……   更多的窸窣动静从丛林中传来,似乎他们看到的画面只是开始,后续还跟着更多怪物。   “洒油。”希茨菲尔尽力克制住对未知的不安,用低沉的、压抑的声音发出命令。   “用火。”   “用火烧掉它们!”   如梦初醒,咖洛迅速打开那个小匣子,从里面取出两个金属酒壶一样的东西转开盖,冲到那恶心东西跟前一顿乱舞。   近距离面对这些烂肉,即使是刺鼻的油料气味也盖不住对方体内散发的恶臭。   咖洛丢完油迅速跑回来,有些控制不住的弯下腰——直接吐了。   还好,这些东西跑的不快。   在这过程中希茨菲尔一直在冷眼注视。根据她的观察,咖洛刚才和第一头烂泥怪的距离只有不到三米远。如此近的距离这东西也没有异动。   哦,其实也有——它好像有费力的将液态组织凝聚起来,想要拉长靠近过去的样子。但因为距离还不够近,怎么也没能触碰到咖洛。   至此,烂泥怪们算是排除了凶杀嫌疑。   这种行进效率和杀伤力,陆地救援队几百人不可能是死在它们手里。   弗里克已经甩出了火棒。这根棍子在空中打着转精准落到灌木丛中,点燃了咖洛刚刚泼洒的油料,顿时升起一道爆裂火墙。   火墙窜起来猛烈,很快就又矮了下去。但目的已经达到了,火焰会以丛林为养料逐渐成长,直到将这一片海滩都变成焦土。   “走!”   其他人都已经开始撤退了,夏依冰看到希茨菲尔还站在原地不动,赶紧抓住她的胳膊拉扯了一下。   希茨菲尔被扯的踉跄,但还是没有立刻迈步。   她用露出的右眼死死盯着火墙,隐约能看到第一只烂泥怪在高温灼烧下开始蜷缩身体。表面散发出阵阵焦臭烟雾。   防御力也很弱……在高温灼烧下会快速挥发……   真奇怪。   她心里升起一股困惑。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大自然孕育出任何一种生物——哪怕是邪祟梦魇也好,终究还是要讲道理的。   这个道理就是,这些东西起码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当然换算到野兽怪物身上就是要有捕猎的能力。   但她现在看到的这些烂泥怪。   行动缓慢不说,反应也慢,攻击力接近于没有,本身对环境——尤其是高温环境的抵御力极其差劲。   这样的东西——她姑且认为这是一种生物吧——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吃屎吗?   靠其他大型动物的粪便为生……这好像还真有可能。   毕竟那种臭味,能把白银骑士熏吐的臭味啊……这可不是随便一坨屎能办到的。   “走了!希茨菲尔!”   “嗯!”   顶不住拉扯,希茨菲尔终于迈开脚步。   她先是跑了两步,然后习惯性的回头看了眼。   就这一眼,她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她不知道她有没有看错……在逐渐蔓延开的火墙当中,在那些焦臭的黑烟当中,她好像看到了一团粉红色的东西正在发泡膨胀。   她想再看清楚些,火墙猛地又蹿高一截,黑烟把所有景象都挡住了。   经历了这样一番吊诡旅途,天黑后,一行六人终于带着“丰厚的收获”,重新登上了诺拉耶桑号。   并且立刻起锚,迅速远离了这片海滩。   深夜。   最大的船舱,也就是餐厅里,八个人围绕桌子站着,看着对方将傍晚收拢的“战利品”倒在桌子上,分类整理。   “我至今仍然不敢相信他们全死了。”   伊森在旁边低声嘀咕。   那可是300多人的救援队。   训练有素,携带枪械。   就算真有什么大型野兽,在火力网的交织下也没法活啊。   怎么就……就都被吃掉了呢?   旁边,扎菲拉也是有些震惊的样子。只是他比较面瘫,轻易看不出表情变化。   “感觉还好吗?”   夏依冰没管他们,她一直在注意希茨菲尔的表情,时不时的就要问候一句。   因为真要说压力,这里没有人会比她更大。   毕竟案子是她接的。   所有的计划是她制定的。   说句不太客气的话,这几百人之所以会葬身海滩,在绝望中成为异类的口粮,全赖她当初给斯凯男爵多提了这么一嘴。   同比换算下,这些人是因她而死。   夏依冰知道道理其实不是这么算的,换成她自己她不可能受太大影响。   但这里是希茨菲尔。   她不知道,少女能否承受住这种压力。   不过希茨菲尔好像远比她想象的更成熟。   “我能有什么事?”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   “放心吧。”   “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等着探索,我不会在这时纠结过去的东西。”   她这么说,女人暂时也就放心了。   她们将大部分精力投注到桌上的物品。   一些枪械、弹药。   医疗用品。   罐头、水食。   残破的地图。   “哗啦——”   以及一小堆被从背包里倒出来的书籍笔记。   骸骨堆在桌子边上——这毕竟是餐桌,他们以后还想在这里吃饭。   希茨菲尔看到笔记后眼睛一亮,快速在其中翻找起来。   根据骸骨不同的“新鲜度”可以推测陆地救援队是逐渐被吃光的。   也就是说最后的幸存者很可能存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有东西吃喝有地方住——同样也有纸笔可以将遭遇到的一切都记述下来。   她的挑拣过程很效率。   因为大部分的本子都是没写完的。她只要快速翻到最后记述的地方,扫一眼,确定不是就可以丢掉。   最终,她从里面挑拣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小本子,翻到中间后突然顿住。   [不要试图进入水晶海。]   她一字一句的读道。   [人类永远不会明白神的伟力。]   [这是神罚。]   [妄图触碰太阳的人必成灰烬。] 第十五章 扭曲的字符   读完这些内容,希茨菲尔眯眼沉思。   过了大概两三秒钟,她从记述部分往前翻,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最后那段话和前面的日记笔迹不同。   日记——是的,这又是一本日记。   不需要就此吐槽什么,对生活在安稳和平中的人来说写日记可能是浪费时间,但对需要进行远海航行、去荒野探险的人而言,写日记的习惯至关重要。   最简单的,有时候和人群疏散了,或者在海上遇到了什么危险,都可以通过这些记录向后来者传递信息。   哪怕逃生无望,也可以大致写下前因后果,防止其他人重蹈覆辙——借此来换取对方的善意,让他们能在回归社会后帮忙给自己家人带个口信,帮个忙什么的……都很正常。   诺拉耶桑号也是有航海日志的,所以希茨菲尔注意的重点不在这里,而在两种笔迹的区别。   “很奇怪。”   她注意到其他人都盯着自己,将蓝皮小本子交给夏依冰等人依次查看,同时说出了她奇怪的地方。   “这不是很正常么……”托雷士披着厚厚的棉衣蹲在椅子上,闻言露出不屑的表情,“也许这是他在生命最后关头写下来的,那种时候能把字母写好就不错了,还谈什么笔迹?”   “不懂可以闭嘴。”扎菲拉用戴手套的右手敲敲桌子,“笔迹辨认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一个人常年书写类似的笔迹——这是可以让身体形成肌肉记忆的!别说当时只是生命垂危,哪怕他精神都错乱了,只要他写的字母能被辨认出来,和之前的笔迹就必然存在某种关联!”   “确实,这两种笔迹的关联程度……其实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差别也太大太大了……”   伊森正在阅览本子内容,听到扎菲拉的话轻轻点头。   有句心里话他没说,那就是最后面的这段话,排除其意义只看美观,简直就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写的。   婴儿力气小,拿笔可能都拿不稳,让他们写一条笔直的笔划并不比教导他们开车容易。   最后那段话就是如此——他甚至找不到任何笔划是笔直的。   这很矛盾不是吗?   婴儿般的力气,但却又习惯性的想写连笔……在部分笔迹习惯上又和之前的字迹一脉相承……   伊森深深蹙着眉头。他也处理过不少需要辨认笔迹的凶杀案,但从来没有哪一次的笔迹辨认如此诡异。   “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原本那个人写的呢?”   弗里克提出不同观点,“如果留下最后记述的人是最后一批幸存者中的一个,那么当时大部分人都已经死了,这本子可能只是其中某人留下的遗物而已。”   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他都能明显感觉出大家职业的不同。像他——不用问还有咖洛,他们就很难弄懂这些警探为什么要针对这种小细节研究半天。   “就是!”咖洛立刻接上话。   “我也觉得……没准他只是随手抓了一个本子,没必要在这里太纠结吧?”   “不。”但希茨菲尔很坚定的摇头,“这恰恰是重要的地方。”   “希茨菲尔小姐觉得两种笔迹一定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赛博特修女轻声说道。   “我对此不是很理解……可以稍微说明下么?”   “当然可以。”   灰发少女点点头,用手肘捣了下身边的女人。   夏依冰会意,把本子拿回来,摊开,放到最后留下记述的页码。   “你们可以看看,这里有什么地方是不正常的。”   对面四个人伸长脖子过来看了又看,一齐摇头。   看不出来。   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假设你们是那批最后的幸存者,你们知道你们逃生无望很快就都要死,这个时候你们终于想起来要留下记述以警示后人,然后——”   夏依冰的语气到这里变得分外冰冷:“你们随便抓了一个本子,随便抓了支笔,你们是会随便翻个空白页留下记述……还是会严谨的翻到现有记述的末尾接着往下写?”   这一下,其他人终于都领悟了。   如果是正常情况,记述者不应该只写警告,还会简单留下遗言。   没有遗言说明情况危急。   但记述者却依然严谨的翻到了之前日记的末尾,接着往下写——只有本子的主人才可能有这种习惯。   “还有格式。”   希茨菲尔继续补充。   “他有按照前面的惯例在写开头的时候另起一行呢,这些都足以证明两种笔迹来自一人。”   没人说话。   一股淡淡的诡异气氛开始在船舱里蔓延。   尤其是下午和她一起上过岸的几个人,都感觉有一股凉气在往头上冒。   “那么。”   还是弗里克打破了这种气氛。   “这两种笔迹……它们为什么会这样呢?”   现在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极其反常。   但不管他们怎么假设,怎么猜,都想不出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们去看扎菲拉。   扎菲拉装作正在沉思。   去看伊森。   伊森摇头摊手。   去看夏依冰。   女人恶狠狠的瞪了回来,然后她自己也加入求助大军,一起去找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她人呢?   左右没看到少女人影,夏依冰猛地低头,发现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桌子下面去了,正在扒拉那袋子骨头残骸。   “……希茨菲尔?”   她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句。   笔迹和残骸有什么关系……?   她总不至于想在骸骨堆里找线索吧?   “别慌。”   少女闷闷回了一句。   “夏你回去看看本子,看下最后那段话是不是越往后写的越丑。”   夏依冰照做了,一边看一边确认:“没错,不只是丑,还没力气。”   字符画越到后面就越是弯弯曲曲,留下的墨水痕迹也越淡。写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已经很难辨认,末尾更是拉出了一道扭曲的线,一直顶到页面右侧,在顶端中断。   “那就没错了。”   希茨菲尔突然转身,手里抱着几根光滑的骨头。   “我已经大概知道,海滩上发生过哪些事了。” 第十六章 推导   听她这么说,其他人顿时精神一振。   弗里克和咖洛很敏锐的体会到这种变化,不由相互对视一眼,可以看到对方眼里酝酿的惊讶。   这次的护送任务很奇怪。   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虽然她自称是侦探,但他们一开始其实根本没当回事。   调遣珍贵的燧石骑士来当护卫已经很离谱了,更勿论其中还弗里克这样的黄金阶。   ……这要算上在白影宫那次觐见过程中,被教团教宗和萨拉王共同下达的几条命令。   种种因素加起来都表明这个名为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女孩相当特别,但就一路上的接触和见闻,说实话,他们看不出来她特别在哪。   好看是好看,但比她好看的女孩维恩港也有不少。   独眼,不健康的灰头发……这些可都是扣分项。   相貌体现不出来特别,力量也是。   根据弗里克的观察,名为艾苏恩-希茨菲尔的保护目标充其量只具备同龄人一半的体能。   还是个神蚀者,患有不眠症,那灵不用问也极其孱弱,大概能媲美或者超过一只金花松鼠。   到这里他以为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觉得女孩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只是因为巧合、运气不好才招来这样的关注。   如果是很多年前,光神蚀者这个身份就足够特殊。但随着时间推移,绝大部分神蚀者无法体现任何价值,王室和教团也渐渐放松了对他们的重视。   管制还是有,但也就那样了,凑合养着让他们自生自灭——反正神蚀者大部分都活不长,放几年就会自己死的。   但现在他们猛然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小看她了。   这种对气氛的调动、掌控能力。   明明没有刻意去做,却无形中取得了所有人信任,让他们簇拥在自己身边的影响力。都逼的弗里克立刻将少女地位抬高了好几个级别。   “别卖弄了!”   白毛托雷士急不可耐的叫道,“发现了什么——快点说!”   “陆地救援队的人不一定都死了。”希茨菲尔满足他的愿望迅速说道,“但他们也没有再如原样活着。”   ?   众人脑门上分别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   “看看这些骨头。”希茨菲尔摇头,手松开,将怀里抱着的骨头哗啦啦全部丢到桌上。   她也不在意会不会弄脏衣服和桌子了,拿起其中一根给他人展示:“仔细看这里,注意上面残留的东西。”   其他人仔细盯着,发现上面有一些细碎的红线红纹,还有些凹凸不平,暗红色的凝结物。   “血肉残留的痕迹。”希茨菲尔点出答案,“这样的骨头是真正属于死者的……正如我们在海底洞窟里看到的那堆骸骨,他们是真正被吃掉了。”   “但这些——”   她又挑拣拿出另一些骨头,依葫芦画瓢拿起来给他们看。   “你们可以看到……非常干净。”   “你想说什么?”托雷士皱眉,“脏的骨头是最近才被吃的,干净的骨头是最先被吃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有几人点头——最先死的人,其留下的骸骨可能在这段时间中被一些小动物或者昆虫照顾过,上面剩下的碎肉消失变干净是很合理。   “没有残留的肉丝,肉块,凝结物,血茄……都可以理解。”希茨菲尔再次摇头,“但连血丝血纹都没有,漂亮的就像艺术品……什么动物能吃的如此干净?”   “所以这些骨头不是属于死者的。”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直接下结论:“他们属于生者——那些散发恶臭的烂泥怪物——是它们主动从体内排出来的。”   她说什么?   包括夏依冰在内,其他七个人都被炸的有些头晕。   那些散发恶臭的会蠕动的烂泥……是人类?   是救援队的幸存者?   而他们之所以变成那样是因为排挤掉了体内的骨头?导致变成了一滩烂肉?   “你是个疯子吧?艾苏恩?”   托雷士实在是忍不了了。   他觉得这个人就是在异想天开。   “那你如何解释这一切呢?”   希茨菲尔立刻反问他。   “两种不同的笔迹……它们都来自同一个记述者,只不过他在写下最后那段文字的时候已经开始畸变,他的身体组织、血肉、器官全部溶化在一起,他在排出体内的骸骨,他会因此渐渐失去力量……所以这些字符才会显得越来越没力气——那时候他已经拿不住笔!”   “还有——当咖洛靠近它们的时候,我注意到它们并没有发起攻击,那未必是它们不能攻击,还有可能是不想,他们不想攻击‘同类’!”   同类……   这个词让所有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种腐烂的、恶臭的、像烂泥烂肉一样的东西。   它们……把我们当成同类?   那它们当时靠近过来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攻击,而是向我们求援?   “噢!”   咖洛双手捂住脑袋。   “我都干了什么?”   “不用多劳伤神……”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   “这只是猜测,没人知道那种状态还有没有意识。”   “但是——但是希茨菲尔小姐!”   赛博特修女有些慌乱的插话进来,苍白的脸色写满恐惧。   “虽然你的分析是挺有道理的,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是说……救援队一开始,他们都是人类?是吧?”   “他们不会主动的,在不遭遇任何奇怪东西的情况下变成那样。”   “那为什么,他们会——而且其中还有一半左右的人都被吃了?”   确实。   弗里克几人原先面色极其阴沉,听到这几个问题总算稍微舒展眉毛。   有道理归有道理,但只是猜测而已,而且这个猜测还这么……诡异。   也许希茨菲尔猜错了呢?   也许——   “这很好解释。”   希茨菲尔重新拿起蓝皮小本子,翻到那一页指着上面。   “第一句,‘不要试图进入水晶海’。”   “这里,说明他们抵达的比我们想象中早很多。也许是探险精神作祟,也许是无聊,可能有些人发起了进入水晶海的探险活动……然后在那里遭遇了什么,现在的结果就是行动的反噬。”   “第二句,‘人类永远不会明白神的伟力’。”   “等于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测,他们认为在水晶海遇到了‘神’。”   “而通过第三句‘这是神罚’推断,记述者的精神意志在那时已经被摧毁的差不多了。这肯定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过的折磨。所以才能让他们恐惧害怕到这种程度。”   “而最后的……‘妄图触碰太阳的人必成灰烬’。”   说到这里,希茨菲尔停顿了一下,蹙起眉头。   其他的她都有把握,但唯独这里,她不太确定。   “说吧,希茨菲尔。”   夏依冰鼓励她道。   “这里没有普通人。”   “说吧,我们承受得住。”   “……我不确定这里的‘太阳’是纯粹的形容、比喻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蠕动嘴唇,脸上表情有几分凝重。   “但根据现在的线索……无论烂泥怪是不愿意攻击我们还是不具备攻击我们的能力,起码都证明了它们很难捕猎人类……救援队剩下一半人不可能是死在它们手里。”   “是别的东西杀了剩下的人,那些堆在洞窟里的骸骨,它们是被另一个东西给吃掉的。”   “我认为这个东西就是记述者所说的‘神’或者‘神罚’。”   “它来自水晶海,是他们冒进探索的恶果。”   “但它到底是怎么来的——”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一下。   “想证实猜测,我们恐怕也得进去看看……”   ————————   感谢:爱丽大战忍者联军、扎汁证道爱丽酱、请问有钓鱼竿吗?、绚丽湛蓝、extra9、某天才的物理学家、ω的be、电气白兰……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这还能换地图?穿越去火影了是吧? 第十七章 灾难先兆   “不行!”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太危险了。”   三道不同的声音,分别来自夏依冰、托雷士和弗里克。   “我不是要反对你,希茨菲尔……但是这真的不太好。”夏依冰立刻解释起来,“想想看,陆地救援队300人的火力网尚且挡不住那个怪物——你也看到洞窟骸骨堆里的金属残骸了吧?那都是枪械!我们这里才只有8人!在不清楚更多情报的情况下进入水晶海并不明智!”   “她说的没错。”托雷士点头,“虽说在座各位都不是一般人……但力量不是这么用的,水晶海的神秘持续了将近200年没能破解,我不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执行任务。”   对这些提议,希茨菲尔照单全收。但她并没有立刻决定改主意,而是看向弗里克。   “骑士先生也这么想吗。”   “差不多。”弗里克自然点头,然后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去刀锋角就没问题。”   真自信啊,这家伙。   其他人听的一愣。   这意思是,他不同意的原因是“那是海上”?   只要是在陆地上,他就有把握保护希茨菲尔不受伤害?   “仓库里有我们的盔甲。”弗里克不想多解释,“从那个地下洞窟的规模来看,就假设那东西有四米粗十米长吧。”   “只要我们穿上盔甲,在陆地上遇到它,我有超过六成的把握能干掉它。”   这种自信让希茨菲尔都有些意外。   300人级的火力网对怪物无效,这里她觉得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怪物身披厚重的甲壳,其甲胄坚硬程度足以在五米内抵挡机枪子弹。   第二种就比较玄乎了……因为猜测里怪物是有水生习性的,不害怕子弹也不一定就是身体够硬,够软也可以有类似的效果。所以不排除对方会是某种软骨动物,比如章鱼,甚至水母。   这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其设想中的怪物都会很难对付。   但弗里克却有这样的自信。   为什么。   黄金阶的燧石骑士除了力气大,难道还有别的特别之处?   “啊!”就在这时,托雷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一群人早已被各种诡异情况弄的神经紧张,十七小队的三个人直接掏出转轮枪瞄准白毛教士。   “等等!等下……!”赛博特修女赶紧挡在托雷士前面,“不一定就是附身……至少……先确认一下……”   附身吗。   希茨菲尔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紧张什么。   邪祟有很多种表现形式,夫人在某本笔记里提到过她个人对邪祟的区分习惯。   梦魇、邪祟生物属于“生物系”。   腐化者、诅咒属于“污染系”。   而在污染系的邪祟现象里还有一种,夫人也不知道该不该划分为诅咒的,就是邪灵附体。   万物有灵。   前不久弗里克才提到的短句。   它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但起码智慧生物有灵是肯定的。   人类的灵在噩梦中畸变有可能孵化出梦魇怪物,这里也有没能孵化成功的情况,此时这些灵就会变成邪祟本身。   这是一种很玄乎的说法,希茨菲尔在普斯林特和黑市里翻过不少关于这些方面的藏书,发现对这种灵的称呼多种多样,邪灵、恶灵、恶念、魔魂……换本书就要换个叫法。   而按她自己理解的话,她觉得,这些散碎的游灵,很可能就是她耳边那些低语的来源。   浑浑噩噩。   没有意识。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和梦界中的灰雾融为一体。   这都没什么。   但有些极端情况,牵扯到诅咒的特例,那些灵,有可能会侵入到意志力不坚定的人体当中,悄无声息的控制他们。   死亡球票案里不存在这种怀疑,是因为维恩港作为萨拉的王城,人口兴旺,人气鼎盛,再加上有中央教区坐镇,石板镇压,械阳当空,这种游灵根本没机会脱离梦界。   可现在是在渺无人烟的地方。   他们前不久才从一片遍布死亡的沙滩上回来,几百人惨死在那里,他们临死前发出的哀嚎、意识里逸散出的绝望气息对某些存在来说就是上等佳肴。   难保不会有什么脏东西跟着回来。   “我没事!”   托雷士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袍子褶皱里翻找,揪出来一个东西丢在桌子上。   “只是被这东西咬了一口,别开枪啊——”   “这是什么?”   伊森和扎菲拉并没有收起枪械,希茨菲尔趁机凑上去仔细观察,发现桌子上的东西赫然是一条——蚯蚓?   哦,不是蚯蚓……虽然和蚯蚓一样有细长的身躯,但还是能看到身体周围的密集复足的。   土黄色,脊背和腹部有一道红线,小拇指宽,七、八厘米长,类似蚯蚓和蜈蚣的结合体。   这东西被丢到桌子上一阵扭动,翻过身子就想逃跑。被希茨菲尔用笔杆子压在背上。   它还挺凶,前半段身体昂立起来想去咬她,在这过程中可以清晰看到它的吻部,那里有一圈像鬃毛一样的密集小齿。   “阿密伦沙蚕。”夏依冰舒了口气。   “两栖食腐动物,任何位置都不带毒。”   被这东西咬一口一定很不好受。   几人当即收起枪,看向白毛青年的眼神里带着同情。   而且他刚才捂的位置……   希望别出什么大问题吧。   “怎么了?”   这是夏依冰的声音。   伊森转头,看到队长正趴在少女身边,一副对她嘘寒问暖的架势。   这个形容可能不太准确,因为他也看出来了,夏依冰并不是要硬关心少女,而是希茨菲尔现在的表情有些让人害怕。   眉头紧皱。   脸色发白。   ……至于吗?   一条没毒的小虫子而已,搞的比他们刚才还要紧张。   “阿密伦沙蚕……喜欢吃腐肉没错,但是它们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沙滩上。”   希茨菲尔缓缓摇头。   “它们更多是生活在海床和珊瑚礁里,甚至有些极端情况会生活在海沟底部,有潜水员在600米深的海底洞窟里发现过它们。”   “但它们现在却出现在了海滩上,陆地上。”   “它们一定不是……一定不会是自己上来的……”   “是有什么东西,把它们带上来的……”   “哐——”   窗户突然一阵晃动。   船舱里的人身躯一抖,看向窗外,发现云层飘动速度不太正常。 第十八章 海龙卷   大海就像小姑娘,说变脸就变脸。   这句话可不是调侃。   海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激增了好几级,天上的乌云在狂风吹拂下如烟尘般翻滚。   希茨菲尔盯着猛烈的风走出船舱,刚出门就眼前一闪,看到一条扭曲的电弧劈开云层,犹如神明伟力,将动荡的海面照的透亮。   这个浪头颠簸的程度已经很不对劲了。   她嘴角抽搐着,想要回头呐喊,让弗里克等人起锚开船,迅速远离这片海域。   “轰!!!”   但下一刻,云层中猛然炸响一道雷霆,把她所有的话全遮盖住了。   滴答……啪嗒……   湿润的液体打在脸上,希茨菲尔抬头看天,迎接她的是一股超级狂风,以及被裹挟在狂风里吹来的暴雨。   一瞬间。   只是一瞬间,她的衣服就全湿透了。   雨幕从正面斜上方砸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砸的不断后退。她从没想过大海上的暴风雨来的会如此突兀如此可怕,整个人完全猝不及防,退了两步就脚下一滑,后腰正顶在栏杆顶上。   完了。   希茨菲尔心里一沉。   身体正在失去平衡,放任事态发展下去,大概零点几秒后她就会在惯性作用下翻出栏杆,一头栽到大海里去。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面对邪祟,甚至面对邪神。她虽然害怕,虽然惊惶,但起码她还知道想办法,还能转动思绪思考该怎么和它们对抗。   但现在……面对席卷的而来的自然伟力,这种整个天幕都在对她咆哮的情况,她的大脑完全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视线模糊,在翻下去的过程中,她隐约看到有一个人朝她扑了过来。   她在半空中被对方抱住,搂住。   两个人一起坠入大海。   噗通!   咕嘟咕嘟咕嘟……   陷入海水的一瞬间,那些风暴的咆哮全部消失。   宛如按下了消音键,她只能听到一阵细微的气泡鼓动的声音。   求生欲让她憋住气,双手双脚拼命踢蹬。   她还是会游泳的。   虽然水性说不上好,起码能游。   但是她从来没有在海里游过,更没有在暴风雨幕里坠入过海水。   不能慌……   不能慌——   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勉强睁着独眼想看清东西。   但很困难。   她分不清自己的方向,分不清自己是在海里翻滚还是下沉,入目所及大部分画面都是涌动的黑暗,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冲出来,一口把她吞下肚子。   噗……噗哇……!   希茨菲尔有些撑不住,泄了一口气出去,差点呛水。   要……要撑不住了……   腮帮子鼓到极限,她终于看到身体斜上方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若隐若现。   那是……月亮?   是月亮吗?   她划动手脚,想浮上去,但尝试了半天都没成功。   她觉得自己死定了,她那三脚猫的划水功夫在大海里本就不够看,更何况还穿着长裙,她的腿好像被裙摆限制住了。   噗……咕嘟咕嘟……   气泄了。   海水灌进气管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使出最后的力气拼命挣扎,越发缺氧的大脑却在这时想到了过往……想到了曾在梦界里也遭遇过相似的情况。   好像有一道人影飘过来了……   白光……   真眼熟呢……   迷糊之中,她开始放松身体,任由自己一点一点往下沉。   腰肢好像被圈住了。   人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贴上了嘴唇。   冰冰的……   凉凉的……   她忍不住蠕动了下小舌头,在那东西上舔了一下。   “唔噗!”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一股大力扯着腰肢,猛地带着她往上拉。   瞬息间突破汹涌的海面,胸腹又被撞了一下,希茨菲尔顿时惊醒,从口鼻中喷出不少清水。   “咳咳咳——”   “你……夏?”   她瞪大双眼,看到夏依冰紧贴着自己,搂着她在海面上一起沉浮。   “别说话,省点力气。”   女人简短说了一声,然后抬头用力呐喊:“我抱紧她了——快拉绳子!”   希茨菲尔晃晃脑袋,这才稍微搞清了是怎么回事。   我落水了……   是夏救了我……   那个白光不是月亮,是船上往下照的灯……   而现在的情况——   这……好像不对!   再次瞪眼,她稍微扭过头,发现海面颠簸的程度非常剧烈。   这哪里是“海浪”能形容的……如果海水有实体,那她们现在差不多就等于在坐海盗船!经常是一波浪上来整个身体被猛地抬起,此时她们距离海面的低位甚至可能差着三四米高!这波浪下去她们又被砸到水底,这时女人还会提醒她“憋气”,然后按着她的脑袋钻到水里。   这根本……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风浪,普通的暴风雨!   来不及了。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就算重新回到船上,他们也根本来不及逃出风暴!   “浪太大了!”   抓着绳索的伊森费力吼道。   浪头压下去的时候根本拽不动绳子,甚至不注意还会被扯回去几米。   “扎菲拉和托雷士都来帮忙!快!”   暴雨倾盆。   根本不像是雨幕,而是天水倒灌。   风声、浪声、雷声、雨点砸在甲板上的轰鸣声。   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他们必须要拼命吼出来才能勉强建立交流。   “疯了……疯了疯了!”   托雷士抓着绳子的一头,整个脸色无比苍白。   谁都没想到局面会突然变成这样。   是——他是推测会有超级风暴,但那是在水晶海身处啊?   这里只是北阿密伦海和水晶海的交界处,甚至都没到水晶海的外围,都没进去呢!   怎么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来!”   弗里克挡开他,抓住绳子开始发力。   和其他人相比,他的操作要熟稔的多。   当海浪压下去的时候,他只是锁紧绳子,并不多用力气。   当海浪抬起来的时候,他自己——同时也吆喝其他人用力拉拽,没一会就将两人吊的靠近甲板。   但现在情况还是十分危险。   风浪太大。   海水和船颠簸的太剧烈。   所有人都很危险,因为随便发生一次碰撞可能就会被砸在船身上,粉身碎骨。   但是当他偶然抬头,他发现他还是把情况想的太乐观了。   近处,一道黑色的、被乌云裹挟的长蛇气流正在快速成型。   那是所有水手的噩梦。   大海上最深沉的灾难化身。   海龙卷。 第十九章 奇幻之旅   希茨菲尔也看到了这道气流。   在过去,单独说龙卷风,她只看过一些视频,或者干脆就是静态的图片。   在那些载体里,龙卷风早已成型,细长的莫约几米宽,粗大的能达到好几十米……她从来没见过,也没想过这样的自然伟力是如何从无到有变出来的。   但现在她看到了。   最开始,那只是一道突兀的气旋。它从一团深黑色的云层中拉拽下来,凸出一个锥子样的底,一开始看就像一个巨大的陀螺。   紧随其后的,这个陀螺的底部越拉越长,越拉越细,变成针尖般的造型,歪歪的,扭扭的,在狂风的吹拂下打着摆子戳下来,和海面升起的另一股倒锥结合在一起。   这一过程,从希茨菲尔发现它直到它成型甚至没到两次呼吸。   “轰!!!”   一道海浪压下来把她砸进水里,她不得不屏住呼吸,沉入水下躲避冲击。   下一刻——她发誓中间充其量只过了不到两秒——希茨菲尔猛地从水里拔出脑袋,看到的已经是一个十五六米粗细,正在急速扭动身躯的恐怖怪物。   它就像一条恶魔之蛇。源源不断的从黑云和海水中汲取力量。凛冽的风暴先是混杂了黑烟,然后又在黑烟里混入腥咸水流。以一个谁都难以想象的效率不断成长,不断壮大。   “噢!这该死的女神啊!”   当船上其他人注意到这东西的时候,它的直径已经超过了三十米。被水流包裹的巨大身躯在狂风暴雨里扭动着,活像个滑稽的小丑演员。   “跳船!”他们依稀能听到弗里克在嘶声怒吼,“跳船!!!”   “你——是不是——疯了——!!!”扎菲拉也费力吼回去。   这也是其他人内心的真实写照。   跳船?   这时候跳船?   先不说他们正面对着前所未有的超级海洋风暴,就算他们能从风暴里活下来,没了诺拉耶桑号,他们要怎么在茫茫大海上生存下去?   “不跳船就都得死——”弗里克扒拉着绳子冲到他们身边,几乎是脸贴着脸的对他们怒吼。   “锚都没收,现在开船来不及——”   “不想被撞死就跳船——松开绳子!!!”   弗里克尽量意简言骇的告诉他们跳船的理由,这时他看到伊森还是死死攥着手里的绳索,甚至还在不断将绳索往手臂上缠绕,还在试图拉两人上来。   他立刻冲上去扭住他的手,强行将他的手指从绳索上掰开。   伊森当然不愿意松开,但比拼力量他远远不是教区军人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绳索被夺走,然后被弗里克一把放掉。   “轰!!!”   又一个浪头袭来,堆积在甲板上的绳索像是有生命一样飞速窜出,然后“绷~~~”的一声拉成笔直。   “弗里克——”伊森面容扭曲,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   前功尽弃。   这绳索差不多有500米长,看这风浪,不用想也知道水里的两人已被冲远。   “这是救她们——”黑发男人揪着他的领子朝他咆哮。   “咔嚓!”头顶传来一道清脆巨响。   “趴下——”   扯着伊森的领子把他拉倒,下一刻,断裂的主桅杆狠狠砸在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   系着风帆的绳索在碰撞中散了,巨大的帆布被狂风抖开,先是连同桅杆一起滑了一半到海水里,然后又被猛的吹起,如同风筝飘向高空。   “托雷士……托雷士!!”   疯狂的雨幕连绵不断的抨击着甲板。赛博特踩在湿滑地面上本来就站不太稳,但她看到白毛教士已经沦落到一只手吊在栏杆上,整个身体在风里乱飘,她还是咬紧嘴唇,选择探出一大半身体想去抓他。   “赛……博特……”   托雷士被雨幕刮的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依稀辨认出她的位置,用空着的那只手费力去够。   一下,两下。   手指全部交错划开。   第三下,勾住手指,然后十指紧扣。   “抓到了!”   两人表情稍微放松,没有人注意到被吹走的风帆——那根主桅杆上还有好几道粗壮的绳索连着船身。   “团长!”   咖洛猛地撞开舱门,一边摇摇晃晃的在甲板上扭一边抱紧手里的东西。   “大侦探准备的应急包——我只来得及拿来这些!”   远海航行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这些应急包里储存有少量食物和淡水,还有一些用于求生的工具。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用,但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分给他们!”   弗里克两只手都抓着桅杆,看看教士组,又看看相互扶持的两位影狮探员,胸口就像破败的风箱在剧烈抽气。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弃船。   谁都知道弃船不异于慢性自杀,但不弃船又能怎么办?   诺拉耶桑号只是一艘普通的中型帆船,它没有任何硬件措施来应对海龙卷!   躲到船舱里去?   等被海龙卷裹进去,根本不需要狂风和水流动手,人体就会在翻动、滚动的过程中被撞成碎片!   甚至哪怕已经跳船都不一定能活!还必须要离船足够远!互相之间也要足够远!   否则被卷起来,在风暴的力量下凭空撞上……也还是完蛋!   现在这个情况,一分钟内必须跳船。   弗里克看了眼扭动的长蛇。   只是一会儿工夫,这东西的体积又扩大了三倍。   对他们这些渺小的凡人而言,与其用长蛇来形容它,还不如说更像是一尊海上的巨人。   “轰!!!”   突然——弗里克甚至没来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从甲板上甩了出去。   怎么?   弗里克内心无比惊骇。   他没有落海,而是直接被气流卷起,遥遥围着海面上的“巨人”划着弧线。   在被彻底卷入旋涡之前,他所看到的,是远方风暴中一块隐约的白帆,它就像风筝一样悬浮在那里,拉着下面的诺拉耶桑号不断打转。   “咔擦!”   船身撕裂。   剩下来的人几乎是旋转着被抛入风暴中,一眨眼就化作天上的小点,再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在她的印象中,她和夏依冰一起被卷入风暴——甚至被卷入海龙卷的最中心。   她们先是品尝了一番脏衣服在涡轮增压洗衣机里的体验,最艰难的时刻甚至被水流卷到漆黑的深海,差一点抵达海底海沟。   下一刻,她们又被重新卷出海面。一直旋转……上升……直至进入漆黑乌云,耳畔甚至能听到雷鸣炸裂。   再然后……   她就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她好像是被什么人抱在怀里,突破了云层,被气流托着,去到了海鸟都无法触及的高度,就在这里飘拂、旋转……有时还能感受到暖暖的光洒在脸上,很是舒服。   这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终于能感觉到身体的存在。   但只是感觉到而已。   她好像……是躺在一块坚硬石板上,浑身上下酸麻胀痛,就连开口说话都办不到。   “她醒了吗?”   “醒了。”   好像隐约能听到面前有人在低声交谈。   “伤势如何。”   “血液不畅、水肿、高烧……与其说是伤势不如说疾病。”   “这么神奇!”   “但另一个就不走运了……”   另一个!   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她想起了在幻觉中感受到的温软怀抱,试图强行挺身坐起来一点。   “当心——”   但她估错了自己的状态。   一个翻身起来没能挺住,又在一阵惊呼中翻下了石板。 第二十章 求生   我这是——   从昏沉的黑暗中睁开双眼,夏依冰才发现身体几乎可以说是镶嵌在一扇岩壁里。   右半边身体以前倾45°的方式扎进岩缝,依靠那些青苔起到的润滑作用卡在中间,还有大半个身子,包括两条腿都露在外面。   身体的情况非常糟糕。   不需要晃动脑袋,就光凭现在看什么都是双影儿,夏依冰就能确定身体一定有严重的问题。   大脑发胀,可能是发烧了。   右边肩膀和手臂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大概率是长时间压在岩缝里血液不畅导致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边身体已经全碎了,所有骨头都断掉所有组织都坏死,她希望不要是后一种情况。   耳边能听到大海的潮汐声,还有一些海鸟的叫声。   再通过外面身体所感受到的海风、气流。夏依冰大概能猜到她现在的处境。   她镶嵌的位置很可能是一处海崖峭壁。   她的身后是大海,脚下则有可能隔着几十米,甚至数百米……这意味着她现在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哪怕她在移动身体的过程中打破了一丁点平衡,她都有可能滑落下去,在礁石海滩上摔的粉碎。   但是……但是她现在真的是没力气啊……   苏醒后最让夏依冰感觉难受的不是发胀的脑袋和模糊的视线,而是来自腹中的饥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大致能猜到是被海龙卷吹过来的——毕竟希茨菲尔也说过,海龙卷频发的地区,其附近海滩上经常会下海洋生物的“雨”。从这里推测,她……也许还包括其他人,他们都被风暴卷起、抛飞,然后一个个的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   那么希茨菲尔呢。   浓烈的担忧和憎恨几乎止不住的在往上翻涌。   我是运气好,卡在这儿了,不管待会要怎么出去,起码我现在还活着,好好活着……   但希茨菲尔……她身体比我脆弱的多……被风暴卷走,要是砸在岩壁上,或者哪怕砸在海滩上,丛林里,她会不会——   咕咕咕——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好像都能听到从身体里传出来的饥饿鸣叫。   这个程度……也不知道被卡在这多少天了。   浓浓的倦意伴随袭来,夏依冰不断咬破舌尖,刺激、警告自己不能闭眼。   在真正看到其他人的尸体之前,在真正到必死的绝境之前,她都不想放弃,还是考虑挣扎一下。   但是这个力气问题……   扑啦啦——   外面传来一阵翅膀扑腾的动静。   与此同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腰上,很不客气的在啄她胳膊。   有点疼的。   但她依然一动不动。一直到那东西离她的左手越来越近,她才快速抬手,想要盲抓猎物。   结果当然是落空了。   伴随一阵翅膀拍动和嘎嘎的尖叫,那只海鸟又飞远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因为她根本不敢剧烈活动,深怕动作大了会摔下去。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她落入绝境。   夏依冰将头扭过来,视线盯紧岩缝深处,在一片黑暗里依稀看到有几颗白白的、圆圆的东西。   她沉下心思,稍微抬起右边身体,等。   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   从毫无知觉到剧烈的麻痒,夏依冰稍微松了口气——总算她的右手还能使劲。   她用右手扒拉住岩壁。以此为支撑点,悬空的右腿贴着岩壁弯曲下来,脚掌来回上下踩动。   终于被她找到了一个凹槽。   小心翼翼的将靴子边缘卡在凹槽里,右手死死抓着岩壁,夏依冰极其费力的、一点一点的抬起左手,将其深入岩缝深处,掏了一颗鸟蛋出来。   手指抠破,湿润的浆液倾入口腔。   一颗鸟蛋入肚,她的状态迅速好转。   视线清晰了。   身体更有劲了。   就连思绪都更灵活了。   就这样。   她隔一会休息一下,慢慢将鸟窝中的四颗鸟蛋全部吸光。   其中一颗还是带肉的,给她补了不少体力。   但还不够。   按照她的推测,这些能量仅仅只能帮她维持住现状。想要脱险——甚至攀附岩壁爬上去,是痴人说梦。   她需要更多的能量。   她再次将视线投入岩缝,看到最里面有一只毛茸茸的、有些丑陋的雏鸟在颤动挣扎。   太小了。   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她并没有动它,而是等。   继续耐心的等。   风变冷了。   温度在下降,应该是要入夜的缘故。   夏依冰依然像一具尸体一样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扑啦啦——   翅膀扇动的声音又回来了。   这一次,海鸟比之前更加谨慎。   它先是落在女人的背上,在她左前臂的胳膊上猛啄了几口。   血肉模糊。   中间甚至扯下来几道肉丝。   女人依然不动。   可能是女人的表现让它放心,也可能是雏鸟的尖叫让它失去耐心。它顺着这具身体的脊背一直跳进岩缝里,想要叼起雏鸟另寻巢穴。   但下一刻,一只手狠狠掐住了它的脖子。   “嘎——嘎嘎嘎——!”   羽毛翻飞,夏依冰掐着大鸟,一口咬进它柔软的胸腹。   牙齿突破羽毛的阻隔,刺破了皮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进口腔。   咕嘟……   咕嘟……   喉头耸动。   她就像渴死的梦魇般大口大口的吸纳起来。   鲜血。   皮肉。   所有能吞下去的东西全不放过,连同雏鸟一起做了晚餐。   差不多了。   吃饱喝足,等待食物消化转化,夏依冰双眼重新亮起寒光。   有了力气,很多事情就好操作了。   她并不打算挂在这里过夜,因为这里无疑还是北方,海边气温到了夜里会非常非常低,她不能再摧残自己的身体。   虽然通过进食补充了体力但她没有任何把握能把状态留到明天,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放手一搏,想办法从峭壁攀爬下去。   扒拉着岩缝,踩着凹陷,女人稍微挺身,斜斜往下面看了一眼。   入目所及是一片水雾。   从水雾到她现在的位置,这个峭壁高度最起码也有100多米。   她立刻放弃了“下去”的想法。   这岩壁太平滑陡峭,平时海水不断在上面重刷让很多地方都无比光滑,这么远的路容错率太低,稍不注意就得完蛋。   她休息了一会,再拉出身体,抬头往上看。   双眼一亮,倒是看到了一簇青草状的植物。   距离她也就不到1米,这意味着那个位置很可能就是高地。   抬起左腿,摸了两下,夏依冰从靴子里拔出短刺剑。   生死就看这一下了。   “嗤!”   刺剑狠狠凿入岩缝。   左腿膝盖压在岩缝下沿,一个用力,右腿交错着也蹬踩上来。   一个窜身,眼前一花,夏依冰已经抓到了一块凸起岩石。   平地!   上面是平地!   巨大的惊喜混着求生欲,在她体内生成一股可怕的力量。   “呃——啊!”   猛地窜身,她扒拉着,强行将悬空的身体拉拽上来,躺在一块平地上,胸口起伏。   “呵……呵……”   终于……   有资格去找其他人了…… 第二十一章 布雷斯群岛*   翻身上来后,夏依冰先是打量四周环境。   这是一块平地,长着大量杂草,前面有个小坡,坡后面是什么暂且看不到。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她回头看了眼身后。   蒙蒙白雾遮住了绝大部分下方的光景,一直到大概100米开外,方才能看到粼粼海面。   太阳要下去了。   远方,海平面形成一道笔直的弧线。大半个太阳都被弧线吞噬,只有一些昏黄光芒透过云层洒出来,在海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没有参照物,夏依冰没法用简单的数学测量法计算她现在位于什么高度。但她估计这处海崖至少也有好几百米,远比她之前看到的100多米要高的多。   这不禁让她有些害怕——要是她一开始脑子不清醒,以为从岩缝处到下方白雾就是海崖峭壁的全部高度,那她现在就得面对必死之局。   依靠短刺剑和摩擦力出色的靴子,或许她可以在光滑峭壁上不断往下攀爬落位。但她的体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吊在一半就会摔死。   先找高地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这么想着,她一步一蹭的走上草坡。站在顶端朝四面环视。   首先看到的还是白雾。   这里水雾太多了,多的不正常,也不符合她了解到的地理常识。   就算是风高浪急,海水经常击打峭壁,理论上也不至于形成这么大的水雾。甚至飘到几百米高。   这地方一定有问题。   接下来她双眼微微睁大,看到在另一个方向——大概是偏向于东北的位置,那里的水雾空隙后,好像显露出来一段熟悉的岩面。   “这是……”她瞪大眼睛,稍微往前走了两步。   这个岩石的质感。   不会错的……前方还竖有另一座海崖峭壁!   比这座几百米高的海崖峭壁还要高,甚至高的多,抬头一眼都看不到顶的新峭壁!   再看看另一边,西北方向,她发现这处海崖上生长着大量葱翠植被,其枝叶之茂盛,品相之丰饶远远超出应有的程度。   “……”她先是看了看这些植被,树木,随处可见的各种野果。再抬头看看昏暗的天空,看看四周的飘渺水雾。   一个有些荒诞的猜测从心底里浮现出来。   如果真的如此,那这些植被茂盛倒是很正常……野果多半也可以吃。   她在植被丛林里忙碌了一阵,找了一堆杂草枝叶和野果,打算先凑合着度过今晚。   马上就要入夜,晚上的气温会非常低。她身上的衣物还是单薄了点,在彻底养好身体之前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然后,非常凑巧的,在她思考是钻木取火还是用打火石的时候,她在一片草丛里发现了昏迷状态的粉毛修女。   赛博特-诡咩。   修女身上的黑色长裙被撕烂了大半。直接就能看到不少春光。夏依冰赶紧把她从草丛里拖出来,检查一番,发现她只是水肿,以及体温偏高。   确认人还有气,并且一时半会死不掉之后,她就没有再管修女,而是迅速将这座海崖扫荡了一遍。   赛博特会落在这里,不用问也是被风暴吹的。   那其他人呢?   希茨菲尔呢?   会不会也在这里?最起码她想知道她是否活着?   一番搜寻又耗费了不少体力,还真给她找到了第三位幸存者。   白毛教士,身体打了个对折被挂在一处树枝上。那排树木一直从这块断崖延伸到了另一座岩石相间、彼此紧挨着的峭壁上。光把他弄下来就废了夏依冰老大力气。   说实话,她其实不太想救他。心底里更是生出过“为什么是你不是希茨菲尔”之类的愤怨。   不过她看到托雷士脖子上挂着个用帆布制成的包。   看在急救包的份上,救人也就成顺手的了。   两个小时后,海崖中间一处被清理出来的空地,夏依冰面对火堆伸出手脚,不断从火焰中汲取温暖。   火堆旁边躺着两位教士,他们都活着,只是跟她一样体虚病弱,缺少食水。   急救包里有干粮和淡水,还有一套简陋的蒸馏器。   蒸馏器的杯子已经碎了,但架子还在。   夏依冰把这些铁丝扭了扭变成一个架子,弄了点野果摆在上面,打算等会喂给这两人吃,试验下它们有没有毒。   情况已经基本确认了。   她并没有完全脱险,因为这座海崖不是大陆。   海崖顶端虽然有茂盛植被,但整体面积不会超过一条街,可供活动的范围非常有限。   而在海崖周围还伫立着更多的、如刀锋般险峻的悬崖峭壁。   有些比这里矮,更多的比这里高。   就像是一座座空中孤岛。   他们暂时被困住了。   …… 昏迷的希茨菲尔躺在一处平地,全身上下被海浪冲的只留下了内衣和白丝袜。过一会儿几个佝偻的人从远处围了过来。。   来的几个人都有些沉默寡言,其中的一位直接伸手解开了希茨菲尔上半身的内衣解开。   随着内衣的滑落,希茨菲尔白嫩的酥胸也就这么彻底暴露了出来。因为本身发育的比较良好的缘故,在失去了内衣的束缚之后,白嫩的酥胸也是轻微的颤抖了两下。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几人的动作都稍微有些粗暴的缘故,希茨菲尔的身体似乎也开始变得兴奋了起来,首先表现出来的便是那颗粉嫩的乳头。   虽然说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做爱,但是因为上半身已经接近全裸的缘故,希茨菲尔的乳头也在本能的作用之下慢慢充血挺立了起来。   在把希茨菲尔上半身的衣服全部脱掉丢开,这几个男人也是下意识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上下打量起了希茨菲尔的身体。   没有了衣物的包裹,希茨菲尔那十分良好的上半身也就这么完全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发育良好的酥胸就算是没有了内衣的包裹也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下垂,而且因为本身尺寸就比较大的缘故,伸手摸上去甚至还能够感受到那种十分柔软的触感。   在咽了两口口水之后,其中一个男人也是直接伸手握住了希茨菲尔的一侧酥胸。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那种柔软的触感,他的脸上也是直接换上了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   仅仅是感受着手心中传来的那种温热,男人便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开始变得燥热了起来,而且在揉搓的过程中,因为乳头已经充血挺立起来的缘故,那种微硬的触感也是让男人感到有些欲罢不能。   看着同伴表现出来的那种表情,一旁的另一个男人也是直接伸手握住了希茨菲尔另一侧的酥胸。   不过在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那种触感之后,男人的脸上也是带上了和同伴一样的表情。虽然说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做爱,但是仅仅是揉搓酥胸带来的那种感觉就已经让在场的几人肉棒开始变得挺立了起来。   既然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那么肯定不可能就这么停下。在将希茨菲尔的身体稍微抬起来一点儿之后,几人也是直接把她的内裤给一块儿脱了下来。   在把内裤丢到一旁之后,几人也都是纷纷转过头看向了希茨菲尔的白虎小穴。   “唔嗯"   不知是不是因为全裸的缘故,希茨菲尔的身体也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轻轻的颤抖了两下。因为昏迷的作用,一时半会儿她应该是不会醒过来,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身体上传来的那种感觉。   仅仅是感受着私处被这些男人盯着看带来的那种感觉,便让希茨菲尔的呼吸开始变得稍微有些粗重了起来,而且随着粉嫩的小穴被男人的手指一点点分开,里面粉嫩的黏膜和穴肉也就开始慢慢地蠕动了起来。   在用手指将希茨菲尔的小穴分开一部份之后,几人也注意到有些粘稠的爱液开始顺着希茨菲尔的小穴内部缓缓流出,虽然说量并不算很多,但是从外表上来看,却是十分的淫靡。   微微分开的阴唇被分泌出的爱液润湿,带着水光的小穴反射着屋内日光灯的光晕,再加上希茨菲尔那无意识的呼吸声和娇喘,这幅场景简直就是一副活春宫。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在场的几个男人也都动了起来。   在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其中的一人便直接站起身走到了希茨菲尔的身边,在用早就已经勃起的肉棒沾了沾穴口残留着的爱液之后,便直接挺身将肉棒整根插入了希茨菲尔的小穴之中。   “唔嗯"   因为肉棒突如其来的插入,带来的那种疼痛感和快感也是让希茨菲尔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两下,紧实的小穴也是在这个瞬间无意识的收紧将男人的肉棒给紧紧的夹在了中间。   感受着身下传来的那种紧实的包裹感,男人几乎是在瞬间便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了射精的边缘。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抽插,小穴中的收缩和蠕动带来的那种快感就像是被无数只小手抚摸,而且每当肉棒深入的时候,龟头和穴壁摩擦带来的那种快感都能够让男人感到一阵失神。   这种强烈的快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简直就是绝杀,每一次的抽插带来的那种快感都让男人感觉自己似乎到达了天堂,让他在抽插的过程中也再度加快了几分速度。   看到自己的同伴表现出的那种享受的表情,其余的两人也都有些坐不住。不过就算没能够抢到小穴,希茨菲尔身上的其他地方也能够拿来做爱,在上下打量了一圈之后,其中的一人也是直接选择了因为快感而不断颤抖着的白丝小脚。   虽然说双脚并不能像小穴一样带来十分强烈的包裹感,但在用两隻脚形成的足穴将肉棒给紧紧地包裹在中间之后,脚心的那种柔软所能带来的快感却丝毫不逊色于做爱时那种感觉。   而且因为双脚可以自己控制速度的缘故,在用足穴将肉棒夹在中间之后,男人便握住希茨菲尔的脚踝开始快速活动了起来。   因为之前几人的身体都已经变得十分兴奋的缘故,在快速撸动了几下之后便开始有些许粘稠的先走液顺着男人的龟头之中缓缓流出,虽然说量并不能算的上多,但是这些粘稠的先走液粘在希茨菲尔白嫩的小脚上,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淫乱的感觉。   随着撸动速度的再一次加快,男人也开始真正感受到了足交所带来的那种快感,每一次的摩擦都会在不经意之间触碰到男人的敏感点,丝袜的触感不经意间划过男人的龟头,带来的那种快感却是让男人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两下,随后便有不少粘稠的先走液从尿道之中流出,在肉棒和希茨菲尔的双脚之间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银色丝线。   在男人用希茨菲尔的双脚足交的时候,正压在希茨菲尔身上的那个男人也是再度加快了身下抽插的速度。虽然说仅仅是刚开始那种速度就能够让他感受到一种十分强烈的快感,但是随着快感的积累,身体的本能还是促使着他下意识加快了身体抽插的速度。   随着抽插速度的逐渐加快,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爱液从两人的交合处缓缓流出,而且因为这还是希茨菲尔第一次的缘故,每当男人肉棒抽出的时候还能看到肉棒上残留着的些许鲜红。   虽然说现在希茨菲尔还处于一种昏睡中的状态,但是身体却还是在几人的玩弄之下配合着他们的动作开始轻微的颤抖了起来,无论是小穴的收紧还是双乳不经意间的颤抖,都能够给几人带来一种十分独特的快感。   而且每当男人的肉棒插入自己小穴最深处的时候,身体中传来的那种酥麻感还是会让希茨菲尔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两下,小穴中也会因此喷出一大股粘稠的爱液。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也是第一次做爱的缘故,当男人的肉棒抽出的时候,小穴的收缩力度也会在某种程度上增加几分,虽然说现在她自己还没有注意到,但是这种程度的收缩,却能够给男人带来一种十分强烈的快感,甚至在小穴收缩到极致的时候,穴壁带来的那种挤压感甚至让男人差点直接射出来。   “天堂啊"   感受着身下传来的那种强烈的快感,男人顿时感觉自己已经无限接近了射精的边缘。小穴中的那种挤压感还有温热实在是太棒了,对于男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唔嗯不要"   虽然说现在的希茨菲尔还处于一种半昏睡中的状态,但是随着身体中快感的积累,她的身体也是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了起来。在刚才男人抽插的过程中,她也是已经快要达到了高潮的边缘,虽然说并没有说出来,但是身体上的颤抖却已经足以证明她到底有多爽。   “去了啊"   随着希茨菲尔身体颤抖幅度的逐渐加大,男人也是在射精的前一瞬间将肉棒从她的小穴之中给抽了出来。在肉棒抽出的那个瞬间,大量的精液也是直接从男人的尿道之中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之后便是淅淅沥沥的落在了希茨菲尔的小腹上和胸口上。   而且因为射精来的过于猛烈的缘故,甚至还有一部份直接喷到了希茨菲尔的脸上,粘稠的精液顺着希茨菲尔白嫩的脸蛋缓缓流下,再加上她身体上残留的那些精液,看起来倒是让她多了几分淫乱的感觉。   也就是在男人射精的同时,一大股爱液也是直接从希茨菲尔的小穴之中喷出,而且因为希茨菲尔本身的潮吹体质,这些爱液在喷出之后便直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在了身下的床单上。   因为高潮来的太过突然的原因,再加上男人肉棒的突然抽出,高潮喷出的那些爱液甚至有一大部分都直接喷到了不远处正在用希茨菲尔双脚足交的男人身上。、   不过尽管自己被爱液淋了一身,但是男人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厌恶的表情。   不过也就是因为高潮的缘故,让希茨菲尔在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在高潮完之后便有透明的尿液从她的双腿之间流出,淅淅沥沥的流了满地。   而且因为现在的希茨菲尔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缘故,甚至还有一部份尿液直接从她的双腿之间喷出,然后直接洒落在了面前那名男人的龟头上。   感受着尿液浇在自己龟头上带来的那种温热感,男人也是直接握住希茨菲尔的脚踝开始撸动起了自己的肉棒。本来在不久前男人就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了射精的边缘,现在尿液溅在龟头上又给自己带来了一种新的快感,在这种双重快感的作用之下,男人也是直接腰身前顶,随后一大股精液便直接从他的尿道之中喷出,混在尿液之中落在了地上。   “唔嗯"   在尿完之后,希茨菲尔的身体也因为高潮和失禁逐渐瘫软了下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做出这种事,无论是高潮还是当着别的男人麵失禁对于她来说都是从来没想过的情况,但是现在,她简直就像是这几人的玩物一样。   在把希茨菲尔抱到一旁没有被尿弄湿的地方之后,几人便相互对视了一眼。因为刚才一直都是两人在享受的原因,还有一人是一直在一旁看着,现在那两个人都已经射过一次,那么现在自然是轮到他了。   看着希茨菲尔胸前那两对发育良好的酥胸,男人也是直接走过去骑在了希茨菲尔身上。   “唔嗯"   感受着身上突然压下来的那种力道,希茨菲尔也是下意识的娇哼了一声,但也就是因为这一声无意识的娇哼,让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再度变得兴奋了起来。   本身就已经完全勃起的肉棒在这声充满魅惑的娇喘声之下也是再度挺立几分,龟头处甚至都已经开始流出些许粘稠的先走液。   在调整好姿势之后,男人便将肉棒从乳沟之中给穿了过去。因为那对酥胸本身发育的就十分良好的原因,在将男人的肉棒给包裹在中间之后,便让男人感受到了一种从两侧传来的那种挤压感。   在稍微熟悉了一阵这种快感之后,男人便握住希茨菲尔的双乳开始慢慢的活动了起来。因为本身双乳就十分光滑的缘故,在摩擦的过程中也会在不经意之间摩擦到最为敏感的龟头,而且因为已经开始有先走液从龟头中流出的原因,在上下摩擦了几下之后,那些先走液也已经有很大一部分直接粘在了希茨菲尔的酥胸上。   而这些先走液也就自然而然的充当了乳交时的润滑剂,在摩擦的过程中,因为已经有了先走液润滑的原因,后续摩擦的时候也变得轻松了许多。尤其是在乳肉摩擦过龟头和包皮係带的时候,传来的那种快感甚至差点让男人直接给射出来。对于每个男人来说,龟头和包皮係带都是身体上最为敏感的位置,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摩擦所能产生的快感便是其他位置的数倍甚至是数十倍,而且发育良好的双乳也是直接将男人的肉棒给紧紧地夹在中间,仅仅是这种柔软的挤压感,对于男人来说便是一种挑战。   “唔嗯不要"   虽然说因为头晕的作用,现在的希茨菲尔并没有醒过来,但是因为感受到胸口传来的那种独特的快感,她的身体也开始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轻轻的颤抖了两下。而且因为正在给男人乳交的原因,虽然说并不能像做爱一样给自己也带来强烈的快感,但是因为男人在握住自己双乳反複撸动的过程中也会玩弄勃起的乳头的缘故,其实希茨菲尔能感受到的快感也并不能算得上弱。   “奶~"   在撸动的过程,男人还会捏住希茨菲尔充血挺立起来的乳头上下拉扯起来,感受着手中那种微硬的触感,男人也是在无意之间再度加快了手上撸动的速度。   随着撸动速度的再度加快,肉棒上传来的快感也在很大程度上有了提高。感受着下体传来的那种被双乳包裹的灼热感和挤压感,男人顿时感觉自己似乎也已经到达了射精的边缘。   在将肉棒前顶让希茨菲尔的双乳把肉棒完全夹在中间之后,男人也是低吼着射出了他今天的第一发精液。   粘稠的精液直接从男人的尿道之中喷出,因为姿势的缘故,其中的一大部分也是直接喷到了希茨菲尔的脸上。   而且因为希茨菲尔的呼吸已经有些开始变得急促的缘故,微微张开的双唇在某种程度上也粘上了不少的精液。   “爽啊"   在将肉棒从希茨菲尔的双乳中抽出之后,男人的脸上也是带上了几分享受的表情。   在从第一次射精带来的余韵之下缓过来神之后,几人便再度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希茨菲尔。     男人随后站起身走到希茨菲尔身边,然后引导者她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肉棒。   因为希茨菲尔本身手掌就不算大的缘故,并不能将男人的肉棒完全握住,还是会有一小部分留在外面。而且因为现在希茨菲尔还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的缘故,她的身体也用不上多少力气。   在嚐试了一番发现并不能让希茨菲尔给自己打飞机之后,最终男人还是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在把肉棒从希茨菲尔手中抽出之后,男人便突然将目光放在了希茨菲尔的腋下。   在扶着希茨菲尔让她坐起身之后,男人便站起身将肉棒一点点的插入了希茨菲尔的腋下。   感受着光滑的腋下所带来的那种轻微的摩擦感,男人顿时感觉自己的肉棒似乎在不经意之间轻轻颤抖了两下。   这种感觉和之前做爱的时候完全不同,而且光滑的腋下还残留着希茨菲尔的体温,仅仅是控制着身体进行前后移动,就能够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快感。   这种光滑的触感仅仅是在不经意间摩擦过龟头或者是包皮係带,带来的那种快感绝对不亚于之前做爱时产生的快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已经射过一次的缘故,当男人控制着肉棒在希茨菲尔腋下抽插的时候,身下传来的那种快感很快便让男人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到达了射精的边缘。   “唔嗯,夏,不要"   尽管现在希茨菲尔还处于一种昏睡的状态,但是在感受到身体上传来快感的时候,她还是会下意识的娇喘出声,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听到她一边叫着夏依冰的名字一边娇喘。   对于希茨菲尔这无意识的娇喘,一旁的男人也是直接伸手分开了她的两瓣阴唇,然后将一根手指慢慢的插入了她的小穴之中。   “唔嗯"   随着男人手指的插入,希茨菲尔的身体也是在瞬间颤抖了两下。虽然说手指和肉棒无论是在尺寸上还是长度上都有着很大区别,但是手指因为有指甲能够摩擦穴壁的原因,每当男人的指甲在不经意间刮擦过希茨菲尔的穴壁的时候,希茨菲尔的身体总是会配合着颤抖两下,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因为达到高潮而喷出一股爱液。   感受着腋下和小穴同时传来的那种快感,希茨菲尔也是很快便达到了高潮。不知是因为本身身体在高潮后就比较敏感的缘故,还是因为现在自己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缘故,希茨菲尔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已经不知道达到了多少次的高潮。   当男人的手指再度捏住自己阴蒂玩弄的时候,希茨菲尔本就因为快感而镀上一层浅红的身体也下意识的前屈,小穴中也因此直接喷出了一大股粘稠的爱液。   在用肉棒在希茨菲尔的腋下来回抽插了几下之后,男人便感觉自己也已经到了射精的边缘。因为之前已经射过了一次的缘故,现在他也并不准备继续忍耐下去。   “射了!"   在射精的瞬间,男人也是直接将肉棒从希茨菲尔的腋下抽出,在对着希茨菲尔的脸快速撸动几下之后,男人也是直接再度射出了一大股的粘稠精液。   感受着精液泼洒到脸上的那种感觉,希茨菲尔也是轻轻的皱了皱眉,虽然说现在这种状态的她可能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脸上精液传来的那种腥臭味道还是让她感到稍微有些不适应。  ……   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希茨菲尔努力睁眼。   浑身上下都感觉好疼,看东西也是模糊不清,但比第一次苏醒时好了不少,最起码可以辨认出都是些什么东西。   “你醒了。”   一个有些刻板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扭头,挣扎去看,大致能辨认出那是一个……坐在炉火旁边的女人。   深棕色的皮肤,淡金的发色。   全身只穿着一条短裤和抹胸,脚上也只有枯草编织的凉鞋。   女人的相貌她看不清楚,但听声音的话,她感觉女人还是挺成熟的……差不多该有二十多岁。   她发誓,这不是因为她看清了对方健壮的腿部肌肉。   “你运气不错。”女人说道,“已经很久没有旅客来布雷斯岛了,能掉到这里来还没摔死,你应该感谢风灵对你有怜悯之心。”   风灵?   布雷斯岛?   希茨菲尔有些茫然。   她不太理解对方的意思。   “布雷斯岛是由一大片的、密集的海崖峭壁聚合在一起形成的孤岛。”   对方看出她的困惑,出言解释:“这里是沃姆村,唯一在布雷斯岛上有所活跃的人类族群。”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在这座布雷斯岛……这座孤岛上。”   “对。”   “我是被风吹过来的?”   “对。”   “可我感觉不到有什么伤势……”   “因为你恰好摔在天空猎队为雾隼准备的网兜里。”   “雾隼又是什么东西……”   “一种大鸟,很凶猛,条件允许的话它们不介意吃人。”   “……”   希茨菲尔躺回去,休息了一会,稍微将思绪和得到的信息整理清楚。   “我第一次醒的时候听你们说还救到了一个人,她还好吗。”   “她?”   女人嗤笑一声。   “没什么‘她’,那是个男人,他看起来比你强壮多了,拥有猎手们都称赞的坚实身躯。”   “……这样。”   希茨菲而心里的期望渐渐压低。   先不管什么运气不运气,网兜不网兜的,她能顺利被甩到这一带来,绝对离不开夏依冰在一开始死死搂住自己。   她很确定那是夏依冰——她梦中的奶子可是足够软的,男人的肌肉和肋巴骨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一开始她还以为那个一起被救起的人是夏依冰呢,现在看应该是别人……而且大概率是个燧石骑士。   但是她也没有完全放弃希望。   印象中,船上先是放掉了她们的绳子……那一下她们就在海里飘出了好几百米。   隔着这么远,她都能和船上的人被卷到同一个地方。那和她一起的夏依冰,她摔下来的位置还会远吗?   夏依冰很可能就在附近。   虽然生死不知,不清楚她运气怎么样,有没有和自己一样保住命,起码也是个猜想,是个盼望。   为了这个盼望,她得尽快恢复健康,并且搞清楚她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处境。   “我有点饿了。”   于是她对女人说道。   “如果你能弄点东西给我吃,我就告诉你,如何获得他人尊重。” 第二十二章 沃姆村   在希茨菲尔说出这些话之前,那个棕皮女人一直闷头拨弄着炉火盆,看上去之所以会搭理她纯粹是闲的无聊。   也没有任何主动关照她,照顾她的意思。   但在她说完之后,女人猛地抬头看她,惊愕的叫道:“你是邪灵?”   叫完这一句,她屁股一下离开凳子,有些踉跄的后退几步,两只手握紧手上的木杆,瞪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满脸都是惊恐情绪。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邪灵是什么,但我……唔,从里到外都是人类。”   其他方面希茨菲尔都是很自信的,唯独这句话,她说的时候有点心虚。   从里到外都是人类……   她眼球后面都长出来那么多触须插到脑子里了,真的可以这么说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就被她狠狠压制。   神蚀者依然是人类,这可不是她定义的,而是这么多年来机械与太阳女神教所定义的。   “你是人?”女人却怎么都不肯信,拼命摇头,捏着木杆绕床打转,“不可能……人类怎可能知晓我心中的念头……不可能!你不是人!!!”   吼完这嗓子,她立刻跳过来,挥舞木杆就要殴打床上的少女。   你tm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希茨菲尔彻底绝了装洋相的心思,立刻滚到床铺内侧,刚一翻身就听到床板上发出一道爆响。   她面色发苦……原本想的是用演绎推理唬住对方骗吃骗喝的,没成想遇到愣头青,不问清楚就要动手。   想来也是,还什么沃姆村……布雷斯岛,从来没听说过北地还有这种地方,八成是不知道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先民土著,一些文化、习俗肯定和她认知中截然不同。   这么想她就理解了,不但理解甚至还有些庆幸——因为至少她和对方语言相通。   “我不是人又怎么会被风卷到网里去?”   躲闪中途,她不断试图劝说对方。   “别发疯了——阿什莉!”   一把捏住抽来的木杆,希茨菲尔面色一沉。   灰色发丝伴随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原本被挡住的左半张脸显露出来,一并也露出了她圆睁的暗金左瞳。   必须承认,一金一蓝的双色瞳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对于土著来说,他们显然从未见过这样的面孔。被她叫做阿什莉的女人立刻松开木杆,颤抖着身躯后退几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半小时后,房屋里的情况变成了希茨菲尔开始好言安抚女人,而对方则把脑袋埋在膝盖里伤心痛哭。   “我不是什么邪灵……我能猜到你的念头不是因为我能读心,而是从周围环境推测出来的……”   “你之前跟我说了‘天空猎队’……这个东西……对吧?肯定都是由你口中的猎人组成,是护卫村子的强大力量。”   “而你在提到猎人的时候语气羡慕,这不应该是属于猎人的语气……然后我看到墙角还有正在编织的网,旁边……墙壁上还挂着一张……看上去不太靠谱的弓,我就猜测你是憧憬着想成为一名猎人,但显然你还没能如愿。”   “那……名字呢?”   说了半天,阿什莉终于抬头起来,哭的一塌糊涂的脸面朝少女。   “你连我的名字都猜到了!还说你不会读心术!”   “……”希茨菲尔看看挂着鼻涕的女人,抬起头,看看靠在门边上的一块石板,以及上面刻的“祝阿什莉生日快乐”这几个字,突然感觉有些心累。   说好的野人土著人都坚强果敢各个独当一面呢。   这女人看着怎么也有二十多岁了,身体也称得上健壮,智力低不说,稍微受到点惊吓打击就开始哭。   完全颠覆了她对土著的印象。   有可能是土著受教育程度低,不懂事理,甚至可能也不懂廉耻。   有情绪就发泄……反而符合自然之道?   算了。   她躺回去,揉揉发胀的小穴,总感觉全身好像被什么东西捅过一样。   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调查情报。   这憨憨女人,还是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第二天。   希茨菲尔第三次醒来,感觉身体状况又好了不少。   昨晚将情况给阿什莉说清楚,让她弄明白自己确实是人,那些也不是什么邪灵手段,纯粹是建立在智慧上的推理。   然后阿什莉才渐渐相信她,去弄了食水给她吃喝。   食物是一种糊糊,装在一个木碗里。味道有点像不加任何调料的土豆泥,说实话比她想象中好。   吃了东西,又利用欲念魔戒的力量好好睡了觉,希茨菲尔感觉她可以尝试下地走路了。   身上穿的东西与其说是衣服还不如说是裁剪出三个洞的麻布床单。   这还是昨天晚上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阿什莉现做的,之前她都盖着粗布被褥,被褥里则完全一丝不挂。   走出岩洞小屋,来到院子里,希茨菲尔神色复杂的看到面前挂了一排海带。   这些海带……算她的恩人。   她的衣服,包括裙子,袜子,内衣,鞋子……所有身上的布料大概率是都在海龙卷里被撕碎了。   只有脖子上的黑皮项圈,和挂在上面的欲念魔戒还保存着。   而她落到那什么网兜里的时候,全身上下就裹着这么一大簇海带。   这些海带把她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按照阿什莉的说法——其他人最多只见过她的脑袋。   遮羞之恩,只有吃掉你们来回报了。   套上和阿什莉类似的草鞋,找了根藤条在腰上一系,希茨菲尔勉强接受了这番穿搭。   走出院子,她先是回头看了看小屋的结构。   岩洞小屋,不用问是在岩洞基础上搭建成的。   周围是茂密的丛林,抬头看是一处耸立的岩壁。而在岩壁上可以看到很多类似的洞窟,只不过越往上越小。   兴许是什么东西常年冲刷腐蚀弄出来的。   希茨菲尔没有走远,只看了看环境就回屋躺好。   烧还没退,在弄清楚这地方的风俗习俗之前,她不想冒被抓走的风险到处乱跑。   如此休养了整整两天,其中一天更是在不眠症的影响下翻看了不少阿什莉所谓的“藏书”,希茨菲尔盘算着,沃姆村的话事人也该到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当天太阳刚升起没多久,阿什莉便冲进来大呼小叫,说沃姆村的“村守”要来找她。   沃姆村的村守叫林德沃姆,没有姓。根据阿什莉的说法,历任村守都会取名字的前两个音加上“沃姆”作为自己的新名字,林德沃姆也是如此。   林德沃姆来了。   和其他的村民一样,此人穿戴的衣服是有麻布编织而成。他很明显已经不年轻了,看上去莫约5、60岁的年龄,但脊背依然挺的笔直,说话声音也非常洪亮。   “外来者,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   此人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警告。   “沃姆村不会限制任何人的自由,不会剥夺任何人活动、生存的权利,但是你们不要想着能离开这里。”   “经年累月,不知道有多少旅者被风暴席卷着来到这里,他们都想过离开,为此尝试了各种方法但都失败……我之所以说这番话是告诫你不要浪费风灵的心意,活命不易,希望你能珍惜今后的人生。”   “……”   希茨菲尔扬了扬眉毛。   这种告诫。   呵……   在亲自尝试之前,她可不会认命。   不过这番话还是很有信息量的。   她开始思考,男爵的女儿——她此行真正的目标,布兰妮-斯凯,会不会也来过这里。   ————————   感谢:书客84225066932、被染黑的白、山谷风吹过凤凰河……几位读者的刀片打赏~   特别感谢:莱特宁……的更多的刀片打赏~   感谢支持~ 第二十三章 被过滤的   通过辨认星星的位置,希茨菲尔确定她并没有远离“北方”。   不光是没有远离,对比遭遇风暴的海域还要更靠北,已经进入到水晶海,位于水晶海的中、西部区域。   那结合她自己的遭遇,这里就有一条逻辑链可以确立起来了。   两位教士曾经来水晶海外围做过调查,调查结果是水晶海附近的所有洋流在进入这里后都会怪异的改流。   不管它们是偏转方向还是倒流还是对冲抵消,反正这肯定是不正常的。   托雷士认为这种改变洋流暗流的能力就是水晶海成为凶地的原因……因为这些水流偶尔会被打破平衡,愈演愈烈,最终形成可怕的海龙卷吞噬船只。   这个猜测,现在是已经被证实了的。   从发现那只沙蚕开始就已经证实,可惜发现的太晚,她们在岸上完全被救援队的尸骸营地吸引了注意,根本没时间去考察这些。   那么既然他们——包括她在内——是通过遭遇海龙卷→被卷入风暴→被风暴抛飞、横跨百多里距离坠入布雷斯岛……这样一种方式来到了这里,就光是套公式,自然会想到还有其他人也来过这。   沃姆村村守林德沃姆的话更是证实了这一点:他亲口说的,之前也有过外来者。   “我的同伴呢。”希茨菲尔先问这个。   “他很好。”林德沃姆顿了顿拐杖,“虽然他比你伤的更重,砸在树顶滚落下来,断了不少骨头,但他身体比你坚实太多了,恢复速度也远比你快。”   “他头发是什么颜色。”   “深黑色。”   那就是弗里克了。   希茨菲尔心下一沉。   仅就这段旅途中的交流来说,她不讨厌弗里克,也不觉得他是个坏人。   但毕竟有夏依冰的警告在前,再加上弗里克虽然不坏,可各个方面都表现的太完美了,反倒加深了两人的一些怀疑。   在这没有法律可言的荒岛。   没有其他熟人的原始文明。   和一个不知道对自己是什么态度的黄金阶燧石骑士待在这里,实在是没法让人觉得安全。   “你之前说,有很多人曾经被风暴卷来布雷斯岛。”她看向林德沃姆,“那大概是多少年前?……我是说你们还记得这中间的间隔是多久吗?”   “没有人会特意去记这些东西。”林德沃姆摇头,“因为一切都是注定的,无论是外来者还是我们自身,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布雷斯岛。”   “我只要‘大概’。”希茨菲尔不依不饶,“五年?十年?二十年?……差不多给我个印象就好。”   “差不多二十年了。”旁边站着的阿什莉小声开口,“我阿妈好像也是个外来者,她也是被风暴吹下来的……”   越往后说,她声音越小,因为林德沃姆正用严厉的眼神狠狠瞪她。   希茨菲尔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来,她和林德沃姆做了不少交流。问了很多关于沃姆村的情况,其中刻意夹杂了关于文明社会的情报,想试探下林德沃姆知道多少。   “你是说这里的海拔在一千米以上?可我从没听说过萨拉北境有这样神奇的岛。”   “我们从不撒谎……萨拉北境是什么?萨拉?”   “噢,就是我们来的地方……另外我听阿什莉说过这里有天空猎队?是能飞的猎人吗?你们使用什么工具,飞机?还是滑翔翼?”   “飞机是什么?”林德沃姆眉头的皱纹能藏豆子了,“滑翔翼……又是什么?”   这样一番交流下来,希茨菲尔获得了更多的详细情报。   布雷斯岛的整体海拔超过1000米,可能更高……这里终年笼罩着迷蒙水雾,虽然整体四分五裂分成了好多好多个峰头,但每一座峰头的边缘都极其陡峭平滑。   而所谓的天空猎队,只是本地猎人杀死那种叫“雾隼”的猛禽后用其羽毛编织的翅膀——其实就是最简陋的滑翔翼,靠这玩意可以在天空有限的滑翔。   如此手段,必须要在有风的时候才能利用。而刀锋崖——林德沃姆说的朝向大陆的断崖边缘——前面一直有浓浓白雾,几乎没什么风力可以借用。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沃姆村民懂得制作滑翔翼还是会被困在这里,戴着那种简陋翅膀想跨越海峡就是找死。   了解这些后,希茨菲尔心情稍有恶化。   林德沃姆不吃任何试探,通过他,基本可以判断布雷斯岛是完全的与世隔绝,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了解。   如果林德沃姆没说谎,这些情报都是真的,那她显然也被困在这了。   虽然对方说了,外来者有做出选择的自由:要么孤立出村子自己生活,要么加入村子互相帮扶。但习惯了文明社会的人肯定不甘心一直留在这里。   暂时不去想怎么脱困,她将自己还有另外六名同伴的消息告诉林德沃姆,希望村民们在岛上活动的时候可以帮忙寻找。   林德沃姆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他看上去似乎很高兴,希茨菲尔估计他是把这边当成了“人口补充”。   能多一些劳动力总是好的。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希茨菲尔坐在床板上深吸口气,目光看向一堆摆在手边的书。   一本《骑士浪漫情史》。   一本《艾尔温情诗集》。   一本《古代萨拉地理见闻》。   一本《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   它们非常非常的破旧。   每一本的纸张都严重泛黄,边缘坑坑洼洼布满被虫子啃咬的痕迹,有些整体就是散架的,需要详细整理才能阅读。   就这样,不少地方的字符也模糊破损的不能看,收垃圾都不一定要。   “那都是阿什莉的阿妈留下来的。”   林德沃姆淡淡看了它们一眼。   “没人能看懂这些扭曲的笔划,毫无意义的东西……”   一边说,他一边把右手扭到背后,轻轻敲打着脊椎骨。   到底是老了。   土著部落的平均寿命本身就低,这里的50岁,差不多相当于维恩港的70岁了。   希茨菲尔没有多问,任由林德沃姆拄拐离去。   然后她立刻把阿什莉喊过来。   “你刚才说你阿妈也是从外面来的?”   “啊?”阿什莉张了张嘴。   “我不晓得……我只是觉得她和村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而且她还留下了这些东西,还教了我辨认这些字符……”   “你认得萨拉语?”   “萨拉……语?是这些东西吗?”   “没错。”   “不……不全认得,只能认得一点点,房子、鸟、人、花、太阳……还有好多就不认得了……”   “你不认得,那昨晚我找你借的时候你那么——”   “因为这是阿妈留下的东西啊!而且这里面有很多图画呢!图画也是很好看的~”   阿什莉一本正经的答道,回答完看到床上的少女瞪着自己,还咧开嘴,对她笑了笑。   “诶嘿~”   “……”   希茨菲尔揉着太阳穴陷入沉思。   “你说这是你阿妈留下来的东西……你阿妈人呢?”   “和猎队一起走了。”   “走了?去哪了。”   “去刀锋崖,进入雾里。”   “?他们为什么要进入雾里?”   “应该是为了寻找离开布雷斯岛的方法吧。”   说到这里,阿什莉情绪有些低落。   “林德沃姆爷爷嘴上一直说不可能,但其实他也希望村民们能脱离布雷斯岛。”   “沃姆村更是有一项传统,那些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当猎人的人,他们可以在相应年龄申请加入一年一度的热风节。”   “热风节?”   “每年会有一段时间,岛的四周会刮起热风。这个时候村子会举办祭祀节日,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些猎人组成队伍,穿戴羽装进入雾里。”   阿什莉坚定点头。   “他们是在为剩下人的希望而战斗,阿妈当时也是如此!”   野蛮的传统。   希茨菲尔心里咋舌。   浓雾和风,这两个环境要素根本就是冲突的。   有浓雾的地方多半没风,有风,那浓雾也不会存在,而是会被风吹走。   如果刀锋崖那边真的一直有雾气笼罩,那沃姆村等于是每年派一堆人跳崖送死!   太野蛮了!   不过这样一来……   她瞥了眼阿什莉。   就算她阿妈叫布兰妮-斯凯,这人多半也没了啊……   布兰妮是差不多十七年前失踪的,距离阿什莉的大致印象“二十年”很接近。   外来者。   女性。   时间也对上了。   阿什莉是布兰妮女儿的概率非常之高。   这属于傻瓜推理,希茨菲尔毫无发现真相的兴奋。   忽略她是不是,以及把她带回去男爵是开心还是难过,会不会付钱等一系列问题,现在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法离开布雷斯岛。   也许她可以发挥半吊子的工业学识指点村民制造简陋的飞机。   但那得浪费多少时间?   五年?   还是十年?   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有些愤怨。   这里的土人就什么东西都不懂呗?   “……嗯?”   与此同时,希茨菲尔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非常奇怪的地方。   “阿什莉。”   她抬头看向棕皮女人。   “你再给我说说,村民们都会些什么。” 第二十四章 诡异的村子   入夜,村子里的另一座偏僻石屋,弗里克费力睁开眼皮。   他早就醒了,只是因为谨慎,一直以来都没露声色。   他很清楚的感受到这些土著给他处理伤势,给他涂药、包扎,弄来食水喂给他吃。   而且他还从他们的交谈对话中大概知道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沃姆村……布雷斯岛……”   坐起身子靠在墙上,弗里克口中喃喃自语。   如果真像他推出来的这是一座与世隔绝的“高空孤岛”,那恐怕想离开这里并不容易。   看向床头的灯,弗里克眼皮微微跳动。   沃姆村的一切都很简陋。   屋子是岩洞,床和家具都是石头、木头。这所谓的灯并不是用动物油脂制作的蜡烛,而是一种尾部会发光的昆虫,被村民们捉来放在粗麻布的空心包里。   这个亮度有点太弱了,看东西都有些吃力。不过对弗里克来说有光就行,他将身体蹭到床头,探出左手,仔细盯着左手腕的内侧位置。   那里的皮肤哟一道非常不明显的凸起褶皱,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右手捏住这道褶皱,一咬牙,弗里克用力一拉。   呲——   一道令人牙酸的声音过后,左手掌心的一大块皮被他撕了下来,只有手指根那边还连着,算是勉强挂在手上。   疼痛让这个男人微微蹙眉,他没多想,从全身唯一保存完好的装备——一双系带长靴里拔出一把短匕首,开始在掌心血肉中飞快划动。   他在写字。   沃姆村,布雷斯岛,自己的处境,以及从村民交谈中推测出来的还有另一个灰发女孩——也就是希茨菲尔也在这里的情报都写进去,看着这些字符在血肉蠕动中慢慢消失。   然后弗里克开始等。   就敞着这块血肉,慢慢的等。   过了大概三四十分钟,掌心终于有动静了。   [布雷斯岛?还真有土著聚集地啊?那我们的布兰妮小姐应该也是来过这里,噢……要是能回去的话我一定要写一本小说拿去卖钱。]   “……这个笨蛋!”弗里克脸色直接黑了。   他继续刻字。   [你……说……这么多……废话……是嫌……不够疼吗?]   是的——对面是咖洛。这套双向交流的手段是临行之前白影宫特意授予他们的。   咖洛很快回复:[我其实还好,团长你呢?]   弗里克黑着脸刻字:[告诉我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伊森探员和扎菲拉探员都在我这里,伊森探员腿断了,扎菲拉探员手断了,他们都活着!但我不确定其他人情况怎么样,这鬼地方周围太险峻了,要是被吹到峭壁中间多半没命……]   咖洛简直是开启了话唠模式,掌心血肉里不断跳跃字符,搞的弗里克眉头疯狂跳动,恨不得立刻冲到对方身边狠狠揍他一顿。   你妈的,你不嫌疼,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虽然这点痛苦承受起来是不困难,但你一直刮……谁受得了?   简单告诫咖洛,让他想办法吊住自己和两位探员的命,并且留意沃姆村村民的活动迹象,弗里克赶紧结束了通讯。   再次将撕开的皮拉回来,小心翼翼的盖在掌心上,让其边缘紧密贴合。   皮肉像是拥有生命般开始蠕动,一点一点的生长在一起,抹掉血迹后几乎看不出破绽。   弗里克握了握左手,感觉到一切如常后松了口气。   血灵术。   据说是王室和木人族交易学来的技术,可以通过移植两个人的血肉组织到对方体内,再通过对这部分血肉进行刺激等方式达成远距离通讯。   只要移植成功,距离再远也不是问题。   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吧。   这么想着,弗里克又躺了回去。   他的肋骨断了六根。   在养好身体之前,他不打算做别的事。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让弗里克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的事。   希茨菲尔来找他了。   “我求助了林德沃姆,他答应派出一定数量的天空猎队去周围山峰巡逻。”   灰发少女坐在床边,看着上面的男人说道。   “布雷斯岛的总面积不会太大,再加上我告诉他们可以多烧烟……如果他们还活着,这几天就能有一个结果。”   “这样最好了。”   弗里克点头。   在少女这里,他得到了关于沃姆村的进一步资料,脸色同样也不太好看。   也许伤好后可以尝试加入那个天空猎队?   借助风力滑翔……就算去不到对岸,飘下去……飘到海里去总可以吧?   他觉得这也不一定就是死局,最起码他对自己的水性很有信心,能下海的话就是游也能游去陆地。   “我们得当心点,弗里克先生。”   少女这句话让他微微一愣。   “……你发现了什么。”   他看了眼石屋,确定只有屋外站着几个村民,压低声线回来问她。   “按照林德沃姆和阿什莉的说法,每隔一段时间……多的话几十年,少的几年,总会有外人被风暴卷来布雷斯岛。”   希茨菲尔声音也很低。   “这个频率……我算了下,其实是可以形成‘传承’的。”   传承。   这就是她觉得沃姆村最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外来的旅客,不管他们是打算融入村子也好,还是独立出去也好,他们大多都掌握着知识——来自外界的知识。   沃姆村和外界语言相通,这里就没有交流上的阻碍。理论上,村子完全可以通过吸收这些外来者一点一点的发展进步,在现有文明的基础上制作出其他先进工具。   但是没有。   一个都没有。   百多年前村子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村里人不懂外界的事物,林德沃姆对她说的很多词都一窍不通。   这不合常理。   看上去就像是那些旅客从未来过。   “也许他们比较排外。”弗里克试探猜到,“或者他们比较笨?怎么教也无法学会?”   “文字记述都没留下来……”   希茨菲尔没有说完,但弗里克已经领会了意思。   他蹙起眉头,这么看确实太奇怪了。   就算本地人愚笨,教不会,外来者自己不会想办法吗?   如同航海日志里他也写过遗言,这些人不会想着留下记述给后人看吗?   给那些后来的旅客,也许他们能出去呢?   起码也能把遗言带出去?   给家里知道?   但是……就是没有。   希茨菲尔特意问过了,沃姆村,整个布雷斯岛。   土里、木片上、峭壁上。   没有任何载体留下过记述。   “我想法是……要么他们已经完全绝望了,绝望到连任何记录都不想留下。要么是这个村子里有什么东西,或者某种现象,抹除了他们留下的痕迹。”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她要第一时间来找弗里克。   和这个猜测里透出的恐怖相比,黄金骑士的威胁就太渺小了。 第二十五章 猛禽   就在希茨菲尔和弗里克商议问题的同时,布雷斯岛的另一边,一座单独的山峰顶端,三个人围坐在篝火堆边上在烤食野果。   “我快受够这种日子了。”托雷士躺在用树枝搭建的简陋床板上,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   天天吃果子吃果子……好吧,其实严格来说也就两天多而已,但算上遇到风暴之前,以及他们昏迷的时间,他保守估计,自己起码有四天没方便了。   果子是没毒,姑且也能吊着他们的命。但这么过下去,他怀疑自己的消化系统会彻底报废掉,最后会死的无比痛苦。   “如果我是你就会省点力气。”   夏依冰翻了下野果串,没好气的冲了他一句。   说的好像谁不是一样,当然……她和粉毛修女的情况是比白毛教士好很多,但好的也极其有限。因为“掰碎干粮混着果泥吃”这种奢华享受随着时间推移就要结束了,如果不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找到更丰富的食物补充,撇除肠胃病的隐患,光营养就是严峻的问题。   “这果子其实还挺好吃的。”赛博特倒没想那么多,拿着一块烤好的果子咬下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味道有点像酸果面包呢~托雷士要来一口吗?”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容易满足的。   面对递来的面包,托雷士嫌弃的把脸撇到旁边。   “啊!”然后他立刻惨叫一声。   “混蛋女人!你搞什么!”   “要女人照顾还对女人这么蛮横,我怀疑你在进教区之前没有受过太多教育。”   夏依冰收回用来戳人的树枝,淡淡扫了青年一眼。   “赛博特修女这些天一直在贴身照顾你,你觉得这种日子不爽就告诉我们,我不介意把你丢下悬崖。”   “夏莎探员!”粉毛修女吓了一跳,果子也不啃了,赶紧挪动身子挡在青年跟前,“托雷士脑子被驴踢过!请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懒得说你。”夏依冰抓抓头发,捞起烤串也啃了起来。   她可没有托雷士那么娇惯,让她说的话,三个人经历了那种风暴没死,落到这里还有果子可以吃,这绝对是得了命运垂青。   而且这果子确实如赛博特所言,口感有些像面包……   这让她稍微有些好奇,不太理解这种悬空孤岛上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植物。   从地理因素考量的话,光是有植被生长这件事就很不正常了……因为四周都是大海,被海水雾气浇灌的土地居然可以长出植被,而且品相还那么正常,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雨水多外加光照充足?   只能勉强归类于这些可能。   但这种猜测也说不通。   一边吃着果子,她一边抬头看了眼天空。   炽阳高照。   昨天夜里的温度非常低,但现在热的却和酷暑一样。   海崖比平地更靠近太阳,阳光照射更直接。这种环境下生长的植被,其结出的果实应该储有大量水分,而且其甜度也不会太低。   怎么这种果子会是酸涩松软的口感,她弄不懂。   而且她还注意到了,在丛林地面的一些位置有埋进去一半的干瘪果实,有些甚至都腐烂了。   但无一例外的,它们的外观品相都比较完好。   这证明它们并不是被海鸟弄下来的,而是自然脱落。   夏依冰受过良好的教育,她不相信弗里克的那句“万物有灵”,而是相信科学,相信自然循环有它的规律。   植物不少都靠果实传播种子,用果实本身诱惑动物吞食,种子从其粪便中排出落地生长、繁衍。   但这些树结出来的面包果,海鸟不吃。   那它们为什么结果?   结果干嘛?   这么思考着,她又想起了那只被她捕杀生食的鸟。   可惜了……当时身体情况实在太差,剩下来的肠子内脏直接连皮丢了。   不然倒可以把它的肠子和胃囔撕开,看看它平时都吃些什么。   就这样,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   温度越来越高,夏依冰留下两名神职人员在植被遮掩下避暑,自己拎着短刺剑走出去,打算看看能不能猎几只鸟,顺带考察一下附近有没有地方可以攀爬。   天实在太热,没走一会就一身汗。   手肘处,之前被啄破、擦破的伤口已经结痂。夏依冰抬手把头发全捋到耳后,团成球,用绑靴子的细绳紧紧扎住。   她现在只穿着一条严重破损的长裤和一件月白色的水手衬衫,两只胳膊都露在外面。   但还是感觉酷热难忍,这太阳简直像个火炉。   “连风都是热的……”   心里抱怨着,夏依冰走到山峰尽头,看着对面的峭壁思索起来。   晴天,雾少了很多。她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而这里的峭壁就是最短的了,只要踩着一些险峻且尖锐的岩石跳过2米多的间隔,再往上爬个7、8米高,她就可以登上另一座峰头。   希茨菲尔……会在那吗?   女人心里仍存着希望。   她想试试。   但不是现在。   水囊里还剩点水,应该还能支撑个半天时间。   她打算回去通知下那两个人,等再晚一点,太阳没这么毒辣的时候开始攀爬。   这么想的时候,她突然眯起双眼,看到在前方交叠的峰头背后升起一道模糊黑烟。   !?   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夏依冰露出几分欣喜。   会是……人为的吗?   有其他人活着?   黑烟是召集同伴的讯号?   她张大嘴想喊,但猛然意识到隔着这么远根本不可能听见。   最理想的回应方式就是也烧烟,她立刻转身往回跑,打算把火堆再升起来。   呼……呼……   她跑的很急,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黑影悄然张开翅膀,正在变得越来越大。   哗——   破空声袭来。   经验让夏依冰意识到不对,她猛地低头,屈膝半蹲,小腿发力强行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白影扑腾着从她面前掠过。这东西也完全没想到看中的猎物还能逃脱,身体在地上擦了几下一头翻下来,随后又猛地张开翅膀和她对峙。   “……”   汗水落下,女人右手握紧短剑,死死盯着这头猛禽。   从外观看,这是只鸟。   但比她之前捕猎的大太多了。   它的身体结构有些像是鹰隼和鹤的结合体……之所以不直接说像秃鹫是因为它的脖子更长,而且头部非常怪异。   身躯比她见过最大的鹅还要大三倍,翅膀张开来差不多达到了3米。   通体遍布灰白色的羽毛,两只爪子各有四趾。   头部是她最觉奇诡的地方——这东西乍一看好像没有脑袋。   细长脖子和喙交接的位置像管子般平滑,看不到凸起,也看不到眼睛。   而且那个喙——   该怎么说呢。   月白色,比她见过的任何鸟类都要长,足有1米。   这畜生张开翅膀的同时也有张嘴,她看到其喙上下各有两排细密的刀齿。   最后还有一个她不太理解的地方。   这个喙闭合的时候,前面最顶端是有个洞的。   她肯定那是洞。   黑黑的。   在其月白长喙和灰白身躯的对比下极其明显。   “嘎——!”   怪鸟扑腾着翅膀冲过来,水管状的脖子一甩一弹,尖锐的喙嘴就扎向女人。   夏依冰侧身小跳直接躲开,俯身,左手撑地,身体倒立跳至半空,右手松开短刺剑往下一捞——   狠狠攥住怪鸟的脖子。   接着身体下坠,膝盖顶着它的脊背将它压在地上。   “嘎——嘎嘎!”   怪鸟拼命甩动脖子想要挣扎。   夏依冰不会给它换伤的机会,她左手接过短刺剑一刀掠过怪鸟的脖子,身体弹开后退,任由它在原地疯狂扑腾。   场面不得不说有些惊悚。挣扎扑腾的同时,怪鸟的脖子断口不断喷洒出鲜血和一种怪异的白浆,夏依冰见状又往后退了点距离,确保自己不会被任何液体粘上。   过了好几分钟,这东西才平静下来。   夏依冰搬来一块石头砸了它几下。   确定它是真完蛋了,这才抓起两截尸体,急匆匆的钻进树林。 第二十六章 惊吓   “这就是雾隼?”   站在栅栏边,看着一群袒胸露乳的村民扛着一只巨大怪鸟路过,希茨菲尔眉头蹙了起来。   这鸟的身体结构未免太奇怪了。   “它没有眼睛的吗?”她转头去问阿什莉,得到后者的肯定答复:“是的,雾隼就是没眼睛的。”   “没眼睛怎么捕猎?”灰发少女脑门上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么大的体型不用说食量也很大,没有眼睛不能追踪猎物,这个种族该如何生存下去。   “我也不知道~”阿什莉非常自然,非常认真的瞪了回来,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羞耻。   你们沃姆村在这里祖祖辈辈生活了一百多年了,和这种怪鸟搏斗也有这么多年了,到现在就没有想过它为什么没有眼睛的吗?   希茨菲尔对这副态度感到非常不爽。   那种感觉就好像幼儿园班主任面对懵懂的孩子……她想引导对方,想帮助对方,但对方屡教不改,甚至连她为什么生气都搞不明白。   “如果你是单指‘眼睛’的话,我可以告诉,那对它们来说是多余的器官。”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希茨菲尔转头,看到一个女村民正朝这边走来。   沃姆村的人都和阿什莉一样是棕色皮肤淡金发色,而且男女都很壮,有些女人甚至比男人更壮,因此她分辨男女的方式就是看对方上身穿不穿衣服。   这人上身是穿了衣服的,而且仔细看也没有喉结。是以虽然她胳膊比希茨菲尔的大腿还粗,但希茨菲尔还是姑且认定她是同性。   “我是摩加莉。”女村民来到少女面前,用她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的身高俯视着她,“天空猎队的队长。”   “我是……”   “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外来者。”摩加莉打断希茨菲尔,“在你们真正决定加入村子之前我不会改变对你们的态度。”   “那又何必救我们呢。”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当然是因为村守觉得需要你们。”摩加莉冷笑一声,“但我只认同一半……那个男人是很不错,但你——”   她轻蔑的在少女“单薄”的身躯上来回扫视。   “生孩子怕是都很困难。”   愚蠢透顶的野蛮人。   希茨菲尔怒气值有所上涨。   “你刚才说眼睛对雾隼而言是多余的器官。”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因为它们常年和浓雾相伴,而在雾气中视力起不到太大作用,积年累月下来就退化掉了?”   “退……化……?”摩加莉愣了下,不断咀嚼这个词汇,“后退……变化……你说的对!应该就是这个缘故。”   “那它们平时吃什么呢。”   “很多,水里的鱼,其他海鸟,有机会的话也会吃人。”   “我注意到它的喙嘴前段有一个洞?那是干什么用的?”   “你的问题还真多啊。”摩加莉有些不耐烦了,“我怎么知道那是干嘛的……它们就长那个样子!”   “阿什莉!”她转头看向旁边的女人。   “队……队长!”阿什莉身体紧绷,看上去远比平常紧张的多。   “你通过羽装训练了吗?”   “还……还没有!”   “那你还想成为猎人?”摩加莉讥诮的笑道,“你和你阿妈一点都不像!我要是你已经羞愧的跳下去了!”   “阿什莉的……阿妈,她叫什么名字?”希茨菲尔再次插话。   “关你什么——”   摩加莉本想送给她一个凶恶的眼神,甚至还考虑在不过度伤害少女的情况下教训她一顿。   但当她转头过去的时候,一阵燥热的海风吹来,将希茨菲尔左边的刘海稍稍吹开。   “……”   摩加莉看到了那只金色眼睛。   她在那一刹那给出的反应是极不正常的,如果让希茨菲尔来评价的话,那就像是:一个早先犯过命案的逃犯躲到乡下陋居多年,他收敛脾性与人为善不敢和任何人发生争执,如此胆战心惊担心受怕的过了二十年,突然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了被害人家庭发誓要向他复仇的子嗣。   她扭曲的表情,颤抖的身躯,急速后退的步伐……都完美贴合这个画像。   “……摩加莉队长?”   希茨菲尔微微扬眉。   注意到对方很害怕自己,她稍微往前走了一步。   “不……不不!别过来!!!”   摩加莉后退的幅度更大了,她抬起双手挡在面前,眼神躲闪,完全不敢和她对视,最后干脆转身迈步,在她——还有阿什莉惊愕的注视中落荒而逃。   “……这个村子是不是有什么传说,‘有金色,或者双色眼瞳的人会带来灾难’?”   希茨菲尔呆呆的问道。   “……没有。”   阿什莉也呆呆的回应。   “完全没有。”   希茨菲尔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是……   从被沃姆村救下来一直到现在,大致看上去一切正常。   但总是……   总是有一些隐藏着的。   很细微的。   让她觉得很怪异的东西。   时不时就要跳出来作祟。   我还是……想要相信我的感觉。   站在丛林边上,看着远处一群村民大肆处理雾隼的尸体,还有一些矮小的孩童在欢呼尖叫,希茨菲尔心里想到。   明明是很和睦场景,但因为有摩加莉的怪诞反应,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分外别扭。   阿什莉看到我的左眼虽然也很害怕,但绝对不是那种反应。   摩加莉的反应就像是动物遇到了天敌。   她在害怕。   如果我将左眼展示给其他村民看,他们会是怎样的反应?   会和阿什莉一样?   还是和摩加莉一样呢?   就在这时,希茨菲尔留意到,前面的人群里,一名正在和旁人交谈的猎人——他身上的羽装还没来及脱下——将手反曲背到身后,轻轻在脊背中间锤了几下。   微微一怔。   她感觉这一幕好像有点眼熟。   恰巧一名赤裸身体的孩童跳跃着经过。   本来没什么——但他突然停在中间,也将手反曲到背后,重复了一遍猎人捶背的动作。   “……!?”   希茨菲尔两只眼睛微微瞪大。   “阿什莉。”   “啊?”   “你阿妈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知道……”   “但是其他人都喊她凯,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呢!阿什莉——阿什莉-凯~”   “哎?”   说到一半,阿什莉看到希茨菲尔扭头往回走。   “希茨……什么来着,你要去哪?”   希茨菲尔根本没注意她喊的什么。   她想起了那块摆在石屋里的祝福石板。   这些原始人……沃姆村的村民是没有过生日的概念的。   而且他们也不懂书写萨拉文字。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它是阿什莉的母亲留下来的。   这本来不算什么。   但如果参考沃姆村……整个布雷斯岛到处都找不到外来者留下的记录……参考这样一个背景,那这块板子的存在就很突兀了。   希茨菲尔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东西是有问题的。   不光是它为什么能被“允许”留存下来的问题。   还包括了……它可能潜藏着布兰妮-斯凯所留密文的问题。 第二十七章 恶臭   收回带绳索的袖珍望远镜,咖洛吐掉已经没有任何苦味的叶子,半蹙眉头的转过身来。   下午,快到黄昏。天气温度还是很高,他的同伴们:两位影狮探员也钻出丛林出来透气——宽敞的环境在任何时候都比逼仄更好。   “怎么样。”伊森拎起水壶喝了点水,然后又把壶递给扎菲拉。   扎菲拉也喝了一点,和伊森一样,也紧盯着咖洛的脸。   “就那样~”金发骑士双手一摊,“确实有黑烟……而且不止一道,但他们过不来我们过不去,短时间内是别指望了。”   “能不能想个法子,最起码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扎菲拉说道。   “很难。”咖洛还没回答,伊森就先开始摇头,“包里的信号弹、火药全被泡坏了,除了和对方一样烧烟,互相确认位置以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三人坠落的山峰还算宽敞,总体面积将近大半个球场。而且运气也不错,在附近搜寻后一共找到了七只应急救援包。   每只救援包内都储存有可供单人生存一周的干粮和淡水,虽然不乏有损坏泡坏的……但有这些物资,再找点果子挖点蕨根吃,他们能坚持很长时间。   相对的,这座山峰和其他峰头的距离就比较远了。   最近一座山峰都在十米开外,想转移阵地就得想办法横跨这段距离,也就是踩着凹凸不平、如刀锋般狭隘的山脊硬走过去。   先不提在这数百米的高空如何保持平衡,山脊在中间位置还有一个强烈的凹陷。   所以他们暂时都没有考虑走这条路。   咖洛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   他是已经知道弗里克和希茨菲尔肯定没事了,但血灵术是他和弗里克之间的秘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他都不想暴露。   “你们两个伤病号在这休息。”他拎起一根粗木棍就朝前走,“我去周围转转,看能不能再弄点吃的。”   “这混蛋倒意外的挺靠得住。”   看着金发骑士渐行渐远,扎菲拉憋不住吐了句槽。   在得知自己的处境时,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和伊森都有断骨伤势的时候,扎菲拉其实有些悲观。   结果没想到这个平时有点神经质的燧石骑士还挺靠谱,不但找来木棍编织草绳给自己两人固定肢体,还有一手可谓惊艳的投掷技术,一把石子一根木棒就能狩猎海鸟。   “队长曾猜测他们被中央教区派过来还有另外的目的。”伊森哼哼两声,“这样的家伙……你一开始就不该小看。”   “啪!”   丛林的另一边,一只看着很像黑尾海鸥的鸟被石子砸中,嘎嘎叫着坠落下来,被冲过去的咖洛一棒敲晕。   咖洛扯着这玩意的脖子把它拎起,掂掂重量。   不错,今晚可以改善下伙食。   “嘎!嘎!”   一阵密集的叫声伴随翅膀拍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没等咖洛反应过来,在前方,大概七八米远的断崖豁口处,同时也是靠近浓雾方向的深涧下面猛地飞出来一大群黑尾海鸥。   “这么多!”   咖洛小小吃了一惊,他没有想着再打几只下来,而是握紧了木棍,神智注意力高度集中。   如果是弗里克在这里,或许会凭借“小地方的海鸟群几乎没有天敌,鸟群异动一定有特殊原因”之类的推测发现不对。   但对咖洛来说,他只是本能觉得不太对劲——这就够了。   接下来,在他的注视中,三只巨大的,简直就像是小型飞机一样的灰羽怪鸟跟着鸟群从下方升起。   之所以叫它们怪鸟,除了它们体型庞大之外,还因为那过度细长的喙,以及看起来没有任何凸起的脑袋。   脑袋和脖子没有区别,就像平滑的水管,显得身躯有些许臃肿迟钝。   它们无疑是这里最顶级的猎食者,冲进鸟群的姿态就像猛虎冲击羊群。   海鸥们惊慌尖叫着四散溃逃,空中都是飘落的羽毛和尖叫噪音。   趁着三只怪鸟狩猎海鸟群,咖洛缩进草丛里躲好,暗中观察这场杀戮。   战斗结束的非常快。   怪鸟的利爪就像两把切割刀,一次冲击就能刮死、刮伤四五只海鸥。这些海鸥大部分都坠落海崖,但也有一部分摔在前方的空地上。   咖洛盯着那些海鸥的尸体,他想等那些怪鸟走了去再去收尸。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瞪大双眼。   三只怪鸟落到断崖上,主动的,将所有海鸥尸体全部撕碎,并丢了下去。   这些东西脑子有毛病吧?   年轻的骑士眼都直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行为。   这么浪费……   等等。   难道它们不是吃这个的?   以他匮乏的相关知识,他暂时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怪鸟消失后,他等了一会,悄悄来到断崖边缘,探出脑袋往下面张望。   入目所及,是几乎铺满视界的灰色羽毛。   至少有五十只。   更远的地方不知道,那里全被白雾给遮住了。   咖洛的第一反应是缩回脑袋。   然后他等了一会,发现好像没有危险,这些东西没发现他。   那它们趴在那里干什么呢?   犹豫了一番,在好奇心的促使下,他第二次探头,并尽可能探的更远一点。   找好角度,他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怪鸟……它用细长的喙探到一个直径不到5厘米的窟窿眼里,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在他纳闷这到底是在干嘛的时候,一股轻微的、夹杂热气的风迎面扑来。   咖洛顿时面色大变,直接缩回去,俯在地上开始干呕。   ……   布雷斯岛南部边缘,夏依冰回到营地。   “嗯——!”   她还没靠近,托雷士就发出一个饱含嫌恶的声音。   “你……你身上怎么会这么臭啊?”   这味道……太可怕了!   他满脸震惊的盯着女人,无法理解怎么她出去一趟就变成了这样。   不洗澡……大家都没得洗。   异味肯定是有,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旁边的赛博特倒是没说什么,甚至出于礼貌考虑没捏鼻子,但从她已经变成波浪线的嘴唇来看,呼吸这样的空气确实煎熬。   “算是意外发现。”   夏依冰摇头。   “你们不觉得这味道挺熟悉么?”   “你说熟悉……”   两人一愣,然后托雷士一瞪眼:“烂泥怪?”   将鲜血、腐肉、排泄物、水生生物的尸体,所有他能想象到的恶臭源头混合在一起,然后发酵一万年。   类似这样的独特恶臭,印象中,他确实只在遭遇烂泥怪的时候体验过一次。   “夏莎探员遇到那些怪物了?”   粉毛修女关心的问道。   “没有。”夏依冰再次摇头,然后简单将她遭遇怪鸟,并将其干掉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尸体我没有带回来……味道太重,丢在半路的草丛里了。”   “但……正如你们感受到的,它的附着性太强,这个暂时没法解决。”   “夏莎探员。”   托雷士皱眉盯着她。   “你是怀疑这附近同样有烂……有溶尸存在?”   女人这次终于点头。   不错。   怪鸟刚现身的时候,那股臭味还不太明显,被陷入紧张状态的她直接忽略掉了。   但切断它的脖子之后,尤其是她靠近,拎起尸体的过程中,那味道简直浓郁的可怕。   很显然。   臭味的来源就是怪鸟的体内——基本确定是断口处喷洒的黄白液体。   那这些液体是从哪来的呢。   在出现第二种可以散发这种恶臭的生物出现之前,她只能推测这些怪鸟狩猎过溶尸怪物。并且很可能间隔不远。   乍一听上去有些骇人听闻,毕竟这座古怪的悬空岛距离他们发现溶尸的海滩应该非常遥远才对。   但她认为有必要对此提高警惕。   然而,两位教士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   没有质疑,没有争论。   两个人先是凑头低声交谈了一阵,然后赛博特站起来面对着她。   “夏莎探员。”   “我听着呢。”   “我们打算分享给你一个秘密知晓。”   “……什么样的秘密?”   “能力。”   粉毛修女轻轻点头。   “我和托雷士的现灵奥秘。” 第二十八章 梦妖   夏依冰这下是真意外了。   既意外这两人居然都是能做到现灵的超凡者,又意外这样的超凡者居然愿意吐露现灵的奥秘给她知道。   因为这种奥秘对每一个能现灵的超凡者来说都是极端重要的。随随便便就流传出去,可能会倒过来反噬自身。   就拿她自己来举例子,她的“长夏”来自她最深沉的噩梦。如果这个噩梦的内容、详细资料——比如那一晚死在梦魇口中的人,她的家人……亲人都叫什么名字,都是谁,都有怎样的过去……如果这些资料被日蚀教会所掌握,那么在下次遭遇邪教徒的战斗中,对方就可以利用这些信息来干扰她。   意志力不坚定的人,没有资格从噩梦中借取力量。   倘若她在战斗中意志被干扰、削弱,导致自身反而陷入那个噩梦中难以自拔,那别说战斗了,她甚至有当场开始腐化的可能。   所以说,现灵的奥秘是如此重要。这两人居然愿意透露给她。   如果不是他们疯了,那一定是流落到岛上的这几天,他们通过现灵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而且这个线索很有可能和她遭遇的怪鸟有关。   “我要打个预防针——细节我们是不会说的。”   看到女人在短暂惊异后迅速平静下来,赛博特心里点头,对她的看重又多了几分。   “首先是我的能力……”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稍微拎起裙子一角,从里面抖落出一根软软的,蠕动着的黑色触手。   不……这不是触手。   夏依冰很快否定第一印象。   越到末尾越细长,单独一根,尖端形成类鳍状的黑色片翼……   这是,尾巴?   “你是梦妖?”反应过来后,她瞪大双眼,有些惊诧的瞪着粉毛修女。   “夏莎探员也知道梦妖。”   “我只是曾经在一个前辈的藏书里扫过这个词。”夏依冰摇头,“记述非常短……只说了梦妖是介于超凡者和腐化者之间有些怪癖的特殊生物,既能像人类一样正常生活又能像梦魇一样在梦中来去自如……”   “确实如此。”赛博特轻点下巴,“但需要付出寿命大幅减少的代价,并且失去生育能力。”   “废话。”托雷士嘀咕一句,“物种和身体内结构都变了,当然不可能正常繁殖。”   “梆!”赛博特直接兜头给了他一拳。   “哎呦——”   “闭上你的嘴!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   “总之——”教育完同伴,赛博特再次面对女人,“作为梦妖——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次事故激活了我作为超凡者的力量——我可以感知到周边梦界中散发的噩梦,并能将那些负面情绪集中起来,直接吃掉。”   这倒是个很不错的现灵手段。   夏依冰眉头跳了一下。   简单概括一下,赛博特的能力就是“食梦”。   还是举例子——假如这时候周围有人做噩梦撑不住了,要孵出梦魇,赛博特就可以把噩梦中的负面情绪吃掉。   负面情绪没有了,那人当然也就不会再受刺激了,也就不会继续被污染、腐化,这梦魇自然也就胎死腹中,出不来了。   属于可以在很大限度上避免周围滋生梦魇,镇守一方平安的能力。   虽然某些地方感觉怪怪的,但总体上来说……确实无愧于对方教士和修女的身份。   不过。   夏依冰多看了赛博特几眼。   虽然对方没有说“那次事故”的细节,没有吐露更多情报。   但既然是这样的能力,那不用问,她一定是在“那次事故”里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所以才想着挽回。   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托雷士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和我互补。”   赛博特继续说道。   “他可以……”   她看了眼白毛教士,对方哼了一声,扭过脑袋。   这是默认了。   “他可以将自己的噩梦施加给其他人,污染对方。”   “嗯?”   第一时间,夏依冰握短剑的手紧了几分。   不是她神经质,而是这样的现灵太危险了。   想想看。   常人光是抵御自己的噩梦就已经很艰难了。   如果托雷士无限制的使用这个力量,那么——尤其是在那些缺少石刻镇压的地区,他只要几天时间就能毁灭一座村子!   “有限制的——”   白毛青年脸色臭臭的,拉长声调道。   “一次只能针对一个人现灵,而且对方抵挡住之后我会反过来承受对方的噩梦反噬,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危险……”   还是“有一点危险”的。   夏依冰又看了眼粉毛修女。   这对组合。   这样的现灵。   好吧。   她知道为什么中央教区会让这两人搭配干活了。   “接下来是重点。”   赛博特声音放低,夏依冰也赶紧收回心神。   “在来到这里之后……我是指,我还没有被夏莎探员救助,没有苏醒的那个时候……”   “这是我个人的推测,我不确定我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我是还在风暴里还是已经掉到了岛上,总是就是——”   很罕见的,粉毛修女脸上流露出一丝恐惧。   “我在昏暗的梦界里看到了很多人。”   “很多人?”   夏依冰听的一愣。   这荒郊野岭的。   说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梦魇怪物她都不至于这么奇怪。   但是人?   还很多人?   这好像有点不对劲吧?   “就是很多人。”   赛博特狠狠点头。   “他们……他们的意识非常混乱,我……我无法和他们建立交流,只知道他们就环绕在我们身边,他们无处不在……”   “她跟我说过这件事。”   托雷士补充说道,“她还尝试过吸收他们的恐惧,但没用,他们的意识里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后来我尝试现灵噩梦去干扰他们,发现他们还是不受影响。”   “这感觉就像是……他们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也不受任何负面情绪的影响。”   “……你们怎么不早点说。”   夏依冰皱眉。   这几天她工作量很大,晚上倒头就睡着了,几乎摸不到梦界的边角。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情况。   “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呗~”   托雷士挑眉。   “反正这些东西暂时也没表现出任何危害,而且我们一开始不信任你,不说不是很正常吗?”   很欠揍。   但确实没错。   他们之前相处可没多长时间,何况中间还隔着希茨菲尔。   这次流落荒岛,要不是自己这几天尽量照顾他们,他们肯定也不愿意吐露自己的发现。   不过……夏依冰仔细思考一番,感觉光有这些信息什么名堂都推不出来。   “再描述一下你们的感觉。”   她继续问这两个人。   “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也不受影响……这意思是,那些人没有任何感情的吗?”   她在想会不会是这附近有什么土人部落。   “不……完全不是那样。”   托雷士疯狂摇头。   夏依冰敏锐注意到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在摇头的时候有些手抖。   他在害怕。   “他们很高兴。”   “高兴……?”   “对,我感觉到的和赛博特感觉到的一样,他们很高兴,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在庆祝什么。”   “非要形容的话,我感觉他们和日蚀教会的人一样是一群疯子。”   “那种兴奋就好像是……正准备把哪个倒霉蛋献给邪神。”   ————————   感谢:请问有钓鱼竿吗?、恋恋也想变得可爱、长门有希、塞纳河畔的下午茶、silver·l、隐之名-无名之雾……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凛冬热恋?(5000)大额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第二十九章 两个太阳   “希斯!希斯!”   伴随阿什莉的大声呼喊,希茨菲尔快步回到对方位于山壁下方,介于一处林地内侧的石屋,转身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希斯!”阿什莉也跑进屋子,看到她到处翻弄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干什么!这里是我家!”   “……你还有家的概念?”希茨菲尔被她吼的一愣。   “那当然!”阿什莉原本还很生气,看到希茨菲尔一副有些吃惊的样子立马变成得意洋洋:“我阿妈跟我说过屋子不可以让别人动的……她还夸过我很聪明呢!”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一点也不觉得阿什莉这幅样子很可笑,相反,她只觉得对方可怜。   十七年前布兰妮-斯凯流落到布雷斯岛,也不知道是和哪个土人结婚生下了阿什莉。她没有将对环境的愤怨施加给这个无辜的孩子,而是尝试过去教育她。   这一点,从阿什莉知道的“外界单词”远比林德沃姆多,以及那些专门留给阿什莉的小说书就能看出个大概。   但很可惜,布兰妮的心属于文明社会。   在阿什莉和回归萨拉的希望当中,布兰妮最终选择了后者。而那个时候——根据阿什莉自己的记忆描述,她才只有12岁。   以貌取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熟女人会有这样的表现当然是幼稚到极点,甚至要被怀疑是不是有智力缺陷。   但如果将其套给一个12岁女孩,以这个形象为模板重新看待,那一切都是很合理的。   阿什莉可能并不笨,她只是从来没有再长进过。   布兰妮离开后,再没有人关心她的教育问题。生活在这样一个封闭、落后的原始社会里也不可能有任何阅历增长。   她还是对一切都懵懵懂懂,连最基本的事理都不明白。   可怜,而且悲哀。   “阿什莉。”希茨菲尔从头到脚,重新将对方打量一遍,突然想到了一直以来被她忽略的问题:“告诉我你今年多少岁了。”   “啊?”棕皮女人眨巴眨巴眼睛,竟然一时间被她问迷糊了。   因为她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   也就是她阿妈还在的时候,阿妈会特意记什么“年龄”之类的东西,还要反复告诫自己,让她也记住。   所以她知道自己5岁的时候遇到了哪些事,阿妈则是她12岁时离开失踪的。   但之后嘛……没有人过问,没有人管,虽然她有心重复记这些东西来怀念阿妈,但一个才12岁、连事理都不太明白的小女孩,她更多注意的还是该怎么在环境里生存下去。   “热风节。”希茨菲尔叹了口气,没有催促她,而是耐下心来好好跟她说。   “你之前不是说村子每年都会举办热风节吗。”   “啊……是……”   “你阿妈也是在热风节离开的。”   “是的……”   “你记得你阿妈离开的时候,你12岁。”   “是……”   “那么在那之后过了几次热风节呢。”   希茨菲尔盯紧阿什莉的眼睛,“仔细想想,一定要想好了再说。”   “热风节……”阿什莉掰着手指头计算半天,最后对希茨菲尔伸出两根手指。   果然。   希茨菲尔心里一沉。   布兰妮是十七年前失踪的。   失踪之前她没结婚,也没有后代。   如果阿什莉是她流落到布雷斯岛后诞下的孩子,那年龄就不可能超过17。   而现在阿什莉的说法是,从她12岁,布兰妮离开,到今天为止,过去了两次热风节。   那她才只有14岁吗?   希茨菲尔瞪着阿什莉那虽然比不上摩加莉,但也绝对比自己强壮得多的粗胳膊粗腿,一句“这tm八岁?”差点脱口而出。   “我应该……我应该是有15岁了!”   可能是被希茨菲尔问的多了,触及了什么过去回忆,阿什莉双眼一亮,又掰着手指开始计算。   “我的生日……是在热风节之前!”   “今年的热风节就快到了,所以是3年……我多了3岁!”   即使这样也很离谱。   希茨菲尔皱眉问她:“你们平时都吃什么?”   “干藻和雾隼啊~”阿什莉开心的答道,“干藻就是其他女人们在种的东西,最开始是海里来的,山上面也能长。雾隼虽然臭,但只要把内脏丢掉,烤着吃也非常香哩!”   “那你们喝什么?”希茨菲尔不依不饶。   这鬼地方晚上冷白天热,下面水多但那是海水,更何况还下不去,饮水问题如何解决?   “上面!”阿什莉指了指头顶。   “你看到上面的山壁了吧?”   “嗯。”   沃姆村所在的这一块平地——或者说峰头是所有山峰里面积最大的。   但即使如此这里也不是峰顶,还有一段山壁在上面,而且常年——林德沃姆说的——被雾气笼罩。   “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水流从上面下来。”   阿什莉双手合十,一副非常虔诚的样子。   “这都是风灵的赠予,我们要感谢风灵赐予我们生存的权利。”   “你们有爬上峭壁顶端查看过吗。”   “没有哩~林德沃姆说那是对风灵不敬。而且山壁越往上越陡峭……我小时候偷偷跟阿妈一起爬过,太滑了,爬不上去。”   “那风灵呢,那些披羽毛的猎人就算了,这是水,为什么要感谢风灵?”   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希茨菲尔其实并没有抱太大期望。   阿什莉很乖,可能是一开始被她镇住的缘故,她问什么,只要她知道一定会答。   但所有的信息互相之间串不起来。   摩加莉看到她左眼的怪异举动……   部分村民和林德沃姆一脉相承的捶背动作……   阿什莉远远超出年龄的健壮体型……   还有包括天空猎队,那些人甚至比阿什莉还要健壮的多。   这些怪诞……村子里若有若无的压抑氛围……这些东西都无法解释。   所以希茨菲尔才连“风灵”都不想放过,因为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切入点了。   只不过她已经有了身为侦探的觉悟,即使期望不大,但她依然很认真,随时准备就阿什莉的回复展开分析。   “因为风灵是独一无二的啊?”   阿什莉很奇怪的看着她道。   “但太阳也是独一无二的。”   “不是的吧……太阳不是有两个吗?”   “怎么就——你说什么???”   希茨菲尔瞪大双眼,连嘴唇都微微张开。   “太阳,有两个。”   阿什莉完全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吃惊,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功劳,立刻有有些得意起来。   “希斯不知道嘛?”   “就是因为有两个太阳,这里才会这么热呢~” 第三十章 石板   太阳快要落山了。   上半身裹着一圈树枝木棍,用藤条绑好,弗里克拄着一根粗长的拐棍从石屋里出来,皱眉看了眼前面的空地。   他是出来吹风的。   老在屋子里闷着太难受了,更别提这屋子的主人还是个女猎人,体型和他都相差不远。   弗里克算是看明白了,这些村民之所以救他,其实还是馋他身子。   村子的管理层他也见过,在他看来,这地方能管事的,说的上有权力的就三个人。   第一个,村守林德沃姆。   一个很奇怪的小老头。有时候身体好,腰挺得笔直,有时候身体不好,要弓着身子拄拐杖走。   第二个,猎队长摩加莉。   比他还强壮的肌肉女。那个女猎人一直对他动手动脚的,这摩加莉看他的眼神也不太正常。   最后一个,农长菲利克斯。   这是个胖子。   远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胖的多。   肉球般的身子,走路都需要四个人抬。保守估计怎么也得有个四五百斤,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差点被吓到。   “对待外来人口的态度就是拿来繁殖后代……”   站在碎石堆成的小路口,弗里克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身后。   这样下去不行。   他今晚得给咖洛发信息,让他尽快过来会合。   毕竟这个村子……以至于整座布雷斯岛很多地方都太怪异了。他怀疑这座位于水晶海身处的岛与长久以来水晶海的“凶地”之名有密切联系。   而且他还怀疑——   眼帘微沉,弗里克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已经有些模糊的脸。   她……   妈妈……   会是在这里失踪的吗?   思绪飘荡,弗里克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傍晚。   “听说了吗听说吗?教区征集经验丰富的水手,只要选上了就有一大笔钱!”   “多少钱?选个水手……能多少钱啊?”   “据说好像有几千瑟拉呢……还可以折算成一个考核名额,送家里的孩子去骑士学堂!”   “这么好!……那他们是去干什么的?”   “谁知道哦,但是都传言说是要去什么凶地探险,八成是给的买命钱吧……”   破败的渔村,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消息。   一个极其瘦弱、几乎可以用干瘪来形容的男孩坐在路边,静静听着那些人热烈讨论。   待到天黑后,男孩爬起来跑回家里,有些费力的打了点水,分别倒入杯子和锅盆。   过了一会儿,一个留着精练短发,脸上有不少皱纹的女人推门回来,关门时还像做贼似的回头,似乎在检查有没有跟踪。   “妈妈——”   男孩递上水杯。   “弗里克。”女人见状欣慰一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今天怎么这么乖,我让你晒的渔网晒好了吗?”   “没有。”男孩鼓起勇气,突然大声说道:“妈妈!我不想去骑士学堂!”   “你怎么知道的?”   女人脸色一变,拿着的水都洒出来一些。   “他们都传遍了——我知道的,你要去和他们冒险!”   “弗里克……”   “我不想你去!妈——你别去求他们了!我以后可以养活你——”   “啪!”   女人给了他一巴掌。   气氛骤然冰冷下来。   “漂亮话谁都会说,但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和你,弗里克……我们现在每周要支出17贝克才能确保基本的生存。”   “但这是因为你还小,还不到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东西还不算多。还有工会暂时没要我们还那笔债务。”   “以后呢?”   “你会越来越大,我会越来越老。”   “在这渔村里,你想找机会?”   “什么样的机会能实现你的愿望?能还清那笔我要不吃不喝积攒20年才能攒下的钱?能让你大言不惭的说以后养我?”   “继续这样下去,你只会和他们一样,连我的墓地都买不起!”   拳头攥紧。   指甲直接掐进肉里。   弗里克摇头,重新回到布雷斯岛。   又看到几个村民晃动肚腩,结伴从干藻田上迈步走过。   他突然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情况,就是岛上的居民,除了少数几个体型还算“正常”,其他人多半都有些发胖。   不至于像菲利克斯那么离谱,但也和他印象中的原始人差距巨大。   这些人唯一的肉食来源就是雾隼和其他海鸟吧?   弗里克微微皱眉。   他有些奇怪,不太理解这些人是怎么能长的这么壮,这么胖的。   ……   “你说两个太阳?”   希茨菲尔追问:“两个太阳?”   “昂?”   阿什莉摇头晃脑的,“不骗你!真是两个!”   “详细说说?”希茨菲尔习惯性去摸本子,然后只摸到了自己的胸。   哦对,胸口有口袋的小裙子已经被风暴撕烂掉了……   “现在看不到。”阿什莉又摇头,“要雾气薄一点,最好是等热风节到来的时候就有机会看到。”   “具体情形是怎样的?”   “是——就是很直接的能在雾里看到两个大火球啊?又亮又热的,非常刺眼!”   又是要等热风节……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一下。   “那么……”她只能退而求次,“那个石板,就是你阿妈留下来的,祝你生日快乐的石板,你放哪去了。”   “你问这个干嘛。”   阿什莉顿时警惕。   “那是阿妈送给我的,林德沃姆爷爷要了几次我都没给的……我当然是把它藏起来了!”   “我想看看它。”   “不行!不给你看!”   “阿什莉,这对我很重要。”   “不管!不给!”   所以我不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啊……   希茨菲尔牙龈痒痒,只能变换思路,继续说道:“那上面有你阿妈留给你的话,但是被用特殊手段遮蔽了,你们平时是看不到的。”   “真的?”   阿什莉还是有些怀疑。   “真的。”   希茨菲尔赶紧点头。   “你可以站在旁边盯着我,就算是假的,你随时可以把石板抢回去……你觉得如何?”   “我就相信一下希斯。”   考虑了一会,阿什莉总算被说服了。   她跑出屋子,几分钟后拿着一块灰黑色、书本大小的石板进来,嘴上还不忘威胁希茨菲尔。   “拿好了哦!”   “嗯。”   “你要是弄坏了,我就揍你。”   “……嗯。”   “反正你这么瘦,我一只手就能打败你,你不要想着再骗我了。”   “……”   希茨菲尔自动忽略她的挑衅,接过石板。   还没来得及开始仔细查看表面情况,她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刺鼻,但并不难闻。   有些像是混合草药的味道。   隐隐约约,还有点香。   ————————   感谢:恋恋也想变得可爱、请问有钓鱼竿吗?、可鲁贝洛斯、藤丸不香、menganix、vigiler、埃里温……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白天还有3章,吃点东西继续码。 第三十一章 布兰妮的名单   在骗阿什莉上面有她老娘遗言的时候,希茨菲尔心里其实没有任何把握。   她毕竟只是遥遥看了这东西一眼,不认识也不熟悉,会这么说纯粹是觉得“小女孩”好欺负。   某个鹰钩鼻子的大侦探也喜欢干这种事情不是吗。   希茨菲尔并不注重形式正义,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但现在——当她真正上手石板,并且嗅到这股混合香气的时候,她感觉她起码有超过五成的把握。   因为这些气味她认识。   哪怕有不认识的,她也在笔记上看过形容和介绍。   “这个闻着应该是草木香……材料是最简单的草籽粉末混兰花香……”   “这个应该是木龙果香……材料是2成木龙果皮粉末、1成木龙果肉干粉、2成石薯山粉末、5成发酵果泥……”   阿什莉愣愣站在一边,只觉得希茨菲尔口中爆出来的每一个音节她都熟悉,但组合到一起就听不懂了。   简直和天数一样……哪怕是阿妈还在的时候,勒令她背诵那些故事书里的内容也没这么难!   人类幼崽存在于天性中的对学习和知识的畏惧心理在驱使她尽快远离希茨菲尔,但她到底舍不得让希茨菲尔和石板单独相处,只能煎熬又难受的在原地绞手。   “……我知道了。”这个时候,希茨菲尔终于说了句她能听懂的。   “你知道什么了?”阿什莉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   “你在拿到这块石板后从来没用水清洗过吧。”   “你怎么知道?”   “这是很显然的事……因为如果你真洗过,那你一定能发现它其实是一块假石板,外面不过是一层风干的药泥。”   希茨菲尔也是刚刚才回想起来,石薯山这种植物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只要加入一点点它的蕨根粉末进去,任何调成糊状的不明液体在风干后都能硬的像一块石头。   现在显然就是这种情况,她强烈怀疑眼前的石板只是一层石头状的药泥,只要把药泥敲碎就能探寻内部真谛。   “你要破坏石板!”阿什莉两眼一瞪,“不行!不行!!”   “这样,我们一点点来。”希茨菲尔无奈的看着她,“先磨角,如果这东西里面真包着什么,磨到一定程度肯定会显露出来。”   “这样既能证实我的猜测又能避免破坏石板上的字,你觉得怎么样?我已经尽心尽力在为你考虑。”   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希茨菲尔总算说服了阿什莉先从一个尖角开始。   不得不说这鬼地方的条件实在太过简陋,她唯一能拿到的工具竟是一块磨刀石。   继续,以“这东西我磨坏了你肯定难受”为理由诱骗阿什莉主动当苦力,过了足足一个多小时,阿什莉终于惊叫出声。   “有了!有了!!!”   她蹲在地上,面前是磨刀石和一地黑色粉末。手里的石板翻了个个,其中一个被磨平的尖角内部显露出一层白色物质。   哦,其实也不能说白,只是在黑色外壳的对比下太明显了。   “里面还有一块木板。”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心里底气顿时充足起来。   “想知道里面记述了什么就必须把外壳敲掉。”   棕皮女人看了看石板又看看希茨菲尔,面色一阵阴晴不定。   “阿什莉。”希茨菲尔给她添了最后一把火,“说不定这就是你阿妈留下石板的目的,她本来就是要你打碎它的。”   阿什莉不说话。   考虑再三后,她咬咬牙,找来一把磨的非常锋利的刀——看材质像是用鸟喙做的——开始用力撬着石板的外壳。   哗啦——哗啦——   一层层黑泥碎屑淅沥落下,逐渐的,一块浅黄色的,足足比原来小了一倍的木板脱颖而出。   阿什莉小心翼翼的捧着木板,用衣角擦掉它表面最后一层泥灰,翻转看了看,看不出来任何名堂。   “给我。”   “……”直接递给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看阿什莉,指甲掐入中间的细缝,像翻书一样把它打开。   “这么容易!”   阿什莉跳了起来,赶紧凑到她跟前一起看。   板子分两半打开,内部的两个面上都密密麻麻刻满了字。   就是萨拉语,每一个字母两人都认识。   但它们拼起来是什么意思阿什莉就看不懂了,她的词汇量积累本就不够。   希茨菲尔一开始也恍惚了一下,但随着阅读加深,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份名单。   万能守则:当你研读一段文字发现从头读怎么看也看不出名堂的时候,可以试着换下阅读顺序。   视线放到这段记述的最后,她立刻有了重大发现。   “阿什莉-凯……”   手指指着那行字母,希茨菲尔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拼出了阿什莉的名字。   “你的名字写在最后。”   “然后是‘布兰妮-斯凯’……这就是你母亲的名字。”   “布兰妮-斯凯……”   阿什莉愣愣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布兰妮-斯凯……是……阿妈?”   希茨菲尔忽略她的碎碎念。   她在思考。   布兰妮留下这份名单是什么意思。   从倒序阅读这份名单,它呈现出来的内容是:   阿什莉-凯。   布兰妮-斯凯。   林德-布鲁斯。   菲利克斯-奥热。   后面还有一大串或简单或复杂的名字。   蔓延两面木板内容,其总数最起码有2000多个。   她是看不出来……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   拼首字母?   拼不出名堂。   怎么组合都读不通。   难道单纯只是一份名单?   “菲利克斯!菲利克斯!”   旁边传来阿什莉的大呼小叫。   “是胖爷爷!胖爷爷的名字也在里面!!”   !?   咯噔一下,希茨菲尔这才想起来,林德沃姆之前给她介绍村里的信息,好像是提到过有一个什么农长叫这个名字。   哦……   她好像稍微有点弄清……沃姆村给她的诡异感是什么了。   虽然不是全部,但她已经抓住了具体的东西。   就是沃姆村,它身为一个远离文明社会的土人村落,村子里的不少人都有名有姓的,而且都是比较正常的名字,即使拿出去放到城市里用也不显突兀。   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   那这么看的话……   抱着某种期待,她在后半段的名单里仔细翻找,终于发现了她预料当中的关键信息。   摩加莉-德鲁米尔。   她找到了这个名字。   所以不会错了。   这份名单记述的是外来者。   是被水晶海外侧,或者内部的风暴卷至布雷斯岛的落难旅客。   沃姆村的村民盗取了他们的名字。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   那些村民就是他们本身…… 第三十二章 死亡岛   “……你在跟我开玩笑?”   弗里克躺在石板上,瞪着眼睛打量两块木板。   大概半小时前,借着探望同伴的名义,灰发少女套着那件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床单裙子”摸进来,将她今天的发现全盘托出。   说实话,弗里克一开始是不怎么信的。   毕竟“这是一所死亡岛、吃人岛、岛上的一切都饱含恶意”……这样的猜测听起来有些太离谱了。   他们毕竟还被村民救了,不是吗?   村民们救助了他们,给他们处理伤势、养病,弄来食水给他们吃,这都是恩情。   哪怕他自己也有些受不了部分女性村民看他的眼神,但起码这些方面他分得清,不至于就对沃姆村生出憎恶。   昨天夜里的时候他还想过,要是有机会脱离这鬼地方,并且解开水晶海的凶地之谜,那他一定要求助中央教区派人过来,看能不能想法子把这些村民带回文明社会,让他们能过的安稳一些。   然后希茨菲尔今天就跑过来跟他讲:不存在的,这些人多半是有问题的,而且有不小的概率是他妈的活尸。   是的——活尸——她刚才确实用的这个单词。   弗里克从未听过这个词,根本就是她现造的。   他很想反驳说这一切推理是站不住跟脚的,是荒谬的。   但希茨菲尔接连不断的给出证明,其中有些问题弗里克也觉得确实存在。   比如——   “菲利克斯、摩加莉、比尔森……诸如此类的名字在萨拉任何地段听到我们都不会觉得意外,但你要明白这里不是文明社会,这只是个与世隔绝的土人村落。”   “这里的人,除了阿什莉因为布兰妮的教育懂一点萨拉语,能拼几个单词以外,其他人根本连一个字母都看不懂。”   “那又是谁给他们取的名字?他们自己?……你见过哪个土人部落里有谁叫‘菲利克斯’的吗?”   “从来没有。”弗里克低声说道,“按照当下的范例,很多部落里的大部分土人根本就没有名字……”   因为用不上。   本身就是个小圈子,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互相间有个印象,知道谁是谁就得了……就算有名字也是发音拗口的土人语,怎么可能这么时髦。   “还有。”希茨菲尔继续加砝码,“之前我问林德沃姆和阿什莉,落难者来到布雷斯岛的周期大概是多少。”   “林德沃姆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抓着不放,才从阿什莉口中问出来答案,这里他的态度就是有问题的。”   “他为什么不想回答?因为他害怕我从落难者降临布雷斯岛的间隔数据里发现——原来他们是有机会形成组织的!”   “你说组织……”   “我先问你弗里克,布兰妮-斯凯是多少年前失踪的?”   “十七年。”   “她失踪的时候21,阿什莉今年十五岁,说她阿妈是三年前跳崖失踪的。你从这里能发现什么?”   “能发现……布兰妮在沃姆村住了十多年?”   “就是这样。”   “可是这里有什么问题吗?”弗里克完全没搞懂她的思路。   “问题大着呢……”希茨菲尔轻哼一声,“因为在这十七年里水晶海从来不缺少客人。”   “教区针对水晶海的悬赏一直挂着,托雷士和赛博特之所以耗费巨大精力投入进针对水晶海的研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他们缺钱,他们想拿到那笔悬赏!”   “就是这笔钱,长久以来一直刺激着那些手头不宽裕,受到生活逼迫,以及对自己的运气有一点信心的人铤而走险。”   “他们来过水晶海。”   “有些只是在浅海和外围游弋,随便写点报告回去糊弄交差。有些却进入深海,和布兰妮一样再也没有回来。”   “那他们人呢?”   “我是不是可以推测他们也遭遇了风暴,遭遇了海龙卷来到了这座岛呢。”   “但是根据阿什莉的说法这三年她从没看到过其他外来者,最近看到的就只有我们,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要么阿什莉在撒谎,要么这些人运气不好,被甩到山岩峭壁上砸死的概率是百分之百,没有一个被村子救下。”   “当然这里还有另一种可能。”希茨菲尔歪了下脑袋,“他们在接触到村子,被阿什莉看到之前就被杀了。”   “你手里的东西有极大概率是一份遇难者名单。”   “而且这只是一部分。”   “真正死在这座岛,被水晶海吞噬的人起码是它的好几十倍。”   希茨菲尔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弗里克沉默的盯着两份名单,手指关节在轻微颤抖。   “再说回组织的问题……”希茨菲尔轻叹一声,继续说推论。   “刚才说了,这十七年里尚且会有不少人探索水晶海然后失踪。”   “那在之前呢。”   “在教区颁布法案,宣称水晶海是凶地不宜探索之前呢。”   “去的人就少了吗。”   “哪怕把那些人生还的比例限定在1%,以布兰妮存活起码十年的范例去套,十年间隔内,肯定会有落难的旅客在岛上相遇。”   “只要身体没什么灾病,没有什么外来因素插手,我觉得他们在这里多活个十几二十年还是不成问题。也就是说假设有第一名落难者被吹到这鬼地方来,理论上,二十年内,他完全可以等来更多‘同伴’,这些人完全有机会独立出村子形成自己的组织,从而用这种方式留下‘传承’。”   “但是没有,最起码在林德沃姆口中没有。”   “也许岛上某些地方还散落有落难者留下的痕迹,但看上去,他在极力避免我们往这方面想。”   “林德沃姆有问题,弗里克。”   “沃姆村也有问题,整个布雷斯岛都有问题!”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光是我们。”   “还有可能存活的其他人。”   “都有危险!”   “……我明白。”   弗里克放下东西,看了眼门外黑漆漆的夜色。   “你能确保你现在说的这些东西……没被监听吗。”   “可以,阿什莉在外面守着。她是整个村子我唯一能稍微信任的人。”   “我决定信任你的推断。但是希茨菲尔,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从来不害怕暴露这些秘密,或者说解决问题的关键点从来不是发现秘密……而是怎么从这里逃脱?”   “这一点我已经有想法了。”   希茨菲尔再次放低音量。   “我需要时间。”   “最起码要等到下个永夜。” 第三十三章 觊觎着的   希茨菲尔回去了。   她认为布兰妮很可能是个特殊的例子,因为她不光留下了这份名单,还留下了好几本书给阿什莉——这些理论上都属于前人的遗产,居然没有被村民销毁让她很是惊奇。   阿什莉也说过林德沃姆试图拿走石板,但每次都被她藏好石板躲过去了。   那些书她可没有藏,当时它们就大刺刺的摆在林德沃姆面前,反倒被他评价为“毫无意义”。   她觉得这里面有些隐藏的奥秘没被发现。   甚至有可能,那些书本身——也许是被打乱的书页顺序——就藏有秘密。   作为晚上根本不需要休息的神蚀者,她迫不及待想回去研究它们。   夜晚,温度骤降。   石屋的房门就是块大木板,这玩意的作用充其量是防风,根本谈不上隔离阴冷。   弗里克身体硬朗,倒是不觉得有多冷。但不久前希茨菲尔带来的消息让他辗转难眠。   即使已经用血灵术把消息告知了咖洛,让他们多注意天空猎队的人,他也还是忍不住想,沃姆村还藏着哪些秘密。   这个地方有问题,这是已经被确认的。   但是怎样的问题。   村民们到底是活尸还是被抹除记忆的落难者。   这种现象、循环是为何而存在。   阿什莉口中的热风节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布兰妮可以在岛上存活那么长时间,却又主动在热风节跳崖自杀。   等等等等……还有一系列谜团困扰着他们,连希茨菲尔都没什么把握。   现在弗里克是彻底服了。   他必须承认,有些事情就不适合他费心思钻研。   让他和那些官员打交道还行,但正儿八经去查案子、推理,他真的头大。   想到费神的地方,他翻了个身子。   结果差点把他的魂吓出来——石床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道黑影!   “谁!”   弗里克低吼一声,抓起床头的麻布包挡在身前。   包里有萤火虫散发微光,光芒照亮来人的脸,赫然是这座石屋的主人,名为叶莉的女性猎人。   这位女猎人大致有180公分的身高,仅仅比弗里克体型小那么一号。弗里克有些惊悚的看到她张大了嘴巴,露出两排有些发黄的交错牙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两只因为嘴巴大张而被脸部皮肉挤压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其中不带任何情感。   弗里克身体一阵麻痒。   他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他认为的“对方馋自己身子”的认知可能不是那么回事。   “你还没睡。”叶莉缓缓关闭嘴巴,用平静的,干巴巴的语气对他说道。   并且在这过程中,她的眼珠子,瞳孔一刻也没有变过,一直死死盯着男人。   “我睡不着。”弗里克按下心头的恐惧,迎着这道视线瞪回去,“这么晚了来找我,叶莉……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叶莉摇头,转身走到旁边的房间。   “只是看看你……我回去睡了。”   她缓缓转身,先是走到另一间石屋门口。   然后停顿,稍微躬下身子,反手过来,很是用力的锤了锤背。   砰。   砰。   沉闷的声响,和弗里克的心跳激烈交错。   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其彻底消失,弗里克都没有放松捏紧的拳头。   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在不断的起……他敢发誓,在他遭遇过的邪祟事件中,从来没有哪个有这般诡异。   因为叶莉,这个女猎人。   即使是刚才摇头的时候,瞳孔也依然盯着他维持不动。   那根本不是看同类的眼神。   甚至不是看猎物的。   弗里克干脆撑起身体换了个姿势,变成背靠石墙面对着外侧。   他知道,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   ……   海岛的另一头,一堆篝火边上躺着两个盖草席的人,火堆旁边还坐着一个。   这是夏依冰和两位教士。   他们睡的是之前被篝火烤过的地面,杂草编织的席子身下还有一副,再下面一层是带余温的泥灰,用这种方式在夜里保暖。   按照惯例,为了防止泥灰复燃把人烧死,以及防范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三人中有一人负责守夜。   夏依冰昨天已经守了大半夜,本该轮休。但因为白天的发现,她还是强撑着让两人入睡,希望他们能在梦界氤氲中查到更多线索。   如此熬了好一会,就在她有些瞌睡的时候,白毛教士猛地一蹬腿苏醒过来,口中大喊:“别杀我!别杀我——!”   “梆!”   “哎呀——”   “吵死了吵死了!你这个状态到底要我怎么配合嘛!”   赛博特也醒了,抬手就给了同伴一拳,很是嫌弃的发出抱怨。   按照计划,应该先由托雷士对这些人施加“噩梦共享”,然后再由赛博特用“食梦”读取这些噩梦。   “食梦”也不一定非要吃些什么不可,梦妖对噩梦的感知力在这种关头更加重要。   结果那些混乱的意识半点反应没有,托雷士倒被自己的噩梦给吓醒了。   捂脸摇头,粉毛修女只觉得丢人。   能用现灵的超凡者……别的不说,最起码早该适应自己的噩梦了。   托雷士却还会被噩梦吓醒,他没变成腐化者真是生命的奇迹。   “不!”   托雷士反应过来后赶紧给自己辩护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那个梦……它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夏依冰往火堆里加了点树枝,抬头问道。   “细节我肯定不可能跟你说的。”   托雷士看了她一眼。   “超凡者的噩梦,这东西……每次做的都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每次都一样,你知道吧?”   “知道。”   夏依冰自己也是如此。   “这次的噩梦也一样,起码一开始一样。”   托雷士说话间还有些心悸。   “但是到了中间,我发现梦境里多了些人。”   “人?……是那些怪人?”   “是……”青年点头,“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他们怎么了?”   “他们……越靠越近,把我彻底包围……我以为他们要杀了我,但其实……”   “其实什么?”   实在受不了他的拖沓,夏依冰和赛博特同时问道。   “他们跟我说话了。”   托雷士跟她们大眼瞪小眼。   “他们告诉我,这里,这座山峰,埋藏有他们留下的痕迹。”   “要我把它们挖出来。”   “交给拥有神眼的人。”   ————————   午觉睡过了!   但幸好醒来后天还没黑,可以稍微补救一下。   这些天都会尽量多更,像这样的五更是没有了,三更还是能保证的~ 第三十四章 反噬   回到石屋,希茨菲尔先拜托阿什莉弄了点东西给自己吃。   这几天没休息好,身体病弱、发虚,再加上村子产生的诡异气氛又对精神造成了刺激,她比平常更容易饿。   里面估计还有一直维持思维运转的原因,有些时候大脑的消耗并不比身体少。   于是屋内的情景就变成了阿什莉去准备吃的,希茨菲尔坐在床边,抱着那几本布兰妮留下来的小说开始研究。   希茨菲尔很小心的没有打乱书页的顺序,哪怕是已经散架过的,本身顺序就一团糟的《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她也没有按照原本的阅读顺序给它重新排版。   阿什莉反正说了,她没有动过书页的顺序。   那万一……这不正常的顺序恰巧隐藏着布兰妮想留下的秘密,再把顺序弄回去,不就反而找不到了?   希茨菲尔一页页翻书,低着脑袋,用萤火虫的微弱光亮一字一句的背诵书页内容,只是一会儿工夫就被累出一身汗。   “希斯!”阿什莉带着食物的香气蹦跳着过来,“先吃点东西?吃点……肉?”   “谢谢。”   希茨菲尔抬头,先没管食物,而是第一时间觉得身体僵硬。   手、脚都发冷,说话的声音鼻腔很重,不要问肯定又感冒了。   哦对……回来的时候忘了把门关上,她坐的位置又正对着大门和外面空气几乎无障碍交流,要是发现的再迟一点甚至可能演变成高烧肺炎。   站起来打算先关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再次顿住——她看到门外,那些树丛胧影里好像站着一个人。   “阿什莉。”   “怎么啦?”   “你有多余的武器吗。”   “你是问那边的人吗?”阿什莉走到她身后看了看,咧嘴一笑,“不用紧张的,那是林德沃姆爷爷!”   “嗯?”希茨菲尔转头蹙眉,“……林德沃姆,经常这样蹲在外面?”   除了这种解释之外,她想不通为什么阿什莉居然无动于衷,而是一副已经习惯的样子。   “是啊?”阿什莉点头,“林德沃姆爷爷要负担村子的安全嘛!别说现在是这样,就是阿妈走之前也一直如此!”   “……”希茨菲尔眼皮跳动一下,再回头,发现那道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关上门吃饭。期间阿什莉不断跟她推荐主食——一大盘烤的焦香四溢的烤肉。   希茨菲尔吃“土豆泥”也有些腻了,直接伸手抓起一块肉,看看品相:“这是什么肉?”   “鸟肉啊?”   “那些怪鸟的吗?”   “大部分都是。”   没多想,希茨菲尔拿起肉就往嘴里塞。   但塞到一半,肉块即将入口的时候,她突然嗅到一股虽然十分轻微,但足以留下“刻骨铭心”级印象的臭味。   “唔!”丢掉肉,捂住嘴巴颤抖了好一阵子,希茨菲尔才终于止住想呕吐的欲望。   “怎么了?”阿什莉看着她,满脸不解。   “……我闻到肉里有臭味。”希茨菲尔虚弱的说道。   “有吗?”阿什莉拿起一大块肉闻了闻,还咬下一口到嘴里咀嚼,“我怎么完全闻不出来……”   “……”希茨菲尔没说话。   这事,要么是阿什莉已经习惯了这种轻微的臭味,常年食用却分不出来。   要么是希茨菲尔异于常人的“感觉”在作祟。   “你吃吧。”她想了想,继续抓起一块白色泥团,“我吃这个就好。”   那股臭味太像之前遭遇的溶尸怪,希茨菲尔心里有所猜测,立刻决定拒绝掉岛上出产的任何肉食。   实际上她现在根本没什么胃口,迫于身体需要,只能忍着难受强行往喉咙里塞。   吃饱喝足,她让阿什莉睡在石床内侧,自己坐在床边继续翻书。   阿什莉没心没肺,也没问她怎么不睡觉,躺在那里没一会就开始打鼾。   鼾声在黑夜里有些刺耳,但希茨菲尔反倒看阿什莉更顺眼了。   她为什么和弗里克说“暂时只能信任阿什莉”?   不是因为她是布兰妮的女儿。   而是——只有在阿什莉身上,她能感受到一种“自然的人味”。   不是装出来的。   不是演出来的。   一举一动都发自内心,想干嘛就干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就像一个真正的土人。   或者说,像真正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茨菲尔终于读完了这四本书。   没有任何发现。   夫人留下的笔记里有一本涉及到解密学,希茨菲尔本人也粗浅懂一些现代社会的密码。她一直试图用各种形式的密码去套书页内容。   比如间隔法。   首字母法。   错行法。   尾音法。   所有知道的方法都试遍了,还是看不出任何名堂。   她揉着有些酸胀的脑袋,考虑这些东西会不会真如林德沃姆所言,毫无意义……   坐累了,换个角度吧。   挪了下屁股,再打开散乱的《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希茨菲尔突然瞪大眼睛。   她注意到——在这本书,所有书页的正文内容的下方,也就是所有实体书专门留下来写“注”的地方,还记述着另一段文字。   非常小,而且内容极少,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   再加上灯光范围的原因,这部分内容刚才一直藏匿在黑暗里,她是完全没注意到。   精神一振。   希茨菲尔立刻开始尝试解读这些文字。   她已经看出来了,它们并不是注释。   每一面的下方都有,一本不知道是几流的言情骑士小说罢了,怎么可能这么深奥。   但它们……显然是一段被刻意加密过的文字。   撑过了她所有的解密手段,还是读不出任何意思。   这不是其他语言,就是萨拉语。   她确定里面藏了东西,但就是解不出来。   这不应该啊……   希茨菲尔抱着脑袋苦思冥想。   这破书是印刷出来的,看标注是正规印刷厂。   哪有正规印刷厂、出版社专门在书籍内容里加密语的?   而且——   她不是看不起《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   但这本书的题材就决定了,它的受众,智力肯定是比平均线低的。   给一群低智商——好吧她换成平庸来形容——给一群平庸的读者出这种难题。   就算是趣味彩蛋,也太离谱了。   还想不想卖钱了?   还想不想混了?   怎么会有这种脑残作者和脑残出版社!   “希斯。”   阿什莉突然从旁边探头出来。   “你干什么呢?”   “睡不着,翻翻书看。”   希茨菲尔好险没给她吓出心脏病来,故作镇定的回答她道。   “你在看下面这些小字?”   阿什莉注意到手指一直卡的位置。   “对。”   希茨菲尔有些心不在焉。   阿什莉是起床尿尿,希茨菲尔目光呆滞的看着她潜入另一间黑屋子,过了一会重新回来,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阿什莉。”   “啊?”   “你阿妈有没有说过这些小字……就是特意跟你交代这些字有为什么问题?”   “没有。”   “好吧。”希茨菲尔摇摇头,干脆拿起最上面那张纸递给她。   “帮忙看一下,这些字符是否有关联性。”   头脑风暴……   虽然阿什莉不适合这个词,但她现在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本身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却不料,阿什莉在问清“关联性”是什么意思后只用了不到一秒就给出解答。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希茨菲尔:“σ(oao;)!???理由是什么?”   她怀疑对方根本是乱选的。   “都有圆圈啊~”   阿什莉对她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挺简单的,你说是吧~” 第三十五章 伊卡洛斯之翼   “……”   希茨菲尔差点认为她这辈子的尴尬都堆积到这一刻给她感受完了。   好家伙,天天看不起人家阿什莉,说人家傻,可怜,值得同情。   结果笨蛋到头来是我自己?   是的——反应过来原理之后所有思绪就都通畅了。   《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是一本给……平庸者阅读的小说,它本身就不包含什么深刻的道理,就算蕴含趣味彩蛋难度也必须要匹配这些人的智力水平。   希茨菲尔已经把这本书通读了一遍,它描写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说一个叫婕西儿的女孩(12岁),因为意外在山里和爸爸妈妈失散,通过和植物、动物对话得知他们是被恶龙抓走了。于是婕西儿愤而踏上屠龙的道路,并且在中途结识了豆蔻魔法使猫猫娜,灯笼剑士欧派姆,以及她将来的恋人——骑着纯白小马驹的波卡王子。   ……所以说真不是她对这破书有什么偏见,而是,这内容根本就是给小孩看的!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甚至不是单纯的骑士小说,它还是一本童话故事!   如此一来,将主要受众群体套给孩童,书里的一切彩蛋当然都是为孩童去服务的。   她显然也应该切换成孩童的思路去解密才对。   但她居然忽略了这点,反倒被阿什莉给嘲讽了。   反噬。   只能说反噬好吧——   督促阿什莉赶紧滚回去睡觉,希茨菲尔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退步”,稍微带点腻歪的切换成幼童思路,很快破解了这段“密文”。   其实就是把所有带圆圈的词单独提出来,它们可以排列组合成一段话,总共还不到300个词汇。   这哪里是什么密文彩蛋……根本就是用来娱乐的益智题吧。   找来一根黑炭棒——这就是村里的笔,希茨菲尔在第一页的空白处,一点一点将破译后的内容书写出来。   然后阅读。   能被套到这个益智题模式里最终形成句子的词没那么多,所以它总共就只有四句话。   [波卡王子其实是神的孩子,他的父亲费伦启曾住在太阳王的神国当中,日夜感受着神的恩典。]   [但是费伦启对女神生出了不敬之心,妄图制作羽翼触碰太阳。]   [费伦启越是靠近太阳,身体就越热,最终和羽衣一起化为火球。]   [为了惩罚费伦启犯下的罪,波卡王子被逐出神国,重新变成了一个凡人。]   哦……是和太阳王神话有关联的小故事。   确实,内容和正文有关。应该是为了补充设定,这么看这本书的作者还蛮有心的。   盯着这段文字陷入沉思,希茨菲尔开始思考,这会不会就是布兰妮想要隐瞒的内容。   首先它有加密。   虽然这个加密现在看起来非常弱智。   哦,其实应该说非常有想法……   但这也是加密。   满足“林德沃姆被骗过”的前置条件,因此可以留存下来。   其次,她觉得这个故事就是翻版的“伊卡洛斯之翼”嘛。   蜡做的翅膀,离太阳太近什么的……无非就是细节处不同,摔死最后变成了烧死?   还有一个——她发现这个“伊卡洛斯之翼”的故事,好像还挺贴近布雷斯岛的现实情况。   这里也有佩戴翅膀的人。   那些猎人,天空猎队。   也有需要跨越的天埑。   这甚至还对应了代达罗斯桥的传说,不过希茨菲尔不认为布兰妮会知道这个故事,这应该只是纯粹的巧合。   但最关键的是,这个故事的结局提醒了她。   烧死……融化?   她本来不至于这么联想。   但在看到这个词的同时,她立刻想到了海岸上的人类营地,想到了那些溶尸怪物,想到了从营地里带回来的幸存者笔记。   那段最后的遗言……   [不要试图进入水晶海。]   [人类永远不会明白神的伟力。]   [这是神罚。]   [妄图触碰太阳的人必成灰烬。]   ……太神似。   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这里,希茨菲尔就不认为是巧合了。她觉得这两段文字里一定埋藏了布雷斯岛和水晶海真正的奥秘,只要解开就有可能打破困局。   可怎么解呢……   妄图触碰太阳……   太阳……   热风节……   阿什莉说在热风节上可以看到两个太阳……   是这个意思么?   不断思索着,希茨菲尔很快发现这个猜疑链里有个地方说不太通。   海岸救援队的幸存者留下了这段遗言。   这是警告?   姑且就当做是警告吧……   描述的如此惟妙惟肖,他大概率是知道布雷斯岛,知道这座岛的特殊环境。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想知道布雷斯岛的情况必须要深入水晶海!   但多年来没人能从水晶海里活着出来!   她曾推测救援队有人深入水晶海探险。   如果他们回不来,那也就无从带回任何消息。   那么这个记述者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这根本就不合常理!是悖论啊!   所以。   我的推理……出错了吗……   靠在床铺上休息,希茨菲尔轻轻叹气。   生病状态下想这么多事情,她脑力消耗有些过度,身体比之前更难受了。   换成正常人,睡一觉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偏偏她还睡不了觉,要等永夜才能用欲念魔戒的力量休息。   甚至这根本就谈不上休息。   她是打算利用这次机会深入梦界去调查这座岛的。   就算调查不出来什么新情报,按她的想法,也可以尝试在周围的灰雾里寻找夏依冰的灵,重新和他们建立联系。   这种枯燥透顶的环境,布兰妮居然能熬十多年。   还努力将阿什莉拉扯大,教了她不少知识常识。   希茨菲尔开始有些佩服她了。   时间流逝。   希茨菲尔无聊,看到旁边的石盘里剩一点蕨根泥块。   那是沾到灰尘的,已经不能吃了。   她索性拿起那团泥来回搓捏着,时不时掰开,再揉成一团。   等等……   她突然停下手头的动作。   泥团……   泥团……?   哦。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记述者会知道布雷斯岛了。   ————————   感谢:weebox、余生一个蠢橙、可鲁贝洛斯、银白星屑、咸鱼的龙警察陈、书客45864281730、超高校级的菜鸟……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今天更新多,求一波票票(理直气壮)! 第三十六章 极光   希茨菲尔有了重要发现。   但她却没法将消息通知给弗里克知道,因为林德沃姆派来了村民,她和阿什莉被关在了石屋里,禁止出门。   这当然是一个糟糕的消息,某种程度上更证实了她的猜测——尤其是村民们现在看她的眼神,就和摩加莉落荒而逃时一模一样。   “我不懂啊!”   又一个傍晚,阿什莉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为什么大家会害怕希斯!?”   希茨菲尔躺在石床上,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没管她的唠叨而是继续研读那本《古代萨拉地理见闻》。   在看透了《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里隐藏的提示之后,她对这四本书的研读工作就放缓了。   因为她不认为这些东西里还隐藏着更多秘密——布兰妮留下这些东西是为了给阿什莉长大看的,以阿什莉当前的受教育程度,太复杂的东西她根本就看不懂。   所以这只是单纯的研读,一方面开拓视野,一方面也算打发无聊。   《古代萨拉地理见闻》也是一本骑士言情小说,但这本书的写法很特殊,乃是作者将观点托付给书中的主人公,骑士海姆,通过他的旅行日记来逐步传递自己的思想。   而且这本书里附带了大量地图,都绘制的非常精细,其中有些图她感觉还画出了灰雾笼罩之前的地貌。   可惜了,这本书的作者海姆-杨的足迹并没有踏出这块大陆。地图描绘的范围仅限于萨拉,无缘窥见更远的风景。   “为什么会害怕希斯呢?”阿什莉还在边上来回踱步,“希斯这么弱!我一只手就能打十个!怎么回事呢!真奇怪啊!”   “……”吵的希茨菲尔都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很是意味深长。   被囚禁,她估计是因为那些人都知道了她的左眼。   也许他们能从这只眼睛里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这东西令他们感到恐惧、害怕,所以很快产生了连锁反应,自己和弗里克都被关押。   希茨菲尔是不担心弗里克的。黄金阶的燧石骑士……她相信对方就算没有盔甲也有别的底牌。   但她自己的话。   她看了一眼阿什莉。   就不确定……那些人之所以没把自己抓走,是为了等热风节,还是因为阿什莉在这里了。   因为阿什莉的地位很特殊。   她不光是沃姆村唯一比较像人的人,还享有不少隐性特权。   按照沃姆村的规定,没有能力加入猎队的,无论男女,都要负责照顾干藻田。但阿什莉在这件事上完全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句话形容她的生活就是靠天收。   她天天做梦要加入猎队,要“追寻阿妈的脚步去浓雾后看看”,虽然至今为止都没能成功,可她日常的锻炼,那身肌肉可不是吃干藻能练出来的。   而且她是个女孩,不是吗。   希茨菲尔没有看不起什么东西的意思,但在她的观念里,土人土著……在这些族群的社会里,女性地位通常不怎么高,很容易沦为生殖的工具。   阿什莉今年15岁,如果按常识算——也就是土著人不到40岁的平均寿命来看,已是高龄。   她自己肯定是不懂的,但沃姆村居然也没有给她配一个丈夫,这就……更奇怪了。   一个没怎么为村子做出贡献的人,村子却长期为她无限量的提供平均线以上的生活条件。很难不让人展开什么过度联想。   林德沃姆……林德沃姆……   他们说沃姆村的历任村守末尾两个音都是沃姆……那林德沃姆实际上应该是林德——沃姆,翻译过来是“沃姆村的林德”?   林德……   希茨菲尔眯着眼看阿什莉蹲下身子整理火盆,放下书道:“我要拜托你一件事,阿什莉。”   “什么事?”   棕皮女人笑嘻嘻的凑过来,脸上还含有不少期待。   这些天,她是和少女彻底混熟了。   尽管对方说的很多东西她完全听不懂,但她知道的就是多啊!   所以她几乎每天都要缠着希茨菲尔给她讲外面的见闻,知道了船只、汽车、飞艇……还有和小说绘本里描述的一模一样的现实世界。   这是一种……对她来说非常熟悉的感觉,非常熟悉的节奏。   就和三年前,阿妈还没离开时差不太多……   “我今晚中途的时候要睡一觉。”希茨菲尔看着她,认真说道,“我希望阿什莉能保护我,别让其他人靠近我身边。”   今晚就是永夜。   这是她从上个永夜里推出来的——不知不觉流落布雷斯岛已经一周半了。   她打算在今晚入梦,尝试探寻更多情报。   现实里的变故让她不安,不排除梦界里可能有什么东西在等她,会被她惊动,她觉得有必要找个人给自己守夜。   “保护!”   阿什莉表情顿时一正,用力拍打着健壮的胸口。   “放心!希斯!”   “我今晚都不睡觉!就守着你!”   想起对方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睡眠质量,希茨菲尔伸手扶额。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应该先睡一觉……”   ……   温度降低,一股阴冷的气息逐渐侵入石屋。   这不光是温度上的,同样也是心理上的。   希茨菲尔身上披着三层麻布被褥在床上躺好,放空心神,伸手在里面捏住欲念魔戒。   然后她睁眼多看了一眼。   阿什莉坐在床外沿,晃着两条比她胳膊粗的小腿,一边哼着听不出名堂的曲调,一边翻看那几本书,盯着里面的图画两眼冒光。   “……”没有什么好犹豫了。   呼吸放缓,沉沉睡去。   下沉。   下沉。   还是熟悉的感觉,但这次她抬头,夜空里就不再有倒吊的城市。   她看到了……一条极光带。   深邃的黑暗如同宇宙,带子由斑驳的、黄、绿、蓝各色氤氲气息汇聚而成,化作一条蜿蜒长龙横跨黑暗,在黑暗和灰雾中缓慢飘动。   必须承认这很美。   但希茨菲尔却汗毛倒竖,警惕心理张到最大。   梦界黑森林法则,无论何时何地,不要轻易在氤氲灰雾中暴露自身存在。   这一条可不是仅限于人类,而是所有在梦界里生存的东西都要遵守。   越是强大的邪祟越懂这个道理,有些时候,它们甚至比人类还要小心。   那这条极光带又是什么东西呢。   除了人造,梦界里不可能出现任何会动的“风景”。   是某种邪祟生物……?   要强大到什么级别的邪祟生物才能如此嚣张,毫不在意会被发现?   她推测……这有可能是因为附近人烟稀少,产出的梦魇更少。   整个布雷斯岛周围的梦界就像一片生命荒漠,除了这个极光带子外再无其他怪物。   如果可以的话,希茨菲尔一点也不想惊动这个东西。   她已经尽量在试图远离它了,但好像——仅仅只是凝视这样的举动就足以让它发现这边存在。   很快的,她看到从带子里飘出来不少散碎的极光,正急速朝着自己飘来。   她没有轻举妄动。   两边速度差太多了,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她就被包围。   左眼有些发胀,伴随轻微刺痛。   小心翼翼的看向这些“极光碎片”,希茨菲尔眼皮跳跳。   凑得近了,她也就能看清它们。   只从外表看,它们并非怪物,而是每一个都维持着人型。   但这个人型也不代表它们是人类。   它们只是空有人的轮廓,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类似橡皮泥一样的质感,光溜溜的脑袋上什么器官都没有,就像一群极光幽灵。 第三十七章 一切之初   默默看着这些东西,希茨菲尔在尝试苏醒。   她不打算赌这些东西对自己是善意的,与其冒巨大危险去接触它们,不如先从梦界脱身,回到现实后再想办法。   她本来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就在她即将强迫苏醒之前,她看到其中一个极光幽灵对自己探出手,原本光溜溜的脑袋,其正面赫然浮现出一张女人面孔。   这只是一个导火索。   举目四望,所有将她包围起来的极光幽灵都在变化……它们用类似光+软泥的身躯形成手臂、手指,朝前探出,摆出一副想挽留她的架势,然后面部依次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这些人脸并不是出现后就永续存在的。而是——怎么说呢……就好像它们的外轮廓只是一张皮,里面还有另一个空间,里面有人,且这个人在不断冲撞这张皮,那些轮廓——包括脸的轮廓,就是他们绷紧这张皮留下的痕迹。   这是时断时续的。   每一张脸顶多只能存在一瞬。下一瞬轮廓复原。整张脸又变得像鸡蛋和鹅卵石,没有任何器官。   这一幕不要说是有些惊悚,甚至称得上悚然。希茨菲尔也是花了极大的勇气才克制住自己,并根据这一反馈停下了想要醒来的念头。   当然,主要还是左眼的刺痛在提醒她。   当她想要苏醒的念头加剧的时候,那股刺痛也会加剧。   好像这只眼睛在渴望着什么,在期待着什么,她最终选择信它一次。   毕竟,这东西,怎么说也是被太阳王“污染”过的器官……对吧?   根据咆哮之书后面的刻画,这位太阳女神武力滔天,对凡人来说是无解难题的邪神在她那里只是什么什么实验体n号……更是连制造邪神的存在都能轻易封印。   管中窥豹,她觉得这只眼睛应该不会坑她。   她选择留下来,静待事情进一步发展。   阴冷的感觉如跗骨之疽,就在她下定决心的同时,远方,那条极光巨龙瞬间解体,分化成更多的——远比之前凑过来要多数百倍、数千倍的幽灵朝她冲来!   这是——   这一切都是在寂静中发生的,所有画面在呈现出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希茨菲尔汗毛倒竖,她的感觉在梦界尤其敏锐,不需要左眼用刺痛提醒她,她都能看出来,这些后来的幽灵和前面的幽灵有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态度!   如果说前面的幽灵是想接触她,和她交流,那后面这些……就想杀了她,把她撕碎!   我信你个鬼啊——这情况不跑还等什么?   不打算再“听信”左眼的提示,希茨菲尔这就打算开溜。   但……又有变故阻止了她。   那些先行围过来,但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的幽灵,它们在这时做了一个整齐划一的举动。   齐刷刷的转过身,从面对希茨菲尔变成面对同伴,然后进一步的收拢对她的包围,互相之间手拉着手,连身躯都扭曲着、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球形壁障将她包在里面。   它们这是在——   希茨菲尔微微张嘴。   无论是她自己的见闻也好,夫人留下的笔记也好,夏依冰、伊森偶尔跟她提起的特殊案例也好。   从来没有任何例子,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邪祟居然会保护人类!   这种震撼是那样的大,其意义是那样的深远。以至于,她完整看到了这些东西的丑陋和畸形——那些如同麻花一样扭曲在一起的手脚、身躯,平时看只会觉得恐怖和令人作呕——她现在却毫无感觉,反而在心里生出了一个让她觉得怪诞的念头:它们会不会还保留着身为人类的意识?   毫无疑问,这些东西已经不是人了。   但这样的人型轮廓,以及试图和她交流,保护她的这个行为,是否意味着……它们都是曾经在沃姆村,在布雷斯岛,在水晶海深处殒命的人?   极光带子就是由这些怨灵所组成的怪物……其中绝大多数灵,它们的神智已被磨灭,变成了纯粹的邪祟生物,但还有一部分……类似它们这样的,保留了意识?   那它们挽留我是为了什么呢。   漂浮在圆球堡垒的正中心,希茨菲尔举目四望,能看到那些由幽灵组成的墙壁在不断承受着剧烈冲击。   是想告诉我什么?   还是说——   刺啦!   圆球堡垒猛地被撕开一道口子。   希茨菲尔抬头,看到其上方豁口处,以无尽的黑暗、滚动的灰雾为背景,有一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全身颜色如同七彩极光般在不断变化、不断蠕动、不可名状的奇诡存在伫立在那里。   只是看到这个东西,她的双眼就有些发黑。   思绪陷入混乱,逻辑思维被神秘的存在从中切断,如同dna的染色体一节一节的断裂开,让她彻底忘记了,自己这一刻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如果有别人存在这片空间,按那个人的视角,希茨菲尔就像愣住了一样飘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充斥着迷茫,任由那个怪异的存在距离她越来越近。   意识又在下沉了……   希茨菲尔安静的飘在半空,只有维持着最基本的意识,看着那怪异的东西环绕着自己来回游弋。   它想吃掉这个女孩。   可每当它靠近,希茨菲尔都会在无意识间转过身子,用金色的左眼凝视着它。   目光仿佛具有切实的魔力。   每当被这只眼睛死死锁定,它都会抽搐着、颤抖着立刻退开。然后继续不甘心的在周围游动,尝试寻找突破的办法。   在这过程中,那些泛着彩光的、不断在变换的扭曲光芒也在不断吸收第一批幽灵。   它们的身躯在一点点软化,化作最纯粹的光芒被融入这个东西。   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希茨菲尔也将失去全部的屏障。   在这一刻,一个幽灵突然靠近希茨菲尔,身体蠕动着变成一个女人。   她一把抓住了希茨菲尔。   当着那未知怪物的面,将她……强行拉进了自己的身体。   ……   一个惊醒,希茨菲尔抬头张望。   周围的环境完全变了。   不再有黑暗和灰雾,而是变得晴空万里。   这是在海上。   一艘船上。   “波妮,水晶海到了吗?”   伴随这句活泼的嬉笑,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蹦蹦跳跳着从船舱里出来,搂住站在栏杆前的黑发女人。   “还差一会……”   女人有些害羞,而且明显很抗拒亲密接触。   “林德……他们还在看的,别这样好吗?”   “噢,我才要说,别这样对我。”   英俊男人低头看着她。   “我愿意将我的一切都赠给你……”   “无论是我的生命,还是信仰……” 第三十八章 逃难者*   作为贵族小姐,布兰妮-斯凯远远称不上和下层割裂。   她救济过贫民,曾亲自站在锅炉边给难民施粥。   也尝试过进入工厂考察,那可怕的,犹如钢铁森林的情景极大震撼了她。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她向往奇幻和浪漫的心,她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做一个探险家,就像骑士小说里的那些主人翁一样,在不断经历冒险、求索的过程中收获爱情。   斯凯男爵没能及时发现她这种心态。当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布兰妮已经和这些年结识的同伴进入北方教区,在那里又组织了一支探险队朝水晶海的方向前进。   乍一看,选择水晶海作为目标不是明智之举。因为太多人在那里失踪,其中不乏一些知名探险家或者赏金猎人。   但他们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因为他们有林德——一个自称对水晶海奥秘有所了解的神秘游侠。   林德确实很神秘,这支探险小队组建两年了,但其他人却都打听不到他的底细。但他本人确实称得上是阅历丰富、学识渊博,再加上不错的身手,队伍在一开始就很快接纳了他。   布兰妮和林德不算一见钟情,而是在相处过程相互对对方有了好感。相比较布兰妮身为小姐的矜持林德一上来就开放的多,这两年时间,他有将近一年都在孜孜不倦的追求着她。   等到他们真正出海,象征着布兰妮终于彻底抛弃掉自己过去包袱的时候,他认为这段追求之旅理应可以划上句号,便用一个当着所有人面的吻虏获了对方。 当天晚上,两人沐浴,喝了酒后,林德这时忽然拉住了布兰妮的手,一使劲把布兰妮拉入他的怀中。   布兰妮想挣扎,忽然瞧见林德双眼充满了欲火,发着抖。   他对布兰妮说道:“波妮,嫁给我吧。”   布兰妮想挣开他,一抽身,失去重心。而又被他搂入怀中。一不慎,把他披在身上的那条浴巾拉掉了。   噢……!原来林德浴巾里头是真空的,没穿内衣内裤,一条黑漆漆的大鸡巴如一根棒棰般的垂在那里。四周都是阴毛,一个龟头同鸡蛋一般,简直太大了。   布兰妮望了一眼,挺吓人的,不敢再看了,只觉心里卜通,卜通的狂跳,不知如何是好。   林德,伏下头来吻布兰妮。布兰妮已经痴迷的忘记了一切了,竟然和他疯狂的热吻起来了,感觉到全身酥痒肉麻,乳头部分也硬起来了。   他的手摸着布兰妮胸部足有37寸的大奶,嘴里自言自语的说道:“哎呀……这对大奶真棒……太肥了……真肉麻……如果有奶……我非吃个够……不可……那一定太美妙了……”   布兰妮的双奶第一次被男人抚摸,如触电似的震了一下,感到全身酥痒肉麻,乳头部分也硬了起来。   布兰妮“啊……啊……”的叫道:“你……你……太坏了……不可以呀……我、我……还是处女……不许乱摸……啊啊……怪好受啊…………林德……”   那时,布兰妮说话就是这样的矛盾着。当时,布兰妮自己也不知道是该说什么好了。   林德听布兰妮这么一说,兴奋更高,又听布兰妮说舒服,便慢慢地把布兰妮的衣服脱掉了。   布兰妮不懂反抗,也不想反抗了。到此时,一切耻辱也都忘掉了。混乱中,布兰妮不由自主的自己解开自己那前开式的胸罩。   在布兰妮自动解下胸罩之后,林德的嘴就伏下了,先是用舌头舔舐布兰妮的胸沟、乳晕和乳头,跟着十分肉紧的吃起奶来了。   布兰妮第一次这样的被大男人吸吮着大奶,布兰妮感到全身一片酥麻骚软和快感,阵阵快意涌上大脑。布兰妮止不住发出了呻吟。布兰妮想,这就是人常说的浪叫吧!   “啊……太好了……布兰妮……布兰妮……喜欢你吸……好……舒服哟……哎……哎哟……哎哟……哟……高兴死……布兰妮了……”   布兰妮见到他漆黑的棒状物体高高树起,硬的如同一根竿子一样。心中又好喜欢但又害怕。喜欢的是:原来男人的阳具是这么硬,这么丑,比平时想象中的鸡巴要丑的多。很想看一看,可惜平生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个机会。   害怕的是:这么粗大,一担钻入穴里,真无把握自己是否能够受得了。他如果硬往里塞,会不会疼死布兰妮?   他要布兰妮握住那丑东西,然后放入嘴里,为他吸吮。布兰妮不肯,又害羞。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可以如此?在说他那么丑。做梦去吧!   幸好他没有勉强那么做。反而,他分开布兰妮的小阴穴,为布兰妮用舌头舐起来了,他的舌头,十分灵活,一下一下的舐着,直达布兰妮的小穴。   布兰妮那里早已经流下了淫水,更多的是爱液,也流出了不少,他为布兰妮舐的一千二净,也感动了布兰妮。布兰妮很不好意思的抓住了那根大鸡巴多也为他进行了片刻的舐吸。   他被布兰妮吸的太舒服了:“哎………哟……哟……太好了……波妮……你真好……太感谢你了……小亲……亲……我忘不了你……可爱了………到了地方我们要幸福的过下去”   他的舌头先是在穴的外圈活动,继而步步深入。舔住了布兰妮的小阳核,跟着又探入布兰妮的桃源洞里,东挺下,西舔一下。   布兰妮除了知道舒服的呻吟之外,不知所措。快乐的什么都忘了。只管紧紧抱住林德,好像是想抓住什么一样。这时,林德跟布兰妮二人,变成了两条肉蛇,紧紧地缠绕着。他抱着布兰妮来为她亲吻,下边的大棍子就轻轻的顶布兰妮。   过了一会,他把抱布兰妮的手慢慢松开,用手把布兰妮下边两片阴唇分开,然后,慢慢的钻挺进来。由于布兰妮是第一次,穴里通道狭窄所以他进来也是不容易的,也并不好受。事实上,是因为他的大鸡巴太粗壮了。   布兰妮不自觉的叫了起来:“哎呀……太痛了……不好受……轻一点………林德……你太坏了……”   他想了想就猛的一顶,“滋”的一声,大鸡巴全钻进去了。   这时,布兰妮顿感撕裂般的疼痛,疼的布兰妮泪水都流出来了。布兰妮负痛后本想到此为止,不让他再钻了。可是,又不想轻易放弃这男女性交的机会,更想体验一下男女性交的万般绝妙,又怕疼又爱使布兰妮那拿不定主意了。   幸好,林德的肉棒钻进来就停在那没动了。布兰妮慢慢感到不是那么些痛了,而内中一种奇怪的感觉慢慢的升起:那是痒?是酸?是痛?反正那是一种说不清到不明的感觉,布兰妮不由自主的动了动身体。   林德感觉布兰妮自己在动了,也就开始慢慢进出。不多时,布兰妮感到苦尽甘来,有了阵阵玄妙的快感已将刚才的疼痛全击退了,下边的爱液也流出的更多了。   他弓着腰一下一下的抽送着,他的每一下动作都令布兰妮深深的体会到:男女之间的性交是如此美好,如此过瘾。布兰妮的双手不住的四处乱抓乱挠,布兰妮抱住他的脖子,也摸到了他的屁股,便催着他,要他再深入一点。   他照着布兰妮的吩咐去做,时时处外都依从着布兰妮,布兰妮高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怎样才可以表达被他尻弄的绝妙感觉。   只知道高一声多低一语的浪叫着:“林德……你真会干……第一次的……味道……太……太好了……再……再使点劲……啊……啊啊……快……快……插啊……布兰妮要……唔………………哟……哟……太好了……被你日……日死了……加强……加强插……啊啊啊……舒服……布兰妮……布兰妮……布兰妮要……要死了……张……林德……你太……太好了……”   他多次的将布兰妮的身体,反来复去按不同的角度、不同姿势变换着花招。他向布兰妮抽插,得到又美又年轻,穴又紧的处女陪着性交,那个中的滋味自不必言表。只能从他疾弛的程度和大声的浪嚎略见一斑。   “呀呀……呀呀………太好了……实在是……太幸福了……咿……咿……咿……波妮……你太美了……穴里……好紧……太美了……真是妙……爽啊……你真好……”   差不多干了一个小时,他大汗如鱼,布兰妮也感到用力过度太累了。   他猛插了一下,这一下顶到了布兰妮阴道的尽头,接着便感觉他打了几下哆嗦,那还被布兰妮的穴心紧夹着的肉棒急急的抖动了一下,又一下……   一道热流就射入了布兰妮的花心,布兰妮被他这—套连惯的动作带到了最高潮。 ……………………………………………………   在海上航行了一段时日,探险小队召集成员开了个会。   他们分别是:   游侠林德。   火枪手布兰妮。   赏金猎人摩加莉。   游侠兼诗人的菲利克斯。   水手布鲁和卡尔。   一共六人。   “大家伙私下里已经开了个会,林德。我们一致认为你们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这种生活比我之前蹲监狱还要难熬!”   最年长的布鲁刚见面就提出抗议——针对这阵子持续从某个房间内传出来的靡靡之音。   “闭嘴布鲁!”布兰妮刚卸下腰上的刺剑,闻言立刻手持剑鞘砸了下桌子,“再说……我就用鱼刺缝上你的嘴巴!”   船舱内的气氛有一瞬的宁静,但没等多持续一会,立马爆发出一串大笑。   “怎么了……嘛!”布兰妮终于招架不住了,红着脸用力一踩甲板,“你们这些坏东西……我要把你们都丢去喂鱼!!!”   “好了波妮。”这时,团队的主心骨兼船长林德也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撇撇嘴,大致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   没办法,他和布兰妮正是热恋期。生理上的冲动和需求避免不了。被拿出来调笑是注定的。   他将刚虏获的小女人抱到怀里一番安慰,然后来到主位坐下。   “各位。”他做了个深呼吸,让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严肃和决心,“今天展开这次讨论是我的主意,因为我打算公布我当前掌握的秘密消息:水晶海为什么会成为凶地。”   其他人顿时安静下来——这确实是他们最关心的秘密,没有之一。   前往凶地探险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九死一生。没有人想把尸骨留在他乡,知道的情报越多,他们就越有可能满载而归。   布兰妮也看着爱人,但和其他人眼中蕴含好奇、求知欲不同,她脸上只有浓浓的担忧。   只不过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林德,没能发现她的异常。   “第一点。”林德探出一根手指,“水晶海的外围,以及和其他海域的交界处会有反常的飓风。”   “你们不要不重视,我发誓那绝对不是一般的飓风。当它席卷过来的时候你们甚至会以为是末日降临,它连接着海沟与天穹,几近于是神的伟力。”   “林德。”纤细女郎摩加莉抬了抬自己的羽毛帽子,扭动身体时,身侧挂着的火枪枪管会碰撞凳子发出脆响,“你的意思是,在水晶海失踪的人都是遭遇这种风暴?”   “是的。”   “那我们去水晶海干什么,找死吗?”   探险家可以解决的困难里绝对不包括自然灾害,不少人跟着点头,他们已经有点打退堂鼓了。   “有风暴不假,但风暴并不会阻止我们。”林德摇头,“那是一种外界前所未见的,从来没有人知晓的特殊现象,它会将大部分卷进去的东西抛向偏西的北边,落到一座……任何地图记述里都不存   在的荒岛之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德?”菲利克斯好奇的问道。   这是团队中最小的成员,他只有19岁,而只看他干净细嫩的面相甚至会以为是16岁。   就是依靠这副可以被评价为美少年的皮囊,从小生活在北方教区平民窟的菲利克斯才能脱颖而出成为诗人。   而诗人嘛……   在萨拉,现实里的诗人确实和魔幻小说里的一样大多数都是俊美的男性,但他们除了在酒吧等场所唱歌之外还提供一些特殊服务。   而这些,菲利克斯都经历过。   “早年我曾救助过一个年老的猎人,这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的。”林德说道。   “我连这些消息都告诉大家了,还请大家相信我。”   “只要能证实水晶海的秘密就是如此,我们绝对能从教区那领到赏金,在座的各位也会成名,甚至会被写到故事里悠久传唱——”   “那还说什么!”   摩加莉拔出一把匕首插在桌上。   “海盗我们都干赢了,还怕什么!?”   “说的对!”   “冲!”   “为了传说!为了女神!”   会议最终变成了派对。几乎所有人都喝的酩酊大醉,连不胜酒力的菲利克斯都躺倒了。   但林德和布兰妮却没有喝酒。   两人以还需要有人开船为由拒绝了所有酒精饮料,待大家都躺下之后他们来到甲板吹风,打算商议今后的路。   “林德……”   “波妮。”   “你今天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你要跟他们坦白……你来自日蚀教会的事。”   “有些事情可以说,但有些不适合,我相信这方面我还是有分寸的。”   “那么前段时间我们遭遇的那伙海盗……”   “是他们的人。”   “来追我们的吗。”   “是。”   “你有把握甩掉他们吗……”   “我不知道,波妮。”   面向夕阳,林德将靠过来的女人拥入怀中。   “我只在死灵之书的残卷上看过关于布雷斯岛的记载,那是一处‘养神地’,连他们都不敢轻易靠近。”   “那我们——”   “但记载上提及了那儿依然有土人村落,证明人类在那里并不是无法生存。”   “林德……要不然我们回去吧,你去向教区坦白自己的身份,我去找家里求情,总不至于判你死罪。”   “不可能的,波妮,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   “我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布雷斯岛真的有那么神秘,只有这样才能挡住他们,我们才能得到永恒的安宁。” 第三十九章 溶化的生命 一*   继续又在海上航行了一段时间,林德和布兰妮终于“如愿以偿”的遭遇了风暴。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意识到有些东西被估计错了。   这风暴……它比林德的夸大描述还要夸张,还要恐怖。   如同整个海洋世界全部倒卷、坍塌的灾难。随便几次冲击,这艘在卖家口中“可以抵御任何暴风雨”的探险船就被撕成了碎片。   他们被连同船只和货物的碎片一起卷到半空,被纳入那道无比可怕的海龙卷里,体验过海沟的深邃,见识过天空的宏伟,最终在浑浑噩噩中醒来,发现自己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   千米高的海崖峭壁。   连绵的、交错分开的断崖山峰。   终年笼罩在四周的迷幻白雾。   怪鸟、怪异的温差变化。   以及最让人感到不安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问题的土人村落。   沃姆村——是这座村子的名字。探险小队运气非常好,除了两位水手和菲利克斯失踪,其他人全部掉在主峰,也就是沃姆村主体村落所在的最大的那座断崖山峰。   没一会儿,他们就从村民们口中得知了这里的详细信息。林德和布兰妮不顾断骨的伤势搂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他们以为自己成功了,不会再有人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他们将能在这座不存在的岛上安稳度日,永远、永远也不用担心会被任何外力破坏。   这种激动之下的情绪宣泄不可避免的露出了马脚。摩加莉当即对他们探险的动机产生了怀疑,直接逼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认为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在相互商议了之后,将林德的身份,一切前因后果都告知这位猎人小姐,最终导致她暴怒,愤而出走。   但是流落布雷斯岛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现实。   按照当地的村民描述,来到这里的人不可能再逃出去,只能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摩加莉就算想逃都没地方去,但是她也不是全无收获——从当时的村守嘴里,她打听到还有一位落难者居住在附近。   他的名字叫阿什拉尔,35岁的年龄,看着却像70岁。摩加莉在阿什拉尔处获知这是一座有怪异的岛,对方劝她“如果想维持纯洁的灵魂最好现在就从悬崖上跳下去”,招来摩加莉无情调笑。   摩加莉认为阿什拉尔是被常年无法回归文明社会的煎熬折磨疯了,她决定自己想办法离开这座岛。   在详细了解了布雷斯岛的一切环境因素后,她做了一个决定——加入村子里的天空猎队。   那种羽装虽然原始落后,但不得不承认在有风的时候确实可以拿来滑翔。   摩加莉不指望靠这个东西从刀锋崖跳到对面大陆的刀锋角去,但她希望能靠滑翔靠近海面,这样她就可以较为安全的跳到海里,再从海里游到岸边。   毕竟刀锋角和对面大陆的直线距离也就几百米远,这点距离对水性极好的她来说就像玩闹,她有绝对把握实现这一目标。   就这样,摩加莉和林德、布兰妮的生活分成了两部分。哪怕后来林德为了“养家糊口”也加入了天空猎队,摩加莉还是不愿意搭理他们。   双方的路不同,确实没有什么好细聊的。   林德和布兰妮在岛上结为夫妻,不久之后就有了孩子。他们一边庆幸现在的生活一边想回报摩加莉,但对方从来不愿意给他们机会。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又一次永夜。   那是他们在这里渡过的第一个热风节,当时摩加莉的滑翔技巧已经非常好了,她永远都能狩猎到最多的雾隼,还经常从海崖峭壁上掏来鸟蛋。   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双方关系有所好转。摩加莉偶尔会送来鸟蛋给两口子吃,但还是不愿意跟他们有任何交流。   永夜到来的时候,天气再次变得反常。   夜里温度骤降,有些地方都开始结霜。山体表面的岩石在白日的酷暑和夜晚低温璀璨下开裂、粉碎,很多地方都开始脱落,露出最下面一层有些绵软的红色烂泥。   因为担心摩加莉夜晚冻着,林德受布兰妮托付去给她送织好的衣物。   他推开门,刚进院子,鼻腔里就嗅到一股浓烈的臭味。   那是前所未有的恶臭,仿佛将他所知道的所有臭味的源头混合在一起,充分搅拌后再发酵取出。   闻到那味道的第一时间他就停下来呕吐,然后才想起来更重要的: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昏暗的夜色下进入石屋,林德看到了一幕让他胆寒的场景。   一群村民围在石床边上,压住摩加莉的身体,正在对她行不轨之事。 半身赤裸的摩加莉,正蜷曲在一张被褥上,被九个毛茸茸、赤条条的男人包围,肆意淫辱,尽情爱抚……“啊,救命……别这样……弄…… 啊……”   摩加莉长得很美,丰满的身材尽显女人的诱人魅力,这时只感浑体上下都被男人淫秽的手、舌头和阳具触碰、磨擦、狎玩着。   九个男人的阳具都勃起来,发出的热力仿佛把一屋子的温度都提升了。   其中一人无耻地把舌头伸进摩加莉的口腔,不住地深进;一人则把她的娇躯扶坐起来,然后坐在她身后以手轻轻抚摸晶莹剔透的玉背;又一人拨过她左边的秀发,用牙齿轻噬她的性感耳珠;一人据于女郎的右边,闭上双目把脸贴在女郎仍被透明奶罩紧紧包裹着的雪白乳房;一人则跪在另一边,用手拉下女郎的左边胸围吊带,一边爱抚充满弹性的乳房,一边吸啜着粉红色的颤抖乳头;一人无限满足地把手停留在纤美的小腹上;一人却把女郎的左右双足都吻透;最后的两人,则隔着性感内裤玩弄女性的阴部……床褥附近,则撒落一地的男人衣物和一套女性穿着的紧身上衣和迷你裙,还有一件白色的胸衣和雪白的吊带丝袜。   “呜呜……哼……嗯……”   摩加莉虽闭上美目,却已泪流满面,张开的嘴想叫,但被男人的嘴占了进去,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强烈的痛楚和屈辱遍布全身神经,惟一能做的只是不断在九个男人的包围中挣扎,然而,这不过带来女体更挑逗的颤动和冷汗。   “这骚货真不错,就像水造,看这里,唔……”一名男人把摩加莉的一双雪白大腿更加张开,就隔着内裤凑脸过去,伸出腥红的舌头上下舔动,另一人在旁看得心急,索性整个人伏贴被褥,在内裤下端找寻空间,将手指从床褥的平面上滑进去,触摸她神秘的阴唇…… 下体,立时传来电殛般的感觉。   摩加莉那双秀眉痛苦地往上一皱,长长的眼睫毛也斜斜一蹙,虽然还没有张开美目,已看得人我见犹怜。   “不……不要再弄……”摩加莉如坠深渊,心里不停呼喊,因为一指粗糙的指头已把内裤下端捺侧了,找到女性生殖器的入口,然后无耻地套弄进去……还不停地进进出出,活像被男性的阳具奸淫着。   至于压在内裤外面的舌头,仍一上一下地循环舔动,把一对奶子包得紧绷绷的透明乳罩,在两名男子半拉半扯的情况下,连另一边的白色的吊带子也滑落了玉臂上。   “卜”的一声响,这前扣式的乳罩终于被打开了,一对浑圆丰腴的奶子再无拘束,颤动起来。   “很美的乳房……”男人发出由衷的赞叹,娇嫩乳晕上的粉粉乳头原来也已挺立在温热的空气中。   “呃啊。”一名啜着摩加莉玉趾的男人突然发声。   在上面与女郎接吻的男人识趣地把舌头从她香软的口腔抽出,甜丝丝的津液也依依不舍的牵了一条线出来,挂落在女郎性感的乳沟上,有一些甚至滴在那用脸感受女郎乳房弹性温软的男人发顶。   这时,其他七人仍沉迷在这动人美女的丰满肉体上。   他们刺激着女郎身上每一处敏感地带的同时,也刺激着自己的性欲——为使待会自己骑在摩加莉身上时发挥出最大的高潮……“呜……求求……你们…… 啊……”女郎甜美的小嘴一旦得到解脱,又哀号起来,但那刚强吻她嘴巴的男人看见她楚楚动人的哭泣美态,又忍不住去舔她脸颊上的肌肤。   “啊!”男人双手抓紧女郎的左右足踝,然后站身被褥外,残忍地将一个半身赤裸的摩加莉,正蜷曲在废屋内一张发霉的被褥上,被九个毛茸茸、赤条条的男人包围,肆意淫辱,尽情爱抚……“啊,救命……别这样……弄…… 啊……”   摩加莉长得很美,丰满的身材尽显女人的诱人魅力,这时只感浑体上下都被男人淫秽的手、舌头和阳具触碰、磨擦、狎玩着。   九个男人的阳具都勃起来,发出的热力仿佛把一屋子的温度都提升了。   其中一人无耻地把舌头伸进摩加莉的口腔,不住地深进;一人则把她的娇躯扶坐起来,然后坐在她身后以手轻轻抚摸晶莹剔透的玉背;又一人拨过她左边的秀发,用牙齿轻噬她的性感耳珠;一人据于女郎的右边,闭上双目把脸贴在女郎仍被透明奶罩紧紧包裹着的雪白乳房;一人则跪在另一边,用手拉下女郎的左边胸围吊带,一边爱抚充满弹性的乳房,一边吸啜着粉红色的颤抖乳头;一人无限满足地把手停留在纤美的小腹上;一人却把女郎的左右双足都吻透;最后的两人,则隔着性感内裤玩弄女性的阴部……床褥附近,则撒落一地的男人衣物和一套女性穿着的紧身上衣和迷你裙,还有一件白色的胸衣和雪白的吊带丝袜。   “呜呜……哼……嗯……”   摩加莉虽闭上美目,却已泪流满面,张开的嘴想叫,但被男人的嘴占了进去,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强烈的痛楚和屈辱遍布全身神经,惟一能做的只是不断在九个男人的包围中挣扎,然而,这不过带来女体更挑逗的颤动和冷汗。   “这骚货真不错,就像水造,看这里,唔……”一名男人把摩加莉的一双雪白大腿更加张开,就隔着内裤凑脸过去,伸出腥红的舌头上下舔动,另一人在旁看得心急,索性整个人伏贴被褥,在内裤下端找寻空间,将手指从床褥的平面上滑进去,触摸她神秘的阴唇…… 下体,立时传来电殛般的感觉。   摩加莉那双秀眉痛苦地往上一皱,长长的眼睫毛也斜斜一蹙,虽然还没有张开美目,已看得人我见犹怜。   “不……不要再弄……”摩加莉如坠深渊,心里不停呼喊,因为一指粗糙的指头已把内裤下端捺侧了,找到女性生殖器的入口,然后无耻地套弄进去……还不停地进进出出,活像被男性的阳具奸淫着。   至于压在内裤外面的舌头,仍一上一下地循环舔动,把一对奶子包得紧绷绷的透明乳罩,在两名男子半拉半扯的情况下,连另一边的白色的吊带子也滑落了玉臂上。   “卜”的一声响,这前扣式的乳罩终于被打开了,一对浑圆丰腴的奶子再无拘束,颤动起来。   “很美的乳房……”男人发出由衷的赞叹,娇嫩乳晕上的粉粉乳头原来也已挺立在温热的空气中。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一名啜着摩加莉玉趾的男人突然抬头问。明明摩加莉在这里住了许久,男人的问题显得很奇怪。   在上面与女郎接吻的男人识趣地把舌头从她香软的口腔抽出,甜丝丝的津液也依依不舍的牵了一条线出来,挂落在女郎性感的乳沟上,有一些甚至滴在那用脸感受女郎乳房弹性温软的男人发顶。   这时,其他七人仍沉迷在这动人美女的丰满肉体上。   他们刺激着女郎身上每一处敏感地带的同时,也刺激着自己的性欲——为使待会自己骑在摩加莉身上时发挥出最大的高潮……“呜……求求……你们…… 啊……”摩加莉甜美的小嘴一旦得到解脱,又哀号起来,但那刚强吻她嘴巴的男人看见她楚楚动人的哭泣美态,又忍不住去舔她脸颊上的肌肤。   “快答我!”还未得到答案的男人大是愤怒,双手抓紧女郎的左右足踝,然后站身被褥外,残忍地将女郎的双腿抬高,分开。   “啊……”摩加莉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肉体一颤,要不是身周都围着男人,怕已被拉得整副娇躯都躺在被褥上面。   由于玉腿被过度分开的缘故,阴部的耻毛也从雪白内裤的两端丝蕾处露了出来,这样一来,蹂躏她下体的两人更疯狂了,角度大了,看得清楚,弄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经过一轮舌奸,摩加莉的性感蕾丝内裤前面,这时都黏满了男人浓稠的唾液,就像被水浇灌而湿透了,把女性阴部的形状约隐约现地显露出来。   “喔!耻毛排得真整齐,阴唇口经过一番套弄,也像很会吃东西的淫荡样子耶。”   “怎么样,是不是要来真的?”埋首在下面的两个男人吃吃淫笑。   摩加莉不住痛哭,摇头挣扎,此刻的她,已顾不得身子依偎在这群充满兽性的男人的赤体上、有多少根勃起的火辣肉棒触碰到自己的娇躯、甚至如何被抚摸、舔啜……她完全崩溃了。   女性最大的尊严荡然无存,一边被玩弄,一边还要听着这些污秽的淫语,而且她知道,这才是开始,接下来的玩意将会更加变态,尖锐地冲击着她的精神和肉体。 她甚至不敢再想,九个毛茸茸的男人排着队来轮奸自己的情况……“啊哼……”突然,足趾处传来一阵莫名的剧痛,原来那个男子正用牙齿去咬,雪白的美腿立时反射性的乱踢。   其他男人见状都一阵哄笑,笑声中充满淫辱变态的意味,似乎被玩弄的女性愈会抵抗和反应,才能满足他们的兽性。   “小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吻啜她耳珠的男子悄声问,语气十分温柔,说罢,又用嘴巴轻啜她的耳珠子,舌尖则火热地挑逗。   “不……要……”摩加莉侧首避往一旁,便要摆脱他的痴缠。   另一边的男子正在强索她的脸颊,见这美女正好迎上香唇,便又张开他那牙齿发黄的厚嘴巴,吸啜女郎的樱唇,女郎拚命摆脱,那条肥如泥鳅的讨厌淫舌已伸了进去不住撩拨,顿然发出“嘤嘤唧唧”两舌交缠的淫靡声音。   再加上前后左右八个男人八条舌头和十六只手对长发美女的密集活动,女郎的肉体再无半分多余出来的空间未被占据,构成一幅极度秽荡的男女淫乱图。 便在九男一女赤裸裸地揽着一团,坐在摩加莉背后的男子突然一阵痉挛,喷出了一道白液,直射得摩加莉光溜溜的背部一片腥腻。   原来他的阳具一直贴着女郎的股沟勃起,当摩加莉的娇躯极力挣扎时,便一并磨擦着他的阴囊,令他兴奋得达到高潮……“哈!你这么快!”其他人纷纷嚣叫取笑,那刚射精的男人一脸失望之色。   未几,那班淫兽已争相站在摩加莉四周,把自己硬直得发黑的阳具竖近她粉嫩的美脸处,一张张玩弄女性的残忍形相似要把女郎吞噬!   摩加莉闻到一阵阵恶臭传来,不禁吓得睁开美目,只见八根大小不一的阳具一下子把自己包围,还递到自己唇边,不由得又羞又急,哭得更是梨花带雨。   “呜……我叫摩加莉……你们……放过……我好吗……”一双玉臂正要反抗,那刚泄完的男人已从后把她紧紧抱贴,双手揉搓着她那对坚挺雪白的奶子,还无赖地以毛茸茸的胸腹磨擦着她沾满精液的粉背和仍系着的乳罩背带。   “喔……别这……样……”美丽的摩加莉感受到乳房被蹂躏的痛楚和羞赧,还有腥腻腻的精液在粉背磨蹭,水汪汪的美目便又紧闭起来,同时扔动娇躯挣扎,却不知,这样反而使她雪白的胴体诱人万分。   “摩加莉……摩加莉,我来了!”一名有着大肚子的男人已然急不及待,紫黑色的丑陋肉棒在众人捏着摩加莉香腮的帮助下,直插进摩加莉的性感小嘴,就这样一站一坐的进行着人类最原始的口交动作。   “嘤!”摩加莉立感一阵晕眩,强烈的男性气味直冲口腔,那感觉就像跟一个早上还未刷牙漱口的肮脏男人接吻。   “这女人真挑逗……”在这一刻,大肚男人完全可以感受到无敌的诱惑,从上面俯瞰落去,摩加莉蹙眉闭目地吸吮着他的巨大肉棒,纤细小巧的樱唇因肉棒无情地灌入口腔而微微曲张,软滑的舌头生硬地触动龟头上的感敏细胞,显然是个甚少性事的闺中少女,当下可见她两颊的香腮渐渐升起醉人的红晕,散发女性香气的一头淡棕色长发更随着前后吸吮的动作而飘摇,还有,那双美妙诱人的乳房,在男人的魔爪蹂躏下,跌荡有致地上下抛动,此情此景,足以令所有正常的男人忍捺不住,恨不得马上把她压在身下,施以强暴!   其他男人纷纷射出兽欲的目光,视奸着摩加莉的美丽的脸蛋和肉体。   突然,坐在摩加莉背后的男人叫了出来:“咦!你们看,小美人下体流了很多水啊……”   旁边,七个握着自己阳具的男人连忙俯身探头观察,果然,有一些黏黏的液体从蕾丝内裤两侧流了出来,把摩加莉坐着的被褥附近都湿了一团。   “怎么了我的小摩加莉,有快感了吗?”   当下,便有四、五根手指去沾染那些汁液,然后放在嘴巴浅尝 “我的小摩加莉,吃完肉棒子,待会老子便给你尝尝自己的淫贱蜜汁。”   “操!这小妮子身材正透,一定常常自慰,那用你给她尝!”   一众男子异口同声地讨论,还把沾在手指上的淫液展示给对方看,其中一个甚至用手掌按压摩加莉饱胀诱人的耻丘,虽然是隔了内裤,但穿上这种蕾丝质的内裤,又薄又透,性感的爱液是水透性的,立时渗出了内裤两侧以及中央的蕾丝部位,让他们可以任意染指。   那人猥琐地把满是爱液的手掌五指分开,黏黏的爱液像美丽的处女膜般在手指与手指之间形成,其他人一阵哄笑,偏又说得淫秽下流,目的只为羞辱摩加莉,以达到男人征服女性的满足感。   摩加莉这时仍羞赧地含着腥臭的男性生殖器,前后套弄……许是因为阳具强烈味道所致,适才的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异样刺激,再加上身后那名恶魔般男子纯熟技巧的手段,从乳房外侧扫至乳房隆起的中央,再由这男人最爱盈握的部位捏往胀红的迷人乳尖,把这女性最美最突出的敏感部位尽情地玩弄于掌上,而且粉背上得到精液的润滑,与那些蜷曲的男性胸毛黏在一起,更让摩加莉饱受一种被凌辱、却又带着骚痒的奇特感觉,情不自禁下,她发觉自己的柳腹一阵胀满,兼之身周七个男子发出的沉重呼吸声,和他们无形中视奸,终于,再也锁不住柳腹内黏稠的爱液,流溢而出,沿着膣腔、阴唇、耻毛、蕾丝内裤、大腿根直渗床铺……这样一来,反而使人觉得摩加莉正在享受被奸淫的过程。   “怎么要这样对我?”听到他们高声浪语来侮辱自己,摩加莉心中万分悲哀,同时,口内的粗大肉棒已愈来愈炽烫,男人抽动的动作也愈来愈剧烈,摩加莉知道他快要泄了,而且还是泄在自己嘴里,泪水一串滴下,滑落在自己高耸饱满的胸脯上,像是一对奶子渗出兴奋的汗珠。   众人都瞧得躁热难当,唇干喉涸,可以想像这情景的亢奋程度。 “噗……喔……噗……喔……噗……喔……”摩加莉忍受着炽热阳具的狂猛冲击,口腔内因口交而大量分泌出来用以润滑肉棒的唾液,发出淫靡的吸啜声,与阳具抵住自己喉间出出入入的痛苦而响起的呻吟声,循环的交织着,极尽淫荡亵秽之能事。   “荷……荷……荷……摩加莉,啊,你真棒……”大肚男子享受着摩加莉美妙的吸吮动作和嘤哼娇喘,汗水,已湿透全身。   “啊……喔……啾啾……咿……啾……喔……”摩加莉仿佛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再看不见身周侵犯她、吃她豆腐的男人,只知道忘情地含啜、忘情地口交、忘情地满足眼前这男人的性欲。   他马上想要出声阻止他们。   但可能是他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们,这些人停下动作,整齐划一的回过头来,露出了正脸。   无一例外的,他们嘴巴都张的很大。   一团腐烂的、如同烂泥、烂肉一样的恶心溶液从这些人的嘴角流出,其中一部分拉着粘丝混在一起,最终全灌进了摩加莉被强迫张开的口腔当中。   他第一时间发出一声怒吼。   然后这些人开始进一步变化——身体就像一层皮干瘪下来,所有的溶液像有生命一样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团烂肉魔怪。   在林德的怒吼声中,这团烂肉猛地张开身体朝他扑去。   画面突然变得支离破碎。   只能听到男人的声音在隐约回荡。   还有一阵令人胆寒的,一些粘腻之物活动时产生的恶心的动静。   ……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终于算知道了大部分的前因后果。   旁观了故事的起源,她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起源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林德……这个神秘的游侠居然曾经是日蚀教会的成员,是一名邪教徒!   这么看,这群人前往水晶海探险就完全可以解释的通了。   在这之前,希茨菲尔一直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即全世界有那么多神秘传说,这样一支简陋的探险小队为什么要选择难度可以说是最高级别之一的水晶海。   现在看来他们根本就不是去那里探险的,而是作为队伍领导者的这对恋人,他们想逃避来自日蚀教会和械阳女神教团的共同追捕。   那什么老猎人是林德胡扯,他知道布雷斯岛存在是通过日蚀教会内部的资料记载,确认有这样一个神秘和机遇并存的地方,并确定就连组织里的人都不敢靠近。   他爱布兰妮,布兰妮也爱他。   两个人在明确对方心意后共同决定抛弃尘世的一切,他们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神秘之岛的传说上,希望逃到布雷斯岛开启隐居生活,就这样平稳的度过一生。   但是,该说果然是恋爱脑吗……   只想着自己的幸福,却欺骗了其他同伴。   希茨菲尔能理解这种心情,也在中途看到、听到这两人商议着成功后要对其他人道歉,并打算将自己在文明社会的所有积蓄都赠给他们。   但她站在未来已经看到了一切的结局——探险小队全灭,布雷斯岛根本不是林德想象中的乐土而是一块死亡凶地。   一阵晃动后,画面逐渐又清晰起来。   希茨菲尔立刻凝聚精神。   继续,跟着布兰妮的臆想回溯过去。 第四十章 溶化的生命 二   第二天,怀孕状态的布兰妮从噩梦中惊醒。   她梦到了一团诡异的、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怪异生物,其身体如烂泥般绵软且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光晕,张开身体犹如一座山岳,直接把她包了进去。   醒来后,布兰妮发现丈夫不在身边。   屋外传来一阵动静,她起床开门,看到一群肥胖的村民拥护着两个人走在最前面,正是摩加莉和丈夫林德。   “林德!?”她有些惊愕的追了出去,“等等……你们去哪?”   队伍在这时停下步伐,每个人都转过脑袋,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布兰妮后退一步,仔细打量这些人,发现他们眼神呆滞,眼里看不出有任何神采。   林德是唯一的例外,但也好的非常有限,无非是痴呆儿和醉鬼的区别。   “林德……你们这是……咳!你们怎么搞得这么臭啊!?”   走近几步,她就嗅到一股可怕的恶臭。顿时抓着旁边的树木开始呕吐。   林德……他的目光落在布兰妮的脑袋上,用冰冷的、看待食物的表情打量她一阵,然后缓缓视线下移,放在她已经稍有凸起的肚腹位置。   他足足看了好几秒钟。   然后一点一点的,类似一台常年失修的机器那样转过身子,晃动着,和其他人继续又走远了。   布兰妮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上午发生的事。   她的丈夫林德,被沃姆村的村民尊为新任村守,而摩加莉也顶替了前任,成了沃姆村天空猎队的新任队长。   坐在空地边缘,听着林德用干巴巴的语调告知村民,他将来一定会努力带领所有人生活的更好,布兰妮只觉得恐惧……她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林德……”   会场结束后,她试图靠近丈夫,把他拉回家详细问问。   但很快的,一道身影挡在她面前,用僵硬的、干巴巴的、非常凶恶的语气对她吼道:“是沃姆!林德沃姆!!!”   布兰妮呆呆看向赏金猎人,感觉这位猎人小姐……她虽然在尽力表达她的愤怒,但她的眼神却毫无焦距,看的甚至不是这个位置。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摩加莉,好像比之前刚来的时候要更高更壮。   林德……现在该叫他林德沃姆了。   林德沃姆没有理会这边的争吵,不论布兰妮怎么呼唤他,他都置若罔闻。   当天,夫妻二人正式分家,林德沃姆什么东西也没有拿走,直接搬进了上任村守居住的石屋。   而被他们替换掉的上任村守和上任猎队长……他们都在下午的热风仪式上,和其他老猎人一起,穿戴羽装,跳下了悬崖。   布兰妮带着无比的困惑浑浑噩噩的生活了一段时日。   她开始感到深深的不安,有一些怀疑在心头滋生,但是她总是难以下定决心。   一直到那一天。   她看到一个臃肿的胖子对她打招呼。   “你好啊……布兰妮……”   “你……”布兰妮愣愣盯着胖子,“你是谁?”   “你不……记得了……吗?”胖子干巴巴的笑着,在村民的搀扶下朝她靠近,“我们是……队友……”   “我还给你……唱过……歌……呢……”   “你——菲利克斯!?”   看到胖子缓缓点头,布兰妮发出一声尖叫,扭头就从干藻田跑了出去。   她彻底、完全的受不了了。   她没有回家。因为她觉得石屋、整个村子、村子里的人都是诡异,都是不祥。   一连好几天,她都没有回去。就生活在山峰外围的树林里。白天躲在树丛里避暑,夜晚蜷缩着咬牙坚持。   渴就喝泉水,饿就啃蕨根或者面包果,勉勉强强倒也能过。   这一天,夜晚,布兰妮被冻的实在受不了了。   她觉得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为腹中的孩子考虑也得照顾好自己,于是犹豫着要不要回村子里住。   虽然沃姆村从内到外都充满了怪异,还发生了丈夫、朋友转性,本该失踪,死在海里的菲利克斯复活,从俊俏少年变成那样的肥肉胖子之类的事……但是平心而论,村民们确实没亏待过她。   不需要劳作就有饭吃,什么操心的活计都不用做。   好像,总好过在外面冻死。   就在她不断做心理斗争的时候,她在前方看到了一撇火光。   一块靠着岩壁的狭隘空地,岩壁的内侧有一个刨出来的洞。   她靠近洞口,依稀在里面看到一个发须身体布满脏污,浑身瘦的就像个骨头架子似的干瘪老头。   “命运的……指引……”   老头注意到她,露出一嘴黑黄烂牙呵呵笑道。   “进来……吧。”   “如果你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什么……”   布兰妮犹豫了一下,突然记起,在他们刚来布雷斯岛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有一个落难者了。   好像就是这个老头,名字应该叫……阿什拉尔?   他没有选择和他们一样住村子,而是一开始就搬了出去。当时布兰妮还以为他脑子有毛病,现在她只觉得对方有先见之明。   他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吗?   林德曾经的样子在眼前浮现,咬咬牙,布兰妮钻进岩洞,面对阿什拉尔在火堆旁坐下。   阿什拉尔似乎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说东西断断续续的,有些词根本听不清,要连蒙带猜。   实际上已经不错了,看他这样子,布兰妮都怀疑他熬不过今夜。   “你……我曾经劝过你们……如果想……纯洁……就跳下去。”   阿什拉尔还是呵呵笑着。   “你们不听……现在晚了……没有救了……”   “先生。”布兰妮耐心听他说完,忙不迭的送上问题,“你……您能告诉我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摩加莉和林德会变成那样,还有为什么菲利克斯……会死而复生?”   “因为……他们都死了……”   “你说什么?”   “布雷斯岛……全称叫做‘布雷斯沃姆’,在一门极其古老的语言——拉塔迪亚语里,这个词的意思是‘腐烂的肉’。”   说着说着,阿什拉尔的讲述变得流畅起来。   “所以这里该叫什么?‘腐烂的肉岛’。”   “可……”   “整座岛都是由一团烂肉凝聚形成的,这些山岩,泥土,只是那怪物身上的泥浆,在阳光暴晒下所形成的……是的你没听错,我们身下就躲着一头大怪物,它吃人,你的丈夫和同伴都被它吃了。”   “你……撒谎!”   “随便你怎么认为……我反正已经快死了,告诉你这些,应该也是出于我可笑的赎罪心理……”   “……”   布兰妮脸色苍白,回想起林德和摩加莉当时的怪异,隐约竟是有些信了。   “它……是怎么做到……吃人?”   她僵硬的问道。   她还是有些不理解。   吃人什么的……那林德和摩加莉不是该消失掉吗?   怎么还活着?   还能行走、说话?   “那是傀儡。”   阿什拉尔点点脑袋。   “它吃掉了他们的脑子,把身体的一部分灌进去,取而代之。这样就得到了一具人类身体——除了脑袋受它操控之外身体其他器官机能都基本完好,甚至可以拿来互相繁殖交配。”   “……”   “……”   布兰妮。   还有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希茨菲尔都被吓坏了。   “这是‘养神地’,孕育邪神之所……”   阿什拉尔叹息一声。   “我所在的组织……他们最先发现了这个地方。”   “他们运气好,躲过了风暴,调查了这座岛——当时它还很矮很小——然后认为这是一尊正在成长的邪神雏形。”   “于是外面就开始谣传水晶海深处有太阳王的遗迹,就开始有源源不断的冒险者被风吹来。”   “落入这座岛,被它吃掉,成为它的滋生养料。”   “但是……布雷斯沃姆——我给它起的名字,这个东西的可怕和贪婪远远超出他们想象。”   “这根本就不是邪祟。”   “或者说,不应该是类似邪祟的生物。”   “它是自然的奇迹,是大自然在机缘巧合下创造的新生命。”   “它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欲望。他们根本无法控制它——控制布雷斯沃姆!”   “所以这里被放弃了……”   阿什拉尔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唯一能从这里解脱的方法,就是在身体溶化前找一个晚上跳下去。”   “这样至少能保持肉体……还有精神的纯洁。”   木柴在火堆里噼啪作响。   布兰妮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次开口。   “精神上的纯洁,是什么意思。”   “告诉我——被它吃掉意味着什么?”   噼啪……   噼啪……   “意味着你会成为它的一部分。”   过了好一会,阿什拉尔才开口回答。   “会和它一样。”   “无比疯狂的爱上太阳。”   ————————   感谢:可鲁贝洛斯、同神一齐煲汤、请问有钓鱼竿吗?、小系侑是天使、soul染七、煌凰终曲、禁忌四重存在、萌萌音红……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第三更来啦~赶紧求票票求精神奖励!   ps2:我昨晚梦到这破岛了,直娘贼,差点没给我魂吓飞…… 第四十一章 赌约   爱上太阳。   听到这句话,希茨菲尔如同打破了什么桎梏,大脑中的一切思绪、智慧在这一刻连成一片。   她觉得她……彻底懂了。   不光是阿什拉尔已经说出来的东西,还有那些他没说的东西,她都全部有了猜测。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村子的怪异,村民的异常,诡异之岛,雾隼和白雾,甚至包括差异巨大的温度变化,以及阿什莉口中的两个太阳。   这下是真明白了……   阿什拉尔说的没错,这确实是“自然的奇迹”。   “噗通!”   而在幻境里,布兰妮已经直接对着老头跪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尊敬的斯凯小姐。”   “求您……”   “我做不到。”   “求求您……”布兰妮不管不顾的想靠近他,“只要能救这个孩子……无论要我做任何事,甚至是……”   “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老头有些腻歪的推开她,“老啦……老啦……你要是早来几年没准我还会撒谎先拿你享受一番,但现在已经是没法子了……我连骗你都做不到。”   “但是您一直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布兰妮尖叫道,“你一直活着……不是吗?它没有选择吃掉你!这一定是!”   “一定个屁!”老头愤怒的打断她,“我还活着,是因为它已经建设完了生态循环!”   “那个村子!里面的村民!大部分都是被它控制的落难旅客诞下的后代!这些孩子从出生到长大唯一的用途就是多吃多长肉,和这些圈养出来的肥嫩牲畜比我算什么?我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布兰妮惊恐的瞪大双眼,这套生态循环的理论已经把她魂吓飞了。   但是希茨菲尔却注意到了这套说辞里的细节。   很显然,岛上的一切生物落在“布雷斯沃姆”的眼里都是食物。   但是食物怎么吃,这里面也是有讲究的。   面对外面来的探险者,落难旅客,布雷斯沃姆应该是会选择把他们变成傀儡。然后也许……大概……它可以在吞噬对方大脑的过程中收获智慧。   这就能解释它为什么懂得建立这样的生态圈,因为一直等待风暴送食物下来太“靠天收”了,食物的产量远远不如圈养稳定。   而对这些圈养出来的人——他们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什么教育,有些比阿什莉还幼稚,完全被沃姆村的规则洗脑。   对这些人,这些只负责“长肉”的食物,布雷斯沃姆又有另一种吃法。   而这种吃法,不出意外的话就和热风节息息相关。   阿什莉说过村子里有传统,每年热风节,已经到达一定年龄,或者自认为对村子没用的人都会穿上羽装来到刀锋崖,从上面一跃而下。   阿什莉对此的认知是……觉得村子其实还对逃离孤岛抱有期望,但她和其他村民的思想是有根本上的不同的,村民未必就是这样的想法。   也许他们已经被洗脑了,认为这是一种奉献,一种崇高的仪式。   这很正常——有些土人部落甚至还保留着亲人死去后其他人分食尸体的风俗(生吃),无知的灵魂不要太好洗脑。   而一切的关键。   希茨菲尔认为,就在“跳崖”这个步骤上。   那畜生圈养人类,蒙蔽他们的智慧,还通过控制个别傀儡编织出谎言,塑造热风节这样的节日,最终目的就是定期让一部分人从刀锋崖跳下去。   这些人就是它的定期自助餐。   也许他们坠落下去,突破白雾壁障后看到的不是海面,而是一头由腐肉形成的烂泥巨怪。   “没有希望了……孩子……”   可能是看女人可怜,也可能是他自己说的“赎罪心理”又在发酵。   阿什拉尔缓缓摇头,干巴巴的安慰起对方。   “你要是真想做点什么,那就是,帮我把这个延续下去。”   说着,他从角落里拿起两块木板。   希茨菲尔认得它们。   “人类能成为世界之王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我们发明了语言,发明了文字。”   “有语言和文字,上一代的智慧就可以传承给下一代,大大缩减了后人学习知识需要付出的精力。”   “如此一代代的积累下来,最终,我们统治了世界。”   阿什拉尔将两块木板交给布兰妮。   布兰妮接过来,看到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而她自己、摩加莉、菲利克斯、林德的名字也在上面。   “人太多了,遗言写不下。”   老头笑笑。   “只有名字了……至少能让后来者第一眼就察觉到不对,然后他们就可以到处翻翻找找,去搜寻那些前人留下来的宝贵遗产。”   布兰妮愣愣盯着名单出神。   然后她猛地抬头。   “阿什拉夫。”   “怎么。”   “这上面没有你的名字。”   “我没有资格留下名字。”   老头摇头。   “我是……为了赎罪自愿留在这的。”   布兰妮再次瞪大眼睛。   “我犯下了不可弥补的罪孽,我……最初制定‘养神地’计划的人,我是其中之一。”   “你是日蚀教会的人?”   布兰妮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老头没说话,等于默认。   噼啪……   噼啪……   洞里维持了长时间的寂静。   布兰妮不说话,阿什拉尔也不提醒她。   他也知道这些信息一股脑砸出去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难接受。哪怕布兰妮爱上的人其实也是一个邪教徒,但……可以说这一切之所以发生,他,阿什拉尔有不可推卸的罪恶和责任。   现在醒悟又有什么用呢。   已经,太迟了啊。   “那就……打个赌吧。”   布兰妮终于说话了。   “我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就叫阿什拉尔,如果是女孩,就叫阿什莉……”   老头猛地瞪眼。   阿什拉尔和阿什莉,在拉塔迪亚语里其实都是‘翅膀’的意思。   只是分别作为男女名字的时候会区分读音。   “你——”   “那东西吃了我丈夫,我想……报复它……”   布兰妮咧嘴笑道。   “如果这个孩子最终能活下来,那就当做是你的延续,算是报答你告诉我这些……”   “如果不能……”   “那我一定,是失败了。” 第四十二章 我发誓   ……这家伙!   意识层面,希茨菲尔先是微微一怔。   然后她立刻就觉得有一股寒意贯穿了灵魂。   布兰妮……说她要复仇。   乍一听很可笑,人类站在这样一头巨怪身上,简直就像虱子跳蚤!力量差距如此悬殊怎么复仇?   痴心妄想!   但其实不然。   阿什拉尔说布雷斯沃姆是自然的奇迹,说它并非是邪祟生物。这里,希茨菲尔只赞同前半部分。   这东西还是有些邪门的,虽然它的形成……和壮大……按照她的推理,确实是大自然雕琢塑造的,但这里同样有超自然的元素存在。   所以它当然是邪祟生物。   日蚀教会判断它可能成为邪神也不是异想天开,它确实有这样的潜力。   而布兰妮,她应该是,打算用邪祟来对抗邪祟。   幻境里的故事持续推进。   在得到所有能获取的情报,又得到了一份埋藏有所有落难者遗物埋藏地点的地图之后,布兰妮道别阿什拉尔,回到了村子。   从此她再也没见过阿什拉尔。也许他老死了,也许他选了一个夜晚从海崖上跳下,也许他被怪物吃了。   她都不在意。   沃姆村没有对她的归来有任何反应,人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每天也还是照例送来食水供她享用。   布兰妮冷冷看着这一切,没有再吃任何雾隼的肉,而是尽量多吃野果和植物蕨根。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在这段时间,除了有些挑食之外,她的表现大致正常。   然后,阿什莉出生。这个女人终于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步计划。   她开始锻炼身体。   一开始尝试性的吃一些雾隼肉,尽量锻炼身体肌肉。   过段时间又换了作息,变成白天睡觉,晚上起床。   再过一段时间又开始绝食,每天吃完东西都要扣嗓子全部吐掉。   哪怕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这么折腾,雾隼肉补充的高脂肪高能量根本撑不住她这么玩,她的身体迅速消瘦下来,渐渐变得和阿什拉尔有些相似。   而这非结束。   当看到这个女人在一次深夜,怀揣着一种甚至让人难以直视的勇气破坏掉自己身体一些器官的时候,希茨菲尔终于开始觉得……观看这些东西也属于折磨。   但可以理解。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在为丈夫复仇,同样还是一个母亲在为孩子复仇。   破坏掉器官,是为了不继续诞下子嗣。   布兰妮一边尽最大的努力照顾阿什莉,一边拿自己的身体疯狂实验。   她完全放弃了心理上和精神上的防线,疯狂探索着自然界中存在的每一丝可能性,终于在一天夜里如愿以偿——   看到了那片氤氲灰雾。   她成了超凡者。   如此,便有了复仇的初步资格。   超凡者在大部分情况下——大概是99%的概率,和常人没有任何不同。   即使是能做到现灵的,类似夏依冰那个级别的超凡者,他们的能力大多也只能应对邪祟生物,也就是只能在另一个世界产生具体效果。   更不要说布兰妮本就没什么天赋,如此摧残身体才觉醒的灵极其孱弱,超凡者身份,也不过就是让布兰妮成了一只大点的跳蚤。   但是希茨菲尔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因为超凡者和常人相比多了一种可能性——他们腐化的结果不同。   常人被噩梦污染腐化只能孵出梦魇,超凡者却能孵出腐化者。   后者几乎不死不灭,其腐化的根源,那个诱因只要存在,腐化者就能近乎永久的战斗下去。   阿什莉好像说过,她阿妈很期待那次热风节……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吗。   一个已经支离破碎、即将坠入深渊的灵魂,在长达十二年的时光里,依然努力的,在女儿面前维持人类的形态。   为的不过是,在与魔怪合为一体的时候能够保留自己的意识。   这样才能影响到它,让它忽略掉阿什莉-凯的存在。   给予她一片真正的,可以无忧无虑生活的乐土。   “……”情绪上的低落似乎一并传给了幻境之主。   意识逐渐从噩梦中剥离出来,希茨菲尔又看到了那片七彩光芒。   但这一次她能看清了。   在那团朦胧的、蠕动着的光晕中间有一道泛着黑气的人影。   它在推她。   想要提示她,赶快离去。   七彩怪影扭动着身体,像是在发出无声咆哮。   它在抗争,想要阻止人影的控制。   希茨菲尔默默看着这一切。   她不着急。   因为她已经感觉到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正在飞快接近。   “我会完成你的愿望。”   面对着怪影,她开口了。   “你的仇恨。”   “你的眷恋。”   “你的坚持。”   “你的噩梦。”   “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我会替你完成它们。”   “这是我,艾苏恩-希茨菲尔。”   “对你的承诺。”   七彩怪影已经不是在蠕动了。   它体内的每一缕光芒都在疯狂震颤,似乎不这样就无法表达它内心的愤怒。   它再次分成了无数散碎的光。   所有的光芒将希茨菲尔包在中间,眼看着就要将她彻底吞噬。   铮——   下一刻,黑暗中划出一道璀璨白光。   长夏长刀贯穿氤氲,在黑暗里劈出一道连接天地的门。夏依冰、托雷士、赛博特的身影接连从门中跳跃出来,稳稳将希茨菲尔护在中间。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白毛教士看到七彩怪物哇哇大叫着。   “说是感应到你在和怪物对峙,但这是啥啊——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好吧!”   “别在这站着!先离开这里!”   夏依冰有些手忙脚乱。   无他,这些散碎的光芒太多太密集了。   她是可以做到一刀一个,但她挥刀也要时间。   最好的方法肯定是拽着希茨菲尔从光门溜走——直接转移到梦界灰雾的另一头去。   “希茨菲尔……”   她呼唤着少女,想要抓住她的手将她带走。   但希茨菲尔没有回应。   光芒人影太多了,夏依冰来不及回头,只能再次大喊。   “希茨菲尔——!”   还是没有回应。   但很快的,夏依冰就注意到情况有变。   上一刻,她需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让刀光追上那些跳跃的光芒。但现在怎么……她挥刀出去的时候必然会有一片光芒突然定住不动?   斩杀效率提升了不止十倍,她终于有空回头——看到灰发少女面无表情,正瞪着那只妖异的金瞳看向这边。   是那只眼睛……?   夏依冰稍微有所明悟。   她用视线追逐刀光。   它们是被视线盯住才定住不动?   夏依冰真是惊了。   她从来不知道希茨菲尔还有这种本事!   “走吧。”   看到七彩光芒有些害怕的重新飞回去,组合成七彩怪物在那蠕动,希茨菲尔这才飘过来,主动抓住她的左手。   “毕竟是发过誓的。”   “今天这些,只是利息。” 第四十三章 自然的奇迹   睁开双眼,希茨菲尔第一时间看到一张凑近的脸。   “……”她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但阿什莉完全不懂什么叫不好意思,在她睁眼后反而开始大呼小叫:“哇!希斯!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摩加莉那样的情况,希茨菲尔故意垂下左边的刘海,用发丝掩盖住了左边眼睛。   阿什莉是见过这只眼睛的,但她们的第一次会面不太愉快。她受到惊吓比较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观赏、注视对方的眼睛。   眼罩没了真麻烦……   希茨菲尔摇摇头,推开阿什莉看向大门。   屋内的气温已经在升高,门缝里透出的光说明天已经亮了。   而且她特别感受了一下。   这个温度,比之前早上的时候还要高出一些。   所以应该差不多了。   热风节。   就要来了。   ……   另一边,托雷士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自家同伴正和夏依冰面对面坐着,口中低声谈论着什么。   “……”就只有我会因为噩梦的原因起不来吗。   他隐约觉得有些丢脸。   “嘿!”在自尊心的驱动下,白毛青年站起来,靠近已经熄灭的火堆,“她昨天最后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印象中,在和他们一起穿越白色光门之后,希茨菲尔一股脑交代了一大堆东西过来。又是什么布雷斯沃姆大怪物又是什么太阳,高温之类的,听的托雷士晕头转向。   他本就是个伤病号,养到现在身体还没好,又被夏依冰当苦力使唤持续几天维持现灵,在灰雾里找到希茨菲尔的时候意识已经不太清醒。   他现在大致只能确认一点,就是布雷斯岛下面藏着一头巨大的邪祟魔怪,而这头魔怪在梦界里的形象就是那个七彩怪影。   “我以为你已经听的很清楚了。”夏依冰淡淡瞥了他一样,“看来我高估了你的智商。”   “???……什么东西?”托雷士张了张嘴,有心反驳,但又确实说不出任何见地。   他觉得光是知道这些没有任何卵用。   发现怪物就完事了吗?并不……他们还是要被困在这里,甚至别说逃离这破岛了,他们就连峰头都才探索了三个!   “按她交代的做就可以了。”赛博特抿嘴说道,“她最后还用星相标记了岛的地貌,我们可以依此确定她和弗里克现在的方向。”   “而且我读到了她传给我的地形图……有些位置埋藏着过去落难者留下的东西,包括铲子、铁锹、短剑……它们能帮我们跨越那些复杂的障碍!”   “休息一会就开始吧。”   夏依冰站起来。   “好。”   粉毛修女也有学有样。   “?……???”   唯独白毛教士完全不理解她们想干什么,看她们这就打算离开林地,犹豫了一会,也一瘸一拐的赶紧跟上。   ……   热风节真的来了。   上午,时间不会超过10点。温度已经比往常最热的时候还要高。希茨菲尔站在阳光下甚至有一种整个人都要被烤化的感觉,不得不从附近树丛里扯了点叶片,编了顶草帽应付一下。   她是被村民押出来的。   来到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时,她看到弗里克也被带了过来。   沃姆村——或者说隐匿在村子背后的那个东西,它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了。   热风节在希茨菲尔的推测中是就是它的丰收节日,很显然,它是打算将希茨菲尔和弗里克一并算到祭品里去。   “你们要干嘛?要对希斯干嘛?”   后方传来阿什莉的尖锐咆哮。   “你们不能带走她!”   “热风节……要自愿才能参加的啊!”   “别担心阿什莉。”希茨菲尔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她,以防她干出什么蠢事。   “这个事情也没有必要再拖沓下去了……这次参加热风节我属于自愿。”   “真的吗?”阿什莉有些没反应过来,在村民们的推搡下连连后退。   单纯的她还是不太理解……希斯、她从来没跟她提过这件事啊?   “相信我。”希茨菲尔微微抬头,蓝色眼眸看似平静,实则酝酿着一些只有她自己才能理解的东西。   “今天之后,布雷斯岛可能会不复存在。”   “我要在今天履行和布兰妮-斯凯的约定,让你活下去,送你回去。”   “希斯……”   阿什莉愣愣看着希茨菲尔,总感觉今天的她和以往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   有些,像是阿妈当时参加热风节的样子。   但又有差异。   她说不出来。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一支由村民和猎人共同组成、人数大概在五十左右的队伍从后面上来,站在空地中间排好队伍。   林德沃姆登上土坡,先是看了眼阿什莉,然后竟无视了希茨菲尔和弗里克,直接开始宣读热风节的仪式致辞。   “……你在搞什么鬼?”   趁这个机会,弗里克有些勉强的蹭到少女身边。   他的伤还没好,没法做一些大的动作。   在经历了一系列恐怖待遇后,在对沃姆村的一切都充满抗拒。此刻心里非常不安,总觉得有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正要发生。   “早上好,骑士先生。”   希茨菲尔嘴角一勾,“你觉得今天天气怎样?”   她的情绪和弗里克完全相反。   很平静,甚至有些焦躁的东西在心里蠢蠢欲动。   “?”   弗里克差点以为她是脑子烧坏掉了。   因为今天是真的很热。   才只是出来走了一会就已经汗流浃背,包括那些过于肥胖的村民也是——有些人的衣服已经全湿透了。   就这样,气温还在升高。   滚滚热浪迎面扑来,空气像是无形的火。   就连天空上的云朵也变成了橙红色,弗里克光是呼吸都觉得肺在燃烧。   “很热吗?”   “……废话。”   “热就对了。”   “……!?”   “你有想过为什么这座岛会是白天热晚上冷吗。”   希茨菲尔嘴上在跟他说话,脖子却一直不老实的来回转动,似乎想要在周围寻找什么。   “通常来说,海上,早晚温度差不会这么夸张……但这种矛盾的气候却是真实存在,并且还伴随有厚重的白雾。”   “所以骑士先生,你觉得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夜晚冷,是因为地表、或者地表下有东西在吸收热量,导致地上的温度迅速流逝,根本锁不住。而白天热,则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强化了太阳光,导致原本正常的夏季温度像熔炉一般难以忍受?”   “……”弗里克发愣。   他还没有完全理解希茨菲尔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每一座山峰峭壁面对的角度都是有考究的。”   希茨菲尔却还在继续。   “你可以把这理解成一个镜面反射的小游戏。”   “阳光照向水晶海,然后——因为某种存在的作祟,或者干脆就是一种独特的自然现象——导致这些光面对的是如水晶镜面般光滑的海面。”   “它会反射这些光。”   “任何存在于这些光中间的东西……比如这座岛,还有岛上的我们,都需要同时面对来自上方和下方的阳光暴晒。”   “在这个基础上,那些峭壁——它们肯定是因为某种意志才长成那个样子的——会进一步折射来自上下的阳光。在继续抬升岛上温度的同时,将其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抵达这种独特设计的终点——一个足够高,恰好可以和刀锋角下方的海域形成对角折射的地方。”   “希茨菲尔……”   弗里克嘴唇颤动着。   “你……”   “所以那不是雾,弗里克团长。”   “而是被锁死的,海上的蒸汽。”   “我觉得这应该就是水晶海……作为凶地的全部真相。”   “这——”   男人双眼渐渐睁大,向来镇定的面容也逐渐扭曲。   希茨菲尔舔了舔因为高温而干裂的嘴唇。   随着一部分白雾被高温挥发,她眼前一亮,看到主峰最顶端的峭壁斜面正在汇聚光芒。   就像天空出现了另一个太阳。   同样璀璨,炽热的叫人难以直视。   “不出意外的话,它们接下来会给我们两种选择。”   希茨菲尔看向西北角。   那是刀锋崖所在的位置。   “一个是献出鲜嫩的脑髓,接我们光荣的、辛劳的林德沃姆村守的班……”   “另一个就是跳到那束被汇聚起来的太阳光里。”   “融化掉皮肉。”   “褪去骸骨。”   “在太阳的见证下重获新生。” 第四十四章 热风吹起之时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了。   在希茨菲尔看来,并不是“怪物恰好出现在了水晶海”。   而是“恰好水晶海有这个天然条件,所以最终才孕育了怪物”。   弗里克张大嘴巴被震撼的不能言语。   希茨菲尔却直接看向林德沃姆,正和它的目光对在一起。   这个老头……按照布兰妮失踪的时间算,这具身体应该也使用了将近二十年了。也到了该淘旧换新的时候了。   林德沃姆的眼神非常直接。   那是最原始的贪欲,不含任何杂质。   它一点一点的朝这里走来。   站在少女面前,停步对视。   “你的眼睛,非常特殊。”   它轻声说道。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有感觉。昨天晚上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它是什么。”   “你……又是什么。”   “林德沃姆。”希茨菲尔没有回答这些问题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平静打量着老头的面容。   “阿什莉这些年一直平安无事,连那些书籍都没被收走。”   “你应该,多少还记得自己是谁吧?”   “……”   老头面容一阵蠕动。   “我不后……悔。”   他僵硬的、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   “我也……”   “不缺那一口……吃的。”   “这是你的想法?”   “还是布雷斯沃姆的想法。”   “还是布兰妮-斯凯的想法呢。”   希茨菲尔嘴角微翘。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无比纠结的说完这话,林德沃姆的面容已经扭曲的厉害。   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夸大形容。   是真正的扭曲。   脸上的皮肉就像画布一样被扯动,脸、嘴唇、鼻子、双眼……所有的血肉和器官都像被卷入一个血肉旋涡在逐渐旋转。   “你不说……也没关系……”   这个怪物又断断续续的吐出话来。   “反正……你会被融化。”   “那只眼睛……”   “也逃不掉……”   “……”   看着它一瘸一拐远去的背影,希茨菲尔不禁陷入沉思,开始遐想这一切到底是如何演变出来的。   最初的“布雷斯沃姆”是怎样的?   也许没有岛。   没有雾隼。   没有那些植被。   可能当时这里只存在一些礁石,或者稍微高出海面的土地。   但孕育奇迹的条件——海龙卷,阳光暴晒,水晶海镜面早已存在。   也许这种演化持续了好几百年。   在这数百年的时光里,也许“布雷斯沃姆”最初只是一些海鸟、海鱼之类的动物。   它们或是迷了路,或是干脆被风暴席卷过来。然后恰好在那一天——所有因素奇迹般的聚合到一起,导致它们在阳光炙烤下融化的血肉没有完全死亡,而是诞生了一丝微弱的意识。   这股意识非常非常的孱弱,比海底最细小的软体动物还要娇气。它在最开始肯定是没有任何智慧的,只存在生命的本能,努力求生。   尽管已经转化了生命形态,但它无疑还是很厌恶高温环境。因此滚烫的海面和浅水区肯定不是它钟爱的地方,它应该会蠕动它绵软的,像水晶烂泥一样的身躯钻到海床下面,借助一些掩体抵挡暴晒,并吞吃那些珊瑚礁里的浮游生物。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独特的声音可能需要耗费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光才能成长为足以称得上“可怕”的猎食者。   但仿佛命运无比钟爱这个特殊的孩子,海上风暴很快给它送来了新的养分——一些被狂风肢解的船只碎片。   这些碎片里包含一种它前所未见的强大生物,它们有健壮的躯干和灵活的四肢,即使是重伤、濒死状态,随便挥动一下拳头就能把它打成碎片。   它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它们。   海面上的礁石体积有限,终于,一个这样的生物脱离礁石缓缓下沉。   对方似乎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它也许会尝试着靠近这种生物,尝试着……将它没有任何形状、宛若流质的身体从某些孔洞挤压进去。   于是转折就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落水者并没有死。   尽管他的身体已经严重破损,伴随多重病症,还有饥饿、干渴、溺水昏厥……但他到底是没有死的。   它钻进了这具身体,吃掉脑髓,然后尝试着用万变的身躯填充剩余区域,将那些血管、神经重新连接起来。   毫无疑问,人类的大脑是无上至宝。   随便找一个智障,他的脑容量和他所能延展出的智慧都要远远超过那些号称高智商的原始动物。   人就是人,就是不一样的。   “布雷斯沃姆”——现在可以这样称呼它了……它的生命层次在这一刻得到了无与伦比的进化和升华。   也许最初的智慧就是诞生自这里。   它好像懂得了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看上去还是浑浑噩噩,但相比最初连大脑都不具备的生物形态,这已经是一种可怕的提升。   它尝试控制这具身体,发现有很多地方都“不怎么舒服”。   累赘。   废物。   要这些奇怪的东西做什么呢。   总不如它原本的样子来的方便。   那一丁点诞生的智慧让它翻出了久远回忆。于是它控制身躯上浮,来到海面,长时间接受阳光的暴晒。   这是来自天空和海洋的双重加热。   海湾像一口汤锅。渐渐的,皮肉在水里被泡软、泡化。   生命形态正在转化,大量蠕动的血肉开始在体内寻找更多养分。   它们盯上了骨架。   如同最贪婪的嘴嘬吸骨髓,将其中蕴含的营养物质吞噬一空。   那这样的废物便也不需要了。   皮肉缓缓蠕动着,将干枯的骨架挤出身体,整体已经彻底转化为最初的样子——一团散发恶臭的绵软肉泥。   接下来的发展就很明朗了……那些趴在礁石上的幸存者无一例外也步了后尘。   他们并没有死去。   他们的肉身成了“布雷斯沃姆”的一部分。思维和灵也在大脑被吞噬的过程中被它虏获,成了它的智慧附属。   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源源不断的为它提供壮大的养料,一百多年来,无数旅客和探险家被它吞噬吸收。   吞噬无时无刻不在进行。   有人的时候就吃人。   没人的时候就吃海鸟和鱼。   但还是太慢了。   成长的太慢。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安全、稳定、源源不断的提供高质量口粮?   噢……这些吸收的灵魂好像知道一种叫‘养殖’的法门。   于是,它拱起海床。带着珊瑚礁和无尽的泥灰浮出海面。   于是,布雷斯岛开始渐渐显露雏形。   在这过程中,它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   他们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它很喜欢。   沃姆……布雷斯沃姆。   那岛上的村子就叫……沃姆村。   选中的养殖人……就也叫沃姆!   啊!   赞美太阳!   是无尽炽热璀璨的火球孕育了我。   赋予我形体。   赋予我灵智。   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互相理解,互相爱护。   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还要……多。   想要更多。   我要……让这个大家庭热闹。   再热闹一些……   当海上的白雾开始散去。   当灼热的海风开始吹拂。   我们就会迎来新的家人。   只要热风吹起……   快了……   快了…… 第四十五章 溶尸炼狱   热风节正式开始了。   致辞阶段结束,弗里克和希茨菲尔被队伍押送,一并来到了刀锋崖。   站在靠近边缘的位置,可以看到周围的白雾已经挥发了大半。   只有靠近海的对岸——也就是刀锋角的位置才裹着一层。刀锋崖附近的雾气早已消失,可以直接从高处俯瞰下方海面。   这绝对……是一种可怕的折磨。   站在这里往下看,入目所及都是反射的金光。以人的肉眼盯久一点甚至会被灼伤,可想而知海面上的温度有多可怕。   就是在这种环境的基础上,还有另一道炽热金光呈扇形从斜上方投射下来,刚好将刀锋崖到刀锋角中间的海峡囊括进去。   “……”看着这样的场景,弗里克现在内心天人交战。   第一层,是得知真相后的惊诧、愤怒。   如果希茨菲尔的推理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当年被教区“买走”,作为熟练水手得到这个机会的母亲,很可能也和无数遇难者一样被怪物吃了。   没错——身为黄金阶燧石骑士的他出现在这次任务里是有特殊原因。一方面当然是承接王室的命令监视、观察希茨菲尔,但另一方面,“水晶海”这个词本身就足够引起他的注意。   他想调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依靠母亲的牺牲他活下来了。   不光活下来,也已经赚到了很多钱,足够给她买一块不错的墓地。   但是她在哪呢?   她的尸骨还留着吗?   这些期望就像魔咒一样环绕在弗里克的内心世界,他意识到自己在有生之年必须解决它们,否则不排除它们会失控,从内而外的将他污染腐化。   第二层是明悟、恍然。   有一种迷雾被拨开,洞悉一切的通透感。   原来温差变化是这么回事。   这么说,那篇留言里提到的太阳就是这个意思。   而记述者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不一定是因为他去过水晶海又活着出来了。还有一种可能是……整个水晶海包括周边海域都是那东西的狩猎范围,不排除有时候它会出去游荡,然后恰好在岸边发现了刚刚抵达的陆地救援队。   所以他们就被吃了。   有些被吞噬融合,有些被吸干血肉。   而这个记述者……他很有可能是被钻进了脑子。写下这段记述的时候思维意识已经和那个东西开始交融,自然而然就理解了一切,然后凭借最后一丝残留的人性……留下记述。   只有那些散落的溶尸怪他看不懂。因为那里的气温并不太高,温度不足以让人类的身躯出现“溶化”。   它们是怎么变成那样子的?   它又为什么没有把它们吸收到自己体内?而是放任它们在地面活动?   ……最后就是第三层,也是最让他难以面对的东西。   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是拥有远超旁人的力量不假,但这一切有什么用呢。   陆地救援队拥有五挺机枪都没能逃脱全灭的命运,这里更是在它的老巢,而最操蛋的是——所有流落到这一步的人甚至没办法选择自己的下场。   热风已经来了。   所有的条件都已经匹配。   现在就算是发狠,脱离队伍从悬崖上跳下去,又能如何?   还是避免不了泡在滚烫的海水里成为溶尸。   还是避免不了,连灵魂都不得安宁的结局。   他不禁有些埋怨希茨菲尔。   正如他此前说过的,看透这些没有用,因为他们总归还是没办法从这里离开。   在经历了惊诧、愤怒、恍然之类杂七杂八的情绪波动后,他们还是要面的残酷的现实。   这种绝望就是你想要的吗?   队伍传来一阵欢呼。   弗里克转头望去,看到一个体型起码有常人两倍的胖子从悬崖边缘跳了下去。   他跳进了那道扇形光束里,身体化为一个大火球,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在凄厉哀嚎。   然后,海面隆起一道巨浪。   水花分开,显露出一个巨大的、至少占据整个海峡五分之二面积的、软泥一样的奇诡生物。   它的身体呈琥珀色。   也像琥珀般透明,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无尽的七彩光晕。   它先是柔和接住了燃烧的胖子,让他陷入自己柔软的身躯。然后上层身体扩张、拉长,飞快形成了一个透明泡泡,将胖子整个人都罩在里面。   无比可怕的事发生了。   泡泡顶着上方的强光束,将所有的温度都汇聚到内部,完整投射给里面的胖子。   只是眨眼功夫,他的身体就溶化了。   “……”   好的,现在他知道岸上的溶尸是怎么来的了……   弗里克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因为这人在溶化的最后关头——也就是只剩下一个脑袋的时候,他居然从那张焦黑的面容上读出了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疯了。   但同时,一股更深邃的悚然也笼罩了他,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他下意识以为自己身处炼狱。   一开始村民们还有些害怕。   但在林德沃姆的大声呵斥和煽动下,他们迅速抛弃掉忧虑,开始一个接一个,宛如下饺子一般跳下海崖。   “嗤嗤……”   “嗤嗤嗤……”   他们在阳光中融解,溶化。在太阳和同伴的见证下重获新生。   雾气渐渐又飘起来一些。   但这一次,空气中开始充斥着那股可怕的恶臭。   再加上灼热的空气。   蔓延的哀嚎。   夹杂在中间的,一阵又一阵的土人欢呼。   弗里克吐了不知道多少次,他感觉就算是没受伤的自己,现在也不可能有任何战斗的力气。   所以就……完蛋了吗……   这样的结局。   知道水晶海秘密的人也不可能将它带出这里。   就像留言所说的。   [这是神罚。]   [妄图触碰太阳的人必成灰烬……]   “不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嘛。”   旁边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   弗里克回头,看到希茨菲尔正扭头朝上面张望。   “希茨菲尔……你难道——”   “解决办法是有的。”   少女点点头,疯狂用舌头舔干裂的嘴唇。   “而且我觉得,这会是它最好的结局。”   ————————   感谢:希里雅泡妹子、三归、vigiler、枉渡、杰克逊总会发财、突然激动的患者、离群索居者、dfm、下北沢红茶使……感谢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四十六章 断剑碎片   严格来说,解决问题的办法并非是希茨菲尔自己想出来的。   她是猜出来的。   这里面有一个前置的逻辑链:即那些留给阿什莉的书,其中那本《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那些页面下方隐藏的注释,那个小彩蛋……布兰妮很可能也是不知道的。   这个猜测很怪——因为假如布兰妮不知道,那她显然不可能特意,唯独将四本书中的这一本撕烂成那副惨状。而且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注释里的小故事如此应景。   但真要说她知道注释的意思吧……   这本书的残骸居然还能留存下来,在布兰妮死后三年时光里没有被林德沃姆给毁掉。   这件事就是说不通的。   因为布兰妮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就是她自己研究出来报复这头大怪物的方法就是让它吃掉自己。   先想办法成为超凡者,然后在即将被吃掉的时候放开心灵被噩梦污染,直接蜕变为腐化者。   如此一来,即使身为腐化者的肉体一样会被溶解吸收。布兰妮的灵却可以留存自身的意识,不至于像其他受害者一样,灵魂都被侵蚀操控。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简单概括一下,布兰妮的操作只能让自己保持一定的独立性,但一样无法拒绝对方的连接。   她的一切还是会被敞开阅读,她生前的想法,死后的想法都会成为布雷斯沃姆的一部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阿什莉能无忧无虑的生活到今天——因为布雷斯沃姆吞噬的不止是布兰妮的肉体和灵魂,还吞噬了她的母爱。   热风节之后,布兰妮的一切都归它所有,包括母爱,它潜意识里也把阿什莉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因为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   这是第一次,有一对“明白事理”的父母在这样的环境里诞下后代,并且其中的母亲在知道自己逃不掉的结局之后依然选择去面对它。   这种情感,这里面蕴含的力量。都远远不是那些浑浑噩噩的土人灵魂能比较的。   当然了……这件事确实很感人,但希茨菲尔更注重其他细节。   她认为,布兰妮对阿什莉的爱,以及林德对妻子和孩子的爱,充其量也就是护佑阿什莉平安长大。   布雷斯沃姆默许了这件事发生,一方面是它中了道,受存在于体内的布兰妮的意志影响,潜意识也开始爱护这个孩子;但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这对它根本无关痛痒。   它隐藏在布雷斯岛的地壳下层,其本体虽然不至于真有整座岛这么大,但也绝对小不到哪去。   留着阿什莉不吃对它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   单独一只阿什莉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但如果——布兰妮事先知道《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那些注释的意思,并希望留下它们来提醒后来者这座岛的真相。   还是以布雷斯沃姆会读取她的一切为前置认知,希茨菲尔觉得这头大怪物绝不会放任这事发生。   那些书一定会被它控制林德沃姆拿走毁掉。   很简单的道理……因为这事真的会损害到它的核心利益。   懵懂无知的阿什莉不会反抗它的统治,但那些新的外来者,他们要是联合起来……从那张阿什拉尔提供的,标注着许多埋藏“遗产”地点的岛屿地图来看……确实还是挺麻烦的。   所以新的问题就诞生了——既然布兰妮不知道《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里隐藏的秘密,那为什么这一切巧合都对上了呢?   这不就是悖论了吗?   希茨菲尔琢磨了半天,觉得可能是这么回事。   布兰妮对注释的认知,可能是“知道而又不知道”这么一种状态。   听起来挺玄乎的,但其实举个栗子就很容易理解。   就是她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在维恩港当她的贵族小姐的时候,依稀从什么地方听说过这本书的注释的传说。   但她本人却没有过度关心这个小彩蛋,甚至她可能还尝试破解过彩蛋,但因为一些……嗯,可能和智力有关的因素,她最终没能破解成功。   所以她不知道注释的意思——她都没有破解出来嘛,当然不知道了。   但她隐约知道注释的意思——只是她也不确定,甚至可能她也没有过度指望这本书,而是把更多的希望寄存给了那份名单。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布雷斯沃姆彻底得到她之后,林德沃姆的注意力还是都放在那块祝福石板上。   这怪物的智力到底还是有缺陷的。   能控制人类身躯说人话,短时间内不被看穿已经是它多年吞吃人脑模仿进化的极限成果了。   要它进一步理解那些“可能”、“大概”、“依稀”的东西,它办不到。   故而整个逻辑链就建立完成了——   已知条件①:布雷斯沃姆可以在吞噬猎物后控制猎物的灵魂,融合他们的思想,一切反抗计划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   已知条件②:如果猎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猎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意味着什么,在完整的得到他们后,布雷斯沃姆也不会知道。   已知条件③:阿什拉尔当初给了布兰妮一份埋藏了诸多“遗产”的岛屿地图,但他并没有说这东西具体有什么用。   已知条件④:布兰妮认为这张地图弔用没有,由始至终也没有指望过它,甚至没多久就把它丢了。   看看。   看看!   她希茨菲尔是不是就有理由怀疑——那张地图其实是有深意的呢?   是不是就可以进一步怀疑——那些“遗产”是外来者反抗布雷斯沃姆的关键呢?   再进一步推测——为什么遗产的分部地点会那么多,那么散呢?   推理到这个阶段再去提取条件⑤:整座布雷斯岛,那些峭壁其实都在充当镜子,目的是将更多的太阳光反射给主峰使用。   根据希茨菲尔的观察,她很确定,并不是每一座山峰都在给主峰发射强光。   为什么?   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一下,强光太密集了,温度太高了……它会受不了呢?   ……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烂玩意?”   东南角的一座山峰,白毛教士用几根树枝当铲子挖了半天,总算挖出来一个高度腐烂的木头匣子。   还以为里面藏着什么好宝贝,拆开一看,不要说铁锹镐头之类的工具了,连把短剑匕首都摸不到。   只有一把生锈的、已经完全不能用的老式火枪,一个看不出来是用来装什么的一碰就碎的硬纸盒子,还有一些散碎的黑色粉末。   这样的“遗产”有什么用?   希茨菲尔是在耍他们吗?   “夏莎探员……”   赛博特也有些哑然,只能转头去看夏依冰了。   “她让我们找镜子,但这里显然没有镜子……”   “……”   夏依冰没说话。   她站起来,走出树林,站在悬崖峭壁的边缘前方眺望。   太阳光投射在她脚下的悬崖断面,形成一道已经可以看出轮廓的反光射线,斜斜投射给了十多米外的另一面峭壁。   然后这面峭壁又将光芒斜斜射向其他角度,来回曲折传送,最终投射给了最上方的那片“光幕”。   光幕所在的主峰,应该就是希茨菲尔现在所在的位置。   在挖东西的过程中,她不止一次的出来观察过那里。她已经肯定,主峰顶端的光幕本体,应该是活物。   因为它不止一次的变动过位置和角度,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光照的方向。   这就是水晶海的真相吗……   深呼吸,夏依冰努力控制内心的惊骇。   哦,其实她也没多惊讶。   因为这份惊讶从诞生之初就一直被另一种情绪死死压着,这辈子都看不到翻身的希望。   这种情绪呢,叫做“对某人的关切和担忧”。   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之下,夏依冰扭头回到树林,弯下腰,直接上手,在那堆破烂里翻找起来。   中途甚至被一只从黑土粉末里钻出来的蜘蛛咬了手,她都毫不在意,最终得到了新收获——藏在粉末下方的一枚金属碎片。   它看起来像是一把剑的碎片,巴掌大,还带着刃。   拿在手里晃了晃,所有灰尘自动脱落,显露出一片雪白银亮的金属面,寒光闪闪。   托雷士和赛博特脸上流露出失落的情绪。   不是镜子,没卵用啊……   “不……等等——”   夏依冰却抬高音量,抬手支开他们。   她找到一束投进丛林的太阳光,将断剑碎片放在下面。   下一刻,一道淡淡的白金色光芒很自然的从碎片表面折射出去,一路烧穿了几棵树干。   与此同时,东南角的另一座山头。   三个大男人蹲在一处小树林里,下面是一个小土坑,里面是一个腐烂的匣子,匣子里躺着一堆破烂。   扎菲拉手里同样拿着一块断剑碎片,正在和伊森对它评头论足,脸上充满了赞美和惊叹。   [团长团长——在嘛?]   旁边,咖洛蹲在那撕开掌皮,难得在白天用血灵术骚扰同伴。   [我这里好像挖出来一个宝贝!]   [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吶……] 第四十七章 飞吧,阿什莉!   热风吹拂。   天气越来越热。   淡淡的蒸汽白雾在岛的四面朝上升起,伴随着恶臭和浓烟,以及作为背景的橙色云团。   土人在欢呼,在吟唱着自己编织的、赞美的歌谣。   雾隼在鸣叫,数之不尽的灰羽大鸟盘旋在高空,垂涎欲滴的盯着下方。   所有的一切都在高温空气里变得模糊、扭曲,如果真的必须找一个词来形容这里,那希茨菲尔一定会说——这就是炼狱。   “阿什莉。”她淡淡说道。   “啊?”阿什莉刚刚悄米米的摸到她身后,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愣。   “旁边有他们散落的多余羽装,你去找一副来,给自己穿上。”   “啊?”阿什莉有些莫名其妙的瞪着她,完全不理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是想摸过来救走希茨菲尔的。   毕竟她只是见识短,不懂事而已,智力又没什么问题。自然看得出来希茨菲尔是不是真心自愿。   再加上第一次近距离的,真正的看到热风节仪式的真面目。阿什莉顿时就觉得,她一定要把她的好朋友希斯给救出来才行。   正好,参加节日仪式的队伍已经不剩多少了。剩下的村民们又忙着唱歌,忙着对下面的怪东西举手膜拜。她就可以趁机溜过来,搞点事情。   “没用。”   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只要还在这座岛上,躲到哪里去都没用。一时的逃避毫无意义。”   她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而且也不再疯狂用舌头去舔嘴唇。   没有意义,那样可能会先把舌头给烤干的。   弗里克弓着身子蜷缩在边上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没有多管,转头继续嘱咐阿什莉:“等会你穿上羽装跳下去……”   “啊!希斯这是要我去死!”   “不是让你死……”希茨菲尔皱眉打断她,“听好——针对现在这个情况我有准备,但是我并不确定我准备的否足够。”   因为那张地图上足足标注了好几处“遗产”埋藏点,哪怕每个地点挖出来的东西都和她猜的一样,但谁知道是不是必须满足“数量条件”?   她可是只通知了夏依冰三人。他们满打满算也就能控制三处遗产。   还差了好多呢……一倍都不止,所以她自然担心力度会不够。   “你拿着这个。”说话间,希茨菲尔将一枚闪亮的金属碎片交给阿什莉。   “这是什么?”阿什莉还是一知半解。   “……打碎木板后拿到的。”   “啊——你把阿妈的遗物给!”   “这就是你阿妈留下来的真正的遗物!”希茨菲尔撒谎不打草稿,因为这绝对是阿什拉尔那老头的手笔。   “现在不是我希望你这么做,是你阿妈希望你这么做!……明白吗?接下来不要打断我了,就听我说!”   阿什莉果然被她严肃刻板的样子给吓到了,拿着金属碎片愣愣点头。   “好——等会应该会有变故发生,大碍会有更强烈的光投射下来,去照那个怪物……”   “如果它被照死了那一切好说,但如果它没死,而且还变得狂暴了……就是更愤怒了!”   “轰!”   整座断崖一阵晃动,希茨菲尔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她撑起身体朝下面看了眼,瞳孔收缩,发现海面下的巨大溶尸怪正在升的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希斯?”阿什莉的脸也凑过来,“然后呢?我要做什么?”   “我要你穿上羽装跳下去。”希茨菲尔有些颤抖的道,“拿着这块碎片……一定要拿稳了!用碎片反射阳光继续照它。”   “可是!希斯!”阿什莉满脸都是惊慌失措,“我……我飞不好!我一直没通过猎队的考核!我会掉下去的!”   “阿什莉……”回应她的是一个拥抱。   娇弱的少女,将一个看起来比她健壮几倍的女人抱在怀里,用哄孩子的语气安慰她:“不要怕……阿什莉……你相信我吗?”   “我……”   “你知道,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但你一定相信阿妈,对不对?”   “我……对!”   “这就是你阿妈的计划,是你阿妈托付给你的任务……”   “真的吗?”   “真的!”希茨菲尔用力强调。   “你是我们中唯一懂得如何操控羽装的人,相信我……我答应了你阿妈要照顾你……我绝不会让你去送死。”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到时候……整个被强光波及到的海面……那里反射回来的光……升腾的温度会变得更高……会有更多灼热气流。”   “这些热气流……热风……强烈到一定程度,会给你提供强大的升力……你不需要担心会掉下去……只要你下定决心,有足够的勇气……”   “轰!”   还没说完,一道璀璨、凝聚到极点的白金光束便从高空斜斜倒挂下来,越往下投射面越大,飞快扩张成一个扇形光面,将小半个海峡都囊括进去。   在这光芒的照射之下,升腾起来的溶尸巨怪体表发散出大量烟雾,整个身体不断抽搐着,颤抖着,更是挣扎着一头撞向海崖。   “轰——”   山摇地动。   布雷斯岛在晃动,大量碎石泥土脱离山体掉下去,有些山峰甚至干脆直接坍塌坠海。   他们成功了?   希茨菲尔抓稳地面,有些惊喜的看向光源——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白光,不是被峭壁反射来的,而是直接来自远方……来自某处海崖峰头!   她不禁用力捏紧拳头,这说明她的推测是正确的!   但是……还不够。   她看的很清楚,这样的照射虽然可以对布雷斯沃姆造成伤害,但程度有限,它还是在上升,还是在逼近!   “阿什莉……”   没等说完,又是一道光束从天而降,和之前的扇面相互叠加,进一步灼烧炙烤着怪物!   “昂——”   峡谷中荡起一道凄厉的哀嚎,震的每个人都脑袋发晕。   “我听到你刚才说的了!希茨菲尔!”   就在少女懵逼的时候,旁边的弗里克猛地大喊起来。   “我和咖洛说了——他们那边也在帮忙折射!”   我他妈-的真是爱死了和聪明人打交道!   希茨菲尔完全无暇顾及这里的细节,她一转头,看到阿什莉已经差不多套好了羽装。   “就是现在了!阿什莉!”   “避开那束光,别升的太高,保持平稳,懂得借助气流的力量……”   “然后就……飞吧!”   “飞吧!阿什莉!”   “让它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太阳——” 第四十八章 从腐臭中开出的花   阿什莉还有些犹豫,但一转眼,以林德沃姆和摩加莉为首的几条人影就扑了过来。   距离远的暂时管不到,可近在眼前的威胁……怎么能坐视他们继续胡闹?   希茨菲尔这个时候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她心爱的小手枪——陪伴她度过诸多劫难的那把普朗式已经连同她当时全身的衣物一起遗失在风暴里了。更别说她现在称得上是大病初愈,战斗力不会比一只真正的金花松鼠或者金丝雀强上太多。   越是这个时候,弗里克的价值就越能体现……尽管他的伤还没好,他也还是凭一己之力拦住了这一大群“人”。   哪怕这些东西有很多体型和他相差不远,甚至比他还要夸张,也没有一个能挡住他胳膊扫荡一下,几回合下来不但无法突破防线,还有不少倒霉蛋直接被他扫下海崖。   一咬牙,阿什莉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犹豫下去。   她不再去看希茨菲尔,算好距离助跑几步,整个人就这样一往无前的冲出悬崖。   一开始肯定有些慌乱,因为她一直都没能通过猎人考试,从未真正穿戴羽装这么“玩”过。   但很快的——从下风吹起来的一股热风就给她注入信心。居然真的像希茨菲尔说的一样,这风在强行抬着她往斜上方飘,根本不存在坠落的可能!   就是……有些热过头了。吹的她整个人都不怎么舒服,那些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发红发烫。   整副羽装完全展开来超过3米。除了骨架被她直接套在肩膀上穿的牢牢的,两侧翅膀还延伸下来两个勾环一样的装备,用来让手臂穿过,牢牢卡在肘窝位置。   如此一来,猎人就可以通过活动“肩膀——上臂”这部分肢体来灵活控制飞行的方向。两只前臂包括双手就可以空出来拿东西,做更多的事。   阿什莉飞的不太稳定。   她牢牢抓着“希斯”给她的金属碎片,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掌被割破了。努力控制羽装摇摇晃晃的在天空翱翔,然后惊恐的发现自己飞的越来越高。   热气太足了。   根本就是一股一股的往上涌。她能维持羽装平稳不掉下去已经可以说天赋出众,要她进一步微操,保持高度实属强人所难。   温度太高了……如果不能精确控制飞行的轨迹,不当心擦到那束光里,我会死的!   目睹过那么多村民掉到光束笼罩的区域里是什么下场,阿什莉是一点也不想自己试试。   对了——   危急关头,她突然想起来了。   摩加莉……摩加莉队长在给自己上课的时候好像说过……真正优秀的猎人并不是靠双臂去控制飞行,而是靠脚……用脚来控制后面的尾翼?   条件反射的转动脑袋,视线自然是被羽毛挡住。   但阿什莉知道——她的视线仿佛能透过层层羽毛和枝条草绳的阻隔,看到在这副羽装的末尾,最后面的位置还有副尾翼。   尾翼下方也有两个勾环,不用问,那就是给双脚留的。   阿什莉尝试了用下半身去够。   够不着……一丝丝希望都不存在。   这个动作就是违背人体生理构造的——让她维持悬空朝前发力抬起整个下半身她都能做到,但让她往后抬……   她的脊椎骨可不会打折啊……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呢。   “她在干嘛?”   希茨菲尔在下面眼巴巴看着,目睹阿什莉在高空一个附身翻滚坠落,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她突然意识到她好像算漏了一层。就是阿什莉这个孩子,因为不懂事的缘故,对很多事情的后果都缺乏一个具体的认知,以及概念。   她认为可以做,就会直接去做。   而不是会像成年人一样突然停顿下来在内心世界里来个三百回合的天人交战导致自己最终可能因为过度紧张而发挥失常——这种事情不存在的。   很平凡的道理:人类幼崽小时候都喜欢作死。包括但不限于徒手爬楼、在瀑布顶端刚露出水面的散碎岩石上蹦蹦跳跳。   尽管这种行为也导致了很多惨剧发生,但更多活下来的成年人都用自己健全的生命诠释了这个真理——有些时候别想那么多,抛弃掉恐惧,你确实是能做到的。   希茨菲尔小时候敢骑着自行车从两辆行驶中的客车中间穿梭过去——那个间隔刚刚好能容纳龙头的宽,龙头两边距离车厢绝对不到一厘米。   长大后回想起来她既惊奇又害怕,甚至都不理解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不理解这件事就像现在她不理解阿什莉的行为——她居然在翻滚的过程中用双脚去勾后面的环,还真给她勾进去了!   “嘭!”   翅膀重新张开,在热气流的冲击下,阿什莉再次稳住身体。   尝试用双脚挪动尾翼,她很快掌握其中诀窍,在原先能控制左右方向的基础上又学会了更精确的控制升高和降低。   她也终于有闲暇弯过来右手,将金属碎片放在身前,小心翼翼的调整着角度。   这碎片也不知道是来自哪里,是以什么材料打造而成。露天的阳光照射在金属表面能反射出毁灭性的浓缩射线,但偏偏金属本身却不怎么烫手,阿什莉咬牙能坚持住。   她继续小心翼翼的,调整这道射线的角度,将它慢慢偏转到下方,和另外两道已经交叠的射线……也叠在一起!   “昂——”   嗤嗤嗤……   犹如最后一根稻草,溶尸巨怪的身体气化速度加剧了数倍。   原本,即使顶着两道光照,它也能堪堪维持着原来的高度——一方面大量溶液组织被烧干挥发,另一方面从海里,从岛屿内部又在拔出更多躯体。   但现在,阿什莉的这道光再叠加进来,只是几次眨眼的功夫,它露出海面、最起码有五百米那么高的庞大身躯就快速萎缩,已经不足原先的一半。   这样就可以了吗……   眼看这东西马上就要萎缩到和海面一个水平,阿什莉脸上露出一丝轻松,感觉好像也不怎么难。   我果然很聪明?   什么狗屁猎人考试……摩加莉就是嫉妒我的天赋!   阿什莉飘了。   她的心已经从正在做的事情里飘远了,视线看向对面的海峡。   那是她做梦也想去到的地方……   那么。   现在。   如果她直接飘过去的话。   算不算是实现了梦想呢?   那些阿妈跟她描述过的东西。   阿妈留下的画册里描述过的东西。   城堡。   农庄。   山川。   河流。   对面的那片土地上,会不会有呢?   她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当中,完全没有留意到,远方——主峰顶端的那片光幕正在晃动。   这种晃动在一开始并不明显,但当阿什莉意识到它已经转过来的时候,一道可怕的高温光束已经从她上方急速扫过。   她顿时感觉身子一轻。   羽装上的羽毛被烧的干干净净,整个人一头从天上栽了下去。   “阿什莉!”   希茨菲尔扑倒断崖边,面色又一变:看到海里又升起一团琥珀色的溶尸组织,阿什莉直接砸在上面。   “哦……!”   阿什莉口中淡淡哀嚎一声。   她人倒是没事,这东西的组织成分太柔软了,摔进去反倒保住了性命,还很神奇的没有受伤。   但这气味嘛……   她觉得恶心,所以直接就在上面吐了。   希茨菲尔神色紧张。   这个局面确实已经不是人力能随便更改的。   她已经把她能做的都做了。   这一顿操作,就算烧不死这大怪物,它的力量,尤其是依附在每一滴组织液里的意识——也就是在梦界里显化出的诸多人型幽灵——绝对已经被被消耗了很多。   力量的天平已被打破。   接下来会怎么发展,那只能看……布雷斯沃姆能被影响到什么程度。   布雷斯岛在争斗的过程中下沉了少说也有三四百米,这个距离,海面的情况已经稍微可以看的清了。   在她……以及阿什莉有些胆寒的注视下,溶尸巨怪蔓延出更多的身体组织,在她身前扭曲着、变幻着,最终形成了一个柔和的面孔。   “阿妈!”   阿什莉大张嘴巴,眼里流露出惊喜的表情。   “阿妈!阿妈!!”   希斯说的是真的?   但是阿妈怎么会是这个怪物?   阿妈和怪物……是一体的吗?   她不断在散发恶臭的肉泥中挣扎,大声呼喊她的阿妈。   但人脸出现后再无其他举动,就只是僵在那里,用两只没有瞳孔也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她,一言不发。   “阿妈!”   “阿妈阿妈!”   “阿妈——”   阿什莉不厌其烦的呼唤着。   一次又一次。   哪怕嗓子已经沙哑也不停息。   终于,这东西动了。   它又抬起一簇溶尸组织,阿什莉转头看去,发现其顶端正是一枚发亮玩意——她刚刚掉下来的金属碎片。   “咕嘟咕嘟……阿……什莉……”   人脸第一次开口,发出一串滚烫的、难闻到极点的浓郁白雾。   “阿妈……”   阿什莉嚎哭着往前扑腾,眼泪刚冒出来会被蒸发。   她想靠近她,想要触摸她。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只想要阿妈回来。   只想继续搂着阿妈。   “咕嘟咕嘟……你……”   人脸缓缓抬起头,看向希茨菲尔所在的位置。   “阿什……莉……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就……拜托你了……”   不等希茨菲尔做出回应,这头“怪物”便裹着阿什莉朝上一抛。   力道拿捏的刚刚好,恰好能让希茨菲尔将人接住。   紧接着,它翻动那枚小铁片,控制它再次投射阳光——直直照在布雷斯岛主峰顶端的那片光幕上。   光幕的中央,一片已经晶化的烂肉组织逐渐软化。   其中包裹的一个小黑点:一把十字剑的剑柄部分渐渐从最深处滑落出来,砰的一下砸在山巅,弹飞十几圈,哐哐哐的摔落山崖。   “砰!”   犹如触动了生死节点。溶尸巨怪的身体猛地炸裂开来。   悬崖上还剩下的村民里有三分之一,直接在这一刻爆掉了脑袋。   结束了……   希茨菲尔如释重负,搂着阿什莉,整个人瞬间瘫坐在地上。   “阿妈……”   “呜呜呜……阿妈……阿妈……”   但阿什莉却还在挣扎。   “阿什莉……”   希茨菲尔完全不顾她身上多脏,试图抱紧她,给她温暖。   “别这样,阿什莉……”   “我要阿妈!”   “她走了……”   “她去哪了?”   “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到底是哪里?”   “应该是太阳吧,她一直会在太阳上注视着你的……”   “真的吗?”   “真的,她都没和你道别不是吗……”   “但是她又离开了我!”   “嗯……关于这个,我曾听到过一种说法,叫万物有灵……”   “那是什么意思?”   “意味着,万物都有自己的思想……包括鸟兽,草木,风和大海……里面当然也包括太阳……”   “一时的分别并不意味着离开,可能阿妈只是换了种方式,就像那些散碎的阳光,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哼嗯哼嗯……”   又一阵哭声从旁边传来。   希茨菲尔转头过去,看到黄金阶的燧石骑士卡加纳-弗里克正瘫坐在地上。   情绪失控,哭的像个心碎的孩子。   ————————   感谢:可鲁贝洛斯、三归、书客69885057687、上古之神的低语、灬~、华胥の西行寺幽华、叶琼、咸鱼秃刺、书客31534695315……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四十九章 归途 在彻底消灭掉布雷斯沃姆之后,整座布雷斯岛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安宁。 当然……是暂时的。富贵人家派出来的搜救队伍基本都是有信鸽的。如果斯凯男爵真的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关心这件事,那理论上,他很快就会发现派出来的陆地救援队也失联了。 这一战极大改变了整座岛的地型。据不完全统计,有16座峰头沉入海水,其他倒塌的、斜斜靠在同伴身上的峰头更是不计其数。 对岛上的土人来说这不一定是好事情,因为这极大加剧了这座岛在今后坍塌的可能。但对希茨菲尔这些外来者,改变的地型可以用来帮他们团聚。 傍晚的时候,离得比较近的咖洛小分队来到主峰。 清洁过身上的怪味,希茨菲尔简单和伊森扎菲拉寒暄了下,招呼那些幸存下来的、对一切事物的认知甚至比阿什莉还要懵懂的村民去照顾他们。自己则脱离村子来到主峰的东南角,静静眺望对面海崖。 这座海崖也坍塌了。 严格来说,是好几座山头倒在了一起。它们将自身全部的重量都堆在主峰,加起来就形成了一个表面非常崎岖险峻的乱石地带。 “等白天再来等白天再来等白天再来等白天再来……” 默默找了个地方坐下,希茨菲尔交叠着双手开始碎碎念。 “希茨菲尔——” 猛地抬头,希茨菲尔看到一道漆黑的影子在乱石区来回跳跃。中间甚至还摔了一跤,最终踩着一块山脊跳到主峰上来。 她就不能等天亮了再做这种事吗? 少女可以说是又惊又怒,丝毫没有大难不死久别重逢所应有的喜悦。反而蹙起眉头,张嘴就要说数落的话。 “你这个……嗯!?” 她被抱住了。 前所未有,从来没有人,在任何时间用如此夸张的方式这么抱她。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腰肢要被勒断,整张脸也都埋到粗糙的水手衬衫里,紧贴着细腻到过分的乳房。 如果仅仅如此那倒也不算什么。真正致命的是下一刻,她感觉被一只手抬起了下巴,然后就是紧贴上来的温热呼吸,以及强行钻进来的湿软之物。 疯了—— 双眼睁大,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内心之惊愕使得少女甚至忘记了呼吸。她完全是被动的承受着对方的侵略和掠夺,整个身体越来越软,手脚越来越没力气。 “咳!咳嗯——!” 依稀好像听到有人咳嗽。 禁锢解除,希茨菲尔这才如梦初醒的大口呼吸着。她先是退开几步,和始作俑者保持距离,看向之前眺望的方向,发现白毛教士和粉毛修女正站在一边,赛博特还在掩嘴偷笑。 我……我刚才到底被做什么了? 摇摇头,希茨菲尔也说不清她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摸了摸嘴唇,居然已经肿起来了…… “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夏依冰用严厉的眼神扫过二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明白!”赛博特点头如捣蒜,注意到托雷士还是没有任何表示,索性抓着他的脑袋往前一按,一起给这一对鞠了个躬。 “总之非常抱歉!打扰了!前面有火光……我和托雷士就先过去了!” 说完也不给托雷士嘴臭的机会,一只手捂着他嘴一只手穿过他腋窝,强行把他拖进了树林。 所以,又只剩下两个人了。 “……我好像已经被,那个过了……” 短暂的沉默后,希茨菲尔试探性问对面的女人。 今天的夜晚没什么星光,她看不清女人脸上的表情。 所有的一切都隐匿在黑暗里。无论是危险还是诱惑,都被裹上一层神秘纱衣。 这种未知放大了她心里的悸动……还有不安。 她本能的——不断去猜测夏依冰现在是什么表情,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为什么刚才要做出那样的行径,如果是真的,她又能不能接受一个不再纯洁的女孩。 但内心却越猜越乱。 尤其是女人还一直维持沉默,无形中将压力转嫁过来。 希茨菲尔好像被两层黑暗夹在中间,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 呼吸放轻,她甚至忘记了黑暗也能掩护自己。两只手一会在身前叠着一会不断搓着摆在两侧,眼神也在到处乱窜。 其实她也有埋怨自己,因为这表现实在是太拉跨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也都是夏依冰犯事在先,主动权一开始就在自己手里,没有必要这么惊慌失措。 但权力这个东西就是如此神奇。尤其是在这种情景里,如果一个人拿着天赋的权柄一直不用,那很快的,她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没脸用了。 现在再提……被亲的事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了。 只会显得她心里发虚。 但不提的话,又好像显得她在默许。 希茨菲尔虽然两世为人,但加起来的年龄也只堪堪超过18岁。在她不算漫长的生命里从未遇到过如此尴尬的境遇,她完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她同样不知道的是,对面比她好不了多少。 我到底在干什么——? 身体僵住一动不动,夏依冰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她—— 如果她的智力思维运转水平没有出问题的话,她刚才是,情不自禁的,强行,那个了希茨菲尔。 好吧,就是亲了一下。 亲了一下下。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因为这份感情……从它冒出嫩芽,逐渐长大,最终在漫长的分别和担忧中结出“确定以及肯定”的果实之后,她本人对“我要希茨菲尔”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犹豫了。 时间已经足够久了。 她的情感模型,情感逻辑早已理顺,也做好了准备去接受她。 她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只要给她个机会——类似刚才那样差不多的——她就可以直接对希茨菲尔表达出内心的情感,然后——反正不管希茨菲尔是什么反应她都不会放弃。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虽然她甚至接受了希茨菲尔被强奸了,准备表现出一幅接纳她的态度。 理论来说,刚才,甚至现在都是大肆出击的好时机,但夏依冰惊恐的发现——她怂了。 她的决心和勇气足以支撑她迈出第一步。 但迈出第一步之后怎么操作,她完全不懂。 我…… 她…… 这…… 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只知道男人和女人怎么做爱,但现在我该怎么做呢?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这边完全没听清啊? 那没听清,可以当她没说过吗? 那这不就成了默许了吗? 那我现在到底该干啥呢? 书上说女方主动表达亲近之后对面应该予以“激烈的回应”,我刚才应该算主动吧? 那“激烈的回应”呢? 这种等待的感觉好煎熬啊……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树林里突然钻出来一个人,赫然是伊森。 他的出现完全可以说是拯救了这两个人,在伊森面前希茨菲尔和夏依冰表现又恢复正常,希茨菲尔还一本正经的跟他解释她们刚才是在赏月。 “?” 伊森抬头看了看完全被浓密乌云挡住的天空,怀疑自己来的是不是不太凑巧,月亮刚好躲进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保持默契,绝口不提那晚发生的事。 在外人眼里,她们的关系再正常不过。无论是商讨水晶海真相的前因后果,还是拿挖出来的金属碎片不断推理实验,表现的可谓一板一眼,看不出来有丝毫逾越。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月,一个晴朗的白天,布雷斯岛迎来了斯凯航空的飞艇大队。 整支部队由36艘飞艇组成,他们没有从水晶海走,而是沿着海岸线从刀锋角那边绕了过来。 现今的布雷斯岛不再有浓郁的白雾遮蔽。他们迅速发现了这个神奇的地方,进而也发现了主峰那一片人类建筑。 这次是男爵亲自带队。 没什么好说的,在简单听过事情大概后,他派人下来将整座岛都翻了一遍。 找到了那把十字剑剑柄,还有其他被埋藏起来的断剑碎片。 所有土人都连同希茨菲尔等人一起被送上飞艇,他们之所以还是在这里又停留了一周半,是为了在中间的海峡里寻找最后的碎片。 费劲千辛万苦找到这东西之后,也就再没有可计较的了。 飞艇升空,顺着来时的方向再次启航。 这段旅途,几位参与进来的人都很沉默。 风暴、海难、高空坠落、吃人的怪岛。 任何人一生中遇到一桩就足以成为传奇谈资,他们是一股脑全碰上了。 但并没有人觉得有多高兴。 因为这个案子背后反映出来的东西,不说他们吧,对任何一个人类来说都太沉重了。 …… 一间宽敞的客房,在单独分离出来的会客厅里,灰发少女和斯凯男爵相对而坐。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飞艇螺旋桨发出的嗡嗡声,以及气流隔着窗户传来的呼啸。 “我损失了19位潜水员。”男爵说道,“他们都是最棒的好手,每一个都价值不菲。”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问题吗。” “海底。”希茨菲尔平静说道。 “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会有很多……属于各种生物的骸骨。” “是啊——” 男爵叹息一声。 “水晶海……谁能想到最后的真相竟会是这样?” “您找我来应该是想谈那把剑吧。” 希茨菲尔盯着男爵。 “那把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断剑。” 在彻底弄清这个案子的所有链条逻辑之后,即使是希茨菲尔也不得不承认,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的情况下,布雷斯沃姆的雏形根本不可能诞生。 这个道理……怎么说呢,不是有超凡力量存在就可以简单解释的。而是涉及到基础物理量的问题。 这是宇宙规则的一部分,与之相比,超凡力量看上去更像是外来者,像是点缀。 也就是说绝大多数事物的发展依然要遵循这个规则,而在这个规则之内,布雷斯沃姆……溶尸怪物的诞生就是反常识的。 是有外力影响了它。 是这个外力导致它能在高温中留存液态的身体,甚至更进一步的留存意识。 这个外力现在被断定为那把剑。 所有人都认为,是那个十字剑柄部分影响了布雷斯沃姆,这把剑应该蕴含有某种可怕的魔力。 因为连碎片都有那种力量嘛。 再加上有土人说看到那东西从山巅上掉下来,这个猜测基本被证实。 “看看这个,侦探。” 男爵从桌边拿出一份契约书递给希茨菲尔。 “只要你在上面签字,证明你从来没接触过这些奇怪的东西,我可以给你100万瑟拉。” “不够。” “布兰妮毕竟已经死了。”男爵眼皮跳动一下。 “……150万。” “不够。” “200万。” 依然无动于衷。 “侦探。” 男爵面色阴沉的站起来。 “不要得寸进尺。” “我觉得这个东西……相比斯凯家族的密室,还是博物馆更适合当它的新家。” 希茨菲尔也站了起来。 “另外,男爵。” “我想用合同里本该支付给我的那笔钱跟您买一个人。” “谁?” “阿什莉。” 不顾老男人继续变得难看的脸色,希茨菲尔一点一点的翘起嘴角。 “阿什莉-凯。” 第五十章 夏、秋、冬   再次踏上维恩港的土地已经是九月中旬。   托男爵的面子,希茨菲尔目睹到了维恩-波特曼空军基地的广袤风采。铺满数百艘飞艇和飞机的庞大机库极大震撼了她——尽管那些飞机都是复翼。   “考虑清楚了吗。”   临近分别,一大群人站在基地外的大马路上。男爵站在队伍最前方盯着灰发少女。   希茨菲尔换了身衣服。   黑风衣,黑丝袜,高帮长筒靴,黑色女式呢帽。   并不突出,因为所有女人都是类似的打扮,她也就多了个眼罩而已。   男人们也都一身肃黑,且每个人都在胸口别了一朵白蔷薇花。   这是在祭奠死者。   站在男爵府的立场,他们要祭奠死去的布兰妮-斯凯。   站在其他人的立场,那些不计其数的,埋在海底的人类枯骨当然也值得他们这么去做。   “案件报告咱们各留一份。”男爵看了眼怀表,“算算时间,送报告的人差不多也该到白影宫了。”   “所以留给你反悔的机会不多了,你确定要选这样的结果。”   “确定,男爵。”希茨菲尔没有过多犹豫的答道,“我知道这是男爵的好意,对此感到荣幸、不胜惶恐……但我只是一个侦探,也只想当一个侦探。”   “你实际表现出来的态度和‘不胜惶恐’可扯不上一丝关系。”   老男人嘴角抽搐一下,“你的能力也绝不止限于当个侦探!”   “哦,男爵。”希茨菲尔微微一笑,“有时候并不是非要找一个配得上自己能力的位置才算合适的,世上也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还得看那个人愿不愿意。”   “你很狂,希茨菲尔小姐。”   “一点也不,我胆小得很。”   “那就这样吧。”男爵面色彻底阴沉下去。   “波尔会送你们进市区,具体到哪里你们跟司机说,我就不多送了。”   “那么再会。”   忽略对方甩手走人的背影,希茨菲尔依然遵照礼节点头致意。   然后她就被迫要面对一个新问题。   “希斯!希斯!”   一个穿着男式黑西装、棕色皮肤、白金短发的壮硕女人在伊森和扎菲拉的拉扯下强行冲到少女身边。没等她说什么,上来就给了她一个熊抱。   “?”   站在后面的夏依冰眼睛都看凸出来了。   两个大男人脸皱的就和便秘一样,这女人力气实在太大,他们居然按不住她!   “这里的空气好难闻!希斯!”   “啊……这要怪工业污染……”   “我不喜欢他们!希斯!”   “也许你以后会喜欢的……”   “他们一直按着我不给我说话!还拉着我不给我动!”   “那是为了你好……”   “还有这衣服穿的好难受,我能脱掉吗?”   “不能……所以先放开好吗阿什莉,你弄痛我了。”   内心无语。   按照希茨菲尔的理解,阿什莉在来到现代社会后很快会沉浸在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里难以自拔。   比如摸摸飞机机翼,掰断汽车车门,勒着司机脖子差点制造连环车祸……反正会有一大堆东西能吸引这个孩子的注意。   孩子……是的当然了,她毕竟才15岁呢。   虽然看起来……壮了一点,但理论上是15岁没错。   然而阿什莉比她想象中要安稳的多。   她确实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但是她更喜欢粘着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百思不得解,问她为什么。   她讲:“因为阿妈爆炸的时候,除了我自己,就数希斯沾到的阿妈最多!”   ……希茨菲尔能说什么呢。   原本沉重的心情被阿什莉一搞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总归是她自己说的“万物有灵”,这波算她自作自受。   就在一群人研究该怎么样才能把阿什莉塞进车厢,以及回去后又该怎么安排她生活的时候。市区,一辆加长的漆黑轿车缓缓驶入中央教区大圣堂。   车厢里坐着四个人,分别是参与水晶海行动的两名燧石骑士和两名教士。   卡加纳-弗里克面色紧绷,从车上下来开始一直到带领这些人进入大圣堂后厅,他的脸色都没有分毫变化。   看起来就像是……此前曾在两位“少女”面前痛哭流涕过的人不是他。   或者那只是一个长相和他相似的假人。   “欢迎,弗里克。”   后厅,一身白袍的塞纳尔缓步迎上来,阻止了这些人想向自己下跪的动作。并命人搬来几把椅子,安抚四人分两边坐下。   他的全名是达肯-塞纳尔。虽然让希茨菲尔评价的话会说他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但他确实是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团之驻王都维恩港中央教区大圣堂的区首,以及教宗。   希茨菲尔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并非毫无道理,因为哪怕把黑木教区也算上,牵扯上已经牺牲的黑木区首艾萨克罗德,整个教团给人的感觉也非常的……淡泊名利。   大范围的传教活动?   没有。   在宗教礼拜日——星期六以外额外指定专属的宗教节日?   也没有。   要说这是在现代,也就是科技高度发展的地球,那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宗教对社会的影响力在急剧下降,很多宗教本身的神职人员都嫌麻烦,平民不在乎就更正常了。   但这里是邪祟丛生的另一个世界。在邪祟、怪异的压迫之下,民众对宗教信仰的需求应该是非常强烈的才对。   整个械阳教团与其说是宗教团体,还不如说是披着宗教皮的一支直属于王室的独立部队。   “他们提前把行动报告拿给我看了,不得不说,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   塞纳尔发须花白,但都很短。他有一双蔚蓝的眼睛,穿着拖到脚面的白色长袍,整体装扮和艾萨克罗德类似,脖子上也有一圈大的夸张的机械风格的黄金项链。   和艾萨克罗德不同的是,这圈项链还拖拽出了四条黄金锁链。分别从他的前襟和身后拖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在轻微晃动。   “托雷士。”塞纳尔看向右手边,“根据赛博特修女的描述,这次行动你没有失控。”   “唔。”白毛教士面对教宗丝毫不敢放肆,老老实实站起来点头,“回禀冕下,我觉得我已经可以稳定控制那个噩梦……”   “是不是稳定控制不是你来说的。”塞纳尔不由分说的打断他,“赛博特修女……”   “我在,冕下。”   “你带托雷士去梦界回廊找普丝昂丝女士做个诊断,我希望女士能针对他现在的情况给我写一封详实的回信。”   “知道了,冕下。”   “?”白毛教士一脸懵逼,本以为这次来见塞纳尔可以就自己的自由问题稍微提出一些建议。怎么刚说了一句话就要走了?   两人离开后,场中只剩下塞纳尔和两位燧石骑士。   咖洛就不是个能在这种场合坐得住的人。塞纳尔简单问了他几句话,挥挥手也直接放行。   如此,就只剩下他和弗里克了。   “身体还好吗,弗里克。”   “没有问题。”   两人谈了些日常话题,塞纳尔突然将话题深入。   “‘黄金级’浓度的金属毒素可不好受,你成为黄金阶也有好几年了……唔,怎么感觉你现在气色比之前更好?”   “也许是因为了却了心里的一个愿望,冕下。”   “关于你母亲的?”   “……没错。”   “那么你恨当时的教区吗。”塞纳尔平静注视着他,“恨我们用那么点钱就等同买下了你母亲,更是在后续行动中派他们去送死。”   “我——”弗里克胸口一阵起伏。   “我很想说恨,但是理智告诉我教区并不是为了派他们送死。同行的菲利主教也不幸遇难,这只是……在探索和追求自由过程中必须的代价。”   “正是因为看出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当初才会给你成为黄金的机会。”   塞纳尔点点头,表情瞬间从晴天切换成阴云密布。   “你这次被陛下和我直接委托监视调查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位曾在魔像诅咒和球票诅咒中立下奇功的侦探。但是我看了整篇行动报告,却感觉你不像是跟她同行了一路。”   “冕下,我在报告里写了……我当时受了伤……我总不能强行蹭去和她一起住。”   “但是这观察的效果就约等于没有啊……”   “聪慧过人……思维敏捷……观察力出众……行动力强……”   “我要的是这样一份评价报告吗?”   “她隐藏的能力是什么?”   “她还藏了哪些秘密?”   “别说细节,你连笼统的猜测都没建立起来!”   弗里克眼角抽搐一下,很自觉的站起来,半跪在地上。   “我也不是要怪你,弗里克。”   塞纳尔看着他这副样子只是轻轻摇头。   “可这是陛下慎重托付的任务。这点事都做不好,你要我怎么去和陛下交代?”   弗里克低下头,一言不发。   “算了。”   塞纳尔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直起身子。   “克莱尔昨天给我拍电报,说蠕虫废墟又有了异动。”   “你就去西北,帮他对付蠕行者吧。”   他挥了挥手,一副现在不太想见人的样子。   “冕下。”   弗里克依然没有起来。   “怎么?”   塞纳尔停下脚步。   “关于艾苏恩-希茨菲尔……”   “恩,你说。”   “水晶海的真相之所以能得到破解,甚至此行所有人之所以能活着回来,她的推理、分析能力该占首功。”   “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   弗里克吸了口气。   “陛下就算不想见她,最起码,封赏什么的……”   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后厅里的气氛正在变得越发冰冷。   “卡加纳-弗里克。”   维持了好一段死寂,他才听到头顶传来教宗的声音。   “告诉我,萨拉人民能生活在庇护之下,不用担忧邪祟和梦魇。这一切是谁的功劳。”   “是陛下。”   弗里克答道。   “当初,一切秩序还没能建立,人类内部一团散沙各自为战,眼看着就要被灰雾吃掉所有的领地。是谁带领人们汇聚起来,共同击退了那些恶魔。”   “是伟大的萨拉一世,托雷铎王。”   “所以你现在是要站在受庇护的臣民的立场上,去质疑托雷铎王的后人,质疑人类世界最高统治者所作出的决定?”   回音响彻。   越发衬的后厅空旷幽冷。   弗里克不再说话,只是把头恳的更低了。   “你让我很失望。”   塞纳尔直接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提醒他:“去找克莱尔吧。”   “记着,没有下次。”   ……   维恩港北部火车站,月台,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并排站着,目送王家秋日号鸣笛走远。   阿什莉……以当前的状态,让她和希茨菲尔一起住在鸢尾花街221号肯定是不合适的。   先不说她会破坏多少东西,有她在这,希茨菲尔根本别想看书。   所以一番讨论后,他们决定,暂时把阿什莉送到黑木市,让她去弗洛街12号和戴伦特作伴。   只希望……伊森和扎菲拉能控制住她。   她也别在火车上闹出事吧。   “你真的,不后悔吗。”   一阵风吹来,夹着一片青黄相间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两人面前飘过。   “什么?”   希茨菲尔目光追随落叶游弋,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报酬的事。”   夏依冰转头,双眼盯紧她俏丽的侧脸。   “活人50万。”   “尸体10-20万。”   “线索5万。”   “阿什莉再怎么说也是斯凯家族的血脉,你至少能从他那拿到20万瑟拉。这辈子都能吃喝无忧。”   “就为了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朋友,放弃这些……”   “不,账本不是这么算的。”   少女摇头。   “有件事我没有和你们说,那就是布兰妮的丈夫,林德,他其实来自日蚀教会。”   “什——”   “对普通人来说这是这辈子也不会了解的秘密,但那可是斯凯家族,我不信男爵会什么东西都查不到。”   “所以他是装的?”   夏依冰睁大眼睛。   “对孙女的缅怀、重视,重感情的传说,这些都是假的?他其实一点都不关心布兰妮有没有死,而是想通过找到她来搭上……”   说到这里,她突然闭嘴,有些警惕的注视四周,确定没人偷听才松了口气。   “我不确定。”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   “但是我不想冒险。”   “在王室和贵族斗争的节骨眼上选择和斯凯家族搭上线已经很惹人注目了,如果男爵对这场争斗有任何一丁点不该有的心思,那么我和斯凯家族建立起来的交易关系,可能会在将来要我的命。”   “但是这笔钱不收又不行。”夏依冰自动帮她补全。   “是的。”少女无奈的对她笑笑。   “只能拿来买阿什莉了。”   听上去两件事毫无任何关联和逻辑,但夏依冰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她这么操作都是为了避嫌。   考察队汇聚了多方人马,大部分信息都无法隐瞒。   从男爵拿出巨大诚意让她否认接触过断剑就能看得出来(接触而不是知道),贵族联盟对这东西很有想法。   所以收钱不行,因为在王室看来这是和贵族联盟中建立了合作关系。将来人家犯事翻车了她得被连累。   不收钱也不行,因为会招来进一步的怀疑,甚至可能鸢尾花街都回不去,转头就被立案调查。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王室都开始派黄金阶的骑士来监视她了,具体怎么样不好说,反正肯定是不信任她的。   那么摆在希茨菲尔面前的就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对此,她的选择是用这笔钱把阿什莉买下来。   阿什莉是她在水晶案案里认识的朋友,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少女这么做正可以向外界传递一个信息:我和斯凯家族只是单纯的交易。   我不爱钱。   我甚至愿意拿20万瑟拉的报酬去换朋友的自由。   至少初步洗清了她的嫌疑。   与此同时,阿什莉的身份又非常复杂。   从外观看,她就是个真正的土人。斯凯男爵在看到她时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在少女心里可谓留下了深刻印象。   阿什莉-斯凯注定会成为斯凯家族的耻辱。   他不但没法通过这个女孩达成他的任何目的,可能还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遭受旁人耻笑。   在猜到斯凯男爵可能并没有如他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么爱孙女之后,希茨菲尔……不想将阿什莉的生死赌在这些人做人的良知上。   所以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案……不是吗?   从来没有过什么阿什莉-斯凯。   有的只是阿什莉-凯,她是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土人朋友。   “我现在理解了。”   深深看了她一眼,夏依冰轻轻点头。   “……怪不得他会那么生气。”   想办的事没办成。   想找的人没找到。   最后连想花的钱都没花出去,白白耗费那么多时间还有人力物力。   男爵最后还能保持克制,足以称得上是有涵养了。   “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确实把她当朋友看待。”   希茨菲尔突然又开口了。   “你知道真正促使我下定决心的是什么吗,夏?”   “……什么?”   “是阿什莉哭着喊妈妈的时候。”   希茨菲尔抬头看向天空。   “我以为我可以很感动的,但并没有……”   “因为我从来不知道‘拥有’是一种怎样的感受,自然也就无法理解,人们为什么会因为‘失去’哭的那么伤心。”   “一个是我想……代入她……还有一个就是,阿什莉隐约也把我当成了……妈妈的替代品。”   “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一种逆向的关系。”   “如果我能弄懂它,然后推导……”   “希茨菲尔!”   一声呼唤。   希茨菲尔又被熟悉的怀抱从身后紧紧搂住。   夏依冰受不了。   受不了她在她面前说这些东西。   怎样也好。   她不在乎了。   脑海中只剩下这道娇弱的身影。   想抱紧她。   嗅着她的发香。   确认她的存在。   然后……   把所有的爱意都说给她听。   “夏?”   希茨菲尔被吓了一跳。   有些尴尬,因为她其实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对女人之间这种事也懵懵懂懂。   刚想挣扎,耳边就听到对方的呢喃。   “你用不着……做这些事。”   “以后我来保护你。”   “我来填补……你一切的空缺。”   砰咚。   心弦的律动被打乱了。   头有些晕。 不同于之前的几次做爱。   心里有种怪诞的麻痒。   有些怅然若失。   有些纠结。   还有一些让她感到陌生和恐惧的。   淡淡的欣喜……   这一次,夏依冰不会再犹豫了。   没等希茨菲尔听清心跳节奏,身体就被转过来,抬起下巴。   好好的。   狠狠的。   跟她来了一波亲密接触……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感谢:触手爱丽大战勇者、时雨!!!、是蓝哒、~阿勒苏~、三归……等同学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这一卷其实没什么好总结的。   因为该说的都在内容里说完了。   作为作者,我只能稍微点两个提示——关于弗里克为啥会在那时候哭以及最后一章的奇怪标题。   第一个!   希茨菲尔用的就是他自己的说法嘛……有点感触不是正常。   第二个……   唔。   我们的夏警官在秋天亲了冷冰冰的阿晴妹妹,这算不算是夏秋冬呢?   至于四季为啥还漏了一个。   这个不能讲……   真不能讲……   最后就是下个单元的故事已经有大致想法了。   明天继续。   不见不散。 第五卷 智慧禁果 本卷共228611字 第零章 序   南辛泽。   整个萨拉最南部的海港城市。   常驻人口过百万,来往行商络绎不绝,大量工厂和海运公司选择在当地开设分部,经济发展程度比王都脚下的黑木市都优秀不少。   荣恩-派利是南辛泽众多居民的其中之一。他为《南辛泽工报》工作,是该报报社的一名见习记者。兼撰稿人。   甚至这个撰稿人还是前段时间赶鸭子上架,刚任命的。   至于原因嘛。   当地报社不少,除了《工报》以外还有《南辛泽晚报》、《南辛泽商务报》、《南辛泽趣闻报》、《南辛泽杂谈报》等多家报社。《工报》比起同行仅仅只有价格优势,内容方面差了不少。   别的不说,就拿《晚报》对比。一份晚报卖16贝克,整整24个版面,从南桥街(南辛泽最著名的金融街)到南桥码头各种新闻轶事无所不包。   而《工报》,虽然一份只要6贝克,但它只有12个版面。刊登信息量比起其他报刊远远不如,买它,纯粹从内容和性价比的角度考量是吃亏的。   它之所以能在血腥的竞争里杀出重围,找到自己立足的位置,全靠早期以低廉的价格开拓市场,以及一开始就从报刊名称绑定了一大批工人群体。   但在派利看来,报社老板杰克-斯考亨先生是在自作聪明。   因为——工人这个群体,光是白天到傍晚的劳务就几乎掏空了他们身子。相比拿余出来的6贝克去买报纸,他们宁愿用这笔钱去黑酒吧买上一大杯稀释麦酒。   再加上大多工人因为工作稳定的缘故(相比佣兵猎人和探险者)已经成家,不止有自己一张嘴要养。更造成了他们对非必需品的吝啬习惯。   买报纸?开什么玩笑?   我去借别人看完的报纸,或者去车站,等有钱人看完报纸丢掉捡过来或者干脆去垃圾堆翻——不更省钱吗?   《南辛泽工报》没有做好战略规划,空有目标而无远见。导致早期啃下这块市场后消化不良,盈利方面很不乐观。   派利不止一次听到斯考亨在三楼办公室对下面咆哮。原因是那些工厂边上的分销点,其负责人经常要为零点几贝克的批发价差额磨上半天。而这样的日子显然和斯考亨原先为他人——以及他自己构筑的梦想相距甚远。一开始他还能勉强保持克制,但很快他就不掩饰了。   “让他们滚!实在不行就换一家分销点!这些贪得无厌的无赖……我的时间不要钱吗?”   “比尔庞克你就是个死妈的乞丐!你给我滚!我就是拿这些货去烧炉子也不会卖给你们!”   有一个真性情的老板并不是坏事,但如果他同时还没什么本事,就不太好了。   在斯考亨先生的英明决策和坚决不向“低贱人士”低头的精神率领下,报社日子越发拮据。   在这个当口,《趣闻报》又给了《工报》重重一刀——他们学习王都同行的先进经验,居然请了知名小说家贝恩-伯鲁克,开始每天在报纸上连载新书:《骑士费尔南的灰雾游记》!   贝恩-伯鲁克绝对是南辛泽最受欢迎的小说作者,尤其擅长写骑士游记。不巧整个萨拉最受欢迎的小说题材正是这个。   《趣闻报》一共20个版面,比《工报》多。但同时也更贵,一份要卖12贝克。   原先,《工报》还能凭借便宜一倍的价格优势牢牢守住自己的市场份额。但《骑士费尔南》一出,别说《工报》了,就连《南辛泽晚报》这样的霸主都被打的落花流水。   很长一段时间里,《趣闻报》一报难求,本地卖到脱销,甚至有其他城市的人以及商人特意前来抢货。   面对《趣闻报》发出的“击剑邀请”,南辛泽众多同行迅速做出回应。   《南辛泽晚报》宣布请出封山小说家莱克斯勒,此人虽然不像伯鲁克那般精通骑士游记,但尤其擅长写爱情戏。真-封山之作《热气球婚礼》正式开始在《晚报》上连载。   《商务报》、《杂谈报》也各显神通。分别请了“童话王”沙曼和“猎人王”塔林加入战斗。   相比起来,《工报》的反应就晚了不少。等斯考亨意识到事情大条的时候,市面上比较知名的小说家基本都被邀请完了。   水平更高的——甚至比伯鲁克都高的小说家不是没有。但那些人大多心高气傲,根本不屑于在报纸上连载作品。   就连《晚报》去请都请不动,当然不会理睬小小的《工报》。   斯考亨一度为此事急得团团转。   没有压箱底的连载小说,民众缺乏买报热情。本身南辛泽会买报纸的就那么多人,现在他们去买别的报纸了,那买《工报》的人数不就大大降低了?   这样下去不行。   请人请不到,斯考亨开始想歪点子。   反正小说嘛……又不需要有多严谨。那些混蛋能写出来,我为什么不自己试试?   于是他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杰克大师,开始在《工报》上连载他绞尽脑汁一晚上想出来的小说,《旅行箱里的爱情》。   ……靠一己之力将投诉信的数量翻了六倍。   “什么旅行箱里的爱情……看到杰克为了露西,心甘情愿躲在箱子里跟她旅行逃难的时候,我还很感动。但是一个人居然能不吃不喝一直在里面藏三个月!?小说也要讲究逻辑!”   “某些感官太严重了……尤其是涉及到色情方面的剧情,抄袭《热气球婚礼》非常明显。作者如此糊弄人,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   斯考亨暴跳如雷,将所有投诉信撕得粉碎在上面疯狂跺脚,然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待了一天,快下班的时候才发来通知,在报社内部征集代笔。   如此,荣恩-派利凭借他曾经给一所学校当过半吊子文学史老师的阅历积累脱颖而出,成功获得了这份兼职。   当然,实际上他能成功——以至于他续写的《旅行箱里的爱情》能变得卖座——不是因为他的剧情安排和文字有多好。   而是他的心思足够龌龊。   看看新的读者来信就差不多懂了。   “我喜欢这种情节,请杰克大师多写一点。”   “我误会杰克大师了,我要向大师道歉……”   “原来大师真正擅长的是这方面的描写,我对比了下市面上的所有连载文,大师写的又真又爽!请继续保持!”   本身《工报》受众就是偏下三滥的人,如此倒也算看客下菜。   斯考亨重新变得意气风发,派利更是借此得到了三倍多的薪水,读者也有了“精神o片”,三赢。   但好景不长。   过于露骨的文字终于招来同行愤怨。不满被读者拿来和杰克大师“这种人”相提并论,多位连载小说家先后向报社监管司举报,要求《工报》停止连载“过线内容”。   斯考亨和派利的好日子迅速结束。   不写那些下三滥的东西,派利水平比斯考亨好不了多少,报纸销量狂猛下跌。   今天他又被斯考亨痛骂一顿。对方威胁再给他三天时间,要是销量不能有明显增长就得走人。   派利为此头疼不已。   三天时间要他变成真正的大师……这怎么可能?   家里还有妻子和两个孩子要养,丢掉工作怎么生活?   早知道还不如不接这份活,最起码能保住记者的底薪。   晚上,他浑浑噩噩的下班回家。   途径那棵大榕树的时候突然发现,原先树下的孤儿院改建了,变得奢华气派不少。   奇怪。   他有些狐疑的对着那栋建筑上下打量。   天天上下班都要经过这里,平时居然没注意……它在装修?   “这位先生!”   一个作马戏团小丑打扮的人拿着一叠薄纸传单拦住他。   “哈里藏书馆新店开业,借阅书籍一律五折……一看您就是有学问有智慧的人,有时间不妨进来坐坐?”   “藏书馆……不就是图书馆吗?”   派利拿过对方递来的传单扫了眼,点点头:“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   他并没有多想。   以后就算真进去看,那多半也是为了写新闻稿。   嗯……藏书馆派马戏团小丑发传单,写出来也算一篇滑稽怪谈。   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可能也没多久……   如果他真被开除的话……那他又得重操旧业,而且这一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报社会要他。   回到家,他松开领带。   妻子从他手中接过公文包,说了声辛苦,把包放到一边,穿着围裙又回到厨房。   屋内传来两个孩子尖叫打闹的动静。   女儿莉莉11岁。   儿子杰克8岁。   姐弟俩关系非常好,就是时不时喜欢就鸡毛蒜皮的事情吵闹。   一顿饭吃的普通平淡。   饭后派利来到书房,从简陋的书架上翻出几本书堆在一边,打算熬夜开始恶补如何“借鉴”。   看到一半的时候妻子敲门,进来给他送了盘黄油饼干和热茶,还替他揉捏肩膀,纾解疲累。   “有什么事吗?”   派利是知道妻子性格的,虽然称得上贤惠,但送点心就是极限了,额外服务都是因为有难言之隐。   “银行又催款了。”   派利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实话。   “之前送莉莉和杰克去南桥学堂贷的款子……费奇经理说这周的额度最多只能再宽限三天。”   派利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妻子离开后,他叹了口气。   书也没心情看了。   茶点也没心情吃了。   自己水平自己清楚,他要是有这个能力,仅靠看名家作品就能增长笔力,那怎么也不会被当初的学校开除,沦落到来做低贱的记者。   三天……   三天后,他将迎来命运的审判。   当一个人对现实彻底无奈,什么办法都没有的时候,他反倒能获得更轻松些。   想清楚之后,派利索性也放开了。   他继续吃点心。   看到旁边摆着一张淡黄色的薄纸,也抓过来——   哦,是小丑发的那份书馆传单。   看着看着他翘起嘴角,感觉这家书馆老板的脑子怕是和杰克-斯考亨有的一比。   【哈里藏书馆借阅需知】   ①:本馆营业时间为每周一至周六下午18:00~23:30。第七天不营业。在馆内浏览书籍的客人请注意不要错过闭馆时间。由任何原因导致错过闭馆时间造成的后果本馆概不负责。   ②:本馆提供藏书/借阅/驻阅三种服务。藏书无限制。借阅需要凭权限级别才可借阅对应的书籍。驻阅需严格遵照第一条执行。   ③:本馆借阅/驻阅之权限级别分为1-10级。提升渠道为贡献者积分。贡献者积分可以凭贡献藏书获取,贡献藏书的价值越高,获得积分越多。   ④:本馆将严厉惩戒跨越权限的借阅/驻阅行为。请客人们注意在对应权限的藏书区活动。由任何原因导致的越界行为,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⑤:本馆收藏有大量书籍,但相较人类文明的知识储量而言仍不足够。介绍更多客人贡献藏书可以间接提升贡献者积分。请注意——不要在确认对方的贡献意愿前透露藏书馆的名称、规则信息,否则将永久失去借阅资格。   ⑥:本馆暂时谢绝任意信仰人士到访。任意信仰人士违背本馆意愿试图进入本馆的,由自身行为造成的一切后果由其一力承担,本馆概不负责。   ⑦:所有借阅行为导致的后果由借书人一力承担,藏书馆概不负责。   ……派利差点看笑了。   还有这么做生意的?   藏书馆勉强算图书馆的变种。   如果说图书馆还偏向穷人的话,那藏书馆就彻底和下层绝缘。   因为藏书馆不卖书,借阅费用都非常贵。   相对应的是藏书馆会有正常图书馆里找不到的书,这些书的价值都非比寻常,借阅价格也高到离谱。   这玩意都是老爷们才会经常去,毕竟他们有钱也有时间,为了把自己包装成文化人不介意被痛宰一笔。   这些人可是很好面子的,你不捧着人家吹,还“所有后果借书人一力承担,自己概不负责”?   派利不由对这家书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么大的限制,里面的藏书应该质量不错……   家里十几本书都是早些年从老家带过来的,自己都翻烂了也没什么提升。   要不要试试拿去贡献掉?换点积分在里面驻阅?   看了眼座钟。   才刚到晚上9点。   藏书馆要到晚上11点半才闭馆。   考虑到从家里步行去藏书馆也就只有五分钟脚程,以及自己现在确实时间紧迫,派利想到就行动,拿上几本书就打算出门。   ————————   感谢:可鲁贝洛斯、苍崎·青子、禁忌四重存在、绮梦华晶、墨羽白枳、scv就绪、我还说什么好、书客31534695315、托塔歌姬爱妹……以上读者童鞋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莱特宁童鞋的大额打赏~!   感谢支持~!   ps:上一单元的总结弹幕里有额外解释,对部分剧情有困惑的读者可以翻翻看~   ps2:翡翠和猎团即将迎来折扣活动,打算购买的读者可以等一波再行动~   ps3:翡翠的屏蔽章节/过度删减章节都有包丢在潜水群,欢迎加群自取。 第一章 碎片留影   维恩港。   位于地下的梦界回廊,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干瘪身影站在桌子上操纵瓶瓶罐罐。   每一滴试剂倒入容器都会冒出一大片蒸汽白雾,无数次的调配后,人影将最终浓缩出来的,一小瓶犹如岩浆般正在沸腾的液体倒入一个精钢浇筑的池子里。反手拿起放在一边的一枚碎片。   这是一枚断剑碎片,在跳跃火光的照映下显得寒光闪闪。其刃口之锋利甚至能直接划破坚固的皮甲,也不知道是用何种金属锻造而成。   普丝昂丝捏着碎片,垂下的眼神充满凝重。   松手,断剑碎片坠入池子。刚一接触,从其坠落点又喷涌出大量浓黑烟雾,一时间好像房间内着了火,呛得普丝昂丝都在不断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火焰的力量……果不其然,所以才会对太阳有那样的反应……”   强忍着痛苦,普丝昂丝身体前倾,直接探入到喷涌而出的黑色烟雾里。顿时感觉两只眼睛被熏的生疼,但同时也依稀看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时光碎片。   那是一个壮硕的男人。非常、非常的不修边幅……   他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整理仪容了,其头发和胡须都纠缠在一起,甚至能在胡须中看到结网的蜘蛛。   他正在锻造。   通红的火炉,脚踩的风箱。她看到男人手持巨大的铁锤,一下一下的在捶打一把……非常长、非常精美、剑柄位置镶嵌有多枚宝石的长剑。   这把剑……普丝昂丝发誓,从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就已经算是一把完好的武器。   整体完好,但剑刃上有些坑坑洼洼的,金属表面也没有碎片那么平滑,有些类似腐蚀、融化的痕迹。   重铸吗。   “咳咳咳咳……”   看到这里暂时就是极限了。她不得不退出来让呼吸系统和双眼都好好休息一会。   用特配的眼药水在熏红的眼睛里滴了几滴,休息完,普丝昂丝继续钻入黑雾。   重铸在继续。   男人的技艺无比娴熟。他先是让整把剑充分沐浴高温洗礼,一边烤一边打,打散它的结构,让它变软。然后将其一股脑投入炉灶里煅烧,进一步软化金属。最后完美算好了出炉时机:取出来的时候长条末端甚至会一点一点的朝下垂落,要是再晚那么一分,整把“剑”就要融化,直接淌到炉子里了。   这到底是什么材料?   普丝昂丝心里震惊。   她对锻造一窍不通,但她至少认识数字。   旁边的稿纸上写着这把剑重铸需要的最终温度——2900°,这简直让她难以置信。   留影里的这一幕是发生在久远的过去,也就是至少200多年前。   200多年前……的古代人就熟练掌握能达到快3000°的锻造炉了?   而且和炉灶结合在一起的机器分明就是蒸汽动力!   这意味着什么?   很多一开始掌握在王室手里,由王室授予他人的发明创造……其实在“断代”之前都存在过?   面色阴沉,普丝昂丝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着男人将原本华丽精美的长剑捶打的越来越小,越来越短。   这个东西,它已经不再能用长剑来称呼。更像是一把延长的单手剑。   取下了华丽但是碍事的珠宝,抹平了华而不实的镂空雕琢,锤炼出原本包在剑柄外围的一圈金属杂质,最终呈现出来的是一把……造型普通……甚至称得上平庸的钢剑胚子。   继续,男人开始给它做细化加工。   开刃、开血槽,找来皮革裁剪好,一圈圈的包在剑柄表面……很快的,一把寒光闪闪的十字剑重铸完成。   普丝昂丝盯着这把剑沉默无言。   她还想不明白的就是,这到底是什么金属,什么材料,居然让这人定下了3000°的可怕目标。   而且还真给他打出来了。   从开始到结束简单轻松,就像一个人早上起来去大街上吃早饭。   旁边的小炉灶上甚至还烧着一壶茶,男人打完剑就端着茶壶跑了,连在普丝昂丝看来好不容易打完的宝剑都没再管,就放它在台子上吃灰。   这把剑……   一点点的深入烟雾,普丝昂丝强忍着难受,想要睁眼再看看它。   仅从它诞生的过程来说,甚至称得上是平平无奇。   她就当它能承受2900°的高温吧——至少,和它的碎片在将来,在这个时代展现出的神奇魔力相比,它此刻的表现并不算惊人。   那是什么原因呢。   剑本身只能说材料特殊,能耐受高温而已。   是什么原因导致它反射光芒——限定太阳光——能有那般恐怖的力量?   甚至还可以微弱的干涉自然规律,将一些本该死去的的灵……连同它们融化的肉体一起……做到融合?   烟雾难熬,普丝昂丝咬牙坚持。   终于,像是对她承受痛苦的回馈,又一段时光碎片在烟雾中交错。   她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素白、细嫩,一看就是年轻女孩的手。   它握住剑柄,将它从一圈布条里解放出来。   普丝昂丝几乎整个身体都探入到烟雾中。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追随镜头。   想要了解。   这只手的主人长什么样。   下一刻,她眼前一闪。   池水爆炸了。   滚烫的液体在高温中膨胀,将浇灌出的精钢池子炸的扭曲变形。   普丝昂丝更是在爆炸的冲力下被掀飞出去,很是狼狈的滚了三圈。   “叮!”   断剑碎片打着旋儿落在她面前,刃口朝下插入地面。   仿佛在嘲笑她的意图。   以及展示自身的强大。   “……”   摇摇头,干瘪的人影重新站起来。   她居然,没有受伤。   在一片狼藉的实验室里扫视一圈。确定爆炸毁掉了不少好东西。   器皿、书籍、药罐……很多东西都是她一点一滴积累而来,外界轻易无法补充。   但她觉得值。   “最起码知道了你不是它。”   她重新低头看向碎片,从外观上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一段尘封的记忆翻涌上来,甚至让她打了个寒颤,在那之后仍轻微发抖。   “不是那把……劈开世界的剑。” 第二章 教区拜访   希茨菲尔这段时间快忙疯了。   除了接一些简单的推理委托外,在深思熟虑后,她还正式接受了由普斯林特发来的聘书,决定——在每周一次的睡梦里前往梦城,上一堂关于古代萨拉语的公开课。   一方面是这段时间的积累让她有了底气,另一方面,她确实也很需要这份工作来缓解当下的经济窘迫。   再一次没能从委托里收到钱,以及家里又多了一张巨能吃的嘴要养。在她拒绝来自某些方面的经济援助的情况下,这一切后果显然都需要她自己承担。   至于是哪方面的经济援助……   每次想到这里,希茨菲尔都会回想起月台上的那次亲密接触,都会发自内心的感到头疼。   当初是某位黑丝警探躲着她,能不和她建立额外往来就不建立。而她则基于一个朋友的立场想要靠近她,想要关心她,开解她。   现在倒好,两边姿态反过来了。   变成她躲着对面,甚至还专门给维尔福打了招呼,请求他“尽量多给某人派发一些需要驻守的任务,别让她再来找自己了”。   夏依冰传递的意愿确实是足够清晰。   清晰到当她看到她眼神的时候就完全能理解她心里想要什么。   但……希茨菲尔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做好准备。   她有过类似经历,但那是和男人,现在想起来就像是用按摩棒自慰,但和夏依冰之间……她并不清楚它具体是什么。   相比那种淡淡的悸动和喜悦,她感受更多的其实是恐惧。   毕竟她们现在的生活其实也都不算安稳下来呢。维恩的权势斗争以及与日蚀教会的、与邪祟的斗争。在这一切肉眼可见的安稳下来之前,希茨菲尔觉得她都不考虑去细想这个问题。   其实也有别的原因。   但她下意识忽略了。   她有些不敢去想。   总之……总之就先这么相处着吧。   有些埋怨夏依冰直接把话题挑明,但在某些人看来,她是活该。   一阵电铃的声音传来。   瘫坐在沙发上的灰发少女立刻站起来,跑到镜子前整理好仪容,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和善最专业的笑容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一路小跑到门前,看了看猫眼。   一分钟后,她阴沉着脸将维尔福和一个陌生的瘦高男人迎进屋,甚至不想给他们泡茶。   “你这么忙吗,希茨菲尔?”   维尔福被她可爱的样子逗乐了,摘掉呢帽脱掉大衣,很自在的往沙发上一坐,开始打量整间屋子。   屋子很整洁。   入秋,天气开始冷了。壁炉里的火焰刚刚熄灭,整间屋子在余温影响下都很暖和。   茶几上摆了些水果和一大堆摊开的书,从那只啃到一半的苹果来看,在他们抵达之前,屋子的主人正在补充能量。   “现在是午餐时间吧。”维尔福看了眼座钟,确定指针还没过1点,“你还在长身体,午餐吃水果怎么行,我让琼斯去给你买点。”   “我——”   希茨菲尔刚想拒绝,眼角就瞥到门口站着的人已经推门离去。   好吧……   最起码也是对方的好意。   “我听到了……唔……一些传闻,不仅是你被……咳咳,还有和她之间。”   维尔福最近日子过的应该不错,从他又宽敞了一圈的体型上就能看得出来。   他乐呵呵的盯着希茨菲尔,心里对她的高度自律非常满意。   “啊,那些传闻是——”   “不用解释,不用解释的,希茨菲尔。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你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个人结婚。”   维尔福摇摇头,让她不要对这些事分心太多。   但确实是不同了。   经由水晶海一案,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名气是彻底打出去了。   虽然外界依然不知道详细内幕,但中央教区贴出来的告示总不可能是假的。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揭开水晶海凶地真相的人叫什么名字,这也造成了少女在整个维恩港都称得上是小有名气。   其中不乏一些早就认识她的人,知道她遭受过什么——多半都是影狮内部的——在一些有板有眼的流言渲染下,她这段时日的疯狂工作被视为……因为自己的受辱经历在躲避一段纠缠不清的复杂的感情。   当然了,影狮内部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大家都挺开放的,但流言肯定不知道这段感情的另一边具体是谁。   否则就不会只有现在的力度,那群人绝对要炸翻天的。   “我更关心的是。”希茨菲尔瞥了眼坐在另一只沙发上的,从进门开始到现在一言未发的陌生男人,“教区什么时候能把赏金给我送来。”   是的。   这就是为什么她有底气拒绝斯凯男爵。   中央教区可是在各地教区都贴出过告示的,它们五花八门,多种多样,包含各种凶地诡秘未解之谜。   据说——据说这是为了探索灰雾,彻底揭开灰雾的谜团。总之,他们对每一个切实解决了问题的人都准备了极为丰厚的赏金。   揭开水晶海之谜的赏金是5万瑟拉。   肯定不如男爵给的多,但也绝对是一笔巨款。   要是有这笔钱,她这段时间肯定不至于要累成这样。   夏依冰的身影一闪而逝。   好吧……   有钱,也不一定就不会累……   “你怎么看出来的。”   高瘦男人终于开口了。   他有将近两米的身高,确实显得他非常瘦。   表达疑惑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的抬高眉毛,在他摘掉帽子后本就贫瘠的头顶草原前显出好几道抬头纹来。   “能用这种态度和安全局局长相处的人整个维恩也不会多。”   希茨菲尔平静说道。   “你的气场、神态都将‘你身份不凡’这件事写在脸上了,再加上你独特的体型,以及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实际上能拿起精钢浇筑的手杖的行为——”   她转移视线,看向被男人靠在沙发上,因为自身重量缘故深深陷进去的一把黝黑手杖上。   “排除了你是安全局这一种可能,剩下来的,我想大概是……燧石骑士?”   “唔……”   男人捂着嘴陷入沉吟,看上去有几分“不知道该不该承认的纠结”。   “甚至可能是黄金阶。”   “……咳嗯!”   男人捂着嘴咳嗽起来。   “好吧,既然你看的清楚,那我也就直接说了。”   他索性摊牌了。   “我叫卡尔,如你所猜测的,是一名黄金阶的燧石骑士。”   “我之所以拜托维尔福找到你这里来,一方面是和你商讨下水晶海案的悬赏问题。”   “另一方面,也是有一个新的委托想交给你。”   ————————   感谢:触手爱丽取代勇者、书客忘川、银白星屑、我还说什么好、wo~、安宁zzzzz、喵帕斯pass、schling、繁花将尽、天真的谜题、绯色之月、牙雀牙雀牙、bababaka、yuki9、风语子、叒不又、御坂9211、梦小尘、沈默閱讀……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爱丽杀穿天顶星更多多的刀片打赏~   感谢支持~ 作者的话:醒来天亮了QAQ   今天三更补0v0 第三章 报纸战争 上   希茨菲尔看了眼维尔福。   胖男人冲她扬了下眉毛,低下头去,伸出手指清理衣服上的一些小毛球。   “说说看。”希茨菲尔将目光转回到卡尔脸上。   卡尔有些蹙眉。   他事先了解过这位小有名气的侦探,当第一次打听到她可能还不到18岁的时候,老实说,他心里觉得有点荒唐。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需要将解决那些棘手问题的希望交给一个一脸稚气的小女孩了?   所以他其实就是带着偏见来的。   解决了魔像诅咒?运气。   参与了解决球票诅咒的行动?运气。   揭开水晶海之谜?还是运气。   他特意翻了卷宗的,确认每次出事都有其他“更成熟、更值得信赖的大人”在场。心里下意识的就认为面前的少女纯粹是运气好,只是每次都能沾到功劳而已。   在他看来,水晶海的悬赏金本就不该全部授予希茨菲尔。教区派自己来通知她,跟她商量委托任务,她应该很兴奋,很感恩戴德,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沉稳。   冷静。   大有钱不到位就不干的趋势。   有些郁闷,但职业操守还是让他稳住心态:“希茨菲尔小姐听说过南辛泽吗。”   “补习地理的时候看过,那应该是……萨拉最南部,同时也是经济发展最好的海港。”   “正是这样。”卡尔点头,“南辛泽的地理条件优越,气候环境舒适,在这些年一直是南方的经济重地。教区为此也出了不少力气。”   希茨菲尔点点头,其实卡尔说的算很谦虚了。   萨拉南部共有13座城市,南辛泽一座城市上缴的税收就是其他12座城市的三倍多。更不要提它还是南部唯一涉及跨国海运贸易的海港城市,乃是真正的经济中心。   甚至说句夸张的……纯粹从经济角度考量的话,萨拉的王都定在南辛泽,比定在维恩港更加合适。   为什么?   因为维恩港右边的广袤海域里,缺少可以贸易的对象。   过了近海,再走一段就是灰雾区了。一直往东航行需要走特定航道,而这种路线只能把人带到“失落的大陆拉瑟雷士”。   拉瑟雷士人都死光了,根本没有贸易的价值。拿来当殖民地又因为种种条件的制约不可行——毕竟萨拉当前境内还有不少偏远地区没能得到械阳石刻呢,与其劳师动众的带着石板漂洋过海,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和风险在那边建设,显然还是先稳住基本盘,先把国内搞好再说。   所以这样一来,维恩港作为海港城市的功能就被大大削弱了。   它的北边是北方教区,南边一带都受南辛泽辐射影响,船只从这里去其他国家需要多绕一大圈远路,之所以能发展的这么繁华都是因为政治地位。   毕竟大部分的钱都是往这边流,同时也有数之不尽的钱从这边流出。   最好的珠宝。   最好的钢铁。   最好的香料。   但排除这些因素,维恩港确实不如南辛泽条件优越。   南辛泽临近歌利,从这里坐船跨国只需要两天。   南辛泽背靠从中土市外围延伸下来的布罗大峡谷,以这条峡谷为分界线着眼大陆南方,右边是萨拉,左边是沙丘之国。   翻山越岭的成本很高,但走海路绕过去就很容易。南辛泽恰巧挨着这条线,这使得船只可以从这里北上,直接从峡谷另一边的出海口驶入南部的原始森林,将货物运到沙漠深处。   再远的话……   再远,似乎就要到火龙联盟了。   那对包括希茨菲尔在内的大部分人来说就过于遥远了。无论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都是半年起步,中间随便遇到麻烦耽搁一下,一年时间就砸进去了。   所以不谈火龙联盟。   尽管她很好奇这个国家,曾猜测过他们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南辛泽最近出了一些……比较奇怪的现象。”   卡尔并不知道希茨菲尔已经在极短时间内把南辛泽的资料在心里过了一遍,仍然半蹙眉头,考虑自己该怎么形容这桩怪事。   “你平常应该是看报纸的吧,希茨菲尔小姐。”   “对,每天都买。”   刚来维恩港的时候太忙,没心思看报。后来日子安稳下来,读报也成了希茨菲尔的消遣之一。   “那你一定也知道,很多报纸为了促销,都会在版面后加上一些连载的文学作品。”   “是这么回事。”   “事情就出在这里。”卡尔点头,“最近,南辛泽的多家地方媒体发起了一场‘战争’。以《趣闻报》开头,《晚报》为首,开始在靠后的版面上连载小说,用这种方式拉升销量。”   “噢,那他们可有些晚了。”希茨菲尔嘴角不自觉的有些上翘,讥讽意味非常明显。   论纸醉金迷,全萨拉可没哪个地方能和维恩相比。   别说最早在报纸上刊登小说拉销量这种小花招了,就连涉及情情爱爱的那些下三滥小说,其实也是从维恩发源,然后逐渐传出去的。   谁让这些书的受众多半都在这呢。   和维恩港的贵族老爷们为了奢华享受所想出来的歪点子,以及这些歪点子被落实的速度相比,南辛泽现在才想着学,反应确实算比较慢了。   “这应该是件好事才对,卡尔先生。”   “如果仅仅如此的话当然是好事。”卡尔咂了嘴,“但现在的问题是……它失控了。”   “失控?”   这下不只是希茨菲尔,就连边上看戏的维尔福都提起了兴致。   这种事情能怎么失控?   报纸卖不过别人,召集员工上门火拼吗?   “是那些小说家的问题。”   卡尔身体前倾,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握成一团。   “在一周前……这个市场基本上已经被那些比较有知名度的当地报社给吃完了。其他报社要么因为反应慢要么因为持观望态度没有及时下手,导致市面上可以信赖的、有能力的作者被挖光了。”   “我这么说你们能理解?就是作者——有需求的地方很多,但南辛泽有实力供稿的人是有限的。”   “能理解。”希茨菲尔右眼闪烁,“继续,卡尔先生。”   “如果一切正常发展,事情也就这样了。”卡尔再次抬起眉毛,“大报社和他们签订供稿合同,要求他们只能给自己这边供稿一旦违约就要支付巨额违约金……然后市场上的其他报刊因此被挤压中小报社纷纷倒闭破产……”   “但现在的情况是,突然又冒出来一大批‘小说家’。”   “他们迅速加入到这场闹剧中来,让南辛泽的‘报纸战争’愈演愈烈。” 第四章 报纸战争 下   “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原本坐姿中规中矩,身体既不前倾也不显后仰,但听到这里却是稍微有些往前靠。   她稍微有些……被这个说法给勾出兴趣来了。   什么叫“突然冒出来一大批小说家”?   萨拉的教育制度在她看来算是比较落后的。尽管这里都有条件造铁皮船造飞机飞艇了,但从弗洛街附近居民的生活情况,以及青少年的受教育程度就能看出来,他们不太重视这个。   这里确实也有小学、中学、大学的制度。可昂贵的学费、教育资源的匮乏使得多数孩子6-14岁这个阶段都是混过来的。   就说她之前为了应对助教面试买的那几本书,光这些书的价格都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负担的。   咬咬牙倒是能买。但以后呢?一级级考试可不止需要这些书,还要几十本,上百本的往家里买啊!   所以卡尔之前说能供稿的人市面上稀缺……非常正常。   黑木市靠着王都,依靠海路运输已经算是生活富足了。维恩港吃肉他们起码能捞到汤。就这,弗洛街外面一大圈的居民都是文盲,超过10的加减法都要掰指头算半天,算出来的结果还不一定对。   你怎么能指望这样的环境里诞生出太多的“小说家”呢?   文学这东西死板的很,不光要识字,还得有大量阅读积累。   南辛泽经济条件好,大部分人比别的城市居民有钱……这个确实。   但也就是小富即安的程度吧?   识字。   懂理。   能看懂工厂发下来的操作流程手册。   能养活家里3-4口人。   能买得起自行车坐得起公交车。   能送孩子去一般学校混混日子。   撑死了能买得起小轿车。   差不多也就是极限了。   钱都是要花在刀刃上的,没有哪个家庭会孤注一掷投资教育。   在这样的条件和时代背景下,知识的积累是非常慢的。   一座百万人口的城市或许有几十万识字者。这些人里有十几万可以流畅的用“书写”表达自己的观点。   但大部分人写不了几句话就卡壳了,因为他们的阅历和积累不足以让他们表述更多内容。   限定一篇800词汇的作文,能组织好语言流畅写出来的可能只有一万人。   而真正能迈过这道门槛,比较自由的通过文字长篇大论,去表达自己想法的,可能就几千,甚至一千人都不到。   继续从这些人里提纯,加上“风格”、“笔力”、“市场反馈”等套锁,最后能从套锁里钻出来的,可以有资格说是作家、小说家的,大概也就百来个人。   就这,这些人还不一定就干这行吶。   能完成这种文学积累的都是从小一直在受教育的,起码不缺书看……家庭条件不会差。   有这个条件做什么不好,非要跑去写小说?   当商人不好吗。   进教区不好吗?   所以……   一层层的剥下来,最终市面上能找到的,肯拉下脸去写这些东西的,在当前的时代,当前的萨拉,当前的南辛泽来讲,有十来个就不得了了。   而且是该有多少就有多少。   不应该突然冒出来一大堆的。   “如果我们知道原因,那就不会来找你了。”   卡尔眉头皱了下,“总之现实就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南辛泽冒出来很多有能力给报纸供稿的人,而且水平一个比一个高!这些人的存在完全搅乱了这个市场!”   “而且还有……”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声音变得非常低:“辛泽教区察觉到异常,开始介入调查这些人。发现其中有些人最近突然失踪了。”   “失踪?”   “是的……失踪!他们的家人、朋友、上司、同事都完全不清楚他们去哪了。那些报社对他们的去向根本毫不关心因为可以继续写的人还在不停的往外冒!不是教区涉入恐怕还得再等一周到半个月才能发现问题!”   “这样。”   维尔福也跟他一样深深皱眉。   刚才他还想插话问会不会是日蚀教会派人去了南辛泽——即怀疑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小说家都是邪教徒。   但既然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都查出来了,显然排除了这种可能。   “邪祟。”   希茨菲尔眯起右眼。   “不是自然发生,不是日蚀教会,那只能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这些人,导致他们‘突然’有了深厚的文学积累。”   她看向卡尔:“查不出来?”   卡尔摇头:“查不出来。”   “目前能查出来的只有这些……还有就是,确定了这些人,在之前都是没有能力写东西的。”   “那是不是,只有我接下这个案子,你们才会把那5万瑟拉给我?”   “这个……恐怕得切实解决之后——”   “你的意思是我得跨越小半个国家跑去一个可能蕴藏有致命危机的事件里冒险,而你们甚至连我上一次任务的酬劳都要扣下来,要我解决完这次的问题才肯发放?”   希茨菲尔毫不客气的打断他。   “那不好意思,我去不了。”   “确实过分了,卡尔。”   维尔福也在旁边帮少女说话。   “我不太清楚白影宫是怎么想的,但是你们是怎么做的……我们所有人可都看在眼里。”   作为国土安全局的局长,他这番话分量很重。   卡尔不由皱眉看了他一眼。   维尔福微微扬起下巴,毫不退让。   “赏金今天就可以给你。”   张嘴吸了口气,卡尔被迫让步,“但是你要确保——”   “我确保不了任何事,卡尔先生。”   希茨菲尔再次打断他。   “你要搞清楚一点:不是因为我承诺了解决这个案子你们才付钱给我,这本就是我应得的。只有支付了这笔钱我们才有继续谈下次委托的可能。”   “你——”   “当然。”   希茨菲尔往沙发上一靠,撑着裙摆翘起一截白丝小腿。   “这个案子你们打算出多少钱,也得在那之后才能详谈。”   ……   十分钟后,肖密拉-卡尔面色阴沉的闯出屋子。茶几上留下了一张5万瑟拉的金行支票。   “你可把他得罪狠了。”   维尔福也站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案子他会全程随行。你就不怕他在中途做点什么?或者在之后的报告书里写点不存在的?”   “这不是还有影狮的头头在这里吗。”   希茨菲尔弯腰拿起那张支票。   “我不信你们会放任我和他两个人去……还是说我需要为此支付额外的薪水?”   有钱了。   这说话的感觉都不一样。   5万瑟拉哪怕在王都都算巨款。有了这笔钱可不光能解决她洗澡的问题,连阿什莉的吃穿和教育问题都能一并缓解。   “说的对。”   维尔福煞有介事的点头:“我打算派夏莎跟你一起。”   “……”   希茨菲尔的笑脸瞬间就裂了。 第五章 镜中的陌生   维尔福离开后,琼斯探员送来了特意给希茨菲尔买的辣汁肉排。   浑浑噩噩的吃完东西,希茨菲尔一整晚都没看好书。   看不进去。   表面来看,南辛泽的报纸大战算不上什么。毕竟只是多了一堆写文章的人而已,这些人的失踪也没有在社会上造成太大影响,只要局势稳得住就问题不大。   但事情不是这么看的……还得考虑那些人,他们利用不属于自己的智慧写出来的文章,这些文章刊登出去被更多人看到,会不会又闹出什么怪异事端。   这个事情谁都讲不好,谁都无法保证。教团绝对不敢冒风险去赌,所以他们现在肯定很急。   再加上他们——可能还要算上王室,因为从北边回来后王室还是毫无动静——他们并没有在上一次的同行任务中依靠弗里克挖到她多少秘密。所以他们一定会更急迫的要她接下这个任务。   说白了,这个委托她是推不掉的。   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有些人就是不放心她,就是想弄清楚她藏着什么秘密。只要他们一天还抱着这样的心思,她就会一直被指使跑来跑去,说不定哪天还会被要求这样那样的事。   希茨菲尔不排斥解决那些邪祟事件,现在也不是很在乎那种事,但她不喜欢被推着走。   挤兑卡尔,利用维尔福逼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低条件,这是她应对的第一步。先把能吃到的东西全吞进肚子。   第二步,她在考虑要不要利用这个案子稍微造点假,随便编个什么能力给教团看,让某些人放心得了。   然后第三步,也是她最近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的一步:她本来就打算接个外地的委托出去走走,以躲避某人过于灼热的注视。   一切计划本来都很完美的。   但维尔福偏偏打算派那个人跟她一起——   那她最重要的谋划岂不是完蛋了吗?   她不是没有尝试和维尔福讲道理,讲她不希望……不太能接受一些事情,讲最起码要给她一点时间用来缓冲,甚至后面连她的年龄都搬出来当挡箭牌,说自己还小,几年内都不考虑这个。   但维尔福一句话就把她给堵死了:“你忍心看到夏莎变成腐化者吗?”   这个问题一出,希茨菲尔就意识到,她是不可能再躲着夏依冰了。   超凡者的情感逻辑一旦出现偏差就有可能导致心灵抵挡不住噩梦的侵袭,逐渐开始被噩梦污染腐化。这一点,是在她刚刚抵达维恩的那一天,就由伊森点明过的。   夏依冰那段时间也经常躲着她,就是情感上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现在好了。   她那边是适应好了。已经正儿八经的,哦,做好准备要和自己“玩百合花开”了。   希茨菲尔还不能拒绝——拒绝的话对方就可能“情绪失控”,真就有可能要腐化了。   “我知道……夏莎没有那么脆弱。你也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们短期闹闹情绪什么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对……她当然也不可能就因为你这几天不理她就出什么问题。”   “但是——希茨菲尔,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呢?”   “一个月两个月她撑得住,难道你还想让她坚持几年吗?”   “再说了,你们怎么说也是朋友。夏莎也不一定就是那个想法,不是吗?我觉得你们最起码应该保持最基本的联系。你也是超凡者,这对你们的身心健康都是有好处的。”   维尔福……老奸巨猾。   一番话下来,堵死了希茨菲尔所有倒车的渠道。   她没法拒绝了,只能先答应下来,走一步再看一步吧。   但是……也不知道是维尔福故意要推波助澜,还是教团真的很重视发生在南辛泽的邪祟事件,第二天天刚刚亮,琼斯探员就送来口信,让她准备一下,那边已经在帮忙购置车票。   “这么急吗?”希茨菲尔有些惊讶,“哦……我的意思是,还有一些人要和我一起的,他们那边……”   “局长说了,伊森探员和扎菲拉探员暂时在负责别的事情走不开,这次只会有夏莎探员和你同行。”   琼斯用最礼貌的语气说出了最让希茨菲尔心头发凉的话:“夏莎探员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每次外出都没什么行李(取出怀表看了眼),甚至有可能已经在过来了。”   他离开后,希茨菲尔发了一会呆。   然后猛地弹起来,冲到盥洗室,脱光衣服就开始洗澡洗漱。   又是思考夏的事情又是思考南辛泽的事情,搞的她昨天没看进去什么书,还忘了洗漱!   这个是肯定要补的,不补她自己都受不了,浑身不舒服。   所以一定要快。   一定要赶在电铃被再次按响之前结束工程。   二十分钟后,希茨菲尔裹着浴袍赤脚跑出来。躲到卧室里打开衣柜,又开始思考到底穿什么衣服。   实际上没什么好思考的,因为她的穿衣刁惯和《米老鼠》里的角色类似,大致款式的衣裙鞋袜喜欢买很多,换什么都没啥区别。   但希茨菲尔显然没意识到这点,她把柜子里的衣服全都搬出来挑拣半天。最终选了一条……虽然比平时穿的裙子还要更长,但内胆多了一层白布褶皱花边,裙摆上也有几条白线装饰的黑底长裙。   这条裙子是要配衬衫的。她先换上内衣,套上保暖的白丝裤袜。拉起裙子,拿起另一件花边长袖白衬衫就往身上套。   “配套的……我看看……黑色的小礼服上衣外套……还有领巾?”   好吧,都一起弄上。   站在镜子前,特意将黑色小礼帽也给戴上。   看着里面明媚皓齿,模仿自己一举一动的娇媚女孩,希茨菲尔咬住下唇,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脸红。   抚摸脸颊和嘴唇。   自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后的第二次,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陌生。   “那个……你要照到什么时候?”   希茨菲尔表情僵硬了一下。从镜子里看到,卧室门框上靠着一个黑丝配长靴的黑发女人。   真该死。   她的脸又无止尽的红、红、红了下去。   忘了这混蛋走路没声音了……   ————————   感谢:勇者爱丽激战魔王、可鲁贝洛斯、星继、大凶残兔、世界尽头的海、旋风冲锋龙卷风、妖精小姐美露莘、拂晓兮呐、藏玄青……以上读者童鞋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六章 骑士和海鸥   一转眼,场景换成晃动的车厢。   希茨菲尔坐在自己的小板床上,靠着枕头,拿着一份报纸正在阅读。   夏依冰坐在窗沿上,手里捧着一本《啊!海鸥!》。时不时翻眼去观察少女的动静。   “你很喜欢我的脚吗?”   希茨菲尔突然冷不丁放下报纸,蓝色的右眼正和她视线对在一起——给她的窥视行为抓了正着。   “我——”   夏依冰眉眼跳动一下,本能看向少女微微弯曲,撑着裙摆的腿部轮廓。   希茨菲尔是侧着坐的。这种坐姿使得她两条腿都并在一起,正将两只被白丝裤袜包裹的脚和纤细脚踝显露在外。   “……”夏依冰看着它们,原本挺理直气壮的“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顿时就没底气说出口了。   好吧,这算是她自作自受。   她摸进鸢尾花街221号的时候,希茨菲尔正好穿上衬衫。也就是说她其实没看到什么特别的风景。   但是……少女原本就是赤脚从浴室出来的,换好全部衣服后她还有一个缺漏:没有穿鞋。   夏依冰倒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她确实不是那种人——但是希茨菲尔当时的装束,那种保守的……束腰长裙、长袖衬衫……连领巾帽子都配齐的打扮……这种打扮偏偏没有穿鞋。   仿佛所有的严谨、所有的保守都是在为双脚做铺垫。她自然而然的,情难自禁的,直接就把目光放到少女的脚踝上了。   看着它转动,显露出柔和的脚背弧线。   看着它踮起,稍微露出一些脚底的暗面。   总之就是……当她下意识的……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反而掉过头来催促对方快点的时候,她这种不太正常的注视正好被发现了。   直到希茨菲尔转身过来面对着她,她都依然看着下边,两眼焦距完全锁定丝袜下的脚趾和指甲盖,连对方叫她都没听到。   “……”看到她又盯着自己的脚开始发呆,希茨菲尔赶紧把报纸拉起来,挡住自己微红的脸蛋。   该死的。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怎么才一段时间没见,成熟稳重如姐姐般的人就变成痴女了?   身体僵硬,可以想象夏依冰可能依然在看自己的脚。   那她应该把脚收到裙子里吗?   还是干脆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腿呢? 要不干脆给她玩玩?   这么一纠结,时间就过去了半个小时。希茨菲尔在胡思乱想中重新被报刊内容吸引了注意,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看上去竟是把这事忘了。   夏依冰其实也没有一直盯着看。   她知道这种行为非常失礼。所以只是偶尔抬头欣赏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手里的小说。   《啊!海鸥!》也是一本骑士游记。但和其他骑士游记不同,这本书写的不是那种常规的爱情——甚至不一定是写的爱情。   它讲述的是在一个靠海的农庄里有安娜列卡和菲尔两位少女。安娜列卡从小就向往功勋,梦想着参军去保家卫国。而菲尔则“胸无大志”,只要能管好家里的农庄,当好牧羊少女就非常满足。   小说耗费了大量篇幅去描述两个女孩的童年生活。她们关系好到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两人一起下河摸鱼一起放牧一起在无人的草原和峡谷里放声高歌。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战争来临——16岁的安娜列卡最终决定要去参军,而16岁的菲尔也很支持她,将自己积攒了很久的存钱取出来给朋友充当路费,甚至连母亲缝在自己内衣胆里的金纽扣也取出来交给安娜列卡。和她约好一定要平安归来,一定要再回到这里一起唱歌。   其实正儿八经去看这部小说,很容易生出一种感觉就是作者在胡说八道。   太多反常理的剧情了……比如骑士时代女性地位比今天低得多,菲尔不想参军根本不算缺点……又比如安娜列卡一个16岁的、从未经历过系统训练的少女能携带钱财独身上路还能参军成功——这件事本身就不合常理。   但夏依冰不管。   反正她的看的津津有味。   战火一直烧了6年。安娜列卡骁勇善战,在6年时间里逐渐晋升成一支骑兵部队的统领。并在接下来一次决定性的战役中率军凿穿了敌军中营,冲入营房中俘虏了敌国国王。   她由此被重赏、封爵。人们尊敬的称呼她为‘波立维伯爵’——前面是她封地的名字。   波立维伯爵在领地内建起宫殿城堡,实现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她经常穿戴甲胄骑着骏马和部下们一起绕城游行,陶醉在百姓们的欢呼和称赞中不可自拔。   她完全忘记了,国土边缘有一个小村庄,那里还有一个少女在等自己归来。   而菲尔……她一直在当她的牧羊女。   战局不利的时候,村民们告诉她:“安娜列卡被俘虏了!”   她反驳他们:“她追羊羔的速度无人能及,不可能,一定是说谎!”   战争焦灼的时候,村民们告诉她:“安娜列卡战死了!”   她反驳他们:“她和我约定过回平安归来,她是个守信的人,她不会死的!”   后来,随着战争胜利,村民们渐渐又传回了诸如“安娜列卡立功封爵”、“安娜列卡现在是波立维伯爵”、“波立维伯爵今天又巡视了领地”或者“伯爵今天又挑选了男孩女孩寻欢作乐”之类的消息。   菲尔有些动摇了,一方面她为朋友的结局感到欣喜,另一方面,她又疑惑安娜列卡为何不回来找她。   她们有约定的,不是吗?   安娜是最信守承诺的人了……   所以……那个波立维伯爵一定不是她!   这也是假的!   王国恢复了和平,甚至更加富足。但菲尔却一直坚持认定战争还没有结束,安娜列卡还在追寻她梦中的功勋,只要追到了就会回来找她。   村民们劝诫她,她不听。   发风暴发海啸,村子要搬迁,她也不走。   她就要守着她的农庄和她的羊,等她最好的朋友回来找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娜列卡渐渐也老了。   她没有子嗣,就领养了几个孩子视若己出。波立维家族在整个王国内也算声名赫赫。   这一天,她最小的儿子在储物间里翻箱倒柜,被她发现后一顿暴打。   事后,她看着那些散落的铠甲、马镫、宝剑和皮革,逐渐又想起了当年的光辉岁月,便挥退仆人,打算自己一个人慢慢收拾。   她抚摸着每一件物什,回想自己最初得到它们时是什么样子。脸上浮现出沧桑和怀念。   一直到她摸到一件被扯得破破烂烂的麻布衬衫,拎起它的时候,一枚黄金纽扣恰好从里面掉落下来。   安娜列卡顿时愣了。   纽扣如同心房的钥匙,打开了深埋在她心底的桩桩往事。   “安娜……这个扣子,我缝在里面。这样不显眼,不会被坏人轻易发现……”   “安娜……你会回来的对吗?我会一直等你……我们要再一起唱歌……”   安娜列卡疯了。   不顾自己老迈的身体,强行将这些破旧的甲胄穿在身上。她在仆人和家人担忧的护送下一路从领地回到故乡,却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了村子,只剩下一座海边断崖。   “村子呢?”她问渔夫。   “被海啸冲掉了。”渔夫唏嘘道,“这里很有名的,因为一直有个疯女人,不嫁人也不逃难,就死守着她的羊,被冲走了……”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阵鸣叫,众人抬头,看到天空盘旋着一只洁白的海鸥。   “对了,这海鸥也很有名。”   渔夫说道。   “就单独一只,怎么赶都赶不走……他们都说它是那女人变的哩,说它还在等什么人,要等那人回来一起唱歌……”   夜深。   希茨菲尔准备睡了。   她把一叠专门拜托教团给她搜罗来的报纸放到小桌板上,一抬眼,看到夏依冰将一本摊开的书紧紧搂在怀里,眼睛竟是有些湿润。   “?”   夏依冰到底在弄哪出,她是彻底搞不懂了。 第七章 制约关系   感动了一阵,夏依冰也就恢复正常了。   探员的心都是铁打的,这故事……要不是看在它是为数不多描写两个女孩友情……以及那个“菲尔”恰好对应“希茨菲尔”的份上,她估计也就当笑话看。   至于她为什么要专门搜集这种小说看,自然是她很急迫的想弄清楚,“两个女孩”的故事到底该怎么发展。   可惜这种关系是禁忌中的禁忌,即使再大胆的小说家也不敢跨越友情的界限。她能从这些书里获取到的经验着实有限。   禁忌……   是啊,因为说白了,灾难可一直没有退去。   贵族圈子小范围的玩玩不算什么。但在需要不断拉升人口,鼓励生育的大背景下,这种关系一旦曝光——   压力一定会很大吧。   不然怎么能衬托出托雷士和赛博特通情达理呢……身为神职人员非但不维护神圣的繁衍传统反而装没看到,光是冲着这种精神,夏依冰都认可他们。   自己当初居然没忍住,在月台又亲了希茨菲尔。   虽然没几个人看到,但她会生气,和这方面的原因也有关吧……   毕竟格列夫人……   夫人的家教可是非常严呢。   就这样,两人维持着一种古怪的氛围在车厢里一起生活了三天。   原本不至于这么久的,因为从维恩去南辛泽最方便的是先坐车去黑木市,然后从黑木市港口坐船走海路。   虽然在地图上看要绕,直线距离更长,但海路毕竟障碍少,效率反倒最高。   然而可能是……前不久吹腻了海风喝腻了海水,希茨菲尔而夏依冰不约而同都拒绝了这一方案,选择一路坐火车硬坐过去。   这两人不要紧,可苦了卡尔……他在隔壁车厢和人拼房,每次换班都要面对不同的奇葩,一路下来人快废了。   “卡尔,他颠覆了我对黄金骑士的所有印象。”   第五天,火车抵达北辛泽,距离目的地已然不远。希茨菲尔透过车窗看到卡尔站在月台上抽烟兼活动身体,像是自言自语的对后面说道。   她想通了……反正事情已经是定局。自己注定要和夏依冰一起为这个案子出力,那再冷战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尽早将关系导归正常为好。   “你说他?”   夏依冰一愣,然后有些高兴——希茨菲尔……希茨菲尔终于又肯主动跟她说话交流了!   但她仍装的一副清风云淡的样子:“很正常,因为从某种层面来说,他就是黄金骑士里最特殊的一个。”   “哦?”   希茨菲尔扭头看她。   “怎么个特殊法?”   “肖密拉-卡尔出身低贱……这一点和大多数骑士一样,因为也只有出身低贱的人才会将孩子卖给教区,送去淘汰率和死亡率都极高的骑士学堂。”   夏依冰开始给她讲解:“但是他是唯一一个,正式获得封号后依然坚持苦修的骑士。”   “他住的是老房子,睡的是木板床。”   “教区给他的薪水不算少,但他只留下足够自己生存的部分,其他全部都捐给贫民。”   “他在停留过的教区都有一个公认的外号,叫‘行走之圣恩’,被视为女神麾下最忠诚,最高尚的护卫者和战士。”   “这么说他也没什么钱买书看了。”   希茨菲尔有些动容。   她不喜欢卡尔。   和知书达理的弗里克相比,卡尔显得粗鲁、蛮横、不懂礼貌,还试图单方面扣下她的赏金——她一度以为他是要贪掉这笔钱的。   但听完夏依冰的介绍后她发现自己错怪卡尔了。   一个将钱财全散给穷人的骑士,如果他一直维持这种做法的话,而且坚持混在底层群体中的话,那他的文明程度当然不会有太多长进。   也许耳濡目染可以改善一些,在骑士学堂也能学些礼仪,让别人不至于觉得他是农民做派。   但骨子里的很多东西都改变不了。   比如固执。   比如偏见。   “是的,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想给你钱了吧……他其实就是觉得你不配,想扣下这笔钱去救济难民。”   夏依冰摇头。   “如果他不是燧石骑士的话,我可能不会喜欢他,但也绝对不至于说讨厌他到这种程度。”   “他和弗里克到底还是不一样。”   “我这里是认真的,希茨菲尔……如果有机会能不被抓到,而且不对局势造成影响……不影响到那些平民的话,我是很想弄死他的。”   一连几句话,听的希茨菲尔有些费解。   “你和他……有什么仇吗?”   “有呢。”   夏依冰坐在床上双手抱胸,看向窗外的眼神无比冰冷。   “不光我和他有仇,你也一样。”   “因为燧石骑士这种东西啊……”   不等少女追问,她就加快节奏。   “严格来说就是为了处理掉我们而存在的呢。”   “……”   希茨菲尔彻底反应过来了。   确实——就算影狮内部有那么多措施防止超凡者失控,但数量摆在那里,这么多年下来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从这个角度分析,王室和教团为了防备影狮——或者也包括其他的超凡者组织脱离掌控,训练出一支足以和超凡者对抗,但却绝对保证是人类之躯,绝对保证忠诚的部队确实很有必要。   “……为什么弗里克不同?”   希茨菲尔皱眉问她。   和弗里克还有咖洛相处的时候,夏依冰可从未表现出对“燧石骑士”这一职业的嫌恶。   “因为那个时候……心思全在你身上啊。”   夏依冰很自然的就看过来。   “都在为你着想,担心你。和那些隐患相比,‘是燧石骑士’这样的因素就显得微不足道。”   “!”   希茨菲尔和她直白的眼神对上,愣了一会,不由分说的又转过身子。   心跳的有点快。   她不敢再回头,只敢从车窗玻璃上盯着女人模糊的倒影。   这个混蛋……   干嘛总说这些羞耻的话……   气氛有些僵硬,为了转移话题,希茨菲尔拿起那叠报纸盲甩给女人。   “你……你可以看看这些东西。”   “报纸?”   夏依冰把东西拿起来,摊开看看:“……为什么?具体原因?”   “这都是南辛泽的报纸。”   希茨菲尔语气逐渐恢复正常。   “后面的版面……都有小说连载,而且都是那些有问题的小说家写出的作品。”   “这样。”   夏依冰点头,“那是应该认真看看。”   然后她就一句话都不说了,开始认认真真看起了报纸。   “……”   希茨菲尔一阵无语。   这……这不是变得更尴尬了吗?   想给自己也找点事情做,报纸却都丢给夏依冰了。   拿速写本要翻箱子,还会引起对方注意。   纠结来纠结去,希茨菲尔看到夏依冰的床尾放着一本书,好像就是昨天给她看哭的那本。   她当即像对待救命稻草一样把它抓过来,也不管看不看得下去。   一时间车厢里变得极为安静。   过了一会,希茨菲尔有些腻歪的合上书。   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就是打着擦边球的言情寓言吗?   夏居然喜欢看这种东西……   等等。   她的意图该不会是——   “唔?”   就在她紧张的时候,夏依冰眉头一皱,从鼻腔里发出一个质疑的音调。   “怎……怎么了?”   希茨菲尔心跳差点漏了一拍,几乎整个脊背都靠在窗玻璃上,犹豫着该不该借口尿遁。   万一要是被发现我发现了她的秘密,那岂不是……   “这篇文章,希茨菲尔,你看一下。”   不料夏依冰一脸严肃,直接抽出一份报纸反递回来。   “你看看里面这个主角。”   “我总觉得他是有问题的。”   ————————   感谢:暗黑女武神冰蒂斯、格里芬木星炮★、宁正在想个桃子、卫生纸破坏者、远方的芦苇、杰特罗r赫勒、白狼、优格~索托斯、华胥の西行寺幽华、繁花将尽……以上读者童鞋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作者的话:今天咕,明天4更   昨天给朋友过生日。然后因为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出门,完全不知道气候变化,穿的还是浅秋的衣服,回来就开始头疼。   强行写倒是可以写,但好不容易调回来的更新时间就又乱了,对身体也不好。   所以还是请假一天,明天一起整补回来~   PS:有些读者打赏了发现感谢名单里没有,那大概率是……那是“昨天”的名单。因为有时候发更新距离0点还早,如果那时候就把当天的算上,后面到0点时间的名单统计起来就比较麻烦。后续肯定会挂上的,不要捉急~   PS2:如果第二天的名单还是没有那肯定就是我忽略了,这时候没啥好嗦的,就怪我,怪我就完啦~ 第八章 梦仙女和衔尾蛇   被夏依冰认为有问题的文章来自《辛泽号角报》,作者贝拉-海尔森,作品名是《梦迷城》。   希茨菲尔已经在这些天把所有的报刊连载文都看了一遍,因此只扫了一眼就大概知道这篇文章的具体内容。   《梦迷城》顾名思义,讲的是主人翁——很久很久之前,才17岁海尔森在梦境世界里发现一座神秘的城市,并在其中探索、历险的故事。   这部连载小说确实也给希茨菲尔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因为和其他历险题材的小说不同,《梦迷城》直接选取了梦境作为创作背景,非常接近被王室隐瞒的真相。   萨拉人民只是知道噩梦的危害而已,对于如何防范噩梦,如何有效的对抗噩梦只能算一知半解,顶多“出了问题去找教团”。   “你觉得这里头的主角有问题?”   希茨菲尔先是自己重新将这份连载过了一遍,自认为没有什么太值得注意的地方,然后抬头看向黑发女人:“……什么问题?”   真难得,她也有反映迟钝的时候……   迎着少女半是迷茫,半是求知的目光,夏依冰眼神闪烁,只觉得那张脸越发娇艳可人。   不过她很快恢复清醒——希茨菲尔在这里有所忽略应该不是她反映迟钝,纯粹是她的积累还不到位。   她的不眠症还没好,每周只能有一次睡眠。且大部分的入梦时间都要投注到公开课上,自然不可能和她一样,有丰富的在梦界灰雾里探索的经历。   “海尔森知道太多他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夏依冰说道。   “是的。”希茨菲尔很快点头,“但这里的所有作者都有这个问题。”   “不一样。”夏依冰否认她,“其他人……他们能用来写作的文笔、知识、阅历最起码还能从常规渠道获取,但《梦迷城》里描写的场景、有些见闻,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没可能知道。”   希茨菲尔眉头微皱。   夏依冰的意思她已经懂了,但是——   “也许贝拉-海尔森是个隐藏的超凡者呢。”   “那也解释不了。”夏依冰还是摇头,伸手找她要回报纸,还对她招了招手:“来,我指给你看。”   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确认她态度严谨,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   夏依冰也确实没有一边谈正事一边玩旖旎的心思,只是享受的吸了一口少女头发上飘来的香味,然后正儿八经的用指甲盖划出一段话。   “这里……‘海尔森躲藏在氤氲灰雾的最深处,聆听着庞然大物走过的动静,一丝大气也不敢喘,深怕惊动这头比星辰水母还要可怕的怪物’。”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因为星辰水母是切实存在的。而且即使在我们内部想查阅它的资料也需要六级权限。”   “什——”   “还有这里……”夏依冰继续举例子,“‘梦仙女对海尔森寄予厚望,认为他一定能杀死黑蒙之蛇,将丹罗城从血腥阴影中拯救出来’……这里他提到的两个东西分别对应着‘梦仙女案’和‘衔尾蛇案’。”   “……可以详细介绍下吗。”   “当然~前者发生在1963年10月3日的西格兰特,一个自称为‘梦仙女’的存在侵袭到很多人的梦境中,告诉这些人自己能实现他们三个愿望。这些人满心欢喜以为得到命运垂青,但事实上所有的愿望都是在梦界里实现的,现实里的他们在这过程中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榨成了干尸。调查人员赶到后类似事件销声匿迹,成为悬案至今未破。”   “后面那个还要夸张……还是1963年,没记错是12月6日,还是西格兰特,一个名为拉凯斯的21岁青年报案,声称在永夜噩梦里遇到了一条巨大的……足以将整座西格兰特城围在中间的巨大黑蛇。这条古怪的蛇张开血盆大口叼着自己的尾巴,随着尾巴被它一点一点的吃掉更多,它围住城池的身躯也在逐渐收紧。拉凯斯警告当地警局一定要尽快宰杀这条蛇,否则城市会在它自噬过程中被勒碎毁灭。他的所有警告在最初都被当做是神志不清因为人们根本不相信会有如此可怕的灾难,但后来发生的一切却说明了——”   “说明了什么?”   希茨菲尔听的正带劲呢,忍不住追问。   “你看过萨拉地图吗。”夏依冰的声线越发低沉。   “当然。”   “你还记得上面有哪座城市叫‘西格兰特’吗。”   “我——”   希茨菲尔眼角和脸颊都剧烈抽搐了一下。   将萨拉地图从记忆库里翻找出来重新过目,她意识到上面确实没有标注过这座城市。   “1964年的第一个早晨,当太阳又一次照常升起,西格兰特被从世界上完全抹除了。”   夏依冰的语气已经近乎于悄悄话。   “这一切是在将近一个月内一点一点发生的。”   “每天消失一点,每天消失一点……”   “当地人对此一无所觉,像是被蒙蔽了神智一样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当时我们和命运之轮都派了人想要阻止灾难,但无论派谁,无论派多少人都有去无回。”   “我们不得不放弃拯救西格兰特。”   “现在你去格兰特平原,会发现西边山脚下有块空地,不长草不长树,一片荒芜。”   “那就是它留下来的唯一痕迹。”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深深皱眉,希茨菲尔龇牙咧嘴的瞪着黑发女人。   她对永夜之灾已经有了不少了解。   但是,但是那是一座城市啊!   就算是被教团认定为“邪神”层面的力量,充其量也就是杀死、污染城市里的人。   她无法想象,要怎么样的力量才能将一座城市从世上抹去。   “这都是机密文件。”   夏依冰摊开一只手。   “你可以当故事听。”   “我信你的鬼!”   希茨菲尔睁着蓝色右眼瞪着她。   “那你现在将机密告诉我,不怕坏了规矩?”   “因为它们现在是涉案信息了。”夏依冰晃晃手里的报纸,“根据保密守则172条:调查过程中涉及到逾权信息的情况,调查人员有权忽略权限限制,从就近渠道调出相关资料……所以告诉你也没什么,后续写个报告就行。”   “……”   希茨菲尔陷入沉默。   她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连影狮内部都需要六级权限才能提阅的资料,就算《梦迷城》的作者,贝拉-海尔森是一个还未注册的超凡者……这些名词他是如何得知?   他肯定不是影狮探员,否则她们不可能没收到通知。   那这些知识和阅历是哪来的呢?   “还有一点。”   夏依冰再次举起《号角报》。   “他选择直接用自己的姓氏作为主人翁的名字……还将主人翁写的这么胆小、谨慎、神经质。”   “我认为这里面蕴藏着重要信息,它极有可能是一种心理暗示。” 第九章 柳条酒吧   “你的意思是。”希茨菲尔也放低声音,“他在借由小说主角‘海尔森’的表现,来传达他现实里的惶恐不安?”   夏依冰不说话,只是点头。   “我们来做个假设。”她轻声说道,拿出一支钢笔,在报纸的另一面——那是一篇没什么卵用的过时新闻——写写画画。   “假设所有的——这些新冒出来的小说家是受了某种未知存在的影响,才能突破自己原先的‘平庸’,去写出这些他们不应该能写出来的故事。”   “那他们大概率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我觉得这恰好对应了‘海尔森’在故事里体现出来的怪异表现。”   希茨菲尔觉得她说的有一定道理。   “海尔森”(以后带双引号的就是小说里的人物)在这篇故事里的表现确实不正常,不像是市面上主流的探险小说。   主流的探险小说,主人翁要么勇敢坚强,要么有俊秀的外表和一技之长。   “海尔森”什么都没有,虽然年轻但“相貌平平”,“什么都不会”,“懦弱且经常对难以解决的困难歇斯底里”。   比如刚刚进入梦迷城的时候,“海尔森”什么都不做,就是赌气想饿死自己好回归现实。还是先行者的惨死点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这里的恐怖才稍有收敛。   这都是反市场,反规律的。   这篇小说之所以能刊登出来应该也是沾了唱反调的光,再加上气氛渲染确实到位,读者勉强可以忍受这样的废物主角。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是想,拉尔森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篇故事,这样一个主角呢。   为什么这样一个和市场规律割裂的主角,他要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呢。   那些惶恐和歇斯底里会不会是他在现实里的亲身感受呢。   如果是,那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种感受呢。   这些都很值得挖掘。   “行吧。”希茨菲尔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床铺,“至少我们已经有目标了。”   南辛泽甚至还没有到,但她已经想好到地方后先调查谁了。   想要证实夏依冰的猜测很简单,只要找到海尔森本人询问一番,他到底有没有在恐惧什么……有没有受到精神上的干扰就一眼可知。   火车重新开动,继续经过4个小时的行驶,在第五天的傍晚抵达了南辛泽北部车站。   到了这里,全部车厢连带月台也就没什么人了。   一个是时间比较晚,一个是北辛泽距离南辛泽只隔着一条辛泽河,来往方便,没什么人会选择火车。   更远的大多选择水路,现在下车的人不是图车票便宜,就是和她们一样厌恶海风。   卡尔是地头蛇。他本来就挂职在辛泽教区,是辛泽的燧石骑士团团长。因此下车后两人都不意外遭遇到教团的接风队伍。   她们被一群高大的、一看就是便装骑士的人一路护送坐进轿车。经过近四十分钟的行驶,来到一座广场斜对面的街角,在街角一处巷子的路口停下。   柳条酒吧。   透过车窗,希茨菲尔依稀辨认出招牌上方被照亮的字。   介于牌楼和巷口之间的圆弧角上,一个简陋的牌子,一扇狭窄的小门。   不出意外,这就是她们在南辛泽的办公地点了。   “你们接下来就住这里。”   下车,进入酒吧内部。   这里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招待趴在台子上打盹儿。   没等希茨菲尔观察冷清的大厅,卡尔就走过来,递给她一把极为老旧的黄铜钥匙。   “二楼2号房。这是钥匙。”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考虑到夏依冰现在的危险性,她其实不太乐意长时间和对方住一个房间。   但是……想想肖密拉-卡尔是什么人吧。指望他花一倍的钱给她多开个房间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还能怎么办呢。   反正开房钱也是辛泽教区的公款,别嫌弃了,就这么住吧。   卡尔没礼貌,但至少发挥骑士精神,帮她们把箱子拎上了楼。   他确实很强,希茨菲尔两只手拎都吃力的大箱子,他单手托着底就抬了起来——当时箱子甚至还在半空中掂了掂,看的希茨菲尔有些怀疑人生。   踩着嘎吱响的木头台阶,从阴暗、陈旧的走廊进来,找到排头第二个房间门,插入钥匙,把东西都放进去摆好。   希茨菲尔打量着床铺。   本着节约空间的意义,这是一张双层床。床单枕头被褥都是新的。   床铺对门的墙上靠着一张柜子,柜子在墙角,中间位置开了扇窗,外围焊着上锁的栅栏。   木地板,床铺下是一张灰白色的羊毛地毯。窗户两侧分别挂有暗红色的窗帘,靠着盥洗室的空白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仿佛它蕴含的艺术气息可以填满这面墙,显得本就不大的房间能充实一些。   还行,起码不用担心挤在一起。   希茨菲尔对居住环境还算满意。   “盥洗室不错。”   夏依冰从侧边小门探头出来。   红砖地板,还抹了香,厕所和清洗的地方有木板隔开,加上热水,确实已经很可以了。   放好东西,三个人回到走廊,卡尔开始交代注意事项。   希茨菲尔大致清楚了办案的限制。   教区给她们开的房间只有一个月的有效期,这意味着虽然他们没说时间限制,但如果一个月后没有成效她们就得滚蛋。   “今天太晚,你们先休息。”   说到这里的时候,卡尔脸色愈显阴沉,“明天本地的科尔警长和丹尼司长会过来……我明天也来,到时我们一起就案子的形式做个分析,然后再确定该怎么查。”   “丹尼司长是什么人。”希茨菲尔问他。   “报社监管司……防止那些混蛋瞎写的部门。”   “他们为什么不现在来呢。”希茨菲尔看了看走廊的窗户。   天色虽然已经渐暗,但明显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如果说是有别的要事……有什么事还能比这个案子更重要吗?   “噢,你就是个侦探,希茨菲尔。”   卡尔不耐烦的挥挥手。   “你只要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去调查就行,不该管的别管,这是忠告。” 第十章 所谓经验   卡尔离开了。   希茨菲尔走到走廊尽头,打开窗户和没上锁的栅栏,把头探到窗外朝下张望,看到那些高大的便衣骑士还留了两个在下面站岗。   监视……亦或保护?   她扬了扬眉毛。   回到2号房,希茨菲尔面色一变。因为她发现夏依冰居然打开了她的箱子,正对着一大堆内衣发愣。   “你……在干什么?”少女脸色黑了下来,她向来不喜欢有人动她的东西。   哪怕是最亲近的亲戚也是如此,这和她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有关。   “噢,我就是想帮忙给你摆放一下。”夏依冰讪讪让开位置,看着少女挤过来,从她手里夺回箱子的控制权,小心谨慎的将所有内衣都塞到一个方形布袋里整理好。   “……等等,你想干嘛?”   她大惊失色,因为她看到希茨菲尔把手探到袋子的最里面,从里面掏出来一把转轮手枪。   这把枪是希茨菲尔隐瞒身份在黑市买的。   原本的普朗式在风暴中丢了,她考虑半天还是选择了买转轮手枪。   她的命中率也就马马虎虎的水平,需要一定距离内才能确保精度。所以怎么看都是结构简单,耐操耐用的转轮枪更合适一些。   “我就是看到了你的内衣款式而已,用不着杀人灭口吧……希茨菲尔?”   嘴上这么说,但女人毫无害怕的样子。心里反倒在回味刚才看到的风景。   唔……某个长久以来困扰她的问题终于有答案了。   只能说预料之内的中规中矩吧,有些偏保守,倒是很适合她的特质……   “你要是再这样不要脸下去,我不保证不会真的一枪崩掉你哦。”   希茨菲尔又掏出一小盒银弹,小心将六发子弹嵌入转轮。将手枪塞入腋下的枪套藏好。转过身就打算出去。   夏依冰扬扬眉,居然也不问她为什么出去。从床单上拿起钥匙,紧随其后帮她锁门。然后两人一起来到楼下。   “咚咚。”   希茨菲尔卡了个视角,站在吧台的顶拐敲响桌面,把小憩的招待惊醒过来。   “你也看到刚才是谁领我们来了。”她说,“现在带我们从后门出去。”   夏依冰顺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11歌利面值的银币,两人配合的亲密无间。   “跟我来。”招待盯紧银币咽了口口水,然后扫了眼希茨菲尔腰下的裙子。   “待会可能需要提起来一些,请谨慎注意。”   后门是通往巷子的小路。与其说是路还不如说是一层夹缝,且地上流淌着深度足有3厘米的难闻污水。   银币丢给招待把他打发走,希茨菲尔正在发愁,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把着腿弯抱了起来。   她一愣,还没来得及发表抗议,穿长靴的女人就已经侧过身体,抱着她开始冲锋陷阵了。   “你松不松手?”   “我松手你可就掉下去了。”   “我是自己不会走吗?”   “但鞋子总会弄脏的吧。”   “你……那你不会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或者干脆背我走吗?”   “哦?我完全忘了……但你看现在也不好操作不是吗,我们先出去,出去再说。”   希茨菲尔咬牙切齿,用力在女人背上锤了两拳。   “谢谢啊~”夏依冰嘻嘻笑着,“其实你挺轻的……用不着这样,我肩膀不酸。”   希茨菲尔犹豫要不要一枪把她打死算了。   从巷口挤出来,夏依冰没有拖延,立刻将少女重新放在地上。   希茨菲尔半眯着独眼斜视她。决定看在她态度还算端正的份上揭过此事。   “走吧。”夏依冰抖抖腿,将高帮靴子上沾染的脏污在台阶上刮掉,“去找贝拉-海尔森。”   希茨菲尔半蹙眉头,有些意外她居然能跟上自己的思路。   “从卡尔的表现来看,当地的部分官员似乎不希望案子尽快侦破。”夏依冰对她一挑眉,“他们甚至不打算连夜和我们商讨方案,依然玩自己的,这个态度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盯梢的不止燧石骑士。”希茨菲尔补充说道,“肯定还有当地警局、报社监管司,甚至行政的人。”   “卡尔明确将这份矛盾表现出来,又把盯梢的摆到正门大街上,潜在意思太明显了。”夏依冰直摇头,“这要是不溜出来查点好玩的,真对不起这番安排。”   希茨菲尔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演绎法两人旗鼓相当,但一直以来自己凭借超出时代的眼光和见识积累总能另辟蹊径去考虑问题,夏依冰的反应总是迟钝一些。   但也就是拿自己做比较才会这样。她绝对也是个优秀的探员,才思灵敏,且经验丰富。   不过她非常不爽女人得意的样子,遂出声提醒她:“别忘了,我们压根不知道海尔森住什么地方。”   “噢,你确定要用这种方式来考核我吗。”   “你……”   “我差不多能猜到你是怎么想的,不过那样不好,不太淑女……还是让我来吧。”   说着,夏依冰径直走到一家简陋的店铺里。   这种店铺是直接以巷子里的民居为基础改建的,内部十分狭窄阴暗,售卖货物也非常低端,都是一些钉子、锤子、抹布、手工缝制的布袋之类,全是杂货。   夏依冰熟门熟路叫住老板,让其给她拿了包烟叶,又买了盒火柴,然后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问他:“最近报纸上有什么好东西看么?”   老板在她姣好的面容和身段上过了一眼,把那些连载颜色文章的报刊名字从嗓子里划掉。   “《夜枭报》、《工报》、《号角报》,这些都不错,有趣,也便宜。”   “都来一份。”   老板照做。   “这个《梦迷城》居然是……贝拉-海尔森的作品?”夏依冰翻看报纸,突然放大音量,然后有些窘迫的看向老板,“号角报的报社地址就在附近吧?”   “是。”老板警惕的盯着她,“前面是南桥广场,过了广场100米右拐就是。”   他不意外对方为什么会这么确定——报纸上直接就有标注的。   “是这样的。”夏依冰咬咬嘴唇,“我是这个……什么拉尔森的书迷,我想找到他,当面表达对他的尊敬。但是我不知道他的住址……”   “不要以为我很好糊弄。”   老板笑了,重新把夏依冰打量一遍,点着手指:“你是去找他讨债的吧?”   夏依冰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板越发确定了,脸上浮现出一丝跃跃欲试:“我本来是不应该做这种事的……但是,既然是这样的事……”   “南桥街215号。南桥街和川溪街交口。”   他严肃道。   “到了那边随便问下就晓得了,因为他最近闹的动静挺大。” 第十一章 南桥街的干尸   走在路上,希茨菲尔还有些精神恍惚。   不错,她确实也有办法问出海尔森的具体地址——毕竟没少看那么多警匪片不是吗,好歹现在也是个年轻女孩,利用外貌优势谎称粉丝什么的,很容易就能套出来了。   但是这样不免要被间接性的占便宜。被外人以为她真是那种蠢女孩,甚至进一步联想她去找这位小说家会不会是想和他进行一些“私密交流”。   然而夏依冰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不需要被占这种便宜也能达成目标。   她是怎么做到这种事……让对方自己观察得出她想要的结论的?   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于是老鸟的经验。   “我问了,海尔森最近闹的动静挺大。”夏依冰还在夸夸其谈,“他的精神出了问题,天天在家里嚎叫、痛哭、摔砸东西,邻居对此苦不堪言,光流传出来的消息就报了十几次警。”   她们刚刚下车,正在顺着川溪街朝南桥街走。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坐到南桥街——因为南桥街是当地最大的金融街,足有16家金行银行和4家大宗货品交易所。   车子开进去收费要贵三倍。两人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就这一小截路,走过去便是。   “算是证实了呢。”希茨菲尔瞥了她一眼,“恭喜猜中。”   海尔森的精神确实出了问题,夏依冰在火车上放出的猜想基本全中。   “小意思。”女人晃晃手指,“你知道我现在担心什么吗?我担心那些人会不会丧心病狂的对每一位问题作家都安排了监视,那样我们想接触到他会很麻烦的。”   希茨菲尔没说话,但心里也认可她的担忧。   从案子最初发生到现在也过了较长一段时间了,当地警局就是再废物,最起码,对冒出来的那些作者进行监视还是能做到的吧?   都说了有人时不时失踪,既然找不到失踪的原因也找不到人,那把剩下来的人都监视起来,就硬盯着看看他们会不会出事,平常又是怎么活动,做什么事——这真是最基础的刑侦手段了。   “那要是真有人守着怎么办?”   “不要紧。”女人勾起唇角,“他们不重视这回事,那也不会重视被派来的我们。”   “他们可是派人盯梢我们哩。”   “那是重视‘我们来了’,‘我们是谁’他们才不关心呢。”   夏依冰哼哼几下,充分表示对某些人的轻蔑:“到时候我掏证件说我是安全局的……那些小虾米懂什么?肯定以为我是另外安排过来的人,随随便便就放行了。”   “……”希茨菲尔必须承认她是对的。   自己推理分析什么的还算在行,但到底缺乏生活经验,不像夏,面对任何情况都能应对自如。   “那么。”她看向女人,“南辛泽为什么不希望案子被侦破呢?”   到这里,她也放下了和对方斗气的心思,开始专心向她请教。   因为在她看来这是不合理的,属于是一种作死的行为。   你不管这个奇诡的“报纸大战”有没有造成恶劣后果,它都沾染了邪祟,甚至有人失踪!   那南辛泽的行政和那个报社监管司为什么要压制案子的进度?他们就不怕事件进一步扩大化么?   如果是一天前,希茨菲尔还会联想……会不会是报纸销量火爆,连带带动了地方经济蓬勃发展,使得部分官员只在意眼前的好处,忽略了那些潜在危险。   但在听说过衔尾蛇的故事后,她就完全不这么想了。   一座城市,说没了就没了。   邪祟是如此恐怖的东西,理应对待任何苗头都要提起一万分警惕,尽快将其封锁掐灭才好,怎么能有这种侥幸心理?   “我希望,是他们也被邪祟给影响了。”夏依冰轻声说道,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迷茫。   “希茨菲尔……”   “嗯?”   “我要告诉你,类似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有些人明明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是很危险的,但他们还是那样做了……而且偏偏事后查出来他们是清醒的,他们是在有自控力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不理解……人类怎么能变成这样……?”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安慰。   但很快她就不用纠结这件事了——前方街道上传来一声尖叫,一个戴着头巾,胳膊上也佩戴护袖、做女佣打扮的女人跌跌撞撞的从一个门洞里奔跑出来,一边尖叫一边喊:“死人了——!尸体—   —!海尔森先生——!干尸……”   行人直接炸了。   一些好奇的人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但更多人立刻加速离开,想要逃离这个路口。   “……!?”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迈开脚跑到女人跟前。   “警察。”夏依冰掏出影狮的小本本装普通警察,“说慢点……海尔森先生怎么了?”   希茨菲尔转头看向后面的门洞。   门洞旁边有一块金属牌子:【南桥街,214-215号】   不会错了。   这里确实是海尔森住的地方。   而且她还注意到了,街对面有两个一看就是警察的便衣在往这边跑。   “我……我照例去给他送晚上的餐点,我一进门就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看得出来,女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即使有夏依冰扶着还是说话断断续续,而且前言不搭后语。   “我们知道不是你做的。”   夏依冰捏住女人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现在,看着我的眼睛,说,贝拉-海尔森,他怎么了?”   可能是被这种暴力吓到,也可能是从她的双眼里得到了安全感,女人剧烈喘了几口,稳住声调:“我去给他送晚餐。”   “嗯。”   “我,刚进门就闻到一股臭味。”   “嗯。”   “屋子里没开灯,很黑,我就先放下盘子到桌子上,同时说‘海尔森先生,海尔森先生在那里吗?’”   “很好,继续。”   “我一边喊一边摸索,摸到绳子一拉,灯就亮了。”   “继续。”   “然后我就看到一具尸体!一具干尸!”   女人又有些歇斯底里了。   “它干瘪的就像一块抹布……!穿着海尔森先生的衣服!”   “他死了!”   “他死了——”   ————————   感谢:魔王被爱丽融合惹、艾萌破壁强吻爱丽、爱丽大战忍者联军、可鲁贝洛斯、繁花将尽、vigiler、稀神•探女、娜娜米七海、用了经验卡的萌新、百战不败东海帝皇、柒酱、女装剑士恐怖如斯、mmpon、小猪鼻子、一手交更一手拿票、守序邪恶、娣妤、书客98293861627、正在连接……、沉船救援、被染黑的白、mush、书客53641256652、沃尔的白、核弹基地-红魔馆、无人入境、粽子粽子……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身子是好一些了,但有点卡文~总算还是在2点前赶上了吧,松了口气呢~ 第十二章 博弈   时间:1984年10月4日,星期四,晚间6点13分。   地点:萨拉,南辛泽,南桥街215号,二楼客厅。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共同冲进来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看了眼墙角的座钟。   夏依冰更是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仔细对照,确定钟表时间没有误差,方才将注意力放到这里的主人公——那具引起女佣尖叫的干尸身上。   它就坐在餐桌后面,身上穿着一套有些陈旧的棕红礼服。暴露出来的脸部和手……所有的皮肉完全脱水蜷缩起来,五官扭曲的堪称不可名状。   这可比毕加索的画带劲多了。   希茨菲尔看到那张脸都忍不住有些胆寒,也难怪女佣会吓成那样。   夏依冰上前检查尸体——这方面她比希茨菲尔专业的多,所以当仁不让。   希茨菲尔也没有闲着,她打量着整间屋子,想要尽可能搜集其他线索。   她首先看向餐桌。   餐桌上,靠近门口的边缘摆着一个金属托盘。托盘里有四个盘子,分别装盛苹果泥牛肉、白切鸡、油炸猪排和奶酪切片。   更靠内的位置是一盏三个叉的铜烛台。上面插着三根长短不一的蜡烛,但基本上都已经烧的快没有了。   烛台再往后,靠近墙根的桌面上摆着很多报纸。报纸之间又压着很多笔记本和书。靠近干尸的位置放着三瓶墨水,其中一瓶已经干涸了,另一瓶还剩不少,里面插着一支钢笔笔芯。   值得注意的是,干尸和墙根之间的地面上躺着一只棕皮钱袋。   它是敞开的,希茨菲尔稍微走到另一侧,换一个角度去观察它,看到在钱袋里——以及旁边的地板上,装满——洒落了大量暗金钱币。   都是金瑟拉……   瑟拉的硬币面值是统一的,每一枚都是110。这里不下有200枚瑟拉金币,总价值超过22000。   这笔钱足够买一艘货船,足够维持日常开销挥霍大半辈子,足够在乡下的黑市里买上200个不错的土人。   可能也足够害一个人丢掉性命。   希茨菲尔又转换角度,就近来到餐桌旁边,看向干尸正面摆放的东西。   姑且算它是笔记本吧……   那是一本书,厚度差不多能赶上比尔博那本。从摊开位置往后数每一页纸都是空白,都需要它的主人去手动填满。   希茨菲尔歪头凑上去,尽量忽略从尸体上散发出的难闻恶臭。   [致过去的我:]   [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海尔森,我圆梦了。]   [也许付出了在常人看来难以接受的代价。可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   [所有的痛苦、嘲笑、压迫都在这些天里变成灰烬,我把自己变成了火焰,我能感到我的灵魂在那里熊熊燃烧。]   [是的,这是契约。我必须遵守它。我一直以来都坚信自己是个守信的人。]   [但是,现在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我觉得现在的我也必须做点什么,我不能就这样背叛了,否则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已经不是一个关于梦想的故事了,海尔森。而是救赎——我们必须抛弃那些骨子里的自利精神,我想要做到——是的,我想要做到。]   [我知道,这会使得我无法成为曾经梦想中的那个人。我为之努力……抛弃了一切的那个梦想。]   [我是个自私的人,海尔森。我享受了未来的一切,那些虚荣、掌声、赞誉……还吞噬掉了我们共同拥有的那个梦想。但我偏偏要在现在毁掉它了。]   [如果未来的自己可以和过去的自己交流的话,我一定要向你道歉才行。]   [对不起海尔森。]   [我没能做到。]   “奇怪。”   希茨菲尔突然听到一声呢喃。   “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她扭头去看夏依冰。   “这里。”夏依冰隔着袖子抓住干尸的右手腕,把它抬起来,给希茨菲尔看清它手里抓握着一把黑色手枪。   然后拨弄着干尸的脑袋,把它侧过来,给希茨菲尔展示它右侧太阳穴上的一个深洞。   莫名的,希茨菲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   怎么会这样……看起来,贝拉-海尔森居然是自杀死的?   她想靠近一点,甚至亲手检查那个弹孔。但外面的走廊里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嚎哭声和恼怒的痛斥。   “闭嘴女人!你想把我们烦死是吗?”   “克里,她们人呢?”   “在上面,我看着她们跑上去的!”   乱哄哄的噪音伴随它们的传播源一起挤进屋子,那一共是四个人,三个长相各异的高大男人,还有一个就是一开始尖叫的女佣。   “怎么回事?她们在哪?”   希茨菲尔还以为这些人就是全部了,没成想后面又挤进来一个人。   他很矮。   身高不到165,穿着墨绿色的小礼服,戴着礼帽,留着标准“资本家”样式的小胡子,嘴唇很薄,突出的鹰钩鼻上架着一只双框的金丝眼镜。   “怎么搞的!”此人一进来就开始怒吼,他伸手分别指向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你们两个!谁允许你们上来的?”   “克里!山特!去把她们也铐起来!”   也?   希茨菲尔视线一转,看到最后面的那组男女……之前的女佣双手已经被锁上了。   那可不是地球的手铐,就是两个收紧的厚铁环加一圈锁链。   最前面的两个高大男人闻言立刻就冲了上来,但被夏依冰抬手给拦住了。   “这位是辛泽教区特别雇佣的艾苏恩-希茨菲尔侦探。”   “你……”   “希茨菲尔侦探和辛泽教区燧石骑士团团长肖密拉-卡尔构建了合作关系,不出意外的话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全盘接手这系列案子。”   “……!?”   几个人听的一愣,不约而同的在脸上显出一丝惊讶和茫然。   是她们?   但她们不是应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矮个小胡子在脸上挤出假笑,搓手走过来。   “这位女士你好,我是南辛泽警察治安局的乔-科尔,关于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现在被我们接手了。”   夏依冰丝毫不给他面子。   “是的,这是教区的决定,我们当初和教区也说好了的。”   这位在卡尔口中提到过的科尔警长立刻跟着点头。   “但是,这位女士……即使如此,我们也有关注案情,并参与进来的基础权力呀?”   “不,你没有了。”   “说的……嗯?”   科尔警长笑容一滞,终于也不装了:“你什么意思?”   他心底涌上一股怒火。   但很快就被女人的举动强行掐灭。   夏依冰掏出了一个小本子,翻开,几乎给他怼到了脸上。   “萨拉国土安全局。”   女人的声音听在耳中是如此冰冷。   “希茨菲尔侦探和辛泽教区有约定,辛泽教区和你们有约定,这些跟我有关系吗。”   “影狮办案。”   “闲杂人员,滚!”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那个女佣原本在后面轻声啜泣的,看到这动静也不出声了,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我们走。”   科尔警长扭曲了面容,强行压灭心中某些攒动的情绪。   “头儿……”   旁边一名便衣露出为难的表情。   “就是一个小本子……”   “妨碍公务,黑衣可以在这里直接一枪打死你而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   科尔警长打断他,然后回头过来,非常慎重的对夏依冰弯腰鞠躬。   “非常对不起。”   “接下来的一切……南辛泽,就交给你了。” 第十三章 联合,而又独立   “感觉怎么样。”   目送这些人出去,还十分贴心的把门带上,夏依冰这才转头问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微蹙眉头:“我不喜欢他。”   乔-科尔……说句不好听的,此人绝对是个心机狗。   她目睹了对方进来后的每一分表情变化。   刚看到她们的时候,那是暴戾、是乖张。   夏依冰站出来的时候,变成了谨慎、猜忌。   自己身份被曝出来的时候,转化为惊讶、凝重。   再到最后面影狮小本子出场,短短几秒内他经历了愤怒、不解、怨恨……最终回归如水的平静,还很有礼貌的对她们鞠躬道歉。   但实际上那根本不是道歉。   他的举动,行为,最后说的话,都是以退为进。   看似服软了,在夏依冰影狮探员的身份面前屈服了。但实际上,这也意味着他彻底丢掉了这个巨大的包袱。   一直以来当地警局担忧的,“报纸战争”可能引发的糟糕后果,在这一刻被他摘掉……全部甩到了辛泽教区,自己,还有夏依冰头上。   万一案子出了差错,教区、王室追究起来,他就可以拿今天这间屋子里发生的冲突来为自己辩解。   她不喜欢这种投机倒把的人,甚至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人居然可以当警察,还爬到了警长的位置。   拿黑木市的兰德警长和其做对比,兰德警长立马就能变得可爱起来。   “那是你见到的少了。”夏依冰摇头,“为了利益,为了往上爬,人类是可以变得很可怕的。萨拉多得是这种人,也从来不缺这人爬升的渠道。”   “我现在对南辛泽本地的行政和警戒非常担忧。”希茨菲尔低声说道。   管中窥豹,乔-科尔这样的人可以在当地混的风生水起,那他的同僚是什么德行,他的上司,提拔他,和他有牵扯的人又是什么德行,差不多也能想象到了。   说着,她又额外多瞥了夏依冰一眼。   在来到南辛泽之前,她还以为维尔福是在捉弄她。明知道她这段时间一直躲着夏依冰,却还是坚持派她和自己同行。   但现在她理解了……实在是维尔福太懂了,他早就预料到南辛泽当地是什么情况,她会遇到哪些阻力。   所以必须要有一位影狮探员,既能充当她的贴身护卫,平时和她、和辛泽教区建立紧密的同盟合作关系,又能在两边冲突的时候独立出来,单独扯出安全局的大旗以势压人。   这个人只能是夏依冰。   如果这是一场博弈,将夏依冰这枚棋子派到她身边……简直堪称神来之笔。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前那片地板跟前,蹲下,仔细观察上面的痕迹。   “我无法确定他是不是自杀。”   另一边,夏依冰端着干尸的脑袋自言自语。   “他全身的血液几乎被抽干了,就凭这样的身体是不可能举起抢还扣动扳机的。他操作这一切的时候应该还不是干尸。”   “但是子弹打进他脑袋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居然直接伸手从干尸脑袋上的深洞往里掏。   “没有在颅内翻滚,没有穿孔,也没有弹头。”   这就是她觉得最奇诡的事情——仿佛弹头在射进这个人的脑袋后凭空消失了,然后好像这种行为触动了什么特殊的机关,他整个人突然的、一下子就变成了干尸。   这肯定是和邪祟有关。   有什么东西从梦界直接对贝拉-海尔森发起攻击,抽干他的精血把他变成这样。   这么看海尔森开枪也不一定就是想要自杀。不排除那个东西当时在现实里的载体就藏在他脑子里,他是想杀死这个东西,但失败了,最终招致了可怕的反噬。   拿起桌上那本“大笔记本”,夏依冰一边盯着那段怪异的文字一边分心去看希茨菲尔。   “你那边呢?有什么发现?”   “没有其他人。”希茨菲尔站起来,吐出一口浊气,“只有八个人的脚印,真可谓是深居简出……”   八个人,一个是海尔森自己,一个属于女佣,两个是她和夏依冰,还有四个是那些便衣警察和乔-科尔。   这意味着起码在最近1-2周内,海尔森从未在这间屋子里面见过除了女佣以外的任何人。   “别人也未必愿意见他。”   夏依冰在屋子其他地方转了转,发现木地板上到处都布满坑坑洼洼的痕迹,那些摆在旁边的家具,比如衣架矮柜之类的,一些顶角上都有碰撞、摩擦的痕迹。   传言是真的,他确实很喜欢摔砸东西。   两人将屋子又搜罗一遍,把那些报纸、笔记、稿纸全部单独分出来,还在其中找出来一大叠各样的信。   五成是号角报的,内容千遍一律,表示当期稿费已经结清。   五成是读者来信,看口吻和笔迹大多是年轻少女,不乏有大胆的直接在内容里对海尔森求爱。   南辛泽系统的反应还不算太慢。   座钟指向七点半的时候,好几辆轿车划着刺耳的刹车音停在楼下。南辛泽市政长官菲马-庞迪契风急火燎的带着一大群人跑上楼,其中就包括科尔警长,也包括和两人分开没多久的骑士卡尔。   庞迪契先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们表达了歉意,但绝口不提今晚没有直接找她们商讨案件。   还是夏依冰顶上去和对方交流,希茨菲尔暗中观察。   庞迪契很高,又高又壮。   普通人里最壮的,希茨菲尔之前觉得应该是兰德警长,但庞迪契比安兰德还要壮,背身看过去简直是一头人型巨熊,光是站在那就有压迫感。   此人毛发极为浓密,棕红头发,胡须从下巴底一直延伸到鬓角,和头发完全连成一片。   “这位就是希茨菲尔侦探了吧。”   和夏依冰交流完,他将目光放到少女身上。   先是在她脖子上的项圈瞩目,然后迅速盯紧她露出的右眼。   “参与了年初困扰王都警场的死亡球票案,揭开了水晶海的百年谜团……希茨菲尔小姐的大名我在南辛泽都有听闻,能够请到你这样的人合作真是我的荣幸,是南辛泽所有居民的荣幸。”   希茨菲尔有些意外,庞迪契居然还事先做了功课。   “都是些虚名。”她点点头,向对方报以质询的眼神:“那么按照约定……”   “按照约定,这个案子的一切都将交给希茨菲尔小姐判断和处置!”庞迪契立刻说道。   他带来的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实在是希茨菲尔看起来太年轻了……不到二十岁的少女,真的有能力承担起这样的重任?   “辛泽教区可以担保。”   一直站在旁边不动的卡尔突然出声。   “安全局也可以。”   夏依冰跟上。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庞迪契和科尔警长对视一眼,互相脸色都不好看。   “报纸战争”诱发喷涌出来一大批新人小说家,这件事引发的直接后果就是,南辛泽的各大印刷厂几乎无法停机,不分昼夜的在印刷报纸。   这不是什么经济增长那么简单的。   别的不说,光是分成昼夜两班,公、私经营的报社、印刷厂的工作岗位在原有基础上增长了将近1.5倍!   流民少了。   税收高了。   巨大的名气传播出去还能吸引外来投资。已经有很多知名报刊、小说家利用这个机会开始创收“宣传费”。   和这些相比,时不时失踪些人又算什么呢?   如果没有这回事,光那些流民造成的暴力事件,在那些事件里丢掉性命的人都要比现在失踪的小说家多得多。   至于邪祟的威胁……他们又不是瞎子。   由“问题小说家”写下的文字在传播过程中不具备污染特性,无论是在日常还是永夜——这可是辛泽教区的主教和骑士们作出的专业判断。   所以无论是从政治角度看待还是从利益角度看待,维持现状都是最好的,他们压根不希望有人阻止“小说家井喷”这种现象。   他们早就想好了,等那位“艾苏恩-希茨菲尔”来了就尽力敷衍她,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绝不主动提供对案情有推动的任意帮助。   但没想到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一名影狮探员。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影狮探员……那可是“夏夜的刀鬼”!   这两个人组合在一起,一方面能利用少女侦探和教区的合作关系从他们这里白嫖协助,一方面,他们试图对案情做出的每一分干涉都会被夏依冰挡在外面。   联合,而又独立。   再加上还有骑士卡尔在旁边监视,这个人更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庞迪契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他在想什么,维恩港隔着这么远都能察觉到吗……   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还是科尔警长推了他几下,他才意识到希茨菲尔在和自己说话。   “哦……!您说什么?”   称呼已经悄然变了。   “我希望能和那位女佣单独谈谈。”   希茨菲尔心里一松。   暂时……表面上最大的阻力是解决了。   “对了。”   “如果可以的话,海尔森先生的邻居们,还有他在号角报的熟人,请都召集过来。”   ————————   感谢:公主讨伐魔王爱丽、蓝才不是素果天狐、咸鱼老狗、禁忌四重存在、ω的be、小圆今天不在家、御神亞希……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哦~ 第十四章 海尔森的执念   女佣已经结婚了。   她的丈夫费雷多是个街道清洁工,就住在南桥街——而且还正好是214号,和215号打对门,正好是希茨菲尔想召集的邻居。   费雷多太太重新进入215号的客厅时依然有些战战栗栗。   门口人太多了……科尔警长、灰衣警察,还有一大群穿正装戴礼帽一看就身份不菲的人在那里低声交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若有若无放在自己身上,她的镣铐才刚取下来不久,面对这种情况自然紧张的发抖。   “别害怕,费雷多太太。”一个声音从屋内传来,“只管进来……对,然后把门关上,让那些讨厌的家伙看门板吧。”   科尔警长嘴角一抽。   这种破牌楼的二楼能有什么隔音效果?隔着门又不是听不到动静了,至于特意来一下吗?   他怀疑希茨菲尔是在指向性的讽刺他们。   费雷多太太战战栗栗、将信将疑的关上了门。来到客厅餐桌的后面坐下,低垂脑袋,根本不敢去看对面的少女。   她已经听说了,之前自己冲到街上时遇到的两个人都来头不小。   一个是辛泽教区的卡尔骑士专门请回来的有名的侦探,一个干脆就是受命于王室的秘密警察。   “别害怕,我们不会放过犯人,但也不会冤枉好人……只要你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最多最多24小时以后,你就可以重获自由。”   希茨菲尔靠在椅子上——那是一把全新的椅子,手里端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一边说一边在上面记录着什么。   “我……这本来就不关我的事!”费雷多太太有些激动的抬起头,看到少女身边还站着那个“凶恶的女人”。   黑色长发扎成马尾。一身黑皮风衣配长筒靴。光是站在那里就气势惊人。   “我会配合的……”她的语气又卑微下去。   “很好。”希茨菲尔暂停记述,抬头,用独眼和她的双眼对视,“现在,将你发现海尔森先生出事的过程再描述一遍。我会看情况在中间插入一些质询。”   “我……”费雷多太太咽下一口口水,“我也不清楚……我就是……给他送饭。”   “对,送饭——因为海尔森先生是个搞文字艺术的人,经常沉浸在思考和创作中忘记时间,他就给我一些钱,拜托我每天给他送饭。”   “每天都送吗。”   “每天都送。”   “你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就中午,我都是一起做的,我们吃的时候顺带给他送去……”   “中午几点。”   “12点——不,11点半多。”   “那就是间隔正好6个小时。”   希茨菲尔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   “这个送饭的要求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从他搬到这里来的第二天就开始了。”   “啊?他是前不久才新搬来的?”   “对,因为他之前还没有出名嘛,也就没什么钱……南桥街的租房费用可不便宜呢,我能住在这里是沾了我丈夫的光,他们是看在他工作的份上才减免了租金……”   “那大概是多久之前的事情,能具体说说吗。”   “也许是一个月。”   “超过,还是不到?”   “一个月,不到。”   “他有说为什么要搬过来么?”   “噢,这里面就有故事了。”费雷多太太目光闪烁,“这里本来就是他的房子。”   “嗯?这是怎么回事?”   “他早年是个投机者,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和一个孩子。但是因为眼光的缘故屡屡投资失败,和别人合伙开的公司濒临破产,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写作上,想要在闲暇时写点文章投稿赚点稿费。”   “等一下。”希茨菲尔盯紧小本子,“……那个公司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只记得一些……好像叫雅莱联合……什么什么。”   “继续,太太。说他为什么又搬走了。”   “哦……对!他是想写东西赚钱,他以为他从小看多了书,做这种事会比较轻松,但结果给了他当头一棒——并没有人喜欢他写的故事。”   “所以他就破产了?妻子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他也不得不卖掉房子。”   “就是这样。写作分散了他太多精力,那个女人屡屡劝诫他没有结果就心灰意冷,带着孩子离开了他。”   “她去哪了?”   “这我不清楚……连海尔森先生自己都不清楚呢。我想他们一定是趁夜悄悄走的。”   “总之。”费雷多太太越说越顺畅:“后来他终于靠写作出名了……中间间隔其实很短,我们都很替他惋惜,要是他能早一点出名可能一切结果都会不同。”   那牵连的可能就不只他一个人了。   心里清楚海尔森之所以能写出来可不是靠他自己的能力,希茨菲尔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   但这里的基础逻辑她搞清楚了。   “这么说,他对‘成功’有很强的执念。”   “他想证明自己。”费雷多太太连连点头,“有钱后他第一时间就把这里买了回来,但很多东西都无法挽回了,他的脾气也变得很差,总是有事没事乱摔东西……”   “你亲眼看到他摔东西了吗。”   “没有……但这里不隔音,有时候晚上安静,站在楼下都能听到。”   “那为什么你们没听到那个声音呢。”   “您是说……”   “枪声。”   希茨菲尔面色一冷:“他开过枪,你知道吗。”   “我——”费雷多太太面露惊恐,“我不知道!”   “你进来之前听到枪声了吗?”   “没有!”   “在你中午给他送饭到晚上再次过来这中间有其他人来找过他吗。”   “没有!”   “你确定。”   “我以女神的名义发誓!……楼道口很窄,有人上来我一定能听到动静的!”   “那他下午砸过东西吗?”   “这……好像有……”   “仔细想想,我要确定的答案。”   “有!有!”费雷多太太放大音量,“大概两点多不到三点的时候!我小睡了一会!然后海尔森先生不知道砸了什么东西,接连发出好几下巨响!把我吓醒了……我肯定有过!”   “中午送饭的时候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他应该是在盥洗室刷牙……我看到他在动,他让我把东西放在桌上。”   “最后的问题。”   希茨菲尔飞快在本子上记录信息。   “报一遍你给他准备的晚餐。”   询问完费雷多太太,接下来,希茨菲尔连夜在这间屋子里问询了街道清洁工比尔-费雷多、住在其他门洞的牌楼邻居,以及海尔森的编辑琼斯-安德鲁。   安德鲁有些瘦弱,戴着细框眼镜,形象和他的职业有很好的挂钩。坐到希茨菲尔对面的时候他比其他人都镇定的多,因为他很清楚这件事和他关系不大——他有一整天的不在场证明。   “你今天一天都在报社加班?”希茨菲尔瞥了他一眼。   “是的,小姐。”安德鲁点头。   “工作很忙吗。”   “有很多稿件要审。”安德鲁露出无奈的表情,“您可能不太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消息扩散后很多人觉得自己也有那个能力,于是我们就倒霉了,每天都要浪费大量时间去审阅那些毫无意义的文字和废纸!”   “但是其中一定有好东西。”希茨菲尔低头说道,“否则你们大可以将它们打包丢掉。”   “是……这么回事。”安德鲁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不排除确实有些非常不错的,这都可以放进候补队列,然后……”   “等着类似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以便能随时找到合格的撰稿人为文章代笔。”   希茨菲尔帮他补完,再抬头时看到他面色变得苍白一片。   “这……我们也不想这样的。”   安德鲁拿袖子擦汗。   他是不怕这个女孩,但外面可是还有一堆大人物在偷听呢!   “但是行情就是这样……其他人都是这么做的,如果我们按照流程撤稿换文章换作者,很快就不会有人买了!”   “别激动,安德鲁先生。别激动。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希茨菲尔微微一笑,收起本子。   信息问的已经差不多了。   不算“喷涌的小说家”这个怪异现象,单看贝拉-海尔森的死,她已经差不多有头绪了。 第十五章 请相信专业   一切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2点。   可能是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的“工作失误”,庞迪契和科尔都没走,他们的下属官员们自然也不好离开,几乎是陪着他们在这站了一夜。   “长官。”看着安德鲁心有余悸的走出屋子,乔-科尔凑到庞迪契身边,拉扯他的袖子让他低头下来。   “情况未必有那么糟糕。”   “你想说什么?”庞迪契看了他一眼,“我要提醒你,科尔……不管这个事情总体对南辛泽多有利,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是的,确实不一样了。   因为已经死人了。   之前他们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头埋在沙子里当鹌鹑,那是因为“失踪”在案件性质上不算特别严重,这里面还有缓和的空间。   但死人就不一样了。贝拉-海尔森的死很可能成为一个庞大猜忌链的一环,让人们自然联想到其他失踪的小说家身上,怀疑他们是否也已经丧命。   这会造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一个处理不好,南辛泽苦心经营出来的安宁氛围会崩溃的。   “我知道,长官。”乔-科尔眯起眼睛,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但是您没发现吗,她们一时半会也查不到什么。”   审讯过程全程旁听,他觉得希茨菲尔问的都是一些业余问题,那些证人的回答更是毫无卵用。   现在审讯结束了,就光得到的信息来看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是一桩能在傍晚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制造出“开枪自杀干尸”的神秘案件,找不到头绪简直太正常了。   和邪祟沾边的案子总是很麻烦的……因为不能用对待普通案件的逻辑去推理分析。乔-科尔平时遇到这种案子都非常头疼,按照他的估计,光是海尔森的死就能困扰希茨菲尔至少半月时间。   而她们和教区的约定总共也就一个月吧?   他根本不相信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查清“报纸战争”背后的真相,等时间到了拿不出成果,她们还不是只能乖乖走人。   庞迪契没有说话,但脸上确实露出深思的神情。   “科尔警长。”正在思考呢,灰发少女已经和她的影狮跟班一起下来了。   下来——对,他们现在在楼下,在牌楼下面的走廊里。   “希茨菲尔小姐。”乔-科尔看到她们立刻毕恭毕敬的迎了上去,姿态堪称无可挑剔。   希茨菲尔有些想笑。   乔-科尔身高不到一米七。唔,其实以当前的文明发展水平,再加上是南方,这个身高倒也凑合。   但他老喜欢和“巨人”庞迪契站在一起。这就使得从远处看,两人的组合就像迪士尼动画里夸张过的卡通人物。   但是她没有过度纠结这个,而是迅速进入正题:“费雷多太太傍晚跑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你的人也在过来……也就是说你们一直有在监视这栋房子,是这样吧?”   “是的。”乔-科尔点头,“我一直派克里他们盯着,不光是海尔森,其他上名单的作者也是——为了防止他们继续失踪。”   “那这段时间有什么人进过这个门洞,你们一定是清楚的了。”   “当然。”乔-科尔皱眉,心里琢磨她是什么意思。   “那就开始查吧。”少女直接丢了个要求过来,“昨天白天,从天亮开始到中午,有谁来找过费雷多一家,送奶工还是邮差什么的,都查一下。”   “对了,这个人应该身高和海尔森先生是差不多的,都是175公分左右,体型也相似,很好找吧?”   “希茨菲尔小姐。”   不光乔-科尔奇怪,庞迪契也靠近过来,“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您是如何做出这样的判断?”   其他人,包括卡尔在内要么一脸好奇要么跟着皱眉。   实在是有些荒唐……她也就在那屋子里多待了不到2个小时吧?   尸体都被拉去做检测了,就靠后面那堆堪称废物的审讯信息,她怎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配合。”   但希茨菲尔却不多做解释,“我现在就这一个要求,能做到吗?”   众人目光转移到乔-科尔脸上。这位小个子警长顿时压力剧增,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说了吗。”   十分钟后,卡尔开来的车子里,这位贫穷的骑士终于忍不住再次问她。   “你凭什么认为是白天……而且一定是别人干的?”   他不是没有帮忙处理过邪祟的案子,按照他的经验来看,这个案子很明显应该是自杀。   海尔森肯定是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了。他在和对方做斗争的过程中留下了遗言,然后对自己开枪……这可能激怒了那个控制他的东西,所以他的尸体还是被吸成了干尸。   这一切都是在灰雾的遮掩下完成的,和现实应该毫无干系。   “因为枪声。”   希茨菲尔还没说话,夏依冰就替她答了。   “费雷多太太不是聋子,有枪声她是一定能听见的。”   “但是从下午3点后直到傍晚她都不曾听到过动静,要么她记错了,要么凶手用某种手段遮掩了动静。”   “……砸东西?”   卡尔很快反应过来。   “嗯。”希茨菲尔点头,“我们查看了地板上的痕迹,应该是衣架……夏在衣架上找到了油脂手印,根据握持位置算出了对方身高。”   “还有脚印也是,屋子里没有别人的脚印,大概率是凶手在门口换了海尔森的鞋子,这说明他们体型身高都相当,也就难怪费雷多太太会认错人了。”   “你说认错——”   卡尔眉头狠狠跳动一下。   “等等,她说中午送饭的时候看到海尔森在刷牙,难不成是——”   “她大概率看到的不是海尔森。”   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她没看到他的脸,只是看到他在动而已。而且正常人是不会在那个时候刷牙的……刷牙的动静确实可以一定程度上掩盖他的声音,使得费雷多太太没能听出不同。”   “那个时候海尔森应该还没有死……他在那里待了很久,一直到下午2点到3点才制造动静——也就是伪造成海尔森又在砸东西,趁机在他尸体上补了一枪。”   “而且他还伪造海尔森的笔迹在本子上留下遗言,这一切都是为了制造‘海尔森是受困于邪祟污染而承受不住压力开枪自杀’的假象。”   “他以为他可以瞒天过海,但这都是些拙劣的伎俩。”   “……”   卡尔放慢车速,郑重其事的扭头回来看了她一眼。   就……只是这么点情报,她居然推出来这么多东西?   面对他有些惊骇的注视,希茨菲尔表现的非常平静。   “我不会让教区白花钱的,卡尔团长。”   “请你,相信专业。”   ————————   感写:爱丽寄宿公主体内、小指轻翘、四风白安、咸鱼秃刺、克洛弗诺、972648、gatito、小奏世界第一、木天蓼……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毁灭吧,爱丽累了……更多的刀片打赏~!   感谢支持~! 第十六章 尴尬   卡尔将她们送回柳条酒吧。   在路上他已经说清楚了——这酒吧就是教区开的,故而希茨菲尔也没有怀疑为什么酒吧客人寥寥却还没倒闭。   毕竟南桥广场也算南辛泽的小半个市中心。在这里正对大街开店,租金税收都不会低。   临近分别的时候,希茨菲尔对卡尔提了几个意见。声称她想要通过乔-科尔拿到整个南辛泽当前所有“问题小说家”的具体资料,并希望他能施加压力,让她能集中约见下那些报社的编辑。   卡尔没有一口答应她,只说自己会尽力。   希茨菲尔看着他驱车远去,不由怀疑骑士原来是这个意思。   夏依冰看她面露沉思,却是会错了意思。   “走吧。”她在少女肩膀上一拍,“车可不是他的,我认得牌照,他只是顺势借用而已。”   回到二楼2号房,夏依冰也就准备歇息了。   她不像希茨菲尔,不管怎么浪只要静下心休息一会就能满血复活。别忘了她们今天才刚抵达南辛泽,舟车劳顿后没顾着休息又熬了大半夜,夏依冰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快支撑不止。   “洗澡吗。”   从箱子里取出换洗的衣服,快进盥洗室的时候女人回头,看到希茨菲尔正抱着那本大部头笔记本坐在床上研究。   对了,她把这个东西也带回来了。   “你先洗吧。”希茨菲尔甚至没有抬头,“我再看看这东西……可能会有意外收获。”   夏依冰应了一声,关上门,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淅沥水声。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一下。   她撒谎了。   看个屁的书,这怎么能看得下去?   其实她一开始确实是打算好好研究这东西的,它前面全是海尔森的手稿,到处都有划掉和涂改的痕迹,确实很有调查价值。   但是刚才她不经意抬头,恰好看到夏依冰仰头抬手,把最后的束缚从身上除下。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看到了圣光。   看不出来,夏依冰竟也是胸有大痣之人!   搞得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小黑点……手中胡乱翻着笔记书页,一点心神都沉不进去。   要冷静。   希茨菲尔不断告诫自己。   但强迫症这个东西,发作起来通常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希茨菲尔实在受不了了。她爬起来摸到自己的箱子旁边,从里面取出几本已经画满的速写素描本,打开,用笔在每一幅胴体素描上都加了一点。   这下舒服了。   来回翻阅这些杰作,希茨菲尔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   小心翼翼的把本子放回去,她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到那本大部头上。   心思差不多静下来了,也该好好干正事了。   坐回去,继续研究。   之前在车里和卡尔说过,她认为那番“遗言”并非海尔森所作,而是凶手模仿其笔迹留下来的。   这怀疑并不是无的放矢,最有力的的佐证之一就是——在“遗言”和前面一页纸中间的间隔缝隙里,她找到了一些细碎的纸张残留。   前面一页纸被撕掉了。   大概率是凶手干的。   虽然再往前翻也有不少撕扯书页的痕迹,但那大多都是随性而为——撕的非常不干净,翻到那一页就能看到明显的残留锯齿。   但“遗言”前被扯掉的纸却被精心处理过。如果不用力扒拉把缝隙扩大,正常看是注意不到有痕迹的。   所以被撕掉的会是真正的遗言吗。   凶手能模仿海尔森的笔迹。   再加上费雷多太太中午送饭的时候说见到了海尔森。   虽然希茨菲尔猜测她看到的海尔森是凶手假扮的,但那个时候海尔森很可能并没有死。   否则凶手干嘛还要等到2点以后才砸地板掩饰开枪呢。   中间至少有2个小时——他很可能在这段时间里和海尔森有过交流。   也许他想逼迫海尔森答应一些条件,被拒绝后实在无奈才杀人灭口。   以这些条件做假设的话,凶手一定早就和海尔森认识。   否则费雷多太太中午去的时候他干嘛不呼救呢。   哦,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打晕了,无法出声……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重新沉下心把那番“遗言”又看了一遍。   [致过去的我:]   [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海尔森,我圆梦了。]   [也许付出了在常人看来难以接受的代价。可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   [所有的痛苦、嘲笑、压迫都在这些天里变成灰烬,我把自己变成了火焰,我能感到我的灵魂在那里熊熊燃烧。]   [是的,这是契约。我必须遵守它。我一直以来都坚信自己是个守信的人。]   [但是,现在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我觉得现在的我也必须做点什么,我不能就这样背叛了,否则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已经不是一个关于梦想的故事了,海尔森。而是救赎——我们必须抛弃那些骨子里的自利精神,我想要做到——是的,我想要做到。]   [我知道,这会使得我无法成为曾经梦想中的那个人。我为之努力……抛弃了一切的那个梦想。]   [我是个自私的人,海尔森。我享受了未来的一切,那些虚荣、掌声、赞誉……还吞噬掉了我们共同拥有的那个梦想。但我偏偏要在现在毁掉它了。]   [如果未来的自己可以和过去的自己交流的话,我一定要向你道歉才行。]   [对不起海尔森。]   [我没能做到。]   很特殊。   要素很多。   先不管这到底是不是遗言,以及到底是谁写下来的。   首先他强调,“他圆梦了”。   这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贝拉-海尔森悲惨的过去,联想到他对靠写作成功的那份执念。进而将“圆梦”和他现在的功成名就联系起来。   但是,“契约”是什么意思呢。   [现在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这里的“他们”是指谁呢。   “背叛”又是什么说法……?   让希茨菲尔现在就做出判断的话,她会怀疑……这里的“他们”,指的就是那份神秘的,隐藏起来的,让所有平庸者都能获得智慧的力量。   这些小说家之前可不具备写作能力,突然崛起,确实可以这样形容。   所以这是一个组织吗。   日蚀教会,或者类似那样的组织。   但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智慧,也是能凭空赋予的吗……   夏依冰洗完澡出来,发现之前外面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   希茨菲尔坐在那苦思冥想一动不动,一条单独分岔编织出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看上去充满静谧之美。   “我洗好了。”   “哦。”   希茨菲尔如梦初醒,刚抬眼就看到女人毫不掩饰的站在半米外,侧过脑袋整理发丝。   一股好闻的精油味儿混着温热水汽,翻滚着、扑腾着沁入鼻腔。   还有那晃动着的奶子……白中黑点分外明显。   “……”   希茨菲尔头开始疼了。   之前并不是没有和夏依冰一起住过,但那时两人的关系还未变质。   更重要的是,当时房间里可没有盥洗室啊……   在火车上不需要洗。   在船上,那也是单独分开洗的。   “我给你留了点热水。”   夏依冰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   “水箱里还有一大半……应该够你用了。”   “啊……不是直接就能开热水嘛……”   “这种老房间管道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很容易因为老化破损。现在是大半夜,万一出事找不到人修会很麻烦,水箱就是现在用的。”   “哦……”   迷迷糊糊的被夏依冰推进盥洗室,迷迷糊糊的脱掉衣裙开始沐浴。   一直到热水沁透心脾,全身毛孔舒爽放开,希茨菲尔才清醒过来:她忘了拿替换的衣服。   坏了。   心里咯噔一声。   如果我让夏帮忙拿衣服。   她不会理解成其他意思的吧。 第十七章 贴近   希茨菲尔希望时间可以无限延续下去,但是水箱里的水却是有限的。   她总算理解了什么叫真正的时间如水。   关掉花洒,用干毛巾擦干身体。希茨菲尔站在狭窄的淋浴间里,思考下面到底该怎么办。   继续穿脏衣服?   不行。   如果是那种非常危险的环境,她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都能坚持。   但现在……对吧?条件又不是不允许,夏依冰也不一定就是那种人,要她洗完澡再穿上舟车劳顿的脏衣服,她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   想了想,希茨菲尔决定做个试验。   她摸到淋浴间门外的拉绳,拽了下。   “咔哒。”   灯灭了。   整个盥洗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她站在黑暗里盯着门缝下面,看到那里也是一片漆黑。   好极。   希茨菲尔露出算计成功的笑容。   果然不出她所料,夏……应该是撑不住劳累,先行睡了。   毕竟夏跟她不一样,不是神蚀者,没有不眠症。奔走一天一夜后又洗了个热水澡,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开,挡不住困意实属正常。   如此,所有担忧一扫而空。希茨菲尔直接推开门出来,打算摸黑开箱子找衣服换上。   路过床边的时候她也没什么防备——因为这是一张双层床,她亲眼看到夏依冰把外套甩在上铺,料想现在她也应该躺在上面。   于是……当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探出,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怀里的时候,她直接吓的惊叫出声。   “啊!”   “别怕,希茨菲尔,我没想对你做什么。”   夏依冰早已埋伏多时,将朝思暮想的女孩抱住之后没有进一步过激举动,就只是这样抱着她,带着她一起躺到床上。   “0///0!”   希茨菲尔脸红的已经快冒烟了。   这混蛋。   还说什么不想做……   自己现在可是全裸呀!   夏依冰下巴靠着她的肩膀,胸口顶着她的后背,一只手禁锢住她的双臂在她腰间收紧,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胸部,姿势显得无比暧昧。   希茨菲尔心里怕的不行,干脆绷紧神经闭目等死。   等了一会,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她忍不住稍微放松了一点,静静感受身后的呼吸。   呼吸很平稳。   平稳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希茨菲尔不由皱眉琢磨起来。   原来,她就只是想抱着我睡觉而已,那她为什么捏我胸?   不是故意算计我?   而且……她好像也没意识到……我没拿衣服?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不是被算计了就好。   而且屋子里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夏依冰绝对什么东西都没看到。   所以应该……没多吃亏。   但是……   但是她应该确实是很累了吧。   才只是刚刚抱着我躺倒就睡着了,应该是很累的。   那她一直不睡,一直强撑着,就是为了……等我洗好出来抱着我睡吗。   还是说……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我讲,但因为太累,还没说出口就睡着了呢?   希茨菲尔也很困,但她睡不着,只能躺在这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心思就歪了。   这不怪她。   实在是夏依冰抱她抱的太紧了。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让她能很直观的感受到乳房那种羊脂般的触感。   “……”   希茨菲尔又开始想奶子上的小黑点了。   要不要趁机反过来占点便宜呢。   我……我对她可是没有感觉的。   纯粹是因为单方面被占便宜不爽才这么想的。   对。   我得占回来才行!   她开始蠕动。   一点一点的翻过来身体,从背对夏依冰变成面对。   面对面,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女人的脸部虚影。   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   淡淡的。   痒痒的。   希茨菲尔“咕嘟”咽下一口口水。   虽然看不到,但她可是会画画的。   会画画的人,脑补能力都比较强。   更别说她都画过那么多裸体素描……已经在心里根据对方身体轮廓,将一切该看不该看的画面都补全了。   她尝试着抬起右手。   就在即将得逞的时候,女人突然一个收力,将她又搂紧了些。   同时发出一道微弱的梦呓。   “对不起……”   “爸爸……”   希茨菲尔顿时全身僵硬。   是错觉吗?   黑暗中好像看到了一些。   晶莹的东西……   ……   第二天,周五。   夏依冰一直睡到上午10点才醒,还没坐起来就先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   然后才发现自己睡的不是上铺。   “?”   她赶紧起来,左右打量一阵。   没人。   站起来扒拉看向上铺。   也没人。   什么情况啊……   挠挠头发,她竟是发现有些记不清昨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好像是……洗完澡之后变得非常累。   然后想坐在这等一下希茨菲尔,好跟她商量以后要不要一起睡——共用一个枕头的那种——这样方便贴身保护。   觉得刺眼,就把灯给关了。   然后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她出来的动静。   再然后……   好像给一把捞怀里来了,捏了什么东西?   我不是额外做了什么古怪的梦吧。   眨眨眼,夏依冰觉得她是想太多了。   梦里的希茨菲尔皮肤又嫩又滑,简直就像什么东西都没穿一样。   再怎么也不至于这么离谱。   不过别说哎。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手指关节发出一阵噼啪爆响。   这一觉睡的还真是安稳。   后半程……   后半程居然都没有再循环那个噩梦。   就在这时,屋门开了。   夏依冰目睹换上新衣裙的少女走进来,虎着脸将一个大纸包塞到她怀里。   这是什么?   抽抽鼻尖,嗅到一股炙热香气。   “烤白芋头和夹肉面包。”   希茨菲尔将东西塞给她就转过身去。   “没记错的话,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你已经超过16个小时没吃东西。”   “本来还有炸肉和烤肠的,但考虑到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直接吃那么腻不好……我就没买,你先吃了再说。”   夏依冰先是一愣,然后抖了抖眉毛,一边拆纸包一边笑道:“啊~这算朋友之间的关心么?”   虽然没搞懂是怎么回事,但好像,希茨菲尔和自己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最起码已经恢复到“朋友”级别了吧?   都会算着给她买早餐了……   “才不是朋友!是父女才对!”   没成想希茨菲尔扭头就是一句恶狠狠的。   夏依冰呆住。   希茨菲尔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快速变红。   “……当我没说。”   她不敢再去看女人了,拿起床边的大部头转身就走。   “我去找科尔警长。”   “你就在这慢慢吃吧。”   ————————   感谢:雏见泽综合症、可鲁贝洛斯、生活就是摸鱼、猫猫猫猫猫猫猫猫、大娇娇、笑顔老師、万代设计师阿光、阿勤……以上童鞋的刀片和打赏~!   ps:我怎么又变成这个时间更新了!可恶!我不服啊! 第十八章 突变   下楼的时候,希茨菲尔还在生气。   她既生夏依冰的气,又生自己的气。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陪着对方发疯,居然就老老实实当她的裸体抱枕。   还专门算着时间,赶在一个小时前就守在门口聆听动静,只为对方醒来后能第一时间把吃食给她送去。   我是可怜她才这么做的。   想起昨天晚上夏依冰搂着自己喊爸爸,希茨菲尔以此为理由试图说服自己。   作为影狮探员,夏的身世极为凄惨。偏偏自身的“灵”极为强大,如此年轻就成为了一名现灵者。   这意味着她要频繁的从噩梦中借取力量。平日里……不,很可能是每天夜里睡觉时都会循环承受噩梦的侵扰。   所以才有超凡者大多精神不正常的说法吧……安全局也是因此才要频繁给他们安排疗养,就是害怕他们承受不住噩梦的污染,成为寻常手段难以杀死的腐化怪物。   我并不打算答应夏……答应她的那些过分要求。我之所以会这么做,纯粹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希望她的内心能健康成长。   半推半就的在心理上把自己摆到父亲的位置,希茨菲尔隐约体会到一种名为责任的感觉。   虽然好像还是有点怪怪的,但总好过那种古怪的悸动感。心脏跳的也没那么快了。   下楼,门外街道上已经停了一辆银灰色的甲虫轿车。   这辆车比希茨菲尔之前见过的车都大起码两号。光轮胎就快到她腰部。   希茨菲尔停步,看着靠在车身上抽烟的只有1米65的乔-科尔,寻思这是否也是一种心理安慰。   乔-科尔不知道她在心里编排自己,看到她后掐灭烟头,故作绅士的为她打开副驾车门。   等到希茨菲尔踩着轮胎上车,他才绕到另一侧也坐上来,驱车驶离南桥广场。   希茨菲尔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乔-科尔昨晚一有空隙就和庞迪契组成迪士尼组合交头接耳,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料想应该是不信她能在时限内破案。   也就是说在乔-科尔眼里,自己手里掌握的权柄也就只能持续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就会变回一位普通侦探。   这种情况都能惯例保持对她的尊敬,言行举止没有一丝逾越。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条心机老狗。   “我已经帮你问了。”乔-科尔稳稳的开车,“资料我们本来就有,但需要整理,最迟今天下午3点之前能给你送来。”   “那些编辑呢。”希茨菲尔并不意外,毕竟南辛泽警方一直有监视那些问题小说家的,会有资料再正常不过。   与之相比,她更在意的是能不能有机会召集所有报社的编辑依次询问。一方面对照警方提供的资料查补缺漏,另一方面,有些东西光靠监视可查不出来,还得问这些能和作者们密切交流的人。   就拿海尔森举例子。   监视海尔森的警员或许能调查到他的过去、人际关系、起居时间、出门频率。但海尔森每天起床喜欢先刷牙还是先洗脸,平均多久便秘一次,喜欢吃什么东西,这些他就不会知道。   但海尔森的编辑安德鲁是可能知道的——他们关系不错,接近于朋友,有时海尔森给他写信会额外牢骚几句,这几句里就有不少隐秘信息。   比如在经历过失败后,他不再信任任何一位金融家,也不喜欢把钱放在银行而是更乐意接收实体的金币。   那袋装有200枚瑟拉金币的钱袋就是安德鲁送给他的,里面的钱币都属于稿费。每次稿费发下来都是安德鲁去帮他换成金币,长久积累才有那个数量。   安德鲁昨天跟她对过海尔森积累的稿费数额。差不多和钱袋里的瑟拉能对应上。   这更证实了希茨菲尔对凶手的推测:不为求财,而是为了和海尔森商量某种条件。   “编辑……”乔-科尔眼皮跳动一下,“我们已经发出通知了,但现在的情况……安德鲁昨天应该告诉你了,他们都很忙,最起码也要一天后才能抽出时间。”   “南辛泽的本地防务对这起邪祟案件似乎并不是特别上心。”   希茨菲尔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惊讶。   他不由又看了她一眼。   这是要跟他说亮话了?   犹豫了一下,乔-科尔打算再稍微给对方卖点好处。   虽然这位侦探小姐注定要在一个月后卷铺盖滚蛋,但鬼知道对方在维恩港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比较隐晦的将维持现状能给南辛泽带来的好处描述了一遍,并着重提到这个结果是经过教区认证的,没有风险。   希茨菲尔表面无动于衷,但心里听的头直摇。   说了这么一大堆,还不是看重嘴里的利益。   只能说南边过惯了安稳日子。这些人已经完全忘了,萨拉当下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发展和扩张,而是在灰雾侵袭下延续生存。   但这些就没必要说了。   希茨菲尔不通政治,也懒得理这些事情,可最起码她懂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也白说。   还会招致更多恶感。   乔-科尔是个人精。见希茨菲尔对自己的暗示无动于衷,知道她是不赞同自己。两人很是默契的略过这一话题。   中途发现后面跟上来一辆漆黑轿车,希茨菲尔盯了会后视镜,看到夏依冰坐在副驾。   还知道跟上来当保镖。   希茨菲尔心情突然愉悦起来。   不错。   当爸爸的没白疼你。   ……   此行的目的地是南桥中心医院。因为海尔森的尸体被连夜转移到这里,警方对案情的后续侦查都要依赖于尸检报告。   虽然主导是希茨菲尔,但他们自己也是要查的,最起码要做做样子。   希茨菲尔翻阅尸检报告的时候,乔-科尔给她带来了最新消息。   “抓到了?”   她惊讶抬头。   “嗯……”小个子警长面色阴沉,“但……人已经死了。”   “死了?”希茨菲尔更惊讶了,“确定是凶手吗?怎么死的?”   “这个……”   乔-科尔面露难色。   “这个我来解释。”   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旁边站定。   希茨菲尔观察他。   一个穿草绿色风衣的青年男子。   棕发,很瘦,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   “卡西米尔。”   对方对她伸出一只手,凑近距离,低声吐出两个只有她能听清的词。   “图书馆。”   “八级探员。” 第十九章 八级探员卡西米尔   希茨菲尔愣神的间隔,夏依冰悄然站到她的身后。一双冷冽的黑眼睛静静盯着面前男子。   感受到来自女人的敌视,卡西米尔甩甩手,收回胳膊:“好吧……是我唐突了。”   乔-科尔不愧是心机老狗,虽然不清楚卡西米尔的身份,但从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他的态度就能猜到一定是相当不凡,直接找了个借口溜走,一副不想搀和的架势。   而在听卡西米尔说完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希茨菲尔也就理解他为什么要跑了。   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命运之轮,也就是图书馆,也就是树人族……它们同样注意到了南辛泽近日的异常。因为南辛泽远离中央教区,害怕万一事情比较严重来不及及时处理,图书馆特意派遣了重量级的八级探员卡西米尔前来调查。   卡西米尔也就比希茨菲尔等人早到三天。来到南辛泽之后他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暴露身份,而是像个真正的侦探那样频繁变装潜入各处区域搜集情报。   医院。   市政厅。   警局。   都留下过他的足迹。   这人做事情非常绝。   他先是潜入警局档案室给自己伪造了一份履历,然后偷了一套警服装备给自己换上,只用了两天时间已经和部分警察搞熟了关系。   这样做当然是为了能更方面的利用警务系统当自己的眼线,但就连卡西米尔也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两天后就发生了贝拉-海尔森的自杀事件。   (注:在案子没有侦破之前,南辛泽警局官方对外通报的说法是死者自杀。)   卡西米尔跟着混熟的关系来到南桥街,昨天晚上甚至就是守在门外的几名灰衣之一。   所以他很清楚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的身份,也顺势借由这份便利完整偷听到了屋子里的审讯内容。   “也就是说,你作出了和我们相似的推断。但你不打算继续等下去,而是连夜就开始追查凶犯?”   夏依冰皱眉盯着此人。   “是这样的。”卡西米尔直点头,表情变得有些困扰,“但是我没想到对方身后还有未知的凶险……当我翻进屋子的时候人就没了。”   “没了?”希茨菲尔扬眉。   “没了。”卡西米尔继续点头,“但是我确定他是死了而不是失踪,并且我想之前所有失踪的人都是这样的下场。”   “你有什么证据能支持你的这种认为吗。”   “有,但我暂时还不能给你们看。别误会——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权捍卫自己的秘密。”   那就是超凡者的独特手段了。   希茨菲尔头又开始疼了。   看上去……己方阵营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八级探员”……是好消息。但实际上卡西米尔大概率不打算跟她们合作。   看看,看看他现在这幅样子。   她敢打赌,如果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轻举妄动导致希茨菲尔问出来的情报白费——也就是导致杀死海尔森的凶手遭遇不测,卡西米尔根本不可能主动现身,更不可能跑过来隐晦的向她表达歉意。   他这几天干的事情不亚于是把南辛泽警方的脸踩在地上碾,乔-科尔刚才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定无比纠结。   对这种怪癖者就不能按常理出牌,希茨菲尔决定跟他说亮话。   “你是来给我道歉的吗?”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的话也不是不行。”   道歉都这么拐弯抹角不愿意承认。   死傲娇。   希茨菲尔给卡西米尔下了定论。   “你接下来打算跟我们一起行动吗。”   “噢,那怎么行!”卡西米尔连忙摇头,“我早就听说维恩港出了一位少女侦探,‘艾苏恩-希茨菲尔’……你是叫这个的吧?本来是打算回王都和你认识认识,见识一番你的本领的,中途突然拿到这份认命……但最后我们还是在南辛泽相遇了,我觉得这是命运的指引。”   “命运?”希茨菲尔有些发愣。   “指引?”夏依冰眼神越发冰冷。   “没错!”卡西米尔拍拍衣服,煞有介事的咳嗽一声,突然抬起手指向希茨菲尔。   “我——卡西米尔要在这里对你——艾苏恩-希茨菲尔发起挑战!”   “比比看谁能先侦破这个案子。”他先是严肃说完这些话,然后不太自然的撇过脸去:“让我见识一下……嗯……恰好能赶在我调查水晶海之前拿到悬赏的人有多少能耐。”   哦……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松了口气。   原来是不爽被抢了悬赏。   (原来不是我猜的……反正不是就好……)   这么想其实挺正常的。   辛泽教区很大,整体面积虽然比不上北方教区。但因为气候宜人适合居住,区域内的人口数量可比北方教区多的多了。   这么重要的教区要说命运之轮不派力量时不时巡视也说不过去。因此八级探员的存在是很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卡西米尔,希茨菲尔怀疑他心智还未发育完全。   就为了赶在自己前面侦破案子不惜一个人连夜行动……   如果她没记错,无论是安全局内部的级别划分还是图书馆内部的级别划分,多少级……只是对应所能查阅资料的权限而已,并不是说八级就一定比七级强。   强大如梦城校长,格瑞斯特那样的人都会被邪祟夺走性命。   他居然就为了争一口气冒这样的风险。   他是真不怕死?   还是说他真的很强,有恃无恐呢……   希茨菲尔看他的眼神越发古怪起来。   她其实并不想这么认为。   因为这其实对戴伦特也有些不太尊重。   但是就她目前为止的遇到的情况,她怀疑为命运之轮效命的探员都是逗比。   “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   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探员,卡西米尔。”   “我听着呢,探员希茨菲尔。”   卡西米尔很是骄傲的挺起胸膛。   “说说你昨晚的调查结果。”   道歉有什么用。   屁用没有。   她要尽可能榨干卡西米尔掌握的情报,看看能不能从中得到其他线索。   “是这样的……”说到案情,卡西米尔又恢复严肃。   其实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的搅合导致线索断了,那他理应将遭遇到的一切都告诉希茨菲尔。   这才叫补偿。   这样才公平。   “我当时在门外,根据听到的内容判断出对方身高在1.75-1.78米之间……而恰好当天我放假,我就穿着便装,带上制服来到215号附近盯梢,发现早上的送奶工身高体型有些异常。”   “怎么个异常法。”   “更高更壮了……而通常来说有这种体型的人是不至于沦落到当送奶工的。”   “继续。”   “送奶工要戴着口罩嘛,恰好可以遮掩身份。而且问起来也可以扯谎说换人了,反正指望那个蠢女人(指费雷多太太)发现是不可能的,那些蠢货警察更不可能。”   “……”希茨菲尔头一次觉得乔-科尔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然后……剩下来的不是明摆着嘛?那就是凶手,他和海尔森认识,为了威逼他潜入215号,从早上一直跟他商谈到下午……”   “等等。”夏依冰瞪着他,“送奶工一直留在房间里不出去?这肯定会招致怀疑!”   “他出去了。”卡西米尔摆摆手,“出去了,然后从后巷爬上二楼窗户——你们没有注意靠西的墙壁,那里还留着几个鞋印。”   希茨菲尔扬了扬眉毛。   这个人……倒是有那么几分本事。   “然后接下来就很容易了不是吗?”   卡西米尔耸了耸肩。   “直接查到当天该去送奶的人是谁,找到地址,发现被打晕的正牌送奶工。证实猜测。然后通过‘雅莱联合投资公司’的关系查到他当初的几个合伙人,从警局档案调查资料寻找关联人员,从相貌、身高、体重等数据上锁定嫌疑人姓名,所在住址,接着潜入——”   他打了个响指。   “就这么简单。” 第二十章 消失的抄袭者   夏依冰盯着卡西米尔,脸上神色有些凝重。   他说的轻松,但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到这一切是很难的。   必须要有极为清晰和灵敏的逻辑思维,而且更重要的,记忆力要好才办得到。   因为从时间规划上,卡西米尔是不可能在南桥街混完再回到警局查阅贝拉-海尔森的人际关系资料的。全部审讯结束已经快凌晨3点了,凌晨3点到早上10点,他只有不到8个小时能用来查证。   他应该是……在南桥街拿到进一步的情报后直接从大脑中调取出了相关信息,这说明他在两天之内背掉了……很可能是所有的问题小说家的文字档案。   确实是很令人吃惊的能力,难怪有资格拿到图书馆的八级权限。   希茨菲尔也很惊讶,纯粹只论本领的话,卡西米尔绝对是她在长夏世界见过最像侦探的人。   可惜了,是个逗比。   “你对这份报告有什么想法么。”她想了想,将手里的尸检报告交给对方。   “我看过了。”卡西米尔并没有接,直接报出他的结论:“全身体液被抽干,包括脑髓,这只是从表面上看……截肢后看骨骼横截面你们会发现他的骨髓也变质了,成了一种类似煤渣一样的灰黑粉末。这意味着他不光是被吸干体液,而是整具身体内蕴含的所有营养物质被抽走了。”   “你觉得会是什么东西干的?”   “太多了……星辰水母之类的软体邪种,甚至包括传说中的梦仙女,都有可能。”   “就不可能是虫类的梦魇吗。”夏依冰不服气的道。   “不可能。”卡西米尔用“原来你这么不专业”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邪种……也就是邪祟生物,包括梦魇,不管显化成什么样子,总是会保留那个形态的生物本能。所以虫类邪种的进食方式大多都是注入消化毒素,是虫类邪种的话我们的海尔森大作家只会剩下一张皮,可留不下这么多肉呢。”   “那你就确定不可能是其他邪种了?”夏依冰看他越发不爽了。   “我没确定嘛~”卡西米尔在嘴唇上舔了一圈,砸吧嘴唇,这个动作显得他有点神经质,“软体邪种的习惯是包裹住猎物一直吸……目前我们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这个不是吗?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类似梦仙女那样的可能性,但现在缺少证据,证据断了。”   “证据断了难道不应该是你的责任?”   “噢,我希望你不要得寸进尺。”卡西米尔表情变了,“我主动现身……主动找希茨菲尔小姐道歉,那是出于我对她的尊重。你不会真以为我心里很内疚吧?”   “也就是她,我才会考虑换成她来做和我一样的事或许会有额外发现。但是你嘛……”   他拉着尾音,故意不说完,看着夏依冰一边摇头一边啧嘴。   贱人。   夏依冰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掏出枪来把他打死。   “夏是我最好的朋友,卡西米尔。”希茨菲尔不得不警告对方,“你侮辱她,就是侮辱我本人。”   “那我道歉。”卡西米尔很干脆,但从态度上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悔意,“反正就这样了,还有事吗?没事我闪了。”   “别急,我需要你把调查过程详细描述一遍。还有,我要凶手的详细资料。”   接下来,经过一番探讨交流,希茨菲尔终于对这一切有了详细的了解。   保罗-罗贝尔。45岁,身高177公分,单身独居,在《辛泽南区报》担任总编。就是此人谋杀了贝拉-海尔森。   他曾是海尔森的挚友加合作伙伴,多年前共同创办了“雅莱联合投资公司”。公司倒闭后他也亏了一大笔钱,凭借从小侵染的教育经历,他选择找到《辛泽南区报》谋求一份糊口的工作。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他很有自知之明。因为他的基础条件和海尔森其实是差不多的。   都是从小看了比常人更多的书,也都是在类似的环境长大。区别是海尔森选择在写作道路上走到黑,罗贝尔则压根不考虑这么条路。   以海尔森的能力同样足够担当总编,如果他能多放下一点,可能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   “关系是联上了,动机呢。”希茨菲尔皱眉,“他为什么要谋杀海尔森?你有什么证据是他?”   “表面上来看动机是不存在的。”卡西米尔摇头,“罗贝尔当初和海尔森关系好,那是当初,公司破产后他对海尔森就彻底绝望了,不想再和他沾上任何关系,这一点从警方此前对他的讯问记录里就能查到:他亲口承认海尔森在最没落的时候曾去《辛泽南区报》找过他,但他告诉其他人自己不认识这么号人,海尔森大门都没能进去。”   “雅莱联合破产,他们没有债务纠纷吗。”   “没有,实际上大部分债务都是罗贝尔结清的,他对海尔森算仁至义尽。”   “那你怎么能确定是他杀的人呢。”希茨菲尔奇怪了。   “我想可能是因为……”卡西米尔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可能是因为这个东西。”   希茨菲尔接过来,打开,一眼就看到左侧参差不齐的锯齿痕迹。   它是被从某个本子上撕下来的。   而且其大小、墨水痕迹、书写笔迹都能和海尔森那本大部头一一对应。   “在罗贝尔家里找到的。”卡西米尔道,“他甚至没有藏它,就把它摆在大桌上,用钥匙压着。”   希茨菲尔顾不上理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始阅读纸上的内容。   内容不多。   和写作无关。   这应该是一封信。   从口吻来看,作者无疑是海尔森。他用极其杂乱、无措,且饱含愤怒的语气描述了当前市面上有些“卑劣的蛆虫”在故意模仿他的创作,表示希望对此采取“必要的措施”。   信息量很大。   从罗贝尔刻意撕下这页纸来看,难道海尔森怒斥的抄袭行为和他有关?   看完内容,希茨菲尔瞥向开头和收尾,没法有标注的人名。   这意味着无法辨认这封信是打算寄给谁的。   “要么是他的编辑,要么是更高层级的单位。”卡西米尔道,“这是一封举报信。”   “你认为是罗贝尔主导了所谓的抄袭行为吗。”   “就我调查到的,《南报》确实有几篇文章在刻意模仿海尔森的创作风格。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只能确定这事和他有关,这就够了。”   确实够了。   希茨菲尔点头。   扯上关系了,又被查出来打晕送奶工,偷盗服饰伪装进入215号。就算没有直观证据能证明人就是罗贝尔杀的,他的嫌疑也足够大了。   暗中决定待会买几份《南报》看看,希茨菲尔抬头:“最后的了,卡西米尔……能说说你潜入罗贝尔房子后遭遇到了哪些情况吗。”   这句话说完。她……还有夏依冰,都发现卡西米尔表情变了。   此人一直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但现在表情却变得极其正经严肃,甚至夏依冰还注意到他抬手摸了下鼻子,那只手在收回去的过程中还用力捏了一下。   这是,害怕?   他到底在罗贝尔家里遭遇了什么?   “我说过,‘他消失了’。你们以为这是夸张形容吗。”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卡西米尔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用颤抖的动作打燃火柴。   “在进去之前我能感应到他,我确定……他就在屋内。”   “但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屋内残留着淡淡的血气。”   “就像是有一头看不见的怪兽埋伏在里面,正巧赶在我推门进去前把他吃了。” 第二十一章 第一张牌   描述完自己的遭遇之后,卡西米尔也就走了。   他后续抖落出来的情报每一条在希茨菲尔看来都极为重要,在这之前他居然就企图开溜,可见他小心思也不少,很希望能利用信息优势击败自己。   不能说他坏。因为如果希茨菲尔不主动问的话,那从侧面上就说明她能力不足。可能在卡西米尔的认知里就没有资格知道这些情报。   然后希茨菲尔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   一直到夏依冰拿着一杯热橙汁递给她,她才意识到已经过12点了。   “你今天有些发挥失常。”   一边吹着杯口的热气一边小口喝着,希茨菲尔笑眯眯的看着黑发女人。   夏依冰的性格偏冷。尽管对关系好的人来说那是外冷内热,但还是鲜少能看到她情绪失控。   今天她就欣赏到了,再结合昨天晚上当了回爸爸,她突然觉得这个比自己还要大不少的女人也非常可爱。   “我对精神病向来没什么耐心。”夏依冰撇过脸,默认了希茨菲尔那个“发挥失常”的说法。   她知道,希茨菲尔这是给她面子。   “那有什么想法吗。”心态裂缝就是希茨菲尔补上的,她当然不可能在这时候拆穿对方,继续回到案子上,询问夏依冰有什么点子。   “你猜?”夏依冰嘴角翘起,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来一叠报纸。   “《辛泽南区报》?”希茨菲尔看到前面的标题,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   她好像没有跟夏提过吧?   这是她自己领悟到的?   唔,那确实可以说是发挥失常。   “你那是什么眼神。”夏依冰反倒对她出乎意料的眼神感到极其不满,“我好歹也是……这种最基础的分析能力也要质疑下么?”   是的,她又不傻。   现在能调查的线索就那么多,其中最值得瞩目的“抄袭”其实反而是最容易查的。   到底是不是抄袭。   抄袭的是风格还是别的东西。   如果确定是抄袭,抄袭的作者是谁。   此人和姑且判定为死亡的罗贝尔到底有什么关系。   虽然卡西米尔说他也不清楚,但他之所以不清楚可不是因为他查不出来。   他是缺少时间。   事实上,在买报纸的时候夏依冰正看到卡西米尔站在街对面。他做的事情和她一模一样——找到另一家书报摊,拿着一大叠报纸和商贩讨价还价。   想要查证这些疑惑很简单,只需要购买这段时间的《辛泽南区报》,将上面刊登的连载文章读一遍就行。   现在报纸也买回来了,希茨菲尔直接分了夏依冰一半。两个人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坐在医院走廊里畅读报纸。   这让一直远远观察这边动静的乔-科尔感到分外纠结,犹豫半天,他还是招来一名灰衣警察,掏出几张钞票交给他,让他去给二人打包午餐。   报纸不少,两人吃完乔-科尔送的餐,从中午12:20一直看到快1:50,这才确定没有任何疏漏。   “感觉怎么样。”希茨菲尔率先发声。   “百分之百。”夏依冰语气充满惊叹,“不仅仅是文风……就连剧情还有一些用词上的小习惯都一模一样!”   “但是,你不能定性。”希茨菲尔指出问题,“因为没有哪一篇文章真是抄的。”   是的,这个情况非常奇怪。   没有哪一篇文章是抄来的,它们的实际内容和海尔森的作品《梦迷城》相比有极大的不同。偏偏这些文章的风格、细节、习惯都和海尔森本人极其相似。而且每一篇都有不同的署名。   比如,海尔森在解释一个事物的时候非常喜欢用排比句。当他想要表达人物内心情感的时候,他不会直接描写,而是很擅长利用各种标点符号。   《南报》的这些文章也是如此。   这些在具备刑侦能力的夏依冰眼里实在太明显了。她几乎要认为这些文章都是来自海尔森代笔!   但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这样,海尔森就不会写那封举报信了。   “会不会是这样的。”夏依冰放下报纸,停顿了一下,“罗贝尔早年还清了雅莱联合的大部分债务,打算和这位曾经的好友断绝关系。如果一切都不改变的话他确实不会再和海尔森有任何交集,但他的职业决定了……当海尔森重新崛起的时候他是最先知道消息的人。”   他是总编嘛……这些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对圈子里的事总是能最先知道。   希茨菲尔点头,示意她继续。   “也许他对此感到震惊。”夏依冰说的比较慢,一边说一边猜想:“震惊于《梦迷城》的质量,震惊于海尔森的进步……他的才华!出于职业素养他预知到《梦迷城》会取得成功,所以他早早安排了一批枪手,专门练习模仿这种风格,所以才能做到如此相似……”   “夏。”希茨菲尔打断她,“报纸战争发生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夏依冰答道。然后发现希茨菲尔只是看着她微笑,蹙眉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猜测不太现实。   报纸战争发生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就是《梦迷城》从无到有的过程。   这本小说最多只写了这么久。   这意味着从罗贝尔发现《梦迷城》直到今天,他总共也就只有这么点时间来安排、训练枪手。   再优秀的枪手都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个效果,是的……这不现实。   “又要扯上邪祟了吗?”   女人苦笑。   从现实逻辑的角度怎么看都是说不通的,那就只能扯上超凡力量。   这感觉很不爽,因为超凡力量是毫无逻辑可言的。就好像是强行把数学和文学混在一起谈,叫人心生别扭。   “这里面其实是有逻辑的。”   但希茨菲尔不这么看。   “你没发现吗,这里面的逻辑、规律……和整个案子大体上的逻辑、规律是相同的?”   “你是说——”   “在报纸战争开启之前。南辛泽有能力给报刊供稿的人数是固定的。我们假设这个人数是100……并且其中有30个人一开始就参与了进来。”   她掏出钢笔,在手头报纸上写下数字。   “然后报纸战争爆发了,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变多了。可以说是井喷式增长。”   她在“30”数字的下面划了个箭头,写下“300”。   “这是这个案子的宏观逻辑:拥有能力、智慧的人在扩张,从30到300。”   “然后回到海尔森这里,你可以把海尔森当做‘1’。”   继续写数字。   “把这些‘抄袭者’当做‘10’……”   夏依冰瞳孔猛地收缩。   “发现了吗。”   希茨菲尔微笑。   “都是扩张,都是增殖。”   “它们的宏观逻辑是一样的。”   “但是——”   夏依冰呼吸有些急促。   “但是这里面的关系——”   希茨菲尔这番话不亚于给她推开了一扇大门。   开拓了视野,开拓了思绪。   她有一种感觉,这种宏观逻辑极其重要!   但偏偏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让她难以理解,想不明白……它到底重要在哪,这两种逻辑为何相似,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她看向少女,发现她还是保持着微笑。   “希茨菲尔。”   语气放低,夏依冰有些紧张的抓住少女手腕。   “你,有想法了?”   “算是吧。”   轻轻点头,希茨菲尔抖抖手里的报纸。   “那接下来怎么做?”   “先去警局对资料,防止卡西米尔有什么疏漏。然后就是等。”   “等?”   “嗯。”   继续点头。   是的……等。因为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   面对南辛泽,面对这场报纸战争,她很快就能打出自己的第一张牌。   ————————   感谢:星继、完全愈合、游客12315……等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作者的话:章推《5133少女太空漫游》   憨憨朋友的作品。   原创。   变百。   星际旅行。   据说还有那么点言情的味道。。   总之从书名就能看出来味很正。可以说会碰这种题材的非常非常少,值得鼓励。目前而言还是幼苗,感兴趣的可以去收藏留言票票支持一下~~~~~~ 第二十二章 悸动   希茨菲尔一直在医院待到傍晚,这是为了等待手续审批,以方便自己能合法的再过一遍尸体。   卡西米尔猜测海尔森是被“吸”死的。这和常规观念里的“吸血”不同,而是全身都被包裹进腔体,受迫性的从皮下吸出了生命精华。   就类似吸沾满汤汁的排骨,可以感受到隔着骨骼的表面有某种汁液在飞快溢出。   当然,这只是猜测。连卡西米尔自己也不完全确定。具体原因就是无论是在第一时间的检查还是在尸检报告里均无发现尸体的表皮有任何损伤痕迹。   如果海尔森的血液和脑髓真的是被隔着皮吸出去的,经过过滤,他的表皮组织一定会留下痕迹才对。   现在没有,那就不能肯定。   傍晚,下午17:10分,希茨菲尔看完尸体。搭乘乔-科尔的便车回到辛泽南区警察总局,进入档案室翻阅资料。   她看的很认真,因为她其实并没有完全信任卡西米尔。   此人说他是图书馆的八级探员,但他并没有证据能证明这点。   不排除他提供的情报都是伪造的可能性,因此所有信息希茨菲尔都要自己亲自过一遍,同时还通过乔-科尔重新联系了骑士卡尔,拜托辛泽教区帮忙确认卡西米尔的具体身份。   夏依冰全程旁观,几乎没有插一句话。   她有些感慨……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女是真长大了。   积累了学识,丰富了经历。现在更是学会了谨慎……原本还想着帮她查缺补漏的,现在看她自己就能处理好一切。   她真切的为希茨菲尔感到高兴,同时也稍微有些失落。   希茨菲尔,她越来越成熟。   演绎法、制香……如果不是在地理见闻和医学上有所欠缺,她几乎可以说是个全能侦探。   这样发展下去,自己的作用是不是会越来越低呢。   如果希茨菲尔知道她在这里胡思乱想,那她肯定会没好气的告诉她想太多了。   光是一门制香学就够她头痛了,要知道制香学尽头可是能进化成药剂学——也就是普丝昂丝那种本领的。连夫人都没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她恐怕要用一生的时间来钻研此道。   地理见闻相对来说好一点。通过看笔记看书恶补了不少。最麻烦的还是医学。   医学——她压根不指望自己能在这方面有任何建树。她对医学的态度师承柯南道尔笔下的人物,只愿意了解医学里对刑侦有用的部分,而且纯粹拿它们当工具看待。   就这,她还差的很远。   因为唯独在医学上她没有任何积累,来到长夏还不到一年,就算不用睡觉,积累速度还远不足够。   综上所述:她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在知识的阅读和积累上。侧面来说就是不太可能有多少时间去练习战斗。   枪法没事是能练一练,但肉搏就别想了。就算身体彻底恢复过来也看不到希望。   所以夏依冰要是想跟她混,保底是有一个保镖作用的。   当然这种话希茨菲尔是不会讲的,夏依冰心高气傲,她怕挨打。   看完全部档案资料已经是深夜了。还是让乔-科尔驱车送回柳条酒吧,希茨菲尔下车前礼貌的提出她们需要一辆代步工具。   乔-科尔立马点头答应。   今天他就光给这两人当司机了,可把他给郁闷的够呛。一台车也要不了多少钱,让她们自己开着跑,他只要蹲在办公室接收手下的报告就好。   至于他为什么今天如此老实……其实还是因为卡西米尔。   得知卡西米尔是更高级的探员之后,乔-科尔陷入到更深层次的抑郁当中。因为这意味着卡西米尔潜入局里伪造个人信息、随意进出档案室、欺骗多位警员的这些行为,他想追责是不可能了。   事情报上去,王都的总署肯定要找他问责。   一个大活人——不管他是谁——突然出现在你带领的队伍当中,当天甚至和你打过照面,你居然完全没识破他的身份,就因为其他下属跟你说在局里看过他的职务资料?   一想到问责的后果,乔-科尔就头皮发麻。   所以他对希茨菲尔二人的感官立刻就提上来了。   好歹她们守规矩。   不像那个贱人,居然用这种手段试图害他!   ……   柳条酒吧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根据这两天的观察,希茨菲尔确定二楼就只住了她们一拨房客。三楼还有两拨人,然后就没了。   回到房间,希茨菲尔让夏依冰先进去,自己一个人蹲在门口伸手摸索。   “你在干什么。”   “找打结的头发。”   夏依冰乐了。   她知道这种预防措施……把打结的头发夹在门缝或者本子里可以确认是否被入侵过。但希茨菲尔着实有些教条主义了。   “你忘了今天是谁锁的门吗。”   希茨菲尔一愣,站起来,脸有些红。   她今天比夏依冰早走。   门是对方锁的。   那她的预防措施肯定没用了,地板里的头发早不知道被夏依冰带到哪去。   该死……   丢人了啊!   “我去洗澡。”   为了掩饰尴尬,她虎着脸拿好衣服跑进盥洗室。   夏依冰玩味的注视她关门。   希茨菲尔确实很聪明,尤其是眼光独到,想象力丰富,具有常人难及的跳跃思维。   但有时候她会在一些很细小、微不足道的地方犯蠢。   不得不说,挺可爱的。   她突然又有好心情了。   希茨菲尔洗完澡出来,裹着浴袍,里面是已经换好的内衣。   这次她没忘拿衣服,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她今晚是要睡觉的。   是啊,今晚是周五了。   她是打算在今晚入梦,试着去灰雾里追查线索的。所谓第一张牌就是这个。   这意味着她得睡觉。   看起来没什么,毕竟只是睡觉而已。可这个入眠之夜她注定要和夏依冰共处一室。   她有些担忧。   那种古怪的悸动又开始作祟。   坐在下铺上,她有些不敢去看夏依冰,只是低声说道:“夏……”   “嗯?”夏依冰背对着她,在翻箱子。   她也要洗澡。   “你应该知道吧?我打算今晚进入灰雾……”   “嗯。”   “那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守夜,陪我一起去调查呢。”   说完这句话,希茨菲尔心里绷紧的那根线终于松懈下来。   是的,她不想让“希茨菲尔入眠,夏依冰清醒”这种情况发生。   倒不是……说信不信任什么的……   而是她有些忐忑不安。   不太敢,让夏依冰目睹到自己睡着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呢。”   夏依冰还是没有回头。   “这地方百分百有教区派人看守在的,本来就不怎么需要守夜。”   “啊……”   “这个案子比较诡异棘手,南辛泽的雾可能蕴藏着比维恩更多的危险。所以我本来就打算跟你一起去的。”   “……”   目睹女人甩下这句话走进浴室,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有些庆幸。   但让她恼怒的是。   居然还有些怅然若失。 第二十三章 梦迷城   因为今晚要入梦,希茨菲尔等头发半干就新找出一套衣裙,一条白丝裤袜给自己换上。   然后她想给自己两嘴巴子。   她前脚怅然若失完,发完呆,后脚就看到已经洗香香的夏依冰同样披着浴袍出来,换好衣服后直接挤进了她的被子。   希茨菲尔:“0a0!?”   “你……夏?你这是干嘛?”   “睡觉啊?”   “我……但是你不是应该——”   “你说上铺?哦这个我昨天晚上就想跟你说了,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从今天开始,以后每天我们都要睡一张床铺。”   “……”希茨菲尔一时间给她搞呆掉了。   一本正经的说“从今天开始”。   但实际上,难道不是从昨天就开始抱着我睡?   自从来到南辛泽,她们根本就没有一天是分开睡觉的!就这还好意思说“从今天开始”!?   她有些不爽,在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心思最深处,可能还稍微有一点委屈。   也就是说昨天她把我抱住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她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你干嘛?”夏依冰刚躺进去就看到希茨菲尔爬起来要跑,觉得她可能是误会了,赶忙一把按住她,想要解释。   “我觉得你想歪了,希茨菲尔。我自认为不是那种肤浅的人,和你同床纯粹是为了能更好的行使我的使命。”   “你有什么使命?”语气依然不善。   “当然是保护你了。”夏依冰说的理所当然,“没发现我是睡在外面的嘛,这样万一有人从外面摸进来,我能第一时间给你挡住……”   无论是正常而言还是夏依冰自己认为,这种解释都绝对够了。但让她没料到、也完全看不懂的是,希茨菲尔的怒气并未消退。   当然,希茨菲尔还是保持了一定克制的。她并没有再试图要爬起来溜走,而是重新睡了下去。   面对墙壁,不再说话。   夏依冰困惑极了。   她不懂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更不懂希茨菲尔为什么生气。   凑上去,被拱开。   尝试伸手按上肩膀,被一把甩开。   夏依冰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想了想,她决定先按兵不动。   等了一会,黑暗中的少女松懈下来,呼吸变的均匀平稳。她就知道——希茨菲尔应该是入梦了。   这个时候对方就不可能再闹情绪了,她非常愉悦的将少女抱到怀里,摸起奶子掂了掂手感,心满意足的追入梦乡。   梦界。   希茨菲尔的身影在灰雾中下沉。   她的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何况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生气。   表现出生气的同时她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有些陌生,更觉得这种毫无道理的宣泄行为是对夏的不尊重。   但是要她立刻道歉的话,她好像也不是特别乐意。   所以就先睡觉吧。   有正事要忙呢。   忙完再说。   双脚挨到地面,她站在厚重、浓郁的磅礴灰雾中,隐约能看到上空流动的氤氲光影。   梦界的景象光怪陆离,不管看几次都觉得惊叹。   简直就像宇宙一样,有一种从危险中透出的美。   这就是正常的梦界。   既不像维恩,能直接在梦里反馈出城市的投影,甚至上方还有一座倒悬的梦城;也不像水晶海,根本没一个落脚的地方。   正常的、普遍情况下的人类城市的梦界就是这样的。   能踩着地面。   能在灰雾中看到部分城市的残骸。   能感受到那些神秘的建筑、那一条条氤氲雾气中闪耀的意识。   那些都是凡俗的意识。   凡者无法控制意识,入梦就会落入雾气中难以自拔。希茨菲尔也不知道这些意识是在做怎样的噩梦,她不打算探查,除非她确定对方和案件有关。   那样才有暴露的价值。   一只手悄然拍上肩头。   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夏依冰在对她挥手。   “你光顾着发脾气,忘了穿鞋。”   夏依冰说道。   希茨菲尔心头一跳。   低下脑袋,发现脚上好好穿着一双黑色皮鞋。   “我帮你穿的。”   夏依冰扬眉。   她的本意可能是想受到夸奖,但希茨菲尔的脸又变红了。   居然是夏……帮我穿的鞋?   那就是,她看到我的脚了……   她摸到我的脚了……   这简直是——   如果意识也有肉体,也能显化出实际体温的话,希茨菲尔估计她的脑袋已经在冒烟了。   夏依冰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她对潜入梦界调查比希茨菲尔熟稔的多,进来后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观察周遭环境上了。   此时的她眉头紧蹙,因为根据她的观察,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按照道理来说,灰雾笼罩的梦界里应该有一座南辛泽的废墟之城。   它比现实里的南辛泽小。   更破败。   可以说是残缺不全的。   它并不是真正在梦里存在的城市,而是所有在此时入梦的南辛泽居民,由他们的意识,他们的记忆、思维共同组成的城市虚影。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她们应该会从一间更破败的柳条酒吧出来,前面就是南桥广场。   这个时候如果想要调查谁。   比如调查那位酒吧招待。   只需要悄悄摸到他的房间里,触碰包裹他的氤氲雾气,就可以详细经历他此时正在体验的噩梦。   正常来说是这样的。   虽然仍然需要小心翼翼,因为这座灰雾之城里可能会隐藏着数之不尽的邪种梦魇,但最起码……正常情况就是如此。   然而此时呈现在她眼前的一切却在冲击她的认知。   前方,没有南桥广场。   转身,也看不到柳条酒吧。   入目所及是一条狭窄的、破旧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街道。街道两边每隔十米就点着烛灯,昏黄的光芒穿透雾气,隐约照亮了湿润路面。   这里……梦界里居然在下雨?   这到底是——   希茨菲尔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她走到路边,穿过一层淡淡的雾,找到街道路口树立的路牌。   “淅川街402-810。”   “榕树街1-207。”   “穿越马路注意安全。”   “欢迎来到……西格兰特。”   ————————   感谢:爱丽病毒夺舍宿主、繁花将尽、雨下听桐、灬~、vigiler、洛茶……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二十四章 星辰水母   夏依冰来到希茨菲尔身边,和她一样看到了路牌。   两人都陷入前所未有的震撼当中。   这里居然是西格兰特?   那座在邪祟侵袭中消失、被衔尾巨蛇吞噬的城市?   “希茨菲尔!”夏依冰当机立断,迅速抓住少女的手:“我们回去!”   梦界生存守则里极其重要的一条:当发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如果条件允许,当尽快苏醒。   但是,无论她和希茨菲尔怎么尝试,都无法和现实里的身躯建立一丝联系。   这中间的联系被切断了。她们仿佛被困在了这里。   “哈……哈……哈。”   身后传来一阵干瘪的嘲笑。   两人动作几乎一致——伸手探入腋下抽出手枪,瞄准路灯上的朦胧怪影。   “噢!噢!别激动!我对你们可没有任何恶意!”   可能是被她们的举动吓到,怪影抬高声调,身躯两侧张开翅膀——从轮廓来看,很像是猫头鹰那样的大型猛禽。   但猛禽可不会说话,更不可能出现在这座诡异的梦城。   “如果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希茨菲尔死死盯着怪鸟的影子,“那你就不该把身体藏在黑暗当中。”   “你说的对。”   伴随一阵翅膀扑腾的动静,怪鸟张开翅膀离开路灯,在两人的瞄准中盘飞小半圈,最后落到那块路牌上面。   至此,她们终于看清了它的相貌。   锋利的爪子。脖颈到肚腹布满柔软的绒毛。浅棕色的羽毛上分布着神秘的黑色纹路……就身躯而言,它确实是一只猫头鹰。   但是它的脑袋,是个骷髅。   不是属于鸟类的骷髅……不是那么简单。   而是……她们暂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形容……就像是,一个小号的人类头骨,把它的牙齿全部敲碎,然后用同类材质在原本的口腔缺口处安装一个长长的鸟喙。   这个鸟喙和头骨的颜色一致,都是深灰。它还煞有介事的戴着一顶绅士呢帽,两个比例极大的骸骨眼眶中燃烧着两点幽蓝之火。   “……你是,什么东西?”   夏依冰皱眉问道。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怪鸟,甚至闻所未闻。   那幽蓝色的火焰是死灵火?   但死灵火怎么能出现在附着血肉的身躯里?   这东西虽然是有一颗骷髅头,但它的身体还是肉吧?   “哈……哈……哈……真没礼貌!”怪鸟张开翅膀,再次发出一串干瘪的笑声,“总是这样……你们这些外来者总是这样……我不生气……我一点都不会为没教养的活人生气……”   “你既然害怕我们手里的东西,想必也知道银弹的厉害吧。”夏依冰嘴角抽搐一下,“老老实实解释一下你自己,还有这座城市是怎么回事。”   “但凡敢有一句谎言……”   她没说下去,但适时将枪口瞄准怪鸟的脑袋。   “别开枪!”怪鸟出乎预料的怂,两只翅膀都举了起来,“自己人!自己人!……天啦好歹我当初也是活人!你们就不能看在曾经的情谊上给我留点面子?”   “速度说!”夏依冰不耐烦了。   “我叫西蒙,是仙女酒吧的老板。”怪鸟彻底怂了,“至于这座城市……西格兰特难道有什么问题?”   “砰!”一声枪响,子弹打在路牌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止怪鸟,希茨菲尔都吓了一跳。   “我真不知道啊!姐姐~!”从语气上判断,怪鸟委屈的都快哭了,“我在这里生活太久了……还从来没见过有外来者询问城市的……”   “你说你是酒吧老板。”希茨菲尔开口问它,“这意思是,城市里有酒吧?而且还有人居住?他们会去照顾你的生意?”   “你是在侮辱我。”怪鸟语气顿时恢复正经,“西格兰特所有人都知道的,仙女酒吧的迷梦酿是绝世佳肴!我们生意可是很火爆的!”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   如果这东西没有说谎,那这座城市可不得了啊。   它说自己曾是活人,意思是活人也有可能变成它这副样子?   而且西格兰特居然还有居民活动……这就有些太惊悚了。   尤其是希茨菲尔。   她隐约觉得西蒙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   “仙女酒吧在哪。”夏依冰继续审讯它。   “在榕树街尽头,207号,差不多靠近市中心了。”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我就是飞出来进货而已~看到你们站在街上找死好心提醒,结果反倒被你们要挟……”   这狗东西,还挺委屈。   “找死是什么意思?”   “噢?你们不知道吗?”怪鸟稍微歪过脑袋,“真奇怪……居然还有这么愚蠢的人,你们一定没去过藏书馆吧?去过藏书馆的人不可能问出这种问题……”   “砰!”   “我说!”怪鸟一阵跳脚,“每天午夜12点到早上6点是那些怪物的狂欢时间,活人如果不想被吃掉最好躲在建筑里!不然真的会倒大霉的!”   “怪物?”   希茨菲尔听的一愣。   然后她开始回想。   好像她们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   “铛——”   “铛——”   “铛——”   沉重的钟声划破夜幕。   转身抬头,两人看到天空中的灰雾开始下沉,街道上逐渐有雾气侵袭,能见度迅速从50米缩减到不足10米。   “糟糕!”   怪鸟的声音骤然尖锐。   “完全忘记时间了……跟我来!不想死的话就跟上!”   它扑腾着翅膀,悬停在路灯上叼走蜡烛,绕了一圈后飞进一侧的街道。   夏依冰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不确定这只叫西蒙的骷髅鸟是否可信。更不确定是不是该一枪把它打死。   “跟上吧。”   这次是希茨菲尔抓住她的手。   “如果只为了自己,它没必要叼走蜡烛。”   夏依冰抬头,看到灰雾中有一道橙红光晕在渐渐飞远。   “确实。”   她点点头,拉着少女跟上怪鸟。   “这是榕树街。”希茨菲尔还有心看眼路牌,“尽头是207号,它是要把我们带回仙女酒吧。”   这么说它确实没打算暗害她们。   夏依冰心里更有底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未知的、诡异的存在盯住了她,还用无形的舌苔在舔舐她的脊椎骨,不断传递透骨之寒。   条件反射,她带着希茨菲尔朝前扑倒。   身体前倾的过程中,两个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很像是属于某种生物的肢体,触碰到了她们飞扬的发丝。   “砰!”   她们同时摔在地上。   倒地后,夏依冰没有试图回头看向身后。她强拉着希茨菲尔,有些踉跄的,带着她几乎是用蜥蜴的方式爬到一条小巷里,然后才有心思抬头观望。   那是一头莹蓝色的、晶莹剔透的、犹如伞盖的生物。   它飘在距离地面大约20米的空中。   伞盖的直径约有4米。   伞盖下有无数根细碎的荧光线垂落下来,如同春天的柳枝在空气中缓慢飘拂。   “星辰水母……”   希茨菲尔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在生死间走了遭呢……”   这就是星辰水母?   希茨菲尔仔细观察这神奇的生物。   那些线应该就是水母的触须,果然很长……隔着那么高的距离,触须尽头距离地面还不到半米。   “这是从噩梦中孵化出来的最可怕的梦魇之一。”夏依冰抓紧她的手,“大多是从空想家脑袋里钻出来的。”   “要是……”   希茨菲尔咽下一口口水。   “要是被那些线缠住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夏依冰看了她一眼。   “会被触手操成苗床吧。”   “苗床?”   “对……它们会留雌性猎物一条命,然后在子宫里产卵,繁育后代。”   感觉有点想试试……但是太危险了还是算了。   第一头星辰水母飘过去之后,隔了不到一分钟,她们又看到了第二头和第三头。   很显然,随着时间推移,它们数量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这条巷子也不会有多么安全。   必须躲到建筑里去。   两人都想起了怪鸟的警告。   但是现在显然已经出不去了。   巷口两头都开始有星辰水母来回游弋,每一头水母都将触须扩散拉开,如同一道道过滤网在街上掠过。   想在这样的封锁下前进,那必须要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借助那不到半米的空隙才行。   这极其危险,因为只要过程中稍微出点差错,或者哪头星辰水母稍微下沉一点,发现了她们,到时候四面八方必然被触须网包围,根本没有逃生空间。   夏依冰还没有绝望。   但她同样想不到脱险的办法。   “也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夏依冰惊愕的回头看她。   “那东西说它叫西蒙。”   希茨菲尔也盯着她。   “你没发现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吗。”   “完全没有。”   “提示一下,海尔森在《梦迷城》里的第一幕奇遇。”   “你是说——!”   夏依冰眼中透出震撼。   “对。”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我们现在经历的,有可能是书里的剧情。” 第二十五章 仙女酒吧   [因为没有听西蒙的告诫。海尔森被数百只星辰水母堵在暗巷里。而在三分钟前,他亲眼目睹那些和自已同行的人被水母吞噬、用卵泡寄生。这可怕而又黑暗的一幕彻底摧毁了他的信念。他绝望着、哭泣着跪在地上,向女神和太阳请求指引,恰巧在这一刻发现暗巷地面上有一条深缝。他尝试着用手指去抠挖它,无意中发现了可能是某位先行者留在这里的一条密道。]   贝拉-海尔森◎《梦迷城》   ————————   “咳咳咳——”   从密道的另一头钻出来,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忍不住用布料捂着嘴低声咳嗽。   这条密道也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下面的空气混浊无比。不但爬行的时候要忍受因为下雨而变得潮湿、腐臭的气味,还要持续绷紧神经,不断伸手在前方、头顶来回摸索。   因为她们并不知道该往哪里爬,她们不清楚密道有没有岔道,更不清楚会否有开在上方的出口被自己错过。   幸运的是,这条密道没有岔路。密道的尽头上方就是出口,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出来。   拨开有些潮湿的头发,希茨菲尔抬头观察,发现她们并没有完全脱险。   这里俨然是另一条暗巷。和之前那条暗巷的区别在于,距离仙女酒吧的距离从接近1000米缩短到了不足百米。已经是一个值得冒险的距离。   站在这里,朝巷口左侧的转角张望。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栋独立在街角的延伸建筑。   建筑窗户里透出明亮的暖光,时不时有人影在窗后走过,里面想必应该十分热闹。   “接下来呢?海尔森在《梦迷城》里是怎么干的?”夏依冰问希茨菲尔。   如果能不冒险,她连一米都不想爬。   “我不保证我记得是对的。”希茨菲尔摇头,“好像是……西蒙引开了周围的水母,导致他可以一路跑到酒吧里去。”   《梦迷城》毕竟只是无数部连载小说里的一部。她能记住这些已经不错,肯定达不到背诵的程度。   夏依冰低头咒骂了一句。   如果她们真是海尔森那种误入歧途的人,没准西蒙确实会帮她们。   毕竟这怪鸟……虽然长的奇葩了点,但起码从它目前为止的表现来看,它对活人还算不错。   但她们可是拿枪威胁过它的,现在自然也不指望它还会特意跑来救命。   那就……只有爬了。   十分钟后,两人有些狼狈的爬上台阶。站在那栋建筑前,抬头仰视着上面的字母。   【仙女酒吧:带给你最极致的美妙梦幻】   直接推开门,入目所及的场景让夏依冰内心狠狠一抖。   酒吧大厅很热闹。   这里大概有十五张桌子。每张桌子至少围了四个人。他们拿着纸牌、骰子和啤酒在那高声谈笑,但因为两人推门进来,他们停下了手动动作,同时转头盯着她们。   这倒是很热烈的欢迎仪式。   ……如果他们真是人类的话。   没错,这些“人”,他们的身体结构和西蒙一样怪异。都是骷髅头骨加上血肉躯干的组合。   不同的是他们拥有的确实是人的躯干,而且都好好穿着衣服。   “……”希茨菲尔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她能感觉到,这些骷髅人对她们态度不善。   《梦迷城》后面到底是怎么写的来着?   她只记得两个故事,分别是“梦仙女”和“黑蒙之蛇”,别的印象都糊掉了。   该死……早知道海尔森写的是西格兰特,就应该把全篇都背下来的……   “哎呀!哎呀!”   就在气氛渐渐紧张,或许下一秒就会演变成冲突的时候,伴随一阵夸张的大叫,怪鸟西蒙从楼道上飞下来,咋咋呼呼的跳上吧台。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进货!进货!”   “这两个活人就是新进的货!去去去都别看了!玩自己的去!跟你们无关!”   在它的呵斥下,“骷髅人”们转回身去,大厅内重新扬起喧嚣。   而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则在西蒙的带领下下了楼梯,悄悄躲到一间类似储藏室的木屋。   “你们居然活着跟进来了!”   关上门,反锁三道,西蒙转头就发出上述惊叹。   “你们不是普通人呢!”   “很抱歉之前那么对待你,西蒙。”   夏依冰不是傻瓜,自然知道现在该说什么话。   “我们想知道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出去?回哪里?”   “外面,梦境之外。”   “一般来说6点后就能出去了。”西蒙转动鸟头,“但永夜例外,你们得多待一天时间。”   两人再度对视一眼。   “西蒙。”   希茨菲尔半蹲下来。   “能说说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你是指什么?”   “整个西格兰特,因为我记得,这座城市应该已经被……”   “被黑蒙之蛇给吃了?”西蒙反问。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确实是这样的。”   这句话让她面色微变。   “正是因为被黑蒙之蛇吞噬,西格兰特才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梦界,不是以废墟的形式,而是以真正的、有实体的城市的形式!”   西蒙摇着头,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我……还有这座城市现在的居民们——你们刚才也见识过他们了……我们都是西格兰特的原住民。”   “我们曾经都是活人,是的,我们曾经都拥有生命……”   “但是很快情况就变了。因为西格兰特变了,它不再有太阳,不再给活人提供庇护。”   “我们变成了永生不死的东西,依附于这座城市一直存在。但除了我们的慧光能藏在头骨里得以保存,我们的身躯也会腐烂,所以就有了业务。”   “业务?”   “嗯,就是夺走闯入这里的生灵躯体。”   夏依冰差点没忍住又拔出枪来。   “这是梦仙女对我们的恩赐~酒吧有一项业务就是提供活人的躯体~”   西蒙拍动翅膀,语气开始迅速上扬。   “当然,我们并不是不付报酬。严格来说这不是‘夺走’,称之为交换更加合适~”   “交换?”夏依冰面色难看,“你们拿什么换?”   “当然是进入藏书馆的资格。”   西蒙哈……哈……哈……的低笑起来。   “我们的果实已经枯萎了,留着资格也没有意义。”   “但对你们来说不同。”   “相信我,那绝对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遗产宝藏!”   ————————   感谢:舰娘当生于紫宫、斯法尔德、岂因祸福避趋芝士、幻秋、幽昙华……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作者的话:网断了,更新发不了   这个通知是手机发的,1点多断的网,折腾半天到现在还是不行,估计是哪地方施工把网线挖断了,我原来想在电脑上写完2个qq倒,用手机复制粘贴发,但是突然意识到断网了qq没法传,手机热点也识别不到,郁闷的要死 第二十六章 消失的一天   藏书馆?   枯萎的果实?   西蒙话语里透出的信息朦胧且杂乱,两人需要进一步解释。   “其实很好理解。”西蒙蹦蹦跳跳的飞到垒起来的木箱上,确保自己能和两人平视,继续说道:“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西格兰特被黑蒙之蛇盯上,整座城市连带里面的人——也就是我们——被它吞进去,和它融为一体,成了黑蒙之蛇的一部分。”   它不是在说真的吧?   希茨菲尔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岂不是说整座西格兰特,连同身处西格兰特的她和夏依冰在内,她们现在也都在黑蒙之蛇的肚子里?   “我们原本是要被消化掉的。”西蒙哼哼几声,“但是就在这个关头,伟大的梦仙女-伊扎贝拉小姐找到了我们。她告诉我们,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和西格兰特一直存续下去。”   “什么办法?”   “不断给黑蒙之蛇提供献祭。”   “献祭?”   “是的。”西蒙点头,“黑蒙之蛇是一头可怕的巨怪。我不知道世界上是否还存在其他类似它这样的生物,但就我了解,它绝对是最大的,最恐怖的!……最让人胆寒的是它的贪婪比它的外表还要夸张。它没有神智,只知道凭借本能进食。也许它曾经一直在现实里活动,但可能是机缘巧合,某一天它叼住了自己的尾巴,它比婴儿还要孱弱的神智不足以让它领略这是什么东西,所以从那一刻开始它就成了一条衔尾蛇——持续不断的吞噬自身,再把消化掉的身躯重新生长回来。”   “听起来确实很像幻想小说里的剧情。”夏依冰忍不住吐了个槽。   “没礼貌!”西蒙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伸出一只翅膀指着希茨菲尔:“你要是有这位小姐十分之一的可爱,我刚才都打算去救你们了!”   夏依冰面色顿时黑如锅底,相对应的,希茨菲尔嘴角在微微上翘。   “请继续说献祭,西蒙先生。”希茨菲尔贯彻自己的“礼貌”人设,对着西蒙双手合十:“拜托了,我们很想知道~”   “咳!咳!”西蒙后退两步,白骨面颊上浮现出两朵可疑的红晕。   “当……当然了……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姐,我们向来不吝惜提供最大的帮助!”   夏依冰捏捏手指关节,尽最大努力保持克制。   “继续说献祭!”西蒙像被加满油的发动机一样充满了元气,“前面说了,黑蒙之蛇不断吞噬自身,同时不断消化身躯提供的营养,用这份营养再把身体生长回来……这种循环是有限制的。”   “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它不可能只通过这种方式无限制的生长躯体。就比如它原来有10米长——我只是假设,它当然不可能只有10米——它吃掉自己的尾巴,吃掉了3米,这3米的身躯可能只够它长回2.5米来,也就是说想要保持无限循环的话必须为它提供额外的养料!”   “西格兰特就是因此才被它盯上的吗。”希茨菲尔面色微变。   “我猜是这样。”西蒙点头,“黑蒙之蛇已经没办法用蛇的方式捕猎了,但它吞噬自身过程中所形成的‘无限梦环’却可以将世间万物拉扯到它的梦境之中。”   原来融为一体是这个意思?   夏依冰和希茨菲尔都悄然松了口气。   梦境……如果只是梦境的话,那肯定比落在肚子里好太多了。   “别小瞧梦境啊。”西蒙看出她们的放松,又开始低声怪笑,“黑蒙之蛇的梦境,和它的肚子也没什么区别。随随便便就能把其中的一切消化成渣!”   “唯一延缓这个过程的方式就是献祭——伊扎贝拉小姐说了:‘只有不断产出禁忌的果实,用禁忌的果实填补消耗,西格兰才能避免被巨蛇消化掉,勉强维持自身存在’!”   “那你们献祭就是献祭这种‘果实’?”夏依冰问它。   “当然。”西蒙挺胸。   “这果实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   “噢,这个嘛……”西蒙刚想说,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禁忌一样猛地一抖,“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夏依冰皱眉。   “因为伟大的梦仙女-伊扎贝拉小姐叮嘱过我们,这是西格兰特存在的秘密,是所有依附这座城市的死灵们……得以存在的最重要的关键。”   西蒙缓缓摇头:“她禁止我们将这个秘密透露出去……”   “是的……说到底,你们是活人……”   “拜托了,西蒙先生~”   希茨菲尔知道又该自己上了,她提了提裙摆露出小腿,尽力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哀求西蒙:“你可能不清楚,我,希茨菲尔,还有这位,夏莎探员……我们是专门被外界派来寻找西格兰特的!”   “当真?”西蒙扇扇翅膀,显然吃了一惊。   “当真!”   “唔……”西蒙沉吟。   “拜托了!”   希茨菲尔就挺胸硬往上凑。   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不过她两世加起来估计也就18岁左右,这个羞耻程度还算可以接受。   夏依冰看的都有些受不了了。   希茨菲尔的头发有些湿润,一撇灰色刘海斜斜垂下来,挡住了那只妖异的左眼。这种造型让她看起来越发娇弱可怜,她忍不住在心里幻想,要是对方能这样哀求自己就太好了。   “唔……唔……”   面对希茨菲尔的“攻势”,西蒙逐渐招架不住。   “不行!”它受不了的一挥翅膀,一扭屁股背对少女,“这个……这个关系着我们能否继续存在下去!太重要了……我不能说!”   “那就给我们一点提示吧~”希茨菲尔还是不依不饶,“我们理解西蒙先生的苦衷,西蒙先生也该稍微谅解我们~”   “算了……”   怪鸟被她缠的实在受不了了,耸拉脑袋转回来。   “你要问什么,快问吧……我会看情况决定是否回答。”   这家伙真是好对付呢。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   第一印象还觉得它丑陋可怕,没想到也有一颗温柔的心。   也许就像它说的那样,它也曾是西格兰特的一位普通居民。   “我希望能详细了解西蒙先生刚才说的藏书馆。”她立刻说道。   按照西蒙之前所言,西格兰特的居民想要维持存在需要不断替换生者之躯。而这个生者之躯……除了掠夺,他们大多数情况会用进入藏书馆的资格和进入西格兰特的生者交换。   然后它又提到西格兰特想维持存在必须要不断给黑蒙之蛇的梦境献祭禁忌的果实。所以她很自然的将这二者结合到一起,猜测进入藏书馆的资格是否和这些果实有关。   西蒙强调了那不是“夺”,如果他没有夸大其词的话,那侧面说明生者们是心甘情愿和死灵做生意的。   在串联这些信息的第一时间,希茨菲尔就想到了南辛泽的报纸战争。   那些在报纸战争里涌现出来的小说家们。   他们被突兀赋予的额外的智慧。   是否是因为他们也来过西格兰特,通过这种交易进入藏书馆取得的呢……   她觉得这个藏书馆至关重要,一定要搞清楚它是怎么回事。   “关于藏书馆,我能透露的不多。”西蒙摇头,“我只能告诫你们——如果你们要去藏书馆的话,请一定要带上一些可以用来贡献的东西。”   “什么意思?”希茨菲尔追问。   “我不能说。”西蒙摇头。   “藏书馆……对藏书馆来说可以贡献的东西,是指‘知识’?”   “我不能说。”西蒙还是摇头。   “此外,最重要的一点。请一定要遵守书馆的规矩。”   西蒙虽然表示它斟酌回答,但实际上,希茨菲尔问出的大多数问题它都用“不能说”搪塞过去。   希茨菲尔有些郁闷,但也不算毫无收获。   问问题也是有技巧的。   有些时候,“不能说”也能传递很多信息。   “最后一个问题。”   夏依冰插话进来,“你刚才说从午夜12点到早晨6点,这段时间是出不去的。但永夜例外,所以我们要额外多待一天。”   “没错。”西蒙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但是今晚应该不是永夜吧。”夏依冰微微眯眼,“我们可是周五来的,周六加周日……这岂不是要多待两天?”   “谁跟你说这是周五了?”   西蒙扑腾翅膀飞起来。   “今天是周六!”   “是周六啊!” 第二十七章 搅屎棍   时间:1984年10月6日,星期日,凌晨1:30,永夜。   地点:萨拉,南辛泽,南桥广场16号,柳条酒吧,二楼走廊。   卡西米尔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外套靠在楼道口的栏杆上,一边抽烟,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肖密拉-卡尔在面前来回踱步。   “你能不能把它掐了?”卡尔实在受不了他这样吞云吐雾,忍不住对他低吼一句。   “没问题。”卡西米尔笑眯眯的把烟掐掉,很是熟练的把剩下来的一截烟塞进口袋。   “我只是想试探下你抽不抽烟,没想到你为了我能一直忍到现在……开玩笑的!”   看到卡尔凶恶的看过来,他赶紧举起手大声解释。   “哼!”卡尔没好气的一个甩头,继续在这两米之内走来走去。   “你急也没用我跟你讲。”卡西米尔双手一摊,“在律希尔出来之前,我们能做的就是养好精神,时刻准备进去救人。”   卡尔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虽然打心底里看卡西米尔不爽,但他知道对方说的一点没错。   就在这时,2号房的房门开启。一名穿着白大褂、佩戴白色护士帽、帽檐外侧溢出朱红发丝的靓丽女孩走出来,一边摇头一边抱怨:“……简直就是胡闹!”   “情况怎么样?”卡尔立刻冲上去。   “不怎么样。”律希尔翻了个白眼,“唤醒失败了,闻香法和注射法都不管用。姑且是给她们挂上水补充营养了,但什么时候能醒还不好说。”   被从安宁祥和的王都调到同样安宁祥和的南辛泽。看起来区别不大,甚至南边的气候还更宜人,但律希尔知道她每次外派都是去救火的。   好吧……谁让西绪斯博士信赖的助手就她一个?   如此安慰自己的律希尔本来是打算把此行当做另类的假期来渡过的。可她没想到自己才刚到地方就出了事,直接被风急火燎的教区车队接送过来。   而且病患还是熟人呢——此前见过被她玩弄过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和经常能“搞出大动静”的夏莎探员。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情况,周六一整天都沉睡不醒。   “这我就要数落你了,团长先生。”律希尔仰视着面前的高大骑士,“这两人是接了你的委托特意过来帮忙的,辛泽教区居然能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你这保护者也太不称职。”   “确实是我的错。”卡尔很干脆的道歉,“因为她们才刚到没多久,而且毕竟男女有别……科尔跟我汇报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们是另有安排,没想到变成这个样子。”   这确是真话,虽然和两人有些矛盾,但他还不至于做调走守卫这种下作的事。   这事乔-科尔也有责任,他猜测两人是在房间休息,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判断。   而且最关键的……南辛泽的异常持续这么久了,也从来没有把正常人卷进去过呀。   出事的可都是早有备案的“问题小说家”,就算是贝拉-海尔森的死,后续查证也是罗贝尔所为——根据卡西米尔提供的证据,罗贝尔应该是有用笔名在偷抄海尔森的文风,根据那些文章的质量来看,他同样可以归类到这一群体,这两人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并不算是波及外人。   所以一定程度上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当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已经躺在床上昏睡了超过18个小时。   到现在则是已经20多小时了,也难怪律希尔会这么生气。   “从现在开始,我搬来和她们一起住。”律希尔直接宣布,“在对门也给我开个房间——不许收我任何费用!”   安排律希尔直接在对门住下,并派遣了两名修女过来帮忙。卡尔下楼,来到街上看着夜色发愣。   “嘿~”   一只手突然搭上肩膀。   “看看你干的好事,哥们儿。下面你打算怎么做?亲自进去救她们吗?”   “不可能。”卡尔一把拍掉那只手,“离我远点!”   虽然已经从命运之轮的据点处得到确认,德-卡西米尔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八级探员,但他还是看此人额外不爽。   可能是因为卡西米尔看上去太混了,和他这种苦修者天然犯冲。   “噢,人可是在你的辖区出的事儿。结果你就甩手不管了?真够无情啊你?”   卡西米尔直接乐了,“我听小护士说你和她们有矛盾?我怀疑你这是在打击报复。”   “需要守护的不止她们,我要为教区的安危负责。”   “这种话只适用于小案子吧?”卡西米尔哼哼几声。   “小护士只是第一拨援兵。他们已经意识到这边的形势有多严峻了,后续肯定会继续派人过来……那这案子就直接关系到你要守护的一切,即使如此你也不打算去?”   “……规矩就是规矩。”   卡尔蹙眉。   “除非有危及教区圣堂的灾难,否则燧石骑士必须镇守教区。我不能为这种事破戒。”   “口是心非的家伙。”   卡西米尔看了半天,突然嗤笑一声。   卡尔严厉的盯着他。   “算了,不逗你了。”   卡西米尔挥挥手。   “就当你是守规矩好了……但我这儿还有个新发现,不需要入梦,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什么发现。”   “噢,我之前不是一直在查罗贝尔嘛,我问了他的同事和下属,他们告诉我罗贝尔这段时间一直在疯狂搜集各种书刊。”   “书刊?”   “是的。”   “他要书刊做什么?”卡尔疑惑。   “他跟他们说的是‘他要充实自己’……但根据他偷偷用笔名投稿写的文章来看,他显然是在模仿海尔森,那些书刊可没起到任何作用。”   “他在撒谎?”   “嗯哼~”   “他为什么撒谎?”卡尔稍微被他勾起了兴趣,“那他搜集书刊是干什么的?”   “旧书刊无非也就是三种价值。一种当废纸卖,一种当柴火烧,一种捐献给各类书馆。”卡西米尔晃晃手指,“前两种基本可以排除。”   “你怀疑他是受了某些人的指示?他的死是被对方灭口?”   卡尔咧嘴:“你想的太多了!科尔又不是没查过他,他所有熟人都说他从不去书馆!”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卡西米尔摇头。   “白天你们到处找我没找到,猜猜我去干什么了。”   “我不想猜。”   卡尔甚至不想看他。   “我去安美街33号了,给罗贝尔太太送了份强效回影剂。”   “你——”卡尔猛地扭头,“那是管制药物……你这是犯罪!”   “但效果很好。”卡西米尔笑嘻嘻的,“罗贝尔太太在我的帮助下成功回忆起……这段时间,基本上是每天晚上,罗贝尔都要在2点起床,直到2:35左右才会回来。”   “也许他是去盥洗室了。”   “噢,我不相信有人能精确控制拉屎的时间。”   “……”卡尔做了个深呼吸,闭口不言。   “我推测他是出门了,他应该是去了一个地方,并带上了他搜集来的那些书刊。”   卡西米尔继续说,一边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地图,将它放在半空展开。   “看这里。”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位置。   卡尔不自觉的看过去。   “这里是他家。”   “2点到2点35,间隔35分钟,抽5分钟出来算他进出穿脱衣服,再把30分钟对等分算作来回……”   他在那栋房子周边用手画了一个圈。   “这个范围……15分钟!我认为那个地方就在这个圆圈之内。”   “你想要我陪你去找?”   卡尔撇嘴。   卡西米尔范围都圈出来了,白天肯定已经找过。   看样子是没找到。所以他猜测那个地方只在特定时间才会出现。   而现在已经快2点了。   他又正好是开车来的。   对方心思简直写在脸上。   “一般来说我不喜欢给自己找拖油瓶。”   卡尔皱眉。   “但这个案子好像比较特殊,你在黄金骑士里也算强者……”   眉头舒展。   “所以,团长先生~”   迎面凑过来一张欠揍的脸。   “开车。”   “赶紧的。”   ————————   感谢:可鲁贝洛斯、ecccc、猪在成长、是人吗、蛋挞ads……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木岛西亚(20)……更多的刀片打赏~!   ps:好了,修网的师傅来解决了。。。 第二十八章 圣果会   驱车行驶在阴暗的夜路上,路灯光偶尔照亮卡尔的脸。   “肖密拉,你是哪里人。”后面传来轻佻的语气。   “叫我卡尔。”他眉头微皱,我和你没有那么熟吧。   “奥尔沃特,是不是?”   卡尔猛踩了一脚刹车,一边继续维持均速行驶一边扭头看了对方一眼。   卡西米尔对他的反应感到非常兴奋,用力拿拳头砸着车垫,张开嘴,颤抖肩膀,坐在那里无声大笑。   “你肯定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噢……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一名真正的探员想要收获他人尊重就必须保持一定的神秘感,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卡尔又做了个深呼吸,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所以你想问我吗。”   “……”   “如果你发自内心问我的话,我可能会大发慈悲告诉你的。”   “……”   “好吧,我就告诉你好了。”   卡西米尔语气变得干巴巴的:“你那异于常人的身高简直等于行走的名片,所以我直接就猜你是奥尔沃特人。”   “你在胡扯!”卡尔终于忍不住了。   他承认他确实是北方奥尔沃特人,但能长到196公分的人放在哪里都有,这怎么能当做判断依据?   “当然,仅靠这个不好判断。”卡西米尔露出“你终于上钩了”的表情,像个稚童一样用两根手指在坐垫上跳踢踏舞,“但再加上不抽烟、洁癖、只喝水、超前老化等条件呢?”   “……”卡尔这次没说什么,他也想不到现在该说些什么。   “我见过很多奥尔沃特人……”卡西米尔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他们有些非常矮,有些和你一样,高的吓人。高的那些基本都保持和你一样的xi惯,因为他们根本受不了茶和咖啡,看到的第一眼就会想吐……”   “利用女神给你的智慧肆意探索他人隐私。”卡尔打断他,“这会让你很自豪吗。”   “如果你感觉受到了冒犯,我很抱歉。”卡西米尔一改神情。   如果夏依冰也坐在车里,她一定会更想揍他。因为他对她道歉时完全不是这幅态度,轻佻的就像在说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这只是我的职业病……我也不想,但我控制不了……也许等这边事情了结后我该通过小护士联系一下西绪斯博士,你知道吗,她六年前就催促我找她进行心理治疗。”   但我看不出你有任何心理疾病的样子。   卡尔撇嘴。   “另外我要跟你说哦,我可不认为我的智慧是械阳女神赋予我的。智慧这东西和智力不一样,智力是我妈赋予我的,把它变成智慧那都是我自己的功劳。”   “……”卡尔已经开始后悔答应让他上车。   就这样,轿车平稳来到安美街。   卡尔靠边找地方停车,拿上手杖和帽子推开车门,看到卡西米尔已经站在路边,正展开那幅手绘地图在揣摩什么。   他也走近看了一眼,确认自己停车的位置刚刚好——那大概在安美街4号附近,刚好位于卡西米尔画出来的“15分钟范围”之外。   看了一眼四周,一片死寂。   安美街的路灯间距比市区更远,平均100多米才有一座。他们停靠的这段路恰好在中间位置,因此周围显得非常昏暗。   很正常,现在已经快2点了。就算工作日都没人会在这个点出来瞎逛,更何况今天还是永夜。   蹙起眉,卡尔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浪费时间。   “来吧,肖密拉。”但卡西米尔不同,他现在非常兴奋。整个人犹如一条被松开缰绳的猎犬,“我们来把这附近搜寻一遍。”   也许真的会有发现?   有些人,从他们身上发散出来的情绪就是能够感染人的。受到他这种态度的影响,卡尔还是把心里的不满压了回去。   但是——   “卡西米尔!你腋下夹的都是什么?”   “书啊,看不到吗。罗贝尔太太说他拿回家的书总是会神秘消失,我怀疑他每次出门都带上了它们,所以我们最好也有。”   “但是——”卡尔居高临下的瞪着他,语气低沉:“但是这都是我的书啊!?”   那都是一些小说和杂谈。   他并不是想拿它们当消遣,而是……想通过阅读更多的文学作品更好的了解这场“文字的战争”。   “时间来不及了嘛,看开点兄弟,回头我给你钱。”   “……”   “不过你的涉猎还挺广的啊……连《紫玫瑰》这种小说都能淘到,我小时候看过这个,只看了一半,严格来说它才是我的成人启蒙。”   “……”   竭尽全力,卡尔克制住想将对方灭口的念头。   想开点……   反正就算回去也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就当巡逻吧。   希望女神能保佑他们有所收获。   就在这时,他和卡西米尔同时转头,看向十几米外正在晃动的一道人影。   “出来。”   他举起手杖瞄准对方。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来人显然是想借助黑暗悄悄接近他们,意图可能是偷听——谁知道呢。总之他显然被吓了一跳,显出身影时面色惨白,两只胳膊都高高举起。   “别开枪!”   他急促叫道。   “别开枪!兄弟!……你们也是要去找圣果会吗?太好了!这种路走起来真是让人心慌……”   圣果会?   卡尔一愣,注意到此人的肩膀还挎着一只宽大纸包,以他的身高能直接看到里面,装的全都是书。   它一开始应该是被拎着的,但因为姿势的改变,对方只能把它挎到肩上。   “是的兄弟!”卡西米尔立刻走上去,“我们听说了圣果会……但它太难找了!你知道该怎么走吗?这鬼地方!”   他掏出香烟递给那人,对方犹豫了下,接过烟,有些畏惧的瞥了眼卡尔。   一开始他还在羞恼——居然将对方的手杖错认成枪。但看清对方身高后他就不说话了。   将近2米的小巨人,在黑夜里总是很渗人的。   “别理他。”卡西米尔直接勾住他的肩膀,“他就是个榆木脑袋,靠写那种下三滥文学混饭吃的。”   “写东西……这么说你们也一样?”   听到这里,那人总算松了口气。进一步放下戒心,开始和卡西米尔交谈起来。   从谈话中得知他叫朗尼-马特,自称“同样”是一名新晋小说家。   卡尔眉头一阵抖动。   乔-科尔不是说所有人都被他们监视起来了么?   这个人是怎么溜出来的?   还有那个圣果会。   不会真有大发现吧……   “这都是藏书馆的功劳!”   马特兴奋说道,“我真的……恨不得全部时间都放在里面!”   “但他们只开到十一点半。”   他摇摇头:“这种服务怎么能满足我们这些新晋者呢?所以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所以圣果会就是这些人自发组织的作者交流会?   卡尔眉头紧皱。   难怪卡西米尔白天找不到“地方”……这里最关键的就不是地点,而是人!   只有到了约定的时间,这些人汇聚起来,圣果会的活动才会出现!   但是……那个藏书馆又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细想,卡西米尔突然撇下马特,拉着他稍微走远了几步。   “我跟他去找圣果会,你别去了。”   “……凭什么?”   卡尔愤怒的瞪着他。   让我开车把你送来,找到线索就不要我了?   岂有此理!   “你太有辨识度了。”卡西米尔在他肚子上戳戳,“这位老兄认不出你算我们运气好……但圣果会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吧,你有想过万一被认出来会怎么样吗?”   “……”卡尔不说话了。   放眼整个王国,整块大陆,他这个身高是不算什么。   但不得不说在南方还是很显眼的,被认出来的概率确实不小。   他不害怕被认出来,但害怕会惊扰了什么,浪费难得发现的重要线索。   “再看看他的袋子。”   卡尔进一步劝他。   “这些书好像只够一人份儿噢~”   三分钟后。   卡尔一个人站在路边,面色阴沉,目送卡西米尔和马特勾肩搭背的走远。   马特时不时回头看他。   “那个人……你的同伴,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当然,因为他不去了。”   “他不去了?”   “不去了。”   “为什么?”   “他忘带书了。”   “噢——这确实,挺麻烦的……”   “说实话,马特,我是第一次参加圣果会。”   “我能猜到……你们看起来都很面生。你们一定也是被那个声音提醒才找来的吧?”   “哦?对……当然……说起来你是怎么摆脱监视者的?那些警察真的讨厌死了。”   “我还没有被监视上。”   “哦?”   “我用了假名……他们找到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可能算我运气好吧。”   “那其他人呢?我听说大伙都被在被他们‘关照’?”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听说是有一种秘术,只有参加过3次圣果会的人才能掌握。”   “你几次了?”   “2次……算上今天2次。”   “那我们都差不多嘛~”   凭借某种天赋,卡西米尔很快和马特混熟。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左拐推开一道栅栏门,走上台阶。   卡西米尔抬头,依稀看到这栋建筑上挂着一排字母。   【圣福德收容院】   收容院,就是孤儿院。   孤儿院的大门敞开着。   夜风顺着走廊刮出前厅,发出一阵低沉的尖啸。 第二十九章 你怎么不吃   卡西米尔白天的时候来过这里。   圣福德收容院,建成时间是27年前。用于收容南辛泽本地那些因意外失去家庭的孩子。   它的创建者叫沃伦-福德,原名福德收容院。因为在这些年缔造恩济被教区嘉奖,沃伦-福德死后便正式加上了“圣”的前缀。   但这里早就废弃掉了。   白天他在周围几经打听,得到的反馈是——沃伦-福德死后不久,收容院发生了一起残忍的凶案。事件平息后一度传出这里闹鬼。   因为沃伦-福德没有后代亲属,收容院在他死后一直由社区组织帮忙管理。这里的物资经费大多来自公益捐款和政厅拨款。然后因为闹鬼的传说愈演愈烈,在当时波及到了好几户周边人家,导致他们被迫搬走,人们渐渐转变了对圣福德收容院的看法,不但公益捐款大大减少,就连很多从收容院出来的孩子在长大后也选择逃离这里,不再回来。   长期以往,收容院陷入严重亏损。社区只能按照相关条例暂停收容业务,筹办着将房子拍卖。   “没有人敢接手它。”卡西米尔还记得白天时那位老妇人唏嘘的表情,“传说里面有十几名孩子的亡魂,每逢深夜便会出来嚎哭吵闹。”   所以它就废弃了。   院子里杂草丛生。栅栏门上布满铁锈。连小偷都懒得光顾这里。   卡西米尔对这种传说向来嗤之以鼻。因此告别那位老妇人后他就直接溜进来,把这栋三层小楼给转了一圈。   他的感想是没什么特别的。   虽然有三层,但每一层面积都不大。从房间布局来看这栋楼最初应该是按照民居的规格建成的,变成收容院是后来改建。   “就是这里吗。”他问马特。   “是这!”马特点头。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卡西米尔勾肩搭背的动作非但没有让他抗拒,他还主动往他那边又靠了一点。   他在害怕什么……?   卡西米尔看了他一眼。   “其他人在哪?”   “应该还是在琴房……跟我来,咦?”   马特刚想带路,却发现卡西米尔先自己一步跨入走廊。   “我来过这里。”卡西米尔对他一笑,“想想我们为什么遇上,我也是住在附近的人哦?”   “是……是这样吗?”马特赶紧跟上,大脑里有些乱糟糟的。   “当然~既然有人想到了要搞这种活动,那我想它可能并不局限于这个地方。因为想要同时满足那些条件可不容易,这一切看起来像是精心策划过的……”   “你的通行时间也是15分钟吗,马特?”他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马特一脸震惊。   “因为我也是。”他面不改色的撒谎,“我猜测这并不是唯一的圣果会,这里只是他们其中一处据点。召集的人全是以这栋建筑为中心,通行时间在15分钟左右的人。”   马特看着他,两眼放光。   他觉得这位新认识的同伴有些不同寻常,真的……他太聪明了!   快到琴房的时候,卡西米尔闭嘴,不再交谈。   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没有门。   缺少维护,那些门早被虫蚁蛀空,不是凄惨的挂在门框上就是变成垃圾躺在地上。   进入琴房,卡西米尔快速将房间扫了一遍。   角落里有一架破损的钢琴,周围是几排破烂木椅……还是和白天一样的布局。   不同的是这里多了一些人。   一、二、三、四……算上他和马特一共六个。   “你迟到了,马特。”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皱眉瞪着他们,“……你旁边的是谁?”   “我叫卡西。”卡西米尔主动介绍,“和他一样,是新晋者,因为听到声音带书赶来。”   “你去过藏书馆了?”男子问他。   “去过。”卡西米尔捏紧拳头。   所幸男子并未纠结这个问题,没有深入,这可能是因为他急着商讨其他要事。   毕竟来回也就15多分钟呢。这点时间只够一个人把书放进来,再说几句话就得往回赶,相当紧张。   “海尔森死了。”   看样子人到齐了,那男子走到最前面看向其他五人。   “罗贝尔动的手,然后为了保全秘密向主宰献身。”   “……”   “……”   房间里气氛越发凝固。   其他人显得紧张、害怕。   卡西米尔则是震惊。   罗贝尔谋杀海尔森真的是受人指控?   为什么?   难道海尔森做了什么不被他们容忍的事?逼的他们要杀人灭口?   “这是告诫!”   年轻男子突然低声喝道。   “你们已经得到好处了!不要妄图颠覆它!不要出卖那里的情报!”   无人应答。   “那就……开始吧。”   男子扫视一圈,再开口时又变了副腔调。   低沉、冰冷。   犹如寒冬湖泊上刮过的风。   听到这句话,卡西米尔发现其他人,包括马特都松了口气。   然后他猛地瞪眼——看到马特,他居然从袋子里抽出一本书,嘴巴两侧裂到耳根,几乎像蛇类一样张到160°左右,一口将它含到嘴里!   嘎吱!嘎吱!   其他人也有学有样,一时间房里满是咀嚼纸张的动静。   是咀嚼,不是吃。   他们并不把这些书咽下去——这个没有。一本书被咀嚼个几秒就会吐掉,这时书已经变成占满口水的废纸团,刚一落地就软软趴下去,以极快的速度化成飞灰。   “呕——”   旁边一名中年男子猛地弯腰,舌头从口中延伸出来。   在卡西米尔震撼的注视中,这条舌头的尖端逐渐胀大,居然接出来一颗橘子大小的鲜艳果实!   “噗通!”   “噗通!”   很快的,每个人面前都开始堆积果实。   卡西米尔抑制住内心的震惊,继续观察,注意到这些人的口腔结构不太正常。   不只是可以张开那么大、有可怕的咬合力那么简单。   而是……他们的舌头……这些舌头根本就是从上颚长出来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百分百肯定这些人原本应该是正常人类……但他们在“觉醒”了之后,也就是获得额外的智慧变得拥有创作才华之后,他们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这就是“智慧”的真相?   这些果子……圣果会就是这个意思?   “卡西,亲爱的兄弟。”   就在他沉浸在震惊里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   转身。   是马特。   马特的嘴咧开着,两排牙齿都露在外面,长长的舌头刚刚缔结出一颗鲜红果实,正好跐溜一下收缩回去。   “马特……”卡西米尔僵硬的笑笑,“有什么事吗?”   “书。”马特指了指他手里抱着的东西。   “你……怎么不吃?”   ————————   感谢:兩儀幹也、哈哈憨憨、爆裂西瓜、疾风驱音……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断网是怎么回事。。   网是昨天深夜1点多断的,这个确实是断了,然后一直到第二天上午11点才被师傅修好。   师傅说这个光猫和路由器都是好的,但光猫的线插错了,插到电视那个接口去了。   他这么讲,我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捣鼓的时候好像依稀可能大概……我给那条线换了个插口。   因为路由器也有很多插口,我寻思没区别啊,就换了。   然后因为太生气,我就把这事忘了。师傅开始问我的时候我说这东西我没动过。   师傅走的时候还在嘀咕为什么插错借口以前有网。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让这件事成为他一生的谜。   ps2:为了防止再出事,以后尽量白天更新。 第三十章 入局   伴随马特的提问,其他人……都把目光转移到卡西米尔脸上,有些危险的半眯起眼。   卡西米尔心里慌得不行,他知道,自己一定已经被怀疑了。   飞快在心里计算一下这时候抽抢出来能不能打赢……不到一秒后理智就告诉他那是找死。   地方太小了。这些人和他距离又太近。   只要抽枪,冲突一定无法避免。就假设他们还保持着人的弱点可以被子弹打死,他撑死干掉三个人就会被近身。   到那时候,哪怕这些家伙不再有其他本领,就光凭他们能把书本直接嚼烂的咬合力,一口下去他就得完蛋。   但是不动手的话,他也没法模仿这些混蛋……   如果只是一页页撕掉纸放嘴里咀嚼——甚至咽下去吃掉,他都能拖一段时间,到时候说不定就能找机会溜走。   但把嘴咧到耳朵根?直接把一本书塞进去嚼碎?   他做不到。   这个真做不到。   随着他的迟疑,这些人看他的眼神越发冰冷。   就连马特也微微蹙眉,隐约往后挪了一步,堵死了卡西米尔逃出门框的路。   “哦……”卡西米尔耸了耸肩。   “别激动伙计们。”   “我只是有点震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果子……”   其他人眼里的警惕依然未退,马特却重重松了口气。   “看来你也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自如啊,兄弟。”他微笑着在卡西米尔肩膀上用力拍动,不等后者接话就递给他一本书。   “来,给大伙展现一下你的‘智慧’!”   卡西米尔有些僵硬的接过书,低头一看。   是他带过来的所有书籍里最厚的那本,他的童年生理启蒙读物,《紫玫瑰》。   心里把卡尔喷了个狗血淋头,卡西米尔在房间里扫视一圈。   马特的期冀,还有其他几人——尤其是那名戴眼镜的年轻男子,他们冰冷的注视尽收眼底。   他只能拿着这本书,极为缓慢的往嘴边送,同时张嘴,打开自己僵硬的下巴。   完蛋了。   他已经决定了,等嘴巴张到极限就拿这弔书砸翻马特直接开溜。   “砰!”   就在这时,外界——大概率是前院里——传来一道清脆的爆响。   那是……枪声?   卡西米尔认出这个声音,他微微凝神,发现这些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走了。   “警察找不到这里!”眼镜男低喝一声,“肯定是那些烦人的教士!”   “克伦克!”这些人当中的一个顿时叫出他的名字,“现在怎么办?”   “剩下的书丢掉,拿上果子,分开跑!”   眼镜男急促说道:“如果是蓄谋已久的收网行动不可能开枪惊动我们……应该是意外,他们可能在外面发现了类似他这样的新晋者!”   一边说着,他还恶狠狠的瞪了卡西米尔一眼。   “关我什么事?”卡西米尔演技精湛,满脸无辜,“人又不是我引来的!”   马特张了张嘴,决定隐瞒他还有一位巨人同伴的事实。   其他人则脱下外套,将自己面前的鲜红果实全兜了进去。然后做了一个让卡西米尔瞳孔收缩的举动——互相交换了手中的东西。   然后直接夺门而出,一个跑的比一个快。   “走!”   眼镜男最后。   他似乎是盯上了卡西米尔,走的时候直接拉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冲向走廊尽头。   “这个给你!”   卡西米尔被迫接过一包果实,脸上表情有些懵逼。   “你什么意思……?”   “对新晋者的照顾。”眼镜男咧嘴,露出一个有些阴冷的笑容,“你们刚加入,底子薄,需要多补……你现在就可以拿一个出来直接吃掉。”   “直接吃掉?”   “对。”男人死死盯着卡西米尔的脸,“就像你在书馆里做过的一样。”   这句话一出来,基本彻底堵死了卡西米尔拒绝的可能。   拒绝,就意味着直接帮穿。   而卡西米尔还不想放弃这个卧底身份。   没有任何犹豫,他在跑动中掏出一颗鲜红果实,一口将它含入嘴里。   它确实不大,和小橘子相当,一口一个不在话下。   “沙……沙……沙……咕嘟!”   然后当着男人的面开始咀嚼果肉,又当着他的面将果肉果汁都吞咽下去。   看到他这么做,眼镜男表情缓和了许多。   “我认可你了。”   他这样说道。   “不管你过去是谁,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留下这句有些双关的话,他猛地加速,拐弯甩开卡西米尔,顺着安美街的另一个方向一阵狂奔,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雾当中。   卡西米尔一点点的放缓脚步,直到彻底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抱着那包前不久还被自己认为“恶心”的果子,一双失去焦距的眼睛直直看向前方黑暗,好像沉浸在某种幻觉里一样开始发愣。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威猛,如同一条矫健大狗的身影从后院大门里的草丛中跳出来。第一时间举起手杖对准卡西米尔。   但在看清他是谁后,来人顿时松了口气。   往前走两步,肖密拉-卡尔和他拉近距离。   收容院的废墟没有哪一个房间是有门的,再加上年久失修,基本上没有隔音功能。   他一直尾随卡西米尔和马特来到这里,利用他的身手潜入到走廊,偷听了一会,直接判断出卡西米尔可能遇到了麻烦。   所以……那一枪就是他开的。   现在看来效果很不错,那些人逃走了,卡西米尔的卧底身份应该也没被拆穿。   “卡西米尔。”   低声叫了下对方,卡尔走近,却发现卡西米尔整个人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发呆?   这个眼神……怎么和打了制幻剂那么类似?   “卡西米尔?”   又叫了一次,这次卡尔伴随在对方肩膀上重重一拍。   卡西米尔猛地抖了一下。   恢复清醒的同时,他的双眼里爆发出一阵璀璨神采。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道。   “什么?”卡尔一愣。   “我是说。”他咧开嘴,看向眼镜男最后消失的方向。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说了……” 第三十一章 薅鸟   “我们说好了那是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问我问题的频率和态度差点让我觉得我是个犯人,正在承受拷打和审讯!”   仙女酒吧,后巷。两个人和一只鸟正在就问题的事情讨价还价。   “真的非常抱歉~”   其中一位灰发少女双手提裙,裸露出大半个大腿,露出的右眼半眯着,嘴唇也紧紧抿在一起。   “毕竟是关系到这么重要的事……还请西蒙先生多为我们指点迷津!”   “好吧……好吧……”骷髅鸟受不了的用翅膀一拉帽檐,“真是受不了你这样的小丫头……哎,有什么问题就快点问吧!”   所以这算我吃亏了吗。   夏依冰双手抱胸站在旁边,下巴高高抬起,整个表情非要形容的话就像-へ-   虽然自己也赞同希茨菲尔很漂亮很可爱,滑嫩的美腿让人想细细品尝,换成自己被这样哀求的话可能更加不堪,但心里还是会有不爽……这是我身为女性却被比下去的不满在作祟吗?   夏依冰很想认为是这么回事——她就是不乐意承认自己正在想扑上去摸腿。   “这次真的……真的真的只有两个问题了。”希茨菲尔红着脸,露出一个“充满纯真的、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得了吧。”骷髅鸟眼里的“鬼火”一阵闪烁,“你们哪个问题不是包了一大堆细碎杂乱的小问题……”   “咳咳!”希茨菲尔决定忽略它的抱怨,“是这样的,我们很感谢西蒙先生对我们的照顾,尤其是——”   她微微低头,看向夏依冰手中拿着的两张雪白信封。   信封表面写着她们的名字和收件地址:黑蒙街1号,哈里藏书馆收。背面则用红墨水勾勒着两颗鲜艳果实。   果实不大,和小橘子差不多。形状类似番茄和苹果的结合体,其表皮质感看上去特别光滑,这点和番茄倒是一模一样。   “尤其是还给了我们这么珍贵的东西,进入哈里藏书馆的凭证——”   “你们是担忧我骗你们?”西蒙抬头,“觉得我说的‘只要持有这信封,城里的一切都不会再主动攻击你们’是谎言?是在坑害你们?”   “当然不是!”希茨菲尔赶紧摇头,开始解释:“是这样的……在进来这里之前,我们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叫贝拉-海尔森的人……”   “贝拉-海尔森!”西蒙身躯一抖,发出的叫声骤然尖锐:“你们认识贝拉-海尔森?你们是那个混蛋的朋友?”   ……看来海尔森本人在西格兰特的经历和他故事中描写的不太一样。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有些冒汗。   西蒙都用“混蛋”来称呼他了,她们当然不会傻乎乎承认下来。   “并不是,我们仅仅只是看过他写的文章而已。”   “文章?”   “是的,他将自己在西格兰特的一切遭遇都用游记的方式写下来发表,主人公就是他本人呢。”   “噢!那他可真够不要脸的!”西蒙嘎嘎尖叫几声,“那个混蛋!他是我见过的最贪婪的人!他甚至抢走了我最爱的一顶帽子!我恨他的一切!”   “他怎么了?”它赶紧又问,“你们既然不是朋友,为什么要提到这个混蛋?”   “因为他死了。”夏依冰插话,“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调查他死亡的原因,所以想从你这里得知他在这里做过什么事,都遭遇过什么。”   “他死了?太好了!”西蒙站在垃圾桶盖子上蹦蹦跳跳的庆祝了一番,然后清了清嗓子:“问吧小姐们,西蒙将知无不言。”   看来它真的很爱那顶被海尔森顺走的帽子。   希茨菲尔在他头顶的呢帽上扫过。   之前没注意看,现在盯着,确实表层都已经在起毛球了。   接下来的问答就偏向常规了。   “一个人?不……他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当时进来的人可不少,他们比你们运气好,有梦仙女帮助,没有遭遇任何一头星辰水母……或者别的玩意儿。”   “对,他也问了一大堆东西。那些生者都有很浓烈的好奇心呢。而且又胆小又贪婪——为了能活下去和捞到好处,在我这里打听到可以用生者之躯兑换邀请函,他们毫不犹豫的就这么做了。”   “所以你确定这两张邀请函是你送我们的。”   夏依冰忍不住又插嘴了。   “你要是怀疑我,就把你的那张还我好了!”   夏依冰不说话,但脸上仍布满怀疑。   “真是没礼貌!”西蒙气呼呼的,“我是看在你们是……唯二能穿过星辰水母的封锁摸进酒吧的,想要对你们另眼相待!你们居然这么看我!”   这邀请函又不是它主动要给的!   当然,绝对不是被另一个可爱的孩子求了半天,一时心软才答应的。它是真的看好她们。   这种高质量的活人,好不容易来到西格兰特一趟,偏偏又拒绝和死灵们交易。   要是她们不能进入藏书馆,那就太可惜了……   希茨菲尔又是一番安抚,好不容易才叫西蒙恢复平静。   “我怎么知道他后面发生了什么会精神失常啊?”   面对少女的询问,它也有些不耐烦了。   “那些活人本就是庸才!有几个脑子不正常不是应该的吗?要说唯一的不同……”   说到这里,它的语气突然放缓。   “哦……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贝拉-海尔森确实和常人不同。”   “哪里不同?”   “他违背了梦仙女的命令。”西蒙哼唧几声,“本来说好的,在这里休息一会就由梦仙女带领他们去藏书馆,但贝拉-海尔森趁着这段时间偷偷溜走,还盗走了梦仙女的魔杖。”   “噢,别误会。”它继续说道,“那根魔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是梦仙女用来驯服黑蒙之蛇的,就是稍微有点效果的那种驯服,可以让她靠近它而不被消化。”   “所以你们应该能想象到……贝拉-海尔森,这个倒霉的混蛋几乎眨了下眼就被传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可能是一片黑暗,也可能笼罩这无边的灰雾。无穷无尽的翻滚的雾气中隐约可见庞大的蛇躯。他就那样呆呆的看着它,看着这头巨大的怪物,精神上受到可怕的震慑,直到梦仙女赶过去将他救走……”   “如果你们非要我说他有什么不同,那也就只有这次特殊经历可以谈了。”它摊开翅膀,“后面他就和其他人一起被带去藏书馆了,还偷走了我的帽子,我后面再也没见过他。”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假设西蒙完全没有说谎,难不成海尔森被杀之前那段时间的精神异常就是因为这次经历?   他见到了黑蒙之蛇?因为被震慑到陷入精神错乱……然后回归现实后因为混乱的意志……和保留下来的贪念,促使他萌生出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的冲动,所以才有了《梦迷城》?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死很有可能是因为泄露了秘密!   因为很显然,就像西蒙说的那样——有很多人都来过西格兰特,他们大概率都是报纸战争的“援军”,是新兴崛起,获得智慧馈赠的小说家们。   这些人一开始是平庸的,他们之所以变得不同都是因为来过这里,和死灵——可能还有藏书馆——做了交易。从而得到了那样的智慧,拥有了写出故事的才能。   但这些人,就她们来到南辛泽为止,这些人写出的所有故事文章里,只有《梦迷城》一篇是“真实”的。   只有贝拉-海尔森写了真实的西格兰特,只有他写了西蒙,写了星辰水母,写了仙女酒吧,写了梦仙女和黑蒙之蛇。   哦,后面可能还要写藏书馆。   所以,这个逻辑可不可能是……有些人,那些暗中在谋划这件事的人……或者也可能是其他的小说家们……他们不希望西格兰特的秘密被这样揭露出来,所以他们要杀人灭口?   “你们还不走吗。”   西蒙唤醒她。   “是你们说要去藏书馆看看的,再不去可就天亮了,就去不了了。”   “这次真的是最后最后的问题了。”   希茨菲尔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夏依冰。   女人对她轻轻点头。   “我们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西格兰特,以及为什么我们经历的时间会消失一天。”   不能怪她们戴着一只鸟往死里薅。   而是这种环境,能有一个像西蒙这样的角色帮忙解惑……真的太难得了。   付出一些脸面做代价就能获取更多线索,这种事情傻子才不做。   “噢,这个我恰好知道。”   西蒙点点头。   “生者通常来说一定会在永夜进入梦墟。”   梦墟,指的就是梦界里的南辛泽投影。   “西格兰特在梦墟之上。”   “它会遵照黑蒙之蛇的意志,抽调一些特殊的人群来到这里。”   “特殊的人群?”   “嗯……”西蒙又点头,“但我也不太懂……我不懂这些人是哪里特殊。”   “然后——这些人其中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他们会在……被从梦墟抽调进入这里的过程中,耗费更多时间。”   “原因呢?”   “……我不知道。”   “但是!”   西蒙话锋一转。   “这种人,只要进入藏书馆,多半都能取得比其他人更大的成就。”   “去藏书馆吧。”   “你们的疑惑,或许都能在那里得到解答。”   ————————   感谢:下北沢红茶使、igiguuhh……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卡文,写更更新之前直接一口气把细纲写完了,这下直到单元完结应该都不用担心了。叭叭叭叭~ 第三十二章 怅然若失   行走在黑暗空旷的街道上,希茨菲尔能听到夏依冰在自己身边轻轻呼吸。   两张信封,她们一人手持一张。   按西蒙的说法,这是进入藏书馆的邀请函。只要持有这个东西,这座城市里存在的一切怪物——黑蒙之蛇例外——都不会主动攻击她们。   它说的是真的。   一开始她们出来的时候,街道上汇聚了无数星辰水母。基本上每三米远就有一只,无数莹蓝色的丝线交织成一张可怕的巨网,光是看着都令人窒息。   但随着她们逐渐前进,这些水母却主动让开了道路。   这绝对是一段奇幻的遭遇——无数头随便碰一下就能让人倒大霉的可怕怪物排列两边,从高空垂落下来的触须看上去就像被分开的蓝色麦田。她们在其中缓步行走,每跨出一步前方都会恰好分开道路。   这和魔法有区别吗。   简直就像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让希茨菲尔对信封,以及信封背后的“哈里藏书馆”越发重视和好奇了。   她有些难以理解,那家藏书馆到底对信封做了什么,才能让这些在夏依冰口中“智商还不如三岁孩童”的怪物如此自觉。   对了,西蒙说的是“不会主动攻击我们”。   意思就是如果手贱去招惹它们的话,会不一样吗?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顿时有些紧张。她双手捏住外泡的裙摆,将布料全拽到前面,以防行走过程中和“麦田”产生任何接触。   但这样一来,从后往前拉伸的布料就紧紧绷在她的身体表面。那勒出来的,如同水蜜桃一般的诱人翘臀……落在夏依冰眼里格外显眼。   平时穿那么保守,真看不出来,她的身材也挺有料的……   夏依冰自认阅历丰富,形形瑟瑟的人都算见过。她可以打包票,在希茨菲尔这个身高区间里,她的身材绝对是最好的了。   确实不像是出自穷苦人家的身体底子,但查遍黑木市也找不到哪个上档次的家庭和她牵扯了关系……   这个疑惑又将她带回到和灰发少女相遇之初,想起了月台、车厢、一同解决魔像诅咒的那段紧张经历。   不过说起来,我是从什么时候对希茨菲尔产生好感的呢,明明她不纯洁了也不在乎,甚至还想加入?   并不是她多想,也不是她自夸。而是以夏依冰的条件,维恩的贵族圈子里不乏有人想追求她,其中甚至不缺同性。   公子哥许诺的高官厚禄被她婉拒,俏佳人描述的奢靡生活她毫不动心。   后面那种情况里,她还遇见过比自己更漂亮、身份也高贵的多的女性。但从来没有谁给过她类似的感觉。她无法在注视她们的时候有一丝动心。   是的,她向来是这样的人。   自从在那个夏夜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抽出那把刀,她一度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一半。   另一半纯粹是为了复仇而活。她像无数个如同莉莉丝-格列那样遭遇过它们的人一样发誓,要穷尽自己一生的精力来对抗它们。   这份坚持,为什么会在黑木市被撬动呢。   艾苏恩-希茨菲尔。她到底是有怎样的魔力,可以让我一直想靠近,就像最甜美的花蜜一样吸引我呢。   “……”她的注视过于灼热,希茨菲尔有些不太自在的放慢脚步。   虽然身体和精神状况都比常人差劲,但她的感知可是很敏锐的。   被那样肆无忌惮的在后面来回扫视,感觉就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手轻柔抚摸。整具身体都在向大脑传递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尤其是中间想起来自己睡着后被对方抓着脚穿上鞋子……希茨菲尔落脚踩上地面,用它支撑身体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小脚发痒。   “夏。”她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希茨菲尔。”回应很快。   “你……我一直很奇怪你对我的……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她犹豫着道,“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们都是朋友,以及伙伴的关系。我这种被玷污过的女人,从来没想过会发展成这样,我……不太理解。”   她可能确实不太会找话题。明明是拿来逃避尴尬的,说出来才意识到可能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尴尬。   “我也想弄懂是为什么。”夏依冰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神之深沉,眼底蕴含情感之热烈,使得希茨菲尔在初次对视后立刻挪开眼光,面颊上微微有些泛红。   “超凡者是被噩梦诅咒的人。”只能听夏依冰在旁边继续诉说,“这份诅咒不仅会让我们陷入腐化,还能时刻影响我们的方方面面。”   “通过伊森的描述,以及我那几次躲避你的行为,你应该能猜到一个正常的超凡者,他的心志有多‘顽固’。”   “所以我才觉得这份情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也许这真的是女神的旨意,让我接受你的一切。”   “是她将你送到我的身边,也是她用神力点醒了我,让我意识到,原来你才是我该去发掘的最美的宝藏,我应该加入你,包容你……”   她……她都在胡说些什么呀!   希茨菲尔两只眼瞪得圆圆的,连耳朵都开始变红。   再这样下去,她的脑门上都该冒热气了。   以前从来没听她说过这种怪话……她都是从哪里学的?   那些小说?   但是……等等,她说女神?   下意识的,希茨菲尔眼前浮现出一只晶莹剔透的墨水瓶子。   回想起了自己用“神血墨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最终利用它击败邪神,还将夏依冰断臂接好的一系列过程。   这其中有一段也被她想起来过,但却不怎么重视的操作:她曾用“神血墨水”在本子上画了夏依冰自慰,以及她和自己一起被男人的肉棒狠狠的抽插的画。   而且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那些画里的女人,表情热烈且淫荡,尤其是那些做爱的画……。   按照最终一战的结果来看,墨水拥有让记下的一切显灵的神力。   等等。   不会吧……?   该不会就是这个原因吧……?   情感上,希茨菲尔疯狂的想要否认这个猜测。但理智告诉她这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没看夏后续转变对她的态度有多艰难吗?   从“最好的朋友”到“妹妹般的朋友”。   再从“妹妹般的朋友”到现在的“试图接纳一个不纯洁的女人当恋人”。   每一次心态的转变都意味着要将情感逻辑打碎重组一次,这对现灵者来说是既危险也很困难的!   所以,想想看吧——   连这种程度的关系进展都要经历这样的波折。   最初的“破冰”。   凿破夏依冰心理防线的那第一下,让她对自己另眼相待的那第一眼注视……怎么会有那么容易?   如果放任这一切自然发展,两人的关系绝对限于“朋友”就到头了!   希茨菲尔基本已经认定,女人之所以对自己产生情愫,说不定甚至产生对做爱的渴望……就是因为被神血的力量给诱导了。   反馈到表情上,就是局促和羞怯迅速褪去。水润的蓝眼睛重新坚定起来。   连步伐都更有力了。   “……希茨菲尔?”   夏依冰当然不清楚她这段时间在想什么。但她的感知同样敏锐。   她能感觉到,少女身上发生了某种神秘变化。   变得更冷了。   她好像是……   不太高兴。   “没什么。”   希茨菲尔声音有些哑。   “以后这种话,不要说了。”   留下这句话,她加快步调,盯着街道尽头的一栋建筑小跑起来,转瞬就将女人甩到身后。   “希茨菲尔!”   夏依冰没来及抓住她。   虽然她也及时迈步有在追赶,但这段拉开的距离已经足够那些莹蓝麦田在中间合拢,隔断了两人之间的路。   该死,我到底说错了什么?   深怕对方会有危险,她咬咬牙,猛地加速追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书馆和女巫   两世为人,这是希茨菲尔头一次体会到酸涩的感觉。   独自上学,看到别的孩子被接送,抱怨式的喊“妈妈”时,这种感觉不曾有过。   佣人请假,假期中留她一个人在空旷的屋子里,夜晚看到别家亮起炊烟灯火时,这种感觉不曾有过。   哪怕就是来到长夏之后,被夫人用死亡教授了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心碎,当时……和现在的感觉相比也有细微的不同。   所以我到底在不服气什么呢……   清醒点,希茨菲尔。   “仅仅只拿她当最好的朋友”——这句话可是你当初自己说的!   是的,我知道……   所以我应该是,应该是产生了一些落差感。   原本以为自己确实很聪明可爱,产生的魅力甚至足以让同性爱上不洁的自己。   确实听上去是很羞耻也很不好意思承认的话。   但是在内心深处,我真的没有这样想过吗?   真的没有因为这样的事实而产生过任何一丝窃喜、自豪的心理吗?   想来应该是有的。   但这一切都因为刚才的发现而成了虚幻。就像梦墟一样,只是建筑在不切实际幻想中的楼阁罢了。   是的……这并不是迂腐什么的……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这样的想法是无所谓的。   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或者开脱什么,而是夏——如果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沉浸在飘飘然里,这对夏就是不公平的,我甚至扭曲了她的性观念!   所以无论是从情感的角度来看还是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就这样冷处理就是最好的了。   匆匆行走在莹蓝麦田里,希茨菲尔的心是一团乱麻。   她不敢太过深入的去想这个问题。   不敢进一步的去想,她现在之所以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不是单纯因为产生了落差感而非别的原因。   她不敢。   她不懂。   那她只能按照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像一个侦探那样处理问题。   “希茨菲尔!”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猛地分开后方麦田,快速冲过来抱住了她。   “夏……你别这样……”希茨菲尔用力挣了一下。   抱的太紧了,根本挣不开。   “你看到前面那栋建筑了吗。”她半蹙着眉,试图岔开话题,“只有那里亮着灯……我推测那里应该就是哈里藏书馆了,我们不应该……唔——?”   熟悉的感觉。   被侵入的,有点像交配,但更……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觉得自己很淫荡。”   完成了这个让希茨菲尔完全愣住的吻,夏依冰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探到她的胸前,抓住连接她项圈的那条细金属链。   “但是,我不想管——”   “我不介意。”   “我不在乎!”   “失去你,看不到你,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你的那种感觉我在那座岛上已经受够了!”   “我就是要你在我身边,不管发生过什么!”   猛地扯了下链子,逼迫希茨菲尔靠的更近。   “我不在乎你是怎么看我的……你听到了吗?”   “我会像和那些鬼东西抗争一样……不,应该是拿出数倍那样的精力来对付你,我也可以去被轮奸,和你一样堕落!”   “别想离开我!”   到了这里,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话语有多越界,女人脸色有些发白。   “总之就是……”   她松开了锁链,松开了禁锢少女腰肢的臂弯。   像是受到惊吓一样跳开一步,有些……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帮她捋着衣服上的褶皱。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她在害怕。   害怕我生气,不再理她。   直视女人苍白的面色,直视那双开始躲闪的眼睛,希茨菲尔心里微微抽痛。   她想起了维尔福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我知道……夏莎没有那么脆弱。你也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们短期闹闹情绪什么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对……她当然也不可能就因为你这几天不理她就出什么问题。”   “但是——希茨菲尔,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呢?”   “一个月两个月她撑得住,难道你还想让她坚持几年吗?”   是啊。   夏……   尽管有神血的诱导,但她已经这样了。   她已经被打破了心灵的屏障,已经完成了心理上对我……那种态度的完全转化。   顶着多方面的压力,还有危险……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愿意失去纯洁,到了这个地步。   那我有资格让她的努力白费吗?   长久下去,她的心,会不会因为承受不住来自我,以及噩梦的压力而出问题呢。   在这一刻,希茨菲尔的内心有所软化。   从另一个角度考量,既然这一切是她惹出来的,她好像是应该负起责任。   无论是为了那种……被她死死压在心底里不敢放出分毫的念头。   还是单纯为了夏的心理健康,为了她不被噩梦污染。   放任这种关系发展下去,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是谁又能保证神血的力量不会消退呢?   说到底,这个时代对那瓶墨水根本一无所知。甚至连它到底是不是神血都不能完全肯定。   如果放任关系进一步发展,以后夏自己醒悟过来了……会怎么样呢。   这确实是一个很棘手很棘手的问题。   远比她做过的任何数学题,经手的任何案件都来的艰难。   “我们应该理智一点。”   良久,希茨菲尔终于想好该怎么回复。   “至少,你该给我一点时间……”   一点时间?   没有把话说死,也就是……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那一刹那,女人眼里爆出的神采几乎照亮了少女的脸。   她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   觉得那双黑眼睛是如此的幽深,如此的令人……想要沉醉。   下一刻,希茨菲尔猛地清醒过来。   “你不觉得在怪物的包围中谈情说爱很怪诞吗。”   “没有,反正它们什么都不懂。”   夏依冰心情非常美妙,因为在她看来,自己屡屡对希茨菲尔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对方都没有怎么生气,足以说明她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说不定等她也堕落了就能被接受了。   连带着,她觉得周围环境也美妙起来。认为在一片由星辰水母触须交织而成的麦田中谈论此事更有一种别样的浪漫。   这一下,希茨菲尔是真心不想再理她了。   她直接甩开女人朝前走。   夏依冰也赶紧跟上。   她不急。   希茨菲尔都说了要给她点时间。   都已经得到这种程度的暗示了,她当然不会不长眼的继续试图深入话题。   两人来到那栋亮灯的建筑前站定,伫立在街道中央仰视着窗户。   它的一楼是没窗户的。   二楼的窗户是圆形,斜斜打了几道杠,看起来有点像奇异博士的狡兔三窟。   走上几层台阶,来到建筑的大门前。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握紧邀请函,同时伸手推开了门。   踩进去的第一步,两人就感受到脚下的柔软。   低头,入目所及的是一层厚厚的毛绒地毯。深红底色,用直线绣着起码几百层玄妙图案。   空间不大。   这是第一感受。   虽然有奢华的地毯,墙面也包了一层木料边框,甚至那边还有燃烧的壁炉,但总体上这里面积不大。   “欢迎光临。”   一个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她们立刻回头,这才发现在靠着外面墙壁的位置还卡了一间小吧台。   吧台后趴着一个穿黑色长袍,戴尖顶宽帽,棕色卷发的女人,刚才那声问候显然就是她发出来的。   “完好无损的手持邀请函来到这里,看来你们一定展现出了让西蒙看重的特质。”   她继续说道,同时用锐利的眼神在两人身体上仔细扫视。   “邀请函。”   “给我。”   夏依冰面色不善。   希茨菲尔用手肘捣了她一下,从她手里拿过信封,和自己的一起递给女人。   “可以问一下吗。”她注视对方,“莫非你就是西蒙口中的……”   “是的。”   女人拆开两封信扫了眼,快速将它们扫入抽屉。   “我就是他们口中的梦仙女。你们可以直接叫我伊扎贝拉小姐,或者女士。”   她说话的声音非常死板,几乎没有抑扬顿挫,简直就像最严厉的中学老师。   而且她确实也不年轻了。   深邃的法令纹和沉重的眼袋。   再加上那顶“女巫帽”。   她不应该叫梦仙女。   叫梦女巫才对。   “二楼。”   梦女巫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   “你们要的一切都在二楼。自己上去。”   “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不知道。”   “那你……”   “但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有所求的。西格兰特不会拉那些无欲无求的人进来,只有拥有强烈愿望的人才能引起它的注意。”   它……   说的是西格兰特吗。   还是……   “有条件吗。”   夏依冰问道。   女人看向她。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夏依冰毫不退缩。   “在藏书馆阅读通通常不是免费的。”   “我们要付出什么才能真正登上二楼?”   女人眯眼注视了她一会儿,突然快速扫向希茨菲尔。   她的动作很快,但夏依冰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横了一步,完全把少女挡在身后。   “呵……”   女人终于笑了。   “你们可以直接上去。”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已经付出过代价了。”   “已经?”   “没错。”女人点头。   “看来西蒙确实没看错人。”   ————————   感谢:爱丽的身体最棒了、芙兰德拉尔、藤丸不香、繁花将尽、vigiler……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你们啊,总能给我整出点新花样~ 第三十四章 禁果 一   已经付出过代价了……是什么意思?   听闻此言,希茨菲尔忍不住低头朝自己身上多看了两眼。以确认是否在不知情的情况缺少了零件。   她还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凑过去盯着夏依冰看了一会,最终确认两个人都是完好无损。   所以她不由更奇怪了——难道是看不见的那种代价?   梦仙女……也许对方的力量和梦境有关,那这个代价会不会是,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抽走了一段梦境的记忆,或者别的?   “不用猜测。”伊扎贝拉这次盯向希茨菲尔,“上去之后就知道了。”   “您确定。”希茨菲尔稍微将夏依冰推开一些,整个人直面这神秘的女巫,“上二楼之后我们不会遇到一些特别的麻烦吗?”   “上到二楼后,在真正进入书库之前,你们会看到一面独立的墙。”伊扎贝拉闭上眼睛,“墙上写着在书馆驻留需要遵守的规定。”   “有任何疑惑看那个规定即可。我唯一能告诉你们的,就是无论你们在里面遭遇了什么,沦落到怎样的处境,只要在时间走完后苏醒就能脱离梦境。”   说完这话,伊扎贝拉便转了个身,半眯起眼睛开始假寐,一副不愿意再搭理二人的样子。   夏依冰还在犹豫。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按住这女人拷问一番、直接上二楼看看……两个选择总会选择一个。   但现在不一样,还有希茨菲尔跟她一起。   “走吧。”希茨菲尔率先走向楼梯通道。   “希茨菲尔!”夏依冰赶紧也跟上去,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   “从西蒙那里得到的线索,一切源头都指向这座书馆。”希茨菲尔也低声回道,“偏偏只有这座书馆是没有被海尔森写到故事里的,你不觉得这很可疑吗?”   “而且我们好不容易才拿到邀请函找到这里……这是追查真相的希望,总不能在这里半途而废。”   “但我总觉得这里不安全。”夏依冰一边说一边扭头,仔细凝视着楼道的墙壁。   和阶梯一样,墙面完全是木质的。楼道内每隔11级台阶都有一盏烛台挂在墙上,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落在这狭隘的环境里如同鬼祟。   “我也一样……”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的灵比夏依冰孱弱的多,但论及对脏东西的感知能力,托左眼的福,她不差多少。   越是往上走,她越是能感觉到有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心里攒动。好像有一种莫名的渴望滋生出来,在催促着她,在推着她走。   就在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希茨菲尔好像真感觉有一双手落在自己肩头,很是轻柔的推了一下。   “谁?”   猛地回头,引得夏依冰甚至拔出手枪,如临大敌的到处乱瞄。   但……没人。   她们能看到的只有狭窄而又空旷的楼道,落在她们身后的只有影子。   “……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夏依冰说道,话里意思不言而喻。   “海尔森他们都平安出去了,不是吗。”希茨菲尔伸手按在胸口,抚平下面剧烈的心跳。   “但他们也都变得不正常了。”   “那可能是因为他们和西格兰特的原住民做了交易,用自己在梦境中的身躯换到了来这里的邀请函。”希茨菲尔坚定说道,“而我们没有。”   所以我们应该不会有事……   “继续吧。”她继续往上走。   “拿出你之前办案的素养来,夏。我不信你以前也这么谨慎。”   夏依冰无奈继续跟着。   但她留了个心眼,稍微落后少女半步,并时刻盯紧她的身后。   踩上最后一层台阶,希茨菲尔探头出来,看到前方有一面独立的石墙。   【哈里藏书馆借阅需知   ①:本馆营业时间为每周一至周日午夜0:00~5:59。在馆内浏览书籍的客人请注意不要错过闭馆时间。由任何原因导致错过闭馆时间造成的后果本馆概不负责。   ②:本馆提供藏书/借阅/驻阅三种服务。藏书者请顺书架间隙照直,触碰在尽头看到之物。借阅者必须确保有同样的物品兑换拿取之物。驻阅需严格遵照第一条执行。   ③:本馆借阅/驻阅之权限级别分为1-10级。提升渠道为贡献者积分。贡献者积分可以凭贡献藏书获取,贡献藏书的价值越高,获得积分越多。   ④:本馆将严厉惩戒跨越权限的借阅/驻阅行为。请客人们注意在对应权限的藏书区活动。由任何原因导致的越界行为,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⑤:请注意——不要在确认对方的贡献意愿前透露藏书馆的名称、规则信息,否则将永久失去借阅资格。   ⑥:本馆暂时谢绝任意信仰人士到访。任意信仰人士违背本馆意愿试图进入本馆的,由自身行为造成的一切后果由其一力承担,本馆概不负责。   ⑦:所有借阅行为导致的后果由借书人一力承担,藏书馆概不负责。   哈里藏书馆现任馆长:(刻刀破坏的痕迹)-伊扎贝拉】   这就是石墙上雕刻的全部内容。   “莫名其妙的规则……”   夏依冰站在下面缓缓摇头。   先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限制条例……为什么还要单独标明谢绝任意信仰人士到访?   信不信神,和在里面看书有关系吗?   “先进去看看。”   希茨菲尔继续迈步。   两人绕过石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排排的巨大书架。   这里绝对有问题。   看到这些书架的第一眼,她们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它们太高了。   维恩那家王立图书馆,那里的书架已经非常非常高了。   这里的书架却比那里的还高,一直往上延伸延伸……直到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她们甚至分不出来那片黑暗中是否有尽头。而这样的内部景观显然和她们前不久站在大街上仰视看到的建筑物外表完全不符。   从外面看,哈里藏书馆也就只有两层楼高,最多不会高过八米。   但这些书架?   保守得有二十米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她们感到惊讶的。   真正令人吃惊的是,这一排又一排的巨大书架上,一层又一层的隔间里所摆放的物品并不是书籍。   而是果子。   大小完全统一。外观、形状完全统一。类似番茄和苹果的结合体,就和邀请函信封背面所画的果实一模一样。   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两个人绕着书架一直走。   【秘史】   【药剂】   【植物】   【炼金】   一列列悬挂牌匾的书架在眼前掠过,最终她们确认——这里的每一座书架上都是这种果实。   疯了吗?   一股巨大的荒诞突然降临,轰的两人好长时间没回过神来。   这些果子……是书?   这样的书要怎么看?   吃下肚子吗?   希茨菲尔实在忍不住了,她快步走进【秘史】类书架的间隙,近距离的看向那些果子。   仔细看,每一颗果实前方的板面上都刻着字。   就比如她现在在注视的这颗。   《奥尔沃特回忆录:1957》   它前方的木板上雕刻着这样的字符。   [27年前,北方教区最繁荣的城市——矿山奥尔沃特遭遇了一场空前的劫难。劫难过后,奥尔沃特半毁,人口大幅缩减,北方教区却选择隐瞒灾难的消息。以至于今天人们依然认为奥尔沃特的沉寂是因为矿难造成的山体塌陷。本书将以一名矿山守卫的视角带您全程浏览那场事故的全部经过,确保您身临其境,领悟被太阳遮蔽的真相。]   [贡献者:乔治-李斯特。]   [借阅权限:8级。]   [备注:由智慧果树重构思维后结出的果实,天然无污染,和那些恶心的残次品可不一样。] 第三十五章 禁果 二   希茨菲尔只能表示大开眼界。   当然了,尽管这东西的备注写了它是天然无污染,在没搞懂吃下这玩意有没有副作用,有怎样的副作用之前,她都是绝对不会吃的。   甚至别说吃了,她连碰都不敢乱碰。   “你怎么想。”她转头去看夏依冰。   “吃掉果实就能获得对应的记忆。”夏依冰很直接的道,“记忆里包含着对应的知识……提示的已经够明显了。”   “这地方不得了。”希茨菲尔有些唏嘘的摇头。   她目光一直往上延伸,透过间隙凝视着一排又一排的鲜红果实,一直没入到上方的黑暗里,面色凝重。   假定,真的像她们猜测,以及这里展示出来的这么回事……只要吃掉对应的果实就能获得其作者——也就是贡献者提供出来的完整的记忆。   那这么多果实……   全吃掉的话会怎么样?   看看那些书架的分类。   从文学发展史到数学运算。从古典炼金术到毒药学。   这里的分类可谓是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想一想这些平时对每个人来说都要耗费巨大成本去学习的知识……就这样以果子的形态摆放在这里,每个人想掌握它们不再需要耗费精力阅读耗费精力去背诵、熟悉,只需要拿起它们,轻轻一口把它们吃掉?   希茨菲尔觉得,可能不会有多少人能抵御这样的诱惑。   看了一眼夏依冰。   女人虽然也在蹙眉,但从那副表情就能猜到,她并没有太把这些果子给当一回事。   但希茨菲尔不一样。她经受过完整的现代化系统教育。又因为网络的便捷被动接收过大量驳杂、且在当时看起来没什么卵用的冷僻知识。   “夏。”她决定给对方好好科普一番,“你听说过马斯洛需求层次论吗。”   “没有……那是什么鬼东西?”夏依冰皱眉。   “即是说,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根据当前所处环境的不同,享有条件的不同会诞生不同层次的追求。”   “这些需求……最基础的有五种,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需求……尊重寻求和最后的自我实现需求。”   在说到“生理需求”的时候,希茨菲尔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因为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论的划分方式,她发现她无法定位自己到底处于哪一个需求阶段。   生理需求很简单,一个人想要活下去需要食物、水、呼吸、睡眠……有些时候可能还包括性,这都是人类作为一个动物的本能需求。   这个,她肯定是已经全部满足了的。   然后是安全需求。这一需求层次的人需要进一步得到栖身之所。它不一定就是具现化的房屋或者领地,也可以是秩序,是有效的法律和道德风气。   萨拉虽然饱受邪祟困扰,但因为主要城市都有械阳石刻笼罩庇佑都算安全。因此她觉得这一条自己也是满足了的。   而归属需求嘛……   归属需求,她没记错的话,好像主要就是描述社交、情感方面的寄托。说的深一点还涉及到“爱”。   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在第四层的尊重需求层次,即“自尊和希望受到别人的尊重,迫切的希望通过做某些事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但她又不完全确定……因为马斯洛需求层次论是金字塔结构,它是一层层往上累加的。   她好像并没有……完全的……在第三层得到社交方面的,情感方面的寄托。   那她自我认知的第四层,就是稳妥的吗?   等等……这都是借口!   摇摇头,希茨菲尔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甩出脑袋。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居然想借助这个狗屁理论来说服自己进行一些可怕的尝试……我真是疯了!   “希茨菲尔?”夏依冰侧脸过来,很是关切的看着她,“你还有最后一个没有解释……”   “对。”希茨菲尔赶紧点头,“自我实现——大多数人终其一生的最终目标和最高需求阶段。达到这个层次的人已经抛弃掉那些低级趣味了,他们不会沉迷与赌博、赛马、游戏、小说……而是会为自己接下来的人生树立起一些清晰的目标,竭尽全力去实现它!”   “我能理解……”夏依冰缓缓点头,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笑脸:“我不就是这样的人嘛?”   她居然比我还不要脸,这个欲求不满的痴女……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就当你是这样的人吧。”   “什么叫当……”   “就当你是这样的人——就好比,你的目标是尽可能的抓捕邪教徒,清除掉整个萨拉的邪祟。”   “没错。”   “但它肯定是一个阶段性的宏大任务。你不可能一次性突然完成它,肯定是分成无数个小目标,每一次破案都是进展。”   “是这么回事。”   “所以你感到快乐了吗。”   “什么……?”   “快乐,你完成这些目标的时候。”希茨菲尔加重语气,“那种一步一步正在实现梦想,自己的努力没有被白费,得到肯定的快乐——你有过吗?”   “这是……当然的吧。”夏依冰微微蹙眉,“我实现了我的目标……是的,我当然很开心……”   事实上应该是开心的不得了。   回忆起那些被自己成功破获的案子,那些被声张的正义,那些被挽救的灵魂……夏依冰就感觉浑身舒爽,比泡温泉还要开心快慰。   但是——   希茨菲尔没事干问她这些是什么意思?   “那么现在我们继续假设。”希茨菲尔已经切换成了悄悄话的音量。   “假设这些果子——对——这里一排一排的果子,每一颗果子都代表一个邪祟,一个邪教徒,甚至是一桩未来可能发生的案件。而你只要吃掉它们就能阻止一切。”   “希茨菲尔……”夏依冰面色有些凝重。   “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假设!只是假设!”   希茨菲尔加重语气。   “假设你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不断的……体会到这种……位于人类……人生意义最顶端的……最高需求被实现所赋予的快感……”   “你在知道,你可以继续来这里重复这种行为的情况下。”   “你还会……按照你原来的方式去办案子吗?”   “……”   夏依冰面色变得越发凝重了。   甚至都可以用阴沉来形容。   “我想,不会。”   “南辛泽的小说家们也这么想。”   希茨菲尔立刻接上。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海尔森会得失心疯了。”   ————————   感谢:血圣女爱丽与猎人、悠幕……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票票弹幕多,三更也多多(疯狂暗示)~ 第三十六章 禁果 三   根据目前已经掌握到的一系列信息,一个完整的、事件发展的链条已经可以被推导出来。   简单来说,这些果子就是记忆的结晶。   每一颗果子都代表了一段记忆……贡献者可能通过某种方式——也就就是那段介绍里提到的“智慧果树”?用它“重构思维”?……总之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的记忆拷贝了一份变成果实。   这些记忆果实可以包含任何东西。无论是对一段故事的赘述,还是对一门学科的理解。只要吃下果实,人们就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这段记忆。   这可比翻书便捷多了。   而偏偏最可怕的也就是这点。   因为……其他人希茨菲尔不敢妄加臆测,但对她本人来说,她向来将“获取知识”作为人生中最至高无上的终极成就看待。   当然,用“获取知识”来形容这个过程有些太模糊了。说的详细一点,分化一点,它还可以是……成功破获一起案件,成功解开一道谜题。   她认为那瞬间从大脑——或者从精神上反馈给身体的快乐是最令人陶醉的。说的更深入点可能还涉及到多巴胺和快乐激素的分泌问题。   所以,假定她每读完、吃透一本书,或者每次解开一道题能得到的快乐是100。   她只有通过努力学习,刻苦思索,可能还要依赖一丁点运气才能得到这100分的快乐。而其他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可能享有超过这个分值的快乐。   以这个假设为前提,现在她面对的是“可能吃下一颗记忆果实就能轻松得到同级快乐”的情况。   那她要是吃习惯了,她还能回到过去那种专心刻苦的状态里去吗。   就像赌。   这东西本身看上去不怎么可怕。但它会改变人的心态。   百来十万,一天,几个小时,打几把牌就在桌子上流来流去。   习惯了这种日子,一个人还能愿意回去上班?一个月就拿几千块钱?   不可能了。   夏依冰第一眼看到这些果实,哪怕在理解它们功效作用的情况下也没有想的这么深入。   但希茨菲尔是有现代思维的人,她立刻就将服用这些果实的后果套到了参与“报纸战争”的那些小说家身上,并以海尔森为个例继续推导,直接模拟出了那个隐藏最深的副作用——心态变化!   心态变化,看起来可能不怎么像副作用,乍一看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其后果却是最严重的。   她能想象到,海尔森在第一次吃下记忆果实后那种爆棚的惊喜。   他一开始可能有些忐忑不安,怀疑自己是和魔鬼做了交易。但随着时间推移,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自己几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他的肉体依然属于自己——当然有可能出现了一些变化。   他的精神也没有收到操纵。   他可以通过不断吞噬记忆果实来获得过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思想阅历。这些东西被他理解吸收之后沉淀为经验,让他的文笔越发老练,简单一句话就可以传递丰富的感情。   那些突然崛起的小说家们,所谓被赋予的智慧肯定也都是这么来的。   可为什么海尔森会死呢?   根据之前的推测,所有小说家里只有他主动写了在梦界的遭遇。所以他的死大概率是被同伴——或者藏书馆灭口。   这里要深究的正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做这种事。   希茨菲尔猜测……这可能是因为,他较早的发现了心态上的奇异变化。   诚然,他的肉体和精神依然受到自己操控。   但他可能会渐渐发现……他已经无法忍耐继续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他的快乐阈值已经被拔高了。他再也无法从正常的阅读、写作中获得成就感。那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坚持做这些事呢。   所以他变得焦躁、易怒……动辄大声咆哮、打砸物品。成了他人眼中的“疯子”。   他意识到事情正在变得不对劲。   但他到底是无法突破时代的局限性。他不具备像希茨菲尔一样的现代思维,他甚至可能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这样不对,这不正常。   通过西蒙对他的描述,希茨菲尔大概确认这是一个有些小谨慎、有些贪念、善于抓住机会,甚至为了抓住机会胆敢冒险的人。   否则一般人到了西格兰特这样的环境,面对神秘的梦仙女,他们可能连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像海尔森一样偷她的魔杖。   “你的意思是……贝拉-海尔森之所以将西格兰特的故事写出来,是为了自救?”   夏依冰听完她的分析,眉头就再也没松开过。   “你不管他们之前是做什么的,夏……在他们品尝到这些果子的滋味,品尝到那种至高无上的,来自‘领悟’的快乐之后。你必须明白,他们就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了。”   希茨菲尔叹了口气。   “阅历?他们可能吃了很多果子,他们不缺。”   “经验?同理,也不缺。”   “对果实的狂热,对快乐的狂热会让他们自发团结在一起,形成一个秘密集会。而海尔森和罗贝尔无疑都是这个集会中的一员。”   “我懂你的意思了。”夏依冰抬起手让她听自己先说。   “这些人虽然通过果实有了阅历和经验,但毕竟时间尚短,有很多习惯他们还没‘改正’过来。”   “所以对海尔森来说,他想自救,按照正常人的习惯,他肯定是想向教区……或者我们这样的秘密部门求助。故而他才会在《梦迷城》里写下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察觉到异常的要素,吸引来自更高层次的势力派出人手主动找他。”   “但是他同时又受到那个组织的严密监视!”她越说越快,眼里的光也越来越亮:“那些人是不可能允许有同伴背叛的……当然他们可能也想不到为什么会有人背叛!所以他们一开始没来得及阻止海尔森,导致《梦迷城》居然出版了!”   是的。   《梦迷城》已经出版了。   已经流入南辛泽的市场。   想从根源上掐断这篇故事的传播已经变得不现实。   所以这些人做出的应对方式就是——让罗贝尔可能还有其他人模仿海尔森的文风,写和他风格相似的故事去“混淆概念”。   所以她们才会在报纸上看到有那么多跟风之作。   如此,南辛泽报纸战争的分支案件“南桥街215谋杀案”终于真相大白。   所有的链条都被补齐,夏依冰敢肯定绝对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而且凝重起来。   查明“南桥街215谋杀案”背后的真相,甚至有可能是整个报纸战争背后的真相固然可喜,但还有很多严峻的问题急需解决。   比如西格兰特。   这座被巨蛇吞噬掉的城市为何会出现在梦墟上方,它是以怎样的机制从梦墟中拉取人灵。   又比如西格兰特-梦仙女-哈里藏书馆。   它们在这个案子里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因为在两人看来,由“吃过果实的小说家们所秘密创建的集会组织”……其实算不上是太大的威胁。   说到底,他们也都还是人类。只要查清楚他们身上的异常是怎么回事,大不了直接派多点人,一个个抓回去关起来。轻松又简单。   但这个西格兰特和藏书馆可不一样。   它们才是导致报纸战争出现的源头。   这些书架。   这数之不尽的“禁果”。   语焉不详的“智慧果树”。   至今没能窥见的黑蒙之蛇。   这些东西绝对比小说家们重要多了。   如果没办法高清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是为什么存在,它们的存在会引起哪些后果,这个案子就不能算破。   所以——   “希茨菲尔?”   夏依冰微微张嘴,惊愕的看着少女从书架上拿起一颗鲜红果实。   “你想干什么?”   她瞪大双眼,看着少女张开嘴,直接将果子塞进嘴里。   “别——”   “咔嚓!” 第三十七章 禁果 四   “咔嚓!”   一口下去,柔软的果肉和香甜果汁同一时间润遍舌齿,带给维尔福至高无上的快慰与享受。   “真棒!”三下五除二的吃完果子,他把果核甩到垃圾桶里,咂咂嘴:“还是南方种植园出产的蜜桃好吃啊!相比起来巴里斯庄园卖的那叫什么玩意……我真佩服他们敢卖那样的价钱。”   抱怨完,他才注意到面前还站着一个人不曾离去。   “伊森?”维尔福扬眉,“你这是……还有什么事吗?”   难不成是自己刚才吃的太香了,无意间勾动了下属的馋虫?   唔……这箱水蜜桃可是从白影宫里传出来的。严格来说属于贡品。自己一年到头也尝不了几次。   不过看在伊森-道尔平时兢兢业业为组织做过不菲贡献的情分上,忍痛割爱让给他半颗……也不是不行。   “不不……局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维尔福又从箱子里拿出来一颗桃,用小刀分成两半递给自己的举动,伊森连忙摆动双手。   开玩笑,局里谁不知道维尔福最喜欢吃甜食。   他今天心情好愿意分甜食给别人吃,转头心情差了,给抓到把柄,这段分享经历就会被拉出来大书特书,非要把人批判成不思进取好吃懒做的典型不可。   所以局里是有共识的:宁可被维尔福抓到值班开小差,也别接受他分来的甜品。   千万别被那和善的笑容骗了。   假的。   都是假的。   “哦?”维尔福本来就不是真心想给,伊森一说,他立刻把手收回来,“那你站在这干嘛,嫌弃我这办公室小了,想牺牲自己给我当蜡像吗?”   “我是担心希茨菲尔和队长的安危,局长。”伊森吸了口气,决定直接说实话。   “第十七小队现在手头的任务基本忙完了,扎菲拉也成功招募到了四名新人。我就想,既然我们现在正好有空……”   “不需要——”维尔福直接打断他,“我能理解你对同伴的担忧,尤其还是……唔,像希茨菲尔那么可爱的孩子。”   “我不是——”   “我懂。”维尔福再次打断他,“我都懂,伊森……这个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也不危险!真的,我听说图书馆那边已经派人去了。”   “命运之轮吗。”伊森微微蹙眉,“派的谁去?”   “德-卡西米尔。”   “‘命运之魇’卡西米尔?”伊森瞪大眼睛,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你听说过他?”维尔福有些奇怪。   图书馆这次派的人来头不小。据说内部权限至少是八级。   那边的权限分级和安全局也就是影狮内部是一样的——严格来说是安全局抄的他们,毕竟其实是先有树人族才后有影狮,他们有很多东西都值得参考借鉴。   八级,这种级别的探员现在整个安全局内部也没多少。算上外派到全世界跑任务的不会超过十个。这些人的信息无一例外都被特别加密过,正常情况下就算在组织内部也很难听到姓名。   他很好奇伊森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机缘巧合看过他的资料。”伊森解释,“就这几天的事……那个案子正好涉及到对当年卷宗的再整理,我在档案室里看到了一小段关于此人的记述。上面写着他是那场灾难的唯一幸存者。”   “那你一定已经知道他有多了不起。”维尔福点头,又摔了个桃核到垃圾桶里。   “所以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伊森恢复沉稳,点点头。   “抱歉局长。”   “别急着走。”维尔福又打断了他的行动。   伊森回头,看到他翘着几根被果汁弄脏的手指,用唯二干净的小拇指和无名指从抽屉里捻出一封信。   “这个,送去梦界回廊。”   “这个是——”   “很重要的东西。”维尔福取出手帕擦手。   “还记得吗,黑木市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您是说——”伊森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就是你想的那样。”维尔福眯眼。   “南辛泽的问题,你不算高估。确实很麻烦,哪怕有教区和图书馆的人一起参与都很麻烦。”   “但我相信他们还是能解决这个麻烦的,单独就南辛泽的报纸战争而言,它所能造成的破坏,最多最多也就是导致整座城市被从地图上抹去。”   这也是能用“最多”来形容的吗?   伊森嘴角抽搐一下。   他也听说过当年西格兰特消失的灾难。   如果是类似那样的灾难,不得不说,找遍整个萨拉也别想找到比德-卡西米尔更适合协助的人了。   很可能,维尔福现在能坐在这里不拿那边的隐患当回事,就是对方送回来了什么重要情报。   “真正麻烦的是这个案子背后透露出的东西。”维尔福逐渐拉低声调,“那棵树……”   “?”   伊森脸上浮现出一抹茫然。   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整张脸的肌肉都扭曲起来,双眼瞳孔剧烈收缩。   “……”   “……”   “所以你应该明白这封信是什么分量了。”   维尔福对他挥了挥手。   “赶紧去吧。”   “记住,不要把这件事再给其他人说。”   ……   同一时间,梦界,西格兰特,哈里藏书馆。   夏依冰震惊的看着希茨菲尔一口将那颗果实吞吃下肚,甚至没来得及伸手阻止。   “你……你都干了什么?”   反应过来后,她赶紧抓住少女的肩膀用力摇晃她。   “吐出来!”   “快!”   “吐出来啊!”   “没没没没事~~~~~”   希茨菲尔被她晃的都开始说波浪线了。   “真真真真的~~~~~”   “我我我我我才不傻~~~~~~”   费了老大力气才安抚好女人,让她相信自己真的不是胡来。   确实不是。   毕竟这些果实确实没毒。   它们所能带来的最大也是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心态转变,希茨菲尔确信自己可以抵御。   她并不是在吹牛。   并不是像那些赌徒,毒狗一样认不清自己。而是——这种事对她来说并不新鲜。   受左眼的影响,每当临近永夜,她都能听到越来越多的神秘低语,并有极大概率在睡梦中接收一些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记忆。   所以她感觉这都是差不多的。   只要她不专门挑那种学识感悟类的果实吃,只吃这种见闻类的果实,那它对她产生的效果,和左眼带来的幻象就没啥区别。   对了——她拿起来的果实就是最开始查看的那一枚。   《奥尔沃特回忆录:1957》   见闻类的果实。   虽然说了需要8级权限才能“阅览”。   但既然自己可以把它拿起来,她也不打算遵守限制。   说白了,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这种果实是如何对人类产生影响的。   还有所谓的“借阅”——果实都已经吃掉了还怎么能算是“借”,吃掉的果实要怎么还。   这一切她都想知道。   哪怕她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有些东西就是得亲自做过一遍才能真正确认。   “你要是想帮我,就顺着这条路往前一直走。看能不能在中间找到一棵树吧。”   压抑住不断泛用上来的杂乱记忆,希茨菲尔给夏依冰指了条路。   “一棵树?”   女人皱眉。   “你说的是……”   “石墙上写的,一直往前走。”   “相信我,不会错。”   “那你呢。”   “留在这里,消化记忆。”   压不住了。   说完这句话,希茨菲尔直接闭上眼睛,整个人,整个心思完全沉入到那段记忆画面里。   就像介绍里提到的那样,以一名矿山守卫的视角回到了1957。   ————————   感谢:乐随风、书客23711975052、vigiler、繁花将尽……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明天又有活动……得去赶,这个周末吧~周末抽空爆一波肝~ 第三十八章 冰尘之灾 一   故事是从一家昏暗的酒馆开始的。   “北方之星奥尔沃特……”   一段极其昏沉的话语从一张包裹胡须,布满干裂褶皱的嘴唇中吐露出来。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它了。”   这里是哪?   希茨菲尔稳住心神,直到能完全确证自己意识是清醒着的、没有收到任何控制、干涉的。然后她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发现她并不是寄生在某个人的第一视角,而是类似曾经体验过的留影梦,变成了类似第三方视角,也就是“观众”的存在。   入目所及是几张方形桌子。它们破败、老旧,一共四张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更大的桌子。   一群穿着厚厚棉衣的人坐在桌子旁边,手里端的杯子在冒白气,都直直看向坐在最里面的一位沧桑老者……之前希茨菲尔听到的动静正是由此人发出。   老者背对的石墙左上方有一扇窗户,透过脏兮兮的、布满油腻的玻璃依稀能看到大雪纷飞。对照这些人的穿着,当下季节应该是冰月左右。   这间酒吧正在营业。   因为它的大门是半开着的。   从内部昏暗的环境就能看出它不是那种有条件在招牌上下功夫的店。想要让路过的旅客确认这里还在营业,那唯一办法就是不把大门关死。   凛冽的寒风顺着门缝直吹进来。即使旁边壁炉里的火烧的很旺,站在吧台后的酒保还是直打哆嗦。   不时有携带大包小包的旅客上楼下楼,或者直接推开大门进出。这其中有些人是算过钱后直接离去,有些人路过这个角落会稍微停步,额外朝里面的老人看上一眼。   “看什么看!”酒保挥手驱赶他们,“要看找地方坐下看啊,再点杯羊奶酒,别站在中间挡着道儿!”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好奇心付出8贝克的代价。大多数人都摇了摇头,又走开了。   但桌子上的话题并不以外在的因素而转移。相反,他们讨论的氛围越发热烈了。   “乔尼大叔。”其中一个20岁出头的男青年插嘴进来,“你在说这个故事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给大伙讲一讲,这个‘北方之星’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孤陋寡闻啊!”旁边伸出来一只大手,却是一个壮硕的、年龄在40左右的壮年男子在拍他的头。   他的身高超过180公分。手掌张开来犹如一张肉扇,五根手指捏下去几乎能从头顶直接触碰到青年的嘴唇。   再加上那身厚厚的冬衣,缠在冬衣外面的一层皮甲……就算真有一头棕熊在这里,可能一时半会都没法破开他的防御。   “奥尔沃特曾是是北方最出名的城市。”   这句话来自一个穿深紫色毛毡大衣的中年女人。   她很瘦,面颊两侧往内部凹陷。显得面向刻薄可憎。眼睛眨动的时候还能看到她眼帘上涂抹了一层莹绿涂料。戴着一顶同样是深紫色的女士呢帽,帽子的顶端还插着两根白色羽毛。   “那里的特产……冰晶石,打磨后是最瑰丽的建筑材料。用冰晶石堆砌的建筑是只有在梦里才能窥见的仙宫。整个萨拉只有奥尔沃特有那样壮观的冰晶城堡建筑群。有传说那里比白影宫还要美,更是能压制维恩港的艺术之城。”   女人一边说一边吐着烟气。   她还戴着手套。修长手指中还夹着一支点燃的卷烟。   希茨菲尔直接看愣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好的带她以矿山守卫的视角回1957呢?   从这些人的交谈内容来看,这里甚至都不是奥尔沃特!难不成她受了欺诈?   记忆果实还玩这种套路,好像有些过分了啊……   不过她并没有纠结太久。   很快的,那位被众人称之为“乔尼大叔”的老人就又开口了。   “是的……传说一点不错,在当时,奥尔沃特就是比白影宫还要瑰丽……那里所有的建筑几乎都是用冰晶石打造建成。远远看去犹如水晶仙宫连成一片……”   “那为什么现在根本没人提呢?”青年不解,“要不是摩尔阿姨提出来,我根本不知道……那种地方还有如此辉煌的历史。”   “因为奥尔沃特几乎被毁掉了。”这次换壮硕男人来给他科普,“奥尔沃特三面环山,几乎被奥尔沃特山脉包在里面。他们的特产冰晶石就是通过开凿山体得来,但据说是开采的太过火了,挖空了太多山体结构导致塌陷……那一整段的山脊完全倒塌下来,几乎把整座城市都埋在里面。”   “这只是教区的谎言!”   老者声音猛地放大。   “他们……咳咳咳!为了防止有人再次唤醒那样的力量……咳咳!封锁消息……”   “这正是我们找你的缘由,老先生。”壮男人细声细语的对他说道,“他们都说你知道这背后隐瞒的真相。”   “请一定要将这段真相告知我们,拜托你了。”   “我们”?   希茨菲尔目光在男青年、壮男人、刻薄女子脸上来回移动。   男青年是不认识这些人的,从前面的谈话就看得出来。   所以这男人和刻薄女人是一伙的吗。   他们是打听到了这里有个口嗨老头天天吹牛逼才过来的?   唔……   其实光这个信息就很不同寻常了。   在教区全力封锁信息的大背景下冒着这么大的雪过来找人。   这两人的动机,值得品味。   “很多人都以为我是胡说……每次都是只听了开头就转头离去。”   老者只是干笑两声。   “好吧……我就详尽的告诉你们。”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平和的冬天,我和我的同伴正在矿山巡逻。防止有不长眼的家伙来盗取冰晶……”   就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希茨菲尔惊愕的发现,她眼前的场景又有了变化。   酒馆犹如映在水上的光影般被涟漪搅的支离破碎。所有破碎的颜色在一阵变幻后迅速重组,俨然变成了毫无遮掩的冰天雪地。   那是可怕的风雪。   差不多有希茨菲尔小半个手掌大的硕大雪花不计其数的伴随冬风狂舞。她要费力去看,才能勉强看清雪幕中有两个穿亮蓝色大衣的色块正在蠕动。   是的,就是蠕动。   他们穿的太厚了,简直就像两只毛虫。前进步骤是相互扶持着扭动腰胯,在快到裆部的积雪中缓慢磨蹭着,还要费心费力的防止摔倒。   “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来接这份活呢乔尼!”   其中一个人受不了的大声喊道。   “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们他妈的弄坏了沙朗博物馆的一幅画,必须要在开春前赔那些混蛋两万瑟拉!”   另一个人也跟着大喊。   “都是一群狗屎!”   最开始说话的人愤愤打飞一坨积雪。   “欺骗!”   “压榨!”   “劳役!”   “天啦,为什么布莱克-沙朗就不是我呢!?”   “我发誓他就只弄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啊——乔尼!半个小时两万瑟拉!”   “分明是他自己睡过了头,偏偏要怪我们没有提醒他去化开颜料!”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公,我真希望哪天山峰能砸下来,把那些为富不仁的混蛋统统压死!”   两人骂骂咧咧的在风雪中艰难前进,磨了不知道可有两个小时。终于摸到了矿山守卫在这里的据点。   一栋建在突出山岩上的小木屋。   设计它的人显然很懂这里的气候。因为这块山岩距离下面的道路隔着起码6米高,周边又特意削成斜面防止积雪,很好的保证了房子不会被雪埋住。   两人冲到房子里后立刻抖掉身上的雪,然后合力把壁炉升了起来,坐到炉灶边烤火取暖。   希茨菲尔像幽灵一样在旁边听着。   通过这两人的对话她可以确定,他们一个叫乔尼——也就是酒馆里的邋遢老头,另一个叫奥卡拉。都是土生土长的奥尔沃特人,为了还债才被迫来当矿山守卫。   他们曾经有过当矿山守卫的经验,不过并不是在冬季。奥尔沃特的冬天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可怕酷寒,每年冬天都有守卫冻死在矿山上。所以一般人如果不是非常缺钱,缺钱到走投无路的地步,通常不会接这样的工作。   他们也没想过逃。   大雪封路,逃是逃不远的。   有债务记录的人是别想从车行买到载具或者车票的。仅靠两条腿在这种天气走不了几里地就会被追上。   对方甚至都不需要追赶,放任他们走,他们死在路上的几率都比留下来大。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乔尼。”   奥卡拉抱着一杯热水,盯着杯口上方的袅袅白烟迷幻的道。   “我现在就想搞钱。”   以前年轻不懂事,现在他是知道了,这个世道钱就是一切,没钱就会被看不起。   “但钱从哪来呢。”乔尼嘲讽他,“总不会长翅膀飞到你兜里吧。”   此时的乔尼还很年轻,看面相最多30出头。   盯着这张脸,希茨菲尔很难将他和邋遢老头联系起来。   “别说……我这可能还真有个法子!”   奥卡拉突然放低声线。   “我跟你讲……你不要说出去。”   “上一次值班,鲁德那狗养的不是来视察嘛……”   “我说我去尿尿,其实偷偷跟了上去,听到他在矿洞里和别人说话……” 第三十九章 冰尘之灾 二   “奥卡拉,这可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东西。”   乔尼皱眉,有些不放心的走到窗户边朝外张望。   确定外面没人才走回来:“……那些不是我们能染指的。”   “但是我还没说我听到了什么呢!”奥卡拉惊讶的看着他。   “就是要趁你没说。”乔尼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否则万一真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知道了不就真被你拉下水了。”   “哦,乔尼,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胆小。”   “我更愿意称之为谨慎,谢谢。”   “不是,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不好奇。”   “不心动?”   “不心动。”   “如果那关系到妮妮-珍呢?”   “那也——”乔尼条件反射的继续摇头,然后猛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等等,你说什么?珍?这件事怎么会和珍有关系?”   “这就是里面惊悚的地方了。”奥卡拉意味深长的摸着下巴。   “说实话,妮妮-珍不适合你。我第一次看到那女孩的眼睛就知道她心思不正。”   “别废话!告诉我为什么会牵扯到她!”乔尼显然有些恼了,靠近抓住奥卡拉的领子,“她都失踪快一周了!你知道贝蒂阿姨有多着急吗!”   “别急!”奥卡拉打掉他的手,看了眼窗户,再次拉低声线:“鲁德当时带了人,有两个骑士护卫守在洞窟外面,我是提前进去,用石头和雪把自己埋起来才躲过一劫。”   “我听到他的脚步跨过我,走进里面的矿洞。然后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你能理解吧?那种有很多脚的东西,反正不可能是人腿……在地上摩擦……”   “那动静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一丝大气都不敢喘,然后我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希茨菲尔看到奥卡拉摆出一副便秘的表情,用悄悄话的语气学舌道:“‘这一批的果实成熟了,你们该尽快派人来摘’。”   然后他又板起脸:“‘唔……但是最近的风雪太大了,而且你们的要求未免太过苛刻’。”   “……”希茨菲尔觉得这可真是个活宝。   很显然,奥卡拉在分别模拟一个未知存在和“鲁德”的对话。   至于“鲁德”是谁……想来应该是矿山老板之类的角色,有权有势,甚至能找来教区骑士充当护卫。   奥卡拉又切换成悄悄话语气:“‘苛刻?我都允许你们进入我们的领地了,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   正常语气:“‘但是……下面的果子已经被摘光了。你要求我们不借助任何外力继续去摘上面的果子,最起码要有接近2米身高才能做到’。”   悄悄话语气:“‘但是你们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不是么?那些果子给你们制造了多少冰晶矿?身高而已,我相信你们总能想到办法……’”   正常语气:“‘你倒是很懂我们’。”   悄悄话语气:“‘那是当然……’”   正常语气:“‘也就是奥尔沃特了,你们在南边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么多符合条件的人’。”   悄悄话语气:“‘你们怎么做我不管。总之,如果你们不能在一周之内摘到足够多的果实,那么我们就会带着它回到地下……’”   悄悄话语气:“‘而不要试图再派人来试探我的耐心,否则下场就会和那个女人一样……’”   “女人?什么女人?”乔尼立刻瞪大眼睛,“等等,你的意思是他们杀了妮妮-珍!”   在这种地方失踪一周,其实女孩的家人,包括他们这些朋友在内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但如果是被人杀死的那另当别论!   “不可能……鲁德可是卡德加大主教的朋友,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天真。”奥卡拉对他的反应嗤之以鼻,“想想看奥尔沃特是靠什么出名的。冰晶石矿啊老兄!这么大的生意捏在手里,你以为卡德加敢得罪他们?”   “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个屁!搞不好整个北方教区都和他们是一伙的,我听说每年都有最好的一批矿要送去白影宫呢!”   “我不懂。”乔尼脸色有些苍白,“教区为什么不自己开采?”   自己开采自己处置,又何必受制于这些狡诈的商人?   “所以我刚才说的东西你就听了最后一句是吧。”奥卡拉捂脸,“你多想想啊,老兄……所谓的冰晶石矿脉根本就是谎言!他们是在用别的方式催生矿脉!”   “什么方式?”   “我怎么知道?”   奥卡拉虎着脸,“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没准就是和日蚀教会那些人一样要搞什么活祭之类的。然后教区就……想避嫌呗?又想要好东西又不想出事后承担骂名,那可不得找代理嘛!”   这弔人脑子挺活络啊……   希茨菲尔在旁边看乐了。   这种才华,放在鸟不拉屎的北地是屈才了。给他丢到南部港口,说不定几年后就能风生水起。   不过,他说的东西……   心思渐渐凝重起来。   不会真有日蚀教会在背后操纵吧……   怎么走到哪都有他们的影子。   “我……我还是不信。”   乔尼摇头。   “而且珍可能还没死,不是吗?他们只说她下场不好,说不定她还活着,只是被囚禁了……”   “验证方法很简单。”奥卡拉盯着他的眼睛。   “再夸张,这场雪也不可能持续挂半个月。也就是说在换班之前我们肯定能赶上一段没有风雪的时日,到时候你跟我去那个矿洞找,我打赌深处肯定会有她的尸骨。”   “你疯了!”乔尼吓了一跳,“万一还有人在那呢?”   “有什么人啊?大冷天的。”   奥卡拉嗤笑。   “我估计和鲁德交谈的应该是地穴土人之类的东西,不是地震他们都不会出来,到时候方圆几十里恐怕就我们两个!”   “如何?一起去看看!顺便试着搞清楚冰晶矿脉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注视,乔尼轻轻点了点头。   四天后,风雪停了。   两个人带上补给包,穿越厚厚的积雪往坡上爬,找到一个巨大的、高度七八米的洞窟钻了进去。   他们小声交谈着矿脉的事,并没有过多留意环境。   但作为ob,希茨菲尔却注意到,洞窟内部的很多角落上。   挂着巨大的冰晶蛛网。   ————————   感谢:所谓神迹、时雨!!!、心悦心、咸鱼秃刺……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摸摸神迹。   ps2:群里有人下某新游戏发现删不掉,非常恐怖,还好还好我没有下。。。 第四十章 冰尘之灾 三   可能是因为……观察到的画面都是来自两人当中“乔尼”的记忆,希茨菲尔并不能让视角离乔尼太远。   她盯着两人看了一会。   毕竟是在渎职——甚至可能掉脑袋的大事。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很小心,每前进一步都要磨蹭好一会儿。   这样一来倒是不怕会把自己甩掉。希茨菲尔当即控制镜头面对头顶上方的几张蛛网。   她觉得这些蛛网不太对劲。   太大了……随便一张就有四米多宽,而且是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哪怕是热带雨林里编织在树冠之间的“蜘蛛云”都没有这样的规格。   它们几乎完全和冰雪一样,是纯白色的,仔细看甚至像是由冰雪编织而成,但却具备真正蛛网的强大弹性。   冷风吹进洞窟的时候它们会跟着剧烈晃动,那模样就像翻飞的吊床。冰雪模型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如果再算上它们巨大的面积……编织出这种巨网的蜘蛛,大概,最起码也有一头牛犊大小。   那两个蠢货。   希茨菲尔不由心惊。   他们观察环境的时候就不知道抬起头多看看上面的吗?   上一秒她刚觉得这两人的行为不太正常,但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对他们要求太高。   留影和身临其境是完全不同的。   通过留影,她能观察到所有当事人可能忽略的信息。但这些信息在当时被当事人观察到的时候可能只是一眼扫过——乔尼的视线大概率连上方的阴影都看不穿,自然无法发现蛛网。   希茨菲尔感受到一股拉扯的力道。下一刻,她的视角从冰晶蛛网被拉回到乔尼面前,和他一起盯着一条幽深隧道。   “你以前来过这么深的地方吗,乔尼?”奥卡拉用问话的方式来给自己壮胆。   “从来没有……”乔尼的声音也在发抖,“那些人一直把每一个洞窟都守的很死,除了他们自己和那些高个子谁都不能进来。”   “乔尼。”奥卡拉沉默了一会,“你说他们找那么多高个子是为了干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乔尼有些烦躁的回了一句。   如果是今天之前,不曾从奥卡拉那里知道秘密的他肯定还是和他人一样,认为市政厅和教区招募大高个子是因为他们强壮、身体好、可以更好的承担开采工作。   但现在?他总是在脑袋里回想奥卡拉模仿的那段对话。   从那段对话里透出的信息来看,让奥尔沃特崛起,成为整个萨拉最美妙的艺术之城的冰晶石矿脉居然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它们似乎是通过某种方式被制造出来的,而这种方式则需要找到足够多的身高接近2米的人去摘什么果子。   冰晶石矿脉……大高个子……摘果子……可能存在的穴居人……这个事情里掺杂的东西实在太多,而且大多建立不起什么联系。   他根本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两人交谈的时候,希茨菲尔却着实为他们捏了把汗。   因为她在ob视角看的很清楚,在两人上方,那段被阴影遮蔽的洞窟顶端,两只可怕的怪物悄然跟了上来。   这是一种巨大的蛛怪。   整个身躯从头部到尾部大概有两米多长,覆盖全身的坚硬甲壳即使在昏暗环境中也呈出淡淡的紫色。   那它们被阳光照到的时候应该是深紫色的。   它们有尖锐的勾爪和锋利的口器。甲胄背部布满数不清的、犹如卵泡一样的深色肉瘤。如同阴影中的刺客一般尾随着两个人类,一举一动都没发出任何声响。   这是蛛网的力量吗。   希茨菲尔第一时间看出原因——这一整条路段的洞窟顶端都被包上了一层厚厚的蛛网。蛛怪能踩着蛛网行动自如,同时巨大的连绵网兜又能裹住所有因为其行动而落下的沙尘。   奥卡拉不会直接死在这里吧。   她看向那位“人才”的眼神不禁带上了怜悯。   很显然这是乔尼的记忆,乔尼既然能在几十年后坐在那间破败酒馆里说这个故事,那他无疑是活下来了。   而奥卡拉嘛……   如果洞窟里的危险就只有这两头蛛怪,他可能还有生还的空间。   但是希茨菲尔也听到了奥卡拉之前模拟的对话。   他当时没看到到底是什么东西和“鲁德”做的交谈,不是吗?   如果一切真的如她所想,那奥尔沃特……这座城市埋藏的秘密,在阅览等级上绝对不会比黑木市的魔像之难更低。至少有六级,甚至七级。   希茨菲尔……以为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目睹一切发生,看看和她猜测的是否一致。   但耳边传来的窃窃私语让她面色一变。   好吧……她现在连身体都没有,不存在“面色一变”的说法,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她很震惊。   “嘎达……活人……嘎达嘎达嘎达……不守规矩的活人……”   “血肉的香味儿……嘎达嘎达……想要……想要吃……”   我——   希茨菲尔简直大惊失色。   我能听懂这两头蛛怪的话?   我怎么做到的?   不理解……   完全不理解……   “虚空低语”对她来说已经是很熟悉的东西了,没错。   离睡觉的日子越近,她的精神越疲惫,就越是能从虚空中接收到更多的杂乱低语。   确实如此。   但,那最起码都是人类的低语吧?   为什么现在可以听懂蜘蛛的语言?   这也是左眼附带的能力?   “嘎达嘎达……要把这件事报告给阿特拉吗……”   “嘎达嘎达……他们可能是盟友……嘎达嘎达……他们长的都挺长呢……”   两头巨蛛的交谈仍在继续。   面对这样的情况,希茨菲尔迅速将为什么能听懂这种事抛到脑后,全神贯注的记忆、分析起对话内容。   谁管你为什么可以……   这绝对是撞大运……当然是先听了再说!   两只蛛怪很有意思。   一边听,希茨菲尔一边也在学习。   它们的交谈方式是用口器轻轻敲打,发出有节奏的轻微碰撞声……这个声音就是它们的语言。   这也是为什么希茨菲尔听到的对话里会包含大量的“嘎达嘎达”。   它们掌握的词汇量非常少,希茨菲尔凭借自己在语感上的天赋迅速掌握了其中规律。   现在,只要她能听到这种“嘎达嘎达”的动静,哪怕没有左眼帮她翻译,她自己都能猜个大概。   “嘎达……不需要!”   左边的蛛怪激烈反驳道。   “是盟友……阿特拉会提醒我们他们什么时候来……嘎达嘎达……现在没有提醒……不是盟友……”   “嘎达嘎达……有道理……嘎达……那就……吃掉他们……”   “没错……嘎达嘎达……然后去看守……冰神树……”   冰神树?   希茨菲尔听的一愣。   然后下一秒,乔尼和奥卡拉,这两个人类猛地发出一声惊呼,双双踩空,摔进了一条更紧窄,更为幽深的冰晶隧道。   希茨菲尔:@#¥%……#*!   记忆果实的视角是和乔尼绑定的。   乔尼滑下去不到两秒,熟悉的拉扯感再临,把她也强行拉到同一主视角,不亚于让她也亲身体验了一把坠落冰窟。   “砰砰!”   两人从一条隧道相邻的两个分岔洞口滑出来,口中骂骂咧咧的喊着倒霉,一边挣扎一边想去摸脱手的油灯。   油灯就摔在他们三米开外,里面的火苗还有一点。   乔尼把油灯拉起来,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在碰撞中损坏。   他松了口气。   然后扭开了油灯的机关,放了更多燃油进入底部池子。   熊!   一簇七八厘米高的明黄火焰升腾起来,将四周环境照的通亮。   “这……!”   “这是——”   不止乔尼、奥卡拉瞪大双眼。   眼前展现出来的东西就连希茨菲尔都大开眼界。   他们四周都是卵。   每一颗卵都有一张藤椅那么高,距离近的,因为有光明照耀,甚至能透过卵泡表面的薄膜看到里面蠕动的东西。   蜷缩起来的虫躯。   抱在一起的八根勾爪。   完全让误闯此地的矿山守卫变了脸色。   希茨菲尔看到的东西比他们更多。   这里是一个空旷的冰晶溶洞。内部空间极大,足以媲美大半个球场。   它的中间有一个深坑,深坑较高的断面顶端,一个类似悬崖的位置上生长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树。   蛛怪的卵泡从两人面前一直蔓延到场地的尽头,绕着场地的边缘形成了一个“孵化圈”。   最起码有两百多只更大的蛛怪抱着更多的卵泡从深坑里出来,将它们放在孵化圈里。   更远的地方不时有蛛怪撕破卵泡降生出来,和大蛛怪触碰口器进行交流。   而在四周的墙壁上、地面上更是到处都覆盖着巨大的蛛网。   事实上,乔尼和奥卡拉已经陷入蛛网里了。   他们在挣扎,拼命想要将脚从蛛网纠缠中解脱出来。   但是没用。   这种看上去很像冰晶雕琢成的网同时具备强大的粘性。他们非但没有成功,反倒抖的整片蛛网都在晃动,顿时叫那些蛛怪大军注意到异状。   一头头面目可憎的巨蛛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两个人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整个洞窟悄然震了一下。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   看到从深坑中爬出来一头……大概有四米高的超级巨蛛。 第四十一章 冰尘之灾 四   “陌生人……”   超级巨蛛发出一声近似悄悄话一般的叹息。   它一露面,其他蛛怪皆尽退开,如同臣民面对君王,不敢有任何逾越之心。   “这……这个声音!”奥卡拉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爆发出尖叫:“是你?”   “当时和鲁德谈判的那个东西……是你?噢该死的我的女神妈妈——”   “是我……我的名字是阿特拉……一个卑微的……还在赎罪的信徒……”   巨蛛阿特拉又凑近了一些,把两人逼到墙壁的边缘,身上几乎裹满蛛网。   “回答我……陌生人……为什么闯入至高无上的阿特拉克-纳克亚信徒的领地……我不记得鲁德有和我提到过你们……”   “哦,他其实提到过的。”奥卡拉眼珠子一转,直接撒谎:“他说了要我们来拿东西的。”   “拿东西……?”巨蛛的脸猛地凑近。那乌溜溜的八只眼睛,交错的、拉出粘丝的腥臭口器吓的两人身体一抖。   “对——”奥卡拉用力踹了乔尼一脚,口中继续死犟:“说是什么果实……我也不清楚……但是我们约好了的……你应该把东西给我们,然后放我们回去。”   “对!就是这样!”在求生欲望的推动下,乔尼顿时也急中生智起来:“我敢以械阳女神的名义担保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确实是鲁德先生的员工,如假包换!”   “哈哈哈哈……”巨蛛口器中传出一阵低沉笑声。   “如此拙劣的谎言,你们是觉得我这样的‘怪物’……嗯?看起来很容易欺骗的吗……”   “并不是……”   “撒谎!”巨蛛猛地咆哮一声,口器张开,喷出的腥风吹的两人发丝狂舞。   “你们说你们是受鲁德的托付来拿冰神果……但你们知不知道冰神果对你们人类来说一点用都没有?纯粹是他和我族交易计划的一部分?”   “这……”奥卡拉面色白……白……白……拼命白了下去。   好不容易扯了个慌,还扯错了!   这他妈的可全完了,现在还激怒了这大家伙,他们真的要被吃掉了!   “冰神果是什么,可以详细介绍下吗?”乔尼摈住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恢复平稳。   “哦?”巨蛛稍微抬起脑袋,仔细用八只眼睛打量着他。   “人类……你好像并不害怕自己接下来要承受的命运……”   “我的意思是。”乔尼拼命咽下一口口水,“你们好像是,需要人类来帮你们采摘冰神果?对么?”   “你们……你和你的族人们,依靠你们的力量无法采摘那个果实……所以你们才必须求助我们……求助鲁德先生,甚至私下和他们达成了合作。”   “但是,为什么你们不能和我们也合作呢?”他飞快的说道,“你看看我们……我们的身高也并不差,不是吗?我们也可以为你们采摘那些果子!只要你们能放过我们!”   这个随意应变、逻辑分析的能力……   希茨菲尔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她要对这个昵称是“乔尼”,全称是“乔治-李斯特”的家伙彻底改观了呢……   “你说合作……唔……?”巨蛛阿特拉晃动着身躯,像是陷入到某种思考中,犹豫不决。   “现在正是一年中风雪最大的时候。”乔尼决定彻底堵死它拒绝的可能,继续翻动嘴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山上采矿了……是这样吧?大雪封山,他们不会冒巨大风险派矿队来的。”   “但是我们不一样!尊敬的阿特拉,我们还可以继续留在这为您工作至少一周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将竭尽所能为你们采摘冰神果!”   “前提只要……你能告诉我们冰神果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以及……答应在这段工作结束后能放了我们。”   “……”他的这番说辞让奥卡拉看呆了。   他从来没想过,平时被无数人认为呆板、木讷的乔尼居然拥有这样的口才!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买卖。”巨蛛的回应让两人面露惊喜,“看在你们没有破坏任何一枚卵泡的份上……请跟我来……”   巨蛛阿特拉在前面带路,两人战战栗栗的跟上。   很多小号的蛛怪守在路上对他们搓动口器。希茨菲尔能从连绵的低语中听出他们的不甘。   “活人……嘎达嘎达……为什么不吃……”   “这是阿特拉的命令……嘎达嘎达……不能违背……”   “他们要去采摘冰神果……嘎达……那对我们的好处更大……要相信……嘎达嘎达……相信阿特拉大人……”   “但是他们真的能摘到冰神果吗……嘎达嘎达……那些果子……嘎达嘎达……又变高了……”   希茨菲尔跟着两人的视角紧随巨蛛。很快来到断崖高台上,面对那颗冰晶之树。   这棵树……没什么特别的。   有点像松树?   但枝桠上又结着果子。   一个个果子在外观上看完全是透明的冰袋,让希茨菲尔断掉了它们和“禁果”有关系的想法。   外观差太多了。   而且记忆果实是由人类主动制造出来的东西才对,但这些果子……看上去是纯天然的?   而且功效也对不上,似乎关系到奥尔沃特的特产,冰晶矿脉。   她完整将这棵树打量了一遍。   它大概有六米高,最下面的枝桠距离地面只有1.2米左右。   但从地面到2米处的枝桠全是空荡荡的,只有更高的地方才有果实。   看来,采摘冰神果还真是只有人类才能做到的事?   希茨菲尔有些纳闷。   这树并不高,别说阿特拉的体型了,哪怕把那些蛛怪缩小到拳头大,爬上去吃果子……好像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唯一解释就是它们真的做不到。   有某种力量禁止它们这样去做。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神”。   冰神果。   冰神果。   艾萨克罗德那老头临死前说什么来着?神明确实存在过?   也许这是“冰神”留下的遗产。   只有人类才能触碰的遗产……   “就是这个。”   阿特拉瓮声瓮气的对两人说道。   “冰神果树……本土神明留下的宝贝。”   “它的果实对我们有大用,但我们不能靠近它……一点都不能……”   “只能拜托人类帮忙采摘,然后我们再用残留的冰晶之力帮你们制造‘冰晶石’,就像这样——”   阿特拉抬高八条勾爪,将肥胖的腹部探到前面来,从尾巴那个深洞中喷出一股白色的浆液。   浆液在低温中快速凝结,形成半透明的冰晶胶质。硬化后看起来就像是坚硬的水晶,乔尼和奥卡拉都吃了一惊。   原来……冰晶石矿脉是这样来的!   奥卡拉走到果树下面。   有些枝叶很低,卡在他的腰部,他不得不分开它们才能继续前进。   抬头盯着一颗水晶果实,他伸长手臂,想要去够。   够不到。   踮起脚。   还是差了一点。   他蹙起眉头,从腰间抽出一条皮带。   “噢,我劝你最好别那样做。”   阿特拉在旁边低声嘲笑。   “为什么?”   奥卡拉和乔尼都不理解。   “这棵树不仅排斥我们接近,也禁止采摘果实的人使用任何狡诈的手段。”   阿特拉给他们解释。   “工具,帮手,都不许使用。”   “否则我们干嘛提出身高方面的要求呢……矮小的人类,用工具也能完成的很好。”   “这么麻烦?”   乔尼深深蹙起眉头。   “那要是违背了这个条件会怎么样?”   “怎么样?嘿嘿嘿嘿……”   阿特拉再次低笑起来。   “看看你们脚下的地面,就知道了……”   在它出声的第一时间,希茨菲尔就把镜头拉了下去。   穿过层层枯枝阻隔,她看到在一块冰晶地面上残留着很多凹凸不平的痕迹。   那不是冰岩。   而是完全冰晶化的、被冻裂后粘连在地上的人体残骸。   ————————   感谢:可鲁贝洛斯、vigiler、inkf……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四十二章 冰尘之灾 五   所有残骸都被改变了本身的材质特性。   它们并不是……不是“血肉之躯的残骸被冰冻在水晶里”这么简单。而是“本身变成了冰晶的一部分”。   它们是纯白色的。   是半透明的。   再加上树下散落着一层类似积雪的冰晶粉末,不是巨蛛阿特拉提醒他们,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发现地上的异样。   希茨菲尔一直分心注意奥卡拉的动作。他明显有些不信邪,挥舞皮带悠了一下。   “哎呦!”然后他顿时面色一变,整个身体依靠在那些突出的纸条上,像是半个身子都冻僵了似的大声呼救。   乔尼赶紧上去把他拉扯出来,发现他的右半边肩膀都僵硬住,立刻撸起他右手的袖子想查看情况。   “这……这是……”看到奥卡拉的胳膊,他再次瞪眼。   奥卡拉的胳膊发生了异变。他的五个右手手指尖在发青发紫,并且冒出淡淡的白气。这种情况斑斑驳驳的出现在其手肘关节以下的各个位置,而且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渐渐扩散。   作死先锋。   希茨菲尔对此只有这一句评价。   当然,对比那些直接冰晶化,埋骨树下的倒霉蛋来说奥卡拉已经很幸运了。这可能是因为他的逾越行为并没有触碰到任何果实。没有真正触犯这棵树所设置的“规则”。   乔尼额头上渗出冷汗。他很快意识到,两人能否活下来的希望已经全部寄托在他一人身上。   这些蛛怪肯留下他们的姓名是为了让他们采摘这些冰晶果实。如果他们做不到,他们就没有任何价值。   他们绝对会被吃掉的……这些怪物可未必有仁义道德。   危机感让他放下奥卡拉自己恢复,他本人也来到那颗冰晶树下,钻进枝桠中,站到奥卡拉之前的位置。   希茨菲尔,巨蛛阿特拉,奥卡拉都眼巴巴的盯着他,目睹他尽力踮脚,伸长手臂,有些勉强的,用手指尖掐住了一颗果实。   他的腿抖得很厉害,因为他的身高其实并没有达到承担这项任务的要求。他几乎将脚尖都竖了起来才做到这样。   “啪”的一声,果实被摘下。乔尼大口呼吸着洞内的空气,看向奥卡拉,看到他也松气躺回地上。   “既然你们能做到。”巨蛛阿特拉也表态了,“那就先留下来吧。”   “我和我的族人会将猎到的食物分你们一份,你们可以自己烹饪。还有洞窟最里面有一个坑,里面都是一些搜集起来的人类垃圾,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拿,我不会管。”   阿特拉是一头拥有足够智慧的怪物,而且至少目前为止它很守承诺,这让两人十分庆幸。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一直被蛛怪群囚禁在洞窟里。饿了就烤吃蛛怪送来的动物,困了就用从坑洞里找到的废弃毯子裹住身体靠着休息。每天为蛛怪们采摘冰神果实。   也不完全是乔尼一个人干。经过奥卡拉多次研究——在希茨菲尔眼里是作死——他发现如果身体贴近树干,稍微踩踏那些树干上的凸起借力,用这种方式窜的高些,并不会触动冰晶诅咒。   是的,虽然按照阿特拉的说法这棵树是神明留下来的,但他还是执意要称其为“冰晶诅咒”。   “工具也不能用,爬树也不能爬,哪个正儿八经的神会留下这种考验啊?”   他是这样抱怨的。   “限制只能用自身的力量去摘果子,这棵树可是有两三层楼那么高!这要怎么用自身力量才能摘完?”   希茨菲尔觉得这番抱怨也不是全无道理。   如果这棵树是冰神留下的考验,那考验的内容……大概就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摘下整棵树上的全部果实。   因为这些果实是不可再生资源,摘一个就少一个——否则奥尔沃特也不至于要找那么多大高个了,等它再结果摘下面的就行。   但是它有六米高……   这意味着按照它的“规则”,想要完成这个任务需要人类有至少三四米的身高。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一开始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三天后,她发现两人身上出现了新的异变。   他们长高了。   非常……非常的不明显,但确实长高了。   奥卡拉长高了大概1厘米,乔尼长高了大概2厘米。这让他们采摘果实变得更轻松了。   原来如此,与其说是考验还不如说是传承试炼。   乔尼长高的更多,可能是因为他摘下的果实数量更多。   他每天能摘下3~6颗果实,奥卡拉的话只有一半。   而且他们的身体都变得更强更壮了,奥卡拉的右手伤势也在恢复。   如果这种变化是可以一直进行下去的,那么总有一天,他们可以长到三四米甚至更高,挥挥手就能摸到树顶。   而那些蛛怪。   这些自称为“阿特拉克-纳克亚信徒”的蛛怪也因为分食了冰神果的缘故在不断变大。   蛛怪群的代谢繁衍远比人类更加迅速。根据希茨菲尔的观察,那些因为冰神果变大的蛛怪,由它们诞下的蛛怪后代也会更大。   这意味着果实的力量是能通过自然方式传承下来的。   蛛怪可以,人类也可以。   如果放任奥尔沃特这样发展下去,那会不会,再过个几十年一百年,这里的人都会变成小巨人?和现在看起来犹如两支不同的物种?   这就是奥尔沃特为何生产大高个的真相吗。   希茨菲尔有所猜测,但还不能完全肯定。   好在故事的节奏还算紧凑。   三天在她看来并不算漫长的等待过后,两拨不速之客闯入洞窟,和这些“阿特拉克-纳克亚的信徒们”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这些人分别属于两个阵营。   一拨大多装备厚重的甲胄,手持锤斧,甲胄行动间会从臃肿缝隙内喷出滚烫的蒸汽。人数几十。   另一波就是寻常装备。皮甲、锁子甲,甚至小礼服,什么都有。大多手持长管枪械。人数上百。   希茨菲尔原本还以为这些蛛怪既然有智慧可能还挺厉害的,比如像一些邪祟生物一样具备某种特殊的能力,结果在蒸汽骑士和简陋的热武器面前它们溃不成军。布满肉瘤的恶心身体只能有限度的抵御子弹,被打中柔软的腹部和肚子更是会直接爆浆,脆弱无比。   他们甚至生擒了巨蛛阿特拉,用一张巨大的网兜将它吊了起来。   “我告诫过你鲁德,不要和邪祟生物做任何交易!”   随着一道呵斥,一名身穿纯白长袍,佩戴夸张金色项坠的白胡子老者大跨步走来。   希茨菲尔之前听过他们交谈,知道此人就是乔尼提过的“卡德加大主教”。   他是北方教区的区首。整个北方教区,九座城池范围内的一切教区力量都在他的管辖之下。必要时甚至有资格接掌军权,代替当地的行政长官行使职务。   “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   一名身穿黑色大衣,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也朝他走来,一边说一边点头认错:“居然袭击矿山守卫……这些畜生太疯狂了!”   “不!我们没有……!”   巨蛛阿特拉在网兜里剧烈挣扎着,那狰狞可怕的样子,不少守在旁边的人都退了几步。   “我一直约束我的孩子们……它们从来不曾主动袭击过人类!”   “是他们自己闯入了这里!是他们——主动要和我们做这笔交易!”   “交易?”   中年男子眉头一挑,看向被簇拥着走到前面的奥卡拉和乔尼二人。   “是这样么?”   “我……”乔尼张了张嘴。   他看的很真切,中年男子——也就是鲁德,他和卡德加大主教都微微眯眼盯着这里。   不仅如此,他还敏锐的听到身后有枪管上膛的声音。   “它撒谎!”   奥卡拉先他一步做出表态。   他一指网兜里的可怕巨蛛,面露恐惧。   “我敢以女神的名义对所有人发誓!”   “一切都是这个怪物逼我们做的!” 第四十三章 冰尘之灾 六   虽然获救,但乔尼并不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感到开心。   由于奥卡拉的指认,“两人被蛛怪抓走”这件事已经被彻底定性。所有人都对他们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可他总觉得这几天良心一直在遭受煎熬。   不管那怪物一开始有没有想吃他们,它至少没有真的去做。   而且他总觉得……鲁德和卡德加二人在暗中有所谋划。他们好像很迫切的要坐实这些蛛怪的危害,为此甚至不惜扭曲事实,威逼他们撒下大慌。   和信守承诺的巨蛛阿特拉相比,他隐隐觉得这两个人更可怕一些。   当他私下里找到奥卡拉,将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之后,奥卡拉表现的十分惊讶。   在他看来,因为这次遭遇——再加上配合两位大人物完成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已经真正进入到北方教区顶级圈层之中,连那笔巨额债务都被免除了。   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他打算向那些人提出加入守备部队,最起码也能凭借摘过果子的经历捞个矿工当当。   奥尔沃特的矿工和其他地方矿工可不一样,待遇可是没的说的。   但乔尼现在居然生出这样的想法,觉得他们这么做不对?是在帮助“坏人”?是对巨蛛阿特拉对他们信任的背叛?   他觉得乔尼一定是疯了。   不管鲁德和卡德加有什么谋划,他们都是人类,做事情总是存在人类的底线。   但阿特拉呢?它就是一头会说话的畜生罢了。和它当朋友?它的信任?这种东西有谁会在乎?   难道要放着好好的人类社会不待,以后一直和这些蛛怪躲在阴暗的地底吃虫子吗?   奥卡拉完全不赞同乔尼的观点,他奉劝好友好好休息,不要成天到晚胡思乱想的。   “你在那个坑洞里也看到那些尸骨了……对吧?”他最后这样对乔尼说,“可见它们是吃人的……它们不是你的朋友,兄弟。你的朋友应该是我,是主教大人。”   乔尼没有回复他什么,奥卡拉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去。   但让乔尼没料到的是,很快就有真正的大人物来找他了。   傍晚,在洞窟拐角的帐篷当中。他怀揣着紧张不安的心态见到了卡德加。   “别紧张孩子。”卡德加先是好好安抚了他,“我听奥卡拉说你不太好受(乔尼顿时看向帐篷的布帘)……没关系的,外面没有别人,我禁止他们跟着过来。”   “卡德加大人。”乔尼咽下一口口水,“我不知道……我不理解……”   “别慌说。”卡德加打断他,“你先站起来。”   “?”乔尼一脸不解的站起来。   “走两圈,伸展一下肢体。”   乔尼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认真按说的做了。   “很好。”盯着对方明显又长高了的健康身体,卡德加眼里闪过亮光,“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萨拉在给人类寻找新的出路。”   “新的出路?”   “是的。”卡德加点头,“你今年多少岁了,李斯特?”   “31岁了,大人。”   “在你31岁的生命当中,你有见过械阳女神真正显灵过吗。”   “……应该没有。”   “是的,没有。”卡德加再次点头,这次他的动作显得非常有力,“除了那块石板的复制品,我们甚至没有明显的证据证明有这样一尊神祇存在。我们不能在遇到不可抵御的危难时从她那获得任何帮助,除了念诵她的名字跪下祈祷或者拿起武器凭借我们自身的勇气和力量战斗之外,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大人……”乔尼脸色一变,“这……”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李斯特。”卡德加对他微笑,“你应该看得出来,现在,我们有选择了。”   这他妈的——   希茨菲尔差点在心里破口大骂。   好了,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教区拼死也要掩盖奥尔沃特的灾难真相了。   虽然看到现在,她还是没弄清这个灾难是怎么回事。但这段灾难背景,这个背景下的北方教区干的事情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他们俨然是想改换信仰!   废除对械阳女神的信仰,换成这这棵冰晶果树背后的代表,那位“冰神”!   等等。   她心里一紧,想起了白影宫对自己的异常态度。   王室对各大教区的掌控力量是绝对的。   尤其是这种邪祟、灾厄层出的环境背景,掌控力道只会比她想的更强。   那北方教区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中央教区,甚至白影宫到底知不知情呢。   她觉得这还真不好说。   卡德加并没有在乔尼的帐篷中停留太久。但他已经明确概述了他们的计划。   简单来说,卡德加打算把北方教区作为“试点”。   通过对冰晶果树的开发研究,加速催动当地居民的异化,实验他们是否能掌握超出人类极限的力量。并研究能否用这股力量来对抗邪祟。   他们之前和蛛怪群体谈判,交易,不是因为他们打不过,而是因为在商谈这个计划,要排除异见,下定决心。   现在击溃了守护冰晶果树的蛛怪群,他们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切掉那节断崖,将果树安稳带回城里。   他们早就对那种采集效率感到不满了。   顺带还可以通过阿特拉奴役这些怪物,逼迫它们继续生产冰晶石矿。   听完这些消息后,乔尼久久不能平静。   当夜,他悄悄从帐篷里溜走,七拐八拐找到了关押巨蛛阿特拉的深坑,想要和它做些交流。   “我已经……都知道了……”   阿特拉的声音有些虚弱。   乔尼转动油灯,看到它的八根勾爪都被砍断了,断口正在不断流淌黄白粘液。   “阿特拉,你的伤……”   “我是神的信徒,这种程度还不会死。”   “但是,人类,你的同伴太过贪婪,这会为你们招来可怕的灾祸。”   “灾祸?”乔尼一愣,“你是说……那个果树的诅咒?……它不能被用这种方式移动吗?”   切开断崖,到时候是把果树栽到深坑里还是放平都是卡德加一句话的事。采摘也不用遵守原来的规则。   但听上去,这好像是个错误的行径?   “灾祸不在你们的行为本身,而在这么做会引发哪些后果……”   阿特拉嘿嘿低笑起来。   “你们的本土文明很奇怪,按照我从神主那里接到的信息,这里曾经有无比可怕的存在停留过,但整个世界上都找不到多少其残留的痕迹……”   “只有这些树……它们是那些神秘的种子发芽……长大……它们的本源曾经有紧密的联系,因此它们互相之间也都是有联系的……”   “针对冰神树做出的冒犯并不会立刻反噬到你们头上,但你们会惊动它们……会惊动它……”   “惊动什么?”   乔尼整张脸都有些扭曲起来。   “告诉我阿特拉!算我求你……”   “一条蛇。”   阿特拉发出一串低沉的语调。   希茨菲尔听的头皮发麻。   “蛇?”乔尼瞪大眼睛,“什么蛇?怎样的蛇?”   “一条漆黑色的,盘踞在灰雾里的巨蛇……”   巨蛛的声音如歌如泣:“它会比你见过的任何怪物都要庞大、可怕。它总是紧靠着那棵最巨大、最可怕的树,如同它的根须……吸收着那些罪恶,那些最为肮脏,最为飘渺的东西……”   “我看到它在苏醒……”   “是的,它就要苏醒……”   ————————   感谢:可鲁贝洛斯、花花真可爱、菜制布偶、贺茂离……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四十四章 冰尘之灾 七   通过阿特拉的描述,乔尼眼前仿佛真正出现了那样一幅宏伟的画面——   在无边无际的暗黑天幕中,一截巨大的、只能窥见其部分轮廓的身躯在灰色雾气中若隐若现。   它的身躯既宏大又精密,犹如一棵巨木的根须盘踞在那里。   但仔细看,它又并非是根须的全部。   好似真的有些根须是真实的……再顺着这些根须往上窥视,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个伫立在中央的可怕巨影。   “啊!”乔尼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像是被推动一样摔了出去,手里的油灯也掉到地上,整条走廊隧道里顿时暗了不少。   “什么声音?”十多米外的洞窟口传来守卫的怒吼,“谁在那里?说话!”   乔尼听到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他强忍着晕眩,像穿山甲一样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勉强闪身躲到岔道后面。   “砰!砰!砰!”刚躲进去,他对面的冰壁就爆开几处深坑,他不得不继续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顺着这条岔路口亡命奔逃。   可能是巧合,可能是运气。这一路居然都没人拦他。他顺利逃到矿洞外面,利用卡德加和鲁德一行人带来的雪橇板直逃下山。   再然后,他理所当然的被通缉了。   通缉令上对他的描述是“邪教徒”,声称他背叛了萨拉,背叛了械阳女神,加入了一个信奉蜘蛛怪物的邪恶教派中。要求人们不得相信从“乔治-李斯特”口中吐露的任何言辞,并要他们看到他行踪后立即汇报。   这段记忆是苍白的,是枯燥的。   希茨菲尔目睹乔尼在此后数年里东躲西藏,屡屡避开教区的抓捕,同时也注意到奥尔沃特的发展速度开始飙升。   一座又一座完全由冰晶石堆砌的建筑出现在城中,替换了那些显得过于老旧、僵硬的石头堡垒。凭借这种最珍稀的独特矿产,奥尔沃特成功和多家商业联盟签订协议,以额外的矿脉产出换取商队每年必须来足北地一定次数。   奥尔沃特的城市风貌焕然一新,迅速变得繁荣起来。   不仅如此,这里的居民也在这些年变得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健康,更加适应北地的气候。   这些都是通过乔尼的视角观察到的,因为不管他再怎么东躲西藏,他都一直坚持留在北地,没有彻底离开北方教区。   这里毕竟是他的家。是生养他的地方,是他作为乔治-李斯特存在所依凭的记忆之地。   对于他这种心态,希茨菲尔暂时不好做出评价。   如果一切继续发展下去,乔治-李斯特要么在这种悲惨的逃亡生涯中结束生命,要么被日益加强的抓捕力量绳之以法。   但意外发生了。   那是一个毫无征兆的早晨。故事的男主人公牵着一匹瘦弱的角鹿从奥尔沃特山脉的西边横跨进二十里地,硬是绕过了所有眼线,只为回故乡看上一眼。   当然,这可能只是一个顺带的目的。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被追撵的走投无路了,利用“灯下黑”心理回到北方教区的大本营……说不好还有机会逃走。   “呼!”勒住角鹿的缰绳,乔尼将绳索系在一棵雪松树干上。自己往前又走了几步,站在一处陡峭的悬崖边朝下眺望。   入目所及是一座扎根于盆地中的美丽城市。   它三面环山,三条河流从城中穿过,统治者没有荒废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唯一竖起的城墙外是一片辽阔的冰湖,只有通过十二座石桥越过湖面才能入内。   而且最让人感到震撼的是,不只是城市中的普通建筑,连那道巍峨的城墙都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着晶莹的光。   “北方之星,冰晶之奥尔沃特……”   喃喃念出这些年传播开的对它的赞美,乔尼眯起眼,遥遥伸出一只手朝它抓去。   他多想正大光明的回到这梦中的故乡啊。   但是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卡德加等人对他颁布的通缉令他肯定是不认的。不光不认,他还反过来认为是卡德加和鲁德背叛了人类的信仰。   “奥尔沃特这些年的高速发展,一定是因为他们窃取了冰神树的大量果实,并无节制的压榨整个蛛怪群体所达到的。”   他微微蹙眉。   根据阿特拉的说法,这种过度的……索取?势必会招来可怕的灾祸。   但是,到底是怎么样的灾祸呢?   他不明白。   躲藏的这些年,不止一次,他在噩梦中看到灰雾,看到灰雾中有一条可怕的巨蛇。   但是这一切和奥尔沃特的灾祸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奥尔沃特和诸多商盟签订协议开拓贸易渠道之前,这里鲜少有商人来。每个当地居民都有外出打猎的经历,乔尼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是很熟悉那些动物习性的。在他看来,蛇……不管是多大的蛇,到了北地都是要冬眠的。   这里实在太冷。每当到了冰月时节街道上最深能堆出三米多的积雪。   难道那条蛇还能突破自然规律的限制?   还是说……   它吃掉了大量冰神果?   思索中,乔尼突然感觉地面在晃。   一开始他没当回事,奥尔沃特的山脉太大太深,发生雪崩是常有的事。而他此时停留的位置是在山脉的最南端,路上连积雪都没有多少,并不担心会被波及。   但随着晃动幅度越来越大,甚至他亲眼目睹到最遥远的山脉彼端出现一道狭长裂缝……他的脸色就瞬间变了。   “这……这到底是……?”   咔……   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那道裂缝飞速扩大,从起始点一直绕着整座山脉一周,看上去犹如一条漆黑的魔蛇。   然后就是更剧烈的震动。所有在裂缝上的山体朝着盆地塌陷。   轰隆隆……   山峰落地引发地震,碎裂的山岩散出大量尘土。   积雪顺着坍塌的斜坡直流而下,阵阵白雾汇入浓烟。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十秒钟。   天地伟力。   自然之灾。   就这样彻底吞噬了北方之星,吞噬了这座冰晶之城。 第四十五章 第二棵树   “就这样,奥尔沃特,北方之星,奇迹之城,生养了我,孕育了我的故乡,从此于我的生命中和他人的认知中彻底消失了。”   昏暗的酒馆,只有老者干裂的嘴唇在翻飞诉说。   “尘埃遮蔽了天空,遮蔽了一切。纵使有人能从那样的环境中幸存下来,他们也绝对活不了多久。重建这座城市已经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它彻底死了。”   没有人说话。   男青年,刻薄女人,壮硕男人,甚至酒保都呆呆盯着他。   他们不敢呼吸,似乎深怕惊动这吟唱般的毁灭诗篇。一个个都在脑海里勾勒幻想着,能顷刻间毁掉一座城市的灾难会是什么样子。   但再精彩的故事也有结局,正如生活会磨平人的棱角,让他们不再相信故事的真实。   “铛铛铛铛!”一阵金属交鸣声突兀响起,坐在桌子前面的三个人瞬间惊醒,发现是酒保用铁勺用力敲着茶缸。   “臭老头……我平时看你可怜给你在这休息,有时候还余你一口酒喝,你别在这胡说八道啊!”   酒保看上去既愤怒又恐慌。这是当然的——因为要是对方刚才的话被人传扬出去,尤其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收留过此人,别说工作了,他的性命可能都要不保。   北方教区打算背离对械阳女神的信仰,转而供奉那棵树背后的新神祇……   这他妈的,这种事情要是真的,那得牵扯多少人?   恐怕连那些高高在上的,让他甚至都不敢直视,连名字都不敢念全的人都得倒霉,更何况是这样一家小小的酒吧?一个寻常的酒保?   目睹此景,壮硕男人直接站起来,掏出一张暗金钞票放上吧台。   “刚才他说的东西,以及接下来发生的事,你就当没听到过,没看到过。”他死死盯着酒保的脸,“这对你也有好处,你觉得呢?”   “当然。”酒保看了眼楼道口,确认从大门到楼道这一大段空间都没人偷听偷看,伸出手指按住钞票,将它滑到吧台下一把攥住。   “我会的。”   男人点点头,回到位置上坐下。先是看了看老者然后又看看刻薄女人,最终摇头叹了口气。   他看上去对调查到的结果不太满意。   希茨菲尔一路观察着他的神态变化。   为什么,他们不是为了追查到奥尔沃特毁灭的真相,然后以此来撼动械阳教团在民间的声望的吗?   就在此时,年老的乔尼也站了起来。   “别多想,乔尼。”男人也跟着站起,“我给他钱不是那个意思……放心,我们不是为了灭口而来。”   “那你们是想做什么呢。”老乔尼微微眯起眼睛,在这三人脸上来回巡视着。   “保护不了亲人、爱人和朋友,我这辈子活的可谓是十分窝囊。你们费劲力气找到这里的场景我不止一次在梦里预见,老实说我并不惊讶,这对我来说反倒是解脱……”   “我们来找你,仅仅只是不希望一段尘封的历史被平白掩埋。”刻薄女人开口说道。   她吐出一口烟气,微微咧嘴:“如果你真的对一切都不保任何希望,那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遇到你了。你心里很清楚这场会面是怎么回事,李斯特先生,因为你还心存不甘。”   “你以为我想复仇?”老者脸上露出讥笑。   “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女人摇头,“而是‘警戒’。”   老者一愣。   “不是吗?”女人继续道,“你用你的一生,以及真座奥尔沃特城无数居民用生命付出代价才证明的东西。如果一点记录都没留下来,万一还有其他人也遭遇类似的情况,他们又如何避免灾难的发生?”   “这……”   老者皱眉,双眼中隐约有火焰闪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嘛……我倒是可以介绍一下。”   男青年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   他做正身子,非常严肃的咳嗽一声,非要引得所有人视线都停留在自己脸上。   “不知道你听过……圣果会吗?”   涟漪荡开。   所有记忆的片段化作碎片。   希茨菲尔再度醒来,眼前的场景已经回到书架走廊。   第一时间,她将视线投注到存放《奥尔沃特回忆录:1957》……这颗果实的原来位置。   空空如也,并没有出现新的果实。   眯了眯眼,她又伸手掀起裙子,从左边大腿绑着的一根布条内兜里取出一只连着细长锁链,锁链另一端和衣裙内胆挂在一起的怀表。   一套动作十分熟练,甚至都没有低头去看。   她想通过这块表来确认了一下,自己“消化”这颗果实大概耗费了多少时间。   “不到两分钟。”   伴随出声,夏依冰缓缓从书架后的阴影里走出,手里同样拿着一块怀表。   “前面我已经去过了。你猜的没错,顺着书架的间隔一直往里走,最尽头是一棵奇怪的树。”   “我想去看看。”   “那么抓住我的手。”   夏依冰朝她伸手。   希茨菲尔抬起手,稍微一愣,这才注意到,有一根绳索绑住了连接自己项圈的锁链,并且另一头就抓在这个女人手里。   “你——”   “预防措施。”   夏依冰抬眉,满脸无辜。   “别忘了我们可是在没有确认安全的环境。在这种地方分开行动变数太多……我可不想遇到伪装成希茨菲尔形象的奇怪的东西。”   她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虽然还是觉得这种行为没有她所说的那么简单。   但谁让现在情况特殊呢。   总不好过多纠结这种琐事。   强行要求夏依冰解开绳索,抱着一丁点小情绪把手交给对方握住,两人顺着书架长廊一直往前走。   一边走,夏依冰一边给她介绍这里的结构。   “你应该注意到这条走廊越往里走越窄了。”她说,“因为这些书架共同排列出了一个圆形,那棵树就栽种在圆形的中心。”   抵达走廊的最尽头,希茨菲尔终于看到了她说的东西。   那是一棵白色的树。   它有三四层楼那么高,最低的枝桠距离地面只有一米,对于希茨菲尔这种身高的人来说也是触手可及。   但是这棵树并没有结任何果实。   连叶子都没有,所有的枝桠都是空的。   来到纯白的枝桠面前,心念一动,希茨菲尔伸手触碰树枝尖端。   前不久曾经体验过的一段回忆被她在心里过了一遍。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枝桠下方已经出现了一颗新的“禁果”。   很好。   希茨菲尔翘起嘴角。   原来是这么个借阅法……   那么接下来,阻止她无限量读取所有记忆果实的阻碍,就只剩下……弄清所谓的“权限”要怎么来了。   ————————   感谢:爱喵的某人、短小爱丽、繁花将尽、沉默的警醒者、十字名咏……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四十六章 未知的代价   “已经5点55分了。”   夏依冰一直关注着少女的动作,看到她伸手将那枚新生的果实从枝桠上摘下,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   虽然希茨菲尔说了不要紧,而且根据她的观察,对方吃下果子后确实没出现什么异常反应。但她已经被科普过这些果子有多可怕,自然不希望少女像那些小说家一样嗜果成瘾。   所以她想提醒她,马上就到6点了。   如果西蒙和那个自称梦仙女的女人都没有说谎,过了6点,她们就可以尝试苏醒。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紧手中的果子陷入沉思。   “希茨菲尔?”夏依冰微微抬高声调。她看到少女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直接挤进那条书架之间的走廊,顿时也迈动步伐紧紧跟上。   书架上的果实太多,太密。希茨菲尔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原先是在哪里吃下的那颗果实。   但好在那个空缺还在。在这种密集排列里出现的空缺实在是太显眼了,她迅速找到那个位置,将手里的果实放回原位。   《奥尔沃特回忆录:1957》   她死死盯着前方木板上雕刻的文字。   [27年前,北方教区最繁荣的城市——矿山奥尔沃特遭遇了一场空前的劫难。劫难过后,奥尔沃特半毁,人口大幅缩减,北方教区却选择隐瞒灾难的消息。以至于今天人们依然认为奥尔沃特的沉寂是因为矿难造成的山体塌陷。本书将以一名矿山守卫的视角带您全程浏览那场事故的全部经过,确保您身临其境,领悟被太阳遮蔽的真相。]   [贡献者:乔治-李斯特。]   [借阅权限:8级。]   [备注:由智慧果树重构思维后结出的果实,天然无污染,和那些恶心的残次品可不一样。]   “没有变化么。”夏依冰看到她呼了口气,“只会记录最初的贡献者……那么权限的获取,还有积分的获取就都需要这种贡献……”   “希茨菲尔。”夏依冰忍不住再次开口提醒她,“已经6点了……也许我们应该先从这里出去。”   “出去?”少女愣了愣,脸色亦是同样出现变化,“对……出去也是一种验证方法……如果可以出去的话……不……但这样一来可就太糟糕了……”   她又来了。   夏依冰嘴角一抽。   在影狮干了这么些年,她自诩算是一位合格的探员。但在认识希茨菲尔之后,她总觉得自己思维的反应速度有些偏慢。   并不是说她能力真的有那么差,否则她也不可能在这个年龄升任队长了……而是希茨菲尔总能比她更早的发现线索!   我将来可是希望和她……可不能在这方面被她看扁了呢。   一股不服输的念头从心底里涌现出来,夏依冰暂时放弃催促,同样开始快速思索,希茨菲尔这一系列行为背后是有什么深意,以及她又发现了哪些隐藏的线索。   首先是希茨菲尔选择吃掉那颗果子……她完全不害怕自己会受副作用反噬,那种自信看起来有些太夸张了,夸张到她好像……有必然的把握。   所以是……她身为神蚀者的某种能力?   不确定。   信息太少了,而且也不知道她从那颗果实中得到了什么记忆。   不——不对。   她微微蹙眉。   希茨菲尔的神态变化是从我第二次催促她开始的,关键词是“出去”。是否能出去应该和我之前思索的条件无关,它真正关联的应该是——   “咦?”   刚准备转身,希茨菲尔却看到夏依冰先她一步跨了出去,反倒变成了自己追着对方跑,一起来到那堵石墙下站定。   “‘借阅/驻阅之权限级别分为1-10级……将严厉惩戒跨越权限的借阅/驻阅行为……’”夏依冰缓缓念出上面的规则,“‘由任何原因导致的越界行为,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夏也发现了吗。”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这个藏书馆赋予我们的权限……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根据目前搜集到的信息,她已经基本明白了藏书馆的运行过程。   所谓书,就是果子。   果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像她刚才做的那样,按照木板上的描述,“直接由智慧果树重构思维后凝结的产物”,另一种则是“恶心的残次品”,具体怎么生成暂时未知。   驻阅和借阅都是吃果子,即把对应的果实吃下去,获得最初贡献果实的人投注进去的思维、记忆。   想要归还果子,只需要前往书馆最中央,来到那棵纯白色的“智慧果树”下,触碰枝桠,回溯记忆,这棵树就会自动将这段记忆重构,将刚刚吃下的果实再凝结出来。   如此,藏书馆才开的下去。   吃了果子不想还直接跑路,这肯定是不允许的。   规则里写着呢。那违背的后果……她暂时还不想尝试。   这里让她觉得不对劲的是那个“权限”的问题。   她是第一次来到哈里藏书馆,没有做过任何贡献,在藏书馆没有积攒任何积分,相对应的也就没有获得任何权限。   那么,按照常理,她这样的人进入藏书馆后,能够吃、触碰,甚至看到的果实,应该都是对应的最低级别……也就是1级权限。   但是她确实能看到、触碰到……乃至吃掉对应8级权限的《奥尔沃特回忆录:1957》。   这根本是……不合理的。   按照这面墙上写的借阅须知,她已经违背了第三、第四条。   惩罚呢?   “要么惩罚被延后了,要么就是没有惩罚。”   夏依冰面色凝重的看向她。   希茨菲尔也是一个动作。   “我们想的都一样吧?”   “看上去是。”   “伊扎贝拉(合声)。”   一起转身。   一起狂奔下楼。   重新回到一楼吧台,两人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再也看不到一条影子。   “这就是她说的代价被免除了吗。”   希茨菲尔有些龇牙。   “到现在也不知道被透支掉了怎样的代价,这鬼地方……”   她甚至不理解为什么她们会获得这样的优待。   就因为是女人?   不可能,那些小说家里也不是没有女人。   希茨菲尔看了看沉思中的夏依冰,偷偷朝楼梯口瞥了一眼。   假如说……   这种优待。   这种免除权限要求的优待并不止局限于一颗果实。   并不止局限于“这一次来藏书馆”。   那岂不是意味着,这里所有的果实,所有的智慧都可以让她予取予求?   只要她遵守规则,每次都找到智慧果树复制一颗放回去,这种索取根本就是……不限量的?   她并没有留意到,就在她产生这种想法的同时,她的影子里悄然飘出一缕黑气,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窜出消失。   然后就是刺痛——   左眼的刺痛。   “希茨菲尔?”夏依冰注意到她捂着眼睛半蹲下来,赶紧跑过来半搂住她。   “不要紧……”   希茨菲尔吸着气道。   “大概率是……现实里的身体撑不住了。”   也是。   她们可是平白多在这里耗了一天,这意味着整个周六周日,两天时间内她们现实中的身体没有苏醒。   没有饮水,没有进食。   以她的身体强度,出问题是很正常的。   看来不能再这里耗下去了。   感受着从左眼传来的越来越强烈的刺痛,希茨菲尔有些遗憾的看了眼楼道。   因为不确定这个免除代价的机会是不是一次性的,她还想着要不要多在这里停留一会,多吃几颗记忆果实。   但现在显然不允许了。   “先回去。”   她发出一阵堪比蚊子的细小声音。   “醒来再说。” 第四十七章 苏醒   意识在下沉。   不断下沉。   欲念魔戒的力量让人昏昏欲睡,希茨菲尔费力转动脑袋看向灰雾。隐约能在其中看到一节巨大轮廓。   它在动。   在灰雾里滑动。   粘腻。   冰冷。   刻板。   无情。   “希茨菲尔……”   “嗯!”   猛地睁眼,希茨菲尔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正好和什么东西撞在一起。   “哎呀!”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希茨菲尔已经顾不上了,她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顺着额头蔓延至自己的神经和大脑,被迫抱着头歪倒在床上,咬紧牙关避免痛呼出声。   但另一个人——被她撞到的律希尔可没这么收敛。她发出一阵可以让任何人听到后心生旖旎的呻吟吟,躺在地上的柔软身体还扭来扭去。   “……”好不容易从头痛、眩晕等负面状态的折磨中恢复过来,希茨菲尔一扭头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你是……那个变态护士!”   律希尔的声音和头发还是很有辨识度的。最重要的——希茨菲尔确实没见过哪个护士比她更变态。   虽然她两世加起来也没见过几个护士就是。   “艾苏恩-希茨菲尔~~~”律希尔顿时一个翻身爬起来,捏住少女两边脸颊用力拉扯,“怎么跟你护士姐姐说话呢?嗯?你知不知道你能活下来多亏了我?不跟我道谢就算了,居然还拿头撞我!还说聪明美丽能干的我是个变态!?”   不然我不信哪个正常的护士会没事干去挠别人脚心,猥亵别人全身。更不信哪个正常的护士会不知廉耻的在地上扭来扭去还发出那种声音。   “自重,律希尔小姐。”她抓住小护士的手,将它们拿开。   手臂上有刺痛感,瞄了一眼,插着针头。   哦……怪不得她会这么说,看来是南辛泽本地的防备力量发现我和夏出现异常了。律希尔应该是恰好从王都调来支援,正好赶上……   想着想着,希茨菲尔白嫩的面颊开始变红。   还不是一般的红。简直比最壮观的火烧云还要艳丽。红的灿烂,红的滴血。   因为从这根连着吊瓶的针头,她联想到了一些其他的,关于生理需求方面的事。再顺着这个思路动了动身体,顿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插在她尿道里面,正在一阵阵的传来强烈振动触感。   这这这这这这……   她瞪着眼睛,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不不按照道理我昏迷了两天对任何一个医务人员来说插尿道管都是很正常的操作我不应该多想什么。   但是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我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啊!   希茨菲尔简直能听到内心中有另一个自己在羞愤的咆哮。   “怎么啦?”律希尔看到她这样子有些不明所以,直到顺着她的视线瞄到那根从被褥里延伸出来、末端接到一个铜盆里的透明导管才恍然大悟。   “哦,害羞了?放心姐姐弄的时候可是很温柔的……你也不想尿的一床都是吧?还是说你希望姐姐亲自给你抱着去撒尿?”   “可以出去下吗,护士小姐。”希茨菲尔迅速恢复平静,“我想我自己可以处理。”   在律希尔“忘恩负义”、“小气鬼”、“害羞包”之类的控诉中将她驱赶走,希茨菲尔吸了口气,强忍着快感和羞意,把那些针管和尿道管从身上扯掉。 “啊……”拔下尿道管的时候希茨菲尔感觉整个人都被一股强烈的酸涩感包围,小穴又湿润了起来。   身上穿着宽松的衬衫,下面……除了内衣外光着双腿。   把脚套到拖鞋里,站起来稳了会。   头还是有些晕,但应该问题不大。   并不是因为身体哪里有毛病,而是长达两天时间里一直靠吊水汲取营养,肚子里太空,感到不适。   “忘了问她夏怎么样了。”   看了眼门板,希茨菲尔缓缓摇头。转而看向座钟,发现时间已经是上午10点。   她们选择苏醒的时间应该是6点到6点30之间。   这么说自己居然在梦境里游荡了三个多小时才醒来么?   到底是因为身体太差,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因为着急了解情况,希茨菲尔强忍着饥饿换上衣服。   衣服就是她自带的,一条加厚的白丝裤袜和全新的衬衫、连身长裙。全部都被叠好放在床头。   再套上一双棕色皮鞋,希茨菲尔稳住步伐,开门,一眼就看到穿着常规打扮的黑发女人靠在墙边。   所谓常规打扮,自然是包括黑风衣、帆布短裤、黑丝裤袜和高帮长筒靴。   只有那头黑发没有一如既往的扎成马尾,想必应该是刚刚洗过,甩动间还有反射的亮光。   “希茨菲尔!”   看到她出来,夏依冰精神一振。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看到夏依冰,她陡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夏……   她不会也被那个变态护士玩弄过身体,挠过痒……   该死,我在想什么呢?   “希茨菲尔?”   夏依冰歪头,不太懂她怎么脸开始红了。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她从走道里的一张桌子上拿起一只油纸包塞到少女手中,拉着她就往楼下走。   “你刚苏醒,肚子一定空的厉害。这是我从蜜蜂王后买的蜂蜜蛋糕,你凑合对付一下,等会再喝点牛奶,等晚上你恢复好一点再带你去吃肉。”   “发生什么事了吗?”   希茨菲尔没有矫情,挤出一截蛋糕咬了一口。   从夏依冰的急切态度上,她敏锐的察觉到好像发生了什么。   “那个卡西米尔……你还记得吧?”   “记得。”   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张欠揍的脸。   “在我们进入梦界调查的时候,他和卡尔骑士在现实里也有重大发现。”   夏依冰吸了口气。   “他们以罗贝尔的妻子为突破口,查出罗贝尔经常在凌晨秘密出行。根据这条线索查出了一个全都是由问题小说家组成的,名为‘圣果会’的组织。并且从那个组织手里拿到了不少那种鲜红果实。”   “圣果会?”   希茨菲尔一愣。   这不是和记忆片段中,那名男青年说的组织名字一模一样吗?   “然后呢?”她赶紧追问,“这是好事情吧?”   确实应该是好事情……   有了这个线索,他们就可以直接确定那些小说家是有罪的了。这证明了他们肯定在最开始的审讯调查中撒了谎,顺着线索继续查,应该可以从他们嘴中撬出更多信息。   “唔……说是这么说。”   夏依冰面色有些古怪。   “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卡西米尔吃果子了。”   “……嗯?”   希茨菲尔微微瞪眼。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   夏依冰也是有些龇牙。   “他好像已经有一点,成瘾的征兆。”   ————————   感谢:ちん嗅ぎ的爱丽、小指轻翘、仅为自由而战、星辰新52……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顺便求票票~!   ps:白天还有一更! 第四十八章 成瘾   希茨菲尔怎么也想不到,再次看到卡西米尔——看到这位来自图书馆的八级探员居然会是在这个地方。   一座几乎是全封闭式的阴暗地牢。   “别误会。”和少女有一道铁栅栏之隔,坐在黑暗最深处的男人开口说道,“这不是虐待,而是我要求他们这么做的。”   希茨菲尔微微皱眉,看向旁边的高大骑士。   “确实是这样。”卡尔无奈的附和一句,“这家伙当时发完愣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就把那包果子塞给了我,要我回去后第一时间把他关起来,并且这些果子也要藏好不能被他人发现。”   “那些果子呢。”希茨菲尔问他。   卡尔不说话。   希茨菲尔扬眉,看来她也算在这个“他人”里了。   看了眼夏依冰。   黑发女人已经把马尾重新扎了起来。整个人斜斜依靠在石墙上,正盯着牢狱里的卡西米尔兀自出神。   收回视线,希茨菲尔将一叠潦草的手稿塞给卡尔。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全部发现……关于圣果会,关于对海尔森、罗贝尔都属于这个组织的确认,以及对圣果会策划谋杀海尔森一案事实的确认。”   “就是这样。”卡西米尔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查,而是点名了要将这些信息都交给我?”   这一点希茨菲尔不太理解。夏依冰之所以那么急切的要拉着她来,就是因为这份由卡西米尔亲手撰写的手稿,他说明了只愿意给她一个人看。   不合常理。   这人不是前不久还说要和她比拼谁先破案的吗?   “我已经被果实污染了。”黑暗中的眼睛微微闪烁,卡西米尔平静说道,“我做出判断:我暂时不具备执掌证据查案的资格。那么除了我以外,南辛泽唯一受我认可的人就只有你,侦探小姐。”   “那我呢?”卡尔忍不住插嘴问他。   “你啊。”卡西米尔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人不错。”   “嗯。”卡尔先是点头应允,然后等了半天也没下文。   就这?   没了?   不去管高个子骑士阴晴不定的脸色,希茨菲尔顿了顿,继续问他:“你确定,你吃下去的果子,和你带回来的果子都是用……那种方式结出来的。”   “确定。”卡西米尔点头。   “你确定你现在已经是‘被污染’的状态……但我看你说话思考的逻辑还很有调理。”   “确定。”卡西米尔再次点头,“这和我现在的状态没什么关系,而是我能感觉到从心底里传来的对果实的渴望。”   “哦。”他顿了顿,“严格来说,那不是对果实本身的渴望,而是对吃下它们那瞬间所能体会到的……智慧的渴望。”   “那种明悟透心的感觉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成瘾的魔药。我现在能保存逻辑思考和说话不代表我以后也能做到。以目前我所掌握的情报推测,我有较大把握确信海尔森、罗贝尔等圣果会成员之所以能汇聚到一起,形成这样的结社组织,就是有这种瘾性在暗中作祟。我不希望我在将来变成他们那样,所以我要求卡尔团长将我锁起来,并谨慎防止我得到第二颗果实。”   “正确的做法。”希茨菲尔点评一句。   综合自己在梦界藏书馆获取到的信息,她基本确认,《奥尔沃特回忆录:1957》简介里提到的“恶心的残次品”,指的就是卡西米尔获取到的那包果实。   从果树上直接结出来的果实是正品,是天然无污染。   异化人类自己结出来的果实是残次品,存在污染并且恶心。   很合理,她甚至庆幸自己吃下的是正品果实。   “当心那些小说家。”卡西米尔再次提醒外面的人,“那些被严密监视的人,他们有能力避开眼线私密集会。再加上他们的身体异化,已经不能再把他们当做平民看待。”   “我们会的。”希茨菲尔点点头,“谢谢你,卡西米尔。”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她不打算继续多待。   “别急着走肖密拉。”   卡西米尔叫住打算一同离去的卡尔,暴露在光影中的下半张脸,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可以再给我拿些纸笔来吗。”   “我获得了那混蛋全部的精神感悟,好像,非得写点什么不可。”   ……   “怎么搞那么慢?”   站在南辛泽监狱的地上大门外,希茨菲尔目视卡尔一路小跑跟上。   “我需要你帮忙连接南辛泽的本地防务。无论是警察还是军队,我要他们在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在整座城市落实巡逻和监控。”   “注意你的措辞,侦探!”卡尔虎着脸,看上去非常不爽,“我可不是你的下属!”   “那么我道歉。”   希茨菲尔很有礼貌的对他欠身。   卡尔面色好看了一些。   “我会帮你联系,但我不保证他们会答应。”他们一路走一路说,“而且你这是要加大对那些人的控制?你想干什么?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吗?”   “已经有证据了,无论是对同伴的谋杀罪还是私下组建结社的罪,哪一条都够他们蹲班房吧。”   “账本不是这么算的。”   卡尔面色一阵变幻,放低声音道:“你之前也见过乔-科尔和他的头头庞迪契……你觉得他们会甘愿放弃这块肥肉。”   “我以为辛泽教区对下辖城市的掌控力是绝对的呢。”   “我说了不是这么算的……毕竟这件事还没显露出明显的危害——”   “等有危害就迟了。”   希茨菲尔立刻给他堵死。然后有些好奇的抬头看他。   “我很诧异,卡尔团长。”   “……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说的出来这种话。”   “……”默不作声。   “这不是你的本意吧?”希茨菲尔继续追问,“辛泽教区分为南北两部,你所掌控的只有南部的燧石骑士,而你本身在这一部里还要听命于南部的区首。”   辛泽教区的第一级是南北两部的区首。   第二级才是南北两部的燧石骑士团。   也就是说辛泽教区至少有三个人可以不听卡尔的命令,其中两个甚至能命令他。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侦探。”   卡尔干巴巴的道。   “而且我也确实搞不明白……既然你打算把那些小说家都抓起来,那你干嘛还要驱使那么多人在城中巡逻?你还想找什么?”   “当然是致使圣果会出现的源头,哈里藏书馆。”   “?但是你们不是说了那东西在西格兰特?在梦界中么?”   “……你不会以为那就是它仅有的存在方式吧?”   希茨菲尔扬起眉毛。   “想想看,我和夏在梦界书馆里看到的规则里写着……他们是每周一至周日午夜的0:00~5:59营业。如果藏书馆的存在方式只有这种,圣果会的人,那些小说家们,何必在凌晨2点以后汇聚到一起吃互相制造的劣质果实呢。”   “他们不是反而应该抓紧这段时间入梦,去梦界藏书馆吃好东西吗?”   “……”这一下给卡尔问愣住了。   确实。   好像是这个道理。   “所以外面肯定也有藏书馆。”希茨菲尔直接下结论。   “我姑且推测藏书馆就是所有事件的起源……它是一个能在现实与梦界中游离不定的东西……”   “存在于现实里的它,想要最大限度的获取客流而且不引起他们的亲友注意,其营业时间一定是在下午下班后,或者晚饭之后。”   “同时这个营业时间一定是和圣果会私下交流的时间错开的,那就不可能是凌晨,所以大概是晚间6点到午夜12点左右。”   “你就按照这个时间让他们去查吧,卡尔团长。”   “如果——”   卡尔眼神有些闪烁。   “如果推行不下去呢。”   “那就用暴力。”   少女的回复让他心跳骤停。   “把你的骑士团调出来,逼他们干。” 第四十九章 抓捕   卡尔离去后,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站在路边。   这条街的地势很高。站在十字街道的出口处朝南边眺望,能直接看到蜿蜒的马路、错落的房屋,甚至能隐约瞥见码头处的白帆、烟雾。   轿车的轰鸣、自行车铃和行人的嘈杂汇聚在川流里,就像血液和呼吸,赋予整座城市活的生气。   “《飞翔报》!新鲜加印的《飞翔报》!卡罗-丹大师的封神力作火热连载中,来吧!看看!”   “急事……让让……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听说孟菲尔德商会的船又沉了,老天,这些人也太倒霉了吧……”   “你们知道前段时间发生在南桥街的那起谋杀案吗?我这里有小道消息,只要支付1个歌利就能带走……”   听着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希茨菲尔面朝大海,张开手臂……伸展身体,有些意味阑珊的叹息一声。   既然已经和卡尔点明了某些东西,对于他实际上能调动的力量,能对自己投注的帮助,她已经差不多心里有数。   就算辛泽教区是经济大区,南北两个分部,每一部的燧石骑士团,其正式成员也不会超过300人。   300名白银阶的燧石骑士在纯粹的破坏力上大致相当于300辆坦克。如果利用的好,一支这样的300人团足以冲垮人数上万的普通军队。   但这只是假设。   事实上,就算卡尔再支持她,他也不可能为此调动麾下全部的骑士和整个南辛泽的防卫部队为敌。   再考虑到北辛泽同样有一支部队在制衡他,为了不被另一位骑士团长抓到把柄,最终他能派来30人……就不得了了。   “希茨菲尔。”扎马尾的女人悄然走到她身边,转头看着她的侧脸,看着那些灰发被海风吹开。   “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希茨菲尔盯着远方的海平线。   “虽然我确实是有把握的,但我……如果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是我判断错了,那我促使卡尔做出的一切行为都可能是在引发辛泽的内乱。”   夏依冰扬扬眉毛,和她一起盯着远方的海面。   “你觉得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图书馆。”   “嗯。”希茨菲尔轻轻点头,然后像是为说服谁,她继续补充:“你也听到之前我是怎么和卡西米尔叙述的了,那段记忆……我认为‘冰神树’和‘智慧果树’之间可能拥有某种联系……我甚至猜测——曾经的西格兰特,在黑蒙之蛇出现,盯上那里之前,那里也出现过类似的东西,而且可能也出现过……”   “哈里藏书馆?”夏依冰帮她把后面补全。   “……”希茨菲尔摇了摇头,“但现在还缺少关键的证据。”   “而且我只是个侦探,夏,我只是个侦探而已。”   因为只是个侦探,所以人言轻微。   因为只是个侦探,所以不被信任。   卡尔这段时间的表现倒是让她对其彻底改观。她相信如果可以,卡尔绝对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她的一切计划。   但庞迪契呢?乔-科尔呢?那位至今为止她连面都没见过的南辛泽的区首呢?   报纸战争能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要说没有这些人在背后默许,那她是怎么也不会信的。如果他们的态度就是放任它发展下去以推动经济,那她接下来要做的事等于是直接和整座城市敌对。   而且还有一个最坏的,她甚至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可能……   就是庞迪契……   以及南辛泽的教区区首……   他们会不会……   也……   “你是因为缺乏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所以才担忧的吧。”夏依冰出言打断她遐想。   女人走到路口边缘,背过身,面对着她,双手交叠着伸了个懒腰,几乎可以说是肆无忌惮的展现着她的身体曲线。   “确实……有一点点。”希茨菲尔应付一句,独眼却在偷瞄她的胸前隆起的大奶。   虽然这么想不太尊重。   但是……她真的满脑子都是……那颗黑痣。   “那你相信你的判断吗。”夏依冰盯着她,“你也说了吧,你是侦探。一个侦探所作出的一切推理应该是有事实依据为支撑的居多。如果你从来不靠你自己的嘴唇说话而是靠这些依据说话,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夏……”   “只要你能确定,并且连带说服我,整个影狮,整个命运之轮,整个萨拉就都是你的后盾。”   “不管我要做任何事?”   “不管你要做任何事。”   “很好。”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表情骤然松懈下来。   她不确定,以后会不会和这个女人发展……情侣关系。   但她能体会到,两人现在相处时的这种感觉,这种默契。   还不坏。 感觉比做爱好像更舒服。   她……   并不讨厌。   ……   ……   当夜。   严格来说,18点56分。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先后出现在安美街附近的菜市口。   两人都经过乔装打扮,夏依冰换上了长裤,戴上了帽子,加上厚大衣,不仔细看就是个瘦弱的男人。   希茨菲尔则用灰粉把身体表面的皮肤涂黑了一些,穿着一条从菜农女儿那换来的旧衣裙,挂着空挡,腿上破天荒的没穿袜子,抱着一盒青菜糕沿街贩卖。   她觉得自己装的挺像。   辫子解开了,头发也弄乱了,没戴眼罩的左眼被脏兮兮的发丝盖的严严实实……还弄了个带蕾丝边的箍子把项圈挡住。   就是有点太冷了……   该死,原来对穷人的孩子来说一条丝袜和内裤有那么贵嘛……   看来回头可以多照顾照顾那家的生意。   希茨菲尔一边走一边发抖,看上去确实很像个孤苦伶仃的卖糕少女。   甚至不乏有人可怜她,停下脚步买她的菜糕。   好吧。   她们……这种行为倒算不上钓鱼。   只是由于卡尔和南辛泽本地防务系统的扯皮至少要拖到明天才有结果,她们等不及,那就只有自己干了。   目标是……抓人。   这么行事是怕打草惊蛇。   卡西米尔提供了一份名单,还有和名单对应的画像。   再加上圈定了居住范围,她相信今晚一定能有所收获。 第五十章 油画 渐渐的,天彻底黑了下来。 大多数人已经回家,街道变得分外冷清。希茨菲尔越发觉得双腿冰冷。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完全不剩下一丁点原本属于男性的自觉了,居然都开始本能的抱怨长夏世界的科技水平不够发达,不能研发出隐形丝袜了。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的霉运还没结束。 因为除了湿冷的夜风之外,天空很快下起了雨。 希茨菲尔找了个机会,把仅剩下一个的没卖掉的菜糕一口吃掉,将菜糕盒子举过头顶沿街飞奔,躲到街边的一处屋檐下躲避风雨。 她双手抱着盒子,裙子被吹的高高飞起,甚至隐约能看到希茨菲尔的白虎小穴。 “要不干脆结束吧。”一阵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希茨菲尔抬头,是拉低帽檐的夏依冰。 她倒好,穿的又多又厚,嘴上还吊儿郎当的叼了支卷烟——当然她不抽烟,这玩意只是做个样子。 “怎么连内裤都没穿啊。”夏依冰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取出几张11面值的歌利钞票递给她,“伪装成被我买了的妓女吧,调查也不急于一时。” “卡西米尔已经惊动他们了。”希茨菲尔脸色发红,并没有去接她手里的钱,“不排除有些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跑路,考虑到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还得处理好工作上的问题……比如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得编一个合理的借口才好走人……一天,是我估算出来的极限时间。” “但事实就是没收获啊。你在这游荡了这么久也没发现符合画像里的人不是吗。” 一边说,夏依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有个背着破布包囊的流浪汉在几米外迎面走来。 她扬了扬眉毛,把那几张歌利钞票放回去,又掏出来一张暗金色的罕贵纸钞递向少女。 流浪汉吃惊的瞪大眼睛,不敢多看,低头加速跑了过去。 “……你是不是觉得这很好玩?”那人离开后,希茨菲尔不满的问她。她真觉得夏依冰也有点戏精的倾向了,“我们是在干正事,别胡闹好吗?” “这不就是正事的一部分吗。”夏依冰也不管她对自己怒目而视,左右看看街上没人,直接把钱往她乳沟里一塞,一把拉住她就往巷子里走。 “别挣扎。”希茨菲尔刚想挣开她,女人就贴近她低声耳语。 “你现在的人设是被富家公子哥儿胁迫卖淫的穷苦女孩,你的家庭需要这笔钱,挣扎的太激烈会引人生疑的。”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建议我真空上阵的……是不是?” 希茨菲尔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声音有多咬牙切齿,说完她还不解气,伸手到女人敞开的衣襟里,捏住她的奶子用力一扭。 “……”夏依冰身形一抖,但仍面不改色。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才苏醒多久啊……我可不想……冻坏了你……” 计划中可没这场夜雨。而且雨幕俨然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自己好歹有帽子和大衣,但希茨菲尔—— 她不由低头瞥了眼少女。 一头银灰色的头发全被打湿粘在一起,尤其是刘海,弯弯曲曲的贴在脸上,正在一下下的滴着水珠。 好白的奶子…… 她抹上去的灰也都被洗掉了呢…… 看起来可真是……想欺负欺负。 但她是不敢做的太过分的。也就借着现在这种合理的机会过过瘾了。 然而让夏依冰猝不及防的是,眼中的少女居然主动贴过来搂住了她,甚至还抓住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上。 “!?” 夏依冰陷入震惊,无法自拔。 “别出声。”耳边传来少女的低语,喷气弄的她耳朵痒痒,“那个流浪汉……快,装成你在操我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 眼角瞥到左前方有一道影子在那鬼鬼祟祟,夏依冰心中了然,迅速入戏。 失望肯定是有些失望的,但能光明正大对她做这种事的机会也不太多吧…… 所以还是要珍惜。 而且。 她转了下身子,用后背将希茨菲尔完全挡住。 可不能让别人随便占了便宜。 自认为一切做的完美无缺,女人加大手上的动作,有些用力的捏住乳头开始揉捏。 “咿……!” 怀里传出一声惊叫。 然后就是一张狼狈的俏脸翻起来怒视她。 “你搞什么?” “不是你让我操你的吗?” 一脸无辜。 这狼狈中透出羞怒的样子。 真是可爱…… 夏依冰双眼有些迷离。 她突然希望这场雨能一直下下去,希望这一幕永不结束…… 希茨菲尔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透过她胳膊中透出的缝看到……那个作流浪汉打扮的男人小心翼翼的盯着她们,背着口袋快速窜过。 “跟上他!” “快!” 一把推开女人,希茨菲尔掀起裙子,从绑腿带的内侧掏出一把亮银色的转轮手枪,快速小跑着追赶上去。 利用价值没了,夏依冰意味阑珊了一瞬,然后也提起精神加速跟上。 那流浪汉的脸刚才露出来过,没有一张画像符合…… 她心里想着。 能在这种大雨里维持的伪装吗。 难怪这些人能绕过监视者,半夜跑出去交换果实。 两人一路跟着流浪汉跟了三条街,冻的希茨菲尔都有些腿发抖了,才终于看到他拐到另一条小巷子里。 两人追到五米内,以墙角做遮掩,甚至能听到对方粗重的鼻息。 “咔嚓——” 钥匙插锁孔的声音。 “嘎吱——” 门被打开的声音。 流浪汉的脚步声和鼻息逐渐远去,希茨菲尔等了一会,将枪管探出一点,利用其光滑的银色金属面当镜子用,大致确定那栋房子的门口确实没人。 她们立刻冲出来,打量着眼前情况。 这应该是房子的后门。正门显然不可能开在肮脏的巷道里。 那扇被打开的门离地有1.5米高,四级台阶延伸下来,台阶上摆着流浪汉一直背在身上的口袋。 轰—— 闪电照亮她的脸庞。 夜空,一阵闷雷滚过。 看了眼夏依冰,女人对她点点下巴,举枪瞄准漆黑的门洞。 希茨菲尔立刻窜上去打开袋子,第一眼就看到一幅油画。 借着隐约划过的闪电亮光,她大致看清了画面内容。 这幅画的色调很暗。 画面中央是一个低着头,抱着双膝,蜷缩在一起的裸体小女孩。周围有很多农夫、警察、军人、骑士将她包围,每个人脸上表情都分外奇妙。 女孩的头发很长。 它们垂落大地,散开,看上去就像一棵树的根须。 这幅画到底是…… 刁惯性的,希茨菲尔瞥向画面的四角,想要找找看有没有作者署名。 还真给她找到了。 左下角用黑笔勾勒着一个名字。 她仔细辨识了一下。 “布莱克……沙朗。” 第五十一章 魔影   这幅画给希茨菲尔的感觉很怪。   她是有一定绘画基础的……虽然不深,对于前世艺术发展的历史过程知道的也不算太多,但足够她领略这幅画的妖异。   这种感觉让她额外对这幅画投注心思,看了它第二眼、第三眼……导致她最终发现了一个恐怖的情况。   她不完全确定,但是——   她感觉画面里的人是活的。   每一次闪电划过。   每一次雷声轰鸣。   其照亮的画面里,那些包围女孩的人群,他们脸上的表情……甚至他们站立的动作……每一次都有细微的变化。   错觉吗?   应该不是。   因为她并不是没有参照物的。   每一次画面被照亮,其整体印象被她拓印入脑海,画面最中央也最重要的人物——那个蜷缩的女孩都没有变过。   她一直一动不动。   就像一棵真正的树扎根在那。   正是因为有她对比,希茨菲尔才能明显感觉到其他人物的变化。   这到底是……什么画……   希茨菲尔内心震撼,然后又觉得布莱克-沙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这个缩写格式……布林克……布莱克?布莱克-沙拉?布莱克-沙朗!”   夏依冰也看清了那段签名,脸上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你知道这个人?”希茨菲尔立刻看向她。   “了解很少。”夏依冰摇头,一边仔细盯着门内的黑暗一边悄声给少女解释:“布莱克-沙朗是个艺术上的天才……他是北方人,一生未娶,死的时候才24岁。几乎所有见过他的艺术家都不吝对他百般赞誉,但很遗憾,目前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幅他的作品……”   “北方人?”希茨菲尔心头一跳。   她想起来了——布莱克-沙朗……不就是她体验记忆果实的时候,中间看到乔尼和同伴顶着风雪上山,他们抱怨中所提到的那个画家吗?   这两人之所以在冰月去当矿山守卫就是因为耽误了此人作画。说是没有叫醒他及时化开颜料,导致一幅画不能完美成型,为此要强迫他们赔偿两万瑟拉……   即使在今天两万瑟拉都是笔巨款,更何况是27年前……这位年轻的画家果真怪癖。   但是。   但是这样一位神秘的画家,如果连经常出入王都场所的夏依冰都说“看不到有他的画作流传”。   那这幅画又是怎么回事?   “别动。”夏依冰的呵斥将她唤醒。   她赶紧抬头,看到流浪汉手持一把尖锐的菜刀站在门口,看向她们的表情里饱含懊恼和憎恨。   “我早该想到的,那些公子哥就算打猎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可惜你领悟的太迟了。”夏依冰站在雨幕里,纵使不断有水滴干扰不眨一下眼睛,“把你手里的武器放在地上,双手举高,走出来,不要站在门框里面。”   “我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男人脸上有狰狞和挣扎,“我……我只是想要活命而已!”   “那要在我们详细了解情况后才能定论。”夏依冰语气波澜不惊,“出来,别让我说第三次。”   当认真的时候,这个女人的气场确实太足。连和她亲近的希茨菲尔看她这样都有些发憷,更何况男人心里本就有鬼。   他最终还是照着做了。   按照夏依冰说的丢掉刀,高举双手站出来,脸上满是惨淡灰白。   但这还不够,夏依冰胁迫他走下台阶,甚至脱掉上衣,非要确定他完全没有在身上藏其他武器,这才提示希茨菲尔:“可以问了。”   这会是所有侦探梦寐以求的那种助手吗?   希茨菲尔询问自己。   她很快得出答案:恐怕不会。   侦探嘛。   大抵脑子都是不正常的。①   一个个都是把骄傲刻进骨子里的人物,他们才容忍不了被别人比下去呢。   一边这么想着,希茨菲尔一边伸脚拨开那个口袋。   除了那幅最大最显眼的画,里面还有不少银光闪闪的茶具、餐具。   也不知道是镀银还是真正的硬货。   “名字。”她终于开口。   男人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他这才发现,这两人中真正主事的……居然是这个娇弱少女?   “博克-温里尔。”   顿了顿,还是决定老实回答。   “直接叫我博克就行……这是我的笔名,我被叫习惯了。”   “你也是写书的?”   “不可以吗……”博克冷着脸,“这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能不能做到只取决于你吃了多少……”   “你不害怕现在的情况?”   “哼!”他撇嘴一笑,“会这么问问题的只有警察。”   “解释一下这袋东西。”   博克蹙眉,面露挣扎。   “别想着骗人。”希茨菲尔直视他双眼,“我们知道的东西比你想象中多,比如那种果实,比如圣果会……”   博克瞪大双眼,脸上流露出恐惧的表情。   “你们居然——”   “好吧。”然后他耸拉肩膀,一副彻底认命的架势。   “这些东西来自藏书馆和我工作的地方,我把能拿到的都拿走了。”   “确定是拿,不是偷?”夏依冰纠正他的说法。   “我可是已经快要走投无路了……”博克皱眉,“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但却可以救我的命!施舍给我又怎么了!”   三观不正。   希茨菲尔给博克添加新的评价。   估计在得到智慧之前是个无赖般的角色,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   不过——   “藏书馆?”她微微蹙眉,“哈里藏书馆?”   “你们连藏书馆都知道了……”   博克脸上的恐惧更甚,不时左看看又瞄瞄,一副站立不安的样子。   “哪些是从藏书馆带出来的。”   问是这么问,但希茨菲尔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那幅画。”   博克快速说道。   “藏书馆不是有严苛的规定么?你敢违背?”   “噢~那些规定可没有哪一条限制我去摘墙上的东西……”博克露出一抹讥笑,“只是不给带走‘书’而已,我可没违背任何条例。”   确实像他能产生的认知。   “你带走这些东西是想逃走?离开南辛泽?”希茨菲尔继续追问。   “当然,这座城市已经不能待了。”   “为什么?听你的意思,你恐惧的并不是组织的信息遭到暴露?”   “当然——”博克咬紧牙关,“说到底,我们并没有害人……不是吗?杀死海尔森的事可和我无关……被你们抓住无非也就是蹲牢房而已,我真正害怕的是——”   包括声音在内,他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身体僵硬,瞳孔收缩,整个人站在那一动不动,宛如一尊蜡像假人。   “博克?”   希茨菲尔眼角跳跳,举起枪瞄准他的脑袋。   “博克-温里尔?”   就在希茨菲尔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左眼传来一股强烈的刺痛。   强烈到……就像被一根烧红的钢筋捅进眼眶,毫不留情的在她脑袋里搅来搅去。   “呃——”   可怕的痛苦致使希茨菲尔分出一只手捂住左眼。   闭上……   闭上……   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   耳边回荡着诡异的低语。   这一切加起来,如果是常人恐怕已经昏厥过去。   但希茨菲尔不信这种邪。   并且最重要的。   今天是星期一。   正是她状态最好的时候。   硬顶着痛苦,希茨菲尔不但没有理会低语的劝告,反倒用左手将眼皮撑开,两只眼睛都死盯着博克-温里尔。   渐渐的,她看到了一些袅袅黑气。   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将男人全身都包裹起来。   在雨幕中化为碎屑。   ————————   ①:善意的调侃。 第五十二章 串联   雨还在下。   闪电依旧,雷声依旧。巷子里的两个人……心情却和几秒前截然不同。   “没……没了……”   夏依冰第一时间冲上去,伸手朝那片扩散开的尘埃一捞。   什么东西都没能捞到。   在分解开的时候,它们碎裂成几厘米大小的碎屑碎片。当她冲上去的时候,这些碎片又进一步分解,变成了比尘埃还要渺小的东西。   夏依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敢想象一个大活人会这样消失!   呆呆站了会,两人把那口袋子拉到房子里,姑且先在里面躲雨。   “夏。”低垂的视界里出现一双小皮鞋。   夏依冰抬头,顺着纤细的足踝掠过裙身,有些茫然的视线停留到少女脸上。   “别担心。”并看着她蠕动嘴唇,一字一句的吐露话语:“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收获。”   “为什么。”夏依冰还没反应过来。   “你还记得罗贝尔是怎么死的吗。”希茨菲尔问她。   罗贝尔……   没记错的话,罗贝尔是在策划谋杀掉海尔森之后身死的。   不过,虽说是身死,但实际上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以乔-科尔为首的警局势力依然认为罗贝尔只是失踪,身死的说法是卡西米尔单方面提供。   而且他甚至没有任何证据——连亲眼目睹都没有,只说进屋之前感应到人在里面,进屋之后人就没了。   “你不会是!”到这里,夏依冰终于反应过来了,“你不会以为罗贝尔也是这么死的?”   “悄无声息的杀人手法。”希茨菲尔点头,“身处同样的结社组织,并且都吃过那种果实。我觉得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但我仍然无法想象这是怎么做的……”夏依冰摇头,对刚才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海尔森的尸体恐怖是恐怖了一点,但对她来说反倒更显得平易近人。   因为她至少能看出他是怎么死的。   干尸,是被抽干血液。   弹孔,是想伪造自杀。   这里面都是有因果,有条理的,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用道理解释。   但刚才看到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有某种极端可怕的存在,它潜伏在城市上方的梦墟深处,一直盯着下面的情景,随时都可以发动攻击将目标抹去。   “卡西米尔提供的信息里,罗贝尔是‘献身’给了‘主宰’。”夏依冰冷声说道,“这个主宰……”   “大概率就是黑蒙之蛇。”希茨菲尔蹲下来,整理袋子里的东西,“如果不是,那就是藏书馆背后潜藏的势力。”   “潜藏的势力……?”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希茨菲尔点头,“圣果会只是幌子……哈里藏书馆背后的力量控制他们,在南辛泽掀起报纸战争,其目标大概率是……”   她顿了顿:“大概率是想让黑蒙之蛇吃掉整座城市。”   “你确定。”夏依冰只感觉浑身都在发冷。   “目前并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而且就算是在西格兰特,我们也并没有见到任何蛇怪……”   并不是她不相信希茨菲尔。   而是……如果真如希茨菲尔所说,那这无疑又是一次和西格兰特一样,甚至比黑木市那次还要可怕的灭城之难。   更要命的是,南辛泽的人口更多,而且本地防务系统对灾难缺乏应有的敬畏。   这样,一旦灾难真正爆发开来。王都……其他教区根本来不及派遣救援。整座南辛泽市百万人口将全部死于非命。   “乔尼记忆里的那头蜘蛛怪说过,我们的本土文明很奇怪。”   希茨菲尔闭上眼,陷入回忆和分析的状态:“我没听错……它用了‘本土文明’这个词。”   “这能说明什么?”夏依冰眯眼。   “你还记得咆哮之书吗。”希茨菲尔提醒她,“就是那本密码书……完事后被他们收走那本。”   “记得。”   “那本书最后一页记录的浮雕,看上去很像是一尊女神制裁怪物的故事……所以我之前就想过,会不会我们信仰的那些神明,包括械阳女神、冰神、龙神之类的,曾经确实存在过。之所以他们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些许遗物和记载,是因为这个世界受到了外界力量的入侵。”   “这也不是什么新颖的说法了。”夏依冰点点头,“灰雾就是‘入侵者’,这是他们都公认的。”   “如果以此为假设的话,蛛怪阿特拉所说的‘神秘种子’就很值得深思了。”希茨菲尔继续回忆,“它曾经说过,‘这些树’——注意,是‘些’,量词——‘是那些神秘的种子发芽长大’,光是从这些话里就能确认类似冰神树那样的植物并不是只有一棵,而且它认为它们是同类植物,是同级的东西。”   “希茨菲尔……”夏依冰能听到自己声音的颤抖,“你是想说……那些种子,那些树,它们对应的东西,曾经,都是真正的神。”   “还能有别的解释吗。”希茨菲尔抬头看她。   “冰晶、智慧。”   “以后可能还有更多。”   “这是他们遗留下来的力量,虽然不清楚目的是什么,但很显然,有不少力量被窃取了。”   “你是暗示这一切都是人为的吗。”夏依冰沉声说道,“我不觉得日蚀教会有这种能力……”   有能力策划这种阴谋的邪教组织,在她认知里只有日蚀教会。   但在格瑞斯特殒命后,他们应该陷入到长时间的内乱和分裂。虽然有小股人叫嚣着要为其复仇,暗中也和秘密警察们有所交锋,但造成的声势终究不大。   对比这所谓的黑蒙之蛇……   差太多了。   希茨菲尔就不这么看。   她经历的案子不多,从书本笔记里学到的理论知识远大于实践经验。所以她额外重视自己能获取到的每一点经验。其中自然也包括在海上的遭遇。   整个水晶海……那个邪神的孵化场为什么能成型,除了特殊的自然地理原因之外,还有日蚀教会在背后推动。   诚然,他们不具备直接制造邪神的能力。   但他们懂得借力。   借助自然的力量,器物的力量。   甚至——时间的力量。   犹如一道慧光照亮心头乌云。   希茨菲尔知道接下来该重点查什么了。 第五十三章 谋划   翌日,希茨菲尔在夏依冰的陪同下来到命运之轮驻南辛泽的一处据点。   “你要所有关于西格兰特消失之前的记载资料?”   伪装成人类的树人族青年瞪大双眼,从柜台后面冒出一截脑袋。   “可爱的人类小女孩,可以告诉我你要这些东西想干嘛么?”   “阻止一场可怕的灾难。”   “我看上去有那么好骗么?”   “……单纯的好奇,想多学点东西。”希茨菲尔被迫撒谎,“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这就对了。”树人族青年乐呵呵的低笑起来,“我看看……西格兰特的情报需要很高的权限啊……你的权限是——”   “八级。”   “八级?”   那截脑袋又冒出来了,“我不信!所有八级探员我都看过资料,其中并没有你!”   “当然,只是授权而已。”希茨菲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八级探员德-卡西米尔的权限,外加已经提升到六级的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权限,我想这些已经足够。”   在里面磨蹭了足足快一个小时,希茨菲尔总算摆平了那脑子缺根经的树人青年。并要求它将自己专门写给年轮的信寄回去——她得提醒图书馆南辛泽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怕最终确定是她神经过敏也无所谓了,这种事情不是开玩笑的,她宁愿多此一举,也不愿灾难真发生的时候再去后悔。   树人族传递信息的速度比电报还快,希望真能赶得及吧……   夏依冰等在门口,看到她出来立刻跟上去。   “办完了?”   “完了。”   “怎么说,要多久才能批复给你。”   “至少三天……他们说整理资料也是要时间的。”   “那比我求助局里的分部也快不了多少。”夏依冰露出些许微笑,“可惜没有刚到南辛泽的时候就申请,否则东西已经送过来了。”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夏依冰同样把她的推测和警示报上去了,援军不可能立刻到,现在急也没用。   而且说实话,如果是对应西格兰特消失那样的灾难……再多的援军,可能都起不到作用。   她记得很清楚,夏依冰描述这次事件的时候说的,西格兰特并不是一下子被巨蛇吞噬,而是每天消失一点,每天消失一点。   在西格兰特被吞噬的过程中,王室、教团、图书馆肯定做过补救。   但结果却以他们折损大量人手,被迫放任西格兰特消失而告终。   这说明什么。   说明如果不能弄清楚灾难的起因,不能弄清楚邪祟的弱点,派再多力量填进去也没用的。   “你们看了《南桥情史》吗?真的,我太羡慕菲妮夫人那种生活了~”   “可不是,天天有四位女仆伺候起床更衣,用的餐具都是金子做的,首饰里的每一颗珍珠都比拇指还大……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那样的日子。”   就在希茨菲尔思索的时候,一对年轻少女从她面前经过,脸上洋溢着兴奋,正谈论着从连载故事里窥见的梦想。   “现在的年轻人……”夏依冰面色不太好看。   不说她自己为斩杀邪祟付出了多少,就光她见识过的,为了这项事业而献身、牺牲的同伴就不下十位。   有时候一想到自己如此努力竟是为了保卫这种天真的人玩耍享乐,她心里也会很不好受。   但能怎么办呢。   只能用……“被保护的人里也不乏智者”,以及“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为复仇而战”来说服下了。   “希茨菲尔。”   一边走,夏依冰一边观察少女的脸色。   昨天晚上可是淋了雨又吹了风,别搞得发烧重病才好。   “你索取西格兰特的资料,是想查证什么?”   “规律。”   希茨菲尔视线依然看着前方。   “我要找到其中的规律。”   奥尔沃特。   西格兰特。   南辛泽。   三座因为“黑蒙之蛇”而建立起联系的城市。   其中奥尔沃特和黑蒙之蛇的关联是最淡的。蛛怪阿特拉只提到了蛇,并没有说出“黑蒙之蛇”这个词汇。   在奥尔沃特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巨大蛇怪邪祟肆虐城市导致灾难发生”的案例,从这个角度看待事情,奥尔沃特和这件事没关系……也是有可能的。   想要确认的唯一办法就是查资料。   多查资料。   不光查奥尔沃特当时的资料,查真相,查这座城市,查整个北方教区的高层当时在干什么,还要查西格兰特,查西格兰特是否也和“果实”、“树”有关联。   如果有,那三座城市就连成了一条线。她也可以从前两个案例中推导哪些地方和南辛泽现在的情况相同,从而根据这些找到邪祟的起源。   “叭叭!”   希茨菲尔被喇叭惊醒。   高大的甲壳虫开到她们面前,车窗摇下,伸出乔-科尔在载具对比下有些滑稽的脸。   “希茨菲尔小姐,你的要求我们帮你传达上去了,琼斯大主教答应今晚在市政厅见你一面。”   费卡-琼斯,辛泽教区南部的区首。同时也是卡尔的顶头上司。   “辛苦了。”希茨菲尔对他点头,“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琼斯大主教今晚受市政厅邀请商谈要事,他是打算在那用餐的,你可以捡6点后到7点之间的时间过去。”   “噢。”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看来他不是特意为我来的。”   “这个嘛……其实卡尔团长也会过去……”   乔-科尔硬着头皮,脸上神情有些尴尬。   面前的少女哪怕再有名气也好,身份也只是一个侦探。   想要面见区首级的人物,放在平时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次有机会见到也是沾了案情的便利——上面有些人实在不耐烦她提出的那些过分要求,想跟她见一面,商量下是否有回旋的余地。   当然,道理是这个道理,说出来总归是不好听的。   他索性装傻。   装听不懂她话里的讽刺。   “6点半吧。我会如时赴约。”   希茨菲尔也没打算为难这个小角色。   “对了,科尔警长。”   “请吩咐,小姐。”   “这段时间,如果有谁拿了什么特别艳丽的果实要给你吃,你最好拒绝。”   “嗯……嗯?”   乔-科尔一愣,完全没听懂她什么意思。   “开玩笑的。”   希茨菲尔笑眯眯的。   “顺带请帮我个忙。”   “……你说。”   “我手里有一幅布莱克-沙朗的画作,打算举办一场艺术沙龙。”   “希望你能帮我联系下,本地的贵人。”   ————————   感谢:遥远的乌库巴尔、繁花将尽、爱喵的某人、残月、少女和舞鞋、无言之日、真实肥仔在线发牌、小指轻翘、静静的紫~……以上童鞋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顺便求票票~!   ps:明天继续三更。 第五十四章 会面   确定了晚上要去赴约,希茨菲尔带着夏依冰一头扎入南辛泽当地的二手市场。   某种程度上,二手市场算是另类的黑市。等资料要三天实在太久,她想试试看能否在其中找到一些记载灾难秘史的禁书。   结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别说什么秘史不秘史的了,就连知道城市名的人都没多少。   “奥尔沃特”还稍微好点,一些黑店的老板最起码知道有这么一座彻底没落的北方城镇。但“西格兰特”,所有人无一例外表示自己从未听过。   也是,虽然《梦迷城》里写的故事是以西格兰特为背景,但作者海尔森并没有标注城市名称。就算看过这篇小说的人也不可能知晓这样的秘闻。   “你想用这种方式查资料,很难。”夏依冰也是在劝说她,“除了商人、富人和走投无路的人,没人关心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希茨菲尔能理解她想表达什么。   灰雾侵袭,邪祟作乱。每座城市都需要有教区圣堂持有械阳石刻才能维持治安。一些偏远地区的乡镇、城堡动辄就会有梦魇现身。   哪怕是理论上,因为缺少人烟而没有梦魇存在的外城荒野,也可能遇到吃人的野兽和邪祟生物。   这样的大环境,常人才不想外出送死。   对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来说,能够安居乐业,在这块范围内想办法不断谋求更好的生活质量,就是他们一生中需要追求的全部了。   外界发生了什么,地图是否有什么变化,哪里哪里又死人了,只要不波及到自身,那就是茶余饭后的笑谈。   所以想要通过这些人了解西格兰特……他们连西格兰特在哪,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地方都不清楚,又能问出什么名堂?   在夏依冰看来,希茨菲尔是在浪费时间。   真正有价值的信息都是掌握在一座城市的高层和特殊职业者——比如各种秘密探员手里。涉及到价值高的情报更是需要不菲的权限。   这个道理,希茨菲尔其实也懂。   但不这么做她还能干什么呢。   圣果会的人不少,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吃下果实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成员数量会急剧提升。   想要抓捕这些人,没有整座城市的力量配合是不现实的。   她也不是没想过私下行动,但昨天的例子摆在那里了,这么做除了惊动圣果会背后的组织,让他们进一步提高警惕外没什么用。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博克-温里尔。奇葩到决心跑路的同时还给她送来一幅珍贵的画。   可惜,我只有在特定时间才能入眠。   希茨菲尔对此感到非常遗憾。   真要论搜集信息的效率,什么图书馆、二手市场、黑书店……把这些打包加起来,都比不上哈里藏书馆的几枚果子。   就这样,两人在南辛泽一路闲逛。   查找线索的同时,也尽情感受着这座海港城市的风土人情。   快到6点的时候,乔-科尔的巨大甲壳虫再次找到她们。   希茨菲尔没有问她们是不是正被监视,直接上车,任由这位南辛泽的警长将自己载往市政大楼。   快到的时候,希茨菲尔看到一排衣衫褴褛的人坐在街对面的墙根下,几乎是三四个人凑在一起,一边吃着面包麦饼,一边就着路灯光芒合伙阅读一份报纸。   “那些人是什么情况。”她轻声问道。   “穷鬼呗。”乔-科尔也看到了他们,脸色有些皱了起来。   “不愿意交电费,又不想烧油烧蜡烛,天天捡别人看完丢弃的旧报纸……”   “你可不要被这些人骗了,希茨菲尔小姐。”乔-科尔又补充一句,“这些人可代表不了南辛泽的风貌,真正的南辛泽就算比不上维恩繁华,热闹起来也是很漂亮的。”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没有接话。   越过岗哨,车子在台阶边停下。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下车,先是看了眼表,然后看向眼前的高大建筑。   6点35,天已经暗了。   眼前的大楼一共七层。不光每一层都亮着灯,就连建筑的外面都挂了不少闪烁的彩灯。   “那些彩灯是怎么回事。”希茨菲尔看向矮小的警长。   “哦,那是……最近市里决定针对一些情况……嗯,做出奖励,举办可以延续下去的文化节。”   “文化节?所以这是为了庆祝第一届吗。”   “应该是的。”   “我知道了。”   希茨菲尔凝视着那些彩灯,眯眼轻轻点了点头。   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厅,踩上鲜红色的绒毛地毯。在两位身穿草绿色军服的女兵陪同下来到一扇金属大门前站定,希茨菲尔目睹她们在凸出的按钮上一阵操作,不一会就感觉地面一震,金属大门朝两侧开启。   希茨菲尔、夏依冰、乔-科尔、两位女兵一起进入升降梯,大门关闭,载着他们直达顶楼。   “琼斯大主教已经来了吗。”   希茨菲尔一边欣赏升降梯墙上悬挂的画作一边问道。   “区首大人已经到了。”   一名女兵回答。   “我们现在就是去七楼议事厅。”   “原来如此。”   旁边的乔-科尔表情一阵变幻。   他总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少女侦探外表一副娇娇弱弱人畜无害的样子,怎么现在谈话间流露的气场这么惊人?   一般的女孩……   甚至别说女孩了,不管是谁,哪怕是他自己,第一次进入这栋建筑也不可能这么淡定自若。   这种底气和气场,至少也要是大富之家,还要有眼界,有阅历才能养成。   难道她还隐瞒了其他身份?   希茨菲尔并不知道乔-科尔的想法。   至于淡定自若什么的……   市政大楼的装潢还比不上她前世住过的三星级酒店。   惊讶?   小场面好吧。   “嗡——”   议事厅的大门被朝内侧推开。   希茨菲尔一眼看到里面坐着三个人。   庞迪契。   卡尔。   以及一个身穿白袍,佩戴臃肿项链的短发老者。   “希茨菲尔小姐和夏小姐来了!”   看到她们进来,庞迪契第一时间起身迎接。   卡尔有些不情不愿的,但也站起来对她们点点下巴。   只有那短发老者依然坐着。   直勾勾的看了过来。 第五十五章 争执   费卡-琼斯,大主教,辛泽教区南部区首。行政级别甚至还要在身为政务长官的庞迪契之上。   不客气的说,在南辛泽这座城市,他基本可以做到说一不二。哪怕是庞迪契也不敢违逆他的意志。   此人打量希茨菲尔的时候,希茨菲尔也在打量着他。   皮肤粉白。   皱纹很少。   端坐时隐约有肚腩凸起,稍显富态,整体观察下来大概是五十出头的年龄。相对他握有的权柄而言稍显年轻。   左右扫了眼,希茨菲尔在房间四个角落还发现了四名燧石骑士。   和卡尔这种天天不穿铠甲到处晃的团长不同,他们都是全身披甲。从头到脚像是包裹在厚重的钢铁罐头里,比希茨菲尔见过的任何重铠骑士都要“强壮”。   之所以如此,大致是这些铠甲内还要安置动力炉的缘故。   他们每人手里都握有一把两米多高的长柄铁锤。铁锤外沿焊着一圈利刃,应该就是资料里记载的“凯尔沃德-粉碎者”战锤。   这东西的锤头是可以像陀螺一样快速旋转的。战斗的时候发动起来,无论是挥舞还是砸,甚至只是角力的时候抵住敌人启动旋转,都能造成巨大杀伤。   这样的人型坦克……四个。   站在房间里,居然没把地板压塌。看来这栋楼的质量是真的不错。   心里点头,希茨菲尔对于卡尔几乎不穿铠甲的行为表示理解。   她在这里走神,那边庞迪契已经说完了客套话。正在一板一眼的给她介绍费卡-琼斯。   “介绍就不必了。”白袍老者伸手止住他,“虽然远在萨拉的最南端,但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故事我却也听过。”   “啊?这样……”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解决北方教区挂出去的绝地悬赏。”琼斯大主教微微咧开嘴,“从这点来说,维恩特意派遣希茨菲尔小姐这样的幸运者来南辛泽,应该也是希望庇佑我们更好的发展。”   夏依冰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这老头说话客气,但话语里蕴藏的含义挺恼人的。   幸运?   意思是,他们能解决水晶海的问题并不是靠着自身本领,而是单纯的运气好?   庇佑的说法就更有趣了……说严重一点甚至可以理解成警告。警告她们老老实实当吉祥物,不要过度插手某些事务。   “南辛泽必须马上封城。”   希茨菲尔平静说道。   这话一出,包括那四个铁罐头,房间里其他人的脸色顿时大变。   乔-科尔骇然的扭头看她。   说好的商谈呢?   这是商谈?   哪有一上来就割底线的?   “哦……侦探,你可能并不理解你在说什么。”   琼斯大主教微微咧嘴,“南辛泽作为整个萨拉除了王都维恩以外最大的港口城市,每天有多少船只在港口内穿梭,每天又有多少火车,多少商人旅客在这里进出,你可能没有一个大致的概念……”   “我懂。”希茨菲尔打断他,“但南辛泽必须封城。”   乔-科尔缩着脖子站在后面,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庞迪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话。   卡尔眉头皱着,手撑住沙发靠背,站姿随意,眼光转向。   只有夏依冰。   顶着快要窒息的压力,反倒朝少女身后站了一步。   “理由。”   琼斯大主教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回少女身上,“给我一个南辛泽必须封城的理由。”   “南辛泽的报纸战争,其背后的大致原因,很多信息、资料我都写在给科尔紧张的报告里了,相信你们已经看过。”   “看过。”老者点头,“是因为一间藏身在梦墟深处,也有能力显化在现实的奇怪藏书馆。”   “那么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我有理由认为,圣果会的绝大多数成员,也就是你们现在要捧起来过节的小说家们,他们的身体都出现了某种畸变,一定程度上已经不算是人。”   “然后。”   “我觉得这已经足够成为理由。”希茨菲尔微微扬眉,“畸变原因,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大概率是在梦墟之城西格兰特和城中死灵做了交易。只要这座诡异的城市一天悬浮在南辛泽上空,畸变者的数量就会越来越多。而接下来一旦要对这些人展开抓捕,不排除他们会利用南辛泽发达的交通系统快速逃窜到其他地区。”   “然后。”   “……”希茨菲尔眯起独眼,垂落的双手悄然捏紧。   “我觉得确实可以封城。”   眼看两人之间气氛越发紧张,卡尔咳嗽一声插进来。   “卡西米尔探员的情况……说明那种……嗯,残次品果实有可能带有某种毒性。那么能制作这种果实的人一旦逃到其他地区,其他地区又没有对这种人,这种现象提高警惕……就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对当地的治安规则造成破坏。”   “因此我认为,可以封城。”   “哪怕不是那种彻底的封城,只是加大对各个运输渠道的管控,我认为都是有必要的。”   “啊!”说到这里,庞迪契顿时像刚醒来一样叫了一声,“对!如果只是加大管控的话确实是可以的……科尔警长和军队也能配合帮忙!”   “最好是彻底封城。”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而且要尽快,分出大量人手,在全城范围内对所有小说家展开抓捕。”   “所有?”庞迪契瞪眼。   “连那些没有证据证明是圣果会成员的也要抓?”   “没错。”   这一下,琼斯大主教,庞迪契,乔-科尔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这个,希茨菲尔小姐。”   庞迪契高大的身体慢慢凑过来。   “现在报刊文化节的宣传都已经打出去了,你抓一批还可以解释,全抓的话……”   “从卡西米尔探员吞噬残次品果实后的诊断报告来看,这种果实夹带了产出者大量的精神感悟。”   希茨菲尔毫不客气的打断他。   “吞噬这份精神感悟的人会产生冲动,必须要将脑中的想法写出来才行。所以最直观的就是这些新晋小说家,他们本身就有重大嫌疑。”   “……”   “……”   “……”   无人接话。   气氛又变得尴尬凝重起来。   “加大对各个运输关卡的检查、防控力度,抓捕上了监视名单的所有小说家。”   琼斯大主教打破沉默。   “既然你直接,我也不跟你浪费时间。”   “这就是我的底线,侦探小姐。”   希茨菲尔嘴角上翘。   “我见过其他区首,主教阁下。”   她轻声说道。   “黑木市的艾萨克罗德大人……通过他,我一直对教团的一切都抱有敬仰。”   “但现在我想法变了。”   “我觉得也许南辛泽是太安逸了。”   “安逸到,不适合一位主教在这里停留过多。” 第五十六章 信任   到头来,希茨菲尔也并没有在这里用餐。   站在落地窗前凝视车灯渐行渐远,卡尔眉头紧锁,面露忧愁。   谈崩了。   只能说在他意料之中。   但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态度之激烈,言辞之锋锐确是他完完全全没想到的。   “阁下。”他转过身子,看向房间里唯一留下的白袍老者,“既然是关系到黑蒙之蛇,我觉得她的坚持,某种程度上并没有错。”   黑蒙之蛇。   光是和这个词沾边,那就值得提起最大的警惕。   而且说实话,习惯散财苦修的他和这位主教大人天生不是一条路子。若非教规和法律在约束他,不等任期结束他就去西北了。   那里才格外需要他这样的黄金骑士。   只有在那里,他才能真正大展拳脚。   “你只看到了问题的表面,肖密拉。”琼斯大主教蹙起眉头,有些不满的看向卡尔,“你也提到了黑蒙之蛇……你是否认为既然此案牵扯到了这种级别的邪祟,那无论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当然。”卡尔立刻点头,“整个辛泽教区人口加起来近三百万,南部一旦出事,北辛泽也会受到牵连。这完全不像西格兰特当时的情况那么好取舍,我们不能放弃这座城市!”   “说的很漂亮。”老者轻蔑一笑,“但你打算怎么做呢。”   “怎么做?”   “如果真的是黑蒙之蛇,我问你,你要怎么做才能保下这座城市?”   “这……”卡尔皱眉,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我们可以先按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想法来。”想了半天他只能这么回答,“封城,抓人,想办法查清邪祟的起源……”   “如果真的有用,西格兰特就不会被从地图上抹去了。”琼斯大主教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道,“当初那场灾难爆发的时候我们也不是没试图挽救,但结果呢?徒劳!”   卡尔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起来。这是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对的。   封城……抓人……当时在西格兰特,比这更铁血的措施都实施过。   但没有用。   无人能窥见、伤害到黑蒙之蛇,甚至别说伤害了,连靠近它可能存在的梦墟都会失踪。   “所有的邪祟生物、梦魇、因为某些原因突变的野兽,这些东西,教区都会给它们分级,标注出它们的种类、特性、弱点。用来加以研究、警示后人。”   琼斯大主教继续说道,“但是唯独黑蒙之蛇……我们不但无法用这种手法去给它分类、分析,至今为止都不能确定它是否真的存在。”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肖密拉。”   “西格兰特之难,从头到尾只是流传出了那条蛇的传说罢了。还是从一个年龄不大的平民青年口中传出。”   “现在她突然说此案背后有一个势力,他们可能可以控制这头可怕的魔怪……”   “你要我怎么做?”   “历史已经证明了按她说做并没有意义!难道还要我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引起整个教区的恐慌,让那些可能造成污染的人散遍萨拉全国?”   “当然不能这样!”卡尔面色发白,“但是我想……她也清楚这个道理……但她还是提出来了,那么她或许可以……找到邪祟爆发的原因?”   “你能担保她可以做到吗。”   “……不能。”卡尔低下头叹息一声,“好的阁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明白为何琼斯要和庞迪契那种人“同流合污”了。   并不是这样,虽然看起来他们的追求和目标是一样的,但琼斯大主教的理念明显要深远的多。   现在听了这些话,这些解释,他也觉得不适合把事情闹的太大。   “你也是为民众着想。”   见他服软,琼斯大主教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无论看上去还是说出来都不合理,但是再不合理我也要坚持,维持南辛泽当下的稳定,对这座城市,对这座城市的人民来说才是最理想的!”   卡尔点点头,没有再说。   “去忙你的吧。”老者对他挥了挥手,“虽然和侦探小姐谈崩了,但我们也不能当无事发生。调动一下区里的人,加强各个运输渠道的监管控制,监督那个警长把名单上的人都抓起来。”   “好的。”   “还有那个藏书馆,配合她去找!只要不违背我们底线的要求都可以满足她们!”   “我知道了。”   卡尔再次点头。   怀揣着复杂心情,他带上门,脚步在外面逐渐远去。   “这个秋天不平静啊。”   看看大门,白袍老者叹息一声。   然后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相对他的身份来说,有些诡异的微笑。   “禁果……”   “嘿!”   ……   “你把他得罪狠了。”   行驶的车辆中,夏依冰提醒希茨菲尔。   乔-科尔是绝对拥护庞迪契的。气氛破裂之后他都懒得再给她们开车,直接调了一辆车给她们自己折腾。这车现在就是夏依冰开。   “我知道。”希茨菲尔神色平静。   “你其实可以委婉一些……”   “时间不允许我墨迹下去。”希茨菲尔摇头,“不管他是不是……好歹能给他提个醒,起到一个警告的作用。”   “你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他答应封城?”夏依冰这才反应过来。   “当然,这只是从弗洛街菜市口学来的砍价本领。”   “你个小骗子……”   “嘿嘿。”希茨菲尔对她歪头一笑。   “枉我中间还那么担心……你自己有数就好。”   夏依冰扭过来专心开车。   “下面去哪?”   “庞辛堡。”   南辛泽监狱,庞辛堡。   卡西米尔躺在稻草堆里呼呼大睡,手边是一张损坏的桌板。桌板上放着一沓手稿、一支笔,以及一瓶墨水。   “哐当!”   铁栅栏门撞击的动静惊醒了他,他抬手挡住从栅栏外面射来的光,挣扎着坐起来,看向那边。   “……这是干嘛?”   “带你出去。”光芒中传来少女的声音。   “呵……”卡西米尔咧咧嘴。   “不怕我出事?”   “南辛泽现在最起码有1000个圣果会的人,多一个吃过次品果实的人在外面根本无关痛痒。”   “所以,探员,卡西米尔。”   “该起床了。”   ————————   感谢:书客84225066932、莲子布丁、书客84225066932、三归……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顺便求票票~!   ps:这次没有拖到天黑。。很好,希望明天继续保持。 第五十七章 沙龙 一   南辛泽近日的风气有些矛盾。   一方面是越发高涨的节日气氛。另一方面,教区和政厅双重发声,宣布抓捕和“贝拉-海尔森”案有牵扯的相关人员,在小范围内造成了恐慌。   好在传播范围不大。人们在了解到被抓之人都来自一个隐藏极深的犯罪组织,并且都参与过谋杀贝拉-海尔森之后也就不在意了。   又过了几天,不光大多数人已经不再恐惧。一些小圈子里还开始流行起说法——这些人正是因为嫉妒海尔森的才华才要谋杀他的。   说法传开后导致《梦迷城》的销量进一步增长。得到授权的报社甚至开始考虑印刷单行本,这在当下绝对是暴利。   但这一切都和城市的守护者们没什么关系。   他们在这阵子抓捕了大量嫌犯。人数众多的警察、骑士不分昼夜,每天都要开车巡视整座城区。   又过了几天,城里的一家高档酒店接到了一笔大生意。   有人要租赁整个场地,举办一场艺术沙龙。   周五,温莎酒店的二楼更衣室。一名面色苍白的棕发青年对照镜子整理着装。   “虽然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让我来做这件事,但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卡西米尔摸了摸那只粉色领结。   是的……   希茨菲尔打算通过举办艺术沙龙的方式来向整个南辛泽的贵族圈宣传那幅布莱克-沙朗的画,再进一步从这些人嘴里打听到更多关于此人的情报,由此推测奥尔沃特是否也有哈里藏书馆出现。   这个他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她说了一堆漂亮话,把自己搞的热血沸腾的决定从牢里出来跟她好好干,到头却让他来主持这场沙龙,还给他配了这么一套骚包的礼服,这就让他不太爽了。   夏依冰坐在后面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抿起嘴唇。   卡西米尔的抱怨是有道理的。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白色礼服和粉色领结。   “这个配色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但卡西米尔,你绝对是例外。”   希茨菲尔从窗口转过身来看着他,“南辛泽气候宜人适合游玩,不少北方的富人都会选择在每年的8、9月份来这里避寒,一直待到雪化了才回……而你的身份就是这样一个来自北方的豪门公子哥儿。你要让他们相信你就是这样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傻到把布莱克-沙朗的画带来炫耀。”   “听上去是施舍了一个出风头的机会给我?”卡西米尔在镜子里看她,一撇嘴角,“那你自己怎么不上?”   “托那些大嘴巴警察的福,当地不少人已经认识我了。”希茨菲尔回答他道,“你不一样,因为你落了乔-科尔的面子,他们巴不得把你干过的事烂在心里。也就不会到处说了。”   总而言之,计划推行的还算顺利。   虽然在前阵子起过争执,但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睦,琼斯大主教还是命令这座城市尽量配合希茨菲尔。这场艺术沙龙之所以能办的起来,也是多亏了卡尔找关系传递信息。   否则光靠希茨菲尔这点力量不可能有这种效率。   那些富豪听说有布莱克-沙朗的画会来不假,但信息传递、联络找人也是要时间的。   “那些抓捕的嫌犯怎么样了?”   临近进场,卡西米尔多问了一嘴。   “查不出来太多东西。”夏依冰摇头,“哦……对你来说还有一个坏消息,就是那些成瘾比较深的人,他们会在极端的疯狂后被那种力量吞噬消失。”   “我听到过他们的惨叫。”青年皱眉,“确实挺糟。”   所有上了监视名单的小说家基本都已经在这段时间被抓捕归案。   其中那些名气小的就直接通报,把“圣果会”的名号挂出去。   这样有“贝拉-海尔森”的死吸引眼球,大多数人只会觉得他们活该。   名气大的就麻烦一点……要是这些人被抓捕的消息流传出去,不说会毁掉即将举办的报刊文化节,最坏的情况可能还会招致抗议。   真不是夸张,而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连载,他们已经在南辛泽享有巨大人气。一举一动都能带来一定影响。   根据乔-科尔的描述,他们有两套方案来处理此事。   第一套是代笔。   就是人抓走,但秘而不宣,让报社找其他人代笔续写他们的连载。   第二套就比较光棍了……让那些被抓的人在监狱里写,然后再把稿子拿去原样刊登。   让希茨菲尔评价的话,她觉得两套方案都各有风险。   第一套帮穿概率大,不能持久。   第二套嘛……   如果那些人还是可以向外界传播他们的文字,那和没抓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但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这么应付。   至于夏依冰提到的坏消息,则要从这些人的“果瘾”开始详谈。   这些小说家都是圣果会的人。按照对他们的审讯,他们承认能有创作故事的能力……都是因为吃下了来自哈里藏书馆的鲜红果实。   至于他们所进入的藏书馆是在梦界的还是在现实的,这个不一而同。也进一步确认了希茨菲尔的猜测——藏书馆确实能往返于梦界和现实。   按照其中一个叫泽尔丁的人所言,他们之所以加入圣果会,主要是因为能在藏书馆内吃到的果实太少。   “藏书馆的规则太刻板了……”   他当时是这么哭诉的。   “一开始,我们勉强还能确保每次的收获。因为我们手头多半还有些书……可以用这副身体……把书本转化成果实捐献给它,用这种方式来获得贡献,再用贡献来提升权限。”   “只有权限上去了,我们才能见到更多的圣果,才有资格触碰它们。”   “但是,随着书籍消耗,可以获得贡献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到后来,靠捐献贡献已经根本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那没有办法,我们只能选择私下交流。”   私下交流,也就是卡西米尔以身涉险看到的交换仪式。   吃的果实越多就越离不开它。   有些“果瘾”特别严重的人,如果需求不被满足就会开始发狂。   已经有五个人撞墙身死。   所以这可能意味着……卡西米尔将来也会变成这样。 作者的话:还欠2更晚上一起并4更发   不知道什么情况。。都想好怎么写了,看到文本文档就头晕恶心。   我打算放松一会睡一觉,起来一口气给它干完。 第五十八章 沙龙 二   “我会催促他们加大巡逻力度的。”   安静了一会,希茨菲尔对他说道。   “如果能找到现实里的藏书馆,说不定能找到帮你恢复的办法……”   可惜。   现实里的藏书馆藏的实在是太深。   他们还试过跟踪那些未被抓捕的小说家出行,但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按照被跟踪者的说法,当天——往常藏书馆所在的位置突然大变样了——不再有那样一所藏书馆存在,也不再有什么小丑宣传员,原址上只剩下一家已经废弃的建筑,不是收容院就是民居。   总之就是找不到。   仿佛藏书馆本身就拥有智慧。知道有危险,提前躲到梦界去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的隐患在困扰希茨菲尔。   就是藏书馆的权限问题。   既然所有圣果会的成员都要严苛遵守藏书馆所制定的规则,甚至因为无法从藏书馆借贷到足够多的果实而在现实里举办集会。   那为什么,她就可以无视这个权限规则呢。   按照藏书馆的规则所言,想要借阅8级权限的“书”需要为其作出大量贡献。   这个贡献的方式那些人已经交代清楚了……就是熟读背诵一本书,吃透它,将其转化为果实捐献给书馆。   权限对应捐献。   那么等比的代价就是……知识?   她们所透支的代价是知识吗。   如果是,那她们透支了哪些知识给藏书馆呢。   足以窥见、触摸到所有果实的知识……   藏书馆又是以怎样的手段从她们脑子里获取这些知识的呢。   这个问题不搞清楚,希茨菲尔总是心有不安。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那些从现实里找到藏书馆的人,他们是否有机会和西格兰特的死灵做交易?   卡西米尔所看到的怪人,那些舌头长在上颚上,嘴巴能裂开到耳朵根的家伙,他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按照之前的推测,是因为他们和西格兰特的死灵们做了交易,用自己在西格兰特活动的肉身向仙女酒吧换取了进入书馆的机会。   这个交易的机会目前看起来是只有在梦界的西格兰特才能获取。也就是说,是“从梦界进入书馆”的特殊福利。   从现实进入书馆的人是否也有变异,如果有,其变异情况是否和那些怪人一样……这些东西想查清还需要时间。   因为抓到的人太多了。哪怕费卡-琼斯为了所谓的大局考量只抓了名单上的人,嫌犯总数也突破了300。监狱里确实有地方收容这么多人,但一时半会却没有那么多人能审讯他们。   更别说其中一些人的神智还有问题,这都给审讯增加了难度。   所以希茨菲尔才那么急着要把卡西米尔给弄出来。   审讯……她也要看着,因为她相信这些人的口供里一定隐藏着很多重要线索。而夏依冰非要跟着自己提供保护,那她必须得再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主持沙龙。   这都是为了争取时间。   “别那么悲观。”   看到她一脸严肃的样子,卡西米尔拉高声调:“我可是被称之为‘命运之魇’的人,过往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我都遇到过,每一次我都能转危为安。”   “……是么。”干巴巴的语气。   “是的呢。”   “哦。”   看到希茨菲尔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卡西米尔扬扬眉。   “艾苏恩~”   “啊……嗯?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不进屋子不亲眼看到也能知道罗贝尔死了吗?我告诉你啊,这都是因为——”   “卡西米尔!”一道怒吼从旁边传来,紧随其后的就是肖密拉-卡尔那高大体型所带来的阴影。   “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你们聊,我去查审讯记录。”希茨菲尔果断溜了。   卡西米尔的“果瘾”还在,提人这个行为肯定是不符合程序的,虽然狱警配合,但她压根没和卡尔报备。   “记得尽可能多的搜集情报。”夏依冰额外叮嘱一句,跟着少女一起溜了。   卡尔愣愣看着她们驱车离去,转头,充满压迫性的盯着卡西米尔。   “我要去主持聚会了。”   卡西米尔咳嗽一声,双手翘着兰花指整了整领结。   “没时间解释了,你先在这等我一会。”   ……   酒店二楼,事先腾出地方的沙龙会场。一群盛装打扮的人已经在盯着座钟低声议论。   “庞德夫人。”   “塞尔本先生。”   “卡列罗先生也来了。”   “唔……毕竟我很好奇他是否真有沙朗的画。”   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独立的圈子。   唯独只有一个穿深黑礼服的中年男人坐在角落,冷眼看着他们交谈。   他叫穆默-埃弗雷,45岁,是海角商盟在南辛泽的分部会长。   海角商盟隐隐可以算是当地最大的商业联合体,这要感谢埃弗雷家族的先辈眼光独到,在萨拉刚刚建国,尚未开始收复南方荒地时做出的投资。   所以……   穆默-埃弗雷。   他既然姓埃弗雷,已经足以说明他身份的尊贵。   叮叮叮叮~   清脆的动静从门口传来,所有人抬头望去,看到一个穿纯白礼服,佩戴粉色领结的年轻男子走到前台。   “是他吗……”   “应该。”   “长的不错……”   “他的保镖真高真壮……”   “别胡扯!那个人分明是……卡尔大人!”   “……”   听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卡尔突然很后悔临时做出这个决定。   卡西米尔倒是没有任何不适应。   虽然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但这个人仿佛天生就有一种才能,一种亲和力。   寥寥几句话,人们的注意力就被他调动。   他再俏皮一下,下面随之就传来哄笑。   “这是个真正的贵族。”   盯着笑容满面的棕发青年,穆默-埃弗雷突然做出点评。   “但是少爷。”   旁边一名做管家打扮的老者紧接着道。   “根据我们调查的信息,他叫德-卡西米尔,是来自维恩的高阶探员。”   “我是不会看错人的,鲁尔。”   埃弗雷咧嘴笑了起来。   “有些人就算忘记自己的名字,他们从小经受的那种熏陶、那种气质……也不会被时间埋葬。”   “那么我们可以把希望稍微调高点了。”   老者扬眉。   “希望他们真能拿出沙朗的画。” 第五十九章 沙龙 三   卡西米尔心里其实挺慌的。   他确实没有主持沙龙的经验,甚至都不认识下面的人。   之所以现场气氛能保持的这么好,完全依赖于他的口才和感染力。   当然,要是让客串保镖的卡尔点评,他肯定会说这是因为他太不要脸。   这种程度的热场应该可以了。   敏锐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张脸开始极为隐蔽的蹙起眉头,卡西米尔顿时心里有数。   可以了。   再说就烦了。   “好玩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他话锋一转,稍稍侧开身位,抬手示意佣人拉开后面的帘子。   “请欣赏——本世纪最神秘、最悲情的年轻艺术家,布莱克-沙朗留下的画作,《生命之树》!”   哗哗——   一看正题来了,下面人顿时精神一振。   随着幕帘拉开,一副中等大小的、被包裹在红铁木方框内的油画,终于对所有人展露出它的风情。   “噢……”   “这就是,沙朗大师留下的作品……”   “这个笔触,这个色彩……天呐……”   “确实是布莱克-沙朗的签名,难以置信,卡西利亚先生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卡西利亚就是卡西米尔的化名。   至于《生命之树》这个画作名字嘛……   是他随口编的。   该死的艾苏恩,直到滚蛋居然也没跟我讲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看到那些贵族富豪们注意力完全被画作吸引,一个个都手持放大镜眼镜往前挤的狂热模样,卡西米尔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劳资机智,不然真就被她坑进去了。   “卡西利亚先生。”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浑厚、充满男性魅力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卡西米尔转身,看到一个穿深黑礼服的人对自己点头微笑。   “我叫穆默,穆默-埃弗雷。相信你应该认识我,因为我确实和那些暴发户很不一样。”   穆默-埃弗雷。   埃弗雷家族的人吗。   卡西米尔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老管家,迅速从脑中搜寻出埃弗雷家族的资料,将其主要家族成员的画像和面前男人一一对应,基本确定他是真的。   哦……   那么他确实也有资格说其他人是暴发户了。   埃弗雷家族的历史是很悠久的,保底和拉伦斯家族是一个级别。   甚至比拉伦斯家族还要神秘。   在萨拉建国之初,开拓南部荒地的行动中埃弗雷家族出了不少力气。   作为投资的回报,1984年,今天的南辛泽港口,起码三成的货船属于埃弗雷家族。   是属于埃弗雷家族,而不是属于海角商盟。   算上他们主导的海角商盟,说一声南部航线的霸主都不为过。   那么在这样一个家族眼里,其他的,任何的后来者,任何在自己之后于南部建立势力的人,可不都是暴发户吗。   “我想购买《生命之树》。”埃弗雷直言不讳的道,“请开个价吧,卡西利亚。”   “这件事我不能做主……”   “这是一张200万瑟拉的金行支票。”埃弗雷直接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票据。   “这个盒子里还有三颗山德利蓝宝石,每颗大约3克多……色品都很好,你在任何金行或者典当行都能卖到100万以上。”   “谢谢您的看重,但是——”   “不够的话就加上这个。”埃弗雷又掏出一串钥匙。   “这一把是凯诺公爵,这一把是天空菲尔德。凯诺公爵是我下半年刚买的,原厂特制,也就开了一个多月。普通的凯诺狮2万,凯诺公爵……折价11万吧。至于天空菲尔德就不好算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这艘船至少值20万瑟拉。”   这一顿输出,旁边的卡尔都听懵逼了。   天空菲尔德……   他说的是,菲尔德船厂造过的最大游轮,天空菲尔德吗?   “我只带了这么多。”   埃弗雷下一句话差点让卡尔背过气去。   “毕竟我没想到……唔……你们真的能拿出《生命之树》。”   所以给你时间准备的话你还能更过分是吗。   即使是卡西米尔,嘴角也按不住的在微微抽搐。   不过——   等等。   “这东西真叫《生命之树》?”   “当然。”   这下轮到埃弗雷愣神了,“你们自己都不确定吗?”   “哦……”卡西米尔微微眯眼,迅速挂上热情的笑容,“这个是……因为这幅画我们也是通过意外途径在获得的,对它的了解并不算多。”   “原来如此。”   “我也不瞒着您,埃弗雷会长。这幅画并不是我的,我只是代表画的主人主持聚会,所以您要购买这幅画的事我确实做不了主。”   “我明白了,那么能尽快帮我联系他吗。”   “现在恐怕不太方便。”   埃弗雷眉头终于蹙了起来。   “不过画主说了。”卡西米尔大喘气,“如果遇到真正的同好,忍痛割爱也不是不行。”   “嗯?”   埃弗雷扬眉。   这个真正的同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能卖给真正的行家。”卡西米尔煞有介事的撇下嘴唇,“只有真正懂得布莱克-沙朗生平事迹,懂得他对人类艺术史做过哪些贡献的人……只有这种人才有谈的机会。”   卡尔听的眼皮狂跳。   对方可是拿出了总价值在400万瑟拉左右的东西,称得上是很有诚意。   就这都不卖。   听卡西米尔的意思,还得有“艺术鉴赏”的能力。   才能得到一个机会。   一个谈价的机会。   未免太不拿对方当人看了……   “这么说,他也是个热衷艺术,尤其钟情于沙朗大师的人。”   埃弗雷收起最后一丝轻视,微微眯眼。   “不错,理应如此!”   “……”卡尔彻底没话说了。   接下来,为了防止被他人打扰,埃弗雷主动提出找一个单间和他们详谈。   “我也是沙朗大师的仰慕者。”   落座后,埃弗雷迫不及待的开始发言:“所以我才能一眼认出那是《生命之树》!”   “别急,会长先生。”   卡西米尔坐在对面,动作熟练的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您可以将您对沙朗大师的理解都告诉我。”   “我保证会帮您详细记录下来……然后带给画主看的~” 第六十章 沙龙 四   “好吧。”   似乎是被卡西米尔的专业所感染,埃弗雷停顿了一会。   “你也不用跟我装了,卡西利亚。八级探员的保密级别确实很不错,但还不至于让你在世上消失。”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卡西米尔微微挑眉。   “正如你清楚我是什么人,我也清楚你的身份。”埃弗雷点头,“不过显然你们不想深入这个话题,那么就让一切回到正轨吧。”   “会长先生……”   埃弗雷举起一只手。   “别说了,探员。”   “我听说过你们和庞迪契,甚至费卡-琼斯产生冲突的事。根据最近这座城市不同寻常的氛围,我也能预感到有一些不好的事正在发生。”   “很遗憾我的家族对此帮不上忙,但如果你们想打听布莱克-沙朗,那我或许能提供一些简陋线索。”   “我不需要任何回报,只需要一个承诺……即如果你们最终能解决这里的麻烦,那幅画,我想有优先议价、购买的权力。”   卡西米尔眼神闪了闪,抿起嘴唇,没再附和。   算是默认。   “对沙朗的了解,那要从我的少年时代说起。”点点头,埃弗雷闭上眼,仿佛陷入到对过去的回忆。   “生在这样一个家族,我从小受到的管教很严。每天除了读书锻炼外还要经历各种艺术熏陶,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绘画。”   “我想这是因为我父亲对绘画情有独钟的缘故……对,他特别喜欢,而且他本身的绘画技艺也非常棒。”   “第一次听到布莱克-沙朗的名字就是从我父亲嘴里。他告诉我……布莱克-沙朗会是萨拉百年难遇的天才绘者,其他人却都对那份天赋视若无睹。”   “他是最早提出这个观点的人,而且他直接付诸于行动,将布莱克-沙朗接到家里居住。我也由此见过他几面……他确实很年轻,而且极其瘦弱。”   “但是根据我手里掌握的一切线索。”卡西米尔皱眉,“布莱克-沙朗死的时候好像是在……”   “北方,奥尔沃特。”埃弗雷点头,“我父亲愿意为他提供任何帮助,但很遗憾,这位年轻的大师不喜欢南部的湿热气候,所以没过多久就北行了。”   “对于摆弄艺术的人来说,当时整个萨拉也不会有哪个地方比奥尔沃特更吸引人了,他当然会去那里,只可惜后来……”   摇摇头,埃弗雷没说下去。   旁边,卡尔眉头也微微蹙起。   “但他和我父亲的关系还是保持的很好。”埃弗雷继续回忆,“因为我父亲的大力支持,导致他的画不但可以卖得出去,而且卖的又贵又好。当然这里不乏有些人是不认同他的才华,单纯看在我父亲身份的份上才照顾生意,但我想他都能理解,对此他可能心存感激。”   “所以,在动身启程去北方之前,他做了一件让我们都很吃惊的事。”   “什么事?”   “我父亲平日里有给他钱——用于日常开销。毕竟那些画具颜料可不便宜。他用攒下来的钱把之前卖出去的画全买了回来,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昼夜不分的又画了幅画。”   “那幅画难不成是——”   “是的,就是下面那幅。”男人轻点下巴,“他亲口说的,它叫《生命之树》。”   “他说他很感谢一直以来我父亲对他的帮助和关照,他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只能留下一幅真正可以用呕心沥血来形容的作品赠给我们。”   “你父亲没收?”   “没有。”   卡西米尔没有追问,因为他能想到是怎么回事。   堂堂上代海角商盟的分会长,几乎执掌一个偌大的商业王国。   要是接受了这样一幅作品,岂不是说明早些年的看重和帮助都属于“投资”?   那可就……太不纯粹了。   至少在布莱克-沙朗这样的怪人眼里,这样不好。   “收了东西,从此情分一刀两断。我们当然知道该怎么选。”埃弗雷面带笑意,“事实证明父亲是对的,他去了奥尔沃特后迅速成名。那种独特的、在晦暗阴影中烘托情感的风格真就只有他能驾驭。”   “……”   “所以你应该理解我为什么对那幅画这么看重了吧。”埃弗雷声音低沉。   “它勾起了我的一些回忆。而回忆通常都是……很难买的。”   “……后来他和你父亲还联系么?”   叹了口气,卡西米尔继续问他。   “联系的,他们几乎每个月都要通一次书信。”   “都谈些什么?”   “很平常的事……他在那里遇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创作过程中的感悟,都有提及。”   “他的性格怎么样?我是说他去北方后性格有变化吗?”   “有,这个其实很多书籍都有记录,他很傲慢,还很狂躁,唯独对少数人才有耐心。”   “他是去了奥尔沃特后才变成这样的吗?”   “我感觉这越来越像一场审讯。”   埃弗雷扬眉。   然后点头:“是的……他是去了那边才有变化。”   “他有提及那幅画后来去哪了吗?”   “没有。”   “其他画呢?”   “也没有——等等!”   卡西米尔停下笔,看到埃弗雷眉头紧蹙,正在记忆中挖掘信息。   “现在外面流传的说法,他的所有画作都随着那场灾难在北方被毁了。”   “所有的,连同他本人在内,没有任何完整的东西被抢救出来。”   “但是好像……”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一次来信里他好像提到过,他捐了几幅画给一个收容院。”   “……你确定吗。”卡西米尔心头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   收容院……   真巧。   居然是收容院。   “确定。”埃弗雷点头,“因为这对他来说可太难得了,任何人遇到都不会记错。”   “他有说理由吗。”   卡西米尔继续低头奋笔疾书。   “为什么捐给那收容院,是一时兴起还是和收容院的创办者看对眼。有和你父亲商讨过吗。”   “这个我记得不多。”   “但我父亲好像提到过……他似乎是,被一个人的奉献精神所感动,所以才决定捐东西的。”   “对……那人为了创办收容院几乎散尽了家产,自己重病都没钱救治……他去世的时候布莱克还来信抱怨过,指责其他人对此太过冷漠。”   “是否还记得他的名字?”   “奥尔-福德……”   跳跃的笔尖骤然停顿。   “啪!”   下一秒,笔尖因为承受不住力道直接崩断。   一点一点的上翻眼珠,卡西米尔死死盯住眼前的男人。   “是不是沃伦-福德?”   “对!就是沃伦-福德!”   埃弗雷陡然惊醒,然后很是惊讶的抬头看他。   “……你怎么知道?”   卡西米尔没有说话,只是兀自看了眼壁炉。   里面柴火烧的很旺。   但他却浑身都在发寒。 第六十一章 线索   沃伦-福德。   卡西米尔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上周多。当时他白天去调查罗贝尔在周围的活动轨迹,调查到一座名为圣福德收容院的废弃建筑,询问了周围居民才知道,那里原来是孤儿院,因为种种事故才遭到废弃。   这里就先不谈圣福德收容院是因为什么原因废弃的,这里面是否还有隐情……   就光说时间线。   现在是1984年,南辛泽的圣福德收容院创办于1957年春天。   这都是当时那个老妇人信誓旦旦跟他保证过的。   但是奥尔沃特也是在1957年被毁掉的啊!   根据埃弗雷的描述,沃伦-福德甚至死在布莱克-沙朗之前,也就是他死在奥尔沃特,死在1957年之前。   那他是怎么做到在身死的同年来到南辛泽创办另一家收容院,并且在多年后再次身死一次的?   本能的,卡西米尔觉得圣福德收容院和哈里藏书馆一定有着某种密切关联。   否则怎么解释布莱克-沙朗捐赠给北方福德收容院的画会出现在藏书馆里?横跨如此遥远的距离被他们得到?   暗中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再去调查一番废弃的收容院,卡西米尔又问了埃弗雷几个问题,决定结束会谈。   “感谢您做出的贡献,会长先生。虽然我不确定她是怎么想的,但如果能解决麻烦,我会向她建议把这幅画卖给您的。”   “感谢!那么我也不多留了。”   像埃弗雷这样的人时间都是很宝贵的,能抽出大半个下午配合调查已经非常难得,寒暄了几句就带着管家匆匆离去。   单间里只留下卡西米尔在恳头沉思,以及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骑士团长。   “卡西米尔。”   “卡西米尔!”   “嗯?”愣了下,卡西米尔从沉思中惊醒,看到卡尔对自己怒目而视才反应过来:“哦!天啦!我把沙龙忘了!”   “埃弗雷先生走的时候说会帮忙带话疏散人群。”卡尔没好气的道,“你的注意力都放到哪里去了?就这还好意思说是命运之轮的高阶探员?”   “我可是在想很重要的线索,肖密拉。”卡西米尔撇撇嘴,你懂个屁。   然后他就非常自豪的将刚才的发现给卡尔完整描述了一遍。   “你看,这个什么圣福德收容院绝对有问题。”他信誓旦旦的道,“我怀疑那个叫福德的人在北方是假死,或者可能他就不是人!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这里也有他的痕迹。”   这绝对是个相当重要的发现。   不谈别的,希茨菲尔一直想要找到奥尔沃特和南辛泽有联系的证据。   这证据不就来了吗?   卡尔面色阴沉,若有所思。   “怎么?”看到他这幅样子,卡西米尔一挑眉毛,“还有什么不服的吗?”   “我跟你讲,肖密拉。打架我是打不过你,但这种专业的事情,你以后还是不要乱插嘴,老实看我表演就好——”   “圣福德收容院。”卡尔突然说道,“如果那个地方真的叫圣福德收容院的话,那我去过。”   “嗯?”卡西米尔微微一怔。   然后猛地瞪眼:“你说什么?”   “你忘了我是哪里人么,蠢货。”卡尔习惯性的阴着脸,“我也来自那座坍塌的城市……我的过去,我的童年都是在那过的。”   “在孤儿院过的?”   “在奥尔沃特——我不介意给你填一张因公殉职的表,卡西米尔!”   “对不起——我误会了。”卡西米尔立马认怂,先是跑到卡尔身边伸手给他按摩胸口,然后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又掏出一支完好的钢笔。   “之前还以为用不到你的经历,现在看来果真是命运让我们相遇~”   “你……”   “来吧兄弟,告诉我你都遭遇了什么。”   ……   与此同时,南辛泽监狱,庞辛堡。   “这就是目前所有的审讯结果了。”   乔-科尔将一叠五厘米厚的文件丢在桌上,激起一阵厚厚的灰尘。   “我已经帮你们先翻了一遍,和之前的结果差不多,没什么好看的。”   “谢谢,科尔警长。”   希茨菲尔也不嫌弃这里的条件,直接在那张凳子上坐下。   “有没有好看的我都会看的。”   不知好歹的家伙。   乔-科尔用阴鹜的眼神扫过她们。   “如果你真的关心我们,科尔警长。”   夏依冰靠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出声。   “那你该弄一只喷壶来给房间洒水清灰,这环境未免也太糟糕了。”   “喝……咳咳咳!我待会就找人去弄!”   乔-科尔深深吸了口气,结果自己也险些呛到,一边咳嗽一边做出保证。   “这里总是如此么?”   夏依冰皱眉。   好歹是一楼的档案室啊,这都多久没人来了。   玩忽职守也该有个限度。   “咳咳!你不懂我们的情况!”   乔-科尔摆手争辩:“这里放的都是死刑犯的档案,当然不需要继续整理!”   如果是一般的犯人,假如他们出狱后再犯事,总要将档案提出再赋新词。   但死刑犯就没有这种需求了。行刑之后人都没了,自然是丢在这吃灰,也没有哪个神经病会来翻这些东西。   毕竟庞辛堡本来就是关重犯的地方。   “科尔警长。”   希茨菲尔突然抬头。   “这两个普拉西多是什么情况。”   “你是说安东尼-普拉西多,和布丝-普拉西多?”   “就是他们。”   “哦,如你所见,这是一对夫妻。他们都在嫌疑名单上,都是那个什么会的成员。”   “唔。”   希茨菲尔眯起眼,没有说话,只是兀自翻看着手头的资料。   相对于之前看的更加仔细,每一句话都要推敲多遍。   然后迅速被她找到了一条异常信息。   “科尔警长。”   “又怎么啦?”   “这里,口供里记录的时间对不上。”   希茨菲尔指着一个地方说道。   “他们是21号进入的梦界,但出来却是24号。这个误差好像有点大过头了?”   “哦……你说那个。”   小个子警长摆了摆手。   “放心,没错。那是我亲自问的,两个神经病……他们就坚持是这个日期。”   “这样。”   希茨菲尔抬头,刚好也看到女人兴奋的眼神。   “那就帮忙安排一下吧。”   “我想再和他们说几句话。” 第六十二章 囚徒   睁开眼睛,尝试着晃了下脑袋,安东尼-普拉西多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进食了。   他确实能感到饥饿,也确实想吃东西,但所有的食物、饮料……在端到他面前,被他嗅到香味的那一刻,他会立刻翻涌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那些狱警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故意不配合,中间产生过几次冲突。   最严重的时候,他的四肢都被狱警压住,那些人强行将一个类似漏斗一样的东西捅到他喉咙里,用这种方式给他灌粥。   他上吐下泻。   一番折腾后,狱警们终于放弃了他。他所待的牢房也从地下一层提到了地上三层。以方便堡垒内的医务人员给他吊水——用这种方式帮他补充营养。   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安东尼还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咔嚓!”   锁链在铁栅栏上摩擦的声音。   “哐当”一声,门开了。   虚弱的男人靠在床垫上,努力眯眼看向来人。   窈窕倩影。   “布丝……”   “我可不是普拉西多夫人。”希茨菲尔毫不客气的打断他,转头看向旁边一名穿白衬衫的秃顶老男人:“他一直是这个样子?”   “昨天还好好的……”住在庞辛堡三层的医生威廉尴尬的答道,“昨天他们按住他灌吃的时候他还有力气咬人呢,我想可能是因为缺少能量。”   这不是明摆着吗?   夏依冰紧随其后跨进牢房,听清这句话顿时皱眉。   她不算是专业医生,只是因为和医生打交道多知道一些常识……连她都看得出来床上的人现在在发高烧,这个威廉平日里到底在干些什么?   她们抓捕圣果会的人,那个最终目的是为了解救他们。可不是打算要他们死!   “呃……我给他挂了点水。”威廉尴尬的搓着双手,“我以为才一天应该不要紧的……我这就去给他拿点特效药来!”   说完,他转身大跨步的逃出牢房,大概是回办公室找药去了。   “别怪他,希茨菲尔。”夏依冰走到少女身边,用悄悄话的语气对她说道。   “没有必要在这种细节上浪费时间。”   希茨菲尔先是一怔,然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利害。   对于她们这些超凡者来说,身负果瘾的囚犯或许算不上危害。但很多狱警,包括威廉医生都是常人,面对能把嘴巴咧到耳朵根的“怪物”害怕都来不及,不能对他们要求太多。   还是正事要紧。   等了一会,威廉急匆匆的又跑回来。顶着乔-科尔的阴沉注视将两片药给安东尼服下,又给他灌了点水,确认他把药咽下去才快步退开。   药效肯定没有那么快,但大抵是喝了水的缘故,安东尼精神恢复了一些。   “你们是谁。”他已经可以看清房里的人,“又找我……是为什么事。”   “咳!普拉西多先生。”乔-科尔率先发声,“是这样的,这位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这位是夏莎小姐……她们都是来自维恩的探员,想要就你之前说的话再问几个问题。”   “我不想说。”安东尼闭上眼,把脑袋瞥向另一边,“我的状态你们也看到了……我要休息。”   乔-科尔撇嘴,对着希茨菲尔耸了耸肩。   希茨菲尔没有理他,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安东尼的详细资料。   安东尼-普拉西多。27岁。   五年前和一个叫布丝的女人结婚,两人平时非常恩爱。   他的履历很丰富。当过送奶工,当过邮差,甚至还当过几天的马粪工人。   被抓之前为一家印刷厂工作,这是他做过时间最长的活儿,有一年零三个月,被抓时已经升任为车间组长。   至于他的妻子,布丝。   菜农的女儿,出身平凡。长的只能说稍有姿色。   此人表面上无业,但结婚后为了给丈夫分忧也会接一些纺织委托。性格上有些小毛病,属于那种任何地方都很常见的平凡女人。   两人育有三个孩子,根据邻居的说法他们关系非常和睦,即使吵架也会很快和好。   这就是普拉西多夫妇留给外界的全部印象。   但他们终究还是卷进来了。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举起手里的几张纸,又往上面瞟了一眼。   【姓名:安东尼-普拉西多】   是否污染:是   理智留存:高   成瘾状况:中等   危险判定:低   【姓名:布丝-普拉西多】   是否污染:是   理智留存:低   成瘾状况:高   危险判定:高   【标注:布丝-普拉西多表现出更多的对他人的攻击性。尤其是面对安东尼-普拉西多时尤为疯狂。强烈建议将两人分开关押,并严格限制布丝-普拉西多看到安东尼-普拉西多的可能性。】   “你希望孩子们的母亲一直是那副样子吗,普拉西多先生?”   安东尼呼吸的节奏乱了。   希茨菲尔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她很有耐心。   又过了一会,安东尼终于忍不住扭回脑袋。   他的面颊因为饥饿的折磨而凹陷下去,但一双漆黑的眼睛却闪闪发亮。   “你有办法救她回来?”   他轻声问道。   “这取决于你是否配合我们的调查。”   希茨菲尔尽量维持语气的平稳。   “我已经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们了。”安东尼再次闭上眼睛,“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他答应了。   希茨菲尔心中雀跃,但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你可能不知道。”她放低声线,“你和你妻子在那座城市的经历有些不同寻常。”   根据目前已经查证的信息,希茨菲尔基本确定:屹立在梦墟之上,位于更深处梦界中的失落之城西格兰特,它每天夜里都会抓人。   抓的是灵,是人们入梦后沉浸的意识。   那些人来到西格兰特,完全不了解发生了什么。   这种情况下进一步面对星辰水母和各种怪物压迫,他们的神经一直会保持紧绷。   此时,西蒙和它管辖的仙女酒吧出现在他们面前。   为了保命,为了安全,他们一定会自发朝着酒吧聚集。   就像什么?   安排好的游戏剧情。   所有的灵,所有拜访西格兰特的客人们……他们最终的流向都是哈里藏书馆。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在服务的。   但这里出现了一种差异。   绝大多数人,他们在西格兰特停留的时间只有一夜。   晚上入梦——被未知力量抓到西格兰特——一番历险后得到进入藏书馆的资格——在里面待到天亮离去……基本就是这么个过程。   只有永夜例外。   永夜持续中无法离开西格兰特,在此时进入的人要在那里多待一天。   但安东尼和布丝,却在那里多待了两天。   根据口供,他们是星期五深夜来到西格兰特。   但醒来之后却已经是星期一,整个周六平白蒸发掉了。   就是这个时间描述吸引了她的注意。   因为她和夏依冰也是如此。 第六十三章 猜忌   按照当时和西蒙的问答,“周六”这一天,并不是在西格兰特蒸发掉的。   而是在那种意识沉浸的过程中——也就驱使自身的灵进入梦界——在那样一个过程中被悄然消化。   她们是周五深夜将近12点的时候入梦。   在西格兰特苏醒时却已是周六的同时间段。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为什么她们会和其他人遭遇的情况不同。   为什么只有她们可以被免除借阅的代价。   这些疑惑,希茨菲尔希望能在安东尼身上找到答案。   “是么?原来在里面待了那么久的人只有我们?”   听完希茨菲尔对其中差异的讲解,安东尼苦笑一声,靠在床垫上缓缓摇头。   “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恐怕说不出什么见解……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当时醒来后非常难受……也就比现在稍微好点。”   睡了整整两天多,没吃东西没进食,不难受才是活见鬼了。   希茨菲尔心里腹诽。   “你可能误会了,普拉西多先生。”她说,“我并不是要你直接解释其中的原理,我当然不会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那你想知道什么呢,尊敬的小姐……?”   “我要你详细的,将你和普拉西多夫人进入那座城市后遭遇的一切都告诉我。”希茨菲尔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尤其是在书馆里的遭遇,那些细节,所有的都要!”   听她这么要求,安东尼再次陷入沉默。   乔-科尔忍不住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这牢房里的空气本就不好,再加上气氛和谈论的事情,他一直觉得压力很大。   “我……其实我一直逼迫自己不再去回想一些事情。”   又过了一会,安东尼才颤动嘴唇再次发声。   “但,如果真的有机会……真的,这里面有信息能给你们提供帮助,让你们相处办法把布丝复原的话,那我……愿意告诉你们。”   夏依冰早早掏出了小本子,闻言立刻拔掉笔帽准备记录。   希茨菲尔来回跑动已经很累了。   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她出手的机会,她也得想办法给她分忧才行。   “我想想……”安东尼已经开始回忆,“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些其他的,和我们一样误闯那座鬼城的人。”   “他们当中……有一些不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东西。然后因为没法苏醒,我们一共分了好几个方向,想要稍微探索一下周边环境。”   “但是意外很快发生了。有一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它们畏惧路灯的光芒不敢到大街上游荡,但如果我们脱离灯光照亮的地方,走到一些诸如巷子之类的阴影里,立刻就会受到袭击。”   “都是些什么怪物?”希茨菲尔问他。   “巨大的蜘蛛……长着人脸的蟒蛇……有类似青蛙一样四肢但身体很长的怪鱼……我记不清楚……它们种类太多。”   希茨菲尔转头看夏依冰。   “食梦蛛,人脸蛇,梦鳗。”夏依冰精准吐出几个单词,“都是一些常见的梦魇。”   然后她翻动嘴唇,用唇语对希茨菲尔说了一句:我更好奇的是我们怎么没有遇见。   是啊……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为了躲避星辰水母,她们当时可是藏到暗巷里了。   但是她们压根没遇到任何其他的邪祟梦魇。   这又是一份未知的优待。   “你们受到这种袭击了没。”希茨菲尔看向安东尼。   “没有。”安东尼摇头。   “哪一种没有?是那些怪物没能袭击成功,被你们逃掉了,还是它们就没管你们?”   “没——它们可凶了……我和布丝费了老大力气才逃出来。”   安东尼先是摇头。   然后停顿,有些不太确定的道:“主要是……我也不太确定是怎么回事。”   “在逃跑的过程中,我和布丝被他们抛下。”   “我们本以为我们完了,但结果却是……那些抛下我们,想把我们当诱饵的人被怪物狂追,我们正好捞到机会跑进酒吧。”   “当时我们都没在意……谁会嫌弃自己捞到机会逃出生天呢?对吧?但后面想起来我还是觉的不可思议……”   “因为很明显,我们才是更好的目标。”   这只是他的猜测。   希茨菲尔在心里对自己说。   但确实很可疑……西格兰特似乎确实对一些人抱有额外优待。   “其他的,应该和别人交代的内容没什么不同。”   床上的男人叹了口气。   “都是遇到那些可怕的死灵……被它们……还有那只鸟威胁蛊惑……稀里糊涂的就和他们做了交易……”   “你们的交易是用在那个地方肉身换取进入藏书馆的资格证明?”   乔-科尔忍不住插嘴进来,“这种交易听上去就有问题吧?你们干嘛答应?”   “因为那些死灵……”安东尼声音变的很轻。   “它们也是怪物的一部分,大人。如果我们不将肉身交易给它们,我们连脑袋都保不住。”   “你们是怎么做到只换掉肉身保留脑袋还能在那里行动的?”   “我不清楚……大人……一切都是那个叫西蒙的怪鸟安排的,我只记得我们的脑袋被一并放在一只箱子里,当再度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书馆里了。”   “以只剩脑袋的方式?”乔-科尔几乎想要尖叫。   “没有——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在藏书馆醒来的时候,我们是有手有脚,可以走的。”   “感知上有不同吗?”希茨菲尔问他,“和你们之前的肉身相比。”   “没有任何区别。”   “那你觉得新得到的肉身还是原来的的吗?”   “一开始我们都这样认为,但随着身体的……变化,我们知道其中肯定存在差异。”   “唔……”希茨菲尔陷入沉吟。   其他人都不说话,光盯着她。   “我知道了。”七八秒后,她抬起头来。   “继续说后面的事吧,安东尼。”   “好的!”   亲切的称呼,拉近了男人和审讯者之间的距离。   他的精神稍微又振作了些,一边回忆一边描述:“再然后就是在书馆内的遭遇了……”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陷入挣扎。似乎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它,大人。”   他盯着天花板,有些结巴的说道。   “我这么说,你们可能会认为我神志不清。”   “但事实就是这样的——是的,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别激动,普拉西多。”   乔-科尔上前一步防止他发疯。   “慢慢说。”   “别急,待在这里你很安全。”   在他的安抚下,男人逐渐恢复平静。   “是这样的。”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开口。   “我的妻子。”   “我怀疑她想杀了我,然后吃掉我的脑子。”   ————————   感谢:百合无限好、brranlia、灬~、同神一齐煲汤、四叶草的冬天……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顺便求票票~!   ps: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要更好哦~! 作者的话:我说怎么新年第一天感觉少了点什么!   嗨呀~合着是少了欠更啊!   昨天没更新,这味道顿时就对了。   现在重新背上欠更,心里都有底了许多。   PS:会补的。   PS2:下手轻点。 第六十四章 污染   “详细说说。”   短暂的诧异后,希茨菲尔让安东尼继续描述他们在书馆里遭遇了什么。   吃脑子。   唔,虽然对于被邪祟诅咒污染的人而言……吃什么东西都不奇怪,但现在抓到的圣果会成员,他们确实还不至于那么疯狂。   是的没错——他们大部分舌头长在上颚,好似从脑子里延伸下来,并且嘴巴能咧到耳朵根,内部畸变的非常可怕。但他们依然保留着属于人的基本神智。   他们会说话,会思考。知道羞耻,可以交流。还保留有完整的过去记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能直接评价他们是彻底的怪物。   那布丝,也就是普拉西多夫人的情况,到底是特例?   还是说——   “布丝当时很害怕。”床上的男人轻声说道,“因为这一切确实……太过离奇,以至于好些人都开始往二楼走了,我们还待在一楼不知所措。”   “包括我在内……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随着……随着那些人的意见逐渐统一……”   “意见统一?”   “对,就是他们都觉得,这是难得的‘资格’?……我估计大概是这么回事,他们不想浪费这种‘资格’,所以越来越多的人趋向于去二楼看看……”   “于是我们也只好跟上。”男人吸了口气,喘气的时候其他人都能清晰的听到他在发抖。   “到了二楼后,我们第一时间看到了那堵石墙。上面雕刻着一些,很是怪异的规定……然后就是那些书架……它们很高,很大……几乎无穷无尽。”   “然后——因为我和布丝已经是最后一批上来的人,我们看完墙上的刻字后就看到其他人——几乎是所有人——兴高采烈,就像赢钱的赌徒一样满脸红光……”   “因为吃了那些果子?”乔-科尔又插嘴问道,“那些书架上摆放的都是那种红色果实,是这样吗?”   “是的,大人。”安东尼已经没有点头的力气,只能用闭眼代替,“他们将那种感觉描述的比……那种事还要快乐,说在那瞬间仿佛成了全知全能的神。”   “这是对女神的不敬!”乔-科尔气呼呼的道,“真该死——要是我和我的人被吸到那里,我一定会拆了那座城!让那些死灵知道厉害!”   希茨菲尔稍微转头,看向这位警长的侧脸。   “你是信徒?科尔警长?”   “当然。”乔-科尔松了松领子,好让自己能呼吸的更舒服一些,“我的祖父母是,我的父母也是,我从小就是坚定的信徒,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这人和庞迪契以及费卡-琼斯一样根本不在意那些小说家的死活,当初监视海尔森的时候他和他的警察部下但凡多盯着点,也不至于让海尔森那么容易就被干掉。   没想到这种人居然是坚定的信徒。   或许是有什么内在原因吧……比如埋藏在过去、童年里的触动什么的。   但这就涉及到乔-科尔的家务事了,她虽好奇,也不方便问。   这侧面印证了藏书馆的态度有多坚定。   书馆规则里写明了不欢迎信徒到访。而现实确实是——所有被拉扯到西格兰特的人,所有在现实里遭遇到藏书馆的人,他们要么是无信者,要么信仰并不坚定。   甚至包括她自己在内……   不得不说,虽然教导了她不少东西,堪称是她半个亲人的格列夫人有要求过她不得对女神不敬,但希茨菲尔……她目前也经历过不少凶险案件了。   她自己是因为左眼的原因得到过几次类似“神迹”的显灵。   可别人?   其他人都只能自救。   逐渐染上木纹的熟悉的脸。   漆黑阴影中的恐怖注视。   在蒸汽与齿轮中回荡的啜泣。   还有在炽阳中融化,最终战胜本能的爱意。   这些统统只是缩影而已。   在整个萨拉,在更遥远的荒野。   灰雾之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类似的惨剧。   那就要问了……这些时候,神在哪里?   希茨菲尔当然不是那种极端性格的人,她不会因此而对那些神明抱有憎恨。   她觉得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一定发生了一些,让神明都无可奈何的事。   但她也不会去敬仰神。   她觉得夏依冰搞不好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说……   希茨菲尔又瞥了眼停下笔,正全神贯注盯着安东尼看的黑发女人。   我和夏……才刚到南辛泽没多久就被扯到西格兰特,而乔-科尔等人却一直不知道西格兰特的存在,就是因为他们有坚定的信仰。   信仰……   已经基本确定死灵城西格兰特运转的目的就是为藏书馆输送顾客,那么西格兰特的意志,就可以视为藏书馆的意志。   它们都排斥信徒。   为什么?   从藏书馆提供的服务来看,它还真不算是有多“邪恶”。   圣果会成员的身体畸变不是因为“进入过藏书馆”——你可以视作那是藏书馆主导的阴谋,但这个结果和藏书馆本身无关。   还有那些果实。   “肮脏”的次品果实是果瘾者自己生产出来的,藏书馆里的果实宣称“天然无污染”。果瘾的锅也不好完全扣到它头上。   所以,既然藏书馆本身只提供这种程度的服务,那它又为什么要对信徒严防死守呢。   一副不允许信徒入内的样子。   好像信徒是毒药,会惊动什么东西似的。   等等……   希茨菲尔眼皮跳跳。   这个情况好像有点眼熟。   “南辛泽的械阳石刻——”   她突然抬头,声音之大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科尔警长。”   希茨菲尔看向乔-科尔。   “你知道南辛泽的械阳石刻,这段时间放在哪吗?”   “?”   乔-科尔被他问的一愣。   “啊,你说那个……一直都是在辛泽教区的南部圣堂吧?”他语焉不详的道,“我也不清楚——那毕竟是很重要的东西,卡尔团长应该知道更多。”   “那回头我来找他问吧。”   希茨菲尔点点头,暂时放弃追问此事。   南辛泽的械阳石刻应该没有异动。   这是明摆着的——肖密拉-卡尔这段时间就顾着跟她们一起查案子,要是石刻出了问题,他才没这个闲工夫呢。   “继续,安东尼。”   她看向床上的男人。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接下来应该是被他们蛊惑,也吃了果子?”   “是……”   安东尼一直瞪眼盯着天花板,闻言眉头紧紧蹙起,“我们吃了果子……”   “然后。”   希茨菲尔继续引导他。   “你的妻子,布丝。”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想害你?”   “她在吃下果子后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嗯?”   “我……”安东尼张了张嘴唇,“我吃下第一颗果实。然后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包围了我。”   “什么样的感觉?”夏依冰问他。   “清醒。”   男人准确吐出一个形容词,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在乔-科尔看来令人悚然的微笑。   “仿佛所有在过去困扰我的忧愁全部透明……那一刻的我和过去的我完全就是两种东西……我明白了好多好多……那是一种灵魂层次的震颤和升华……”   “接下来呢。”希茨菲尔打断他的沉醉描述。   “接下来……”   男人的笑容渐渐消失,整张脸迅速变得僵硬、刻板,身体又开始微微发颤。   “接下来,我从那种感悟里回来。发现书馆内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其他人,所有人,包括布丝在内都不见了。”   “不见了?”   “对……我在那里到处跑,想找布丝,但怎么都找不到。”   “就在我陷入被抛弃的恐惧的时候,布丝突然又出现了。”   “她从一个书架后的阴影里走出来,抬起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的目光看着我。”   “她说,‘安东尼,亲爱的’。”   “我害怕极了,一时间没有回她的话。”   “她靠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能听到从她喉咙里传来的呼吸。”   “我敢发誓那绝对不是属于人类的呼吸,就像是野兽,是那种得……得……得的动静……”   “她问我是否有吃下那些果实,问我找到了多少果实。”   “而我——”   说到这里,安东尼卡壳了。   “你是如何回答她的?”   希茨菲尔皱眉追问。   “我啊……”   安东尼嘴角又翘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在他人眼中变得越发扭曲。   “她以为我看不出来。但我很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是的……我能听到她的心声。她一定是想问我是否爱她,问我还愿不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和她分享。”   “就想我们曾经做过的那样……”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极度温柔。   “但她却想要我的命!”   然后转而变成咆哮。   “我那么爱她!她却想要我的命!这个疯女人!贱人!”   “安东尼-普拉西多——”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挣扎,乔-科尔连忙扑上去想按住他。   “别发疯!普拉西多先生——”   “不!不是——”   安东尼疯狂扭动着。   “你们还没明白吗?”   “她在觊觎我吃下的圣果!”   “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我还要更多!”   “更多的圣果——” 第六十五章 疯狂   就在发出这声尖叫的同时,男人开始了可怕的异变。   他的脖颈突然像被抽掉骨头一样快速拉长,犹如一根富有弹性的橡皮泥甩到半空,在那里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   嘴唇侧边朝两头撕裂,开口一直蔓延到耳根……因为嘴巴张的实在太大上下颚的牙龈猛地往前突出了一截,一根细长的舌头带着恶臭粘液从上颚中甩出,以迅雷般的速度缠住了乔-科尔的脖子。   “啊!”   “安东尼!你干什么?”   “放开他!”   突发异变吓坏了所有人,威廉医生刚好在这时候来到铁栅栏外,看到这可怕的一幕顿时爆发出一声哀嚎,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手足并用的往后方爬。   “呵!”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抽出手枪。   “啊……啊啊!”乔-科尔却已经被过度延长的舌头卷到半空。   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包裹在粉红色的粘腻肉条里,只留下半张脸露在外面,已经面色发青双眼翻白,一副随时可能被勒死的模样。   “安东尼!放开他!”希茨菲尔瞄准安东尼的脑袋冷声命令。   但是没用。   因为口腔的变化,这个男人的五官已经全扭曲了。他的眼睛眯的只剩下两道细缝,而从细缝中透出的是无尽的黑暗以及贪欲。   他根本就像没听到任何警告,直接张嘴,作势要去咬乔-科尔的头。   “砰!”   一声枪响,安东尼的脑袋像西瓜般炸开。   红白黄……各种颜色的污物洒的满床满地都是,距离爆炸点最近的乔-科尔更是被溅了一脸。   好在他的命是保住了。   安东尼一死,卷住他的舌头就松开了。他从半空中摔落下来,肩膀砸在床沿上反弹到地上,本就青白的脸色开始发紫。   想来一定很不好受。   “呵……”希茨菲尔放下枪,胸口大幅度的上下起伏。   杀邪祟她可以毫不眨眼。但杀人——   好吧,也许安东尼-普拉西多已经不算人了。   “做得好。”夏依冰走到她身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我没事。”希茨菲尔迅速平复呼吸,挣脱她的手上前两步,开始仔细打量床上的怪物。   拉长到足有两米的脖子,延伸出来将近四米的舌头,还有整个头骨的畸变……这样的生物自然称不上人。   眼睁睁目睹一个还算是人的东西变成这样的怪物……不得不说也是新奇体验。   “科尔警长。”她又看向躺在地上还在不断咳嗽的乔-科尔,“还能动吗。”   “应该没有问题……”乔-科尔掐着脖子挣扎爬起来,平地七扭八扭一会方才站稳。   “这该死的……怪物……偷袭我!不然我肯定能反应过来……”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警长。”希茨菲尔打断他,“圣果会的成员安东尼-普拉西多已经出现了最危险的变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乔-科尔一愣,然后脸色顿时煞白。   安东尼既然已经变异成这个样子,那也就是说,所有和安东尼一样的圣果会成员……都可能变异。   一想到整个庞辛堡关押的三百多名新入囚徒可能在不久后的将来都变成这样的怪物——   尤其是,他们可是只抓了监视名单上的人。城市里肯定还有不少漏网之鱼。   一想到这种怪物在外面变异会造成的后果,他就感觉有一层巨大的阴影在罩向他,让他浑身发冷,心脏一阵刺痛抽搐。   “我……我……”   “立刻将这里的情况汇报上去,警长。”希茨菲尔提醒他道。   但是乔-科尔还是一副木讷的样子,看上去完全被吓呆了。   见此情景,夏依冰上前一步,一巴掌直接甩他脸上。   “啪!”   清脆巨响。   乔-科尔几乎凌空旋转半圈倒在床上。   “认清形势!”女人狠声警告他,“你是南辛泽的警长!你要对南辛泽所有居民的安危负责!”   “哦……是这样……”   被抽了一巴掌,乔-科尔终于反应过来。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封锁这一层。”   希茨菲尔走出牢房,对刚刚站起来,还在对自己讪笑的威廉吩咐。   “不……所有监层的守备力量都得提高,能提多高提多高,从现在起禁止任何人和他们近距离接触。”   威廉颤抖着点头。   他也知道如果这种异变会继续发生将带来多少麻烦,立刻跑去找狱警和守卫。   “希茨菲尔?”   夏依冰陪同少女来到楼道,发现希茨菲尔在这停步不前,来回在楼道口不断踱步。   “不能说是预料之外……”   希茨菲尔嘴里念叨着。   “我们已经确定了哈里藏书馆扶持圣果会,促成报纸战争是有他们的阴谋在里面……现在只不过是提前发现了未来的隐患。”   这算不上是什么重大发现。   当然,如果因此而能让费卡-琼斯等人改变想法,提高对藏书馆的警惕,那肯定是一件好事。   “希茨菲尔。”夏依冰微微眯眼。   “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是。”   希茨菲尔点头。   “安东尼和布丝的情况是很典型的瘾性失控。”   “他们被果瘾完全控制了,互相之间都在觊觎对方的果实,并且还希望……这是我猜的,他们可能都想吃掉对方的脑子。”   “是脑子而不是别的器官,这肯定是有原因的……也许是因为他们制造次品果实用到的就是这个器官,也许他们出现畸变后大脑也变得和常人不同。”   “而且从他对科尔的攻击行为中你应该可以看出来,这种欲望是不分群体的。”   “……确实如此。”夏依冰微微蹙眉。   她回想了下刚才的场面。   安东尼变异后攻击乔-科尔,他的优先目标一直都是乔-科尔的脑袋。   这种对大脑的渴求是无差别的。   并不只对他的同类生效。   所以这就是圣果会……以及圣果会背后的,操控藏书馆的组织的目的吗?   为了制造越来越多的,类似安东尼这样的怪物,让他们在南辛泽掀起混乱?   “绝不是这个。”   希茨菲尔摇头否定这个猜测。   “我现在还不能确认。”   “但是,夏——”   希茨菲尔突然转头看向女人,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希茨菲尔?”   “我希望无论任何时候,你都能相信我。”   “……什么?”   “我说了我还不能确定。”   希茨菲尔迅速把头扭了回去。   “你只要……”   “嗯,你只要记着这句话就行了。” 第六十六章 骚动   希茨菲尔的言辞让夏依冰感到非常奇怪。   尤其是……她不理解对方接下来的安排——希茨菲尔居然打算从柳条酒吧搬出去!说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分头行动!   “夏……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想维尔福安排你跟着我的主要目的并非保护我,而是以影狮探员的身份给我扯皮。”   希茨菲尔是这样安抚她的。   “而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琼斯主教虽然不太看得清形势,但得知今天在庞辛堡发生的变故,他必然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敌人……这种掩护也就没必要了。”   “所以接下来为了节约时间,最大化探案的效率,我打算我们俩分开行动。”   “……你想怎么安排。”女人嘴唇蠕动一阵,最终还是没有抗议。   南辛泽一行,将来会如何她说不好,但起码大大改善了和少女的关系。   虽然希茨菲尔也没答应,甚至连一丝可能性都没透出来,但她同样也没说讨厌。   最起码她已经愿意正常面对她,和她说话,这已经是最大的收获。   夏依冰觉得自己应该见好就收……这是她从小说里学来的知识。   “我们下面着重要做的事,严格来说只有一件。”希茨菲尔伸出两根手指。   “假设哈里藏书馆的目的是驱使黑蒙之蛇……像吃掉西格兰特那样吃掉南辛泽,那我们一定要在这头巨怪现身苏醒前找到解决此事的办法。”   这可不容易啊。   夏依冰眉头微蹙。   别说找办法了,她们现在就连黑蒙之蛇藏在什么地方,甚至到底有没有这玩意存在都不能肯定。   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找出办法,西格兰特当初怎么也不会被放弃掉。   “这是两个例子,我不认为它们能放到一起比较。”希茨菲尔轻轻摇头,然后问道:“我猜测西格兰特爆发灾害的时候,那次事件在影狮内部的档案卷宗里……是黑蒙之蛇首次现身?”   “确是这样。”   “那么夏觉得,一个罪犯犯一次案和犯两次……甚至三次案,留下来的线索是否会一样多?”   “当然不可能。”夏依冰面露恍然,但很快再度蹙眉:“你到底是有什么发现?”   希茨菲尔的话显然是比喻。   将哈里藏书馆比作惯犯,其多次犯罪留下的痕迹是可以被互相印证对比的。哪怕只用最笨的方法,一个菜鸟探员都能通过对比两起案件来查找其中的相同之处。   换句话说,通过对比南辛泽的报纸战争和西格兰特灾难记录的相同点,找到灾难起因的概率肯定比当年更大,还大的不少。   但是以她对希茨菲尔的了解,如果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东西,已经有了那么一定的把握,她是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铤而走险的。   她很好奇那是怎样的发现。   当然,也许心底里还感到不甘,因为希茨菲尔居然不打算和她分享这个秘密。   她忍不住多朝少女打量了几眼。   希茨菲尔今天一贯穿着一条黑色长裙。   长裙的腰部有收束设计,并不夸张,但足够凸显出纤细娇柔的身段。   腰部往下,裙摆稍稍有些外泡。因为是秋季裙装内里还有一层带褶皱的胆。   以夏依冰的身高,在这个距离,这个角度,只能隐约窥见裙摆下的一小节白丝足踝。   一如既往的保守。   再往上看。   首先引入眼帘的自然是少女的脸。   白皙。   精致。   因为佩戴眼罩的缘故显得正经严肃。   但她过于娇嫩的面相和脖颈突显的黑皮项圈又冲淡了这种严肃。反倒叫人想捧起她的脸蛋好好搓揉呵护一番,最好还能听到她发出几声羞恼的抱怨。   当然,这个也就是想想了。   不过看着看着,夏依冰有了额外发现。   希茨菲尔的灰发大多散着。只有其中一束被编成了麻花辫,侧着从脸颊边垂到胸前。   追随这条发辫的去向,便自然而然要注意到对方胸口的隆起。   这方面。   怎么说呢。   当初在面见年轮的时候就发现了,希茨菲尔的发育程度非常超前。   现在看,这种超前非但没有停息,反倒因为对方缓解了不眠症,身体越发好转的缘故在变本加厉。   所以就——   原本应该十分合身的裙子。   胸口这一块有些小了。   崩的很紧。   奶子看上去都快赶上她的大小了。   “……可以集中点注意力?”   希茨菲尔蹙起眉,湛蓝独眼内隐藏抱怨。   以她的观察力,自然发现对方在走神。   真的——她费心思安排这么多到底是为了谁啊?   这种时候还走神,对得起她凭空烧掉的脑细胞嘛?   “我接下来要去找卡西米尔,你要做的就是拿上他给我的这枚徽章,去图书馆的据点帮我提取预约好的卷宗资料。”   当着女人的面撩起裙摆,希茨菲尔毫无自觉的从绑腿带里掏出一枚盾形徽记。   “正常情况是必须本人去的……但那天你是跟我一道的,他们应该也认识你。”   徽章递过来。   夏依冰本能伸手去接。   但是她的视线焦距还停留在不该停留的地方,接的位置根本不对。   “叮!”   徽章直接掉在地上。   “你!”   希茨菲尔气的胸闷。   同时还有些纳闷,有些小小的心虚,怀疑自己这么安排夏依冰是不是对她造成了什么打击。   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番对方的脸色。   一切正常。   顺带扫到对方礼服衬衫下被勃起的乳头顶起的胀鼓鼓的凸起。   脸顿时微红,连忙转身蹲下来,去找徽章。   夏依冰瞳孔剧烈收缩。   深秋。   天寒。   或许是为了保暖。   或许是身为淑女的自觉。   总之,希茨菲尔在蹲下去的时候很自然的用左手按住裙摆——按在膝弯的位置,用这种形式完成了下蹲。   她蹲的很深。   布料紧绷着包在那里,从这里看过去,丰满的翘臀轮廓一览无余。   标准的臀比肩宽……   女人眼睛都看直了。   才这个年纪就这样了,以后再长下去那不是丰乳肥臀?   夏依冰知道她现在想的事情非常无礼,但是她发现自己就像中邪了一样,怎么都无法从那饱满的轮廓上移开视线。   与此同时没有任何人发现:她脚下的阴影里悄然升起一缕黑气。   黑气越飘越高,如同一道烟雾,从窗户缝隙飞了出去。   “这次拿稳了!”   重新站起来,希茨菲尔有些恶狠狠的递来徽章。   夏依冰眨眼,眼神重新恢复清明,很自觉的贴着她的手将徽章接过。   坦然的作态,反倒让希茨菲尔有些不好意思。   “还有别的任务吗。”   夏依冰收好徽章,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希茨菲尔就算要搬走也需要时间,她的行李箱还在柳条酒吧,今天下午到晚上肯定还得待在那儿。   那个据点距离柳条酒吧并不远,只是拿东西的话,一个来回撑死两小时,还有不少空余。   “其实我最想干的事情就是让南辛泽政厅发布声明,配合现有的武装力量将那些报社全部封掉。”   希茨菲尔的话让她微微吃惊。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少女咧嘴,“起码短期内不可能。”   “长期也不可能。”   夏依冰警告她。   “费卡-琼斯不可能答应这种过分要求,你想办到,除非他死。”   “那我可能真要盼着他死了。”   “你……”   “这就是我让你分开的另一个原因了,夏。”   希茨菲尔眨了眨独眼,决定还是稍微透露一丝丝猜测给对方知道。   “我怀疑这位琼斯大主教有问题,但我显然是被他们严防死守的角色所以……”   “我希望你能帮我查一查他。” 第六十七章 再现   希茨菲尔是和夏依冰共同离开庞辛堡的。   还是夏依冰开车,将她送到南桥广场附近,她自己步行回柳条酒吧。   “衣服是稍微有点紧了……”   走在路上,留意到四周若有若无朝自己投来的色迷迷的视线,希茨菲尔这才注意到衣服和身躯的配适问题。   而且好像产生紧绷感的还不只是胸前,刚才在庞辛堡楼道蹲下来的时候,那种绷紧的感觉差点让她以为屁股上的布料要裂开了。   回到二楼房间,确认了一遍将门反锁。希茨菲尔拉上窗帘,脱掉裙子,解掉绑腿带,站到落地镜前凝视身体。   看上去……好像也还好?   镜中的女体确实比刚醒来那段时间成长了不少,但可能是因为比例好的缘故,看上去一点都不夸张,第一眼的注意力肯定是在两条腿上。   身体比例这个概念希茨菲尔了解的不多。只是前世在浏览一些黄色论坛的时候看人讨论过。说同样的身高,腰位高就是会更好看,就是会显得双腿笔直修长。   似乎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站在镜子前晃荡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希茨菲尔踩着丝袜跑到角落里,费力把行李箱给拉拽出来。   箱子摆到自己身边,一起入镜。   看着此前足足到自己腰部的箱子稍微有落位到胯部的趋势,希茨菲尔终于确认,她的身高也在增长。   摆脱不眠症的效果?   但她也没有完全摆脱吧……   每个星期也就能睡一天安稳觉而已,这样都能把身体给养回来,要是不眠症的困扰完全消失了,那她还不得分分钟变的前凸后翘又高又大?   当然,这属于瞎想。   人这玩意是有基因限制的,除非突变,不然正常身高的父母诞下的后代也高不到哪去。   一米六可以生出一米八,但两米、两米五就不现实了。   “我是去年斋月后来到这个世界的,应该还差几十天满18岁。”   希茨菲尔数着日子。   女性身体发育早,18岁阶段,身体的发育周期应该已经快结束了。   不……正常来说早就该结束了。之所以现在又凸显出来,绝对是因为不眠症上来压榨身体压榨的太狠,营养方面出现了反弹。   这样就好。   希茨菲尔暂时不想那么多。   只要发育期快结束就是好消息,因为她并不想……嗯……有太过于丰满的女性身材。   当然高是可以高一点的,大长腿,追击逃命什么的都更方便。   虽然现在已经很淫荡了就是。   等等啊……   她突然愣住。   夏,之前一直盯着我发愣,她看的位置好像就是……   脸颊燥热,掂了掂胸前两颗硕大的果实。   抬眼看镜子,里面的女孩脸果然红了。   确实是很漂亮很美的身体。   但是,为什么会是我来做这具身体的主人呢……   摇摇头,不想太多。   将床上的裙子拿起来再穿好,整理褶皱的时候希茨菲尔不由庆幸。   还好夫人有先见之明,算到了她可能继续发育,给她买的内衣都有松紧空间。   夫人……   回想起往事,情绪便不由自主的低落下来。   “咚咚。”   “谁?”   希茨菲尔迅速拿起绑腿带在左腿上绑好。   女人的衣服是真的麻烦,光顾着好看,浑身上下什么口袋都没有。   这条带子还是她自己笨手笨脚缝出来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很不好看,但有好几个小袋子,装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我。”   门外传来一个欠揍的声音。   是卡西米尔。   希茨菲尔稍微宽心,但还是将那把亮银色的转轮手枪拿在手里才去开门。   “至于吗——”   开门,卡西米尔看到她手里的家伙,脸上显得非常腻歪。   “非常时期。”希茨菲尔一把将他拉进来,迅速关上门。   “非常时期?”卡西米尔一愣,然后瞪眼,“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   希茨菲尔就把在庞辛堡审讯安东尼的过程跟他说了。   包括安东尼最后的变异。   “刺激!”   卡西米尔听的激动万分,“早知道我该和你换换!我看你去主持肯定比我更受欢迎!”   希茨菲尔:-_φ死板的凝视。   “开个玩笑。”   卡西米尔捏捏领结。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忙嘛……脏活累活自然是我们干啰……”   “说说你的收获。”希茨菲尔打断他。   于是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她都在听卡西米尔绘声绘色的描述他和穆默-埃弗雷的那波交易。   “沃伦福德?”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圣福德收容院,就是你之前提起过的,第一次发现圣果会成员聚集的院子?”   “对,传说那里闹鬼,早年被废弃了。”   “这个院子有问题。”希茨菲尔直接定论,“沃伦福德有问题,我不相信他留下的就只是个普通院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正打算今晚偷偷摸进去探查呢~”   “今晚?”希茨菲尔看了他一样。   “卡西米尔。”   “嗯?”   “认真回答我,你信教吗?”   “信一点吧。”   “什么叫一点?”   希茨菲尔挑眉。   她本想确认下卡西米尔会不会被抓到西格兰特去变成友军单位,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回答。   “这就要从我的能力开始解释了。”   看着坐在床头的少女,卡西米尔故作绅士的对她欠身。   “我的称号是‘命运之魇’……他们可不会平白无故这么喊我。”   “你懂占卜?”   “不,是我可以感受到一些不该被我感受到的东西。”   “什么意思?说具体点。”   “比如明天是晴天还是雨天。”卡西米尔打了个响指,“又比如我哪天出门会捡到钱……包括我隔着门能感受到保罗-罗贝尔被什么东西一口吞掉——各种五花八门的信息我都能感受到。”   “可控吗?”   “噢……这种能力要是可控,我肯定就不止八级了吧。”   “说的也是。”   按照希茨菲尔个人理解,卡西米尔的能力——这毫无疑问是现灵级别——可以称之为是随机占卜。   唯一的好处就是它是被动技能,不需要“施法”,甚至不需要他做任何准备。   “你看,我的能力是如此特殊~”卡西米尔翘起嘴角,“看上去就像女神时不时在对我抛媚眼……所以无伦是出于绅士风度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好歹应该虔诚点吧?”   这话说出来就没有一丝虔诚的味道。   不过他确实从未被西格兰特抓进去过……   人心这东西果然……外人怎么都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但是这进一步反馈出事情的严重。   人心难测。   但是西格兰特——   西格兰特和它背后的哈里藏书馆却能精准对人心做出区分,甚至辨别哪些人具备信仰。   光是这种能力,就很不得了。   自己也是因为害怕……才……   唔。   不能多想。   “你肯定猜不到我的额外收获。”   卡西米尔的声音将她拉扯回来。   “什么收获。”   “肖密拉——”   卡西米尔拉长音调。   “他是北方人。”   “他就是奥尔沃特人!”   “……真的?”   希茨菲尔有些吃惊。   黄金阶骑士的档案资料没那么容易查,卡尔不说,她真看不出来。   因为她从来没去过北方的陆地,连笔记里也对这些记录甚少。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说那时候他还小,还跟着教区队伍到处跑腿做任务,其中一个任务就是帮这个沃伦-福德开办收容院。”   “这么说他见过沃伦福德?”   “他亲口承认。”   这个……倒也不算离奇。   孤儿院,这种组织天生就是和教区绑在一起的。很多神甫修女都是出身修道院,那些愿意在当地开办收容孤儿会所的人,教区绝对不吝惜给予最大的帮助。   “他还说了些什么?”   希茨菲尔有些急迫的问道。   她盼望着可以石锤。   石锤黑蒙之蛇是起源于奥尔沃特!   是的……她早就有这样的怀疑了。   从西格兰特到南辛泽,黑蒙之蛇需要持续不断的吞噬城市。   这种级别的邪祟生物怎么可能突然降临出来,总要有一个诞生的过程……就像“布雷斯沃姆”!   而蛛怪阿特拉确实提到了“蛇”。   越来越多的证据都在支持她的怀疑,现在只缺最后一脚,她就能把这个推断钉死!   “按他说的,沃伦-福德是个医生。”   谈到这里,卡西米尔也有些纳闷。   因为卡尔口中的沃伦-福德是个非常正常的人,他无法挑拣出任何毛病。   “他好像是发明了一种可以辅助手术的麻醉药剂。”   “麻醉?”   “对。”卡西米尔轻点下巴。   “导致当时有很多很多人都找过他。”   “哦对——其中有个蓝裙女人给肖密拉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也是在她找到沃伦-福德没几天,这位医生就出事了。”   ————————   感谢:被扶她即堕的爱丽、可鲁贝洛斯、edi、拂晓兮呐、梦小尘、灵魂哀伤、露恩·泽威茨、稀神•探女、藏玄青、给、、沈默閱讀、藤丸不香、sky榊未来、夜尽真昼、书客98293861627、易雨亭、仆小白、御神亞希、此间雨、被染黑的白……感谢这些童鞋们的打赏和刀片~!   感谢支持~!   ps:3号没过完,3号打赏的明天感谢。   ps2: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滑回去,但我还是要在这里喊出——我就是要改回正常的更新时间!   以后尽量都是开局说的时间更新! 第六十八章 触发   “详细说说这个蓝裙女人。”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她第一时间想起了那座灰雾神殿。   在神殿里,她和一本不知道名字的大书交流。对方带着她回溯了拉瑟雷士大陆多年前所遭遇到的灾难起因,最终确认,是由于一个蓝裙女人篡改了咆哮之书的书页排列才引发了灾难。   倒也不是说她就只见过这一个蓝裙女人。但要论关联,要论印象之深刻,希茨菲尔只能想到此人。   “能有什么特别的呢?无非就是长的漂亮……”卡西米尔声音听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肖密拉那种死板的人,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觉那确实可以说容姿非常出众……而且他之所以印象深还不止是因为人家好看,他还特地注意到了,那女人在沃伦-福德的房子里住了三天。”   一位有黄金阶潜力的来自圣堂的燧石骑士,他没事干就关注这些东西?   希茨菲尔听的一愣。   “他是接的驻守任务?当时是在给沃伦福德提供保护?”   “是这样……但说到底沃伦-福德在他们眼里只是个普通人,是个有点人脉,算得上是半个商人的医生罢了。他们对他的保护到派人盯着房子这个级别已经到头,也不知道这三天里面发生了什么。”   “你刚才不是提到……他说那女人找到沃伦福德没几天他就出事了吗?是出了什么事?”   “重病,然后很快不治身亡——当然我推测他应该没有死,否则南辛泽这边的收容院就不好解释。”   “这还叫没关系?”   “但这一切确实是在那女人离开后发生的哩……她离开后沃伦福德也自己出来跑了几天,在这过程中他还见了一大堆人,真要怀疑的话最起码有二十个猜疑对象。”   “唔……”   “所以我只是取笑他关注这个而已。”卡西米尔扬眉看着她,有些不太理解她干嘛对这个蓝裙女人这么关心。   “他肯定不止说了这个吧?”希茨菲尔叹了口气,暂时把这个顾虑放掉,“我想知道奥尔沃特在毁灭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虽说夏依冰待会要送来的资料里肯定也会包含这些,但能早点知道也是好的。   “你应该早点就这件事来找我。”卡西米尔眯起双眼,“我知道一些……虽然肯定不如肖密拉多,但也许能给你提供点灵感。”   “别废话,快说。”   “失控。”卡西米尔想了想,吐出一个他自定的形容,“奥尔沃特毁灭之前的状态,我称之为失控。”   “失控的根源来自北方教区,我不知道他们当时想干什么,肖密拉也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但他们想办法控制了整个奥尔沃特——控制了那些政务要员,再通过那些人大肆开采冰晶石矿,要将整个城市都变成由冰晶石所雕琢的冰艺圣地。而在这个过程中整座城市亦付出了巨大代价……所有的存款、税收都被用来修缮这些东西。”   “冰晶石矿好像很值钱。”希茨菲尔提了一下。   “是这样,但他们卖的不多,大部分都拿来盖房子了。”卡西米尔耸了耸肩。   “搬个凳子坐下吧。”希茨菲尔指了指边上,“别这样站着,没必要。”   她才发现。   她也不是什么官员也不是卡西米尔的上司,搞的对方在跟她作报告似的,好不自在。   “我可不在乎这些~”   说是这么说,卡西米尔还是很欢快的拿来凳子坐下,继续滔滔不绝的跟她描述自己了解的一切。   “以上是我原本了解的内容……我毕竟不是那儿人,没事干也不会去记录这些没用的知识。但肖密拉帮我补足了缺陷——他详细跟我形容了他当时是怎样的感受。”   希茨菲尔就看到这个男人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股明显异于自己的,更显粗犷的嗓音开口:“我感觉整座城市的人都入了魔。”   “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那时我还挂在骑士学堂,接触不到太多秘辛,但我明显能感觉到,整座城市的人,从官员到商贩,再到基层的平民……他们都被主教阁下所描述的未来给打动了。”   “甚至可以说是被迷惑了!”语气加重,“然后他们就像拧成了一股绳子……开始全心全意的为这个目标不断努力!”   这是在学舌卡尔吧……   “我看不出来这有什么不好的?”希茨菲尔微微皱眉。   “确实。”卡西米尔恢复成正常的声线,“但如果吝啬的小店老板响应捐款送出自己的大半积蓄……”   “那这确实不正常了。”希茨菲尔立刻点头。   “就这些。”卡西米尔摊手,表示他说完了,“肖密拉那个没用的家伙,他也不早点混到高层去!接下来就是众所周知的,同时也震惊整个萨拉的‘冰晶矿难’了……一天之内矿山塌陷,无边无际的碎石、灰尘掩埋了大半个奥尔沃特,地壳震动还连带引起附近三座火山喷发,接下来的数周内那一代完全被烟灰笼罩,救援队都要把自己包起来才能呼吸。”   “所以肖密拉不喜欢喝任何加料的饮品。”他勾勾嘴角,“我猜他当时是喝够了。”   “你和他没有仇吧。”希茨菲尔眼皮跳跳。   这人怎么那么喜欢幸灾乐祸?   “只是觉得他好玩而已。”卡西米尔耸肩,“他的苦修嗜好应该也是来源那段艰苦时日,因为见到了太多苦难从而觉醒什么的……我觉得研究这些很有意思,你看——他可能一开始并不是这么想的……这证明了人们未来会走上哪一条路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人生中只需要一次触动——足够深刻的触动,他们就会迅速决定改换方向。”   很有哲理,但和我们现在的工作无关。   希茨菲尔也挺佩服他的,居然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东西。   尤其是——她可是刚刚跟他讲过安东尼-普拉西多变成了怪物。   他现在也是有果瘾的,他不怕自己也变成那样?   “那你又是因为什么才决定做这份工作的呢,卡西米尔?”   她问道。   “是因为教育,还是触动?”   “当然是触动。”卡西米尔眯了眯眼。   “既然我作为超凡者坐在这里面对着你,艾苏恩,你就该明白这一点了。”   “……我很抱歉。”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现灵级的超凡者,其力量来源是内心的噩梦。   有这样的噩梦存在,那当然……只能是触动。   “不不你用不着道歉。”卡西米尔用力摆手,“我一直觉得那些无法面对内心噩梦的人不适合走这条路。我不是在嘲笑他们是懦夫,而是——你明白吧?确实有些人,不够坚强。”   “人类的力量太弱了。”他强调一句,“到现在为止,我们甚至无法收复那些被灰雾吞噬的土地。只能依靠前人的遗产被动防御,这都是因为身为超凡者的我们太弱,无法正面对抗邪祟。”   “我想改变这一切。”   他微微低头。   “但现实……很难。”   气氛明显变低沉了。   希茨菲尔和卡西米尔,两人暂时都没再说话。   希茨菲尔开始总结从这段交谈中得到的信息。   这么说,奥尔沃特灾难前的状态确实不正常。   不是哪一个人不正常,是整座城市都不正常。   再结合阿特拉在回忆中吐露的话……   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问题。   用力捏了下拳,希茨菲尔有了更多底气。   结果她一抬头就看到卡西米尔蹲在旁边,正在翻看自己的第……不知道多少号素描速写本。   从图书馆里出来的探员就没有一个懂什么叫礼貌的吗?   她的心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然后才想起来那是自己专门画景的本子,里面没有任何人体。   “你的技术不错啊~艾苏恩。”   卡西米尔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以后没钱了我就来找你,我看你靠卖画都能养活自己。”   “这只是兴趣爱好。”希茨菲尔冷冰冰的道。   “看完记得放回原位。”   “知道了知道了……”   卡西米尔挥了挥手,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然后,随着又一页图画被他翻过,他看到了一张占据左右两面的实景绘图。   希茨菲尔也看到了,她认出来那是自己在记忆果实里窥见的酒吧,果实的捐献者乔治-李斯特就是在那里以苍老形象对三位客人说出了奥尔沃特当年的秘史。   回来之后她就利用晚上的时间把它画下来了。所有景象都尽量还原,包括拼接的桌子、晦暗的阴影、布满沧桑的老人面庞、吧台后一边擦杯子一边注意倾听的酒保。   她自己觉得没什么特别,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的产物,却对卡西米尔造成了可怕的影响。   噗通!   他双膝一软跪倒地上,双手按住本子的两边,脑袋低垂着几乎要贴到画面里去,呼吸急促,双眼瞳孔剧烈收缩。   “卡西米尔?”   希茨菲尔被吓得扶住了他。   因为卡西米尔很快捂着胸口和脑袋歪倒在她肩膀上,像一条脱水的鱼那样大口呼吸。   真该死——   希茨菲尔理所当然是以为他果瘾犯了。   她立刻冲出房间,直接在对门踹了一脚。   “起来!”   “律希尔!” 第六十九章 种子   “连个安稳觉都不给我睡,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医生姐姐的嘛~”   半小时后,经过好一番折腾,红毛小护士律希尔双手抱胸站在床边,很是不满的盯着希茨菲尔。   “抱歉。”希茨菲尔知道理亏,但是——   “我只能找你。”   “算了算了~”律希尔叹了口气,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谁让博士派了我来协助你们呢,我就苦点累点,给你们当当保姆好了……”   “有机会的话,我会竭尽所能的补偿你。”希茨菲尔庄重宣誓。   “那如果我想——”   “这个……”看到红毛小护士双眼瞥向自己的脚,希茨菲尔吓的后退半步,脸蛋微红的说到:“等你治好了他再……”   “太好了!”律希尔点头,“难得看到这么漂亮的脚型,不能多捏捏挺可惜的,看来你之前做检查也挺舒服嘛。”   明明也是个颇有姿色的女人,怎么尽和那些变态学,变成了足控?虽然当时确实挺舒服就是了   一想到那种被刮弄的感觉,希茨菲尔双脚在鞋子里伸展起来,小脸通红浑身发抖。   她突然有些期待了。   “你这就走了吗?”   律希尔转身,希茨菲尔有些不解。   “当然~他没事了我可不就得回去睡觉。”   “不给他打点镇定剂之类的东西吗?”希茨菲尔有些不可思议,“你可能不知道,他现在也有果瘾,今天出现了第一例果瘾者完全畸变袭击人类的事故,要是他也——”   “不是这个原因。”律希尔打断她,“他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变化——连征兆都没有,只是心率加剧外加意识紊乱,这说明原因是精神刺激。”   “精神刺激?”希茨菲尔有些没听懂,“什么叫……精神刺激……”   “那我就不知道了哦~”律希尔挥挥手,打了个哈欠,“悲伤、恐惧、喜悦……引起精神刺激的原因实在太多了,我又不了解他,当然不知道他是哪种。”   “哦对了。”像是想起来什么,她问希茨菲尔:“这个卡西米尔,是图书馆的八级探员?”   希茨菲尔点头。   “那可能是他的记忆出了点问题。”   律希尔扬眉:“我记得博士说过,一个身体健康,意志坚定的人是几乎不可能被刺激到昏厥的。尤其他还是探员,他应该有更强的抗力才对。”   “那记忆出了问题是指……”   “就是记忆手术吧,梦界回廊经常给人做……通常都是用于封印一些痛苦的回忆,你入这行也挺久了,应该能懂。”   岂止是能懂。   希茨菲尔脸色有些阴沉。   她想起了穆柯。   那个总是很乐观,总是用这份乐观去感染、鼓励其他人的影狮探员。   要不是穆柯当时将她推开,她已经死在黑木市了。   “记忆手术……封印……”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所以这意味着,卡西米尔也和那些人一样封印了一部分记忆?”   “就是这样。”律希尔点头,目光在房间里到处乱瞟。   “我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但这很明显是因为,他尘封的记忆被触动了。”   “因为什么而触动的我就不管了,这是你们探员的事……我回去睡觉了哦~这次不到十二个小时可不准叫我,之后记得给报酬哦。”   咔嚓。   房门关上。   希茨菲尔默默盯着躺在床上的卡西米尔。   自己打算搬走可以不想以后,但夏……她既然打算接受我那应该会接受男人睡过的床吧?   走到旁边,拾起那个速写本,希茨菲尔将画面翻到酒馆那一页,一会看看本子,一会看看卡西米尔。   记忆……   触动。   回想一下,卡西米尔确实是在看到这个景象后才突然出事的。   这是否意味着导致他,唔,记忆封印松动的原因就是这幅画?这个酒馆?   卡西米尔认识这个场景吗……   痛苦的回忆……   摇摇头,少女肩膀耸拉下来。   不算意外吧。   毕竟干这行的,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   叮咚~   门铃响动,随着布幔撩起,一个扎着马尾的黑发女人大步流星的走进房间。   这是一家藏书馆。   唔……隶属于图书馆的藏书馆,也就是上次夏依冰和希茨菲尔找到的树人族据点。   扫了眼,还是只有之前见过的树人青年。   他的伪装技术还不到家,夏依冰能直接从他脸上松垮的皮肤、手上的木纹里看出无数破绽。   所以藏书馆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不像酒馆、餐馆可能招来太多客人,藏书馆的高端定位就决定了不会有多少客流。   如果这里还没什么好书,那是谁也不愿意来的……偏偏藏书馆是开张吃半年的行业,一切都正好方便对方隐藏。   当啷!   徽章被女人丢到桌上。   “我们见过的,我来拿货。”   木人青年拿起徽章确认一番,又仔细盯着夏依冰打量,似乎在研究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套着人皮。   研究完毕,他弯腰下去,取出一个用旧报纸包好、两面都有贴条的包裹和一封信。   “拿好了。”   “掉了不赔。”   “你可以对人类有点信心。”   反讽他一句,夏依冰拿着所有东西作势要走。   “等等!”   树人青年立刻叫住她。   “怎么了。”   “是这样的……来自维恩的命令:如果这次来提货的人是你,而且只有你一个人,那么我需要向你传达一个警告。”   “什么警告。”   夏依冰微微皱眉,身子彻底转了回来。   “当心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在跟我开玩笑?”   夏依冰脸色顿时发黑。   “我有很多毛病,但我从不开玩笑。”树人青年很正经的跟她保证。   “原话就是这样的,后面还有一句:注意提防她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   ……   从据点出来,拎着包裹和信回到车里。   夏依冰把着方向盘愣愣出神。   要我当心希茨菲尔……   为什么?   树人族的警告,来自维恩。   这些话大概率是出自年轮之口。   她肯定是在情报里发现了什么隐患,所以特地提醒自己。   但是——   她有些烦躁的转头。   怎么可以怀疑希茨菲尔?   理由呢?   证据呢?   夏依冰本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是她突然想起来——希茨菲尔吃过哈里藏书馆内摆放的果实。   而且自己当时确实离开了她一会,虽然用绳子绑住来确认身份了,但是……   安东尼也说过自己和布丝分散了。   再见面,他和布丝都像变了个人。   唔……   确实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藏书馆内的果实是真正的“没有污染”。   所以这到底是——   就在她越发焦虑的时候,她想起了在死亡球票案的最后,少女给她的那个拥抱。   以及希茨菲尔今天才提醒她的,希望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对她保持信任。   所以她的意志越发坚定。   什么垃圾警告……   希茨菲尔也有她的秘密……她有隐藏起来的力量,会吃那颗果实一定是有她的考量!   深呼吸——   夏依冰顺手拿起旁边的信。   就只是用信封装着外加盖了图书馆的火漆,地址是据点,也没写到底是哪个人收。   想起树人青年对自己说的话,她心中一动,直接将信封从口子撕开。   摊开信纸。   [德-卡西米尔是西格兰特灾变的唯一幸存者。]   [他的母亲叫德-伊扎贝拉,来历不明。1957年冰月她现身于西格兰特,因为未知原因买下了榕树街的一家酒馆。]   ————————   感谢:可鲁贝洛斯、木天蓼、用了经验卡的萌新、萌新暴走、凤箫声动、牙雀牙雀牙、时雨!!!、凤舞、你放肆!、linvala、薄荷’、倾空、小小黯、menganix、vigiler、洛茶、书客九、yuki9、吾有战斗女仆、往复……以上读者的打赏和刀片~!   感谢支持~!   ps:我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真的不是故意晚哒…… 第七十章 主动   一小时后,伴随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一个人影风风火火的冲进柳条酒吧那不太显眼的大门。   “德-卡西米尔是西格兰特灾变的唯一幸存者……并且他的母亲就叫德-伊扎贝拉?”   坐在凳子上,右手边是睡着卡西米尔的床铺,左手边是还在喘息的黑发女人。   希茨菲尔凝视着这封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信发了会呆,然后抬头和夏依冰对视,互相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惊愕。   伊扎贝拉这个姓可不常见,反正她还住在弗洛街每天都要面对平头百姓的时候可没听说过有谁姓名里有这个读音。   不管它是不是贵族专属,最起码它都是很罕见的。而偏偏南辛泽一行她们都认识了一位伊扎贝拉——也就是在死灵城西格兰特的藏书馆一楼遭遇到的梦仙女,一个不知道是邪祟还是人类的东西。   那个东西和卡西米尔的关系是……母子?   似乎不会有其他解释了。图书馆,年轮不可能在这种关头提和案情无关紧要的信息,更何况还是特意写在这封信里。   那也就是说不管那东西现在是什么,她曾经是人。而且,嗯……可能还经历过人类的感情,所以才有了卡西米尔。   “这么看,这个家伙会突然来到南辛泽就很正常了。”夏依冰看向床上的男人,“……他们早就知道这里的危害,那些混蛋!!!”   海尔森将梦仙女、黑蒙之蛇等词汇写到《梦迷城》里发表,这可比她们抵达南辛泽要早多了。以图书馆的情报网络应该早就知道此事,树人族很清楚这里的变故可能涉及到西格兰特的灾变甚至是卡西米尔的身世,再加上卡西米尔正好是自家探员,级别、能力都达到标准,便顺势将他派了过来。   让夏依冰感到愤怒的是那些树人居然一开始没有跟他们提供这些情报!   这可是和黑木市当初一样足以达到灭城级的隐患,瞒而不报,是想让她们死在这里?   “有西格兰特的前车之鉴,也许年轮是怕手里掌握的信息会误导我们。”   希茨菲尔淡淡说道。   “可是——”   “我也不是在给她辩解,但是,夏,如果在来南辛泽之前我们就知道了卡西米尔的存在,并且详细知道他可能有一个邪祟母亲,而且他本身还封印了关于这位母亲的记忆。”   希茨菲尔直直盯着女人的眼睛:“我们还会选择像之前那样信任他,和他展开一系列合作?”   “肯定不会。”夏依冰立刻反应过来,“树人族……图书馆还真是信任这家伙。”   希茨菲尔的意思很明显,图书馆隐瞒消息无非就是出于两种考虑,第一种是预感到情况的棘手,害怕自己此前在西格兰特的调查会误导她们,所以压了几天消息。第二种就是纯粹为了卡西米尔能融入队伍,这足以说明在图书馆眼里卡西米尔是“无论如何也值得信任的人”。   当然,这从他已经得到了八级权限也能看得出来。   事实证明这种选择很可能是正确的,在案情推进过程中卡西米尔确实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但夏依冰还是觉得不爽,这种不爽和她过去和年轮冲突的不爽叠加起来,让她越发不喜欢那些树人。   希茨菲尔倒是还好,她只是惊奇于图书馆对卡西米尔的信任度。   而且……   她想到了律希尔走之前说过的话。   卡西米尔的记忆动过手术。很可能隐瞒了一些……会导致他极度悲伤,极度痛苦的回忆。   当时不懂,现在回头看,那大概率就是关于他母亲的记忆。   他母亲伊扎贝拉是哈里藏书馆的人。   再加上之前卡西米尔从卡尔口中得知的蓝裙女人……   (唔……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但我总觉得就是在拉瑟雷士历史里看到的那个……)   所以藏书馆背后的组织,还是日蚀教会吗。   反正那肯定是一个非正当的组织,就假定他妈为日蚀教会效力好了,他们当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冲突,才导致卡西米尔会叛出组织,成为图书馆的高阶探员。   足以让母子反目的矛盾啊……那确实是非常深刻,也非常痛苦的回忆。   难怪卡西米尔要把这段记忆封印起来。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不由额外朝昏睡的男人看了几眼。   这个比戴伦特还要贱那么几分的家伙,没记错的话,他刚刚好像才说过——   “我一直觉得那些无法面对内心噩梦的人不适合走这条路。我不是在嘲笑他们是懦夫,而是——你明白吧?确实有些人,不够坚强。”   “人类的力量太弱了。到现在为止,我们甚至无法收复那些被灰雾吞噬的土地。只能依靠前人的遗产被动防御,这都是因为身为超凡者的我们太弱,无法正面对抗邪祟。”   “我想改变这一切。”   “但现实……很难。”   卡西米尔,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有封印呢。   如果不知道,那可谓是天大的讽刺。   但如果知道……   他当时的心情……   “确实很难。”希茨菲尔吐了口气,“但有些事情,即使再难也要去做。”   “?”夏依冰一愣,有些狐疑的歪头看她。   少女还是那个少女,外观上没变,又好像变了。   ……她怎么总能从一堆莫名其妙的信息里得到感悟?   “你又想干什么,希茨菲尔?”   “搬走的事推迟到明天吧。”希茨菲尔双手叠在一起,一边盯着卡西米尔一边搓动。   “难得今天是星期五,我想尝试一下真正主动的和它们交流。”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有外挂未必是罪。   但有外挂还打不赢,那才是真废物吶。   ……   与此同时,维恩港,王立图书馆的大楼正在聆听天空哭泣。   “好大的雨。”   八楼,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人影站在窗前,一边摇头一边感慨。   “维恩的雨和南辛泽的阳光。”   “互相换换就完美了。”   “你想的美,阿斯芬。”   哐当一声,随着大门推开,一个身穿高开叉长裙,气质绝伦的蒙面女子走了进来。   “冕下。”   看到此人,被称为阿斯芬的人影立刻欠身鞠躬。   抬起头的时候,门外的光亮恰好照在他脸上,显现出他皮肤上的一层蜡光,以及下方深邃的层层木纹。   这居然是一只木制的人偶。   和胡桃一样的木制人偶。   “冕下。”   眼看蒙面女子径直走到一排书架前,目光在其中搜寻扫视,人偶阿斯芬恭敬的出现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本《情绪解析》。   “谢谢。”女子看了他一眼,接过书,直接靠在书柜上就开始翻看。   “不知道冕下来找这本书的原因是……”   “我最近一直在试图和白影宫里那位建立联系,但结果……我只能再次感慨人类的心理太莫名其妙。”   女子漫不经心的回应一句。   “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想搞什么。”   “也许他们只是在恐惧。”阿斯芬提示她道,“我们很久没有直接这样联系了,突然来一下,有所震动挺正常的。”   “是么?但我可不觉得是这个原因……”   女子轻哼一声。   “死寂林地的轮回就要重启了,这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为了防止它们这次灾变后突然消失他们应该尽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但实际上呢?他们依然把重心放在极北之门和西北荒地。”   “会不会和南辛泽的前奏有关?”   “你说前奏……”女子停下翻书的动作,凝视着虚空,若有所思。   “日蚀教会现在掌握了智慧的种子,从他们在南辛泽的动作来看,确实是有这种可能。”   “不过他们妄图调查死寂林地的情况……还是想太多了!那些人类再怎么堕落也不敢出卖这方面的情报,除非他们已经找到了办法能在灰雾里和邪祟共存,否则这么选无异于自杀!”   “冕下。”阿斯芬谦卑的叫了一句。   “干嘛?”女子有些不耐烦的抬头看他。   “我听奥尔黛等几位大人推导过南辛泽的情况,他们似乎都不看好那座城市……”   “啊,是这样。”   女子挥了挥手。   “为了全局考量,南辛泽存活下来的几率很低。”   “但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如果每次面对邪恶的推进都要放弃,我们还怎么生存?这可不光是人类自己的事!”   “所以您才放任他们将希茨菲尔小姐接过去么。”   “有这个考量吧。”   女子眯了眯眼。   “他们不是推测她有探案方面的特殊才能么。神蚀者的力量一直以来都是最神秘的,更何况还是出自守密人家族。”   “看来您对希茨菲尔小姐寄予厚望。”   “对她‘寄予厚望’的人可不止我,还有那些……”   女子声音低沉下来。   仔细听的话,隐约能察觉到其中压抑的愤怒。   “阿斯芬。”   她突然转头看向木偶。   “冕下。”   “我怀疑有人在觊觎,并妄图夺走她的能力。”   “你去保护她。”   “现在就去。” 第七十一章 叠梦   时间推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律希尔的美梦再次被断,她被夏依冰毫不客气的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要求她为晚上的活动做好准备。   希茨菲尔打算主动进入卡西米尔的噩梦。   这件事少女只说给她一个人知道。   刚听闻的时候夏依冰感到惊讶和不安,一方面是,除非知根知底,否则贸然探索一个人的噩梦可能会产生非常糟糕的后果。   这个糟糕的后果不一定是对窥梦者糟糕,最极端的情况会导致噩梦失控,使得梦境的主人无法再控制它,对超凡者来说则会很直接的堕为腐化。   另一方面,夏依冰想起了来自图书馆的怪诞警告。   要她当心“艾苏恩-希茨菲尔”,并且“当心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不明白,希茨菲尔的这个意图是不是也包含在内。   但希茨菲尔确实很有信心的样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   眼前浮现出不久之前少女有些扭捏的话语。   “如果南辛泽之行结束后我们都还能相安无事,那么我或许会更接受夏一点……我会选择告诉夏,一个秘密。”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夏依冰心跳都漏了一拍。因为她还以为希茨菲尔是决定要接受自己的感情。   但听完全句她就意识到不是那么回事……不过总归是好事,她猜测那个秘密可能和少女隐藏的能力有关。   再考虑到有自己这样的梦境探索方向的专业人士,还有律希尔这样的,现实医疗方向的专业人士在旁边掠阵。这个意图,倒也不算十分危险。   唯一要担忧的是,如果希茨菲尔今晚再次入梦,她和自己,她们两个人会不会又被拉到藏书馆去。   这是很可能的。   这些天,希茨菲尔是不用睡觉。但夏依冰每天睡满6个小时,没有一次再被拉到死灵城过。   她怀疑自己和希茨菲尔可能绑定了,死灵城只愿意同时拉走她们两人——那今晚几率当然很大。   如果真被拉走,窥视卡西米尔噩梦的计划毫无疑问要破产了。   因为卡西米尔是不会被死灵城拉走的,他就算做噩梦也只会飘到梦界梦墟,不会进去还在梦墟之上的死灵城,西格兰特。   “尿道管……水袋……针头……”   红毛小护士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在那准备,她甚至为了这个计划贡献了自己的床——现在房间里有两张双层床,希茨菲尔今晚要睡的那一张就是从对门房间拉过来的。   因为夏依冰不愿意让希茨菲尔睡上铺。她觉得这样照看起来很麻烦,出了什么突发意外都不好处理。   那律希尔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一脸笑嘻嘻的答应她了。   这一边,希茨菲尔已经穿着衣服和鞋躺到床上去了。   “欲念魔戒的力量已经不剩多少了吧。”夏依冰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如果计划失败,还是到了死灵城,一定要记得,我们彼此不能离开对方视线。”   “我知道。”希茨菲尔微笑一下鼓励她,因为她总觉得女人远远比她还要紧张。   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嘛?   “只要你别吃除了我之外的人给你的果实,并且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的话,我保证……我们不会变成安东尼和布丝。”   夏依冰非常严肃的点头。   她并没有发现,希茨菲尔这句话的语气中好像蕴藏深意。   “你……”女人看向她平静的脸,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对卡西米尔的噩梦这么上心。”   “还记得我给你描述过的那段记忆么。”希茨菲尔说道,“关于乔治-李斯特的那一段。”   “记得。”   “那间酒吧,我怀疑那间酒吧就是德-伊扎贝拉当初在西格兰特盘下来的那一家。”   “你的意思是——”夏依冰皱眉,“榕树街……”   “嗯,西蒙也说了仙女酒吧在榕树街,所以我一直在想,死灵城里的仙女酒吧和德-伊扎贝拉当时在西格兰特盘下来的那间酒吧,可能是同一家店铺。”   实际上她的怀疑远不止如此。   首先,如果那就是仙女酒吧的前身——其实根据卡西米尔的反应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这点——那么最直观的推断就是,乔治-李斯特在诉说那个故事的同时已经身处西格兰特。   那是西格兰特的酒吧。   奥尔沃特和西格兰特终于有了实际上的联系。   虽然是很微妙的联系,不能当做什么证据,但好歹也是一种突破。   其次,她怀疑当时听乔治-李斯特讲故事的四个人里——排除酒保——三位客人里的刻薄女子很可能就是伊扎贝拉。   虽然她长的和藏书馆一楼那个老女人并不像,但在一个有邪祟怪异的世界,改变相貌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   可这样一来进一步的怀疑就止不住了……   她止不住的有一个想法:难道三人中那名年轻男子就是卡西米尔?   道理上似乎说不通,因为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卡西米尔现在看起来是这么年轻……   当然,还是那个理由,也不排除他的年龄和外貌都是假的。   最后,也是最让她感到古怪的。   那枚果实里包含的信息如今再看是如此的多,而且每一幕画面每一条信息对案情的推动都是如此重要。   这未免也太巧了。   毕竟那并不是她仔细挑拣的结果,只是正经查看的第一枚果实罢了。   她怀疑那枚果实——就是她吃下去的那枚——是伊扎贝拉故意放在那的。   前提是她能控制整座书馆,随意改换那些果实的位置。   那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要通过那枚果实转告她呢。   邪祟和人类,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呼!”   用力吐气,希茨菲尔双手放在胸前,闭上双眼,右手里攥着欲念魔戒。   这不是她第一次主动借用戒指的力量。   但却是第一次,主动试图掌控左眼的力量。   熟悉的感觉暗中袭来。   意识在下沉。   不断下沉。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隐隐约约的,希茨菲尔感觉嘴唇触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有些尴尬。   但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她只能记着。   唔……   等到了梦里再报复她罢……   ————————   感谢:无人入境、飞跃瓦斯汀、真实肥仔在线发牌……以上读者们的打赏和刀片支持~   非常感谢~   ps:立个flag,明天正常时间更新。   ps2:我本身是不信flag的,至少在笔下的世界里不信。因为我感觉当这种东西已经套路化的时候,剧情本身就太失真了。 第七十二章 破裂   辛泽教区,南部圣堂。   这座圣堂位于整座城市的最中心——基本每座城市的圣堂都在这个位置,即使之前不在的也会强迁过来。   有些时候强迁不了圣堂的,则开始整改城市格局,务必要让人们以圣堂为中心点分布在四周。   这都是为了让械阳石刻的功效最大化,尽可能更多的保护城市。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费卡-琼斯大主教身穿白袍佩戴金器从通往后厅的台阶上下来,行走在园子里的步调非常急切。   因为他确实有急事要忙。   但在即将回到住所的时候,他在灌木丛的后面看到了一个高大阴影。   身高接近两米,在南辛泽,又是在圣堂内部,这种身高几乎就是来人的名片。   “肖密拉?”他停下脚步,试探性的朝那边发问,“这种时候,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主教。”卡尔向前一步,使自己的半张脸显现在房屋透出的灯光里,“我最近和希茨菲尔调查到了一些新的情报,我有理由认为她的担忧是正确的。”   “你还不死心。”琼斯大主教微微眯眼,盯着他的脸缓缓摇头,“道理我已经在那天跟你说过了,你应该知道这么做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我确实做过深思熟虑,大人。”卡尔谦卑的低下头,“但是我觉得,相较于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后果来说,封城……可能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进屋来说吧。”琼斯打断他,“天气越来越冷了,就算你不介意,你总得体谅下我这糟老头子。”   说完这句话,他作势要继续往前。   “不了,大人。”   脚步停顿。   然后一点一点的转过身子,面部朝向卡尔的方向。   此时的费卡-琼斯背对着灯光,整个正面完全是一片漆黑,连表情都看不清楚。   卡尔却仍低着头,还在诉说:“我们发现了一个叫沃伦福德的商人,我在北方奥尔沃特见过这个人,我很确定那就是他……但是他本该死在奥尔沃特的矿难之前,根本不可能又以生者的身份回到南辛泽来继续创办孤儿院……”   “所以这能说明什么呢。”琼斯大主教再次打断他,“萨拉姓名和姓氏都相同的情况很罕见吗。”   “我确定那就是他!我后来去圣福德收容院周围打听了当年从那里出来的人,根据他们的描述得到了画像!那就是他!”   “……甚至相貌也相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   “阁下!”卡尔惊讶的抬起头来。   他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事实和证据都摆到脸上了,主教大人还要坚持,还要固执。   这更加剧了他内心的不安。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当他还在奥尔沃特的骑士训练营当学员的时候,从教区那些神甫、教士口中所知道的卡德加大主教也是类似的性格。   希茨菲尔很明显的表达出对费卡-琼斯的不信任,这是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都能看出来的。   一直以来卡尔都觉得她这是小题大做,因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怀疑执掌石板的区首。   但如果真的要将奥尔沃特的情况和现在的南辛泽联系起来,他虽然不至于怀疑费卡-琼斯是有什么问题,但也害怕……害怕对方如卡德加如出一辙的固执会引起一些可怕的后果。   “这么说,肖密拉。”背对光明的人影晃动一阵,低沉说道,“你是害怕奥尔沃特的灾难在南辛泽重演,是这样吧。”   “是!”卡尔立刻点头。   “如果沃伦福德的死而复生是日蚀教会在控制,那我甚至有理由怀疑奥尔沃特的矿难也是由他们引起!”   “想要引发奥尔沃特那种级别的矿难……日蚀教会需要派遣大量人手隐藏身份进城,然后顶着酷寒进入雪山,掘地三尺挖断山脊。”琼斯大主教淡淡说道,“他们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不直接攻打奥尔沃特,非要做这种愚蠢的事。”   “这正是急需查证的真相!”   “你……”琼斯大主教顿了顿语气,“你被她影响了,孩子……甚至可以称之为污染……”   “阁下!”卡尔不顾他话里隐藏的东西,再次上前一步,“我们没有更明显的证据!但之前来自维恩的文件您也看过,维恩接下来着力的重心不是这里,除了一些后勤补给,我们几乎可以说是孤立无援的!”   “就算有援,面对西格兰特那种级别的灾难又有什么用呢。”   “那不是更应该封城吗!”卡尔按捺不住的大吼起来,“无论遭受怎样的损失也该封城的……南辛泽毕竟是南辛泽!只要我们还在,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就只能是这里!没人能取代我们的地位!”   “你太小看那些商人的见风使舵……”   “他们会回来的!”现在换卡尔打断他了,“只要我们还在!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而如果我们注定要被灾难毁灭!封城就一定是正确的选择——我们能救无数人命!”   “……”   “……”   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   卡尔喘息了一阵,目光炯炯的看向上司,过了一会却看到他肩膀颤动,发出一阵诡异的低笑。   “哈哈哈哈……你还是老样子啊,肖密拉……”   “阁下?”   “‘行走之圣恩’,‘最为人民着想的骑士’……从这些称赞里你能得到快乐吗?”   “我……”   “但这不过是自私自利!”   黑暗中传出一声咆哮,惊的骑士瞳孔收缩。   “像你这样的黄金阶教区有多少?”   咆哮仍在继续,黑暗中的人影状若疯狂的颤动着,“像我这样的主教又有多少?”   “很多——很多!但这毫无意义!因为离开石刻的力量我们甚至连守成都做不到!”   “你告诉我!连我们这样的人对萨拉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那些平民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你能指望用他们组建一支军队?用这支军队去对抗灰雾?对抗那些怪物?”   “不!可!能!”   “不可能!我告诉你肖密拉-卡尔!历史永远不是受这些人推动,虽然你可能不会赞同我这番话,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历史永远是受那极少数人推动,由他们来把持正确的方向!”   “大人……”卡尔语气变得很轻。   “您到底想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伸到灌木丛里,找到了一个事先藏在里面的坚固握柄。   “我想说……”人影语气也跟着变轻,“为了整个萨拉的未来,为了全人类的未来,我们除了守成之外还需要一些其他的选择。”   “是怎样的选择呢。”   “选一部分人改换信仰,看能否得到神明垂青。”   “……”   “……”   卡尔内心彻底演化为惊涛骇浪。   “轰!”   就在他陷入震惊中的时候,他脚下所踩的泥土地犹如活物一般拱动起来。一股大力将他掀到半空。   转眼凝视,卡尔看到——以费卡-琼斯为中心,那条小路,以及延伸到旁边的泥土地里直接窜出一块块矩形的地砖。与此同时费卡-琼斯所佩戴的“机械日轮”也亮了起来,无数精密的零件自动排列、穿插,在日轮周围喷出一道道高温蒸汽,在周围形成了一道灿金火环。   “咔!”   “嗤嗤嗤!”   所有地砖投入到火环中,被瞬间融化。其中蕴含的钢铁成分化为滚烫的金属汁在半空游动,一眨眼又变成了一条液态金属龙,张牙舞爪的朝他扑来。   面对足以致命的袭击,卡尔心头并未慌乱。   随着高度的抬升,隐藏在灌木里的凯尔沃德-粉碎者战锤亦是被他一并抽出,开关按动后战锤开始疯狂旋转。   “滋滋滋滋滋——”   “嗤嗤!”   金属龙和战锤接触,晦暗的夜空中犹如绽放出一朵橙金菊花。   大量的金色金属液被旋转扫开,卡尔升势到头,左手一并压上握柄,按着锤头将金属龙从中撕裂。   “轰!”   “哗哗——”   四散的金属液洒遍花园,冒出一阵嗤嗤轻响,伴随升起难闻的白烟。   黄金阶的燧石骑士手持战锤一点一点的站直身体,抬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对面。   “这么说你是执意要和我作对了,肖密拉。”   人影抖动一下,发出一道冷酷的声音。   “这句话该换我问你,主教大人。”   卡尔的语气亦是冰冷异常。   “我想你可能是忘记了,当初王室设立黄金阶这个级别并不只是为了针对肆无忌惮的超凡者。”   “燧石骑士在当初还有另一个名字。”   “呜——”战锤挥动。   “那就是‘异端审判’!” 第七十三章 觉醒   与此同时,梦界,梦墟。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像一只小船,小船在水流湍急的漩涡中越陷越深,但她却徒劳的想让它停下,让它真正受自己的意志所控。   不能这样睡……不能这样睡!   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她想要驱动左眼,在梦界找到卡西米尔后通过这份力量回溯他的记忆,看能不能得知他小时候到底遭遇了什么。   但是很难。   小船根本不受她控制,无论她怎么驱动,怎么想,怎么坚持,船身几乎没动过一下,完全和之前坠入梦境的感觉一样,被拉拽的越来越深。   这是……这么困难的事情吗……   潜意识里好像升起一丝悲哀,那是难以言表的失望之情。   ‘神蚀者……’   突然的,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   ‘神蚀者拥有的力量大多来自体内器官的真正主人……’   ‘尽管有概率诞生能真正掌握那力量的神蚀者,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所有妄图这么做的神蚀者都只会因为力量失控而加速自身的死亡……’   ‘因为人类的身体到底还是太脆弱了,在没有变化到足以承受这份力量之前贸然催动它不会有好果子吃。而偏偏每个神蚀者都因为神器的原因寿命短暂,不可能等到那天来临……’   ‘所以就很奇怪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你难道不知道这种行为可能让你面对死亡。’   我知道。   ‘那……’   但我早已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了。   那丝残存的意识坚定答道。   如果我怕死,那我就不该在那么多人为我牺牲后选择进入墓园……如果我怕死,我就不会接下那些案子。   ‘你……’   你以为我耗费这么多力气仅仅是为了谋生和给自己苟命?   你错了,支撑我做这一切的原因是——我知道这么做就是对的!   轰——   黑暗中炸开一团白光。   白金色,白炽色,甚至有真实的温度传递过来,让希茨菲尔的一缕意识感觉暖洋洋的。   她好像再度拥有了形体。   在光芒中,隐隐约约的,她看到一个被金色火焰包裹的火球。   它在攒动。   在游动。   过程中逐渐能看清它的实体:有些像一条小章鱼,脑袋较大,身后拖拽着一串触须。   这绝对是一个神奇的生物。   它的身体表面包裹金色火焰,但火焰似乎没法烧死它。只是让它痛苦的在那里颤抖抽搐。   它试图游动、翻滚、震颤……尝试各种方法想熄灭火焰,但火焰犹如附骨之疽,不管它如何挣扎都依然存在。   就好像火焰成了它的影子。   就好像它们是一体共生。   希茨菲尔尝试靠近这个生物。   它想躲。   她突然伸手,抓出了它拖出的一根触须。   然后她就看到了火——   无穷无尽的金色火焰顺着那根触须蔓延上来,将她整个人也包裹进去。   那一瞬间,她的意识恢复至彻底的清醒。   再一瞬间,她从黑暗和幻象里醒来。   “这里是……藏书馆?”   棕红色的木地板,身体两侧伫立着的,一直蔓延到天顶依然看不到头的高大书架。   以及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一排排果实,这些都在告诉她,计划破产。   她没能找到卡西米尔,而是又被死灵城拉了进来。   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希茨菲尔左右张望,想要找到夏依冰。   结果同样令人失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来到这里。   这几乎可以说是,计划里最为糟糕的情况了吧。   希茨菲尔一颗心在不断下沉。   她站起来,置身于偌大的藏书馆中,抬眼看向那些果实。   奇异的情况发生了。   她的眼中仿佛出现了两幅画面。   右边的画面和正常观察无异。   左边的画面却出现了变化……好像加装了一层透镜,让她扫到哪颗果实,心里自发就能明悟那颗果实的功效和来历。   《贝尔斯通骚乱的真相》,六级权限,贡献者凯特-布兰德。   《奥尔沃特的背叛者》,七级权限,贡献者奥菲。   《由贪欲所招致的毁灭》,七级权限,贡献者海兰-拉沃特。   《毁灭自己永远比超脱出来更加便捷》,九级权限,贡献者鲁尔-卡德加。   随着她的视线横扫,一颗颗果实信息不断划过心尖。   希茨菲尔瞪大双眼,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是左眼的力量吗?   左眼理论上应该和这一切是毫无关联的才对……   毕竟她一开始做出的推导就是……这枚眼睛要么来自那位太阳王,要么是来自邪祟怪物,但是被太阳王的力量污染,不得不屈服保持现状。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枚眼睛都不应该具备这种功能……   [那你之前又是因为什么能做到回溯时间的呢。]   一个声音悄然在她心里响起。   “谁?”   希茨菲尔拔出手枪瞬间转身,却看不到周围有任何人影。   [往前走。]   [继续,一直往前走。]   [你其实大可不必这么惊讶,因为我们其实早就见过……]   遵循对方的提示一直往前,希茨菲尔眼皮跳动,再次来到这些书架的最中心,也就是栽培“智慧果树”的位置。   纯白色的果树,这一刻却在轻轻摇曳。   犹如看到亲近的人在风中起舞,只是这样看着,她都能自发领略到那股喜悦的情绪。   “是你?”   希茨菲尔有些难以置信。   这棵树居然是活的?   哦——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尊重人。因为她见过树人族,而且就算排除树人族这回事,植物树木是活的——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   但是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也……   [不需要激动。]   树枝挥舞,在空气中写出一行金色字符。   [他们先把你拉扯进来,但他们不知道我在种子里留下了力量。]   [虽然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东西,但稍微提点一下你是足够的。]   “你是……智慧果树背后的神?”   希茨菲尔想到一种可能,内心隐约有些激动。   “你可以……让我变得更强大吗?”   [很抱歉我没法像她那样直接赋予你无敌的力量。]   字符飞舞。   [但我可以让你心清眼明,自己发现隐藏的真相。]   ————————   待会还有一更。 第七十四章 揭露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紧闭的房门阻隔不了嘶声咆哮。   律希尔-德莱耶芒静静看着状若疯狂的女人,细声细气的对她说:“冷静,探员,你稍微有些弄痛我了。”   “你要我怎么冷静……”夏依冰轻轻喘息着,漆黑双眼中是满溢的怒火,“我在梦墟里找不到她……她是被一个人拉到了那座死灵城!!!”   她们是计划要一起进去的。   在夏依冰看来,无论是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最起码的,希茨菲尔不会脱离自己的视线。   无论是去死灵城西格兰特还是梦界梦墟,她们都应该紧挨着一起。自己可以随时为少女提供保护。   但现在的情况是——显然希茨菲尔并没有成功。夏依冰自己孤身一人潜入梦界后只在梦墟里的柳条酒吧找到了正在做噩梦的卡西米尔,连少女的影子都没看见。   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那就是希茨菲尔单独被死灵城给拉进去了。   这怎么能让她不担心。   她又怎么可能保持冷静?   “记住你的身份,探员。”律希尔的语气在这一刻显得极其冰冷,“你是宣誓过要为你的事业付出一切的。区区儿女之情就能让你堕落成一个普通人吗?”   夏依冰眼皮跳动几下,眼前突然闪过……家人被梦魇吃掉的场景。   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维尔福形容我当时是“极致的愤怒”加“极致的冷静”……还说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因为我总是知道最危险的关头该如何行动。   是的……是的……   这才是我。   我不能……也不该……变成这个样子。   喘息几下,夏依冰悄然松开律希尔。   “很好。”律希尔点头,“看来真正的‘夏夜刀鬼’再度回归了。”   “告诉我你接下来的需求,探员。是否需要我继续为你催眠。”   刚才,第一时间确认梦墟里找不到希茨菲尔,夏依冰立刻控制自己醒来。   然后再度入睡,再度醒来……重复这种行为多次,试图进入死灵城西格兰特去寻找少女。   每一次都是无用功,而且到最后她是再也睡不着了。   人体毕竟不是机器,不是想睡觉就能睡着的。尤其她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当急切和愤怒取代平和心境的时候,一个人想要自然入睡确实很难。   所以后续几次入睡,夏依冰不得不求助于律希尔的帮助,让她凭借一些简单的催眠手势来辅助自己进入梦乡。   “不,不需要了。”夏依冰摇头,“希茨菲尔……不是弱者,在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我们不该继续消耗精力。”   她会这么说,主要是想起了希茨菲尔在入睡前——甚至今天白天表露出来的一连串怪异态度。   她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好像知道自己会遇到意外,遇到危险。   她还要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她。   所以我……   不该怀疑她的决定。   “德莱耶芒。”思索了一会,夏依冰看向小护士,“她之前拿着的那个包裹,那里面的书和笔记都放哪去了。”   “那。”律希尔指了指床的另一头,“我看到她将一个笔记本藏到枕头下面。”   夏依冰直接抬腿,用膝盖当支点跨坐在熟睡的少女身上,从她枕着的枕头下方抽出来一本棕黄外壳的厚重笔记。   其实也没多厚,大概2~3厘米的程度。   但如果计算里面每一页纸都写满了字,那确实是很厚重的。   夏依冰送回包裹和信的时间接近黄昏,在和希茨菲尔商议过后她第一时间被少女的计划所震慑,从晚饭到后来看着少女入睡都在思考这件事,一直没来及关心这些资料。   她只是目睹希茨菲尔翻看它们,仅此而已。   会在这里面么……   心头发颤。   下一刻,女人毅然翻开封皮,在密密麻麻的黑色字符顶端看到一行用红墨水写就的小字。   [如果我长睡不醒,不要试图搭救我,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们去做。]   这是希茨菲尔的笔迹!   夏依冰有些激动,她不可能认错,这说明希茨菲尔确实是有准备的。   她有把握!   那她大概率就不会有事!   她继续翻页,果不其然看到——笔记本每一页的顶端空荡处都有留言。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那说明藏书馆背后的组织忍不住了。]   [说明通过黑蒙之蛇,他们察觉到……我明悟、洞察到了他们的计划,甚至可能理解了他们策划这一切的过程,理解了他们制造灾祸的原理。]   [他们是一定不会放任这样的我继续活着,或者保持清醒的。]   [而如果我将这些秘密告诉别人,毫无疑问,凭借他们能分辨人心的力量,那个人也会跟我一起倒霉……我们在现实里就不存在任何翻盘机会了。]   [所以,夏。]   [如果你没能在梦墟里找到我,而且也没有被死灵城拉进去的话,那起码说明,我们反击的第一步是成功了的。]   夏依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感情这家伙……是把自己当成了诱饵?   急不可耐的继续翻页。   [你肯定很好奇笼罩在奥尔沃特、西格兰特、南辛泽上方的灾难到底是什么……而现在他们的精力应该已经被我给牵制住,我也可以告诉你了。]   [答案是,贪欲。]   [我猜测黑蒙之蛇是完全由人力制造出来的邪祟。它是贪欲的聚集体,没有属于自我的意识,只有欲望之地才能吸引它的注意。]   还没完全理解这段描述是什么意思,夏依冰和律希尔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这酒馆太破了……难以置信我要住在这种地方……”   “翠丝……你知道我托了多少关系才打听到这儿吗?”   “这里是为数不多还有空房间的酒馆旅店了,如果你想赶在日出时分到南桥广场的喷泉池拍婚纱照,这里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这样吗?真是没办法……”   “谁让你要这么选呢?我真是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在南桥广场……你可知道,光旅费就够我们在家乡生活半年。”   “因为翠茜就是在这里和爱人结婚的!《南桥情史》里就是这么写的!”   “又是那些脱离现实的恋爱故事……”   “不许你这样说翠茜和泽拉!”   “你要是再说他们的坏话,那你就别想我再搭理你了!”   吵闹的动静逐渐远去。   夏依冰木着脸,愣愣看着最后一页标注的红字。   [已经见识过光明的人,无法继续忍受黑暗。]   [已经吃下果实的人,无法原谅平庸的过去。]   [两线并进,多点开花。]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都想关停那些报社。]   ————————   感谢:爱薇丝、小石子之恋、[残月、少女和舞鞋]、繁花将尽……感谢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七十五章 问答   藏书馆二楼,中央大厅。   纯白之树散发出圣洁的光芒,配合每座书架上点着的油灯,任何置身此地的人都会觉得金碧辉煌。   高贵而不显俗气,淡雅而不显距离。仿佛那一根根舞动的树枝都是自己触手可及,仿佛那每一个动作都是对自己的邀请。   但是,希茨菲尔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   她就保持着和这棵树最“恰到好处”的距离——让那些枝条无论怎么动弹都够不到她。   “你说你可以给我‘智慧’。”顿了顿,她沉声说道,“是通过吃下果实的方式?”   [没错。]树枝继续在空中写下金色字符,[我会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凝聚在一颗果实里,只要吃下去,你就能领悟一切真相。]   说完这句话,它停止舞动。距离少女最近的那根树枝上逐渐凝结出一个鼓包,然后鼓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花结果,以一种远比此前结果更为复杂的方式缔结出一枚鲜红果实。   希茨菲尔盯着那枚果实,喉头不自觉的耸动一下。   “我需要你先说清你的来历。”她仍坚持停在原地,“否则一棵未知的……有智慧的树……我可不敢贸然相信。”   此话一出,果树连最后一丝丝颤动也停止了。   隔了差不多有几秒钟,它才用枝条写下文字:[可以,毕竟你是智慧女神选定的继承人。这点优待还是有的。]   文字另起一行:[你怀疑我身后站着一位真正的神。你猜的没错,确实是这样。]   “以智慧作为象征的神么。”   [是的,她的名字是索菲亚。]枝条快速写道,[不止索菲亚,外神入侵后先后还有其他的‘传承之种’被人唤醒。]   “也就是说还有很多像你一样的树?”希茨菲尔立刻想起了奥尔沃特的灾难,“包括一棵冰神树么?”   [你也看到我给你的提示了,这种问题就不用了吧。]   “记录奥尔沃特灾难的那颗果实,它出现在那个位置,包括所有权限的开放……这一切都是为了提示我?是单纯的善意?”   [正是如此。]   “你这么做,不怕藏书馆背后的组织发现,一把火给你烧的精光?”   [哈里藏书馆需要以我为核心才能建立起来。经过日蚀教会的多年经营,我早已为他们收集、培养了不知多少‘智慧’。]   这句话里带着淡淡的傲气。   [烧掉我,不止哈里藏书馆会从此消失,就连那些储备下来的智慧圣果也会一并枯萎。他们这些年的所有布局就都白费了,你觉得他们有这种魄力?]   [相信你对智慧的力量也有所领悟。]字符越写越快,[品尝过智慧圣果的人恐怕没法再接受过去那个愚昧、无知、迟钝的自己。你的担忧是多余的,他们根本没有这种胆量。]   “果然背后是日蚀教会……”希茨菲尔微微蹙眉,随后又问道:“这么说日蚀教会手中至少有两枚‘传承之种’,包括你在内,有两棵神树?”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树枝顿了顿才给出答案,[他们一直很谨慎,知道另一枚种子消息的人从不在我这凝结果实。我也无从得知冰神果树现在的情况。]   “这样。”希茨菲尔点头,“最后的问题了……这里的死灵说要用智慧圣果来投喂黑蒙之蛇,如此才能安抚它,让其留得它们的性命。”   “这里的智慧圣果……真的仅仅是‘智慧’吗。”   这一次,树枝停顿的时间比之前都久。   它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答案告知面前的少女。   [是贪欲。]   过了好一会,它还是选择给出答案。   [无论是怎样的传承之种,它们被遗留在这个世界上都不是出于恶意。之所以接连导致这些城市发生灾难并不是因为它们是邪恶,而是有人故意利用了人心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冰神果是对力量、地位、希望的渴求,智慧果是对智慧的渴求。”希茨菲尔帮她补全,“所以他们的计划就是,通过在人类聚居地散步‘种子’,选择小部分人得享果实的奥妙,由此激发出他们内心中对各种事物的向往、渴望。然后自身小心翼翼的控制局势,对他们的需求做出严苛限制。”   “如此一来,为了更效率的实现愿望,那些人的行事手段就会越来越偏激。在此过程中‘种子’会通过他们传遍全城。最终,整座城市滋生的疯狂和贪欲被一个未知存在尽数吸收……”   “而这个未知存在才是日蚀教会筹划一切的终极目的——他们想制造出一头真正的邪神。”   [……正是这样。]果树又摇动起来。   [你真的让我感到既惊讶又好奇。艾苏恩-希茨菲尔。]它继续写道,[我这里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   [他们的计划是如此的隐秘,所有布局就算有破绽,在没有证据跟脚的情况下,再高明的智者也不能凭空将这一切臆测出来……]   “这是当然的。”   [但是你做出推论的过程……我都看在眼里。请恕我直言,那看起来无限接近于凭空臆测。]   “你是想问。”少女微笑,“为什么经历奥尔沃特、西格兰特、南辛泽三座城市,那么多高阶探员那么多智者……他们都想不明白的阴谋,这么简单就被我推出来了?”   没有回复。   这等同默认。   “答案很简单。”   希茨菲尔张开嘴唇,极为缓慢的发出一个拉长的声调。   “那是因为——”   ……   “我确实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柳条酒吧的房间里,夏依冰看完整本笔记后长舒了口气。   确实,在经历过希茨菲尔的提点之后,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显眼。   但是之前却没有任何人能想到关键……   甚至在西格兰特爆发灾变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去关心这些东西,只是一味的想要找出邪祟,找出怪物并与之对抗。   这是眼界的差距。   更是格局的差距。   “那这么说的话……”   她突然扭头看向窗户。   “留给我们反应的时间也不多了。” 第七十六章 我从暗中来   就在夏依冰沉吟的时候,一只手刀突然重重砸在她的头上。   “咚!”   “别说那么多让人听不懂的话!”   红毛小护士的抱怨从身边传来,“我也是组织的一员好不好!”   “到底领悟了什么东西,尽可能清晰的告诉我呀!”   “德莱耶芒……”夏依冰原本皱眉瞪她,闻言脸色稍微缓和。   也好。   她想着。   接下来不光要面对可能爆发的战斗,将信息传回维恩也是一项重要任务。   自己肯定是脱不开身的,律希尔就是不错的报信人选。   “你先把这些东西快速过一遍。”这么想,她直接把手里的笔记本丢给小护士,“要快,我们现在时间紧张。”   “呜隆呜隆呜隆呜隆……”律希尔嘴里嘀咕着,拿到本子后果然极快的将其翻完,然后翻了个白眼给夏依冰。   “这都记录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和我们现在要忙的事情好像沾不上边?”   她是真这么想。因为这里面记述的内容虽然详细,包括了西格兰特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常观察报告,但是其记录的内容无论是对西格兰特后面爆发的灾难……还是对南辛泽现在面临的困境都起不到任何提点作用。   也就那些红字看着有点味道……大概是希茨菲尔发现了什么线索。   但这样一来不是就用不着担心她了嘛?她也是不懂,为什么夏依冰着重要她看那些黑字。   “梦仙女出现的时间远比外界流传的更早。”夏依冰深深吸了口气,“根据这上面的记载,早在灾变发生的一年多以前,西格兰特的很多贫民窟就已经在流传她的事迹。”   这就是这本笔记记录的所有内容里最重要的东西,但律希尔依然不懂:“那也只是传说而已,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你还不懂吗——”夏依冰稍微加快语速,“无论是奥尔沃特还是西格兰特,甚至是南辛泽,这三座城市都是有械阳石刻提供庇护的!”   “为什么无论是王室还是图书馆都对西格兰特的灾难忌讳莫深?还不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能够突破石刻庇护散播邪恶的东西已经不是单纯的邪祟生物,而是邪神!是不可以人力对抗的怪物!”   “但事实是什么?事实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之所以这些地方出事并不是因为有邪神作祟……虽然这些灾难背后确实可能有一尊邪神存在,但起因不是它!破开石刻防御的也不是它!”   “你到底想说什么,探员?”   律希尔眉头紧皱,表情终于彻底严肃下来。   “只有‘邪神’才能正面打破械阳石刻的力量……这是所有主教、区首们都公认的。西格兰特的事折损了太多王国精锐,连这样都没法拯救城市……你告诉我除了邪神,还有什么东西有这样的力量?”   “当然是他们自己!”夏依冰几乎是恶狠狠的吐出这句话。   “械阳石刻只能防备邪祟入侵人们的梦,并在一定程度上制止从梦境中滋生的邪恶!但如果是人类自甘堕落——它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自甘堕落……?”律希尔眉头紧蹙,还是不太理解其中的深意。   “看看这些记述吧……”夏依冰一把将本子从她手里拿回来,大声念道:“‘3月1日,晴。关于梦仙女的传说依然在南部最大的贫民窟流传,流浪汉们念诵梦仙女的名字甚至多于向女神祈祷。这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难道这些蠢货不知道是谁的力量在保护他们?’”   “还有这一段……‘3月20日,小雨。梦仙女的故事流传的越来越广了,我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相信有人能实现自己三个愿望……如果不是有这份工作的拖累,我一定要将这些混蛋都抓起来,这些愚蠢又低贱的异端者们!’”   “还有这段……‘6月13日,暴雨。警察又驱散了一批聚集在道路上堵塞交通的异端者。他们在游行的时候会高声呼喊梦仙女的名字,号召其他人加入他们。’”   “还有最明显的……‘9月6日,大晴。我又目睹到了异端者在路上集会。这次他们完全占据了通往城西的主干道……那些警察姗姗来迟,真是一群吃干饭的废物。’”   “看看。”女人抖抖本子,“这些信息可以说完整透露出了我们的敌人在做些什么……这和南辛泽的报纸战争原理是一样的,都是通过散布‘引子’、‘种子’之类的东西引发那些人自己堕落,而那些混蛋却以为这根本不算是真正的‘异端’!他们就没想过问题会出在这个上面!”   “你等我缓缓……夏莎探员……”   律希尔按住太阳穴,抬起眉毛愣了半晌。   “你的意思是……在南辛泽发生的报纸战争,那些连载的小说……它们存在的目标并不是为了污染人们的身体,而是为了污染……他们的心?”   听起来太过于玄幻了。   太过形而上。   “你刚才不是亲耳听到了吗。”夏依冰冷冷说道,“先通过掌握的智慧圣果诱惑一批人堕落,再通过报纸战争对城市底层宣传‘真正上流社会的生活是怎样的’。”   “我知道……平日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故事。但是它们数量稀少,形不成规模,更何况高昂的单本价格也不是普通家庭能承担的。”   单就一本书的价格来说,并没有多贵。大多数人都买得起。   可买得起归买得起……愿不愿意花足够生活一周多的钱去买,是另一回事。   “报纸就没有这种缺陷。”夏依冰闭上眼睛。   “低廉的价格让任何人都能触碰的到。没人发现这里的问题,让他们肆无忌惮的操纵那些小说家,在上面刊登连载了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啊。   在这一个半月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第一次通过阅读连载故事了解到富人的生活是怎样的。   那些混账都受了操控,他们笔下所写的故事虽然都披着各种题材的皮,但内涵无一不是在宣扬奢侈,宣扬享受。   通过这些故事,他们了解到——   原来,他们辛苦数年才能触摸的物品只是贵族的玩具。   原来,压垮他们肩膀的债务只是富豪们的一顿饭钱。   原来,需要他们付出百般努力去求取的幸福只是公子哥手中玩腻的抹布。   原来,自以为富足的生活在有些人眼里是那般低贱。   太多的“原来”。   这对那些淳朴的人民会造成怎样的冲击。   最终会把他们改造成什么样子。   从这段时间,她在南辛泽的所见所闻就能看出趋势。   而最让夏依冰感到恐惧和愤怒的是——她发现自己对这种趋势毫无办法。   如果是人们被邪祟污染了。   腐化了。   堕落了。   她还更好接受一些。   但是并非这么回事。   绝大多数人没有被污染,身体上没有任何畸变。   他们是心变了。   变得不再能接受那个真实的自己。   当报纸战争成为趋势,当故事里刻画的奢侈生活成为坊间美谈,人们为了融入身边的圈子,甚至会以撒谎、借贷等多种形式去破坏原有的社会秩序。   而在这个过程中所滋生出来的……   是真正的贪欲。   所以这就是夏依冰为什么说她们现在时间紧张。   如果报纸战争的真相就是这样——她已经基本确认就是这么回事因为藏书馆不收信徒很明显就是不想惊动械阳石刻——那么希茨菲尔恐怕也拖不了多少时间。   要知道在希茨菲尔的臆测里,黑蒙之蛇是可以通过梦境窥视人心的。   现在她自己也知道了真相,那在彻底解决南辛泽的隐患之前她都不能睡觉——即使如此也不一定能拖上多久。   只要敌人反应过来,他们一定会提前引爆南辛泽所有的“炸弹”。试图强行唤醒黑蒙之蛇。   现在夏依冰只希望那所谓的黑蒙之蛇还没法苏醒。   因为从敌人在三座城市的行事手段来看,想要操控这头邪神巨怪也是一件很吃力的事。   奥尔沃特从生变到毁灭耗费了几年。   西格兰特的毁灭也用了一年多布局。   敌人在布局上耗费的时间是越来越少的。   只能希望他们搜集的贪欲还不够多了。   “呃……”   看着她收拾东西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律希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   还是有些没缓过神来。   因为这个真相在她看来太令人费解了。   她确实会按照这位探员的命令行事。   但她还是不懂,为什么人们读了那些故事会引发如此可怕的后果。   “砰——”   一声枪响。   灰发少女举枪伫立,镜头一点点拉远,穿过一个正在嗤嗤冒烟的洞。   洞在树干上。   它被击穿,被银弹腐蚀,整个身躯和所有枝桠都在剧烈摇晃。   [为什么?]   一根根枝桠同时在半空勾勒金色字符。   [为什么???]   它不理解。   甚至愤怒。   为什么自己选定的智慧继任者会对它开枪?   它驱动所有的枝桠往前延伸。犹如无数的触须在少女面前疯狂挥舞。   但是没用。   希茨菲尔卡的位置恰到好处,无论它怎么扭怎么抽,没有一根枝桠能触碰到她。   “因为你对我撒谎了。”   希茨菲尔淡淡说道。   “你之所以将乔治-李斯特贡献的果实摆在我面前可不是出于单纯的善意,而是为了一步步的将我引诱到现在这个局面里来。”   [我没有——]   “是吗。”   嘴角冷笑。   “那你又怎么解释安东尼和布丝的下场?”   “你以为我当时只调查了这两人的资料吗?并不……我查了所有人,发现安东尼和布丝并不是唯一一组特例,在他们之外还有几组人,他们都有类似的遭遇。”   “我当时就很好奇,为什么是‘组’?包括我和夏也是,所有受到藏书馆优待,在死灵城里也无性命之忧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两人为一组。”   “这其中的关联是很好找的。”她冷眼看向抽搐的树,“他们大多都是恋人。”   [那是因为——因为他们对对方都怀揣有深厚的感情,想要解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真的吗?”   希茨菲尔打断它。   “真的不是因为,‘只有让相爱者反目,从畸变爱恋中滋生的贪欲才更甜美,才能更效率的滋养黑蒙之蛇’这个原因吗?”   [我不——]   “砰!”   树干上再次出现一个大洞,纯白之树的抽搐越发激烈,也没法再稳定的写东西了。   “我看你是把我当成傻子了,伊扎贝拉。”   希茨菲尔咧开嘴,语气前所未有的森寒。   “所有的引导都是为了让我在这里吃下果实,然后你们就可以控制我和她反目,相互憎恶,相互死斗……”   [不可能——]   树枝又开始颤抖起来。   [你不可能看出——]   “是哦~”少女拉长音调,“要是换了其他人,你们的布局可以说是很完美。”   “但可惜……”   “我就是来自那片黑暗。”   除了希茨菲尔自己,恐怕无人懂这是什么意思。   唔……   这其实还要归功于她前世的经历。   无论是对于长夏世界的人还是社会制度,时代的局限性蒙蔽住了他们的双眼,让他们根本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但对艾苏恩-希茨菲尔来说。   不——应该是对冷晴来说。   用各种形式的媒体来控制舆论。给面向的公众设置议程。以达到传播焦虑、崩坏秩序的目的。   这类通过传播学进行污染和渗透的行为,她见得多了。   “智慧也可以是原始的积累。”   淡淡一句,希茨菲尔再度举枪,瞄准那颗正在随枝桠颤动的果实。   “你以为我需要靠吃下这东西才能明悟一切真相?”   “砰!”   果实炸裂。   “你真可怜,伊扎贝拉。”   ————————   感谢:共产工人党情报局、罗德里大公、schling、江江江江江江江涵、书客40690701469、ω的be……以上读者们的刀片和打赏支持~   非常感谢~!   ps:我又一次输给了更新时间……   ps2:但是昨天我多补了一更,这次第二更是4k,一口气把情节写完,希望能用这种方式来补偿吧~ 第七十七章 爆发 一   在希茨菲尔看来,报纸战争的本质就是用传播学搅乱社会秩序。   她并不是鄙视传媒——并不是憎恶这个渠道的存在。因为不管它有怎样的副作用,甚至在一些人的口中犹如潘多拉魔盒一般渗透了罪恶,但它最基本的职能——传播信息——光是这个职能带来的进步效率就足以抹去它的一切缺陷。   现代社会之所以能有那般迅猛的发展速度,和各种信息传播渠道的开拓是密切相关。   但她确实很鄙视……用这种手段去试图操控人心的一切行为。   信息传播渠道是一种“重器”。在她看来,掌握这种重器的人一定要有坚定的信念和杰出的道德责任感,否则很容易生出异端。   因为当信息传播渠道彻底铺设开的时候,民众对于信息的污染是几乎无能为力的。   生活在现代的人,每天除了工作、学习、运动以及做一些爱做的事情外肯定还要接触网络。他们会收看各种渠道的新闻信息,群里传播的各种截图都能得到大量讨论。   这很正常,毕竟人是社会性动物。在这个过程中人们能发表自己的观念,凝练自己的三观、人格,对身心健康都有巨大好处。   但是这个信息的来源到底可不可靠。   换句话来说,这个信息是不是真实的。就算是真实的,又会不会是别有用心者放出来制造舆论的。   很少会有人去关注这些东西。所以大众舆论其实根本不受他们自己控制,大众的议程其实一直都在被这些渠道操控。   当希茨菲尔还是冷晴的时候,她曾不止一次的被人说过冷血。   现在看,那绝不是她真的冷血。而是她性格比较谨慎,对从各种信息渠道里传播的东西抱有一种天生的不信任。   遥想多年前,她才只有几岁的时候。她也不介意在阅读到信息时第一时间抒发情绪。   但当有一天,她发现这只是别人编织出来的信息茧房。内心中对始作俑者的憎恶便让她对这一切都冷淡起来,从外在表现看自然显得冷血。   当别人还沉浸在感动中要去议论话题的时候,她会首先去思考话题背后的深意。   而其实她也知道,她这种心态同样不怎么健康。   如果一个社会上所有人都像她这样,那这个社会也基本完了。因为所有的信息都不会被第一时间信任,所有的感动都要经过一层严格验证,信息传播本身的时效性、社会的人情味就彻底不存在了。   但怎么说呢。   一个从小就在无父无母环境里长大的人,你也不能奢望她有多正常。   至少她知道真正的正常人该是什么样子。   至少她向往真正的美好。   这就够了。   而发生在南辛泽的报纸战争,要详细将整件事剖析开来看,其实也算不上是统治阶级的失误。   王室和教团当然明白报纸这东西有多重要。整个萨拉每座城市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报社是被他们自己的力量控制着,其他报社也同样需要接受各种司的监控管辖,或者干脆就开放权力给管理空降。   这个管理不一定管事,起的是最基本的监督作用。从这点就能看出他们对信息渠道的把控有多严格。   哪怕这个时代对传播学根本一窍不通,连这种概念都没诞生出来。但他们也很懂,让敌人控制了这方面会有怎样的恶果。   只不过日蚀教会在这场战争中运用的谋划实在太深。   首先,他们并没有选择干涉那些报纸媒体的任何信息传播。   你王室、教团想怎么传播就怎么传播。哪怕你要洗脑全国人,告诉他们日蚀教会的人喜欢吃屎,也随便你。   他们选定的战场是,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受人重视的小说版块。   在报纸战争爆发之前,这个版块最大的价值就是拉动底层销量。   说重要自然是很重要的,毕竟关系着收入问题。但要说它有多重要么,在所有人——包括报社自己眼中,它也就是个敛财的工具。   从报社本身到王室派遣的监管人员到负有监督职责的教区,没有一方一人觉得这个版块版面有传播信息、输出观点的能力。   这是他们最不应该忽略的地方。   如果不是希茨菲尔,换多少智者多少警探来此调查,甚至直到南辛泽如同西格兰特一样被彻底毁灭,要他们回溯整件事的原理、过程,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真正的时代不同导致的眼光短浅,导致的思维局限性。   懂就是懂。   不懂的,跟对方说明白了也还是会将信将疑。   哈里藏书馆。   大厅。   纯白之树的抽搐程度越来越剧烈。   希茨菲尔不慌不忙的绕着它走了半圈。   “别装了。”她说。   “要是这种形态只需要几发银弹就能被终结掉,我是不信你会放弃人类的躯体变成这个样子。”   “……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   停顿了一会,树干上的两个孔洞进一步扩大,居然长出来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的眼睛和一张看上去应该属于人的唇舌,在蠕动唇舌开口说话。   “身份吗?”   希茨菲尔微微仰头。   “从意识到你们的目的就是搜集贪欲滋养黑蒙之蛇的那一刻开始吧……这是你们所有谋划中最为重要的事,所以西格兰特和藏书馆绝不可能无人看管,你其实一直都在。”   “就只是这样?”   “加上那颗你送来的果实,它让我开始进一步怀疑整座藏书馆——甚至这棵树,都是有意识的。”   “那你的这些谋划……都是从一开始就算好了么。”   “勉强算……其实在我想来真正的爆发应该还要多等几周。那些提示也不是一定要现在用的,只不过看上去你们比我更急。”   “原来是这样……”   树妖——或者称呼它为伊扎贝拉更加合适——喃喃说道。   “我的失误……我唯一的遗憾就是算漏了你,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比修奈特大人想的还要厉害。”   “所以……”   它咧开嘴角。   “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你留在这里。” 第七十八章 爆发 二   话音刚落,整棵纯白果树化作烟尘飘散。   眼角抽搐一下,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朝后方暴退。   但显然是无用功。   这些烟尘将周围的书架也囊括进去,就像会传播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引发所有果实发生爆炸。   果实炸开后也化作烟灰,它们汇入果树一开始形成的烟雾中,犹如一头无形之兽,瞬间就将希茨菲尔整个人包了进去。   有点麻烦……   希茨菲尔眉头蹙起。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她并不激动,因为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会和伊扎贝拉说这么多废话固然有她弄不死对方的原因,但主要原因还是她想拖时间,为现实里的,可能已经看到自己留下提示的夏依冰等人争取机会。   至于这个机会是什么……   如果换成她是日蚀教会的人,被发现谋划后一定会联合潜藏在南辛泽的高层引动骚乱。   最基本的,那些潜藏起来的圣果会成员很可能会在今天夜里变成怪物。   但只是这样是不够的。   南辛泽是一座破了百万人口的大城,就算圣果会的成员数量突破1000,他们能引发的骚乱也很有限。   毕竟他们本身的战斗力并不高,被子弹打中脑袋一样会死。   并且他们感染其他人的方式是强迫对方吃下由自己血肉结出的果实。这种感染方式相较于一些邪祟生物来说太低效了,在已经装备有热武器的警察和军队面前不堪一击。   所以日蚀教会真正的目标,这种关头势必会去图谋的东西,依然还是械阳石刻。   一方面,马上就是凌晨……时间转到周六,和周日的永夜降临相距不远。   破坏了石刻,受南辛泽庞大人口所吸引的邪祟立刻就会侵入进来。它们必然会对城市治安造成巨大的破坏。   另一方面,奥尔沃特和西格兰特都是在石刻没有损坏的情况下遭到毁灭的,这个不假……但这两座城市的情况和南辛泽并不一样。   奥尔沃特的灾难更像是由人心贪婪所引发的自然之灾,至少在多方描述中并没有出现任何巨蛇,足以见得那时的黑蒙之蛇还不具备强大的力量。   或者说,它可能刚刚被日蚀教会制造出来。   而到了西格兰特,吸收、吞噬了奥尔沃特庞大欲念的黑蒙之蛇已经长大。通过伊扎贝拉的蛊惑、布局……它开始继续吸收来自西格兰特的贪欲之力。   西格兰特的人心日渐堕落。   黑蒙之蛇则越发强盛。   如此,此消彼长。械阳石刻也不是什么规则类的宝物,当抵达某种界限,那个界限被打破的时候,它自然无法阻止黑蒙之蛇吃掉整座城市。   但南辛泽不同。   南辛泽不像奥尔沃特一样有自然灾害的顾虑。又因为希茨菲尔的操作,没有让黑蒙之蛇汲取到足够的贪欲之力。   此时的黑蒙之蛇能不能苏醒,能不能突破械阳石刻的力量吃掉整个南辛泽,还是未知。   所以假定日蚀教会想破坏石刻绝对是没错的,这极有可能是打破现实力量平衡的东西,一定不能出现差错。   站在灰蒙蒙的烟雾中绷紧神经等了一会,希茨菲尔将枪放下。   这些烟雾对人体好像并没有危害。   它们唯一起到的作用,无非也就是让空气变得浑浊,让能见度变得很低。   置身于书架间隔中,希茨菲尔环顾四周,入目所及犹如遮着一层黑白滤镜。   这气氛和场景。   真的有些像恐怖片了。   ……   现实,南桥广场另一侧的居民楼里。   律希尔目瞪口呆的看到一大群扭着长长脖子,犹如蜥蜴人一般的怪物状若疯狂的闯入对面——闯入柳条酒吧的大门,只感觉自己心尖都在发颤。   太惊险了……   要不是夏依冰说不能留在那,她……还有酒馆里的很多人绝对会被撕成碎片!   然后紧接着她就看到酒馆楼上的几个房间里亮起了灯。   布帘后有人影坐起。下一刻,数道迅捷而又细长的怪影猛地将其扑倒,没一会街道上就传来阵阵凄惨尖叫。   “有人不听劝告执意要留下等死。”   后面,夏依冰将拨开转轮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银弹,咔嚓一声将转轮合拢。   “那也是他们自己选的。”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律希尔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夏依冰,又看向旁边两张床铺上躺着的人。   艾苏恩-希茨菲尔和德-卡西米尔。   希茨菲尔就算了,按照夏依冰的描述也是去梦界干活。是做正事。   但卡西米尔,这位来自图书馆的八级探员。居然在最需要战力的时候陷入昏迷,还要自己费力把他拖过来。   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没用。   “灯光越来越多了。”夏依冰看了眼窗外,“它们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已经有很多人被惊动,你们留在这里不会有危险。”   “这个给你。”她掏出自己的探员证递给律希尔,“有警察过来第一时间调令他们镇守小楼,务必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那你呢。”   “我要去圣堂。”女人神色平静。   “希茨菲尔怀疑费卡琼斯有问题,拜托我调查他……我必须杜绝最坏的可能,不能让他们毁掉石刻。”   走出房门,女人看到走廊里堆积了十几名或站或坐的人。   他们要么是柳条酒吧的员工,要么是教区安排盯梢或者保护的人。   “阁下!”   见到她出来,这些人无一例外站直身体。   “我们会守好这里——我向你保证!”   点点头,夏依冰下楼走上街道。径直走向一辆停靠在路边的甲虫轿车。   “叽叽——”   一头畸变的果瘾者正趴在车顶上朝门缝乱嗅,听到动静后转过细长的脑袋,面朝夏依冰裂开血口,从里面吐出一条一米多长的鲜红舌头。   “叽呀——”   阴影横空,带着腥风猛扑过来。   “铮——”白光闪过。   女人的影子穿过怪影。   仿佛她本身就是一把绝世之刃,凭身躯将怪影切成两半。   “呜咯咯咯咯咯……”   街上的动静迅速引起了怪群注意。越来越多的果瘾者从柳条酒吧里流窜出来。   它们四肢着地,吐露长舌,嘴角沾血,猩红而又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女人的头。   “得……得……”   夏依冰面不改色,踏下的每一步都带着坚决。   “叽——!”   “铮!”   怪啸和刀鸣几乎是同步响起。   女人身影如同鬼魅。   她先是横跨一步,白光长刀从上至下的朝前方斜斩。   刀光如水,悄无声息的切过怪物脑门。   闪身躲开坠落的尸体,再用另一只脚大步趟开。   怪群抓住她力道用老的机会,聚集了好几只从四面八方扑向她。   夏依冰嘴角翘起。   持刀的右手微微弯曲,将刀柄回收,按在腰侧。   下一刻,一道雪亮的刀光以她为中心朝四周洒出,所有围攻她的果瘾者被临空腰斩。   至此,暴虐的魔盒被彻底打开。   她像一道疯狂鬼影冲入怪群。   斩!   斩!   斩!   斩!!!   仿佛经历了一场鏖战。   又仿佛只是鬼影穿过了怪群。   挥手松开白光长刀,让它在空气中自发消散,夏依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是的……   在后视镜里盯着自己的眼睛,女人抿紧嘴唇,插入钥匙发动汽车。   她说了要我相信她,那我就不能一味沉浸在这种感情里。   希茨菲尔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   我也要去完成,我的使命。   ————————   感谢:斯维斯约德的鸟、荣進闪耀、下北沢红茶使、天真的谜题……以上读者的打赏和刀片支持~   特别感谢:薄荷’的大额打赏支持~   非常感谢~ 第七十九章 黄金   辛泽教区南部圣堂,后花园内,高大的骑士依然在和金属巨兽做着死斗。   “锵!锵!”   二者的每一次碰撞都能引爆空气,在夜空中,在交击中迸发出橙红火花。   主教级的控制力是真的难缠……   又一次交击后退开,卡尔胸膛终于微微起伏。   能当上主教,当上辛泽教区的两位区首之一,费卡-琼斯的实力不容置疑。更别提这里还是他辖区圣堂的后花园。   一位来自械阳教团的主教,如果他在外面的战斗力并不稳定,大概在50~80上下浮动,那么他在自己辖区圣堂里的战斗力绝对超过100。   因为所有的主教都会在辖区圣堂里提前布置,他们的能力——“械阳之炼”需要在有足够金属物品的环境里才能发挥最大功效,一如之前埋藏在地里的那些金属方砖。   打到现在,整个后花园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所有地面就像被翻过一样,树木倾倒草坪飞扬,而且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越来越多的金属方砖悬浮起来飘向老者,被他周围的火环重炼,化作各种形态的全新造物。   巨臂、巨斧、巨剑、金属巨兽……短短几分钟内,卡尔已经挥舞粉碎者战锤砸烂了不知道多少花样。   他知道这样下去形势对自己会越发不利。   他之所有有胆量对费卡-琼斯说出之前那番话——重新以“异端审判”为自身正名,原因就在于……受“燧石”驱动的金属物质,“械阳之炼”操控不了。   毕竟“械阳之炼”本质上也是燃烧那种燧石来驱动的,当出现两种驱动力的时候,两种相近的力互相对抗,一方想要控制另一方并不容易。   但他毕竟没有穿戴好盔甲,战力有缺,面对占据主场之利的教团主教,当下也只能做到自保。   “锵!”又一次砸开一只金属巨拳,分出左手,只用蛮力握住一根朝自己射来的黄金标枪。   “嗡……嗡……”标枪在空中挣扎、颤动,卡尔咬牙,硬生生将其从对方的操控中掰扯下来。   “锵!”右手挥舞粉碎者战锤,又和金属巨臂来了次碰撞,交击产生的火花恰好挡住敌人视线。   他趁机将身体弯折,衬衫下暴起肌肉轮廓。   “哈!”下一刻,他的身体如弹簧拨正,竟是用纯粹的力量将黄金标枪掷了回去!   琼斯大主教瞳孔收缩,这一下完全出乎预料,想要躲避肯定是来不及了。   标枪去向是他的头。被命中,肯定会死。   危急时刻,他的脖子突然像蛇一样窜了出来,在半空中做出一个恶心的、粘腻的扭动动作,硬是躲过了标枪投射。   “轰!”标枪直直窜入石墙,石块炸裂,足有一小半没入进去。   “黄金阶的燧石骑士……这个力量果然是不讲道理。”   甩着如同魔怪的脖子,被顶在上方的脑袋缓缓开口。   “但是相对的,黄金阶骑士也是所有职业中最短命的。燧石的残留物会在他们体内越积越多,破坏他们的健康,加速他们的衰老,就算不动手,也很少有燧石骑士能活过45岁。”   “尤其对于你来说,肖密拉。”   “你本身就是来自北方教区的骑士,来自奥尔沃特,经历过那场惊天浩劫。而你本身也不年轻了……你确定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死死盯着面前的怪物,卡尔心思彻底下沉,但也彻底坚定起来。   “我会杀了你,你别想离开我的视线。”   “看来你已经发现我的目标是什么了。”   脖子复原,琼斯大主教深邃的眯眼,微微瞥了眼身后的小楼。   自从有了黑木市的教训,很多教区都选择改换石刻的摆放地点。不是放在大钟楼的顶端,而是自寻隐蔽之处。   南部圣堂的石刻就藏在这栋不起眼的小楼里,这个秘密他当然知道,但身为南部圣堂第二人的卡尔同样知道。   “这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他发现卡尔已经开始气喘。   “没有穿戴动力铠甲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个时间点,城区应该已经开始爆发骚乱,圣堂内的燧石骑士被我借着你的名义派去巡逻,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而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又被我们困在梦界,她来不及通知任何人,你也别想着有人会来帮你。”   肖密拉-卡尔的战斗力,放到所有的黄金阶里也不能算低。   尤其考虑到他的年龄、状态……以及那个关于黄金阶的传说,纵使对方未穿盔甲,费卡-琼斯也不想在这里和他做殊死搏斗。   他还想劝降。   卡尔平复气息,举起粉碎者战锤对着老者。   “……你比我想的还要死板。”   老者眼皮跳动一下,更多的金属转从远处浮起,配合一对金属巨臂砸向骑士。   死板吗。   听到这个评价,卡尔眼前有些恍惚。   场景置换。   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里,一个瘦高瘦高的少年人跪在一堆废墟面前,因为长时间静止,头顶已经积累了不少飘落的灰絮。   “奥尔沃特遭受劫难……所有从这里幸存下来的人,肺部都会残留下不可逆转的病症和损伤。”   一个穿白袍的平头老人悄然出现在少年身后。   “我们会比别人更早衰老。”   “更早失去健康,失去力量。”   “这对普通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你……”   “你还是执意要接受‘黄金的试炼’吗?”   “是。”少年人终于回复。   这也是他跪坐这么久以来唯一说过的话。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奥尔沃特。”   然后再次置换。   变成充斥着铁与火的钢铁世界。   “废物!”   教官的呵斥仿佛就在眼前。   “站起来!”   “你以为黄金的试炼是什么?是过家家吗?”   “告诉你们这群天真的小鬼,黄金并不是什么阶级的划分,而是人心!是从你们内心深处所迸发的光芒!”   “没有牺牲自我觉悟的人没有资格穿上那身盔甲!”   “才这种程度就躺下了……懦夫!给我起来!!!” 第八十章 秘传   锵——   巨力撞击,整个身体好像飞了出去。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卡尔眼前出现重影。   现实和幻象在他眼前来回交替,就连那个正在朝他走来的敌人,恍惚中也被他看成了一位故人。   “黄金试炼的最后一关要求试炼者不着甲,不配枪,正面击败穿戴盔甲的守甲人!”   如同闷雷的声音,肆意从一副盔甲里传出。   “不错!就连我也觉得这个要求太苛刻了!但是这就是黄金!只有打破你内心的极限,领悟到只有黄金才能施展的力量,你才有资格从我手中夺走这副盔甲!你才可以配得上它!”   “轰!”   腹部再次遭受撞击,瘦高的身体横空飞了出去。   “站起来!”   “继续!”   确实……在真正站到这里之前,从来没想过试炼的最终考验居然是这样……   守甲人,并不是黄金阶的燧石骑士。他们只是教团专门培养出来用于试炼的消耗品。   新来的主教是这么说的。   但即使是消耗品,要击败守甲人也是不可能的。   他才只是一名见习骑士,用行话讲,只是最低级的青铜。这个阶段的骑士仅仅学会了如何操作繁重的装甲,要论其本身的肉体力量,也就比寻常的健壮男子稍高一线。   而普通人面对动力盔甲——即使是守甲人操纵的动力盔甲,想要打赢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全覆盖式的装甲让对方整体就是一个钢铁堡垒。   就算给他一把剑,给他一把火枪,他都不可能伤到对方一根汗毛。   所以很奇怪不是吗。   为什么教团会制定这样的规则。   为什么,这种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试炼,会有人通过。   之前的黄金阶们,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才可能从这铁与火的世界中战而胜出。   我要找到那个方法。   我要找到,那个窍门……   “最后的试炼即将开始。”耳边恍惚传来黑袍修女那温润的声音。   “鉴于试炼的危险程度,肖密拉-卡尔,你可以从我这求取一个提示。”   “所有曾经站在这里的人都有这种待遇么。”   修女点头。   “那么……我想知道该怎样才能通过最后一关。”   “喔~这个问题就太狡猾了,很抱歉我不能回答。”   “但是提示就是提示。请记住——你能获胜的希望在于你这些年训练得到的积累,在于那些你看不见,却会一直存在的力量。”   “看不见……”   “却会一直存在的力量……”   “是的。”修女微笑,笑容犹如天使一般纯净甜美。   “它有一个名字,叫黄金秘传。”   ……   “女神在上,肖密拉……我真想杀了卡里姆骑士长。”   “真的,这种训练太夸张了……简直把人往死里练的节奏,我都不知道这么玩下去我们能得到什么……”   “能得到力量。足以让自己心安,不再经受‘悔恨’的力量。”   “你的意志是很坚定啦……但是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搞盔甲耶~我听说从这时期我们体内就会开始积累金属毒素了,要是最后被淘汰,没成为骑士还落一身病……啊!我简直无法想象那副情景!”   ……   是吗……   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瘦高的少年拱起身体,颤颤巍巍又站起来。   他的喘息依然剧烈,全身上下都在传来酸胀和疼痛。   但莫名的,守甲人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对方体内出现了变化。   出现了轰鸣声。   只有钢铁和火焰才能激发的呼吸!和咆哮——   轰!   骤然暴起,用摔跤的方式搂住盔甲的腰。   守甲人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犹如炸药般的力量传递过来,根本守不住自身重心,被凭空从地上拔起来,高高举起!   轰!!!   剧烈的撞击。   他体内的骨头仿佛都被震碎。   ……   锵!!!   战锤和金属巨臂的再一次碰撞。   费卡-琼斯瞳孔收缩,猛地矮身滚到地上。   下一刻,金属巨臂荡着一道缓慢的弧线横飞回来,重重撞在身后小楼的门楣上,完整撞塌了一整面墙。   “不可能!”   他骤然发出一声尖叫。   一个没有穿戴动力铠甲的燧石骑士!   哪怕是黄金阶!又怎可能爆发出这种力量?   缓缓抬头。   看到烟尘后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和之前相比,肖密拉-卡尔并无太多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胸膛位置。   那里的衬衫逐渐撕裂,开始自燃。   显露出他大幅起伏的健壮胸膛。   以及胸膛下隐约透出的橙红光亮。   ……   全覆式头盔哐啷啷的滚出老远,显露出一张平凡,嘴角带血的脸。   “不错……咳咳!”他看着走到面前的人影,一边咳嗽一边夸赞。   “你能领略,并且切实做到这一点,我也可以放心把盔甲交给你了……”   但少年人却并不高兴。   他瞪眼看着这张脸,猛地跪下来,扶起盔甲。   “卡里姆骑士长……”   “不……为什么……”   “为什么是你!?”   “蠢货!”守甲人又咳出一口鲜血,愤然骂道。   “你以为黄金是什么!”   “以体内残存的燧石残渣为燃料,辅以血肉胸膛承当熔炉!”   “只有领略了这一点,领悟了……燃烧自身的……勇气!你们才是真正的强者……才不会变的……没了盔甲就一无是处……”   “还有我……”   “只有经历了这些……你们才能……懂得牺牲的含义……”   “这些加起来……才是……黄金秘传……”   ……   “轰!”   战锤翻飞,轰开第二只金属巨臂。   卡尔迈动脚步,每一步跨出都会将泥土踩的炸裂开来。   他就像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钢铁巨兽,一往无前,直直朝着敌人发起冲锋。   “不可能!不可能!!!”   费卡-琼斯跪坐在地上,几乎是手足并用的朝后飞退。   难以置信!   传说居然是真的!   黄金阶的燧石骑士真正强大的不是盔甲,而是自身!?   “不不不不……”   越来越多的金属残渣被火环熔炼,化作巨剑、巨锤、巨斧……甚至一些不成形的玩意撞向卡尔。   “叮!”   卡尔第一锤扫开巨剑。   “哐!”   第二下扫开巨锤。   “锵!”   第三下扫开巨斧。   然后任由散乱的方砖、标枪、匕首、短剑和自己的身躯接触。   凯尔沃德-粉碎者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   “不——”   “轰!!!”   一锤砸上费卡-琼斯那扭曲的脸。   红白飞溅。   几乎没有任何阻力,战锤带着残破的尸体砸进石阶。   半个锤头都深深嵌入进去,继续旋转,足足隔了好久才停。   “呵……呵……”   一并放缓的还有喘息。   高大的骑士转过身子,轻轻弯身在台阶上坐下。   一只手握着战锤的长柄。   一只脚踩着敌人的尸骸。   喘息着。   喘息着。   动静渐渐归于平寂。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隐约传来。   夏依冰一手握着白光长刀,一手拎着一把长管步枪,发丝散乱,额角沾血,猛地从后厅后门中跳窜出来。   “这……这到底是……!”   她先是被这里的情景震惊。   整个花园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裂的石砖,炸开的土坑,以及散落下来、已经凝固的金属溶液。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道路正对面,大马金刀坐在台阶上的高大身影。   缓缓走到台阶跟前。   夏依冰看了看残破的小楼,看了看被身影踩在脚下,头颅被锤子镇压的尸体。   终于渐渐明白了一切。   “你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她对身影说道。   身影没回复。   还是一动不动。   夏依冰没再多说什么。   抬手对身影行了个军礼,她大跨步的迈上台阶,直直冲入这栋小楼。   ————————   感谢:爱丽大战忍者联军、短小爱丽、可鲁贝洛斯、ユリナ、651165465、爱喵的某人、楪湆、瞎萌哒、白狼、我ovo慈悲、小指轻翘……感谢以上读者的打赏和刀片~   感谢支持~! 第八十一章 缩影   “怪物!怪物!!!”   “女神在上,为什么南辛泽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城中爆发了骚乱,南辛泽分局的办公大楼内涌入一大批普通市民。   他们穿着单薄,发丝散乱,有些甚至还赤着脚,一看就是刚刚从床上起来,什么东西都没来及拿跑出来的。   乔-科尔带着一队灰衣警察走进来,神情阴鹜的看了这些人一眼,挥手叫过来旁边一名下属问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城里出现了邪祟魔怪……”那警察有些颤抖的说出实情,“就是长官您回来时提到过的那种,它们好像……扩散了,爆发了开来,在城市中肆意流窜。”   “我不是问你他们为什么进来!”乔-科尔一把拎起他的领子,“我是问你为什么不另找个地方收容他们!!”   他虽然自私,但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好歹也是坚信的信徒,更何况身为警察,打击邪恶拯救平民就是他的本职工作。   他不爽的是——这处分局地势较高,一共只面向两条呈折角的街道,正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万一骚乱有扩大的趋势,他们完全可以以此地为据点进行坚守。   地下仓库内有重组的枪械弹药,供局里十几个人打几天绝对没有问题。但现在这些慌乱的平民进来,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帮倒忙添乱——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隐藏的怪物?   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恨恨推开那名警员,乔-科尔扭头就往外面走。   “长官!”警员害怕的追了上来,“那这些人……我们再撵出去?”   “你疯了吗?那不是等于让他们去死?”   乔-科尔真想撬开他的猪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就算什么意外都不出,这里面还有好些妇人老人……深秋夜晚的酷寒可不是他们穿单衣能抵御的,保不齐就会有人冻坏冻死。   还想再骂,耳朵却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他立刻迈动脚步跑到大门外边,看到几名部署在这里的警员正举着长枪朝黑暗中射击,隐约能看到其中有几道蹦跳的影子。   来的好快!   心里一惊,他知道自己真是低估了城里隐藏的怪物数量。   这些怪物都是由人变的,身体特征和他在庞辛堡看到的安东尼-普拉西多类似,都是包括脖子在内的肢体可以像蛇一样拉长扭动,长长的舌头能作为武器延伸出来,而且最恶心的是这条舌头居然长   在上颚。   它们喜欢吃脑子——而且只吃脑子。扑倒人后要么直接张嘴将脑壳咬碎,咀嚼吃掉脑髓后把残渣吐掉;要么就用那条恶心的舌头从眼窝位置捅进去,叽咕叽咕的开始吸食脑髓。   这处分局管辖的居民区是最大的,在赶赴这里的路上乔-科尔还亲眼见过这些东西是如何进食,真是把他给恶心坏了。   “敌袭!”他立刻怒吼一声冲了上去,完全不顾自己和其他人相比瘦弱的体型。   先是一脚踹开一名光顾着追撵怪影射击的警员,致使他躲过了另一头怪物的血盆大口。   “咔嚓!砰!”然后直接抢过警员的枪,上膛朝黑暗中开了一枪,再借着后坐力继续躲开近距离的巨爪挥击。   “呜——”   锋利的爪子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过去。   冰冷盯着这张狰狞的脸,乔-科尔隐隐约约还能在其中看出人的相貌。   但也就如此了。   后退一步,左手抓住发烫的枪管,身体转了个半圆,他把枪械当棍棒使用,一枪托抡圆了砸在对方的下巴上,把这东西砸的横飞出去。   “叽叽!!!”   “叽呱——!!!”   黑暗中传来愤怒的咆哮,几道怪影不再躲闪直直朝着这边冲来,在半路上就被警员交织的火力击毙。   “长官好厉害!”跟过来的警员和那名被救下的警员都愣愣盯着矮小的男人,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这具身体里居然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他们距离最近,看的也最清楚,乔-科尔那一枪开出去黑暗里就坠下来一道黑影,乃是被直接爆头,枪法准的叫人惊骇。   是了……其他位置还可以说存在任人唯亲,但警长——确实从未听说过哪座城市的警长是脓包。   “顾头不顾尾!”乔-科尔把枪丢给地上的下属,走到前面检查战果。   一共击毙了十五只。   但根据分局警员的报告,在他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击毙了二十六只。   这才只是第二波袭击……   他心里震撼。   这个区的人口分布是最密的,这些已经彻底失去人类智慧的东西显然不会上来就针对这处分局,也就是说目前击杀的怪物数量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大量怪物在其他街道肆虐,利用畸变出来的行   动力爬高跳跃,寻找藏在房屋中的人类吞噬。   傍晚的时候我已经把事情的严重性和庞迪契说了,他和我保证此事会得到圆满解决。   但圆满……就是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本该继续潜伏下去的圣果会成员会突然全部变成怪物?   乔-科尔感觉自己完全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安东尼是变成了怪物……但安东尼的果瘾已经很严重了。   换句话形容,他属于重症患者。   按他最后几十个小时的表现——对普通食物几乎失去兴趣——就算不变成怪物,也会饿死,或者精神癫狂而死。   但不是所有人都和安东尼一样那么严重的。还有很多轻症患者,他们至少也要等那么一阵子才会开始这种可怕的变化。   “有人在背后策划一切!”   这是很明显的事了,圣果会的背后显然还有另一个邪徒组织,圣果会本身的成立,以及连带的这波爆发都是对方的计划。   要是当初听了她的建议封城并彻底查抓圣果会的人……   心里隐约闪过懊悔。   但很快被甩掉——因为这件事乔-科尔本人是真的做不了主。   就算他从一开始就和艾苏恩-希茨菲尔站在一个阵线,支持她的一切决议,只要庞迪契和费卡-琼斯不点头,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守好这里。”他吩咐那些警员,“检查一下有没有人受伤,我开车去其他地方看看。”   “遵命,长官!”   警员们对他敬礼,眼光炙热。   乔-科尔却没再管他们。   现在事情太多,他打算待会先巡视一圈,把这片居民区的“蜥蜴人”——他给那些恶心东西取的绰号——给清理干净,然后再往南部圣堂跑一趟,求取一下圣堂的援助。   但在推开大厅门的一瞬间,他的神经骤然紧绷。   他看到一个黑衣人站在一群难民中间,正在挥舞手臂给他们演讲。   “他们是我们的守护者……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我们……”   “但他们却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和义务……不光如此……还把我们丢在这冰冷的大厅。”   “他们难道不打算分发武器弹药给我们吗?”   “他们难道想就让我们继续手无寸铁下去,凭血肉之躯面对那些可怕的怪物?”   “我们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   “我们是人!”   “是南辛泽的公民!”   “我们有权利享受自己应得的一切!”   “我们——”   “砰!”   一声枪响,黑衣人软软倒下。   “废话真多。”   收回手枪,乔-科尔撇嘴。   “每次出事都有这种神经病……把他丢出去!快!”   掠过惊恐的人群,他从后门出去,带着一些亲信乘车离开。   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些被他保护的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经不对。   更没注意到有一缕缕黑气正从他们的影子里飞散出来。   渐渐的渐渐的……   飘向夜空。 第八十二章 溯源   南辛泽的城市上空笼罩着阴影。   不是虚幻概念上的阴影,而是真实的有一道影子……一道蜿蜒的、盘旋的、足以将整座城市囊括进去的阴影在那里扭动。   “那就是黑蒙之蛇吗……”   圣堂后院的小楼,夏依冰站在窗口,身后是摆放好的械阳石刻。   她抬头死死看向夜空,盯着偶尔从云层中透出的月光。   以这些光亮为背景,可以很明显的看到整座城市正有无数道黑气在往阴影汇聚,汇入它的身躯中助它成型。   太大了。   真的太大了。   才只是蜿蜒起来的姿态就如此夸张,要是拉长身体,这头巨蛇怕不是能超出整个辛泽地界。   “日蚀教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想不明白。   贪欲,多么可怕的一种力量。   涉及到形而上学。如果那些邪徒能控制贪欲的力量,将其汇聚起来形成新的邪神,那人类的其他负面情绪呢?是不是也可以被这样玩弄利用?   值得庆幸的是,这头新生的邪神显然还很稚嫩。   日蚀教会必然为了豢养和控制它耗费了无数精力,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它出现的次数如此之少。   真要可以肆无忌惮的操纵它,换成她站在敌人阵营,那肯定第一个突袭维恩港,先把萨拉的都城毁灭了再说。   还有就是,幸好希茨菲尔提前揭发了这恶毒的计划。   正是因为她的揭发才导致哈里藏书馆不得不提前行动。才导致城市上空的可怕魔影乍一看只是翻滚的乌云,而不是真正的邪神化身。   这都是因为搜集到的贪欲太少的缘故。   那些黑气就是贪欲的具现,此时此刻汇聚入邪神的黑气虽然看起来多,但那多半都是这一个半月来被报纸战争引导、勾出的欲念。   是敌人见势不妙,为了预防计划失败才一口气全榨出来的。   不出意外的话,这种汇聚不会持久。   只要不能持久,天空上的黑云黑烟无法彻底成型,邪神灾难就可能被扼杀,可能被石刻的力量挡在外面。   不过这么看,我和希茨菲尔之所以被死灵城特殊对待,原因就是我们彼此都对对方抱有“贪欲”。   藏书馆想从这份贪欲里得到什么,所以才透支给我们那些便利。   唔……   想到这里,夏依冰不禁陷入沉思。   她对希茨菲尔有“贪欲”,这她承认。   但这种选取是需要互相对对方都有“贪欲”才行。   这么看。   希茨菲尔难道——   “沙……”   黑暗中传来轻微动静。   夏依冰身体伫立不动,看上去完全被夜空奇景吸引了注意。   下一刻,三条黑影静悄悄的摸进房间,两个人靠近石板,一个人摸向她站立的窗边。   毕竟主要目标还是破坏石板。   杀人,附带的而已。   手指即将触摸到石刻表面,黑影显露出压抑的狂喜。   下一刻这份狂喜凝固在脸上——他发现石板上有一根紧绷的细丝,而他伸出的手指刚好拨动了它。   这细丝是……头发?   难不成是——   “砰砰砰!”   火光迸发,三道枪声几乎连成一束。   两个靠近石板的黑影没能躲过,一个被爆头,一个被打穿了肩胛骨,捂着伤口滚到一边。   就连即将接近夏依冰的黑影都后跳了一步,拔出通体黑色的短剑,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忌惮。   “黑暗里的老鼠,终于出来了……”   面庞依然对着夜空,夏依冰口中喃喃说道。   “都已经知道你们的目标是石板了,以为我还会放松大意?”   “正好楼下有个傻大个做梦去了。”   “未免他寂寞,我这就送你们去见他吧。”   ……   城市的另一头,一支重装车队正在朝南部圣堂的方向高速挺近。   “斐拉团长!”   到一处路口,车队停下,接纳了从那里迎来的一支燧石骑士。   为首的骑士一身铠甲被漆成白色,胸口还用拙劣笔法画着一只鹰。手中战锤和盔甲上都占染了鲜血,一看就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他们刚跳上来就迎来一片欢呼,仿佛队伍终于有了心骨。   “斐拉团长!情况怎么样!?”   “斐拉团长!我们接下来要去救助哪里?”   “那些怪物算不上威胁。”   面对询问,杰克-斐拉脱下头盔后用力摇头。   “它们的表皮并不坚硬,威力最弱的盖普手枪在5米内都能打穿,交给警察和军队处理就够……”   “问题的关键不在它们。”他的表情严肃起来,“而在它们背后的人。”   “斐拉团长发现了什么?”   “有人在煽动民众的情绪。”斐拉说道,“他们隐藏在人堆里,穿便装,轻易无法区分出来……人们被煽动后有较大的概率抗命暴动,而且还会从影子里飘出难以用肉眼察觉的黑气,汇到天上的乌云里去。”   “日蚀教会!”   有骑士低声惊呼出来。   “只有他们才干得出来!”   “这是阴谋吗?”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无论他们想干什么,只要圣石板还在,整个南辛泽的局势就不会失控。”斐拉抬起手制止议论,“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全力回防圣堂。”   “……希望团长大人和区首大人都还没事。”   ……   行走在宛如失去色彩的灰雾里,希茨菲尔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已经在这里探索了很久。   不知道具体多久,但肯定已经超过一个小时。   这些雾气有古怪。   被笼罩在其中,她虽然怎么呼吸,怎么行动都没事,但同时也被困在了这里。   雾气中的书架走廊没有尽头。   不管她是前进还是后退,亦或换一条书架走廊,从任何一条路都无法离开二楼,离开这座哈里藏书馆。   这就是伊扎贝拉的目的么。   这该死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死了没有。   又走了一会,希茨菲尔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到矮柜上面。   她走累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敌人肯定已经意识到计划败露,现实里可能已经被搅的天翻地覆乱七八糟……而我却只能在这里走迷宫。   这怎么能行……   我得快点出去。   这么想,希茨菲尔伸手摸向左眼。   眼罩早就不知道掉哪去了,这只眼睛现在没有任何束缚。   “进入梦界时,我所抓住的火焰小章鱼……是不是你?”   手指隔着眼皮按压眼球。   隐隐约约有些刺痛。   “既然你能在那个时候屏蔽黑蒙之蛇的感知,让伊扎贝拉主动暴露出来,为什么就不能再给力一点,放火把他们全都烧死?”   “你不是被太阳王污染了吗?”   眼球没回复。   这是理所当然的——它要是真能开口说话,那希茨菲尔该吓炸了。   不过它似乎有自己的回应方式。   刺痛越来越剧烈。   当希茨菲尔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痛苦已经加剧到凭人类意志难以忍受的地步。   “呃……”   她不得不颤抖着扭动身体,发出些喘息来舒缓痛苦。   然后她渐渐发现……左眼似乎暂时脱离了她的掌控,在主动的往旁边转?   这个角度,左眼的被血肉遮挡住了。   她站起来,闭上右眼,身体跟着转向那个角度,让左眼的瞳孔从眼皮中显露。   那是书架走廊的一个岔道。   苍茫雾气中,她看到一个有些矮胖的男人和一个蓝裙女人紧贴着走过。   “您可真会说笑话……哈里小姐,我只是一个医生或者半个商人而已,我并不奢求过那种夸张的生活……”   “你叫我‘哈里小姐’?”   “那……修奈特……”   “‘修奈特’?”   “好吧——修娜。”   “修娜,我是认真的,我可以把药给你们,你们拿去申请发明权——只要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造福人们,减轻他们手术时的痛苦,这东西你们可以随便生产。”   “喔!?亲爱的,你真这么想?”   “我们好歹也做过那些……你还不相信我的为人?”   “不,我相信你。”   说话的同时,一截雪亮的剑尖猛地从男人胸膛中突破出来。   “修娜!你!?”   挣扎了一会,男人软软倒在地上。   “还想和你好好玩玩的,结果却是单纯的滥好人。”   盯着尸体,蓝裙女人露出憎恶的表情。   “不过不亏。”   “这个世道还能品尝到你这样内心圣洁的好人……福德先生,可别埋怨我没给‘体面’。”   接下来,两名穿漆黑礼服的男人从雾气中走出,像幽灵般出现在女人身边。   “伪造一下伤口,等葬礼结束后偷走尸体,用我的死灵之书把他复活。”   女人换成另一幅冰冷面孔。   “他是被我用蓝海杀死的,我要把他变成我的收藏品,生死都要受我掌控。”   “还有别的吗?”黑衣人问道。   “还有他弄出来的那个药,封锁一切消息,在新药品研发出来之前不许任何泄露。”   “那个药有那么重要?”   “当然!”   女人转过身,让希茨菲尔能清晰看到她疯狂的笑容。   “它是邪灵剂的最后一块拼图……有了这个东西,我们就能开始孵化贪欲使徒。”   “这个计划可以和圣果会一并执行。”她在灰雾中渐渐走远。   “让伊扎贝拉来见我。”   “还有她当初和圣骑士偷情生的孩子,也一起叫上。”   “你想干什么?”黑衣人有些困惑不解。   “做个试验。”   女人身影已经在雾中消失,只有声音隐约传来。   “我想知道从爱中开出的叛逆之花,会不会,比单纯的贪欲更有养分~”   ————————   感谢:噫惹23333、你微笑时好冷丶、耐心的逗比、书客31534695315、幽昙华……感谢以上读者们的刀片和打赏支持~!   非常感谢~! 第八十三章 死灵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心里隐约明悟。   由智慧果树分解后形成的灰雾……其成分,估计是伊扎贝拉个人的记忆。   她应该是以某种方式和果树共生了,然后因为她的举动,周围那些摆放的果实也一起炸裂,果实中蕴含的一切信息也都汇入进去。   所以这眼前的灰雾根本就是一方信息之海!   每一粒最微小的尘埃都蕴藏着不知道多少信息要素,被这样的东西困在里面,她当然轻易是出不去的!   “但是,之前走半天可没看到这样的异状。”   希茨菲尔又摸上左眼。   她做了个尝试:先把左眼闭上,睁开右眼,然后仔细凝神仔细凝神……脑海里不断想着要看到东西。   就在她这么做的下一刻,她立马就就后悔了。   仿佛打开了一扇封闭的门,又仿佛氪星人卡-艾尔初次觉醒力量,无穷无尽的信息、声音一股脑钻入她的脑袋,让她当即抱头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喘息。   立刻切断这种愚蠢的行为,隔了好一会希茨菲尔才恢复过来,整个人大汗淋漓的跪坐在那,一时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鲁莽了……”她心里想着,“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强……”   刚刚的行为犹如打开魔盒,现在,即使她尽力控制不去那么想,不去那么做,灰雾虚空中也隐约在传来各种动静,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大,那么繁杂而已。   所以还是要老老实实的依靠左眼。   说起来今天还没到永夜吧?   左眼在周五周六就有这样的异状,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渐渐解锁它更多的力量?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闭上右眼睁开左眼。   眼前的世界顿时就变了。   她看到了一个繁杂而又喧闹的哈里藏书馆。   原本只有她一人,格外冷清的书架走廊中堆满了人。他们性别各异、相貌各异,穿着不同风情、不同地域的服装,脸上的表情有忧愁有欣喜,都在探手抓取自己需要的果实。   “只要有了这东西……以后就没人能欺负我了……”   “我要知道斯凯姑妈死亡的真相,那就只能探寻12年前在这座城市中发生了什么……”   “历史这东西向来令人着迷,真可惜,如此违反常理的东西……也不知道吃到第几个会开始有不良反应……”   一道道人影在走廊和书架中穿梭、呢喃……步伐迈动间甚至会互相穿过对方,下一刻就遁入灰雾中消失不见,然后又有全新的人影来填补位置。   好的。   希茨菲尔左手按动右手手腕,将转轮手枪又攥紧了点。   起码我知道那些低语动静是哪来的了。   她开始继续前进。   顶着这些人影幻象继续前进。   在领悟到雾气的本质后,她现在反而不急着出去。   出去有什么用?   该交代的,她基本都写在那本资料薄里了。夏只要不傻就一定会翻看那东西。   而她本身确实不怎么能打,极端情况下落到现实里甚至还需要他人保护。   所以不急了。   眼前的情况太难得,她打算多在这里走走看看,看能不能发现更多隐藏的秘密……甚至探寻黑蒙之蛇有无弱点。   刚才第一眼看到的幻象,应该就是沃伦福德和蓝裙女人……   当下看到的幻象多半都是废物信息,她不多在意,脑海里回溯那幕“情杀”。   从沃伦福德对她多次变动的称呼来看,她应该叫‘修奈特-哈里’,在日蚀教会里有很高的地位。   唔,这也是废话。   能从那么古老的时代存活至今的家伙,当年再废物,现在也该熬成魔头级的角色了。   还有她说的死灵之书和邪灵药剂。   果然,奥尔沃特就是最初的诞生之地……   想着想着,希茨菲尔目光投注到一个身穿白袍的老者身上。   这人她见过。   正是果实记忆里的卡德加大主教,北方教区曾经的区首。   他并不是以果瘾者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他人脑中残留的回忆。   希茨菲尔看到他意气风发的站在走廊岔道口,手臂抬起指向前方。   “挖!”   “继续挖!”   “那些怪物以为躲到地下就能逃掉了?”   “这是神罚。”   “我们注定会成为神的仆人。”   “由它们所守护的神之种也该回到我们的掌控之中!由我们来享受那份神圣!!!”   一道道身穿施工服装,佩戴各种设备,甚至拎着炸药包的人影从他身边经过。   希茨菲尔有些无语的盯着他们。   她知道奥尔沃特的自然灾难是咋回事了。   巨蛛阿特拉说的一点不错……这还真是因为“贪婪”。   幻象场景变换极快,卡德加大主教的身影迅速消失。   而在消失之前,他抬起双手,看向斜上方,似乎想要阻拦、对抗什么。但下一刻整个人就被一尊巨影压扁,希茨菲尔能清晰看到地面上朝外飞溅的暗红颜色。   顿了顿,她继续前进。   又过了一个岔道口,她再次停步。   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大致二十出头,顶多只能用青年称呼。   这又是熟人。   是她在记忆果实里看到的……那间酒馆里,三名向老者探寻奥尔沃特毁灭真相的邪徒之一。   是的邪徒——因为他们确实自称是圣果会。   “妈妈……”   希茨菲尔看到他抬头,脸上表情有些茫然。   “我们为什么要调查奥尔沃特的事情……这样真的不会触怒哈里女士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卡西米尔。告诉我,是不是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会选择和我站在一起。”   在他凝视的方向亦出现了一道女人胧影。赫然正是酒馆里的刻薄女人。   卡西米尔!   希茨菲尔面色一变。   他们还真是母子?   还真是伊扎贝拉和卡西米尔的组合?   但这个人和卡西米尔完全不像……   这到底是……   “当然!”   青年凝视那道身影,右手在自己胸膛上用力锤了几下,以不符合他外表的狂热心智大声答道: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有什么变化!我都会坚定的永远的信任妈妈!” 作者的话:生病请假,明天四更   早上本来写第二更的,头在椅子上靠一会就睡着了。   然后下午又来了一次,醒来就开始难受。   有没有懂人体穴道等等知识的大手子讲讲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第一次了,只要后颈压在椅背上不管之前睡了多久都会迅速犯困,神奇。 第八十四章 腐烂的养料   “啪!”   让希茨菲尔——以及那青年没想到的是,回应这句话的是一记耳光。   “妈妈……?”青年缓缓转过脑袋,瞪大双眼看向刻薄妇人,“我……我说错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这是天真和愚蠢的表现。”妇人恶狠狠的数落他。   “我们是黄昏的信徒,日蚀的簇拥;是黑夜的猎手,永暗的代行人……这些入会时的宣誓词,你都忘了吗?”   “可是——”青年还是不服气,“妈妈和我都不可能叛出教会去当‘猪仔’,既然如此,我永远信任妈妈不就等于永远信任教会吗……”   “你错了,卡西米尔。”妇人眯眼,看向他的视线中夹杂着淡漠。   “你觉得我们都不会背叛,所以在这个基础上怎么亲近我都没问题……那是你没有考虑到会有一些特殊情况,在这些情况里我们可能被迫要放弃这份信仰。”   “……我没明白,妈妈。”   “比如现在教会找到了一个机会,能派我们潜入他们的权力中枢,甚至可能在将来执掌大权身居高位。而这个机会需要我们暂时封锁记忆,全身心的去信仰那些抛弃人类的伪神!”   妇人眯眼:“告诉我,面对这种情况,你会如何抉择。”   “我……”青年眉头紧蹙,纠结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我觉得这个机会可能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们也是会检查记忆的,妈妈。并不是说把记忆遮住他们就看不到了……还有那些树人,他们也有办法能检测我们,这种潜入在我看来是很危险的……”   “你——你先别管那么多!就把这当做教会的命令!告诉我!你做还是不做!”   “如果这是你的命令。”青年眉头跳了一下,“我可以考虑。”   伊扎贝拉转过身去,有些不太满意的松了口气。   “你从来不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来考验我。”青年从后面凑了上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会真有任务要我这么干吧?”   “你猜对了。”   “那——我能拒绝么?我不是想违抗这个命令,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不是休战期么?比我优秀的战士有那么多,我可能不是——”   “不,卡西米尔。这个任务非你不可。”   “我不懂……”   “不需要你懂。哈里大人研发出了新药能骗过他们所有的检测手段,你只要在这段时间里多花功夫预习一下,背掉他们给你安排的信息资料,等你再次醒来,你就是西格兰特灾变的唯一幸存者。”   “可是……”   “唯一幸存者——这意味着没有人能证明你是有问题的,只要他们窥探不到你深埋的秘密,你就可以用这个身份混进他们的系统。”   “但是我可能……”   “织梦者会给你设置暗示,你不用担心会忽略任务。而且到时候你的内心会充满对我们的仇恨,这样的人只要没缺胳膊断腿都会考虑加入他们和教会对抗的,更何况你还有这样的天赋。”   “什么天赋?”   “你的一部分会和贪欲使徒连在一起。”妇人猛地转身,双眼在这一刻变成猩红竖瞳。   “就像我一样,某种程度上成为它的化身。”   “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你会不间断的从虚空中得到信息反馈……那是它在关注着你。这不光能让你渡过各种危险,还能让他们更看重你,更快将你提拔上去。”   “好吧……那么我该做些什么?”   “查找‘死寂林地’的资料。”   “死寂林地?”   “对,因为神之种远远不止两颗。而根据我们长久的查证,其中有一颗‘毁灭之种’,力量一经释放就可能毁掉小半个萨拉。”   “我们一直找不到毁灭之种,连消息都没有。哈里大人猜测它可能已经生根发芽,而且被他们严格管控了起来。”   女人叹息一声,“虽然它并不在我们的原定计划里,但如果能得到它,哪怕仅仅只是让它脱离他们的掌控,对我们都有巨大好处。”   “死寂林地,毁灭之种……”青年沉吟。   “好,我记住了。”   “还有一件事。”妇人又道。   “将来……我是说将来……”   “将来,如果你的天赋给你传递一种强烈的感觉,一种类似于召唤的感觉,你一定要尽快赶赴那个地方。”   “原因?”   “因为那就是你我存在的使命。”   “……”   伊扎贝拉含糊其辞,不论卡西米尔如何打探都不告诉他那是怎样的使命。   但希茨菲尔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已经可以推断出,她是想让卡西米尔在将来和自己反目。   蓝裙女人——‘修奈特-哈里’发现了“使相爱者反目,得到的贪欲之力会极其庞大而醇厚”的信息。   这里面的爱或许未必需要是恋人间的爱慕,对亲眷的爱也包含在内。   青年的身影缓缓消散。   下一刻,蓝裙女人再次走出来,将一颗鲜红果实递给伊扎贝拉。   “这是智慧果树的精华,吃了它,你有机会和果树共生。”   “是……尊敬的大人……”   “西格兰特毁灭后,这个计划就不需要我亲力操劳了。藏书馆只需按部就班污染一座座城市就好,以后你就是馆主,你来管辖这里的一切。”   “谢谢……您的恩赐……”   “这是你应得的。”   蓝裙女人咧开嘴,再次露出极富个人特色的邪魅笑容。   “我很喜欢你的计划,伊扎贝拉。”   “母子反目……哼哼哼,某种程度上,你是天才。”   “我……”   妇人眼中显出挣扎,但迅速被狂热遮盖。   “这只是我为计划准备的后手。”   “如果在污染下座城市的过程里出差错,只要坐实他的反噬,以我们贪欲化身的身份,产生的黑雾绝对能把进度往前推一大截……”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伊扎贝拉!”   蓝裙女人用力拍手。   “很好!看来我可以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   希茨菲尔目睹一切,只感觉心头在发冷发颤。   目光越过岔道口,在走廊的前方,她又看到青年躺在病床上被推行过来。   “他们说要改变我的体型……还有我的脸……我不会变的连妈妈都不认识吧……”   “封印记忆后我会变成一个仇视组织的‘猪仔’?妈妈会因此讨厌我么……”   “马上就要手术了,别想那么多。”   妇人的幻象出现在旁边,和病床一起往前推进。   “但是我真的不想改变。”   青年伸出一只手,轻轻拽住她的袖子。   “我不想忘记你……”   “永远不想……”   “闭嘴!”   猛地从青年手指中抽走袖子,妇人先是恶狠狠的回瞪他。   但她对上的却是一道年轻的、苍白的、哀伤的目光。   或许没有人能在这道目光前巍然不动,纵使出卖灵魂的狂信徒,也像被刺痛一样迅速将脸转开。   “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我的认可么,卡西米尔?”   希茨菲尔看到她深深吸了口气。   “一直以来,你都觉得我不信任你,说我认为你幼稚、不成熟、难堪大用……这就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你可以用结果证明自己。”   “只要我证明了自己,妈妈就会信任我了?”   青年惊喜的睁大眼睛。   “没错。”妇人点头。   “听我说,卡西米尔。”她稳住声线,“这其实没那么难……”   “你以为这是在改换信仰,改换你人生的轨道,还有方向。”   “但实际上,人类这种生物,我们会走上哪一条路其实并不是因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也许人生中只需要一次触动——足够深刻的触动,我们就会迅速决定要换一条路。而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并不是刻意的角色扮演。”   “自然而然的……触动?”   “对,卡西米尔,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你必须全身心的去配合那种触动,你才能演好你的角色。”   “梦……”   “那么,我总有醒来的那天?”   “当然。”   “醒来后我可以被妈妈承认?妈妈不会不认我吧?”   “当然。”   “卡西米尔,可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   妇人将头转到希茨菲尔这边,她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   庆幸、不忍、憎恶、悔恨。   总之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希茨菲尔觉得那瞬间她的表情极为丰富,很难用这些词汇来具体形容。   灰雾中走出几个穿白大褂的人。   他们给卡西米尔打了药,青年头一歪沉沉睡去。   “他很特别。”   之前推车的白大褂突然说道。   “依恋你有些过头了……他的脑袋是不是出过问题?”   “差不多吧。”   妇人凑合应付一句。   “他本该死掉,被他父亲舍命抢救回来……”   “还有就是他头被撞过,所以可能有些,不太正常……”   “喔~那我得尽力给他安排个正常的新生。”   “嗯……”   妇人已经不敢再看。   她背过身子,走向相反的方向。   渐渐越走越快。   最后迈步跑进灰雾里,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 第八十五章 与疯狂同行   没等希茨菲尔继续抒发什么感想,左眼就传来一阵火辣剧痛。   这次和刺痛不一样,更像是不当心把辣椒油洒进眼睛……与此同时她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息在快速从后方朝这边靠近,当机立断的一个前扑——   “砰!”   近在咫尺的巨大枪响。   “你……卡西米尔!?”   快速翻身,抬头看向身后位置。希茨菲尔赫然看到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伫立在那,正是她所熟识的那位“八级探员卡西米尔”!   他怎么会到藏书馆来?   他不是……因为信仰的原因被死灵城天然排斥吗?   “艾苏恩……?”   卡西米尔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停留在少女脸上,盯了许久才恢复焦距。   “我刚才……哦……很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我以为你是幻象,我——”   他似乎感觉头痛,用左手按住半张脸:“抱歉……我现在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一下,缓缓站起来,看向侧边书架上的弹孔痕迹。   痕迹位置大致和她的目光平齐,这意味着刚才那一枪她如果不躲,她铁定会被一枪爆头。   “卡西米尔。”她立刻将目光锁定到突然降临的探员身上,“你还好吗?你说的状态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以及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在噩梦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年轻的探员嗤的发出一声苦笑,同时龇牙咧嘴的和剧痛作斗争:“我就只是觉得头痛,头痛欲裂——然后我看到了一片废墟,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婴儿,被一双占满鲜血的手举起来   ,然后交给一个……嗯,看不清具体面容的女人……”   “除了这些呢?”   “就没有了。”他摇摇头,然后蹙眉盯着希茨菲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别急着反问我。”希茨菲尔的表情让他进一步皱眉,“这关系到你的心智是否有受到操控……看着我的眼睛,探员!回答我的问题——你在噩梦里还看到了什么?”   “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再无别的。”卡西米尔也严肃起来,同时丢掉手枪双手高举:“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这里就是你们说的哈里藏书馆吗?”   “别急——还没结束——继续告诉我,你到这里来之后都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直接对我开枪。”   “看到了灰雾啊……这不是明摆着吗?”青年眉头有一丝不耐,同时半眯着眼朝四周噘嘴,“你看,这么明显的雾,能见度充其量只有五米。来到这里后我就不间断的听到一些诡异的声音,就好像   是有人贴在我耳边说悄悄话,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时隐时现的幻影……”   “我在这里转了不知道可有三个小时,然后我就看到你在前面走,那我自然以为——”   “以为我是幻象,或者某些怪物变的。”希茨菲尔帮他补完。   “……就是这样。”卡西米尔用力点头。   他说的是真的。   希茨菲尔心里稍安。   这么说,刚才的幻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听见……自己能体验到是沾了神眼的光,而卡西米尔暂时还对这段过往一无所觉。   她觉得卡西米尔没说谎,因为他真实的灵魂可以说是个疯子。疯子可不懂用理性隐藏自己,在对视过程中就会暴露。   但是……   她心里颤抖。   但是如果他保持现在的状态,那就正合敌人的意图。   伊扎贝拉之所以封印他的记忆就是为了利用他,利用他们之间的冲突、憎恨来滋补邪神。   我应该告诉他真相吗?   以他对伊扎贝拉的感情,会不会在恢复记忆后立刻倒戈?选择开枪把我打死?   希茨菲尔从未像现在这般纠结。   一边是阻止邪徒阴谋的希望,另一边却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其中的尺度该怎么把量,怎么抉择,她陷入到深深的煎熬当中。   “你的枪在抖。”   卡西米尔突然凑近。   “!”   希茨菲尔一惊,快速后退一步,举枪瞄准他的脑袋。   “别激动,艾苏恩。”青年举起双手靠近,“我的头疼好多了……别这样,如果我真的被控制了,刚才那一枪你躲不开的。”   希茨菲尔阴着脸放下手臂。   “看情况。”卡西米尔吹了声口哨,“我们是被困在这了。”   “是。”希茨菲尔沉声道,“藏书馆的主人和那棵树共生结合了,她引爆了这里所有的果实,你听到的低语和看到的幻象都是来自其中蕴含的杂乱信息。”   她略去伊扎贝拉的名字,省略了一些剧情,把这里发生过什么跟卡西米尔说清楚,引得后者啧啧称奇。   “神奇的地方。”他说道,“原来吃这里的天然果实就不会被污染么?我总觉得这是骗局……”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其实现在想来,自己当初吃下那颗果实的行为确实是在拿命冒险。   虽然它被标注了是纯天然无污染的,但敌人提供的信息鬼知道是真是假。   她之所以还是吃了,大概率是因为……她的左眼没有预警。   所以要么那颗果实确实无害。   要么,它的污染程度太过于轻微,对大脑结构已经是一团糟的希茨菲尔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对了——   她突然意识到卡西米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他为什么头会痛了。   日蚀教会既然已经确定自己计划败露,他们一定会把计划实施的时间提前。   也就是说外界可能会爆发骚乱,那些果瘾者可能会在今天夜里被操纵,全部变成类似安东尼-普拉西多那样的蜥蜴人。   而卡西米尔恰恰也是一个被污染的果瘾者!   他的头痛可能是因为——他现实里的身体在畸变,他也在变成类似那种蜥蜴人一样的怪物。   而这种变化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的大脑结构,当他潜意识中的兽性短暂压制人性,他会在一瞬间摈弃掉信徒的身份,自然会被死灵城拉扯进来!   一阵恶寒从尾椎骨蔓延上来。   这意味着她要防备的可能性又多了一种——如果卡西米尔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会不会突然对她的脑子产生兴趣,还真不好说。   “艾苏恩?”   可能是她的眼神波动较大,卡西米尔再次转头看她。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   深呼吸,希茨菲尔让头发垂落下来挡住左眼。   “你来了正好,我们一起探索这里,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   “理应如此。”   青年翘起嘴角,重新拿起枪,和少女同行。   在这晦暗世界中继续前进。 第八十六章 黑暗中的黑暗*   希茨菲尔有预感,走迷宫的流程可能很快就会结束。   她已经知道了伊扎贝拉的计划,而伊扎贝拉对此并不知情。   那假如她没死的话……   不,她一定没死。哈里藏书馆的重要性不应该再被质疑。她肯定还躲在某个地方盯着他们。   是的,她肯定会想方设法让卡西米尔和她自己对上。   也许她会杀了他。   或者让他干掉自己。   然后只要撕开卡西米尔的记忆封印,让他回想起一切的起因。   卡西米尔……他在那一刻所体验到的迷茫、困惑、不解、愤怒、憎恶。   这一切情绪会立刻爆发出来,裹挟着他曾经具有的对母爱的贪恋,一并滋补给暗藏的邪神。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直接一枪把他打死?   凝视着走在前面的男人背影,希茨菲尔犹豫再三还是没能下手。   这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打死了卡西米尔固然是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问题,但伊扎贝拉也肯定不会再现身了。   她会被困死在这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所以还是等吧。   希茨菲尔握紧手枪。   等一个机会,能两全其美的解决问题。   实在不行的话再动手。   就算真出不去,把自己陷在这里她也认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人突然蹲下。   卡西米尔,他在用手触摸地面。   希茨菲尔也蹲下来,伸手轻轻摸上地板,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木质地板的表面开始出现细小的纹路。   很轻微,就像给手机贴膜没贴好,中间挤压出来的道道隆起。   但也很密,密密麻麻的如同神经血管。手指按上去仔细感觉,隐约还能察觉到一丝脉搏在轻微跳动。   “看来我们距离解决问题很接近了。”卡西米尔回头看了她一眼,“敌人的精力已经耗尽。”   他以为这是因为敌人没有精力再制造幻象围困他们。   希茨菲尔抿抿嘴唇,从鼻腔里轻轻往外舒气。   她能怎么说呢。   跟上去好了。   随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地面的隆起也变得越来越明显,可以说是明目张胆。   那已经不再是神经血管的级别,而应该是树根——无数细小的根须和地板结合在一起,有些粗壮的如同蜿蜒的蛇身,盘旋缭绕,一直蔓延到雾气深处。   “从根须看,前面会是个大家伙。”卡西米尔停下脚步,推掉弹匣检查了一下。   “你的子弹够吗,侦探?”   “都补满了。”希茨菲尔也检查了一下,“一共就六发。”   “转轮枪除了耐操之外着实没有别的优点。”青年打趣道,“你可以多准备几把,根据每次任务可能要面对的情况来挑选装备。”   希茨菲尔脸部紧绷,像是完全无视了他。   耸肩,卡西米尔迈步往前走。   很快的,他们终于走出了书架迷宫。   让希茨菲尔有些惊讶的是——这里并不是她以为的二楼楼道口,而是又出现了一个被诸多书架围起来的中心花坛。   她明明记得自己最后是转向外面走的,是背对着伊扎贝拉爆炸的方向走的。   果然,这里的一切都在受她操纵。   随着距离的拉近,花坛上空的灰雾一点点散开。   希茨菲尔和卡西米尔均瞪大双眼瞳孔收缩,不自觉的后退几步,举枪对准面前的怪物。   是的——这东西只能用怪物来形容。   它看起来像一棵树。   它有树的全部外观,结实粗壮的树干,从头顶滋长出来的一大片杂乱枯枝,还有顺着树干蔓延下来,扎根进花坛,甚至突破了花坛阻隔,和四周地板融为一体的密集根须。   到这个距离,它们显得异常粗大,就像一条条巨蟒缠绕在一起,有个别根须还在那里缓缓蠕动。   但如果说它就是一棵树,那就对它身为人类的部分太不敬了。   正对着两人的树干上几乎是以镶嵌的方式长着一个高挑的女人。   她一丝不挂,身躯也带着木色木纹,俨然就是树干的一部分。双腿下部转化为根须缠绕在一起,双手高举,五指张开化成诸多繁杂枝桠。   而像这样的“面”,这东西有足足四个。   四个面。   四个女人。   四张脸。   紧密贴合。   这就已经是让人感到非常不安的画面了。   更别提那些茂盛的枯枝,它们排列的是那样紧密。   几乎塞满了整个上层空间,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叫人喘不过气。   卡西米尔还好,看上去只是稍稍受到惊吓。   但希茨菲尔……   在她眼里。   在她抬头看向那茂密枯枝的时候。   她所看到的不只是枝桠。   那些枝桠,那些空隙仿佛活了。   她看到它们变成一个个木色的人,密密麻麻的堆积、挤压在一起,顶着各式各样的痛苦的脸,在朝她伸手,似乎在渴求她的搭救。   嗡——   大脑像是被巨锤击中。   一股宏大的眩晕感笼罩住她,叫她感觉天旋地转,连站立都是件吃力的事。   耳边的低语骤然加剧。   无穷无尽的尖叫、诅咒、疯狂哀嚎。   希茨菲尔几乎以为自己要直接晕过去了。   如果不是左眼再次传来刺痛,以及她用力咬了口舌尖的话,她可能真的已经晕过去了。   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后背和地面接触。   她好像是倒在了地上。   那些根须巨蟒毫不客气的缠绕上来,箍住她的肩膀、她的腰、她的腿脚、她的脖子,将她的衣服全部脱光,她现在只能捏紧枪,等待机会。        看着周围那伸过来的各种怪异触手,有正常像肉棒一样的,前端如花朵般花瓣上还布满了肉粒中间不是肉刺就是各种吸盘,还有一串串像冰糖葫芦一般的,而触手的大小最细的如小拇指般粗细最粗地则像大腿般恐怖,其中最多的是那如手腕般粗的触手。     随着暗紫色的触手蔓延了过来缠绕在希茨菲尔的身上,衣服被扒干净的她雪腻嫩滑的娇躯就这么被触手玷污着,在将希茨菲尔的身体固定在了半空之后脸朝下。     随着希茨菲尔葱白如玉的一双长腿被触手从脚裸螺旋缠绕着向上缠到大腿,被拉着的双脚率先成为了树枝的玩具,在希茨菲尔的双足上裹了一层厚厚的黏腻淫毒之后,越来越敏感的双足被触手贴了上去不断刮擦着希茨菲尔的足底,像抽插一样借助希茨菲尔柔软的足肉不断摩擦着棒身,一股股像痒一样的怪异酥麻快感在触手的玩弄之下自希茨菲尔的双足产生,更有一根根花朵吸盘触手咬住了希茨菲尔葱白圆润的可爱足趾不断地用肉粒刮擦进一步刺激着她的足部,沿着修长的美腿往上,希茨菲尔挺翘柔软的屁股被大量手指粗细的触手玩弄着,在微微分开着的双腿间那两个淫洞早已被触手所占据,如手腕般粗壮的触手飞速抽插着,不断奸淫希茨菲尔的骚穴和肛穴在希茨菲尔的体内用力地抽插着,每一下都会直接从穴口狠狠捅进去贯穿花心直破进子宫中的触手,让希茨菲尔的骚穴和子宫无时无刻都被勐烈奸淫着爆发出极强的快感,在肛穴里同样勐烈抽插的触手不断深捣进肠道最深处,在立马大力搅动着像是要将希茨菲尔的肚子给撑破掉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啊……好厉害……呜嗯哈哈哈……又要去了……哈哈噢噢噢!!!"在触手的猛烈奸淫之下,随着希茨菲尔的小腹不断被体内抽插着的触手顶起着小包,席卷至全身的快感让希茨菲尔不断发出着淫骚的浪叫以及啤吟出来,在希茨菲尔的腰侧一团团细小的触手上面张着坚硬的绒毛,不断挠弄着希茨菲尔腰间被覆盖上粘液的痒痒肉加大对她身体的刺激,胸前那两个本来就发育良好的乳房此刻被注入了大量的淫毒不断膨胀着,在希茨菲尔被玩弄着身体之际在不知不觉中竟慢慢变成了E+大小,就像是垂挂了两个灌满水的气球在胸前一样,而这丰硕细嫩的地方自然是逃不掉触手的玩弄,在被手指粗的触手缠绕上去之后,希茨菲尔的双乳被勒得像葫芦一般中间深深凹陷了下去,并在触手的不断挤压之下乳尖竟喷洒出衣柜浓白的乳汁出来,被触手们注意到瞬间就派出了两条长满了肉粒的触手硬生生的从那针孔般大小的乳孔里插了进去,并在希茨菲尔的乳房里抽插搅动起来,肆意着不断带出大量的乳汁并不断往希茨菲尔的双乳里注入着催乳催情的淫毒,让希茨菲尔的双乳编的愈发的敏感并火热起来,被触手抽插着产生土分舒服刺激的快感。     而在希茨菲尔的颈脖、腋下甚至是掌心这些较为敏感的地方同样被触手玩弄着,满是绒毛的触手不断在这些地方扫动着让希茨菲尔的身体尽可能地感受更多的快感,在张开着的樱唇间那柔软的香舌此时被触手缠绕着强行拽出了嘴巴,在希茨菲尔一声声甜腻的娇喘啤吟之下,柔软的香舌就这么被触手玩弄着不断流下着香津滴落下去,那灵敏的耳朵此时被两根触手分别抽插着,被浇满了粘液的耳洞不断传来着“咕啾"“噗滋"的水声蒙罩了希茨菲尔的大脑,感觉就像是脑袋在被侵犯一般。     “嗯……嗯啊……呜……哈啊……"在触手的合力玩弄奸淫之下,希茨菲尔不断发出一声快过一声的娇喘以及呻吟出来,脸上写满了淫荡和情欲的她兴奋无比,在那声声越来越急促的淫叫声中都能听见舒爽享受的意味出来,灵动满是媚意的异色双眼更是精彩无比,痛苦颤抖着一会收缩一会溃散不断向上滑着露出些许眼白,绯红到极致如酒醉一样的脸颊如母畜般淫靡不堪。     已经被快感弄得高潮连连的希茨菲尔此刻在触手的玩弄之下并无太多的反应,除了身体本能的颤抖抽搐还有嘴巴不断淫叫之外,已经被快感占据了脑海脑袋一片空白的希茨菲尔呈现出一副无神的样子。     “呃啊……呜……呜嗯……"在不知经历了多久的被玩弄之后,在触手堆之中希茨菲尔已经是一副陷进到快感中无法自拔的样子,那被触手不断搅动着的小嘴不断机械式重复着一遍遍饱含欢愉却又无奈的呻吟与娇喘,不断高潮着的希茨菲尔双腿间随着触手的抽插而被带出了大量的淫水还有精液出来,被内射中出了一遍又一遍希茨菲尔此刻盯着一个大大的精液孕肚,如同四月怀胎一般肚子里装满了触手的精液,而那被一直榨乳着的硕大乳球更是随着触手的抽插而不断喷溅出乳汁出来,在这暗无天日的重复奸淫之下希茨菲尔除了永恒不变的快感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意识模煳着时间就像是被放慢了一样。     在不知又高潮了多少回以后,娇吟连连的希茨菲尔突然双腿间喷洒出一股清澈的尿液出来,瞬间让众多的触手注意到了那还空着的尿道,等到希茨菲尔失禁完毕一条细小的触手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钻进到那一直被遗忘的肉洞里,再往希茨菲尔的膀胱中注入了海量的精液淫毒之后,和希茨菲尔玩起了憋尿play的触手开始抽插奸淫着敏感的尿道,让希茨菲尔产生了无尽难耐的尿意。     “呜呜……嗯呜……呃啊……"在新奇的刺激快感到来了之后,希茨菲尔被尿道的异样难忍刺激弄得更激烈的抖动起来,腰部不断颤抖着嘴巴发出一连串被打乱了的急促娇吟,但很快却又回归到重复性的机械含糊呻吟。   艾苏恩……   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喊大叫。   声音非常小。   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艾苏恩-希茨菲尔……你感觉怎么样!?多坚持一会——   是卡西米尔。   她看到一个跳动的人影朝自己扑来,一边挥舞枪械,驱赶、打掉其他扑来的根须,一边试图从根须缠绕中拉她出来。   这些东西……对待他……和对待我……根本就是两个态度……   费尽力气的喘息着,希茨菲尔缓缓举起持枪的右手,瞄准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宽厚背影。   不能……   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扣动扳机。   一下。   两下。   听不清动静,但枪械传来的震动感告诉她——这把枪的子弹已经全打完了。   卡西米尔是对的。   一颗心在迅猛下沉。   只能塞六发子弹的转轮枪……   除了耐操一无是处!   “咔嚓!”   就在她又快控制不住自己,即将抵达高潮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上膛声。   猛地睁眼!   她看到卡西米尔已经从背对自己变成了面对。   他的双手把着自己握枪的手,手指压在她紧贴扳机的食指上,其枪口正对的方向俨然是他的左胸心脏!   “你……”   “砰——”   一声枪响。   鲜血染红了纯白礼服,像一朵猩红玫瑰,在青年的左胸飞快扩散。   “不——!!!”   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不可能!!!”   “为什么……”   “为什么——!!!?”   树妖那边的动静,希茨菲尔已经看不到了。   心脏被银弹打穿,布料下的血肉嗤嗤冒着焦臭的烟雾。   卡西米尔再也无力支撑这副身体,晃动一下倒在少女身边。   根须传来一股大力。   希茨菲尔被甩的腾空飞起,径直撞在书架上滚落下来。   她挣扎着抬起头往前凝视,看到那棵树……那棵如同魔怪的树,那其上的一尊木雕活了过来,分出了两撇枝桠,像抱婴儿一样将卡西米尔抱在怀里。   “为什么!”它盯紧这个将死之人,用力晃动他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梦……对我来说……不亚于是吃了一颗智慧圣果……”   卡西米尔盯着眼前这张扭曲的脸,断断续续的发出声音。   “体悟过这些……我是再也……回不到从前……”   “但是……这一梦……终究还是要醒过来的……”   “我不想伤害……艾苏恩……”   “也不想……伤害你……”   “那就只能这样了哦~”   在希茨菲尔还有树妖的注视中,他缓缓张嘴,伸出舌头。   那是已经畸变过的舌头。它越伸越长,舌尖的顶端开始膨胀、肿大,缔结出一颗鲜红果实。   他抓住果实,把它扯下来,递向树妖。   “我好爱你啊……”   “妈妈~”   “妈妈……” 第八十七章 崇高之爱   他早就想起来了?   目睹这一幕,希茨菲尔蓦然清醒。   是了——   她回想起卡西米尔当时和自己对视的目光。   自己光臆测他,觉得如果他揭开了记忆封印会再次变成之前那个疯狂的邪徒。但却忽略了他封印记忆,以“探员卡西米尔”身份生活的这些年……本身就相当于一颗圣果!   而且还最贴近他,最契合他!   这是一份阅历,更是一份智慧!   他又怎么可能在领悟了这些后褪回到最初那个痴愚的状态?   回不去!   也不可能回!   她快速在脑海里把所有逻辑过了一遍,大概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对于名为“德-卡西米尔”的人类而言,他的一生注定是悲剧。   他的父亲死在邪徒制造的灾难里,可以说和他的生母脱不开关系。   而他的诞生就是个意外,大概率只是伊扎贝拉为了执行任务,不得已行事所得来的。   因为脑袋受过损伤,他从小精神就异于常人。因此显得更偏执、更疯狂,且极端迷恋自己的生母。   哪怕伊扎贝拉可能并不待见这个孩子。   甚至可能对他抱有憎恨……厌恶的态度。   他也毫不气馁,一直想要得到她的承认。   但伊扎贝拉却一直想要摆脱这个麻烦。   也许看到卡西米尔会让她想起一段不敢被她承认的感情。   又也许,卡西米尔的存在,在日蚀教会的内部等同于她“肮脏”的证明。   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   是单纯的嫌恶也好。   还是对信仰的狂热也好。   趁着组织将阴影蔓延到西格兰特,她也制定了一个计划。   一个能充分利用这个孩子,充分压榨他价值的计划。   而从接受计划安排的那一刻起,卡西米尔的人生就被撕成了两半。   左边是邪徒。是追随阴影、蠕虫、邪神的疯狂之佣。   右边是神像。是追随日轮、公理、正义的隐秘探员。   当另一半自我伴随记忆被死死封印的时候,他姑且能做到纯粹的活着。   但当这份封印因身体畸变而揭露的时候……两份完全不同,完全对立的信仰体系,价值观体系顷刻之间碰撞在一起。   那一瞬间所产生的困惑。   明悟一切后,理解自己是弃子的痛苦。   以及发现被最爱之人背叛的愤怒、悲伤。   恐怕足以令任何正常人当场发疯。   所以他早就下定决心了吧……   远远凝望着那个被抱在怀里的身影,看到他手臂无力垂落,脑袋彻底耸拉下来,希茨菲尔悄然捏紧拳头。   是啊。   当一个人同时面对两条不同的路,两个不同的选择。   不同的信仰——   每一个选择在做出的同时都会背弃另一个,且他发自内心的不想背叛任何人,任何信仰的时候。   那除了终结他自己,他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都是……”   远处的树妖颤抖着。   “都是……因为你!!!”   七八米距离瞬间拉近,希茨菲尔只看到一团阴影朝自己袭来。   想躲。   被玩弄许久的身躯却不听使唤。   “呃……”   下一刻,她被枝桠化成的巨掌掐住脖子,整个人被从地上提起来按在书架上,眼睁睁看着树妖离自己越来越近。   “你破坏了我全部的计划……”   树妖面容已经彻底扭曲。   “是你害死了卡西米尔……”   “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呵……”   虽然已经无力抵抗,但希茨菲尔还是咧嘴轻笑。   “卡西米尔选择自我了断……正是对你的所谓计划,还有对你人生的最大讽刺。”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少女加快语速,“心心念念算计自己孩子的人是谁?处心积虑……想要诱导他背叛自己的人又是谁?”   “结果到最后……他在回想起一切,知道一切真相后也依然选择继续爱你。”   “他什么都懂……但是他下不去手……他做不到……”   “你但凡还有一点身为人类的良心……伊扎贝拉。”   “你都应该滚出去自首……”   “或者下去陪他!”   “闭嘴!!!”   狂躁的咆哮几乎贴着面容。   “你懂什么!”树妖尖叫着,“我和他根本就是……那个东西的一部分!”   “计划失败,它已经彻底脱离了我的掌控!”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都得死!”   声音中透出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都得死——!!!”   轰!   话音刚落,整个书馆一阵晃动。   “怎么……”   南部圣堂,包括夏依冰在内的一大群人抬头看向深邃的夜空,发现那一团蛇形乌云猛地在天穹上翻滚起来,好似一头真正的猛兽在扭动挣扎。   “什么鬼东西!?”   马路上,乔-科尔从巨型甲壳虫里探出脑袋,满脸都是恐惧惊骇。   “邪神的阴影到底还是落下来了……”   距离南辛泽数里外的铁轨线上,一个穿黑礼服,戴手套、领结、面具、礼帽……全身几乎所有皮肤都遮挡起来的人猛地站起,看向远方的天穹喃喃低语。   “南辛泽……在劫难逃了吗……”   而在梦界。   希茨菲尔和树妖一齐摈住呼吸。   在她们身侧,一截完全由漆黑烟雾所形成的、带着一层模糊鳞片的、且每片鳞都倒映着一张扭曲面容的巨大蛇躯正缓缓游过。   层层叠叠。   犹如一堵墙,完全把她们围在中间。   “刷!”   树妖脱力,希茨菲尔顺着书架滑落下去。   “完了……”   她听到树妖喃喃低语。   “疯狂的邪神失控了……再也无法挽回……只剩死亡……”   我不这么认为。   挣扎爬起来,少女抬头,看到卡西米尔尸骸旁边滚落着一颗鲜红果实。   这也许是“奇思妙想”。   但总归是一种可能。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过去将果实抓到手里。   希茨菲尔缓缓转身。   看到一个狰狞的、巨大的、几乎一口可以将整个藏书馆二层都吞噬掉的黑暗巨口……在自己面前缓缓张开。   腥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将那妖异的金瞳显露出来。   正对着一双猩红巨眼。   隐匿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贪欲不是人类的一切。”   面对危机,希茨菲尔轻轻蠕动唇舌。   “你不是要果子吗?”   “来。”   抡起臂膀,她用力把果实丢入深渊。   “尝尝德-卡西米尔的崇高之爱。”   ————————   感谢:可鲁贝洛斯、雪风苏丹、沐雨声寒、yll0723、柒酱、秋小叶、繁花将尽、书客74307225926、时雨之泪……感谢以上读者的打赏和刀片支持~!   非常感谢~! 第八十八章 隐匿的守护者   作为人类。   或者说,作为人类被扯入梦界的灵。   艾苏恩-希茨菲尔在陷入黑暗前所目睹的最后画面,是一头在西格兰特里横冲直撞的、痛苦挣扎的巨大蛇怪。   看不清它的具体相貌,仿佛其全身都是由浓郁的、还在不断翻滚的黑烟组成。当它和黑暗重叠时她几乎无法分清它们,只能凭借其若隐若现的一对猩红眼眸来确定方位。   她确信这个东西比她见过的任何邪祟都要大,如果身躯真正盘旋起来甚至抵得上小半座城市。西格兰特保存完好的建筑、街道在这头巨怪的冲击打砸下迅速坍塌,无数躲藏起来的死灵、邪祟们纷纷   从阴暗角落里逃窜出来,一边在街上跑动一边尖叫。   死灵城沦落到毁灭的边缘,而失去对这东西控制力的哈里藏书馆,应该也无法在束缚这里的生灵。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的意识飘了起来,有点像坠入梦界的过程……越飘越高,越飘越高。   如此行径,对于陷入疯狂、又被她摆了一道的“邪神”来说可太嚣张了。她看到翻滚的黑烟将自己包围,猩红蛇瞳一点一点的在眼前升起,仿佛是要一口将她给吞吃下去。   但是希茨菲尔并不惊慌。   相反,她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弧度中充分透出对邪祟的嘲讽,好像算定这尊邪徒的结晶不敢碰她。   她算对了。   黑蒙之蛇巨大的身躯将这个人类之灵包裹起来——就像海洋中的蛇妖海怪围困一艘孤独的小船。   它不断的张开巨口,试图靠近她、恐吓她。但每一次都在最后关头——即将真正将她吞下去的一瞬间快速逃开。   畜生就是畜生。   闭上双眼,希茨菲尔不再管它。   她的意识越升越高,整个人就像没入水中一样渐渐隐匿在西格兰特的夜空里。   渐渐坠入无边的黑暗。   ……   “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城南聚居区死了2321个,码头不清楚,西城至少1600个。”   “这么多?你这是把那些蜥蜴人也算进去了?”   “当然,你总不能光算它们的一个身份,不算它们也是由人变的。”   “真可惜我们当时不在这里……以至于让队长你和希茨菲尔陷入这种困境当中。”   “哦,我说真的,这个事情恐怕不是你们来多少人能解决的……如果没有像希茨菲尔这样的人能提前发现他们的阴谋,南辛泽的下场不会比西格兰特好上多少。”   “我看完大部分报告了,这里面的情况……后面的我都可以理解,但是她凭什么仅凭开头调查到的那些资料断定报纸战争是一场阴谋?”   “你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总是能在这方面给人惊喜,好了扎菲拉,别老盯着她了……这不礼貌!”   “等等!她动了!她快醒了!”   挣扎着撑开两边眼皮,希茨菲尔视线有些模糊。   但她感觉还不错——不像很多人昏睡、昏迷后醒来会有些许不适,她感觉很好,就像身体里潜藏的某些饥渴得到满足,神志迅速清晰起来。   “伊森……扎菲拉……还有夏。”她看清坐在床前的三个人,然后扫了眼四周环境。   “所以说南辛泽的危机解决了吗……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自己无疑正躺在床上。   床单和被褥都是白色。床头摆放着一张矮桌。自己左手边还有一张床铺,两张床铺中隔着一只床头柜。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家具摆件。   没有地毯,没有家居生活必然会有的盆栽之类的小零件,刷着一半绿漆的墙上甚至连幅画都欠奉,只有右手边的巨大窗户能叫人眼前一亮。   但它拉着一层厚厚的窗帘,让希茨菲尔无法第一时间看到外面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怕她醒来被光刺的难受,也不知道是不是医生或者护士做的。   “中心医院。”夏依冰的回答果然不出她心理所料,“只不过不是南辛泽的……我们都转移到北辛泽了。”   希茨菲尔目光转向她,发现她的穿着比起平时要更加肃穆。   夏依冰最喜爱的着装是外套黑风衣,里面随便一件上衣搭配短裤和黑丝裤袜、高帮长靴。   她不喜欢穿那种细细的高跟靴,觉得那东西不方便活动。   而现在她的装束是纯粹的礼服。   黑外套,白衬衫,黑色长裤,领口还挂着一条漆黑领带。   能让她放弃唯一能宣扬个性的黑色丝袜……   希茨菲尔又转头看向伊森和扎菲拉,发现这两人也是类似的肃穆穿着。   “有哪个大人物死了?”   她问他们。   “哦……你应该问‘哪些’。”扎菲拉在鼻尖上抹了一下。   “南辛泽区首,大主教费卡-琼斯。”   “南辛泽燧石骑士团团长,肖密拉-卡尔。”   “南辛泽政务长官菲马-庞迪契。”   “我就先跟你说说这几个最重要吧,其他的等你醒了可以自己去看。”   “希茨菲尔。”伊森从柜前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杯调好的饮料。   “蜂蜜水。”他说。   “你睡了足足四天,尽管德莱耶芒有给你吊水,但肚子里空着总不好受。”   “谢谢,伊森。”夏依冰很自然的从他手里接过杯子,作势要亲自喂给希茨菲尔。   伊森一愣,有些惊讶。   而让他和扎菲拉更惊讶的是——灰发少女居然也不拒绝,连一丝排斥反应都没有的乖乖喝下去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和喜悦。   夏依冰的一些情况在影狮内部并非秘密。   看到她有开朗起来的迹象……甚至可能交到成年后的第一个朋友,两人发自内心的为她高兴。   “别在这里傻站着了。”   还没高兴几秒钟呢,夏依冰神色冰冷的扭头过来。   “希茨菲尔醒了,你们不去喊医生和那些人……还留在这干嘛?”   “她需要三个人给她作报告么?”   “我们这就去——”   伊森两人迅速逃走。   走之前还不忘贴心的把门给她们带上。   “在我睡着后,现实里都发生了什么。”   希茨菲尔主动打破沉默。   她也确实是非常好奇。   “我们找到了你留下来的笔记。”夏依冰说道,“根据你的提示,我意识到守护南辛泽的关键之一是圣堂里的石板……所以我立刻往南部圣堂赶。”   “那里的防务非常空虚,没有燧石骑士镇守。我在教堂大门口连守卫都没见到,立刻意识到出了问题,我就直接往后厅跑,一进院子就看到一大堆战斗的痕迹,卡尔坐在对面的台阶上,拄着锤子,   锤头下是费卡琼斯已经稀烂的脑袋……”   她简单讲了这是怎么回事,引起少女一阵唏嘘。   “琼斯大主教果真是日蚀教会的人啊……”希茨菲尔微微眯眼,“卡尔……石板能守住多亏了他。”   说到这里,她的精神有些微恍惚。回想起了第一次和肖密拉-卡尔见面时的样子。   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刻板的、不知道变通的、吝啬的、企图针对自己的王室走狗。   显然那是她的偏见。   而她甚至不太敢相信。   或者说不太能够接受,自己睡一觉的功夫,这位孤僻的黄金骑士就牺牲了。   右手渐渐攥紧床单。   “已经很好了……希茨菲尔。已经很好了。”   女人连忙说道。   “这次死的人加起来还不到一万,想想黑木市当时死了多少人吧……相较于我们面对的困难而言这已经是奇迹了……你用不着过度苛责自己。”   “黑蒙之蛇是怎么死的。”   希茨菲尔突然问道。   “伊扎贝拉……还有哈里藏书馆,怎么样了?”   既然自己能平安无事的在现实里苏醒,其他人还一副正在处理善后工作的样子。   那南辛泽的危机应该是解除了。   但是怎么解除的。   自己陷入昏睡后,外界,还有那头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希茨菲尔都很好奇。   “噢,这些问题,她恐怕没有足够的权限能给你解答。”   病房里突然冒出第三个声音。   “砰!”   门板撞在墙上的动静甚至落后于这句话。希茨菲尔转头,看到一个戴手套戴面具戴礼帽,全身遮的严严实实的怪家伙朝自己走来。   “这位夏莎探员的权限只有七级……唔,因为积累了不少功勋的缘故予以提升,但还在办!还没落实!所以她的实际权限还是六级。”   “而你问的问题至少要八级权限才能回答——我是指,那种真正能让你满意的答案。”   “你是谁?”   夏依冰面色不善的瞪着他。   “我叫阿斯芬。”来人取下脸上的面具,显露出下面带木纹和蜡光的怪诞面容。   “如你们所见,是个人偶。”   “图书馆来的?”   夏依冰面色更不善了。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因为年轮的缘故,她不喜欢这个组织。   她可以客观公正的对待他们,但她心里绝不会说他们一句好话。   更何况这次出行南辛泽,自己和希茨菲尔接到这么危险的任务……背后很有可能是图书馆和王室的利益交换。   毕竟有隐瞒卡西米尔身份的前科,要说图书馆和白影宫不知道这次任务很可能会涉及黑蒙之蛇,夏依冰无论如何都不会信。   当对方接下来的话让她面色微变。   “这两天一共有四拨人企图潜入这个病房。”   阿斯芬脱掉手套放到边上,敲打着自己的木头手指。   “两拨想带走她,两拨想杀了她。”   “你们为什么对此一无所觉,能平安无事的睡到现在,想想看是谁的功劳。”   “是因为你?”   夏依冰眉头紧皱的盯着他。   既为他说的东西感到不安,又怀疑他这副木偶之躯有多少本领。   “我想,你一定是年轮冕下派来保护我的。”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如你预料。”   阿斯芬对她脱帽致意。   “冕下怀疑有人要对你不利,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你说你有权限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希茨菲尔盯着他镶嵌在眼眶里的两只乌黑眼珠。   “能说说看么?”   “噢……”和那只妖异的金瞳对视,阿斯芬稍微眯了下眼,“这两件事都很古怪……”   “古怪?”   “是的,首先我可以告诉你们,哈里藏书馆在现实里的遗址找到了。它伪装成各种福利院收容院,不止一家,而你们此前追查的圣果会,其中有不少骨干成员就是从这些收容院里走出来的。”   “在他们还是孤儿的时候就被污染了吗。”   “大致如此。”阿斯芬叹气,“而伊扎贝拉,也就是探员德-卡西米尔的母亲……”   希茨菲尔呼吸停滞。   “她死了。”阿斯芬说道,“伤势鉴定过,确定是自杀。”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但胸口憋着的那股气缓缓压了下去。   “我们在一家藏书馆的遗址废墟里发现了她,详细检查尸体后,发现她已经和一种……唔,很奇妙的植物达成了共生关系。她的死意味着那东西也要褪回到种子状态重新生长。而这正是最让我们感   到奇怪的地方。”   阿斯芬稍微放轻语气。   “因为那东西的生命力是非常强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可怕……如果不是出现了什么巨大的变故,她这样的东西几乎可以做到永生。”   “更别说黑蒙之蛇同时发生的变故……”   说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后读道:   “根据乔-科尔……甚至包括你旁边这位女士的形容,‘天穹上的魔怪就像吃了毒药一般疯狂挣扎,每扭动一次都能看到有层层黑烟从它身体上脱落消散,这一过程是肉眼可见的也是绝对确定的,但   并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变故,以至于如此可怕的一头邪神种子居然以这种形式凭空消散……’”   “所以,艾苏恩-希茨菲尔。”他抬起眼睛,“也许你能为我们解答……这些疑惑?”   “纸,笔。”   夏依冰立刻从她身上跳过去,从抽屉里抓出本子和笔递给少女。   希茨菲尔不多啰嗦,打开本子就开始书写。   她知道这些报告资料的流程,写完几页纸后直接覆盖在全文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在这过程中没有人打扰她。   写完,本子递向阿斯芬。   “我看看……”   这个人偶接过本子,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   “唔……蓝裙女人,修奈特-哈里,哈里藏书馆真正的主人。”   “沃伦福德还活着?他曾被修奈特-哈里杀死,然后又被她偷走了尸体,用死灵之书复活?现在可能还在活跃?”   “伊扎贝拉系因德-卡西米尔的倒戈受到重大打击,情绪失控下连带引起黑蒙之蛇暴动,而黑蒙之蛇后续出现的异常反应可能是因为误食了德-卡西米尔结出的果实……”   “所有信息都是得自藏书馆的信息之海……果实炸裂后生成的信息迷雾让人能在其中看到幻象……”   “嗯……”   沉吟许久,他放下本子,夸张的叹息道:“伟大的事迹……我必须要向你和牺牲的卡西米尔探员表达崇高致敬。”   说着,他站起来,手掌抚胸,对着少女深深弯腰。   “但是我还想确认一下。”   抬起头来时,希茨菲尔看到他的眼睛发出凌厉的反光。   “你确定……黑蒙之蛇的死是因为误食了卡西米尔结出的果实,确定是由他终结了这场灾难?”   “确定。”   希茨菲尔直视他的双眼,神色平静。   “确定他由始至终都站在我们这边,没有做出什么逾越的行动?”   “确定。”   希茨菲尔再次点头,然后说道:“这个问题在我看来是对他牺牲的侮辱。”   “如果你们怀疑他,当初就不该把他派来。”   阿斯芬伫立在床头,两人视线交汇许久。   “我会如实将情况汇报给冕下。”   阿斯芬才点点头。   “卡西米尔……如果一切属实,他的内部追悼会一定会有很多人吧……”   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阿斯芬也就起身告辞。   “希茨菲尔……”   夏依冰坐在床边,主动抓住少女的手,看向她的目光中包含担忧。   希茨菲尔醒来后好像变了。   变的更沉稳,更冷静了。   虽然看上去是好事情,但在这份沉稳背后,她总觉得,对方背负上了远比之前沉重的东西。   这让她的沉重看起来天然带着一层阴暗气息。   很压抑。   让她看的非常难受。   “我很好。”   希茨菲尔也反过来抓住她的手,对她笑笑。   “关于我们感情的问题的……夏。”   “我想了想。”   “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战斗下去,而且互相都没有死。”   “那我想,它会水到渠成的推进下去,最后开花结果的吧。”   “哎?”   夏依冰一愣。   然后心底涌出无边的喜悦。   她这是……侧面答应了?   大概是……不拒绝……先这样以朋友身份相处……看看的意思?   看出女人眼底的欣喜,希茨菲尔心脏猛地抽搐了下。   正如她决定要背负的秘密。   正如她决定要守护的高尚。   有些事,确实是她太执着了。   既然已经明确了自己为什么会被死灵城特殊优待,那就说明她并不是对夏依冰毫无感觉。   再考虑到自己为这个女人所冒的风险。   原来爱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贪婪。   而是牺牲。   她不禁又想起了那张欠揍的脸。   谢谢你。   ……   卡西米尔。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首先是打赏感谢名单:   耐心的逗比、可鲁贝洛斯、有名实况主油卡里、秋小叶、书客45864281730、type-c、我是云、书客74307225926、繁花将尽……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然后是总结:   因为之前的总结很多读者都不满意,所以这次咱们说多一点。   这一卷要讲的东西其实很简单,表面上就是邪徒利用议程设置洗脑社会,最终引发的灾难被守护者提前阻止的故事。   但想要单独写好这样的故事,尤其还是在一个架空的异世界背景里是很困难的。因为很多代入现实会让人觉得自然的概念,强行代入到异世界会给人一处剥离感,可能会很出戏。   所以就需要润色,给它披上一层皮,而且一定要在前中期做到欺骗观众。   都说推理小说的本质就是欺骗读者欺骗观众……咱们这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推理小说,充其量也就披了层推理的皮,但这个主旨还是要遵守下的。   毕竟“一切为了节目效果”。   从开头讲起……序中的怪谈伸引出接下来的故事背景,但这次我不打算详细描写这个家庭,因为在这一卷里我着重要刻画的是“反差”、“牺牲”还有“爱”。   如果是以序章中的家庭为切入点,那我要写的故事可能就是……希茨菲尔追查到男主人的鬼祟行动,进而引出哈里藏书馆,然后在和藏书馆的战斗中男主人为了保护家人牺牲——或者要么是女主人甚至孩子为了保护父亲牺牲,导致父亲幡然悔悟和邪徒同归于尽……大概是类似这样的戏码。   这就太老套了,太流程化了。我自己都读不下去,当然不能写出来给别人看。   所以我就换个了切入点。   既然是报纸战争嘛,一上来以报纸为切入点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哦对了,在这里之前还有一个be的结局暗示——就是夏警探在火车上阅读的那篇小说《啊!海鸥!》。   安娜列卡封侯拜相忘了承诺,牧羊少女菲尔苦等多年变成海鸥。   这部小说里的小说毫无疑问是一部悲剧,我之所以把它放在这个位置是在隐喻接下来的剧情甚至结局——安娜列卡就像吃下智慧果实的人,封侯拜相后得到的地位、梦想、财富……这一切可以看做是吃下果实后所获得的智慧、阅历。   菲尔在这里代表的自然是人的本心,诚实、正直……是人心底残存的一切美好。   安娜列卡对承诺的忽视就像人们在吃下圣果后对自我的蔑视。   就像人们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摸爬多年,回首当初看那时年少,对幼稚的自己的蔑视,对自己曾经怀揣的坚持和底线的蔑视,甚至痛斥。   但我觉得这是不对的。   哪怕从来如此。   我也觉得这是不对的。   总有些底线应该遵守,总有些高尚该被传唱。   我想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是人,而不是动物的原因。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故事持续这样发展下去,即使希茨菲尔从各种蛛丝马迹里发现案情的真相,那她最后其实是逃不掉成为安娜列卡的命运的。   是的,很多人以为“菲尔”对应的是希茨菲尔,“安娜列卡”对应的是夏警探。   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玩弄啊——但如果有人真误读了这里的含义,那我……   嘿嘿,我会有点幸灾乐祸~   这里就要谈到一个cp相处的问题了,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一开始都以为我要写的是又一本《翡翠》。   同样的主受,只不过从1vn换成了1v1。   那样就太没意思了,哪怕文笔和故事都相较翡翠有了进步,我也觉得这样不好。   所以我打算整点新花样:真正从侧面去刻画出希茨菲尔骨子里曾经属于男性的部分。   这部分是从哪里开始体现的呢。   应该是从很久之前了……确切来说是她总在一些问题对夏警探隐瞒的时候就开始体现。   那这里很自然的伸引出一个问题:她为什么隐瞒呢。   是为了炫耀吗。   就像歇洛克-福尔摩斯对华生那样。   当然不是。   这里可以请部分读者幻想一下:假如自己是一位男性,哪怕还没成年,但我们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里……是不是有相当一部分包含了要包容和爱护另一种性别?   希茨菲尔也是如此。   我故意没有直接写她这方面的坚持——写艾门,在部分剧情里我就是这样写的,但感觉那里效果不好——所以这次我暗搓搓的写,具体就写希茨菲尔对夏警探瞒而不报,最终决定以自己为诱饵,为现实里的人争取时间。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很危险的,而促使她做出这种行为的,一方面是来自她骨子里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过去曾在现实社会里潜移默化接收到的系统化的教育。   另一方面则是后面我要写的,她对夏依冰的感情早就不纯粹了。   出于一个“曾经的男生”的本能,面对一个沉浸在过去悲伤中的女人,她会情不自禁的想保护她。   出于一个“娇弱少女”、“从未享受过父母之爱的人类”的本能,夏依冰对她的呵护和好感,在某种程度上也会让她天然亲近。   这里细扯还要扯到弗洛伊德,太过形而上的东西我们就不提了,没有意思。   就单说她这个行为本身。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喜欢,就是爱。   至少已经有了一枚种子。   她窥见敌人的阴谋,知道敌人或许能操纵贪欲之力,而她出于各种原因各种理由,不希望再让夏警探受到伤害,所以才这样行动——这个行为同时对应了黄金骑士卡尔的结局和探员卡西米尔的结局,它们的本质都是“牺牲”。   哦,这里顺带还填了个坑,就是黄金骑士体内的毒素问题。   不要问为啥弗里克当初在《水晶海》里没有变成猛男……一个是面对一摊烂肉变成猛男也没弔用,一个是弗里克性格更圆滑——这个一直有刻画的,他很擅长和各种官宦处理关系,你显然不能拿这样的黄金骑士和卡尔相比。   回到剧情。   如果没有意外,没有卡西米尔的觉醒,希茨菲尔就算看清了一切,她也免不了会被敌人困在迷雾里,她的精力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下降,可能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被灌下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果实,变成“安娜列卡”,忘掉“菲尔”。   当然这只是“可能”。为了安抚我尊贵的读者老爷们,那时我大概率会给她开波挂,比如“被太阳王污染的眼睛放出神火烧烬一切”之类的巴拉巴拉巴拉。   但我……   嗯,我毕竟设计了卡西米尔这个欠扁的混蛋嘛~   卡西米尔也是有坑的,他和傻大个卡尔的对话里藏了不少隐喻。   还有他在昏迷前和希茨菲尔的对话,其中有一句正是当年手术前伊扎贝拉跟他说的。   这个人是必死的,他自己最后也知道这点。   无论他选择做“探员卡西米尔”还是选择做“邪徒卡西米尔”都活不了。   前者他妈会杀了他,邪神会杀了他。   后者……希茨菲尔会杀了他。   他或许绝望过,挣扎过,最后他选择牺牲自己来成全整个南辛泽。   只有这样他才能既当“探员”又当“邪徒”。   这是双重的成全,但同时也是双重的背叛。   希茨菲尔因此要对阿斯芬撒谎。她很清楚如果她坦白真相,卡西米尔一定会被萨拉定义为叛徒。   那就不会再有人铭记他的牺牲。   这就是她决定背负的东西。   正如布鲁斯-维恩将“双面人”的骷髅半脸转到阴影里。   这个秘密,她连夏依冰都不打算告诉。   所以这里就可以直接说了——   希茨菲尔、卡尔、卡西米尔在整个故事里是三条线,共同对应着牺牲和爱的概念。   我想表达的是,如果有一天真的有邪祟,真的有邪恶,甚至可能邪恶就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如果我们击败它们了,那我们靠的一定不是什么先进的武器或者炼金药剂,而是我们战胜了我们自己。   爱的力量是伟大的。   傻子都知道这句话。   这是最简单的东西,也是最复杂的东西。   爱可以把禁果变成真正的圣果。   贪欲之蛇吃下爱的果实。   那它自然也无法继续存在。   我以谦卑的、惶恐的、坦然的态度来描述这样一篇关于爱的故事,希望它能带来些许共鸣。   ……   再回来说隐喻。   这篇故事的隐喻其实有点多。   除了前面提到的一堆隐喻外,还有从奥尔沃特,到西格兰特,再到南辛泽所发生的那些灾难。它们其实都有很明显的前奏,至少在现代人眼里应该是很明显的。   但是没有人发现问题,萨拉那么多能人异士对此反应迟钝一无所觉。   这里我先声明我肯定不是在隐喻你们此时想到的东西。   我只是觉得……唔,确实有些大众,对有些东西,过于迟钝了。   而现实的发展却让我感到很高兴,因为决定要写这样一篇故事的时候,我没想到现实里的“狮子”会爆发出这么大的一波节奏。   议程设置被掀翻了。   甚至被反向设置了。   大家真的可以在这方面团结起来,我所幻想的变成了真正的现实……   这是最让我兴奋也最感到鼓励的。   好了。   关于《智慧禁果》的故事就说到这里。   贪欲会不断滋生,邪恶亦会卷土重来。   咱们的大侦探还得继续战斗下去。   让我们接着看,她会遭遇什么。 第六卷 童话镇 本卷共131105字 第零章 序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有两点猩红。   面对其存在睁开双眼,尤热尼-柯柏菲发现自己看到了龙。   他直接就吓的醒过来了。   身体颤抖,脸色苍白,额头和鼻尖上都挂着细汗……这副凄惨的相貌立刻吸引了乘务员,一名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的女孩走过来,轻声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不需要……谢谢。”尤热尼拿出手帕擦汗,同时松开领口好让自己能呼吸的更舒畅些。   “真的不需要吗?”乘务员有些担忧的打量着他,“先生,有些时候自己的安危比脸面重要……”   “别瞎说!”旁边猛地窜出一个男乘务员,抬手就把同僚挡在身后。   他上来对着尤热尼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非常抱歉,先生!您当然有支配自身的自由!她是新来的不太懂事……回头我会好好训斥她的!”   “没有必要。”尤热尼脸色还是很白,但能看出来他没有生气,“你们也只是尽职而已。”   确实——但凡是在铁轨线上混久了的老油子,有哪一个会去主动找他这种麻烦呢?   先不提遇到不讲理、动辄对自己大骂的奇葩概率不小。就算他是个好脾气的,万一他真的身患重病,死在车上,最后调查到乘务员头上,这多半也是要担责的。   “呼……”看出来他不是装的而是真没生气,男乘务员总算松了口气。   “感谢理解,先生……”他又再次对尤热尼鞠了一躬,“但是您面色真的很差……如果需要的话……车上其实配备了一些特效药物。”   “不用,给我来杯稍烫的柠檬水就好。”   “好的,请您稍等。”   过了这节车厢,男乘务一把将女孩拉扯到拐角,恶狠狠的数落起她来。   “洁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女孩撇着嘴唇,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那位先生脸色真的很不好看,万一他真的需要帮助,最后因为我的漠视而出了问题,我肯定会很难过的!”   “你难过我就不难过了?”男乘务一副对她受不了的样子,“万一真的出事了,那些黑衣人过来调查一番也就走了……但你这样非要跑过去跟他牵扯——他们最后也要带你一起走怎么办?火车可不会等你从局子里出来,你这份好不容易才捞到的工作就不要了?”   “大不了再找!”女孩扭过头,一脸硬气。   “那我怎么办?能不能拜托你为我想一想……”男乘务拉长音调,“我也是刚升任乘务长啊……上来要是就有组员出问题,我这个乘务长还干的长吗?”   他都这么讲了,女孩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歉疚。   她是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假,但她也不想为了满足自己而伤害别人。   不过她肯定还是不服气的,她觉得自己就是没错,是乘务长和这个行业的潜规则太冷漠了。   “厨房里新做了奶酪土豆球,你待会给那位先生拿一份去。”男乘务说道。   “啊!”女孩瞪大眼睛,“那不是3号车厢的客人才……”   “你多管闲事,人家没把你怎么样还关心你,这是贵人懂不懂……你就光说句谢谢就完了?”   “那我还得怎么对他?”   “去厨房,端上菜肴和他要的柠檬水,整理好你的仪容,用你认为最漂亮最纯真的表情给他端过去,告诉他接下来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你。”   “……我怎么感觉最后半句话不像是正经乘务员该说出来的?”   “不,只有加上它才算专业……你要明白一个事实洁莉,那就是你已经招惹他了——他出问题,最后肯定也要调查到你头上。那你还躲什么呢?”   “我……”   “而且你没注意到他穿的衣服面料吗?比很多3号车厢的客人都要精细……这种人可是潜在的金矿,你根本不懂,换成昂娜早就饿狼似的扑上去了。”   “……”女孩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会招来反驳,想了想,她决定闭嘴。   “就是这样。”男乘务满意点头,“你不需要跟他说太多,那样反而令人生厌,你只要安静的在一边关注他就行。如果他真有那个意思,他会主动召唤你的。”   莫约十分钟后,女孩端着餐车回来。   尤热尼的脸色还是不好,他看上去像是发烧了一样头脑昏沉,一直半闭着眼睛在座位上假寐。   餐盘和桌子碰撞的声音让他睁开眼皮,然后他就发现除了柠檬水,面前还多了一盘奶油焗土豆球。   “我好像没要这个。”他愣愣抬头看向女孩,以为他们是给错人了。   “小礼物。”女孩僵硬的扯出微笑,“也许吃点东西就会好了。”   尤热尼眯眼打量着她,眼神如刀,让女孩有一种身心都被看穿的错觉。   她看到这个充其量也就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那张苍白俊美的脸……总算有了一丝血色。   “谢谢。”他说,“要不坐下聊聊?”   “啊?”   “聊聊吧……也许这样能让我忘掉难受。”   “哦……好……”   女孩有些懵,不过他对面的位置确实没人,又想起乘务长对自己的吩咐是尽量满足对方,她也就弯身坐了下来。   “你吃吧。”尤热尼把还冒热气的土豆球推给她,“你一定很饿了,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我……”女孩张了张嘴。   他怎么知道我很饿的?   “你从我身边经过13次,3次在瞥别人的食物,6次肚子在叫。”尤热尼笑着点点侧边脸颊,“我对自己的观察力和听力都挺有自信。”   “吃吧。”看出女孩还是有些拘谨,他坚定语气:“这也是服务的一部分。”   好吧……   女孩是真饿了,抬眼看到乘务长又在恶狠狠的瞪着她,她索性拿起刀叉开始用餐。   用刀切开土豆球,滚烫的白烟顿时喷射出来。一大坨稀烂的纯白奶昔冒着香甜气息滋滋冒出,如此诱人的一幕更加强了女孩的食欲。   “先生。”   她几秒钟就把菜肴干掉一半,然后才想起来问对方:“您是……没胃口吗?”   “这道菜要确保奶油的新鲜。”尤热尼说道,“新鲜不是指坏没坏,而是要保持奶油的形态和口感。”   “最纯正的做法是用滚烫的土豆去带动冰凉的奶油,而不是用滚烫的奶油来帮土豆球保温。这样吃起来不烫嘴也回味无穷,哪像这个……”   他瞥了眼还剩一半的土豆球。   “已经是奶昔而不是奶油了,口感不对的东西我不吃。”   “……”   女孩愣住。   嘴里的土豆顿时就不香了。   当然,她也不得不佩服乘务长的眼光毒辣。   品味这么挑剔和奇特。这个年轻男人确实该坐在3号车厢的。   “您总是这么……讲究的吗。”   盯着尤热尼打量一阵,女孩忍不住问了一句。   “直接说我是挑剔好了。”尤热尼笑笑,习惯性的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盒烟。   然后看了眼女孩,又把盒子放了回去,取出另一个规格类似的金属扁盒。   “你也不要以为我是在针对你们,实际上就算它做的真和我梦里一模一样我也是不会吃的……我不习惯吃别人给我的食物。”   “真的吗?”女孩瞪眼,“那您旅途中饿了怎么办呢?”   “吃糖。”   尤热尼打开那个小盒子,可以看到里面有一排排类似卷烟一样的棕色小棒。他直接抽出两根丢到嘴里,唇舌蠕动,用体温将它们融化吞下。   “其他时候自己做饭——我只信任这样的食物。”   “先生!”   看到这一幕,女孩有些兴奋也有些激动:“您该不会是……那种穿黑衣服的……传说中的那种……”   “不是。”   两根糖棒下肚,尤热尼面色更有人味,他甚至有心思和对方开玩笑。   “我可不是阴影里的狮子……否则光凭你种种古怪行为,我下一站就该带走你了。”   “啊!”   “开玩笑的……实际上我虽然不是那些人,但做的工作和他们也大差不差。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得罪了不少人,至少有三百个人天天做梦盼着我死,那我当然得谨慎一点。”   “您是侦探?”女孩兴奋不减,“那您去格林镇是……”   “不是去查案的。”尤热尼摇头。   “是去结婚。”   “啊!?”   “我父母临终前给我约的,然后我……”   他眼神游离,看向车窗外闪过的风景。   “这些年我也有点累了,就打算去看看……如果合适的话就在那里安家置业。”   女孩心想他怎么会是这种循规蹈矩的人,下一刻听到他将话语补完:“……不合适就当旅游了。”   “哈哈哈哈!”   她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   “……”   乘务长在车厢另一头都能听到这可怕的笑声,不由伸手捂脸,内心中充满对未来的绝望。   女孩很快和这个奇葩男人混熟了。   他们交换了姓名。   她知道他叫尤热尼-柯柏菲。   也报出自己的名字,洁莉-诺姆。   “您直接叫我洁莉就好。”她开心说道,“我的朋友们都是这样称呼我的。”   “那是你的规则,诺姆小姐。”尤热尼摇了摇头,“虽然我确实也把你当朋友,但我也有我的规则。”   “你这个人还真是怪癖!”   “谢谢,他们都这么讲。”   “他们是谁?”   “被我处决的罪犯们。”   “啊!……您支持私刑吗?”   “除了罪犯本身外,我怀疑这个国家有谁不支持吗?哪怕是那些大贵族们,他们私底下总是很热衷发明新的私刑。”   “但这终究不能直接讲的……”   尤热尼年轻、俊美,深邃的眼神里仿佛藏着无数故事。洁莉迅速沉沦在了解对方的过程当中。   当她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她已经对尤热尼远在格林镇的未婚妻产生了一丁点嫉妒。   嗯。   她发誓只有一丁点。   “我不舒服是因为做了噩梦。”   尤热尼突然说道。   “各种乱七八糟的梦……越靠近目的地做的越多。”   “怎么会这样?”   洁莉惊讶。   格林镇可不是什么阴测测的地方,那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山上土地肥沃的洒下种子就能长出粮食,很多写童话的人都是以格林镇为原型取材创作。   正因如此,那里还有一个绰号叫“童话镇”。是远近闻名的度假胜地。   “我听说不少大人物都喜欢来这里玩……所以镇子上专门建了所教堂用于驱散邪祟。”洁莉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您怎么会……越靠近那里越做梦吶?”   “我也不知道。”   尤热尼摇头,眉头蹙起。   “都是些怎样的梦?”洁莉问道。   她是真的很感兴趣。   “五花八门……有火龙,有泛着彩光的动物,有触须一般的会走路的树。”   “真奇怪!”洁莉已经不是不可思议了而是惊骇,“您说的这些……恰好对应了格林镇最有名的几个童话传说!”   “哦?”尤热尼扬眉,“可以详细说说?”   “就是……就是童话嘛~”   洁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掰着手指头给他数着。   “会走路的树说的应该是‘胡藤’。讲山林间有一棵胡藤树,因为一个男孩——男孩家里总是打骂他——因为男孩一直在树下哭诉,最终把树给哭活了,那树给男孩找来盔甲和武器,带着男孩在山林间击败了各种邪魔,找到了古代王朝留下的秘宝……于是男孩成了国王,取了邻国的公主一起幸福生活。”   “泛着彩光的动物说的应该是‘独角兽’。关于这个的故事童话就太多了,几百篇得有……总之这是一种极度纯洁的生物,能踏着彩虹行走,纯白的能反射出七彩光晕,传说只有心灵最纯洁的孩子能看到它。”   “很有意思。”   尤热尼眼神越发晦暗深邃。   “那火龙呢。”   “火龙……”   说到这里,洁莉稍微收敛起笑容。   “这个,我也只是听过一点点传言。”   她小心翼翼的,轻声地说道。   “据说……据说格林镇是建造在一头魔怪火龙的脊背上,建造它的不是别人正是伟大的萨拉一世……而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镇压、封印这头怪物。”   “但是怪物并没有死。”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尤热尼擦着一根火柴。   恰好火车驶入山间的隧道,四周瞬间暗了下来,只有火苗在他手中窜动,将他的脸,车厢场景都照的一片通红。   “数不清的传说,数不清的故事……那些孩子们、勇士们、国王们,挡在他们冒险道路尽头的怪物总是火龙。”   “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这背后一定藏有秘密。”   洁莉吓的不敢说话。   尤热尼此时的表情太吓人了。   身体隐匿在黑暗里,只有面部轮廓被照映出来。从对面能很清晰的看到其深邃眼窝里有两点火光跳跃,那鲜艳而又妖异的光泽,让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黑暗退去。   火车终于驶出了隧道。   尤热尼笑眯眯的吹灭火柴,开始拉着洁莉聊其他趣闻。   这些烦人的噩梦有他一个人承担就够了,他可不想把无关人员给卷进来。   镜头在此时拉长、升高。   俯瞰大地,在遥远的天边,仿佛地平线的距离,隐约能看到一片鲜红树林。   火车冒着白烟驶向树林。   载着无数向往它的人继续前进。   ————————   感谢:那年繁星、fly音缀、山顶洞中人、喀兰的光芒、斯法尔德、楪湆、一个小丑罢了……感谢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零章 序2 律希尔和希茨菲尔的角色扮演*   报纸战争之后,维恩港,律希尔的私人地下室。   希茨菲尔悬在离地几尺高的空中,绝望的想要摆脱身上的束缚。细腻的娇躯贴在拳击沙袋上来回摇晃,不停摇摆,潮湿的空气不断掠过她赤裸的身躯。为什么她即使摆动的如此费力,也要不断的挣扎呢?因为一双女性的手正在她的身上不断挠动,“哈哈哈哈哈哈……“她高声尖叫着,却被束缚感和痒痒感困在原地,支付着她答应的报酬。   “早知道不陪她玩什么角色扮演了。“希茨菲尔绝望的想着。 一小时以前……   “因此,你应该让我出门去。“希茨菲尔站在镜子前,一遍遍的背着律希尔准备的女儿扮演规则书。 因为之前答应了要给律希尔报酬,所以希茨菲尔正在被迫和律希尔玩母女扮演游戏,她是顺从的女儿,律希尔是控制欲极强的妈妈。扮演手册上写着:就在昨天,这位17岁的少女被邀请去参加一个泳池派对。这份邀请使她受宠若惊,因为在此之前,她甚至没有一起举办聚会的朋友。   虽然这个背景很奇怪,但以希茨菲尔认真的性格依旧牢记在心。   她的性格有些瑕疵。她太诚实,却充满着三无属性。仿佛是一位只专心侍奉主人的女仆小姐一般。   但是希茨菲尔并不出身于这种贵族世家的仆人家庭,她的性格其实是她的妈妈一手培养出来的。律希尔护士扮演的妈妈对希茨菲尔的管教已经严格到了可以说残忍的程度。   因此,律希尔经常强迫希茨菲尔做家务。和朋友出去玩这种事情对希茨菲尔而言都是无稽之谈,因为她不得不待在家里满足律希尔的各种要求。在律希尔心里,她希望希茨菲尔成为完美的少女,或者说,她内心的完美少女。   甚至,这位17岁少女的饮食都是被母亲完全控制的。   然后,希茨菲尔却认为自己未来肯定解放了,毕竟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大学生了。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向往着成为一个独立,聪明,坚强的成熟女性。今天,是时候向母亲要回属于自己的自由了。   “嗯,扮演手册背的差不多了,语气都准备好了。”希茨菲尔满意的将稿子折叠起来,收回抽屉里。清晨阳光穿过窗棂,照在了少女脱衣的身姿上,换上的是一件紫色的比基尼泳装。毕竟一会儿之后,设定里泳池派对就要开始了。   这种暴露的衣服当然是被律希尔禁止的(其实很喜欢),但是,觉醒了反抗欲望的希茨菲尔(并不),还是在放学路上偷偷溜到服装店,购买了一件泳衣。   希茨菲尔随后穿上了牛仔裤和白衬衣,套在里面的贴身比基尼泳衣带来了舒适的贴合感,接着,她还穿上了长袖外套。   “吃早饭了!”楼下传来了母亲律希尔的呼喊。希茨菲尔扣好扣子,下楼坐在了律希尔的对面,吃着健康但难吃的食物。   希茨菲尔一边吃着,脑中却开始不停思考“手册上好像是说应该摆出坚定的态度反抗?但好像可以向她乞求?”擦了擦嘴,习惯性把吃完早餐的盘子带到了厨房里,重新坐回到桌子前。这时,律希尔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我们的小‘女士’,这是什么”律希尔把那张纸甩到希茨菲尔桌前,那是扮演道具,一份邀请函。   “额,妈妈……我想去参加泳池派对……”希茨菲尔结结巴巴的说着“额,我都上大学了,也许……我也该有一些……自由吧?”律希尔一眼不发,直接走到垃圾桶边上,把邀请函撕了个粉碎。“我……额……是真的想去,”希茨菲尔小声说着,装作不敢抬眼,去对上此时律希尔的眼神。   律希尔冷哼一下,绷住快扬起的嘴角,叉起手来:“那你觉得你要怎么去?”“一些朋友会在……学校等我。”希茨菲尔逐渐恢复了语调,尝试镇静下来。“那午饭你打算怎么解决?“一声声质问从律希尔口中不断向希茨菲尔倾泻。”那附近有个餐馆,我们应该就在那里吃午饭。“希茨菲尔快速的说着。   “那,你要穿什么去这个泳池派对呢?”律希尔双手撑在餐桌上,身体前倾,质问道,仿佛在审讯犯人一般。”就是,额这牛仔裤和白衬衫。“希茨菲尔拉扯着自己的衣角,感觉的心跳急剧加快。母亲凌厉的眼神让她感觉自己仿佛一只小绵羊一般无助。“我不惜相信你。”律希尔冷冷的笑了一声:“把你的衣服脱了!”   希茨菲尔一下子懵了,这么快的吗?不过出于设定上她对母亲的服从是绝对的,她快速解开扣子,脱下了外套,又将白色衬衫从底部撩起,脱了下来。当牛仔裤从她光滑细腻的双腿划下时,她听到了母亲痛心的哀鸣。   “难以置信!转过身去。”害怕的少女转过身去,双手紧紧互在了前面那仅有的布料上。“你,就穿着这个比基尼去吗!!?”律希尔咆哮着。   “给我过来,”律希尔命令道,紧紧抓住了希茨菲尔的手臂。希茨菲尔被这突然一拽打了个趔趄,随后被带到了地下室。十八岁的少女感到五个手指在肚子的一侧滑动,接着是另一侧的另一组手指。“哈哈哈!停下来!”她喊道,不断地左右摇摆,尝试摆脱那可怕的触摸。律希尔逐渐理解了希茨菲尔的小动作,更加放肆用手指戳着她敏感的嫩肉。   希茨菲尔现在俨然是一个可怜、无助、被束缚,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孩。“哈哈哈!”她尖叫着,歇斯底里地跳上跳下。律希尔开始微笑,感到内心的欲望之火又燃起了。她喜欢施加这种怕痒的折磨,笑声和求饶的呼声对她而言就像优美的旋律一样   对希茨菲尔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律希尔很快停止了搔痒。“别再……求你了,”她喘着气,瘫倒在拳击袋上。律希尔上上下下打量着希茨菲尔,内心思索着下一步应该攻击哪里。“好吧,既然你讨厌我戳你的侧腰,那你应该会喜欢接下来要面对的惩罚吧。”她高兴地扭动着手指。   “噢!不,不,不!”希茨菲尔尖叫着,她感觉到母亲的手指伸进了她裸露的、伸展的腋窝里。腋窝可是少女很少被触摸的部位,在那些的地方不停被痒痒的感觉让希茨菲尔几乎癫狂。“求你了!哈哈哈!”她恳求道,用力地左右扭动着身体。尽管如此,这位恶魔般的母亲还是继续搔着她细腻的腋窝,享受着折磨。   律希尔偶尔会停止在女儿腋下如同附骨之蛆般地挠痒,转而用手指轻轻滑过敏感的大臂上的肌肤。即使这样,希茨菲尔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不能!哈哈哈!我也……哈哈哈!嗒哈哈哈!”希茨菲尔结结巴巴地在笑声中求饶这,拼命扭动着她那活动范围有限的娇躯   律希尔在希茨菲尔面前转过身来。她把手指伸向希茨菲尔纤细的肚子,又是一阵让人发狂的痒痒感席卷了希茨菲尔的大脑“哈哈哈!”她尖叫着,拼命挣扎。她能感觉到手指从胸腔底部向下探到比基尼底部的皮肤。   “嗯啊,哈哈哈哈哈哈!”希茨菲尔大叫着,用背部撞在拳击袋上。当希茨菲尔的肚子被一只手挠痒痒时,律希尔伸手绕过她,解开了比基尼背带。这个无助的女孩在拳击袋上反弹回来,这一次,她的肩胛骨之间再也感受不到背上的比基尼绑带了。   当看到紫色比基尼胸罩从乳白色的乳房滑落时,律希尔对希茨菲尔惊讶的反应咧嘴一笑。“把它放回我身上!”当律希尔停止肚子搔痒时,希茨菲尔记起来该说词了。“看看你自己陷入了什么境地,”律希尔从地上拿起胸罩调侃道:“我告诉过你永远不要穿这些东西。它们太脆弱了!”   希茨菲尔看到母亲把紫色胸罩扔到一边,心开始砰砰跳起来。她的胸部现在完全显露出来了。她以前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自己饱满的乳房,甚至把它们展示给母亲都觉得很尴尬。“这是你想要的吗?像这样去参加派对?”律希尔嘲笑道,直指女儿的胸部。   “你把泳衣从我身上拿走了!”希茨菲尔吼道。律希尔只是摇了摇头,离开了女孩的视线。希茨菲尔抬起头来;她想把胳膊从铁链上扯下来,遮住裸露的胸部,但母亲的束缚无法挣脱。“让我走吧!”她喊道,一边挣扎着看律希尔到底走到哪里去了。   希茨菲尔不由得用力挣扎起来;她用力拽着手腕上的约束装置,一遍又一遍地扭动着自己,看看能不能把链子弄断。几次尝试失败后,她试图将脚抬起来,伸向手腕,但她不是体操运动员,甚至很难调动将腿举过腰部的力量!   “请……放了我吧,”她恳求道,终于放弃了挣扎。“我会做任何你想做的家务或惩罚,就让我走吧……”她抱怨道。沉默片刻后,她听到了母亲轻柔的脚步声。有一瞬间,希茨菲尔以为她赢得了母亲的支持,但当一个黑色口球出现在眼前时,她惊呆了,因为等会儿还有台词啊。   “什么……嗯,嗯,嗯……”希茨菲尔呻吟着,因为她反应太慢了。黑色的橡皮球滑进了她潮湿的嘴里,希茨菲尔还没来得及用舌头把它推开,带子就已经紧紧扣在脖子后面的头发下面。“嗯嗯!”她又咕哝了一声,口球的存在让她的话语转变成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呜呜”声。   “我听够你的话了,”律希尔冷笑着,站在目瞪口呆的希茨菲尔面前。“嗯……啊……嗯,”这位17岁的少女试图说话,却被口球全部堵在了嘴里。“此外……你说过你会接受我想做的任何惩罚。所以……不要撒谎,”她咯咯笑着,戳了戳希茨菲尔敏感的侧腰,引出了少女的一声尖叫。当律希尔的双手朝着肚子靠近时,希茨菲尔靠在拳击袋上,拼命地用背部向后推拳击带。当母亲的手指终于伸到了肚子上,希茨菲尔一下子泄了气,任凭沙袋推着她的背部向前移动。当希茨菲尔前后摆动的时候,她自由的乳房随着她一起摇摆,而令律希尔感到有趣的是,即使是徒劳的,希茨菲尔依然尽力隐藏她美丽的山峰。   “哈哈哈!”希茨菲尔咯咯地笑了起来,继续寻找不同的方向挣扎,以避免律希尔的侵犯。无助的女孩会推着拳击袋,过了一会儿,拳击袋就会推着她向前。她来回摇摆,祈祷这种躲避能帮助她摆脱困境。尽管如此,她母亲的手指像胶水一样粘在她的身体上,在裸露的皮肤上不断搔动。   “哈哈哈!哈哈哈!”当律希尔的手指回到腋下时,希茨菲尔咯咯笑了起来。她失去了推动拳击袋的力量,当她的母亲向她敏感的腋窝发起攻击时,她已经无力抵抗了。“哈哈哈哈哈!”她尖叫着,脚不受控制地猛踢,竟然一下踢到了律希尔的腰上,把她踢了一个趔趄。   “噢!”律希尔咕哝着,退了几步,防止自己摔倒在地。“我想我们该对这些腿做点什么了,”开始在地下室的盒子里翻找了起来。希茨菲尔忙于忍受腋下搔痒的余波,听不见她说什么,没有注意到一副皮铐已经系在自己的右脚脚踝上了   “嗯,天哪!”希茨菲尔在口球下发出了小小的惊呼,感觉自己的右小腿被抬起了。律希尔设法在希茨菲尔脚踝后面的皮铐上绑了一根长绳。然后,她将绳子穿过与天花板相连的打孔袋垂直链条。“这样你的右腿就没法再到处乱踢了,”律希尔沾沾自喜地拉着绳子说。   灰发女孩试图伸直右腿,但妈妈的拉力太大了。她的脚踝慢慢抬起,腿逐渐向后弯曲,直到脚后跟碰到屁股外侧。“哎哟,哎哟!”希茨菲尔哀叫着,因为她现在只有左脚在支撑身体了。   律希尔终于把绳子拴在链子上,绑住了女儿的右腿。“好了。”她安静下来,双手放在希茨菲尔的腰上。被束缚的女孩被那可怕的触摸吓了一跳,透过口球发出了一阵呻吟。然后律希尔双手朝着女儿翘起的脚移动。   “唔!”希茨菲尔咕哝着,因为她感觉到了律希尔的手的微妙触感。不一会儿,希茨菲尔就变成了一个变成了一个无助的,不断挣扎、呻吟的女孩,因为她的母亲不停地用她的指甲划过她裸露的足弓。“哈哈哈!”她哈哈大笑,左腿笨拙地跳了起来。她的胸部左右摇晃,就像她的左脚一样,她拼命扭动脚踝,以躲避母亲邪恶的手指。   这个无助的女孩再也无法在没有右脚的情况下将拳击袋推到使自己有利的位置,她只能一动不动地忍受残酷的折磨。“求求你!”她哭了,可是那楚楚可怜的啜泣却被黑色的口球吞没在了嘴里了。律希尔继续搔着脚,用指甲在希茨菲尔脏兮兮的足弓不断搔痒。“呵呵,”律希尔开始不由自主,逐渐沉浸于当下的兴奋中。   最终,这位残忍的母亲停止了挠希茨菲尔的脚心,又回去找东西了。“求求你,哈哈,不要,”希茨菲尔喃喃地说,她的左腿几乎没有力气摇晃。当她感觉到律希尔在最后一只剩下的四肢上固定了一个皮铐时,她摇晃了一下。被捆绑的女孩一边踢着一边尖叫,她几乎绝望,因为她的母亲将一根新的绳子穿过了她脚腕上的皮铐。   然而,令希茨菲尔惊讶的是,她感觉到右腿的束缚感消失了,现在她竟然能够伸直右腿。“呼啊,”她松了一口气,把依然残存着痒感的脚放回到地板上,和地面的接触使得她的脚不用暴露在母亲面前,让她安心不少。“也许她现在会放了我,” 然后,令她惊讶的是,她感到自己的两条腿都被抬高了。“不!”她在口球下嘶哑地喊着,感觉到自己的体重被完全作用在手臂上。律希尔面带微笑,神情激动,继续拉着希茨菲尔脚踝上的两根绳子,这两根绳子现在也连接在拳击袋的链条上。她拉了又拉,收紧了希茨菲尔的身体,拉起了她的小腿,每条腿都完全弯曲了。这让她的屁股紧紧地压在拳击袋的底部。   “呜呜!”希茨菲尔难以置信地喊道,现在她完全被束缚住了。她赤裸的胸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突出,因为她的手臂被拉得更紧,她的纤细的腹部因双腿被向后拉而产生了一条优美的弧线   此外,她的膝盖被迫指向地板,意味着她的赤脚现在与天花板平行。她的双脚之间隔着一段空隙,使得两只敏感的脚丫无法互相遮挡,完全暴露的脚底仿佛在呼唤着别人快来瘙痒一般,而她的大腿也在绳索的牵引下自然分开。律希尔舔了舔嘴唇,从后面看着希茨菲尔的摆动脚趾,秀色可餐。   尽管律希尔很想开始挠痒痒,但她还是想继续添加束缚,从牛仔裤上取下棕色皮带,将其绕过女儿的盆骨。母亲将腰带缠绕在希茨菲尔的腰部前部和身后的拳击袋周围,将这位17岁女孩的腹部固定在了沙袋上。   “不,求求你!”希茨菲尔在内心呼喊着,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呻吟,她感觉到腰带勒紧了她的腰,屁股更用力地挤在拳击袋上,腹部周围的束缚虽然消除了手臂上的压力但这意味着她的上半身完全无法离开沙袋了。残忍的母亲将皮带扣好,并旋转拳击袋,迫使她悬空的女儿面对她。   “现在看看你,”律希尔调侃道,用眼睛看着这个脆弱的女孩。“嗯嗯,嗯嗯,”希茨菲尔痛苦地咕哝着,尝试吸回口球上漏出来的口水。当母亲再次转动她时,她又咕哝了一声;她觉得自己像一袋挂着的肉!   律希尔将拳击袋向前推,迫使希茨菲尔的身体跟着向前。她放开了沉重的袋子,像秋千一样来回推。希茨菲尔猛地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束缚感,无助的像摆锤一般前后摇晃。温暖的空气掠过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是如此赤裸……如此暴露。   最后,律希尔摆正了拳击袋。“让我们给这些脚挠挠痒,好吗?”她建议道,手指在希茨菲尔卷曲的脚趾上扭动。这位17岁的女孩拼命挣扎,尽力将脚扭离律希尔,但她的束缚使她赤裸的双脚朝上朝向天花板。“哈哈哈哈!”当律希尔的手指落在双脚上时,她的嘴里爆发的不仅仅是笑声,还有一阵阵尖叫。   被捆绑的女孩试图把她的腿向前踢,又试图握紧她的拳头,但发现她连这么小的动作都无法做到,顿时被无助感紧紧包裹。她可以感觉到,尽管她的身体无法动弹,但当她的娇躯因为刺激而不由自主地挣扎时,她的内心却有什么东西正在萌发着。“嘻嘻嘻!嗯啊!”她喊道,徒劳地猛拉着根本无法摆脱的拘束。律希尔继续搔着希茨菲尔的脚,俏皮的脚趾不断挑逗着自己的施虐欲。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在束缚下扭动着身体,要是没有那可恶的黑色口球,她一定会张大嘴巴,爆发出最“快乐”的笑声。“哈哈哈!啊哈!”她尖叫着,试图摆脱挠痒。   最后,律希尔决定让她可怜的女儿休息一会,并把拳击袋扭回来,让两个女生面对面。律希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于此同时,希茨菲尔也一脸惊讶,两人都低头看着少女的乳头。深棕色的乳晕上,乳头像小纽扣一样凸起了。   在困惑的母亲决定做出回应之前,地下室仿佛陷入了尴尬“所以……挠痒痒让你很快乐,是吗?”她低语着,语气逐渐变得奇妙。“嗯,嗯!”希茨菲尔呻吟着,左右疯狂地摇着头。律希尔把手指伸到希茨菲尔裸露的肚子上。“我不相信你,你这个小骗子,”她嘲讽道,用自己的指甲划过敏感的肌肤。   “呵呵!”希茨菲尔不由自主地咯咯笑了起来,紧握着眼睛。“别担心,我有适合像你这样的性感女孩的完美选择,”律希尔调侃着,离开了吊着的女孩。希茨菲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律希尔走出地下室后,她开始全力摆脱束缚。   被捆绑的女孩拼命地想挣脱四肢的皮铐,用力拽着手腕,双脚尝试着地。然而,皮铐的紧缚哪里是这位17岁的少女可以摆脱的,她只能呆在这里,被迫将自己敏感的躯体暴露在母亲面前。“唔……,”她悲叹着,尽可能地扭动着身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乳头变硬了。   希茨菲尔听到地下室楼梯吱吱作响,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她母亲轻快地走下台阶,关上身后的门。希茨菲尔正对着入口,可以看到她的“主人”慢慢地走了下来。无边无际的等待使希茨菲尔的内心几乎抓狂,她好奇的伸了伸脖子,想看看母亲带了什么东西到地下室来。   “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律希尔开玩笑地走到女儿面前。她从背后拿出了两个木制衣夹。正当希茨菲尔疑惑这个衣夹有什么作用时一阵剧痛席卷了她的身体,因为母亲打开了衣夹,在她的粉红樱桃上挂上了独特的“刑具”   “啊啊!”她咆哮着,感觉到了乳头上的剧痛,衣夹夹在她那挺立的乳头上。律希尔对她的反应咧嘴一笑,并利趁着希茨菲尔痛苦的时刻,将另一个衣夹夹在左乳头上。“哎呦,哎呦!”这位17岁的女孩哭了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绷的抓住自己的束缚。   “这是乳头变硬的女孩应得的,”律希尔笑着轻轻弹了弹衣夹。希茨菲尔大叫了一声,很快,随着疼痛的缓解,她平静了下来。木制衣夹狠狠夹在了她的嫩肉上,有增强身体感觉的作用,它能让她的乳头保持一种持续的兴奋状态。   这位好色的护士将希茨菲尔转向了自己,毫不犹豫地用手指在希茨菲尔的乳房两侧滑动。“哈哈哈!”她尖叫着,笑得不可开交。律希尔的搔痒不仅引起了痒痒的感觉,而且希茨菲尔乳房附近的折磨也使她的胸部轻微颤动。这使得夹在她乳头上的衣夹连带产生了些许阵痛,坚硬的乳头向希茨菲尔的大脑不断传来持续而不安的疼痛感。   “啊,啊,唔……唔……唔!”希茨菲尔在痛苦和怕痒的折磨下哭出了声,同时,这个女孩在坚故的束缚下徒劳的扭动着身体,试图逃离这地狱般的折磨。尽管如此,律希尔还是毫不留情,搔痒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下。“哈哈哈!”希茨菲尔紧紧地咬着口球,堵塞的嘴里不断传出含糊不清的笑声。   当律希尔前后摆动左手手指时,她巧妙地将右手伸向希茨菲尔的右臀部,解开比基尼内衣上的系带。“你再也不需要这些了,”,右手回到希茨菲尔的另一边侧腰上,用纤细的五指在皮肤上不断留下划动的痕迹。“哈哈哈!”可怜的女孩不断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母亲的举动。   然后,律希尔用右手一边挠着希茨菲尔,一边拽着比基尼内衣的左侧,让紫色的布从她的私处滑落。“好了,”律希尔停了下来,停止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搔痒。希茨菲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着头,当她看到那件单薄的衣服躺在肮脏的地板上时,她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吓得直发抖。   这位17岁的少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尽量会被母亲剥得一丝不挂。当母亲在她面前转过身来拿起内衣时,她吓得赶紧合拢大腿,用力拽着脚踝周围上的皮铐。   希茨菲尔希望她的母亲不会注意到她的白虎小穴,但越这么想,母亲似乎越想好好打量一下这个赤裸的姑娘。“所以,这就是你去泳池派对的造型,对吧?”律希尔的眼睛不断扫过希茨菲尔的身体“你想脱下你的泳装,直接跳进去,向男孩们炫耀你的硬乳头,是吗?”   希茨菲尔被她听到的话吓了一跳。她使劲摇了摇头,试图否定母亲的话语中的情景。“那这里呢?”律希尔调侃道,手指朝希茨菲尔的骨盆戳去。被束缚的女孩一碰就猛地一跳,像个孩子一样咯咯地笑。“张开你的大腿,”律希尔命令道。   希茨菲尔完全绝望了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完蛋了,但她紧紧合拢自己的大腿,紧紧使出自己剩下的力量。“相信我……你不会想违抗我的,”律希尔嘲弄道,她走到希茨菲尔身后时,双手沿着希茨菲尔的大腿滑下。然后,她抓住希茨菲尔的两个膝盖,拉开双腿,将女儿的大腿展开。   “啊!”希茨菲尔呻吟着,无助地反抗着母亲的拉扯。毫无疑问,她的母亲把她的大腿分开了一个接近90度的角度,直到她的臀部完全暴露出来。然希茨菲尔可以感觉到她的母亲跪在她的下面,检查着不再“私人”的区域。   “我就知道!”律希尔宣称。“我的女儿是个十足的荡妇。”律希尔喊道,放开了希茨菲尔的膝盖。害羞的少女立刻闭上了大腿,脸上一片通红。她闭上眼睛,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啊。   “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就呆在那里,想想你做了什么,”律希尔笑着走上地下室的楼梯。希茨菲尔光着身子挂在拳击袋上,胸部裸露,嘴巴被口球撑开,口水还在不断流下,同时流下的,还有屈辱的眼泪。   律希尔回来后,拿着一个剃须刀摇摇头,“还有……哦,看看这个!”她说着,按下剃须刀上的一个小按钮。希茨菲尔可以听到小装置发出嗡嗡声。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当律希尔把剃须刀光滑的弯曲端从腋下穿过时,希茨菲尔的好奇心被痒痒感完全打消了。装置发出的震颤不断刺激着她腋下的嫩肉,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呜呜呜!”她在口中咆哮,又恢复了徒劳的挣扎。律希尔慢慢地把剃刀游走过到希茨菲尔的身体,直到滑到了阴部的下方。   “哎呀!”当剃刀贴上了她的下体时,希茨菲尔请不自己的爆发出一阵哀嚎。“现在看看你是如何暴露自己的。”律希尔咯咯地笑着,拿着剃刀贴在了暴露的阴蒂上。希茨菲尔用力地撞在拳击袋上;振动器在她的阴部嗡嗡作响,带来了她从未见过的快感。   律希尔意识到她的女儿似乎很享受这种情况,用一只手拿着震动的剃须刀对着女儿的阴部,用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希茨菲尔弯曲的双腿。“哈哈哈,哈哈哈!”被束缚的女孩喊道,现在除了阴蒂的快感之外,腿上那细微的痒痒也成了一个大问题处。   这些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在一瞬间升上了天空。“嗯……嗯……哈哈哈哈哈!”她不停地笑着,在快感的加持下不断尝试合上大腿,但又为了迎合快感而张开大腿。律希尔继续搔着她柔嫩的大腿,享受着女儿在她面前那郁郁而不得志地蠕动。“我知道你喜欢用这个小玩具玩自己,不是吗?”母亲调侃道,用振动装置轻轻地摩擦着希茨菲尔裸露的阴部。   这位17岁的女孩被贯穿全身的奇怪感觉冲昏了头脑,她深深地呻吟着以表达自己的愉悦反应。“看来,你的下面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了对吗?”律希尔把右手从大腿根部移到了被迫冲着天花板上的脚心上。希茨菲尔甚至听不懂她妈妈在说什么,但她的阴部显然已经湿透了,一滴滴液体顺着嗡嗡作响的剃须刀渗出。   “嗯……啊……啊!”她的呻吟越来越重,感觉自己的似乎就快要到达顶点了。“求求你,,啊,,快点,,,哈哈哈!”她大声透过口球表达自己的渴望,拼命反抗着自己的束缚。她头脑一片空白,闭上了眼睛。她感到一股爆炸性的刺激感已经涌到她的阴部。   正当希茨菲尔准备高潮时,律希尔咔嚓一声关掉了振动器,把它放下。“啊!”希茨菲尔呻吟着,无助地扭动着身体。残忍的母亲站在被吊起来的女孩身后,手指重新贴上了她娇嫩的皮肤。“哈哈哈哈哈!”希茨菲尔尖叫着,腰部又传来了那熟悉的痒痒感。   律希尔毫不留情,她用手指戳不断地着无助的、被束缚的女孩。手指不断向下,直到希茨菲尔的大腿内侧。希茨菲尔极力收紧大腿,反抗着紧紧的束缚。“哈哈哈!”她尖叫起来,因为律希尔邪恶的手指回到了敏感的腋心,开始打起了圈圈。   希茨菲尔的黑色长发左右甩动,她觉得自己的胳肢窝已经痒到要炸开了。她的眼角开始流下欢笑的泪水。紧接着,律希尔把手指放在希茨菲尔翘起的脚上,又挠了挠她脆弱的足弓。“哈哈哈哈!”每处的痒感都是那么的强烈,希茨菲尔委屈的不断哭泣,却又因为不断地痒痒疯狂大笑。   在似乎绝望地扭了扭脚丫后,希茨菲尔感到搔痒的折磨终于停止了。“我认为这是你你应得的,”律希尔一边嘲笑一边拿起剃须刀。“唔,唔,”希茨菲尔穿过口球,发出了呜呜的叫声,拼命地想说“我愿意”。她很惊讶自己知道律希尔在说什么,更惊讶自己如此渴望那种快感。所有尊严和尊重的思想都被她阴部的悸动所淹没。   希茨菲尔听到一声“咔嚓”的声音,她感觉到一个冰冷的物体压在她裸露的右脚上,不由得轻轻地摇晃起了右脚。“别担心,我也有自己的玩具,”律希尔笑着用胶带把自己的金属剃刀裹在希茨菲尔的脚上。“咔嚓”一声,金属片贴在柔嫩脚心上的感觉使的希茨菲尔咯咯地笑了起来,   被捆绑的女孩试图把剃刀抖下来,但胶带把剃刀牢牢地粘在她脏脚上。然后律希尔开始在希茨菲尔的另一只脚上裹上另一把金属剃刀。“嗯,哈哈哈!”裸体女孩试图反抗,但那牢不可破的束缚让她感到绝望。恶魔般的母亲点击了一下振动器,两个脚心上的振动器开始了震颤,不断蹂躏着希茨菲尔已经被折磨了许久的脚心。   当两个剃须刀震动并搔痒她的脚时,希茨菲尔惊讶地向下看,看到金属剃须刀被粘在她的阴部上。律希尔把剃须刀直接放在她女儿的阴蒂上,然后再把它牢牢地粘住。当剃须刀的振动器被按下时,那种激发快感的震动,让希茨菲尔“嗯!”地满意地呻吟了起来。   律希尔退后一步,看着三把剃刀在希茨菲尔身上嗡嗡作响,被束缚的女孩高兴地扭动着,她正享受着振动器带给她阴部的刺激,   然后,律希尔松开了硬棕色乳头上的两个衣夹。“啊啊!”她痛苦地呻吟着,但很快那种痛苦就被强烈的快感淹没了。律希尔看了看她那欲求不满的女儿,满意地离开了房间。讽刺的是,希茨菲尔终于感觉到了一种隐私感,在那里她可以尽情享受快感。   “呵呵!”她高兴地咯咯笑着,脚心的痒感让她非常不适,但无所谓了,阴部灼热的感觉克服了脚的痒痒,她开始对着自己的隔着口球大声呻吟。“噢,噢!”她不断浪叫着,在束缚中无力地扭动着。   那种暴风雨般的快感又回来了,但剃须刀在她阴部的嗡嗡声似乎减弱了。这位17岁的女孩闭上眼睛,开始用屁股抵着拳击袋,享受着从阴蒂中爆发出来的快感。   希茨菲尔脚上的振动器的刺激没有变化,但问题是她的阴部上的剃须刀的电量似乎在逐渐耗尽。“嗯,嗯……,”希茨菲尔感觉到即将到了的高潮开始驱使她的身体,让身体变得更加敏感了。   “嗯,是的!”希茨菲尔感觉时候到了,她背靠着沙袋,把背高高拱起,感觉就要高潮了。就在她期待着最后一刻的震动能使蜜穴喷发出甜美的汁液时,剃须刀停止了工作,不再嗡嗡作响。“不!不要!”她喊道,用屁股使劲地撞在拳击袋上。她寻找着,寻找着最后一次触摸,最后一次感觉,这种差一丝的境况让她近乎发狂。   然而,希茨菲尔一无所获。“啊啊啊啊!”她尖叫着,拼命挣扎着挣脱束缚。她的胸部左右摇摆,大腿快速开合,但无情的皮铐将女孩牢牢束缚在了原地   希茨菲尔放松了身体,深深地呼吸着,脚上的痒痒开始占据了她的脑海。低沉的嗡嗡声和持续的搔痒开始吞食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直到两个多小时后,律希尔才来到地下室放了希茨菲尔。从这件事,希茨菲尔学到了一个教训。   “永远不要相信律希尔的要求。” 第一章 弗洛街日常   “所以……”希茨菲尔单独眯着右眼,盯着满脸郁结的戴伦特。   “你每次连肉都不处理一下就直接炸吗……”   “你光说了要炸,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时候?”戴伦特嘴硬不服气,“而且又不是不能吃!我看阿什莉每次都吃的很香!”   你要是沦落到在食物口味这方面去和阿什莉比,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希茨菲尔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非常轻松的将这番意思通过眼神表达了出来。   “考虑到以后你还要照顾阿什莉……看好了,我只示范一次。”   无奈的摘下围裙给自己系上,希茨菲尔一段时日后终于又站到灶台跟前。   “首先是肉。”一块鲜肉被她按住切片,“你切的太厚了,太厚不容易炸透,锤的时候也锤不烂。”   “希茨菲尔——”   外面传来夏依冰的声音。   “你之前说放在冰块盒子里的奶酪呢?”   “戴伦特炸了。”   “哦。”   “……”戴伦特默默攒动嘴唇,隐约觉得被冒犯了。   “切到这么薄的薄片,然后套上干净的纱布,把它进一步砸扁摊开……”希茨菲尔继续教学。   一块块切好的肉片被她用擀面杖砸过,不但变得更扁,覆盖面积也比原先大了一倍有余。   “哦可以变得这么大啊……”戴伦特惊叹的在旁边学习,“我还以为你是要我把肉砸成肉酱……”   “砸成肉酱,纤维破坏的太彻底,就没有嚼劲了。”希茨菲尔直摇头,“这一步的本质目的是为了破坏肉内部的纤维结构,让它吃起来更加软嫩。”   “砸到这个程度就可以放奶酪了。”希茨菲尔把砸好的肉饼一层一层的叠起来放到一边,又取了最后剩下的、没来及被戴伦特祸祸的奶酪,用切刀削面的方式剃了一堆奶酪碎下来。   “要放这么多么?”   “当然……你不要看它是固体的时候多,化掉之后就没多少了。想要做成咬一口就喷涌而出的效果一定要多放,不然这夹心吃起来几乎没什么味道。”   希茨菲尔冷静的给戴伦特讲解其中原理——她倒了一大堆奶酪碎在一张薄薄的肉饼上,相较于肉饼本身的厚度量非常夸张。然后将肉饼的边捻起来包住奶酪碎将其卷起,成品是个短短的圆柱。   戴伦特一阵抓耳挠腮。他一直是按“猪排扁肉”的样式去尝试做奶酪猪排的,研究了几个月怎么把奶酪平均塞到肉排里,完全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剩下的就是油炸了。”希茨菲尔丢掉围裙,“你自己会炸吧,戴伦特?”   “……会。”戴伦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老实回答。   “制作流程和原理都详细教给你了,剩下的你来做,晚饭我们就吃这个。”   把活都丢给戴伦特,希茨菲尔走出厨房,满脸都是神清气爽。   教人做事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再加上做菜也能让人愉悦,这双份的喜悦叠加起来本该让她留在厨房。   但这栋房子的厨房装潢很阴森——严格来说整个萨拉就没有多少厨房是不阴森的。   墙就是水泥墙,地就是水泥地。希茨菲尔真不习惯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直做菜,而且她发现自己现在很受不了烟熏的味道。   “希斯!”   刚转到走廊就撞上一堵肉墙,耳边传来一声欢呼,下一刻希茨菲尔感觉自己被抱了个满怀。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快!!!”   感觉到双脚有离地趋势,希茨菲尔立刻大叫,逼的对方迅速松手,腼腆的站在那,满脸都是不明所以。   “阿什莉。”希茨菲尔整理衣装,看向换了一身全新衣服的“野人女孩”,“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能看到个喜欢的人就冲过去抱。”   “希斯是说过。”阿什莉还是没摆脱野外生存的习惯,说话时身体动来动去,时不时挠挠肩膀又挠挠腰,“但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看到喜欢的东西想亲近不是很正常嘛?”   “那你也得征求对方同意。”   “可希斯从来也没有表示过不同意啊?”   我只是不想说的太粗暴怕伤你心罢了……   希茨菲尔伸手捂脸。   这样下去不行。   都多长时间了还是这德行,这送去学校教育的成果也不怎么样嘛……   也不知道戴伦特是怎么运作的,导致那个学校里完全没有人敢认真管教阿什莉……看来以后还是要对她严点才行。   阿什莉在野外生活多年,虽然体型壮硕但心智却和六七岁的孩童无异。想在现代社会生存她首先得懂得基本的道德和廉耻,不然她连和人交互都做不到,离开自己只能饿死。   希茨菲尔是打算以后让阿什莉能独当一面,至少自己能养活自己的。   哪怕对方就算一直赖在这她也不介意,她也不想把女孩养成废物。   “哦!”阿什莉看到她失望的样子立刻安静下来。   “我……我会好好的……听希斯的话的。”   “……”看到她这样,希茨菲尔又有些不忍心了。   “晚上教你认字。”她挥挥手,“去院子里玩吧。”   “嗯!”   和平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夏依冰买完菜和奶酪回到弗洛街12号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到希茨菲尔在严厉数落阿什莉。   她把菜篮子放下,看看跪坐在地毯上的壮硕女孩,看看站在那里呵斥她的灰发少女。   再看看被撕的乱七八糟的、里面棉絮甩的到处都是的沙发靠垫,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直接笑出来了。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搞笑,让她想起扎菲拉训斥家里的狗。   希茨菲尔惩罚阿什莉,教会她写“我再也不敢了”,要她在本子上将这句话抄写100遍,然后瞪了眼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可恶女人,兀自冷着脸上楼去了。   夏依冰想了想,先把东西送到厨房分类。   该处理的处理。   该放冰箱的放冰箱。①   ————————   ①:单纯只是加了冰块的箱子。   ————————   然后她洗了手,通过楼道的多层铁栅栏门来到第三层,一眼就看到希茨菲尔站在书房窗边发呆。   “嗯……?”   希茨菲尔正在想心事,冷不丁一双手从身后抱住她,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   “没记错的话。”   她微微蹙眉。   “我只是说了‘顺其自然’。”   可不代表我真的就答应你可以为所欲为。   “这也是顺其自然的一种。”夏依冰在她耳边说道,“朋友之间的亲昵罢了……我们还是朋友的吧?”   “嗯……嗯!”   希茨菲尔被热气吹的耳朵痒痒,自从在梦界被植物触手玩弄得不成人形后,虽然活了下来,但感觉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像是乳房又有些变大的趋势,和衣服摩擦也会产生快感,而小脚也变得更敏感了,偶尔被风吹过都感觉发痒,现在被夏依冰这么搂着都感觉浑身发软。 挣扎一会发现没用,姑且就任由她这么抱着。   毕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这个程度,她勉强能接受。   “扎菲拉的消息到了。”   夏依冰突然说道。   “南辛泽的遇难者人数继续上升,已经破了一万。”   “……怎么会这样?”   希茨菲尔听的心惊。   离开南辛泽的时候,她了解到的数据是死伤加起来都不到一万。   怎么才过了没多久时间遇难者人数就破万了?   灾难不是结束了么?   南辛泽又发生了什么?   “之前伤亡不大,是因为我们治好了那些轻症果瘾者。”夏依冰说道,“用手术处理他们畸变的部分以达到根除它影响的目的……仅从健康角度来看他们做的很成功了。”   “那为什么……”   “你应该能反应过来的希茨菲尔。”   夏依冰顿了顿。   “那些人都是自杀死的。”   希茨菲尔陷入沉默。   没错。   这才是报纸战争的真正影响。   “我考虑在梦城开一门课。”   良久之后,她轻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专门归纳传播信息方面的知识。” 第二章 反差   距离南辛泽的灾难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在阿斯芬的强烈建议下,希茨菲尔并没有回到位于维恩港的鸢尾花街211号,而是先行回到黑木市,回到弗洛街12号暂且住下。   根据阿斯芬的说法,这是因为王都接下来“会非常乱”。   “一名分区区首、主教背叛,最终被下辖的骑士团长砸爆脑袋,这种事甚至都不是丑闻一词能形容的了。”   他当时是这么跟她说的。   “而且还死了一名黄金骑士,械阳教团接下来内部怕是有一番大肃清。”   “其中有些脑子一根筋不正常的——比肖密拉-卡尔还不正常的那种——他们可能会把目光转到你身上,这不是夸张,你只要回去就一定会被此事波及。”   希茨菲尔能理解他的想法,所以欣然接受他的建议,在今年冰月之前都老老实实蹲在黑木市观望休息。   反正她现在也不缺钱了。水晶海的悬赏,外加解决南辛泽的问题教团还要付给她一大笔佣金,即使把这些钱全存金行吃利息,她都能确保生活无忧。   晚饭桌上有四个人,希茨菲尔、夏依冰、戴伦特、阿什莉。   戴伦特经过希茨菲尔详细指导终于学会做奶酪夹心猪排,他兴奋的要死,一口气把所有材料全炸完了。   希茨菲尔原本想指责他炸的太多,但阿什莉恐怖的吃相和胃口震撼了她,让她把指责的话全咽回肚子。   饭后,希茨菲尔去厨房切了点果盘来给所有人消食。   戴伦特靠在沙发上研究她们从南辛泽带回来的一大堆报纸,翘着二郎腿读的津津有味。   阿什莉愁眉苦脸趴在茶几上,她的罚抄还没做完,要被监督着抄完才能睡觉。   夏依冰给希茨菲尔使了个眼色,少女当即跟她上楼,来到她新换到三楼的主卧室详谈事情。   “你想在梦城开课,是不是只要和普丝昂丝说一声就好。”夏依冰问她。   在她看来,既然普丝昂丝是梦城实际上的控制者,而且希茨菲尔要做的事情又是有意义的,这件事想办成应该不难。   “哪有那么容易。”希茨菲尔摇头,颇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平时也该多看看书,不要光顾着处理那些案子。”   夏依冰在她眼里是个神奇的女人。   一方面她很成熟。懂事理,会待人。拥有大量稀奇古怪的见闻学识,可见平日里应该没少走南闯北,或者沉浸在影狮档案室查阅资料。   但她的成熟和博学却是相对的。她可以在一些令人惊叹的领域做到专业级——比如笔迹和足迹辨认方面;但却会在一些常识领域犯迷糊——比如认为在梦城开课只需和普丝昂丝说一句话。   不过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相反,她觉得夏依冰这样很可爱。   就像前世有些人说的什么来着。   反差萌。   “这里面可能涉及到利益冲突的。”她轻声给对方解释,“虽然学者圈子相对来说更纯净,但那里并不是纯粹的乐土……费迪南德当初的遭遇你也知道的,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各个学院之间也有派系,也会为经费和投入吵的不可开交。如果希茨菲尔只是想选一门课当正教授那真的是一句话的事,其他人想必也非常欢迎。但如果她想开新课题——   尤其这个课题还这么大,在她心里甚至应该从人文社会学里单独分出来开个新学院。   那反对的人一定很多。   “这样。”夏依冰神色有些黯淡,“那是我想多了。”   她看上去很失落,因为她马上就要回维恩述职,还想着力所能及的帮帮少女,至少帮她带话给梦界回廊。   “其实就算开不成也没关系。”看到她低垂脑袋的秀丽模样,希茨菲尔内心被稍微触动。   夏依冰今天的穿着很“日常化”,唯一区别是她把短裤换成了短裙。   这让她看起来更有女人味了。   当她失落的时候,她兀自放在膝盖上交叠的手,从裙摆中垂落、并排交叠在一起的两条黑丝长腿都是那样的瞩目。   看的希茨菲尔甚至起了一丝丝怪诞念头。   夏的脚型应该也很漂亮……   她会不会也被律希尔挠过脚呢? 希茨菲尔又想起了律希尔和她的扮演游戏。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安慰,希茨菲尔不断表达她是真无所谓。   她要继承夫人的意志,那肯定是要全国各地到处探案到处跑的。   极端情况甚至可能出国,在这过程中也免不了要不断学习、研读刑侦和制香两门功课。   而传播学的概念实在是太大太广泛了,她本身并非这个体系的学生,只是因为前世见过类似的情况沾了光,不打算厚颜无耻的按照自己的理解去为该学科撰写教材。   没积累,没时间,更没精力。   信息传播是国家的领域。光个人着急是没用的。相信经历了三波劫难后萨拉能明白它的重要性。   所以她本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   能成功最好,她就挂个名,把自己会的东西讲掉就溜。   不成功也没事,萨拉也会找其他渠道来开设这个课程。   可能是希茨菲尔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   夏依冰很快发现她在盯着自己的腿。   “好看吗?”   她突然问道。   “!”   希茨菲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万万没想到这种事情夏依冰会直接这样问出来。   “嗯……好看……”   “想摸摸吗?”   “我……”   希茨菲尔冷汗都出来了。   这就是夏认知里的“顺其自然”么?   一开始她以为女人是故意在用伎俩诱惑自己。   但当她和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对上,看到那双黑眼睛里纯粹的好奇,她立刻明白,恐怕夏依冰在这方面也是一知半解。   是了,她当初在水晶海亲我的时候都那么愣,不可能短短几个月就有这种巨大转变……   “可以给你摸。”   夏依冰很自然的说道。   “但作为交换,我也要摸你。”   “希茨菲尔——”   楼下传来一阵电铃,随后是戴伦特的呐喊声。   “快下来——”   “你有新任务啦——”   希茨菲尔立刻站起来,掠过女人落荒而逃。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就是当夏依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摸上来了……   ————————   感谢:小指轻翘、格里芬木星炮★、顾羲、碎叶雾、书客2812710771、江燃……感谢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三章 乘务员小姐   希茨菲尔下楼后看向戴伦特,戴伦特给她指了指门外。   他不是不想越过房子的主人主动把客人放进来,但考虑到对方教会他做奶酪炸猪排了,这个面子他还是愿意给的。   希茨菲尔看到他吊儿郎当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皱眉瞪了他一眼,吩咐阿什莉:“抄写就到此为止吧,去外面帮我把人带来。”   阿什莉愣了愣,然后兴高采烈的出去,没一会就带进来一个穿着厚厚大衣,满脸都是焦急忧愁的年轻女人。   哦,或许用女人称呼她都不太合适。因为她看起来甚至不到二十岁,只是衣着打扮的成熟而已。   “哦!”看到希茨菲尔后她愣了一下,先是盯着她仔细打量一阵,然后又转过头盯着阿什莉,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原来这位才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吗?太好了,我还以为……”   “太冒犯了!”戴伦特在旁边插嘴进来,“为什么‘艾苏恩-希茨菲尔’就不能是我呢!”   “啊?”年轻女人又愣了一下,然后瞪大双眼:“可是我听说她是个女人!”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女人呢?”戴伦特极其骚包的捏了下领结,挑眉抛给她一个媚眼:“嗯~?”   “马普思-戴伦特你给我滚到楼上去——”   “开个玩笑……当着客人的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立刻——阿什莉去看着他,不许他出房门一步。”   阿什莉将脸色大变的戴伦特拎小鸡似的拎起来,继续兴高采烈的上楼去了。   “抱歉让你看了笑话。”希茨菲尔转身对客人欠了欠身。   “随便找个地方坐吧,这里还有些水和点心,如果你不嫌弃……”   “不……已经很好了!”年轻女人刚刚在沙发上坐下,听到这句话连忙摆手,“我是吃过东西才过来的!别准备别的……冬天有些就很好了!”   她看得很清楚,桌上的大盘子里可是堆叠着一些包裹奶油的水果切片。而且品种非常丰富。   要说萨拉乡下情况恶劣到水果都吃不起那确实太夸张了,但就她的个人经历而言,品种如此丰富的水果沙拉,而且是在冬季出现,足以证明她要找的人有不俗的经济实力。   这让她内心大大松了口气。因为在她看来经济实力某种程度上也等同于人脉,等同于武力,就算她在这里得不到实际意义的帮助,或许也能通过对方打听到别的渠道。   更别说她其实是撒了谎——她有大概五六个小时没吃东西了,这条街靠近城市的边缘并不好找,她费了老大力气才摸过来。   于是她伸手想要拿一块水果,但是因为水果包裹着奶油,很滑,她的态度又过于小心,以至于手指拿捏时都不敢用力,那块黏糊糊的东西中途啪的掉在桌上。   “非常对不起!”她惊慌的站起来,双眼乱瞟,“我这就去——”   “你看起来有些受惊过度了,诺姆小姐。”   “别着急,先坐下来,旁边有干净的手帕,用它擦擦手,在你左前方的书本上应该摆着一瓶牙签,从里面弄一根出来当餐具就行。”   一边说着,希茨菲尔一边背对着客人蹲下来,给壁炉又添了一把柴火。   “熊!”   炉子里的火苗猛地窜出来一截,伴随轰轰的火焰灼烧声以及木料燃烧时产生的噼啪动静,落到洁莉-诺姆眼里更显得这背影优雅神秘。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她大惊失色。   “你里面那件外套上写着呢。”希茨菲尔站起来,轻巧坐到客人对面,“胸口的铭牌上有字母,而我研究过一些语言和文字方面的知识。这个字母的排列组合……又要是给女孩的,又要有意义……考虑到民间一些常见姓氏,我猜你应该叫洁莉-诺姆。”   字可能不一定和她心里想的汉字对上,但应该就是这个读音没错。   “天啊!”这位诺姆小姐先是受到惊吓般跳了起来,然后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还是希茨菲尔好言安慰才让她重新坐下。   在专业人士看来很浅显醒目的东西,落到她眼里却宛如魔法。   “你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是一个厉害的侦探!”   诺姆小姐带着叹服说道,看向希茨菲尔的眼神中开始夹杂更多好奇。   “我都没有跟你说这些东西……你还能看出些别的吗?”   “你是指你在巴布鲁斯当火车乘务员的事,还是指你其实已经和家里闹翻了,大概算是离家出走?”   “噢!”诺姆小姐两只眼睛都瞪的溜圆,“您真的不是事先听说过我的事吗!?”   “我显然没那么神通广大。”   “但是!但是这种事也——可以跟我说说您是怎么做到的吗?”   “一个人可以撒谎伪造自己的职业,但有些日常工作中养成的习惯却是不好改的。”希茨菲尔说道,“从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在观察你了,你的穿衣组合很怪,两件厚外套加上丝袜高跟鞋,这不是一般年轻女性会在这个季节选择的穿搭。还有你的走路姿势,不是受过专业统一的训练是不可能那样走的。”   “就从这里看出来的吗?”   “如果只有这样,我只能判断你可能是从事的是服务行业……”希茨菲尔微微抿唇,“但你甚至有闲情逸致来问我这些问题,而不是上来急着说你的目的,由此可以看出你并不是急迫到连家都来不及回——来不及给自己换条裤子换双鞋的程度。所以我猜测你并非本地人,因为如果是本地人有什么不是特别急的事要找我帮忙,他们肯定会穿好衣服,或者干脆等白天再来。”   “再结合一下这些因素:服务行业、非本地人……”   “能让一个外地人如此打扮跑来找我,我猜你工作的地方离你家很远,或者干脆就会到处移动。”   “而在船上工作的服务人员是不允许穿高跟鞋的,那结果就只有火车。”   “哦……”诺姆小姐发出惊叹,“但是您怎么知道我住在巴布鲁斯?”   “纯猜测,因为我有关注列车时刻表的习惯……你一定是乘今天的火车来的,今天黑木市两个车站加起来只有四趟车——其中两趟来自北方,两趟来自西南,一个来自北方的乘务员小姐可不敢穿这么薄的袜子,继续排除可以算出你只能来自格林镇、费林镇、巴布鲁斯城、托克城……等等这些地方,而巴布鲁斯是这两班车的双向终点站。”   “如果我是你。”   端起茶杯吸溜一口,希茨菲尔眯眼微笑。   “那我肯定会考虑在这里安家。” 第四章 格林镇谜案   “太令人惊奇了!”诺姆小姐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确实,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是表现的有些太明显了……但是你凭什么能判断我是离家出走的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牙签戳了一块水果送到嘴里,随便嚼几下就吞下肚子。   “因为你衣服上的名字缩写并不是天生在那的,它是绣上去的,我猜测这出自你家里长辈之手,他们可能是担心你才做出这种预防措施。”   “也许这是我找裁缝绣的呢?要知道,很多地方的街头都有这种摊贩生意……”   “手艺人是不可能把针脚绣错的。”希茨菲尔打断她,“绣错了大不了拆线改,成本又不高,放任这件作品流传出去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诺姆小姐低头看看左胸位置绣的字母,这才发现——确实有一个字母的边线突出去了。   但她还是不服气:“那也可以是我自己绣……”   “停住别动。”希茨菲尔突然打断她。   “嗯?”诺姆小姐立刻顿住。   “看看你现在的手,这根牙签是不是和针很像?”   “嗯?”诺姆小姐更迷糊了。   “还是我之前说的习惯问题,一个精于针线活的人显然不会用这么粗暴的动作去摆弄牙签。”   “……您不觉得这种解释有些牵强吗?”   “但考虑到你刚坐下的表现,诺姆小姐。”希茨菲尔双手交叠着靠在沙发上,“你看起来就像一个家庭条件小富即安、从来没做过多少活计的人。”   “一个正常家庭如果不是缺钱缺的厉害,大概是不会让你这样的孩子一个人跑到巴布鲁斯租房住的。所以我猜你家里可能不同意你找这份工作,你真正的家应该不在巴布鲁斯,而在这两班车途经的其他中转城市。”   年轻女子这下脸红了。   她知道,是自己上来毛手毛脚的行为出卖了这些信息。   “我没问题了。”她诚服的说道,“您确实是个优秀的侦探,希茨菲尔小姐。”   “很好,看来我们可以谈正事了。”希茨菲尔翘起嘴角。   她并不是故意要吓唬客人——哪怕她知道这种卖弄学识的行为不太礼貌。   但怎么说呢。   她看出来对方有事情要求她帮忙。而她过于年轻和……异常的外貌在侦探这个行业里太过具有欺骗性,招致雇主怀疑是经常的事。   所以即使她还没有了解这是什么忙,即使她还没有答应要去帮这个忙,她也要给对方打个预防针,向她展示自己的本领。   只有对方发自内心的对这份本领表示钦佩、服从,在她答应帮忙的那个结果里才会老老实实按她吩咐的去做,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那种愚蠢的意外。   她已经见到了太多意外和死亡。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重复了。   “事情是这样的。”诺姆小姐顿了顿,组织语言后开始诉说,“确实,我叫洁莉-诺姆……我在巴布鲁斯租房独居,但有一点您没猜对,我原来的家也在那里……我确实和他们闹翻了因为他们要我嫁给一个我刚刚听说名字的人,而就我这样的……如您所说,我懂的东西不多,这个社会上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是我能做的,那我只能利用我的,嗯,相貌,去尝试一些服务行业。”   “我在雷辛铁路运营公司应聘成功,他们是我能找到的所有选择里第二好的。第一好的选择因为我拒绝交代家庭关系和联系方式没有要我,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防止我出什么意外联系不上亲人朋友,但是我之所以出来就是为了摆脱他们的控制,我当然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在哪里做什么事。”   “我的工作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正常时间,有时候是轮班制……这全看我们搭乘的那班车——雷辛3号线开到什么地方。而我这次就是从这条线最西南的终点站赶过来的。”   “最西南的终点站……是格林镇?”希茨菲尔插话问道。   她在维恩的时候听人说过这个镇子,据说那很美,有整个萨拉最大最壮丽的红枫叶林,是个宛如童话仙境的旅游胜地。   当然这只是对有条件的富人而言,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会也不愿意离开当前的居住地,旅游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   “对,格林镇。”   “你可以继续了,诺姆小姐。”   “我——”年轻女子深深吸了口气,“我本来该跟随雷辛3号一起回来,但是我在那趟车上认识了一个朋友,一个对我来说意义很重要的朋友……我猜测他可能在格林镇遇到了麻烦,所以——”   “等等。”希茨菲尔再次打断她,“我可以知道你是怎么猜测的吗。”   “在火车停靠的那几天里我们有互通书信。”   “火车还能收信?”   “在一些落后的地方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小姐。你只要找到送信的人,把信交给他,再给他匹配任务的报酬,你想让他送到哪里都没问题的。”   “这样。”希茨菲尔听懂了,原来不是专业的邮差,是跑腿的。   “我们有互通书信……而他一直在信里描述他所遇到的一些怪事。”   “怎样的怪事呢。”   “他说他怀疑这座镇子是有问题的。”   谈到这里的时候,诺姆小姐显得非常紧张害怕,两只手都绞在一起:“他说——他统计了来这座镇子的旅客人数和离去的人数,发现二者对不上,怀疑镇子里隐藏了一个邪教组织劫掠外人。”   “这指控就很严重了。”   希茨菲尔眉头皱了起来。   其实她想说这是无稽之谈。   对个人而言,没有情报网的协助想要观察一个旅游胜地——哪怕只是小如一个镇子——的客流情况也是很困难的。   更别说没记错的话格林镇是有一个大湖的,对方漏算的人完全可以从水上走,因为这个就怀疑镇子出问题……未免有些不太严谨。   这和她有些时候靠猜推理不同。   刚才她针对洁莉-诺姆的推理哪怕错了也不碍事,但这项指控做出来是要出大事的。   既然格林镇是有名的胜地,说明关注者众多。连械阳教团都专门在那里安置了防护措施,那些阴沟里的蛆就算再一根筋也不至于选这种地方。   太醒目了。   作死行为。   “对!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年轻女子激动的道,“我以为他是不想和未婚妻相处,或是和她家里人产生矛盾才这样说的……但是很快我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他在最后一天再也没有给我送信,我们之间的联系断了!”   “你怀疑他失踪了?”   “是的!”   “你确定他是失踪了而不是打算单方面结束和你的联络吗。”   “不可能的!希茨菲尔小姐!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和他关系多要好……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就敢当着我的面调侃那位未婚妻呢!”   希茨菲尔撇嘴,没有说话。   “而且我确实找上去确认了。”   但是诺姆小姐的下一句话让她微微变色。   “他一直以来给我送信的那个地址……我找到那个地址,红枫街14号,发现那里并不存在。”   “格林镇没有这个地方。”   “没人见过他。”   “他的一切都蒸发了。”   ————————   感谢:小指轻翘、碎叶雾、vigiler、白衵夢、书客32260018789、大蕾米、一根羽毛……以上读者的打赏和刀片支持~!   非常感谢~! 第五章 跨越时空   “唔……”希茨菲尔沉吟了一会。   “你确定他给你送的每一封信都是‘红枫街14号’这个地址吗。诺姆小姐?”   “确定!”洁莉-诺姆立刻点头,“不用那么客气了希茨菲尔小姐……我很荣幸能得到你的帮助……所以你直接叫我洁莉就好。”   “好吧洁莉……所有的信你都留着吗。”   “我都留着呢!”她立刻伸手去套外套的口袋,“一共4封,它们都在这了!”   四封被她贴身收藏的、带着淡淡体温的淡黄信封被她取出。希茨菲尔伸手接过来,先是互相对照,比较看了看信封,发现它们都是同样的规格。   比常规邮局用的信封更大,纸张更厚,类似那种牛皮纸。拆口不在宽的那边而在窄的那边,大部分送出的地址确实都标明了是‘红枫街14号’。   她再看看送信人的签名。   尤热尼-柯柏菲。   一个有些拗口的,古怪的名字。   “两种可能。”希茨菲尔抬头看了看委托人,“要么这个地址就是不存在,他之所以每封信都特意标注地址是为了提醒你一些信息,可能和‘红枫街14号’有较大的关联。”   “啊!”洁莉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但是我在镇子上找了很多人打听,他们都说这个地方是不存在的?”   “只是在格林镇不存在而已。”希茨菲尔笑了笑,没有多说。   在洁莉紧张的注视下,她将那些信封拆开,抽出四张整齐叠放的信纸,一一摆在信封之上。   她开始依次阅读信的内容。   这位柯柏菲先生在第一封信里留下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聊了聊他已经抵达未婚妻的府邸,和对方见过面,但是对方的一些缺陷让他不太满意。   总的来说,就是字里行间表示他可能会推掉这门婚约。   这当然是比较失礼的行为,但是在萨拉倒也不算很严重。因为大部分人搭伙都是为了过日子的,有些人连生存都是问题,自然没那么在乎尊严。   第二封信则描述他在镇子里的一些见闻,说他去了红枫叶林,那里确实很美……还去爬山,去划船,基本把格林镇最值得游玩的地方都跑了一遍,不吝对此地的赞美之意。   希茨菲尔看到日期,注意到这两封信都是同一天写的。   第三封信就不简单了,尤热尼-柯柏菲首次表示‘他觉得这个镇子可能有问题’,他确切的用了‘诡异’、‘不正常’、‘让人不安’之类的描述,希望洁莉可以多关注下这些信息。   “他给你这封信是在第二天。”希茨菲尔抖抖信纸看向对面,“你是怎么回应他的。”   “我告诉他,他应该是多虑了。”洁莉答道,“因为我来过格林镇很多次……从来没有哪次听说当地出过邪祟,那里一直有教团的人镇守着,他们不会放任异教徒在那里发展的才对。”   “最后这封信的日期又不一样,说明你在那里停留了三天?”   “是的,这是火车必要的休整时间。因为格林镇有不少土特产可以带回去交易,同时也是给我们员工放假。”   “但你好像并没有下车到处走走,你总是待在火车上吗?”   “我……”洁莉愣了愣,然后理直气壮的道:“我可是在雷辛3号上做了半个月哦!希茨菲尔小姐!我已经是第二次来到那个地方了!那里该玩的地方我都玩过!”   “而且……”说到这里,她有些腼腆的低下脑袋,“而且我得一直留意他什么时候送信来……所以我就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   “你之前说当地并没有红枫街14这个地方存在……是指‘14号’不存在还是‘红枫街’不存在?”   “红枫街,那里没有这条街道。”   “那这个地址至少对当地来说是彻头彻尾无效的了,你确定他能收到你的回信吗?”   “确定!”洁莉再次点头。   “为什么?”   “因为他给的这些信和我给他写的回信都是有关联的。”洁莉说道,“比如我问他有没有好好玩,他就在回信里说了这事……这些问题他都有顺带在信里回答。”   “那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了。”希茨菲尔蹙起眉头,嘴里嘀咕:“至少时间是对不上的……”   “什么时间?”   “没什么。”希茨菲尔含糊过去,终于打开最后的信纸。   [我可能遭遇了一些危险。]   第一眼就看到这么个开头。   [这座镇子有问题。这里出入的旅客人数其实是无法对应上的,我怀疑这里有东西在吞噬生命。]   [为了确认我的猜测,我又去后山的枫叶林走了一趟。这一次我回来的很晚。我在那里发现了可怕的脚印,还在天黑之际听到一些怪异的,让我害怕的野兽嘶吼。]   [我是越来越不想在这儿多待了……但是我却无法如愿!我可能被困在这了!]   [洁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去黑木市弗洛街12号找一个叫艾苏恩-希茨菲尔的人。她是个侦探。最近一段时间解决了不少麻烦问题。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能帮到我。]   [另外,在你真正见到这个人之前千万不要向其他任何人透露此事——连你遇见我这件事都不要说!这关系到你的生命安全!]   [你偶遇的朋友,尤热尼-柯柏菲]   字迹很潦草,似乎他在书写的时候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   这和前面几封信完全不同。   真奇怪。   希茨菲尔腹诽。   看到这里,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洁莉-诺姆会直接赶到这里来了……但她不认为自己的名气已经能从维恩港传递到萨拉全国。   虽然她确实在近期解决了几个大案子,但其中很多案子由于涉密的缘故,萨拉反而不会大肆宣扬她的功绩。   要说她在民间出过的最大的风头,估摸着也就是水晶海案。   单独因为她破解了水晶海之谜就被另眼相待吗?   好像有些站不住脚。   “柯柏菲先生有说他是在哪里听说我的吗?”   “没有。”   “啊……那他可真是够博学的。”   希茨菲尔讥诮的笑笑。   洁莉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这句话该怎么接。   “在这里住一晚吧,诺姆小姐。”   希茨菲尔沉吟一番后提出建议。   “那这件事……”洁莉急道。   “明天。”少女打断她。   “明天我会给你答复。” 第六章 心理暗示   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的委托人小姐是舟车劳顿。   希茨菲尔弄了点剩下的面包,配上新鲜奶酪当夹心,丢到烤箱里热了热。洁莉狼吞虎咽的全部吃完,几乎是当着她的面刚上床就发出鼾声。   “她累坏了。”少女身后传来声音。   房间刚熄灯,夏依冰从阴影里走出来,轻轻贴上少女的肩膀,一边绣着她发丝中透出的淡香一边说道:“这个案子你可以接。”   两人在客厅商谈案子细节的时候,她一直缩在楼上偷听。所以她当然知道希茨菲尔现在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对方举动弄的她耳朵脖子有些痒痒。   不过看在女人没有进一步动作的份上,她也没做出躲避的举动。   都说顺其自然了。   既然自己也不讨厌,那确实也……没有躲的必要。   “阿斯芬不是说了吗,维恩这段时间会有较大的变动。”夏依冰掰着她的肩膀,推着她走出客房,“继续留在弗洛街搞不好是要被传唤的,别忘了白影宫一直没召见你,再加上你帮斯凯家解决了难题,又在南辛泽大展身手,整个维恩高层势力现在都对你充满好奇。”   “但我是图书馆的人。”希茨菲尔说道,“至少名义上是。”   “噢,但你可不是树人族呢。”夏依冰耸肩。   “维恩的权力争斗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希茨菲尔当然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不是树人族,那些人连命运之轮的面子都不给吗?   “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但是也差不多了。”夏依冰在她耳边叹息一声,“因为这里有一个逾越的问题……要知道,白影宫和贵族群体里一直有些人认为不该和树人族展开合作。理由你应该也猜得到,因为它们确实不是人,和我们并非一类。在最不客气的言辞里那些树人和邪祟无异。”   “年轮说过,树人族当初帮助人类在最危急的时刻建立了萨拉。”希茨菲尔声音很冷,“……他们就不感到脸红的吗?”   “也许和树人族一起建立萨拉的人听到这些话是会脸红的吧,但是这些人么……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希茨菲尔这次没回话了。   “而树人族也很不乐意平白遭受这种指控。”夏依冰继续道,“虽然我不喜欢它们,但它们确实对权力没有任何欲望。我听说它们的繁衍方式毫无任何快乐可言,是个极为枯燥的过程……再加上它们看人类的女孩是另一种审美,你确实想不到任何一种可能,它们会篡夺人类的权力。”   这无疑是很粗鲁的臆测,可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   排除食欲,智慧生物还有两种最难避免的欲望。一个是权力欲,一个是生理上的欲望。   既然树人族从客观条件上不具备这些欲望,那它们也真的没有必要和人类交恶,就为了一点名义或者尊重挑起纷争。   希茨菲尔甚至能想到它们会如何应对——为了避免坐实一些指控,在形势比较严峻的时候,它们不会禁止白影宫对下辖的人类探员展开调查。这种时候它们只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而希茨菲尔……她甚至都不是这个组织的正式成员。   “所以‘命运之鈅’也是废物了吗。”少女冷冷说道,“那些前人的牺牲,在一些人眼里是一文不值?”   “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夏依冰安抚她道,“你有命运之鈅,有荣誉会员的身份,至少安全局这一级是无法强制调动你的……在法律层面他们没法动手脚,但他们可以想办法诱使你主动犯错。”   “比如左脚先进门这种理由吗。”   “……”夏依冰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但是她也知道希茨菲尔并不是危言耸听,因为形势真的已经严峻到这个程度了。   命运之鈅的庇护是有前提的——要持有者不主动犯事才行。希茨菲尔当初就取笑过这东西没什么卵用,她取笑的一点不错。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希茨菲尔问她,“怎么会波及的如此之大?”   “……因为庞迪契。”夏依冰摇头,“他们检测了他的尸体……是服毒,而且没有被感染。”   希茨菲尔一愣,猛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夏依冰对她轻轻点头。   希茨菲尔心里发冷。   这意味着从头到尾庞迪契都不是被强制控制的。他的背叛是纯正的、完全出自他自愿的。这和卡德加、琼斯两位主教的背叛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这样一来就能说通了……如果日蚀教会都能在地区行政长官的职位上安插人手,那做出批复的高层有没有问题?审核这一任命的人有没有问题?   庞迪契没有被感染控制,即是说不再能用‘是否污染’来确认那些潜藏的邪徒。   所以这次排查才会如此严谨,恐怕维恩港的紧张氛围会持续好一段时间。   那确实是……有必要离这个中心远一点了。   “这次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但伊森马上会回来。”夏依冰还在给她分析,“你可以从他和马普思中选一个带着,再加上阿斯芬的暗中保护……应该不会再出问题。”   这种自信她还是有的——南辛泽的惨案令王室震怒,所有教区除了排查异端外还在大力搜捕辖区的邪徒,力度之大实属罕见。她觉得那些老鼠一定会躲藏起来,不敢在近期出来作祟。   “别急。”希茨菲尔摇头。   “我还得搞清一些细节。”   来到另一头的客房,推开门,两人一眼就看到马普思-戴伦特正被阿什莉按在桌前,一边嘟哝一边帮她抄写作业。   她们惊动了阿什莉,她愣愣对着希茨菲尔看了一会,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将他甩开,瞬间占回位置开始补救。   “你以后不要想我再给你买冰淇淋吃。”   戴伦特爬起来整了整衣领,脸上表情恶狠狠的。   “再给你买一次,我就是狗!”   “有任务,马普思。”希茨菲尔在门上敲敲,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戴伦特出来,希茨菲尔将洁莉-诺姆和尤热尼-柯柏菲的故事跟他描述了一遍,问他这位柯柏菲先生和命运之轮有无关系。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   她并不认识此人,但对方显然认识她……普通人不太可能隔着那么远知道她的名字,怎么想都是图书馆探员嫌疑最大。   “哦,这个我不好立刻给你答案。”   戴伦特陷入沉思。   “我们的外编人员太多了……不光囊括那些私家侦探,还包括一些隐藏的情报据点。如此庞大臃肿的组织每天都会发生人员变动,这很正常。”   “说具体点。”   “我没听说过尤热尼-柯柏菲的名字,也不排除他是新加入的。”   男人耸肩。   “当然我倾向于他不是,因为如果他是我们的人,他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向你求助。”   “唔,这么说概率很小了。”   希茨菲尔其实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她只不过是来做最后的确认。   “这个案子听上去很有意思。”   男人眼巴巴的看着她。   “我觉得我在这里当婴儿保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作为你名义上的搭档,我们是不是应该——”   希茨菲尔看向夏依冰。   “我推荐你带上他。”女人点头。   然后突然贴近少女,在她耳边轻轻吐气。   “格林镇不比南辛泽,那里有很多丛林湿地,穿浅色的袜子在那行走会很容易脏。”   “……你想说什么。”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身体发僵,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涌。   “我给你留了几双我自己的,就在你的房间床上。”   近距离看,女人脸蛋也有些发红。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就拿去穿。”   ————————   感谢:小衣丶、碎叶雾、雨下听桐、utor……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七章 意外   夜深人静,整个弗洛街只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   偶尔有警员乘车或步行经过这里,看到那抹灯光总是会宽慰一些,然后继续前往他处巡逻。   这是因为他们知道的事情比一般人更多——常人都以为去年发生在黑木市的灾难是多亏了秘密警察才能缓解,他们却知道弗洛街12号的主人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12号在深夜亮灯,那就意味着她回来了。   他们虽然并不清楚对方具体有怎样的能力,发挥了多少作用。   但怎么说呢。   当你身为一个普通人,却不得不在有邪祟的世界中做守卫的工作。你大概率会发自内心的尊重你遭遇到的每一位“专业人士”。   希茨菲尔并不知道已经快被她忽略的殡葬师身份在很多人眼里是那般尊崇,她现在正在苦恼该怎么处理那几双袜子。   半小时前,她还坐在书桌前撰写自己的笔记。但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凝聚心思,脑海中总是掠过一双修长的、健美的,某种程度上可以用丰满来形容的黑丝长腿。   所以犹豫半天她决定暂时中止手头的工作。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床边,盯着摆在上面的几条袜子发愣。   袜子都是夏依冰留给她的。一共十双,无一例外都是有些厚度的裤袜。   她应该是……躲在上面偷听完之后就立刻跑来操作了这些……   希茨菲尔拎起一条袜子,扯了扯松紧,脸蛋不自觉的开始发红。   丝袜这种东西,大致上并没有大小一说。因为松紧上的余地太大,以她和女人的体型差距,穿这些袜子没有任何问题。   这里主要困扰她的是两方面的原因。   一个是,虽然这些袜子都是洗干净的,但几乎可以肯定它们都被女人穿过。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贴身衣物吧……?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要穿着这样的东西,让这样的东西紧密贴合半个身体,希茨菲尔就感觉腿脚发软,还有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在从脚底传递上来。   另一个就是这些袜子的颜色了。   在希茨菲尔的认知和概念里,黑丝是要比其他种类的袜子更能凸显出女体的性感和美的。   这并不是说她看轻其他种类的袜子……没有这回事,而是黑色总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当这种魅力蔓延到丝袜上的时候,它会赋予这种贴身衣物同样独特的特质,让它天然增添了更多诱惑。   作为一个前世阅历并不丰富,并没有谈过任何恋爱,甚至连对性别认知都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的人,希茨菲尔接受新身体的过程并不坎坷。   但这不代表她能穿上这种……几乎可以说是性感代名词的服饰还不产生任何心理波澜。   所以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挑战。   既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要不是知道夏对这方面也是一知半解,我真怀疑她是故意想让我在心理上难堪……用这种方式来‘攻略’我了。   希茨菲尔扯扯胸前的辫子。   她觉得女人很可爱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夏依冰总想在感情上展现出成熟的一面来带动她,但却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落在少女眼里有些……幼稚。   虽然希茨菲尔也没有和女人的任何经验就是了。   “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犹豫半天,希茨菲尔还是决定接纳女人的建议,此行就带上这些袜子。   如果赠送这些袜子的人是抱有“穿上它们你就是我的所有物,就代表你被我占有”之类的心思,那她打死也不会穿的。   但夏依冰肯定想不到这种程度,只是单纯从实用性的角度考量才提出建议。   没看她当初也脸红了吗……   对她来说,这也是自己的贴身衣物。将贴身衣物送出去给别人穿这种行为,对她来说也很难为情吧。   这么想,希茨菲尔心里顿时就舒坦了许多。隐约还觉得自己占了女人的便宜。   好像在网上听说过一个词叫原味丝袜……   鬼使神差的,她挑起袜子的末端嗅了几下。   没有异味……   “嗯!?”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赶紧回头,确认门还关着。   “嗖——”然后立刻像做贼一样把所有袜子都叠好塞到箱子里,重新坐到书桌前,灯光下的额头隐约在冒热气。   第二天,夏依冰顶着两只不太明显的黑眼圈起床,洗漱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无论希茨菲尔打不打算往格林镇走一趟,她今天都是要回维恩的。   她可是最先察觉到圣堂后院惨剧的人,又在现场看护了那么久,维恩有一大堆人等着找她问话。   昨晚没睡好啊……   把最后一件衣物塞进箱子,再把扣子扣上,女人对着窗外伸了个懒腰,按住面颊用力搓动。   老想着希茨菲尔会不会拒绝……   也许让她买新的穿就没这么多事……   提着箱子出来,她恰好听到楼上也有人在往下面走。   客房都在二楼,三楼只有主人在住。这下来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夏依冰不经意的抬头。   厚重长裙,一如既往的黑面白胆。   但是好像又有些不同……   好像有两撇神秘的黑纱在裙摆下跳跃、攒动。   那是纤细的脚踝……   透过黑纱,隐约还能看到足跟轮廓……   不由自主的瞪大双眼,夏依冰看着少女下楼。   “……”   希茨菲尔被这热烈眼神盯的整个身体都在发麻,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不就是换了袜子,至于这样——啊!”   说到一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乃是光顾着看对方表情和组织语言,右脚蓦然多踩了一截。   多出这一截,就只有脚跟的小半和台阶搭上。而这点接触面显然是不足以承受她全身重量的,她理所应当的在惯性和引力作用下身形一矮,眼看着就要在台阶上摔个屁股蹲儿。   夏依冰当即冲了上去。   她反应快,自持可以把少女一把捞住。   但是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人们想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在冲上去的过程中,夏依冰清晰的看到希茨菲尔双脚翘起,嘴唇张开,右眼睁大在酝酿惊恐。   两只拖鞋飞了出去,那厚重的、保守的长裙裙摆也同时掀开,恰好将少女所有裙下风光都展露出来。   那一刻,夏依冰大脑一片空白。   她忘了自己冲上去是要接住希茨菲尔。   忘了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做什么。   整个视线中——乃至脑海中只剩那片神秘的风光。   身体保持前冲的惯性一直迎上去。   直到和风光的尽头彻底相撞。   “噗!”   鼻子好像撞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紧随其后的就是鼻梁传来一阵剧痛。   痛苦让夏依冰迅速清醒过来。她立刻用双手抱住眼前的躯体,稳住重心,这才避免了被直接从楼梯上撞下去的凄惨结局。   还好……   心里松了口气。   把她撞倒了倒是不打紧,毕竟她从小锻炼,骨架子硬朗,这种冲击不算什么。   怕的是希茨菲尔出什么事。   就她那比小动物好不了多少的身体素质,虽说近期好转了不少吧……但夏依冰肯定不想做这种危险的尝试。   “还好吗?”她试探性的开口询问。   然后她立刻反应过来——这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自己脑袋深埋的位置好像不太对劲……   这到底是……   拖敏捷思绪的福,夏依冰瞬间将刚才的一切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包括少女摔过来的慢镜头。   包括她朝上扬起的、被丝袜包裹的,她还从来没看到过的双脚脚心。   还包括……   唔……   夏依冰咽下一口口水。   还包括她现在整张脸都……贴着的丝袜包裹的洞…… 然后不小心舔了一口。 第八章 分别   马普思-戴伦特感觉这顿早餐的氛围有些诡异。   在他看来关系很要好的两个人突然像陷入冷战一般互相不再说话,所有人都只顾着吃东西,这客厅温度比昨天晚上下降了起码三度。   看看阿什莉。   强壮女孩大口大口的吃,那样子写满了无忧无虑。   再看看远道而来的客人,诺姆小姐。   她不断打量希茨菲尔,脸上带着忐忑不安。但即使如此她也没忘记大口咀嚼面包和煎蛋,这种应该不能用无忧无虑来形容,说没心没肺比较合适。   所以发现这两个人有问题,并且关心她们的人就只有我吗?   戴伦特扬眉,张嘴想说点什么来活跃气氛。   “所以希茨菲尔是决定要帮忙了吗?”他看向灰发少女。   “嗯。”希茨菲尔面色沉稳的切下一片煎蛋,“综合考虑了很多方面,我觉得去一趟格林镇也挺不错。”   坐在她斜对面的洁莉-诺姆立刻露出兴奋的神色,但她不敢叫出来,立刻捂住嘴,不时翻眼朝这边偷看。   “那么夏莎探员今天也是打算回维恩了?”戴伦特又转向另一边,“我昨天晚上好像听你说会有你的同僚加入这次行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   “伊森-道尔最迟会在下午17点之前抵达这座城市。”夏依冰冷冷瞥了他一眼,“我已经用我们的方式通知过他,他不需要休息,你们下午15点就可以动身前往南部车站,先买好四人份的票,等接到他之后就可以直接登车。”   “马普思,你要走吗?”阿什莉抬头,瞪眼看着戴伦特,“希斯要走,你也要走,那我岂不是又没人要了?”   “会有人来照看你的,阿什莉。”希茨菲尔说道,“马普思做事不靠谱,让他来带你本来就是错误的选择。这次我打算去找这条街上最富盛名的莫雷森太太,她给很多大户人家当过幼教,想来负责你的起居学习不是问题。”   “但是我不认识莫雷森太太呀!”阿什莉眨眼。   “没关系,你一开始也不认识我,也不认识马普思。”   “但是我不想让那些陌生人离我太近!”   “你总要接近他们的。”希茨菲尔驳回她的所有反对意见,“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我会给莫雷森太太提学习指标,回来后我要看到你的成果。”   阿什莉整个人都焉了下来,却很罕见的没再任性。   她虽然不懂事,但却较一般孩子更有眼力。希茨菲尔的不高兴虽然没有写在脸上可她依然能察觉出来,两相比较,她更不希望惹对方生气。   “我来收拾吧。”   吃的差不多,夏依冰主动站起来收拾东西,还说自己要去洗碗。   戴伦特忍不住瞥了希茨菲尔一眼。   自从他赖在弗洛街当客人,洗碗从来都是他的工作。   这也是女主人的安排——美名其曰“木头多沾水没坏处”。   戴伦特一直觉得这话虽然没错却很不尊重人,多次试图反抗失败,没想到这个惯例会在今天打破。   他是解放了,但他好像并不开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夏依冰主动系上围裙走向厨房,希茨菲尔一言不发迈步上楼,探员戴伦特百思不得其解。   不能说他反应迟钝,这件事确实很难解释。   哪怕他……   连希茨菲尔换了双黑色的袜子都没看出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   回到房间把自己锁在里面,希茨菲尔再次用力揪了自己的头发。   我在发小脾气吗?   这种小女生一样的行为……向来被我鄙视的行为……   夏确实下意识舔了一下,但那并不是她主动的。整件事说白了只是意外,而且我们很快也分开了……   她不断在心里组织语言,但组织着组织着,她发现自己好像单纯是在为对方辩解。   那我自己吃的亏呢?   她问自己。   虽说她不是故意的。   虽说那只是意外。   但她可是被舔小穴了!   两只拳头捏的紧紧的,少女全身神经紧绷,整个人都因为过度的羞耻而在轻微颤抖。   理论上来说她不该在意的。   她给自己设想的反应绝对不是这样的。   但是她发现她就是有些克制不住。   那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她不懂。   也想不明白。   ……   这种僵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下午13:30。   夏依冰拎着箱子到门口换鞋。   她准备走了。   此时,戴伦特在楼上收拾自己的东西;阿什莉在房间里和莫雷森太太做初次交流;洁莉不好意思一直赖在这里,说要提前去车站帮他们买票。   希茨菲尔不下楼,那就无人替她送行。   这也是我自找的吧。   看看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夏依冰自嘲。   不过那种风景……   那种口感……   她舔舔嘴唇。   真希望能再来一次。   “不给主人打招呼就要走吗。”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希茨菲尔?”   忽的转身,夏依冰惊喜的看到少女正踩着楼梯从上面下来。   “那个,早上的事我很抱歉……”然后她立刻想起来此时该说什么,“我没想到……但那确实是我的失误……我不该……”   “不是你的错。”   希茨菲尔强行打断她。   与此同时,她心里也彻底释然。   既然是意外,那责任就归结给意外本身好了。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   女人张了张嘴。   虽然这么说,但她仍不确定少女是不是真的不再生气。   所以还是要很小心的。   然而下一刻她猛地瞪圆眼睛,只感觉一股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好像有一个温润的、柔软的东西在自己唇上啄了一下。   “此行回维恩……一切小心。”   希茨菲尔脸色很红,但仍坚持保持严肃。   “如果维恩局势真有你们推测的那么严重,连维尔福都不一定能在这股潮流中保全自己……万一真出了事情记得去图书馆找年轮求助,哪怕你真的不喜欢她。”   “另外,这里有一个答应给你兑现的秘密……”   “别说——”   猛地将手指按在少女唇上,夏依冰坚定制止她继续发言。   “我感觉我现在像在梦里……”   “所以……为了让我将这股感觉保持的更久一点,这个秘密可以留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详细讨论……”   “你觉得呢,希茨菲尔?”   两股目光相对,互相都能看到对方眼里闪动的情愫。   “卡西米尔都叫我‘艾苏恩’。”   希茨菲尔咬紧嘴唇,尽力抑制自己的心跳。   “你还叫我……‘希茨菲尔’?”   太大胆了。   她在心里感慨自己的行为。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应不应当……   “那就艾苏恩……”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又被抱住。   “或者艾妮。” 第九章 禁忌   希茨菲尔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意外的一摔,以及感谢因为那一摔而尴尬起来的特殊氛围。   但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这事,她是不会允许两人之间的感情一下推进到这种程度的。   毕竟——答应了是一回事,埋在她骨子里的对这方面的谨慎是另一回事。   夏依冰看起来倒是很高兴的样子,她倒是有理由,这种日想夜想苦思冥想最终求而可得的遭遇并不是每个人在这辈子都能领略到的。她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差点让希茨菲尔以为她开始发自内心的尊崇女神。   不过希茨菲尔还是放不太开。   她觉得这种推进已经有些超前了,所以她没有允许女人进一步将手放在自己身体的私密部位,也没有允许她求来的吻。   “你该走了。”她说,尽管她内心其实也很不舍,甚至恨不得不要管新来的案子,直接和对方一起返回维恩。   但她毕竟已经答应洁莉了,她要负起侦探的责任。   而且阿斯芬可是说过,在上个案子的最后有数伙人想要劫走她甚至暗杀她。   她的身份和女人不同,有些人动起手来会非常的肆无忌惮。更何况她的力量相较于“人类”而言还是有些太孱弱了,贸然在这种局势下跟着回去,她怕自己成为对方的累赘。   站在台阶上目送夏依冰上车,希茨菲尔一直盯着那辆车驶过转角尽头。   她惆怅了一会,也回到自己房间中开始做最后的检查。   这次要去的地方位于西南,气候相对维恩这一带肯定是舒服的多,有些过于臃肿厚重的衣服就不需要带了。所以她挑选了几件可以披在裙子外面、内胆有绒毛的小外套。   那地方靠水,又是山林,蚊虫问题可能会比较严重。她又翻出来几瓶有驱虫作用的香水,把它们包在夏依冰赠送的袜子,周围再用衣物包好。   剩下的问题就简单多了……书、笔记、用顺手的钢笔、一把目前荣登她腿环常客的朗尼克转轮枪、六盒子弹、枪套、枕套枕巾被套床单……把这些东西都丢进去,她的准备也就宣告完毕。   其他有什么缺漏也不打紧了,只要带上足够多的钱,在当地想来也可以买到。   时间快到下午3点的时候,她去喊了戴伦特一起动身。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听莫雷森太太的话。”希茨菲尔在给阿什莉整理衣领。   因为两人之间的身高差,阿什莉是站在台阶下给她摆弄。戴伦特觉得这一幕看起来很有意思,但有莫雷森太太在场,他啥都没说。   “希斯什么时候能回来呢?”阿什莉眼巴巴的望着希茨菲尔。   “不好说。”希茨菲尔想了想,还真不好给她个确切答复。   这个案子有不少疑点,并不像一起单纯的失踪案。她只能表示会尽量快的了解一切赶回来看她,还和她约好了回来之后带她去王都玩。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养着她么?”   驾车前往车站的路上,戴伦特终于忍不住问她,“咱们那一块的街坊邻居倒是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但更远点的地就没那么乐观,你可能不知道有些人背地里是如何腹诽你的。”   对于一个独身女子来说,突然将一个孩子——哪怕这个孩子看起来有些强壮过头——接到房子里居住,怎么看都有些不太合适。   戴伦特本身已经领略过那种滋味好一段时间,他很清楚闲言碎语的滋味。像这次希茨菲尔回来弗洛街住,如果没有夏依冰跟着一起也住进来,他是没脸继续留在这的。   他会默不作声的消失,以免自己的存在让这种影响继续恶化。   希茨菲尔一开始没懂他什么意思,但很快也反应过来。   确实,她不得不承认,这方面是有些欠考虑了。   但没关系——无所谓,她本身也不在乎这个。   这种名声对打算嫁人生子的女孩来说是很麻烦,但她可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以她的经历要是传出去被当成妓女都算好的了,坊间要说就让他们说,只要不影响她的日常生活都没问题。   她隐晦的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并很小心的略过了和某位女警探的异常关系。   但是——如果戴伦特现在还反应不过来,就是说他可能不一定懂这两人为什么关系时好时坏,但他一定清楚两人间具体发生了什么——那他也没资格以探员身份而自居了。   戴伦特说话向来比较直接:“你有想过和她这样相处下去的后果是什么吗。”   “……什么意思?”这次希茨菲尔没有听懂。   这种事情有什么后果?   等等……他这次说的不是阿什莉?而是……夏?   “尽管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很安逸祥和,但这毕竟是一个笼罩在灰雾之下,时刻都在被觊觎的国度……”   戴伦特专心开车,嘴上却一直不停:“对这样的国家来说人口不用问是极其重要的,在一些偏远地区,教区甚至会禁止同性之间发展特殊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会被打上叛逆的标签?”   “你觉得这是危言耸听吗。”   “不是。”   车内气氛有些沉默。   希茨菲尔一开始很惊讶,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是符合常理的。   萨拉这样的国家……对荒野郊区的控制力几近于无,只能依靠石板苟在一座座聚居地里的国家,确实不可能有那么开放。   这种东西在现代都时常遭人抨击,更别说这里还有邪祟的压迫,还有那么多人对信仰虔诚。   “但是,应该不会有那么严重?”   思索了一会,她看向戴伦特。   “械阳教团的教义我看过,大体上是很宽松的……里面也没有任何禁止这方面交流的意思,所以你说的可能性到底是来自教区本身还是——”   “是来自执掌教区的人。”戴伦特直接挑明答案。   “就是那种你在任何安逸地方都能看到的老古董,他们那可能会有阻力。”   “但我不在乎。”   希茨菲尔眯起右眼。   “我也不信他们没事干天天盯着别人做了什么。”   尊重一下时代背景和社会风气也没什么不好的,她都想好了,大不了两人的关系就一直放到暗地里推进。   “你是可以这样,但夏莎探员是有正式编制的。”戴伦特摇头,“整个影狮一部都是陛下的所有物,再加上她也差不多到年龄了……”   “他们还会搞内部婚配?”   “没有那么狗血……虽然影狮内部都比较放得开,但也并非是完全强制性的,比如做到维尔福那个等级,如果他想拒绝,一句‘我的身心都属于维恩,都属于陛下’就能推开麻烦。”   “对你们来说嘛,如果没有人刻意盯着你们,针对你们,你们想怎么样倒也问题不大。”   “但是……”   后半句戴伦特没说,他相信少女能领略其中意思。   因为她们确实,已经被盯上了。   严格来说是希茨菲尔。   被盯上的是她。   所以是因为我的存在而牵连了夏……导致她后续会面临那些刁难的吗,夏应该不像我一样可以随便避孕,要是被要求去交配……   想起最后女人回望自己时那不舍的眼神,少女心里挺不是滋味。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也别太担心。”   戴伦特试图补救这份沉默,“咱们干的可都是危险活计……总还是有那么些特权的。”   “别的不说,‘可能引发心理疾病导致噩梦失控’就是很好的借口,无非会开罪几个混蛋而已。”   “……确实。”   思索了一会,希茨菲尔难得顺着他的话一同点头。   “谢谢你的提醒马普思,但这件事在我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会书,到车站了再来叫我。” 第十章 雷辛三号线   见到伊森的时候,他的气色已经萎靡到一定程度。   “我猜你最起码两天两夜没睡觉了。”希茨菲尔惊叹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有些破损的棕色大衣,内里是一件墨绿色的马夹和白衬衫,打着领带戴着呢帽,和大多数时候的常规打扮并无区别。   但是他的神态看起来非常疲惫,眼眶笼罩着一层十分明显的黑眼圈,眼袋深邃,眼白部分布满血丝,嘴唇、法令纹和鼻翼侧边的交界处因为熬夜上火而起了脓包(已经被故意弄破),甚至连下巴上的胡渣都没弄干净。   “不,是几乎三天三夜!”伊森沙哑的说道,同时用力咀嚼着他在刚才那班车上新买的香叶。   这种叶子对清洁口腔没有任何效果,但嚼碎它会产生一种浓烈的,和薄荷有些类似的气味,不但可以提神醒脑更可以掩盖一些不太严重的口腔异味。   伊森需要这东西是因为他已经三天没好好打理自己的卫生情况了……他可不想在希茨菲尔跟前失态。   “她跟我描述情况的时候可没说你是这么夸张。”希茨菲尔有些担忧的凑近他,“你这状态能行吗?”   她感觉现在的伊森和去年相比起码老了五岁……她这个案子也不是非常需要对方加入进来,弄成过劳死就不好了。   “应该没问题。”伊森掏出怀表看了眼,“其实这对我来说反而是放松……就比如在赶来的那趟车上我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所以别看我现在状态不怎么样,其实已经比在辛泽的时候好太多了。”   希茨菲尔想了想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觉得伊森也没说错。   传说格林镇的风景特别优美,最适合放松度假,伊森跟着去总比继续留在辛泽教区帮忙要好。   “南辛泽的情况怎么样了?”   和伊森汇合,他是认识戴伦特的不需要再做介绍,三个人开始往雷辛一号线的检票窗口走,一边走还在一边闲聊。   雷辛公司只能也只敢把一号线安排在这个位置,洁莉说她会在这里买好车票等着他们。他们将在这里乘坐雷辛一号线去往中部城市,再在那里换成三号线前往格林镇。   “不怎么样。”伊森摇头,“灾难看似平息了,但留下的麻烦还有许多……尤其是庞迪契的问题导致整个辛泽教区的行政人员都被彻查,这段时间那里的政务工作完全是瘫痪状态。”   “这里最烦人的是……其实本来也没谁指望那些蛀虫们做什么实事,庞迪契在位的时候大量工作其实都是丢给南北辛泽的教区完成。就像之前的黑木那样。”   “但是,你们也清楚辛泽现在是什么情况。连费卡琼斯都出了问题,他们在调查完整个教区的情况前自然也不敢再给他们发布任何任务。”   “所以这些活,这些积压下来的工作就全落到你们头上去了?”   戴伦特听的直咂嘴。   “啧!啧!我真庆幸我不是为人类工作。”   希茨菲尔也是小有感慨……她原来一直很奇怪伊森这些影狮探员留在那边能忙些什么,现在她知道自己的臆测完全错了——她应该问还有什么忙是他们不用帮的。   “不过,这次你做的真不错。”话题最终又转回到希茨菲尔自己身上,伊森一脸赞许的看着她,“我看完所有资料了……你真是……我想穆柯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希茨菲尔瞳孔稍微缩了下,“我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   那些在魔像之难里舍身救过她的人。   那些更多的,她连面孔都记不清楚的人。   她不会让他们做出的牺牲白费。   “不要给自己太多责任感!”伊森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转身抱住希茨菲尔安慰她。   他只是感慨而已,本意不是要给希茨菲尔带去这种厚重的压力。   “以你的身份,以你的力量,你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已经足以回报这个世界……让你们这种年龄的人参与进来本身就说明我们做的还不够好,这应该是——”   “好了哥们,别说了。”戴伦特打断他的煽情,“说了这么多你不口渴吗,看看诺姆小姐都在那等了。”   洁莉确实已经到了。   她挥舞着几张车票,站在检票口的栏杆后面一边蹦跳一边对这边大喊大叫,总算引起了他们注意。   隔着栏杆碰头,洁莉将三张票交给他们,他们再给虎视眈眈的安检员看过,这才得以进到栏杆里面,并排走向候车的月台。   可能是伊森挑起的话题确实太沉重了,进来之后,他们都没有多做交流。   而洁莉本身就是个外人,希茨菲尔能拉来两名“侦探同伴”她已经很感激了——要知道她只付得起一份钱——自然不可能凑上去打扰他们。   登车、转车过程也都没有出任何意外。   一天后,坐在雷辛三号线的宽敞车厢内,希茨菲尔凝神观察车厢环境。   她没有要包间,也没有因为有钱了就坐头等车厢。但却专门问了洁莉那位尤热尼-柯柏菲先生当初是坐的哪个位置,特意要她买了一样的票。   所以她现在坐的位置,和这起案件中的失踪者当初可谓是一模一样的。   都是背对着车头。   都是靠窗。   对面也都坐着洁莉-诺姆。   戴伦特和伊森就坐在走道对面,万一出什么情况他们可以立刻过来。   “你是说,他很挑剔。”   “是的,他对饮食有非常严格的要求,不但点出我们做的菜肴不正宗,还说就算正宗也不会吃别人给他的食物。”   “但他确实喝了你们给他端来的水?”   “对,加了点柠檬汁的白水,我们给他热了一下,他要喝烫的。”   “烫的?这还真是个古怪的癖好……”   希茨菲尔在和洁莉讨论失踪者,试图初步给他建立一个基本印象,顺带看能否发现什么隐藏的线索。   雷辛公司在这个世界绝对称得上是具有开创性精神,因为车厢内的装潢和乘务员制度在其他火车上都是不常见的。   不是说其他火车没有乘务员,也有,但那些人可不会如此频繁的要求为客人提供服务。   希茨菲尔应付过几次服务申请,表示自己暂时没有需求,让那些人别来打扰自己,靠到椅背上陷入沉思。   她已经从洁莉口中了解了尤热尼-柯柏菲是个怎样的人。   他喜欢喝较烫的水。   对别人递来的食物抱有极大的警惕心理,甚至会专门准备充饥的零食硬抗饥饿。   抽烟——洁莉看到他取出过卷烟盒,而且他身上自备了火柴。   长的不错,很年轻,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吸引洁莉。   阅历丰富,仇家很多,但唯独不怎么了解格林镇。   希茨菲尔将这些元素在大脑里过了一遍。   然后有些荒唐的怀疑,这人可能是个敌国间谍。   ————————   感谢:小指轻翘、耐心的逗比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三更估计会延后一点,月底前估计会请天假调节休息,毕竟整个二月就28天……时间太紧张了一整个月都不敢请假。   ps2:我还在犹豫二月开不开悬赏。 作者的话:没爬起来,只好四更了!   身体太累了,请假次数就用在昨天吧~ 第十一章 老唐   “间谍?”   伊森有些惊讶的扬眉:“你怎么会这么想,希茨菲尔?”   在刚刚,希茨菲尔越过走道坐到这一边来,将她思考的一些东西和他说了。   她得出的结论让伊森很惊讶,因为萨拉的主要城镇都是有身份审查制度的,外来人口想要隐瞒身份随意走动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勿论是来自国外。   “因为他对外界的一切似乎都抱有警惕心理。”希茨菲尔说道,“但他却愿意喝别人给他的饮料……我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只加了柠檬汁的白水很容易分辨是否还有其他成分。”   “这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他有一那么一些些,是放松了警惕的。”希茨菲尔微微蹙眉,“这可能是因为他从一个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的地方来到了一个形势更宽松的地方,他毕竟还是人,神经不可能一直紧绷。”   “听上去有那么些道理。”伊森想了想,决定换个角度给她说明:“你知道我们平时是怎么找那些阴沟里的老鼠的吗。”   “不太清楚。”   “你住在弗洛街的时候是不是发现了那里的警力巡逻十分频繁。”   “没错。”   “但你在黑木市的市中心却看不到这样频繁的巡逻,这其实就是一种预防措施——那些人是在查找生面孔,只要他们有所怀疑随时可以上前调查取证。”   “他们可以问所有的生面孔,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现在做什么工作,在当地是否有居所,人际关系是怎样……”伊森挥舞着手臂,“然后所有的这些信息,都会以街道、城区做出区分送去人口监管司,我们抓人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去人口监管司询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   “这很聪明。”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这种做法其实就是现代警方排查制度的雏形,只不过受制于信息传输和交通的不便显得较为笨拙,但确实有其存在的理由。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制度之所以被确立同样是因为日蚀教会。以四十多年前掀起的乱战为起始,萨拉需要有这么一张网来筛掉那些驳杂的麻烦。   虽然敌人同样可以用各种形式绕开这张网——比如在魔像之难里暴露出来的那位对街医生,潜伏了那么多年才再次发难——但至少这么做加大了敌人破坏秩序的成本。   能有这样的效果,其实就够了。   “所以希茨菲尔。”伊森满意的看着少女,“你现在应该知道你的猜测概率很小……如果尤热尼-柯柏菲真的是来自其他国家,他的遭遇、所有关于他的信息根本没有机会被诺姆小姐带去给你,格林镇周边,甚至在他入境那一带的探员早就把案子接过去了。”   “也许吧。”希茨菲尔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   “我们可以写一封信让托克城的警司部门查证一下。”伊森看出她心有不甘,继续说道,“柯柏菲这个姓氏挺罕见的,如果他在那里活动过,当地的监管司一定会有记录。”   “这个主意不错。”希茨菲尔表示赞同。   火车距离抵达格林镇还有一段距离,中途要经过一个落在荒野中的补给站台。那里除了提供一些必要的应急物资外还有一个用于紧急联络的邮局,希茨菲尔让伊森现在就开始写信,然后在火车停靠休整的时候亲自将它投进了邮筒。   回来的时候,她看到一个长相老成的男人在车厢末端数落洁莉。   至于数落内容嘛……不出意外是“连声招呼都不打”、“任性”、“你知道我们有多着急”、“胆大妄为”之类的评语,平时看上去一直很活泼的洁莉此时一直低垂着头,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对。   “我很抱歉我让大家担心了。”洁莉已经看到了希茨菲尔,所以加快了解释:“但是,唐蒙,我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卷进来才一个人走的。”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走?”男人背对着希茨菲尔,明显不满她的解释,“那个男人有什么好,让你宁愿放弃这份你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正规工作跑将近半个萨拉的距离去找人救他?你和他说话的时间加起来甚至不到三个小时!”   “我并不想和尤热尼有任何超越友谊的进展!”洁莉抬起头辩解,“我只是……他确实需要帮助!而我是唯一能帮他的人!”   “得了吧,我看他就是个专业骗子!”男人咒骂道,“我去格林镇的次数可比你多多了,我告诉你洁莉-诺姆,我从来没听说那里发生过什么失踪案,他的行为是在侮辱每一位小镇居民!”   “我相信他没有骗人!”   这两人争执的太过投入,希茨菲尔不得不咳嗽一声以提示自身存在。   “哦……”男人迅速转过身,看到她之后愣了一下。   “你是……哦,你想必就是这丫头找来的侦探了。”   他撇撇嘴,对少女的轻视直接摆在脸上。   毕竟侦探可是个吃经验的活。他不歧视女人做这行,但这么年轻……还瞎了只眼,看起来就不值得信任。   “你可能还对发生了什么不太了解,侦探小姐,我可以明摆着告诉你,这大概率只是一场闹剧……”   “无论是否是闹剧,诺姆小姐都已经支付了相应的酬金。”希茨菲尔打断他,“而且我们已经在车上了,不可能中途下去。那既然如此,为何不按诺姆小姐的意志将流程走完,也好让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更深的印象?”   “嗯?”男人一愣,忍不住眯眼着重打量少女。   蓝色独眼,银灰发辫。穿着一件极为保守的黑底长裙,妆容和仪态都称得上无可挑剔,还有一股一看就是出身名门的气质。   在火车上工作多年,他自然很会看人。这种气质他只在那些最顶级的名媛身上见过那么一两次,而且都没有这么深刻,只能说是浮于表面。   “唐蒙-卢克斯。”   点点头,他对少女报出自己的名字。   “您可以叫我唐蒙,也可以学他们喊我老唐。我是这班车的乘务长——洁莉跑路前的顶头上司。”   “艾苏恩-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也报出自己的名字。   “来自黑木市,侦探。”   凭借沉着冷静的表现,希茨菲尔暂时取得了唐蒙的信任。接下来他又给希茨菲尔吐露了一些关于尤热尼-柯柏菲的情报,并在支开洁莉后叮嘱少女,“一定要揪出那个骗子”。   “……”希茨菲尔一时间也不好确认这是不是同时也在敲打自己。   她觉得应该是有的。   “这个世道对常人来说不怎么好……”唐蒙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的轻声说道。   中间他又回头看了眼洁莉。   洁莉又被两名年龄相近、穿着女式乘务员制服的女子给堵住了,她们一左一右的把洁莉拉扯到车厢的那一头,笑嘻嘻的打趣她,弄的洁莉满脸窘迫。   “特别是对她这种有点天真过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于非命。”   “所以我们都很爱护她。”   他又转回脑袋。   “尤其是对我这个死了女儿的人来说,有些时候我会把她当成我的亲人看待。”   “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侦探?”   “明白。”   希茨菲尔轻点下巴。   “很好。”   唐蒙也点头。   “我很高兴她没有找来一个喜欢说空话的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侦探——我尊重你的职业,你在格林镇想干什么我不会管,但你最好不要带着她一起,如果必须这么做那你得事先说服我……能做到吗?”   “可以。”   希茨菲尔继续点头。   “很好。”   男人终于松了口气,然后给少女让开走道。   “再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镇上了。”   “推荐您去睡一会。”   “祝您旅途愉快。” 第十二章 梦幻之地   格林镇到了。   在抵达格林镇之前,希茨菲尔透过车窗看到一片红色树海。   那确实是是令人震撼的美景……因为视角的原因她无法远眺,仿佛是一瞬间闯入这油画般的壮丽风景,叫她立刻从书中世界清醒过来,肩膀贴在玻璃上,瞪大独眼浏览一切。   红色、橙色、黄色、棕色。   斑驳的树海,天光在密林中若隐若现。满地落叶在深秋早已积攒厚厚的一层,找遍萨拉恐怕也再找不到第二个地方能用这种明媚的方式诠释秋天。   还未抵达镇子,希茨菲尔已经对“童话镇”的美名心悦诚服。   难怪那么多富人都喜欢来这里度假。   确实很棒……光这片树林就是旷世美景。   “那是红枫和红杏。两种树都只有在这里才长的最好。”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希茨菲尔转头,是唐蒙,他站在走道上,虽然是在对她说话,双眼却也一直盯着窗外的风景。   “下车的时候你们开头会闻到一股隐约的臭味,那是树叶堆积腐烂的味道。但如果你们仔细分辨会发现其中隐约带着余香,那是红杏果——待久了你们甚至会爱上这种味道。”   “我确实听说过,腐烂的红杏果是一种非常高级的制香材料。”希茨菲尔说道,“看来这次可以好好见识下了。”   “您的阅历很丰富。”唐蒙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意外,那副架势差点让希茨菲尔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职业。   但他到底不是洁莉那样的人,他什么都没说,扫了眼正在读报的伊森,靠着车窗呼呼大睡的戴伦特,趴在桌子上睡眼朦胧的洁莉就直接走了。   “老唐……老唐刚才来了吗?”   火车进站,汽笛声惊醒了洁莉。她赶紧坐起来揉揉眼睛,看到周围并无熟悉的人影才松了口气。   “太好了,每次不管做什么都要被老唐训……我终于可以自由来这玩一趟了!”   “你不担忧柯柏菲先生了吗,洁莉?”希茨菲尔问她。   “呃……”洁莉一滞,“担忧自然是担忧的……但之前几次毕竟没能好好看看这里,而且老唐他太烦了……你也看到他到底多令人无法忍受……”   “我不觉得那是无法忍受。”希茨菲尔意有所指的道,又问她:“所以你现在是被开除了吗?”   她已经从唐蒙那得知,洁莉本该跟随上一趟列车一起回对面的终点站,但她为了不让他们发现她要去做什么居然偷偷乘船溜了。   “没有。”洁莉摇头,“老唐隐瞒了我出走的消息……他们运气好没有碰到公司的查勤,所以我还没有丢掉这份工作。”   “那你确实该谢谢他。”这下连伊森都开口了,“卢克斯先生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洁莉低头嘀咕了一句,谁也没听清,恐怕听清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意思。   叫醒戴伦特,拿上各自的旅行箱。一行四人在月台下车。   这里不像城市的车站,前方还有候车厅和检票口——这里就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月台。   希茨菲尔刚下车就嗅到了老唐说的臭味,她闭上眼睛仔细体会一番,感觉确实不是完全的臭味,属于臭的部分非常非常淡,在每一丝气味的末尾都会有一股香甜、辛辣、刺鼻的味道翻涌回来。   这种回味可以提神醒脑,呼吸着这些特殊空气,她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看来制香的进度又可以往前推进一截了。   她眺望附近的红枫叶林,心情也随红黄色块而明媚起来。   没有追随伊森等人往外走,她直接快步走向月台的尽头——就顺着车头朝向的方向一直走,在边缘处看到一截长长的轨道。   “往前还有一公里。”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这条铁轨线并不是后来萨拉接管格林镇才修建的……它的建造者是这座镇子真正的执掌者‘格拉兰特’。那个家族世袭都掌管、控制着镇子的发展,传说他们在萨拉建国之前就存在了。”   转头,希茨菲尔看到了一身黑衣打扮的唐蒙-卢克斯。   “列车到终点站会停靠休整三天时间。”唐蒙对她眨眨眼睛,“而我觉得——你们也确实需要一个可靠的向导。”   “我很荣幸。”希茨菲尔嘴角翘起。   “所以这条铁轨是‘格拉兰特家族’修建的?我们过来的那条铁轨线只是萨拉在这条轨道的基础上延伸而建?”   “基本如此。”唐蒙点头,伸手指向前方树林。   “那里。”他说,“铁轨消失的地方……你顺着这个方向走一公里,可以看到一个塌陷的盆地。到那里轨道就断了,再加上修缮地型凿穿山脉的成本太高,这就是为什么格林镇会成为终点。”   “唔。”希茨菲尔抿紧嘴唇,“我可以再了解些关于‘格拉兰特家族’的信息么。”   “当然,这在当地不是秘密,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格林镇并不在老唐开始指的方向,他们下了月台,朝着西南一直走,穿过一条开凿出来的林间小道抄近路,终于在一刻钟后看到了山丘下的一片红瓦。   “噢,这里太棒了!”   戴伦特惊讶的瞪大双眼。   入目所及的建筑群都是统一风格,白墙红瓦,既显眼,一定程度上又融入了山林。   尤其是隐约环绕在小镇上空的迷蒙水雾,这一切都使其成了风景的组成部分,和这片山水一同点缀着秋天。   “那就是格拉兰特的领地,格林镇。”唐蒙说道。   “格拉兰特的历史,根据格林镇当地传说超过三百年,比萨拉都要年长。”   “即使现在萨拉接管了这里,为了尊重当地风土和文化,他们也没有再为镇子竖立新的管辖者。格拉兰特依然是格林镇永恒的主宰。”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伊森皱眉,“很神奇……王室居然会允许这种形式的领主继续存在。”   是的,领主。   格拉兰特家族的存在方式简直和旧时代的领主一模一样。   “卢克斯先生。”他看向唐蒙,“冒昧问下……在你熟知的历史里,萨拉从来没有试图真正控制格林镇吗?”   “自然是有的。”唐蒙微笑,“如果我是国王,我肯定也不喜欢格拉兰特这种家族存在……他们尝试过很多次,比如在镇上修教堂、建修道院,又开设警局、邮局还有医院,企图将其他城镇的管理体系代入进来。”   “但是没用。”他轻轻摇头。   “格林镇的居民只承认格拉兰特的统治,他们表示乐意接受萨拉作为又一个广义上的统治者——他们从来也不关心这个——但真正带领镇子存续的人必须是格拉兰特。”   “巴尔-格拉兰特?”戴伦特插嘴,“我看资料上写的,现在的镇长就叫这个。”   “是的,他确实叫这个名字。”   “他们没有尝试过用一些强硬手段么?”戴伦特扬眉。   其他人诧异的看着他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   “噢!”伊森叫道。   “这真不至于!”   “确实不至于。”唐蒙忍不住咧开嘴,笑的很开心,“因为格拉兰特的人丁实在是太稀薄了……到巴尔这一代就只剩他一个人,一个连血脉都要断绝的领主根本不会受人重视。”   “更何况格林镇的风气并不好武。”他又看了眼下方的城镇。   “一个埋藏在内地山涧里的旮旯地方……交通只有两条线,民风淳朴不问世事……”   “你确实,不会把它放在心上。” 第十三章 湖畔   “因为格拉兰特家族的存在感非常非常低……平时根本看不到人,对于大多数的外来者,他们只会将这个家族当做一种象征,认为实际上治理城镇的是诺安家族和格兰家族。”   “但实际上这两个家族都是隶属于格拉兰特的。他们的祖辈立下誓言,要世代守卫格拉兰特的血脉。他们是城镇的剑和盾,在极少发生的灾难侵袭中总能挺身而出,护卫、拯救整个镇子。”   唐蒙确实是个一个合格的向导。他对格林镇当地的历史风土、人情世故了解之深,怕是从小住在这的人也不过如此。   听着他在那边长篇大论,希茨菲尔把戴伦特悄悄拉到一边。   “干嘛?”戴伦特听故事听的正带劲呢,表情颇有些不耐烦。   “你认识阿斯芬么?”   “认识……管辖第八层的大人物,你问这个干嘛?”   “什么问这个干嘛,他现在在保护我!但是这一路我并没有看到他人!”   听她一说,戴伦特和伊森也反应过来——确实,这一路好像并没有看到那个神秘的家伙有跟上来。   要说他会乔装打扮吧,但在火车上可是就那么点旅客,想要隐藏也太困难了。更何况此时此刻行走在山林里的就这么些人,除了他们五个是一伙的其他很明显是纯粹的人类,哪里有那家伙的影子?   “他不会把我们跟丢了吧……”希茨菲尔低声吐槽。   说了要好好当保镖的,没想到这么不靠谱……这才几天?   “你不懂。”戴伦特晃晃手指,“高阶探员往往用最质朴的方式执行任务,没准他已经算到我们要来,提前坐车到镇子上了。”   “但是马普思。”伊森提醒他,“从陆路能到这座镇子的车就刚才那一趟。”   “……”戴伦特张了张嘴又闭上,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恶狠狠的瞪着他:“也许他趴在车顶上呢?”   “哈哈!”希茨菲尔笑出声来,“那他确实是很有本领了……希望事实真的是这样。”   注意力回归,她又听到唐蒙在训斥洁莉。   “你不能轻易相信一个你才认识不到三个小时的人,哪怕他长的好看又有钱,你必须对他抱有足够的警惕。”   “我有警惕……”   “我看不出来,你根本不知道你看他的眼神是怎样的,你就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我,哪怕一次。”   美妙的风景,有趣的人。   希茨菲尔心情越发愉悦,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她甚至想要尝试着放开,在这林间转上几圈。   也就是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近期积攒的压力有多庞大。   这个案子还真没接错。   哪怕最后没有任何收获,把酬金退给洁莉都称得上是不虚此行。   继续前进。   在镇子的路口,左侧树林间,他们看到了一堆散乱的石碑。   “那是什么?”伊森对这种未知的东西都抱有警惕。   “不知道。”唐蒙这次没能给他们解答,“从我第一次来这座镇子的时候起,它们就躺在这地方了。大致是古代流传下来的墓碑吧,还有些雕刻什么的……没什么意义。”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洁莉瞪圆了眼睛,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一样流窜到碑群中,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就像发现宝藏般惊奇。   希茨菲尔也跟在后面,她大致数了数这些石碑,发现它们的总数在二十块以上,通体都是泛着粉白的那种石灰色,表面有些地方粗糙有些地方光滑,应该是风吹日晒多年积累所致。   体积也不算小,比常规的墓碑还稍大一些。大多石碑的一半或者三分之一都埋在土层之下,表层还覆盖有一层厚厚的落叶,那上面的雕刻和文字早就模糊的无法辨认,只能依稀分辨出最中央的一块石碑,它的顶端好像雕刻的是一个女人。   “有人掘过这里的土吗?”伊森问唐蒙。   “有,还不止一次。”唐蒙抬眉,“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什么墓穴、宝藏之类的,我明确告诉你们没有——这下面除了土还是土,连口装尸体的棺材都找不到。”   “没有墓穴?”戴伦特没听明白,“那为什么要把它们安置在这儿?这些东西运过来得费老大力吧?”   “要么它们只有纪念意义……要么它们的墓穴在更早时期就被人掘了……但这都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说到这里,唐蒙稍微放大音量,“镇子上可供居住的旅店就那么几家,如果你们不想和其他人挤房间,或者花更多的钱找民居留宿,那就最好加快进度。”   这些石碑确实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希茨菲尔用小刀刮了一些粉末包起来带走,再没人对它们有额外关注。   队伍继续往坡下走,要不了两三分钟,他们正式进入镇子。   在唐蒙的带领下,一行人绕过那些自荐的房东,从城镇主干道拐进一条小路,绕的洁莉头都晕了,终于找到一家位于巷口的阴森酒馆。   唐克斯湖畔。   这是酒馆的名字。   没有灯牌,这几个字母只是用白漆在一块脏的发黑的木板上歪扭涂写出来,整块牌子很是随意的靠在墙边。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几拨旅客也找到了这里,而且那阴暗门房内不时传来嘈杂争论,希茨菲尔都要怀疑他是和当地人勾结,故意带他们找的黑店。   “你们在这里等下。”唐蒙交待他们,并额外叮嘱洁莉不要乱跑,自己一个人挤了进去。   希茨菲尔翘翘嘴角。   她记得洁莉跟她自夸过,说自己来过格林镇很多次,对那里的风景早就不感兴趣。   “运气不错。”过了会唐蒙出来,松垮眉眼舒了口气,“靠窗的房间还有两个,我给你们订了——你们确实要两间房吧?”   “对的!”伊森当仁不让揽过主事,随后问道:“靠窗的房间……有什么讲究吗?”   “这里原来不是旅馆。”唐蒙笑笑,“这一排房子靠着湖,开窗就能看到水面……房主就买下周围两栋楼改建了一下,你们找遍镇子也别想找到比这里更好的观景位置。”   “我从来不知道有这种地方……”   洁莉脸色发白。   其他人还以为她是惋惜之前错过了这种好事,没想到她继续嘀咕:“红枫街14号……会不会也和这里一样藏的很深?”   “别想了!”唐蒙恶狠狠的打断她,“你就是把镇子翻过来也别想找到这个地方!”   好说歹说挡不住洁莉的执迷不悟,他是真气坏了,扭头就走,说要一个人回车上休息。   “你不该惹他生气的。”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关心我。”   洁莉看起来也很愧疚。   “但是,希茨菲尔小姐,如果你遇到一个人,哪怕你们连朋友都不是,你只是有那么一些怀疑,怀疑他失踪了……你会对这一切不管不顾吗?”   “不会。”希茨菲尔摇头,“但这不是借口,你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什么方式?”   “唔,这个直接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拎箱入住,希茨菲尔很快确认唐蒙帮了他们多大的忙。   房间在四楼,很高,这是为了避开潮湿水汽。她和洁莉住一间,伊森和戴伦特住另一间。两间房子只有一墙之隔,有盥洗室,没有热水,想洗热水澡得提前吩咐烧水,但这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推开窗户,希茨菲尔看到一片银色的雾。   一块平滑如同镜子般的湖面就这样突兀闯入她的视界。   白雾水汽在湖上翻滚,几艘船舶在水上漂泊游荡。蜿蜒的岸线完全是由一整排房屋组成,它们呈新月形将湖泊包围,各种小船、栏杆、渔网在边缘交织重叠……那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来到的并非是一座与世隔绝的人类城镇,而是闯入了一座只有在奇幻故事里才存在的精灵村。   隔壁能听到戴伦特在欢呼大叫,希茨菲尔也忍不住翘起唇角。   这里确实太棒了。   如果不是要坚守职业素养,她一定也会像唐蒙一样,认为尤热尼-柯柏菲在这里失踪纯粹是无稽之谈。 第十四章 邮差   天色渐暗,调查看起来是无法立刻进行了。   希茨菲尔打开箱子,取出书籍、本子和笔,把自己的东西安置好,又开始帮洁莉整理。   看得出来,洁莉-诺姆本质上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能是从小都被家庭保护的很好,她鲜少接触社会阴暗的一面。   希茨菲尔心想,如果她没有遇到唐蒙-卢克斯那样的人,她的下场可能真的不会太好。   但正如她对洁莉所说的,这些东西直接告诉对方就没意思了。   她很清楚这个阶段的人是怎样的状态,旁人的劝告对他们而言是耳边风,她来说,洁莉充其量就是多记一会,她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说这些问题。   “如果三天内这个案子了结不了,你是跟卢克斯先生回去还是继续和我们留在镇上?”   晚上入睡前,希茨菲尔找到洁莉问了她这个问题。   “当然是留下!”洁莉意志很坚定,“我亲眼看着他进入镇子……我不相信这里没人见过他,就是一个个打听也要找到他不可!”   固执的女孩。   心里摇头,希茨菲尔放弃最后的劝说打算。   今天是周四,她是没有资格睡觉的。洁莉睡着后她端着一本关于制香的书埋头阅读,想要查找其中是否有对腐烂红杏果的利用记述。   不得不说一句,这处旅店位置虽然绝佳,但隔音功能是真的差劲。她坐在床上都能听到隔壁的隔壁有人在争吵或者大笑,这让她隐约有些担忧起来……因为对于那些有钱有时间来格林镇度假的人来说,他们在深夜时分很可能会开拓新的娱乐活动。   那个声音可就不是那么好忍受的了……希茨菲尔幻想了一下,觉得不眠症在这时真真是一种折磨。   然后她就听到了脚步声,接着就是房间门被敲响的动静。   掀开被子,整理了下裙摆的褶皱,希茨菲尔穿着拖鞋开门,看到是伊森。   “这个给你。”伊森上来就递给她一本厚厚的笔记。   “这是什么?”希茨菲尔接过东西,没有翻开,而是狐疑的看他。   “这是……嗯……这段时间我整理出来的一些,关于神蚀者的……一些资料吧。”伊森有些不太自在,眼光一直盯着门框,“虽然几乎没有神蚀者真正掌握力量消除不眠症的范例……甚至连传说都没有,但是确实有些人能一定程度抵抗、控制那个力量。而我不是神蚀者,我也无法印证这些信息,所以就……”   “我知道了。”希茨菲尔嘴角有一丝上翘,“谢谢你,伊森。”   本子的边缘能看到墨渍,说明整本资料都是伊森亲手抄录下来的。   她能想象到,在南辛泽如此繁忙的工作中还要抽空整理这些东西,伊森到底付出了多少精力。   “应该有用吧?有用就好。”看到她笑,伊森也跟着微笑起来,“你先看看吧……先看看……不行的话等回王都我再找人问问。”   再次谢过伊森,希茨菲尔主动岔开话题,询问他怎么看待这个案子。   她是真心的,她认为像伊森这样的老探员,他们的经验非常重要。   “让我来说的话……柯柏菲的失踪确实离奇。”伊森声音放的很低。   他也知道这里的墙板不隔音。   “格林镇不大,这里的人口加起来不到一万,可能连五千都没有……本地人互相基本都认识,一个外地人想要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我认为这很难做到。”   “他太显眼了。”他说,“诺姆小姐既然是乘船走的,那她肯定也考虑过柯柏菲也走了一样的路线,但刚才我找店家问了一下,这里的水路航线就只有一条,是考文家的一艘中型客船,那艘船每周只开一次船,将人送过埃文斯湖就立刻回来。而诺姆小姐当时乘船的时间距离她发现柯柏菲失踪还不到一天,如果她是乘船走的,那柯柏菲就不可能也乘船离开。”   “你也这么想啊……”希茨菲尔轻轻点头,“确实,他外地人的身份在当地太过醒目,如果是盗取船只或者马匹之类的东西逃走,当地人不可能毫无印象。”   她找洁莉问过这个问题,洁莉的回答是,除了询问红枫街14号的信息,她还问过不少小镇居民有没有看到柯柏菲最后去了哪。   而镇民们的答复却是——他们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他们很确信从来没见过他。   这就非常奇怪了。要么镇民们撒了谎,要么柯柏菲撒了谎,即他根本没有进入这个镇子。   或者,不是从常规渠道,常规时间溜进来的。   “你是有什么怀疑吗?希茨菲尔。”   看到少女陷入沉思,伊森问她。   他听夏依冰说过不少次希茨菲尔思维非常活络,有些好奇她是不是已经有了想法。   “是这样的。”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声音放的更低:“我怀疑红枫街14号确实存在,但这个地方却不在镇子里面。”   “嗯?”伊森皱眉,“为什么这么想?”   “无论这个人是否真的失踪,他确实是来到这里的……确实是在那个月台下车的。”少女说道,“有一整个列车的人守在铁轨上,其中更是有唐蒙那样的人,我不认为他能顺着铁轨线走回去……也就是说他确实来过镇子,至少这一点他不是说谎。”   “你是怀疑镇子附近有古代遗迹?”伊森立刻从白天遭遇的石碑群联想到她的思路。   格林镇拥有悠久的历史。   这样的镇子,其面积、风貌在数百年时光中不可能一成不变,总是伴随着扩张或者缩小,在这过程中可能会遗落一些废弃建筑在山林里。   红枫街14号,可能就是这样的地方。   “这里有一个问题。”希茨菲尔又道,“如果他前往的是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甚至连绝大多数镇民都不知道存在的地方,他又是怎么找到人给她(指洁莉)送的信呢。”   “所以你想从邮差开始?”   “嗯……明天我想先在当地走访看看,那个送信人,如果能找到他,案子基本就有脉络了。”   “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只能去拜访唐蒙说的那三个家族了。”   希茨菲尔摊开一只手。   “红枫街14号。”   “这种地方如果真的存在,那治理镇子差不多三百年的他们一定有所了解。”   ……   第二天,虽然不用起床,但希茨菲尔还是很有仪式感,也很有个人卫生概念的洗漱一番。   整理好仪容,把洁莉从床上拖起来下楼吃早餐,希茨菲尔刚要和这些人宣布自己今天的计划,就发现大厅内的氛围不太对劲。   不少旅客面色激动的谈论着什么,酒保和一些当地人则面色阴沉,看着他们默不作声。   “唐克斯先生。”   希茨菲尔看到店家老板也抱着膀子靠在那,走上前礼貌询问。   “我可否了解下发生了什么?”   “鲁克死了。”唐克斯阴着脸回答,“他失踪已经一周多了……可怜的人,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鲁克?他是镇上的居民吗?”   “当然。”唐克斯点头。   “他勉勉强强是个邮差。”   ————————   感谢:围观群众٩、莲子布丁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十五章 灰烬   来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希茨菲尔等人发现自己已经大大落后于平均进度。   那是镇子靠东边的一个偏僻角落,在一栋破旧房屋的篱笆外沿,和山石、泥土、杂草交汇的一条阴沟里,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群人。   希茨菲尔和伊森对视一眼,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秘密警察的证件,作势要举起来当开路先锋。   不过伊森却不是最先这么做的人,他还没来及开口,人群后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惊呼:   “李斯特警长!”   “李斯特警长来啦!”   人群迅速朝两边分开,显露出一支身穿快掉色的灰色制服的警察队伍。   这些人的身材相比城区中经常巡逻的同行要稍显发福,但确实还达不到“胖”的程度,至少比希茨菲尔在巴尔维克遇到的警察健壮多了。   人们口中的“李斯特警长”很好辨认,因为整支队伍都以排头那人为尊,宁可落后两三步也不愿和他并肩同行。   希茨菲尔仔细观察这个男人,看到他的肚子微微凸起,整个腰部形象完全靠一条皮带管理。   可同时他的胸膛和肩膀也极为宽阔,身高目测在180公分以上,嘴唇上留着一条棕黄胡须,规整戴着大盖帽,宽松的裤腿在膝盖下狠狠掖进一双漆黑长靴,走路姿势有些滑稽。   此人分开人群,来到所谓的案发现场。在希茨菲尔的注视下有些费力的,在下属的帮助下蹲下身子,看起来是在检查尸体。   他检查的很快,几乎是只过了三四秒钟,他就立刻站起来,面向四周大声宣布:“他是被烧死的……这是谋杀!”   轰!   议论声顿时就炸开了,那些一直压抑着的、酝酿着的恐慌和愤怨一股脑全肆虐出来,简直比最喧闹的菜市口还要嘈杂烦人。   “确定是鲁克吗?”   “只有他失踪,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有人去通知下鲁克的爷爷吗?我记得他这些天一直在镇里张贴告示。”   “真可怕……谋杀……会是谁呢?”   “我敢跟任何人赌一杯龙魇酒,绝对是那些外地人干的!”   这话一出,看向所有外地人——包括希茨菲尔等人的眼神顿时显得复杂起来。所有旅客周围的镇民都自发远离他们至少三个身位,一下子便将他们孤立出来。   “啊!就是你们吗?”李斯特警长立刻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他带着人快步走过来,在旅客们或不安或茫然的脸上凶狠扫视。   “如果这是你们中的某个干的,我劝他最好主动交代自己的罪行。”他这样说道,“否则要是被大家伙发现真相……格林镇的警局可不担保你们的生命安全!”   这个人到底是在故意添乱还是他真就是这么想的啊……   希茨菲尔瞪大右眼,有些难以置信这位警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先不说凶手是否真是旅客,真的隐藏在这些人当中。就算是,他这样直接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岂不是会严重加剧镇民和旅客之间的矛盾?   这对侦破案件可没有任何帮助。万一爆发了肢体冲突或者踩踏事件,又造成死伤,这责任到底是归结于镇民还是归结于他这位警长,那还真是不好评论。   “我觉得。”希茨菲尔突然发声,“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疏散人群,保护现场尽量取证。”   她的声音很清脆,落在这片沉默中更是明显。无数目光顿时落到这独眼少女身上,原本距离她三个身位的人再次往边上挤了几步。   “你是谁?”李斯特像一只愤怒的鹅伸着脑袋走过来,瞪眼俯视希茨菲尔,“你要教我怎么查案?”   “恐怕她确实有这个资格。”旁边的伊森开口说道。   同时他斜斜上前一步,替少女挡住李斯特凶狠的瞪视,将那只早已取出却没机会用的小本子对他晃晃。   “萨拉国土安全局。探员伊森-道尔。”   “这位是安全局的合作者,侦探希茨菲尔。她前段时间刚破解了困扰世人多年的水晶海之谜,并在消除辛泽教区的邪祟过程中发挥过重要作用。”   为了给希茨菲尔造势,伊森吐字非常清晰,力求让每个单词都能第一时间被人读懂。   果不其然引起了一阵骚动,一小部分镇民脸上露出恍然和惊叹,指着这边开始对身边的同伴讲解起来。   “国土安全局……”李斯特双眼瞪的溜圆,盯着那只小本子里伊森的照片和一切文字看了半晌,突然如变脸一般的露出讪笑:“噢~原来是你们!”   “我真高兴……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这里的工作有多繁忙道尔先生,如果可以,我真不乐意当这个警长……”   “这个问题一会儿再说。”伊森无奈的看着此人,“现在就按她说的做,疏散人群。”   有李斯特等人的帮忙,再加上镇民们已经理解了希茨菲尔一行人是来帮忙查案的所以都很配合,不到十分钟,这片区域已经变得冷冷清清。   当然,大部分人都没走远。他们远远缩在各个街道或者巷口处盯着这里,还在议论这些外来者是否可信。   还有那些过来凑热闹却被“抓个正着”的外地旅客,他们也被强留了下来,李斯特正在挨个找他们记录口供。   “你,什么时候来镇子上的?”   “上周五……坐火车来的。”   “你有办法证明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吗?”   “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后面的山林里玩呢,长官,不是在山上就是在水上划船,那些渔民应该可以给我们作证。”   “你呢?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昨天才来,长官……我才刚找地方住下呢,这些人和唐克斯先生都能证明。”   希茨菲尔只是看了看这边的动静,没怎么关注,直接拔脚走到那条阴沟边上,一眼就看到有一大片草丛都变黑了。   阴沟的底部躺着一个姑且可以说是人型的东西,它浑身焦黑,压着的草丛、石坑边缘散落着一大堆类似碎煤渣一样的粉末碎块。   它的双手双脚都有严重缺损。   从肩膀往下的两只手直接不翼而飞。   左脚还好一点,看结构还残留有脚跟。右脚干脆从脚踝开始就断掉了,和两条手臂的情况类似。   “噢天呐……噢女神在上……”   洁莉根本看不得这种画面,瞥了一眼差点晕过去,被伊森搀扶着到一边歇息。近处只留下希茨菲尔和戴伦特。   “该死的……这真的是人吗?”   戴伦特捏着鼻子蹲下来,伸手捻起一小撮漆黑粉末,先闻了闻。   然后又在尸体的破损处掰下一点,用力捏,看到碎块同样散落成类似的粉末。   “这都是他的一部分。”他抬头看了眼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表层硬成这个样子,绝不是一次焚烧能有的效果,这里应该不是第一现场。”   “嗯。”希茨菲尔点头,“有人在别的地方杀了他,多次焚烧尸体以毁灭证据,这里不过是他最后一次的焚烧地点。”   从周围杂草的焦黑程度和焚烧范围来看,这个火点燃的时间应该不长。   大致是昨天夜里开始——甚至有可能是清晨开始。   光这个时间就能洗清很多人的嫌疑了,包括希茨菲尔自己在内。   “很懂啊这家伙……”戴伦特扯扯嘴角,“这里距离湖湾挺近,水雾多,沾湿的枯草会压制火势蔓延,看来他不想搞出大动静来。”   “但是我没明白啊……他能悄悄把尸体搬到这来烧,为什么不把这东西敲碎撒到湖里?”   戴伦特皱眉陷入沉思。   希茨菲尔眉头跳了一下,突然抬头,看向篱笆后的破旧房屋。 第十六章 火龙之下   “李斯特警长。”希茨菲尔找到还在装模作样记口供的李斯特,“可否告诉我,边上挨着的这栋房子是什么个情况。”   “唔……”李斯特盯着少女眉头紧皱。   说实话,他之所以变得配合可不是看在这个女孩的面上……是伊森手里那个小本子发挥了效用,他更看重的还是那位伊森-道尔。   至于什么艾苏恩-希茨菲尔,什么破解了水晶海之谜……这种乱七八糟的传说故事他每年至少能听一百多种,鬼知道是否是夸大其词。   他瞥了眼伊森,看到那个男人正扭头看向这边。   “这是镇长的房子。”他立刻主动配合起来,“是格林镇的镇长,巴尔-格拉兰特的房产之一。”   “镇长?”希茨菲尔听的一愣。   然后她迅速恢复镇定——确实,要满足她的猜测,这栋房子的主人身份必须得非比寻常。   “能详细介绍下吗。”她继续问道,“抱歉,我觉得这对破获案件会很有帮助。”   李斯特巴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尽快过去,配合的意愿又强烈了些,他说道:“是这样的……这里其实是镇长先生童年的临时居所,因为他家里的城堡距离红枫林有些远了,他的仆从们便在这里专门为他搭建了一个家,那段时间他们应该是每天都要深入山林游玩狩猎,用这种方式锻炼他的手脚眼力。”   “这都是他小时候的事情吧,他今年多少岁?”   “我不清楚……但肯定已经超过五十岁了。”   “那这至少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您四十年前就在这里任职了吗?”   “不!不!我只是刚到这里三年而已……这些事并非我亲眼所见,我也是听那些老一辈的镇民说的!”   “这栋房子他现在还继续住吗。”   “已经不住了。他现在和那两个家族的人是一直住在城堡里的。”   “城堡?”   “城堡就是镇子的最西边,靠着后山建立的一栋庄园,他们全都住在那里。”   “也就是说这栋房子已经废弃掉了。”   “肯定的……这本就是临时搭建的东西呢,也没有用水泥好好砌起来,只有牲畜和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到这里将就过夜。我想镇长大人早就已经把这里忘了。”   “但是如果这件事传到他耳朵里的话,他应该能想起来自己在这里渡过的时光。”   “这——”李斯特额头上渗出细汗,“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可不想让这件事惊动那些人,他打心眼里不想和他们多打交道!   “杀人者有很多种方式处理尸体,但他却选择把尸体丢到这栋房屋的后面,丢到那水沟里焚烧。”希茨菲尔盯着他的眼睛,“而且他很小心,避免了引发火灾的可能,也没有进一步选择越过栅栏……我觉得这种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有人想用这种方式警告——或者提醒房屋的主人。”   “你、你不要胡说!”李斯特面色大变,“根本不可能把镇长大人卷起来的……毫无缘由的猜测……这能提醒什么?”   “能提醒什么,就要看这位巴尔镇长当年在这里的遭遇了。”希茨菲尔眯起独眼,“请您帮忙转告镇长先生,我们今晚会去拜访。”   她本来就是打算先查送信人的,通过送信人至少可以得知他是从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从尤热尼-柯柏菲手里拿到的信,然后他们就可以针对那个地点进一步调查,看看他接下来去了什么地方。   但偏偏送信人死了,这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杀死送信人鲁克的凶手,和导致尤热尼失踪的凶手难道是同一个人吗。   还是说这就是尤热尼自己做的,目的之一是为了杀人灭口,让她再也摸不准那些信是怎么来的?   想要进一步获取更多线索,希茨菲尔觉得,她必须要和格林镇真正的主人做些交流。   “我不能答应你!”李斯特却当即表示拒绝。   “我不是为难你们。”然后他立刻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起来,“而是那些人……和他们打交道会让人很不愉快,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这倒令人惊奇了……是怎么个不愉快法?”希茨菲尔立刻追问。   她敏锐的意识到,这个镇子……格林镇,好像根本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静谧祥和。   这里隐藏着一些秘密。   一些能牵扯出人命的可怕的东西。   “你确定要插手这件事吗?”李斯特又看了伊森一眼,“我警告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那你觉得我们是为什么跑来格林镇呢。”希茨菲尔反问道。   “事实上,警长,我们就是为一桩失踪案来的,这里的一切奇闻怪谈我们都要知道。”   “好吧。”李斯特犹豫了一会,“如果他们问起来,你可不要说是我透露的。”   “这个当然。”   “在我三年前刚来这里任职的时候。”男人扬眉,脸上表情作回忆状,“我以为我是寻了份养老的差事。”   “当然实际上确实是这样没错,但那不是我想象中的养老。”   “我想象中的养老是——我可以自由自在的,按照我的想法、我接受的法律教育、道德观念来处理我遭遇的每一桩案子,无论是街坊争执还是杀伤事件,无论大小,我可以遵照公理处理。”   “但实际上,这里的人并不在意我这个警长。他们愿意尊重我,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是挂靠在巴尔镇长的麾下。”   “是的——他们本质上只愿意听那个人的命令,我在这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实权。”   “我大概懂了。”希茨菲尔理解的点头。   反正自己的努力,自己说的话也没什么卵用。   索性开摆——正儿八经在这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养老不好吗?说不定还能多延寿呢。   “所以那些人对你态度不好。”   “不,其实他们非常有礼貌。”李斯特摇头。   “但是……怎么说呢。”   “那些人,当你面对他们,看到他们的时候,你会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一种阴寒的东西在靠近你。”   “阴寒的东西,邪祟?”   “不……不是邪祟。”再度摇头,“如果是邪祟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让这些人继续存在下去的。修道院里的石板也没反应,这方面他们肯定没有问题。”   “所以你是因为搞不懂这其中的原理在害怕么。”   “怎么可能!”李斯特差点蹦起来。   “害怕……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活了这么多年……邪祟生物我都打死过一头……害怕?哈!”   希茨菲尔只是平静看着他,似笑非笑。   “反正我不可能帮这个忙!”   李斯特有些恼羞成怒了。   “咳咳!”   伊森隔着五六米远咳嗽一声。   “如果你真想拜访那座城堡,你可以先去咨询下修道院的布克神甫。”李斯特肩膀耸拉下来。   “布克神甫被派到这来的时间比我早的多,很多老一辈的镇民都不如他年长,他知道的东西肯定更多。”   “我记住了,谢谢你,警长先生。”   结束了这段疲惫的交流,李斯特按照伊森的吩咐叫来几个人,用床单木棍做了一副简易担架,把尸体抬上去封闭储存。   “你的小本子就这么好使?”   戴伦特凑上来。   “为什么每次我想冒充你们就这么麻烦?”   “当然了,影狮的公章可不好伪造。”伊森没好气的反驳他。   “等等……你冒充我们做过什么?”   “没什么,别管这些。”   希茨菲尔则是半蹲在篱笆边安抚洁莉。   这个大女孩,她从未想过曾经给自己送过信的人会以这种方式和她再见。委屈、惊吓、愧疚等驳杂情绪一股脑的涌上心头,直接软在地上捂着脸痛哭,怎么安抚都止不住。   对此,希茨菲尔也没什么法子。   安抚几句没有效果,她索性也不管了。按着膝盖站起来,突然感觉天上飘着什么东西。   仔细看,那好像是一只风筝。   长长的脖子,菱形的、带着两片翅膀的身躯,下方还拖拽着一条细长尾巴。   那是一只模拟成火龙的风筝。   希茨菲尔盯着它,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   ————————   感谢:往复、书客511098767229、太苍、雪莉天下第一、bababaka、咸鱼233333……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第十七章 嫌疑人   梦一般的小镇,也像梦一般笼罩着谜。   带着洁莉,三人随便找了家镇上的饭馆,早饭带中饭一起吃了,又回到唐克斯湖畔的四楼房间。   洁莉精神上受到严重刺激,再加上哭泣消耗了不少体力,过了午后12点就在希茨菲尔的安抚下躺床睡着了。   伊森将希茨菲尔召来隔壁房间,三个人围在一张圆桌边坐下,开始商讨早上新出的谋杀案。   “确实,我们都是吃这碗饭的,各自应该都有想法。”戴伦特坐下后像有多动症一样不断绞着十根手指,“谁先来?这可是出风头的好时机。”   “我先吧。”伊森靠在椅背上,只将右手压上桌子,“我认为那具尸体有可能不是鲁克。”   “很大胆!”戴伦特吹了声口哨,“继续,黑狮子。”   “我们都看到了,那具尸体是经过多次焚烧的。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可能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杀人灭口、毁灭证据……但有一点很容易被人忽略:他也可能是想要伪造尸体的身份。”   “毕竟。”伊森看了眼隔壁方向,声音放的非常低,“明面上在这里失踪的人可不止鲁克一个。”   “啊……你的意思是那具尸体也有可能是她的心上人?”   “声音小点马普思。”希茨菲尔敲敲桌子提醒戴伦特,“这墙板不隔音,她万一醒了就麻烦了。”   “我不觉得将诺姆小姐当成孩子看待是一件好事。”戴伦特摇头,“她是必须要从阅历中收获成长的,这个过程本身就不太美妙。”   “但这只是猜测而已,如果真的确认那具尸体其实是柯柏菲先生,我们不会瞒着她的。”   “那我没话说了。”   “所以你呢马普思?”希茨菲尔皱眉追问,“别光顾着挑别人的毛病,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希茨菲尔的猜测很明显,在她咨询李斯特警长的时候就已经暴露无遗。这两人都是专业的,不需要她过多解释就能猜到她是在怀疑镇子的高层。   “我?我的想法或许要比他更夸张。”戴伦特掏出一枚歌利银币在桌子上玩弄,双眼一直盯着硬币翻飞的两个面,“我怀疑凶手确实是外地人。”   “你这话和没说有区别吗。”伊森没好气的瞪着他。   “不是在镇子里的外地人,是镇子外的。”   “嗯?”伊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是说,月台?”   “那地方是在镇子的东边吧。”戴伦特点头,“想想我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那里距离当初那条小路很近,不是么?”   “在镇子上的旅客绝大多数都可以提供不在场证明。但在月台上的,留守在雷辛三号线火车车厢里的人就很难做到。”希茨菲尔眯起独眼,“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   “不止!”戴伦特用力将硬币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尸体表面都成焦炭了,想造成这种效果,即使是多次焚烧也不是一般炉子能办到的。”   “你是怀疑车头的锅炉房?”伊森瞪眼,心脏狠狠抽搐一下。   戴伦特人看着不靠谱,但他的专业素养和思维敏捷不愧是顶级的。居然轻易想到了这种可能。   “你不如指名道姓说你在怀疑谁好了。”希茨菲尔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很不情愿将卢克斯先生也作为嫌疑候选。”   在戴伦特的怀疑链条里,凶手需要充分、自由的作案时间。同时在火车上的地位也不能低,至少要知道锅炉房的钥匙藏在哪里。   如果还要加上对小镇熟悉,本身也牵扯进失踪案——或者至少很关注它的前置条件,那基本只有一个嫌疑人,即昨天才给他们充当过向导的唐蒙-卢克斯,火车乘务长。   “也许我和道尔的猜测都是对的也说不定哦?”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女,戴伦特笑嘻嘻的道,“他不是一直很讨厌柯柏菲先生吗?也许那尸体就是他,他把他宰了,防止心肝宝贝被继续诱骗……”   “马普思——”   “我开玩笑的。”   希茨菲尔摇头,已经没有力气去指责他这种过分的行为。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严肃的揪住对方数落起码三分钟。但在南辛泽一行之后,戴伦特有时冒出来的“俏皮话”总会让她想起卡西米尔。   “想要证实很简单。”她捂着额头道,“尸体有只脚的脚后跟留下来了,判断身高体型不难。让鲁克的家人来辨认下就能确定是不是他。”   “至于卢克斯先生,直接问他昨晚上在做什么,有没有人能给他作证就能确定个大概。”   “那炉子问题呢?”戴伦特又问,“那种焚烧炉很少见,你必须承认。”   “可以让李斯特在镇子上排查。”伊森说道,“看看有没有那种足以装下整个人的炉子。”   格林镇的地理位置偏向西南,气候上较为温暖湿润。这就决定了镇子居民不会像维恩那样家家户户都有壁炉。   有些乡下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信任壁炉,这无法指责,因为在萨拉接管这里之前他们独自野蛮发展了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没有得到教团庇护,可能必须要面对各种野兽和邪祟的侵扰。   对这些东西来说烟囱就是另类的通道,不修壁炉和烟囱在这些人眼里更加安全。   事实也确实如此,即使南辛泽那样的大城市也不喜欢壁炉,普通平民家里都是烧筒炉的。   “还得让他在周围检查一下,有没有那种黑灰粉末。”希茨菲尔补充道。   既然尸体在被送到阴沟里之前就被多次焚烧过,那就意味着它在被送来的路上就差不多已经是那个破样子了。   除非是用完全密封的容器带过来,否则不太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人解决不了如何发现这种细微粉末的问题,但狗可以。   警局应该有几条狗,可以让他们牵出来看看。   “下午有的忙了啊~”   伊森叹息道,看向希茨菲尔。   “这些事情我们可以分头跑……你下午是打算去修道院?”   “嗯。”希茨菲尔点头,“说了晚上要去城堡的,不弄点情报怎么能行。”   “那我来找李斯特,马普思,你去火车。”   分配好任务,希茨菲尔回到隔壁房间。   洁莉还在睡觉,她打开窗户看了会风景,脑海中不断思索凶手这么做是有什么目的。   “不……不要!”   身后传来惊呼,希茨菲尔猛地惊醒,转身就看到洁莉顶着被子在拼命扑腾,两只眼睛依然紧闭。   这很显然是做噩梦了,她迅速来到床边,将手伸到被子里抓住洁莉的手,用力晃醒她:“醒醒!那只是梦!!”   洁莉很快醒来,面色苍白,眼含血丝,整个人像是大病了一场,领口下面全是虚汗。   希茨菲尔给她倒了杯水,她喝下后脸色好了一点。趁机希茨菲尔开始问她发生了什么。   “我梦到怪物了……”   洁莉弱弱的说道。   “我先梦到了那个邮差……我还记得他的脸,他的皮肤很黑,牙齿很白,笑起来很灿烂,跑的非常快,总是背着一个单肩挎包……”   “他又来找我了,希茨菲尔小姐。”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抓紧少女的手,“我看到他来找我了,以那副可怕的模样……”   “别害怕,洁莉。”希茨菲尔将自己的枕头拽过来也给她垫着,“那都是梦,死人是不会变成怪物的。”   “不,希茨菲尔小姐,我说的怪物并不是他。”   但洁莉摇头。   “是一条龙,一条火龙。”   希茨菲尔瞳孔收缩。   “我看到它在追他。”洁莉依然在描述她的噩梦,“它喷火……可怕的火焰席卷过来,他惨叫着扑倒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然后整张脸又变成了……变成了尤热尼的样子……”   “希茨菲尔小姐,我很害怕……”   再次安抚完洁莉,希茨菲尔阴着脸从房里出来。   如果是在一个没有邪祟的世界,对方的梦不会有任何意义。   但萨拉是被梦界笼罩着的。   这个梦,不能单纯当做臆想看待。 第十八章 布克神甫   其实希茨菲尔也想过,所谓的红枫街14号会不会和普斯林特一样不在现实世界。   而是可能在梦里,在梦墟之中。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怀疑,她在一开始才会特地问洁莉,到底是“红枫街”不存在还是“红枫街14号”不存在。   洁莉的回答是“红枫街”不存在。就她打听到的内容,镇子上完全没有关联的街道。   这么看,红枫街14号在梦墟里的概率就很小了。   因为梦墟也是根据现实映射的,普斯林特那样的奇观是特例,是无数代校长和超凡者付出牺牲才留下的伟大遗产。无论从哪方面分析格林镇都不可能有这种条件,所以倘若要假定红枫街14号是存在于当地的梦墟里的,那首先当地必须有红枫街这个地方。   至少,曾经要有。   也不排除确实有过,但年代过于久远,导致大多数镇民已经完全忘记这回事的情况。所以希茨菲尔也没有完全下定结论,她现在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   走到隔壁房间看看,已经没人。   戴伦特和伊森都已经走了。   那这边也得抓紧时间了,希茨菲尔掏出怀表看了眼,检查了下着装和武器,带上必要的小本子和笔,临走之前特地找到酒保,用一枚歌利银币为代价雇佣了他,让他多盯着楼上房间。   她可不想洁莉再出什么意外。   接下来,按照打听到的地址,她顺着小镇的主干道一直往西走,沿路欣赏着别具风味的小镇建筑,半小时后在一群建筑的顶端看到一个红色尖顶。   尖顶的顶端是个带圆圈的十字架,那正是械阳教团的标志之一。   绕过建筑物,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块草坪。   它在街道的左侧,面积不大,但在各个建筑、街道口都比较狭窄的镇子里已经算得上是比较奢侈。   这座修道院的建筑风格和小镇上的其他房屋大差不差,都是粉白墙面,鲜红砖瓦。草坪上有一圈棕红色的石墙将修道院围了起来,透过铁栅栏门和院子里斑驳的树影,希茨菲尔发现她一开始看到的尖顶建筑还要在这所院子里更远点的地方,而且它大概率不是修道院,是修道院摆在另一侧的小镇教堂。   看来她走反了,这里应该是院子的后门。   找到地方,希茨菲尔并没有急着进去。她在街上来回扫视着,看中了一家水果摊。   摊上摆放的水果只有两种,分别是类似苹果的果子和一种橙黄色的、大概有婴儿拳头大小的果子。   希茨菲尔拿起较小的橙果问店家:“这种果子是怎么卖的?”   老板是个上年纪的妇人,莫约四五十岁,一开始看到希茨菲尔靠过来还有些畏惧,一直躲在摊子另一边装没看见她,发现她只是想买东西才凑过来。   她没见过希茨菲尔,不认识她,也没去凑上午的热闹。但镇子上出了凶杀案的消息总有所耳闻,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一斤给11贝克就好。”妇人报价。   这个价格无疑是很公道的,希茨菲尔一口气买了五斤。妇人顿时高兴起来,送了她一只手工编织的藤草网兜来装果子。   “这是什么果子,可以告知下么?”希茨菲尔趁机询问。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果子吗?”妇人惊讶了,有些紧张的在围裙上擦擦手,“这就是红杏果,现在是这个比较黄的颜色,你放一会,放一会变红就可以吃了。”   “不变红吃了会中毒吗。”   “怎么会!只是那样非常酸,要开始红了才比较好吃。”   寒暄一会,打消了妇人残存的戒心。希茨菲尔进入正题:“我打算去修道院拜访一下,不知道可否跟我说说,那位布克神甫是个怎样的人?”   “你问布克神甫啊……”妇人看了眼街对面的草坪,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他是个好人,大家都很喜欢他的。”   “哦?”   “你别不信啊!真是这样……一开始好些人其实也不怎么信任他们,因为我们这里,其实我们对械阳女神还是不怎么关心。所以他们来传教,好多人一开始是很反感的。”   妇人消除了戒心,同时也像打开了话匣子,知道的一切都往外倒。   “他们就……捣怪嘛!什么半夜砸石子、泼臭水、丢腐烂的鱼,什么事情都干过……好多人都被逼走了,只有布克神甫留了下来。”   “因为这个就接纳了他吗。”   “那不会……但他还懂医术哩!好多时候小孩生病都是让布克神甫看的,包括我家小孩,他也不管小孩是否捣过怪,只要去找他,他就给看。”   “这样。”   经过交谈,希茨菲尔大致了解了这位神甫是个怎样的人。   懂医术,性格沉稳,不爱交际,总是缩在修道院里。   这是标准的苦修者了。   这种人通常比较固执,好打交道的非常好说话,但如果他认定有些事你不该知道,杀了他也别想问出东西。   希茨菲尔希望这次遇到的是第一种情况。   拎着一网兜红杏果,从后门进入修道院,希茨菲尔发现这里也不是特别冷清。   偶尔还是能看到几个镇民的——这从他们身穿的麻布衣裳就能分辨出来,旅客的衣服要华贵的多。   看来这位布克神甫也改变了一些人,让他们对械阳女神产生了敬畏之心。   修道院的正厅有两个司门,希茨菲尔将果子交给其中一人充当供奉,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很快就被领到后厅,让她在这里稍等片刻。   希茨菲尔站在厅堂里研究壁画,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到一个穿白袍的老者跨步进来。   他长的太像短发版的甘道夫了……   她腹诽着。   “艾苏恩-希茨菲尔。”   “布克-纳法尔。”   简单的礼貌。   “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中午的时候李斯特就来跟我说过。”   布克神甫轻点下巴。   “那我也不多说废话了。”希茨菲尔也对他点头。   “我想了解一下,为什么教团和王室都没能真正掌控这座镇子。”   格林镇对萨拉的大局来说不重要,所以这里实际上有一个世袭领主的事维恩港根本不打算管。   从唐蒙的介绍中,希茨菲尔等人得到的是这样的印象。   反正格林镇没什么争胜之心。   不像其他乡下地方,人们总是想要进城,这里的人性格很平淡,可以靠打渔狩猎过一辈子。   只要确定这位领主不具备多少力量,不打算起兵谋反什么的,格林镇发生的一切……又有谁关心呢?   整个萨拉需要关心的地方有那么多。   黑木、维恩、奥尔沃特、南辛泽……   没有多余精力放在这里。   但是有些事实却也在反驳这个说法——这座教堂和修道院、以及镇子上警局、医院的存在都证明萨拉不是真的不在意这里,而是“想要而不可得”。   不在意,不去做。   和在意,尝试过,但失败了。   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希茨菲尔怀疑格林镇是藏有秘密,而这个秘密曾经是萨拉想夺取的。   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最终放弃了而已。   “你可能还没有做好调查这件事的准备,希茨菲尔小姐。”   布克神甫轻声说道。   “既然你已经看出来这是‘放弃’,那你更得明白,既然我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个原因牵扯重大,必须严格保密来确保安全。”   “那么您能确定这件事和最近镇子上发生的案件毫无关联吗。”   希茨菲尔反问他。   她才不信,那些阴暗的触手会平白无故延伸过来。   一定是有东西在吸引他们。   “……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布克神甫微微蹙眉。   “但如果你只是想了解这里真正的主人,我很乐意为你解惑。”   ————————   感谢梦小尘的打赏支持~捏捏脸哦~ 第十九章 胡藤家族   “我洗耳恭听。”   希茨菲尔找了张靠墙的椅子坐下,布克神甫也坐在对面,开始进入此行的正题。   “在我描述他们的事情之前,希茨菲尔小姐,不知道你听说过格林镇的一些传说吗。”   “如果您是指那个‘童话镇’的外号,我只是大致了解有这么回事……而且知道这个外号的由来是因为这里风景特别优美。”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这个外号的由来,那个起因并不是单纯因为风景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希茨菲尔有些惊讶的抬眉,吸了口气道,“我连具体是怎样的童话都不太清楚,可以的话能先给我说说?”   “你先说说看你目前所熟知的部分。”   “‘胡藤剑士’、‘独角兽骑士’、‘火龙血脉’……我只大致了解过这三个童话。”   这并不是希茨菲尔特地根据格林镇做的功课,而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去年开始,她就零零散散从一些书籍笔记、报刊故事上读到的内容。   大致属于地方传说的一部分,这些童话为格林镇笼罩上了一层迷幻色彩,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对格林镇产生向往和好奇,很多来此游玩的人最初都是从这些童话故事里了解它的。   比如那片美到惊心动魄的红枫叶林,在传说中就是火龙被斩杀,火龙的鲜血渗透大地才长出来的。   在一些比较离谱的传说里,这些血脉渗透大地后塑造出了一头新生的火龙,而整个格林镇就建筑在这头火龙的脊背上,目的就是为了封印镇压。   希茨菲尔是基本不相信这些故事的,哪怕这个世界有超凡力量存在,甚至她前不久还在辛泽教区见识过那么形而上的东西,她看这些故事也觉得假。   这和黑蒙之蛇不同,因为黑蒙之蛇毕竟没有实体,严格意义上,它是一种来自梦界的精神能量。   但火龙……尤其还是有整个格林镇差不多大的火龙……   在基础物理量没有多大变化的前提下,即重力引力关系等规则和现世类似的前提下,这种生物的存在是不现实的。   除非这个世界还有其他隐藏的规则可以自洽,但目前她还没发现这种趋势。   正因为如此,希茨菲尔并没有对这些童话故事太过上心。   童话镇的外号是来源于风景,那调查的重点就应该是地缘环境。   而不是虚幻缥缈的故事……这和南辛泽的情况截然不同。   “看来你并不重视它们。”布克神甫轻轻摇头,“当然不能因此责怪你,任何人,包括我在内在一开始也不会想到要重视它们。”   “哦,这么说这些童话故事是真的了?”希茨菲尔扬起眉毛,表面上不在意,但心里已经提了起来。   “我只能告诉你,其中一个是真的。”   “哪一个?”希茨菲尔追问。   “胡藤剑士。”布克神甫答道,“巴尔-格拉兰特的祖先就是那个小男孩,他在树妖的帮助下取得了宝剑和铠甲,击败了当时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黑暗力量,由此才能得到镇民的拥戴。”   “您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点吗。”希茨菲尔顿了下,“单独只告诉我这些东西,如果没有证据……我很难把它当做现实。”   “格林镇世代掌握在格拉兰特家族的手中——光这一点就能作为铁证。”布克神甫叹息道。   “其实你早就对这一点产生过怀疑了,希茨菲尔小姐……从你刚见到我就问那个秘密我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你不懂其中的原理。”   “我是不懂。”希茨菲尔又顿了一下,“因为以萨拉的力量,想要强行掌控镇子并不是做不到的。”   戴伦特当初在树林里那个抹脖子的动作又被她回想起来。   虽然残忍以及粗鲁了点,但不得不说,很多时候这种方法是最有效的。   格林镇的体量完全无法和萨拉对抗,萨拉完全可以不讲任何道理用暴力达成自己的目标。   但萨拉并没有这么做。在尝试用较为温和的手段掌控——并且失败之后就没再动了。这怎么看都是不合理的。   “你对所有和格林镇类似的乡下地方怎么看。”神甫突然换了个话题。   “什么?”希茨菲尔没跟上他的切换速度。   “就单独说说看法就好。”   “我通常不喜欢给人,尤其是给一个地域里的人贴标签。”希茨菲尔沉声说道。   “但如果这对案情有帮助……我会说,很多这类人,他们的目光较为狭隘,见识和阅历都不足够让他们做出正确的决定。”   “但这不是他们的错。”她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人天生愿意如此。”   “你的回答才是让我意外。”神甫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过这确实完全偏离我问这个问题的本意了……我还是直接说明白点——是否越是封闭的地方越可能出现近亲结合?”   “这……当然是!”   “格林镇封闭的时间或许比萨拉存在的时间还要久。”神甫笑了笑,又问她:“你是否知道有一种超凡力量可以以血脉为根基控制后裔?”   “我似乎能猜到您想说些什么。”希茨菲尔心里惊讶极了。   “您不会想说,格林镇就是这种地方吧?”   “除了被‘家族血咒’锁死,你觉得在萨拉领土范围内还有什么能阻止我们渗透一个明摆的族群?”   家族血咒!   希茨菲尔瞳孔缩小。   这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新名词。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很多可能,甚至从格林镇歪到南辛泽,又从南辛泽歪到维恩港,想起了那些大型商会,以及商会背后的贵族势力。   这会是……那些家伙敢于和王室对抗的底牌吗?   “胡藤木一生只会缔结出两颗果实,在胡藤木死亡之前这两颗果实都不会坠落大地,但在发芽阶段,胡藤就会开始缔结它们。”   神甫的声音继续传来。   “这种植物很长寿,如果没有外力打扰,最年长的胡藤木有300多岁……在它们漫长生命的周期里,这两枚果实的其中一颗会散播假种子,吸引鸟类、昆虫,让它们的粪便能坠落到树根成为养料,另一颗则充当主干的护卫,它拥有对猎食者喷射毒雾的力量。”   “是不是感觉很耳熟?”   “它们的关系,就像‘诺安’、‘格兰’之于‘格拉兰特’。这两个家族就是主干缔结出来的两枚果实。”   “那么……”希茨菲尔轻声说道,“格林镇的镇民也就是……”   “就是主干的根。”   布克神甫闭眼点头。   “多年的封闭导致小镇居民互相之间都有通婚,当然,与其说是格拉兰特家族崛起后主宰了血脉,我更倾向于认为是早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们的血脉就混杂在一起。”   “所以巴尔-格拉兰特其实可以用家族血咒的力量来控制镇民,是这样吗。”   希茨菲尔问道。   “做不到的。”布克神甫摇头,“如果能做到,格林镇就不存在了。”   希茨菲尔也反应过来——如果真的可以,那格林镇的威胁就太大了,萨拉不可能放任他们继续存在。   那即是说,萨拉并不是没有彻底毁掉这里的能力,只是他们不想。   要么是为了观察。   要么是认为代价较大。   格拉兰特家族没有表现出丝毫逆反之心应该也是重要原因。   “巴尔-格拉兰特所能做到的极致,根据我多年的观察,应该也就是用一种类似心理暗示的方式让所有镇民都效忠于他。”   布克神甫摊开一只手。   “而且这种暗示的力量已经非常薄弱。”   “如果他做了出格的事情,同样会有镇民议论咒骂。” 第二十章 地点   布克神甫的坦白让希茨菲尔的情报搜集工作进展飞快。   她感觉她已经将格林镇上空笼罩的迷雾揭开了一大半,至少她已经清楚了镇子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背景,具有哪些神奇魔力。   “但是,并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离开修道院,站在草坪和街道的交界处,希茨菲尔转身回头,凝视着从房顶上冒出来的十字架尖顶。   在刚刚见到神甫的时候,她询问对方的问题是“想了解一下,为什么教团和王室都没能真正掌控这座镇子”。   神甫的态度是拒绝回答。   他确定这里面藏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事关重大,凭借希茨菲尔当前的身份还没资格知道。   但是——奇诡的是,他接下来就对希茨菲尔吐露了格拉兰特家族的力量奥秘,点明了巴尔-格拉兰特可能具有胡藤木树妖的力量,并用这股力量衍生出了诺安和格兰这两个护卫者家族,以此为支点长久控制着整个镇子。   在希茨菲尔看来,光是这样的情报、信息,就已经可以解释她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了。   为什么教团和王室都没能真正掌控这座镇子?   因为这座镇子被家族血咒锁死了,一味用暴力无法拆解开他们,所以只能安抚,只能用更柔和的渗透方式。   这种解释就已经足够。   但希茨菲尔可不认为这就是解释的全部,既然布克神甫明确表示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那他后续跟她吐露的一切情报在他的眼里就一定和这个问题无关。   在布克神甫眼里,导致教团和王室没能掌控镇子的原因,并非家族血咒。家族血咒并非他要捍卫的那个秘密。   这让希茨菲尔对那个秘密更好奇了。   她有一种预感,那个秘密就是萨拉要在格林镇安察布克神甫这种人的原因所在。   毕竟这位神甫也不是一般人呢。   他可不是外表体现出来的这般孱弱。   “至少知道了胡藤木童话的背景。”希茨菲尔看了看天色,轻轻摇头,“又得开始搜集各种小故事了……”   布克神甫肯定了关于胡藤木的故事是真实的,但他也没说其他故事就是假的。   那么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个镇子的背景,以那些童话、民谣为基础绝对是不错的选择,现在补上这块信息短板还不算晚。   迈动步伐,希茨菲尔开始往来路走。   她记性很好,没有迷路,因此没耽搁多少时间就回到唐克斯湖畔。刚上四楼就看到洁莉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整个人一副快焉掉的模样。   “希茨菲尔小姐……”看到希茨菲尔,她有些弱弱的叫了一句,“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你只是睡多了。”希茨菲尔将她推到盥洗室里,给她弄了一盆凉水洗漱。   这些水都是从井里打上来的,是地下山泉水,清澈冰冷,洁莉刚被湿毛巾碰到皮肤就抖了一下。   不过效果确实不错,刺骨的感觉习惯之后,那种头昏脑涨,浑浑噩噩的状态就迅速消退,虽然不至于说完全恢复正常,但自主行动是没问题了。   “希茨菲尔小姐下午是去查案了吗?”她又变得活泼起来,“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因为你在睡觉。”   “可以强制带着我嘛。”   “卢克斯先生不许我们这样做。”   “哦……我忘了老唐。”活泼没多久又开始沮丧:“真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管我……简直像是把我套进了另一个迷宫,太窒息了!”   “你和家里的关系之所以闹翻,就是因为你受不了他们过度管控你吗。”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   “对……我不是说过吗,他们要安排我嫁给一个我之前根本不认识的人。”洁莉点头,然后狠狠挥拳,“我才不要听他们的!我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幸福!”   希茨菲尔很想说以目前的世道而言遵从父母安排不失为是一种明智之举,因为他们选定的人至少身家背景没什么问题。   不过她知道这些话洁莉肯定听不进去,也就憋了回去。   洁莉很快又恢复了活泼,开始缠着希茨菲尔问她下午的调查进度。   她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出众的,上午才被尸体吓哭,接近黄昏就已经不怎么怕了。   这种大心脏,真不愧是敢离家出走的人。   而希茨菲尔显然不可能把那些秘密告诉她,只是挑拣了一些见闻说,这大致都是洁莉本身就了解的东西。   就在洁莉还在想办法继续询问的时候,伊森和戴伦特先后也回来了。   “查过了。”伊森先说结果,“好消息是找到了三口大炉子,可以把人塞进去那种。”   “坏消息呢。”希茨菲尔追问。   “李斯特牵了三条狗出来,闻了半天,确定那三户人家附近都没有尸体残渣。”   希茨菲尔皱眉。   这样一来,火车头的锅炉嫌疑就大大增加了。   她又看向戴伦特。   “别看我。”戴伦特摊手,“我问过那些人了……那个老家伙回去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觉,直到我去之前都没出来过。”   “你确定他没出来吗。”   “很多人盯着呢,而且中途有人去给他送过吃的,我问了具体时间,其中有一次送餐是清早,基本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谁的嫌疑?”洁莉发愣。   “跟诺姆小姐没关系。”戴伦特对她微笑,“没事,交给我们解决就好。”   “李斯特没跟我一起回来,他听我说了那种可能,当即带着人往车站去了。”伊森对希茨菲尔说道,“估计等一两个小时就有结果。”   希茨菲尔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李斯特要带狗去嗅锅炉房。   然后戴伦特和伊森都盯着她。   希茨菲尔利用洁莉中饭没有好好吃,现在刚起来需要补充能量的弱点诱骗她下楼吃饭,拉着两个人在那张圆桌坐下,将自己和布克神甫的交流过程简单描述。   “家族血咒!”戴伦特惊呼。   “我知道这个东西!传说人类中的一些家族都有使用这种力量来转化仆人。”   “这是可以被学习的超凡力量?”希茨菲尔不解。   “严格来说,这是一种药物。”戴伦特点头又摇头,“以血脉为引,只对拥有血脉的人才能生效,并且效果会用繁衍的方式不断传承下去……具体调制的方法在图书馆内是找不到的,这东西太敏感,一不当心就可能引起纷争。”   “也就是说维恩的很多贵族都有用这种方式来凝聚力量。”   “这可说不好……他们的秘密多着呢~不过你其实不用太过于担心这个问题艾苏恩,因为从那些层出不穷的背叛行径来看这种血咒的力量非常有限,想用它真正控制人心是不可能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   水晶海案的起源其实就可以理解为是对家族的背叛行径,这个控制力确实很弱。   “即使只能影响潜意识也很厉害了。”   伊森皱眉。   “那这么看,尤热尼-柯柏菲会不会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他指的是,那个被布克神甫隐瞒下来的小镇秘密。   连他这个影狮探员都不知道的秘密,关联应该是很重大的。   “应该达不到南辛泽那种级别。”   戴伦特分析。   “否则这镇子留不住的。”   谈到这里,三个人都不再说话。   进度卡死了,接下来再想有进展,要么找到失踪的尤热尼,要么抓住杀死邮差的凶手,要么按希茨菲尔的计划今晚去见小镇的主人。   最后那个风险比较大。   从李斯特的描述来看,那些人似乎还保留着树妖的力量。   希茨菲尔和伊森的目光渐渐偏转,落到戴伦特脸上。   “?”戴伦特瞪大眼睛。   “你们看我干嘛?”   “你是木人。”伊森咧嘴,“而他们是树妖……也许你们会有共同语言。”   “不存在的!”戴伦特连忙摆手,“树妖对我们来说也是怪物……你不懂!树妖根本就不是树了!”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伊森站起来开门。   过了一会他回来,神色凝重。   “调查结果出来了。”   “焚烧尸体的地点就是车头。”   ————————   感谢:短小爱丽、hikaru、pwa……以上读者的打赏和刀片支持~!   特别感谢:天然的⑨无公害(5888)的大额打赏~!   非常感谢~! 第二十一章 时间   如果只算直线距离,从镇子上赶到月台不远。   但如果算上翻阅山丘和穿越树林,再把来回两趟时间都加起来,一小时可能都止不住。   希茨菲尔已经放出话晚上要去拜访领主,因此更要节约时间。她甚至连饭都不打算好好吃了,立刻整装,带着伊森和戴伦特一起赶赴月台车站。   牵扯到上午的凶杀案,整个月台已经被封锁。他们赶到的时候月台通往大路的铁丝网门已经关上,两辆满载小镇特产的卡车被堵在门外,一群工人聚集在一起抽烟,不时窜出几句咒骂。   希茨菲尔不由多看了看那两辆卡车。   上下楼的间隙她有在唐克斯湖畔的大厅停留,听到过一些关于小镇的风土见闻,其中最明显的就是特产——分别是鱼和水果,红杏果不但味道奇珍更是难得的制香原料。   所以可想而知这些车里拉的都是什么东西。鱼和果子在这种地带不方便贮存,要是不能尽快送到车上的冷库里,工人们这一趟不光白拉还得赔钱。   他们当然不高兴了,连带着看向希茨菲尔三人的眼神也很是不善。   “希茨菲尔?”伊森本想拉着少女让她别理那些人,没想到希茨菲尔主动朝他们走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一名穿破旧衬衫的壮汉往前两步拦住她,“我们只是在等哨卡开门,可没有做任何触犯法律的事!”   希茨菲尔灰发独眼的特征即使在大城市里都很少见,更别提在格林镇,经过上午和李斯特一行人的对峙后大半个镇子都已认识了她。   所以这些工人当然知道她是侦探、警察那一类人。而他们拙劣的文化水平和认知度不足以帮他们分清其中区别,很害怕她过来是要找他们麻烦。   “我只想简单问几个问题。”希茨菲尔也懒得纠正这种认知,毕竟这对她的调查工作有好处,“你就是他们的头吗?”   “你可以叫我马坎。”壮汉眉头皱了下,“运输队的队长本来是杨琪小姐,但是她生病了,现在是我暂代队长一职。”   “你可以叫我希茨菲尔。”少女点头,然后扬眉,“马坎和杨琪……很奇特的名字。你们有其他大陆的血统?”   “什么大陆。”壮汉一头雾水,“我们祖辈都生活在格林镇,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   “好吧,那略过这个话题。”希茨菲尔在这些人的瞪视中将他们每个人都观察了一遍,确定这些人没有任何异常。   同时她也放弃了在这些人面前取出本子记录的想法。   从心理角度分析,这种行为会加剧他们的紧张感,她可不想收获一堆拙劣的谎言。   自己记性不错,信息量不多,记下来完全可行。   “我想知道。”她看向货车,“镇子一直都是用这种方式做生意么。”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这样。”马坎说道,然后有些不安的补了一句:“我们真的和那个死人没有关系……”   “我知道你们不是凶手。”希茨菲尔再次安抚他,“我希望能详细了解下你们做生意的流程。”   随着交流,马坎逐渐发现她真的就是想问些问题。内心松了一大口气,配合的意愿也强烈起来。   “我们和雷辛铁路公司做生意。”他说,“毕竟这条铁轨就是他们的,火车也是他们的,甚至这些车子也是他们给我们买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每次火车过来的时候在三天内尽可能多的为他们提供各种货物,他们按照货物的质量数量给我们算钱。”   “你们每天什么时候拉货?”   “看情况,因为有渔获,这东西产量不定,有时候我们早上来,有时候我们晚上来。”   “那么今天就是晚上了……今天你们只出了这一趟货吗?”   “没有,要在三天内弄完全部工作很难,我们两班倒,今天早上还有一趟。”   “具体是什么时候?”   “大概凌晨三四点?我记不清了……当时带队的不是我,我还在睡觉。”   “具体价格怎么样?”   “雪蛤鱼一尾能有21歌利,红杏果和镇子上卖的价格差不多,其他鱼也一样。”   “那就是很便宜了。”希茨菲尔表情惊叹。   她买过红杏果,只能说镇子里的物价低的可怕,她现在拥有的存款拿到格林镇花两辈子可能都花不完。   “你们知道雷辛铁路公司收购这些物资可以在其他地区卖出高价么。”   “知道。”   “那你们就不会觉得不甘心吗?”希茨菲尔心里更惊讶了,“如果你们能走出镇子,在其他城市建立自己的销售点,你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收获比现在高几十倍,甚至更多的利润来发展它。”   “这……”谈到这个话题,马坎明显有些犹豫。   “我实话跟您说吧,希茨菲尔小姐。”他将声音压的很低,“要说不甘心,大家肯定都有一点的……但是谁叫整条运输线都掌握在雷辛公司手里呢?哪怕是走水路,我们自己的船也只是能把人和货物送到对岸,对岸的码头有雷辛公司和合伙人的船,我们很难在现有条件下和他们竞争。”   “而且,大家其实也习惯了。”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又像是释然,“格林镇的人其实没有那么强的功利心,我们并不是需要那么多钱财才能快乐活下去的,就维持这样也挺不错。”   “这是你们自己的想法吗?”   “我不敢说‘我们’,但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这样想的。”   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希茨菲尔结束对话,离开那群人走向伊森。   “你都问了什么?”   伊森刚才一直没有去打扰她,这是基本的尊重。   而且距离稍微远一点也能更好的浏览全局,他的枪是装满子弹的,谁有异动可以随时开火。   “一些可能会有帮助的问题。”   希茨菲尔不愿意多说。   “走吧。”   “警长先生该等急了。”   不需要出示证明,三人就被放进了铁丝网门。李斯特警长不出所料在月台上急的团团转。   那来回踱步的样子,和旁边跟着转悠的警犬真的挺像。   “啊!你们终于来了!”他看到三人后立刻迎了上来。   “警长。”希茨菲尔点头,“我们只是来简单看看。”   “地方在哪?”她问。   “那里。”李斯特指着夜幕下的一头阴影巨兽。   那就是车头。   月台没通电,只有煤灯照明。光芒根本不足以将车身映照清楚。希茨菲尔找警员要了盏提灯,一路拎着走近车头,从台阶上去,穿过驾驶室的小门后就进入了锅炉房。   淡淡的橙光将黑暗驱散,凭借反光,所有人能很清楚的看到一个巨大的锅炉。   尽管它的盖子是锁着的,但光凭这股气势,五具尸体都塞得进去。   确实很大。   希茨菲尔心里赞叹。   “确定是这里吗。”   “只能说基本确定。”   李斯特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用手帕擦汗。   “狗是一直在这里叫的……它们只在靠近尸体残渣的地方叫,其他地方都不会那么叫。”   “那就是还没彻底确定?”戴伦特语气有些不善。   “这怎么确定?”李斯特对他就没那么客气了,指着巨大的炉灶:“你也不看看这里面有多少煤渣,光是把它们掏出来就费了我们老大力气……这一时半会怎么可能找得出来?”   煤渣是黑色的碎末。   烧焦的尸体,其组织碎裂的粉末也是类似模样。   这样两种东西混在一起,要李斯特精准将尸体成分弄出来确实是强人所难。   “但至少可以确定作案时间了。”   李斯特说道。   “火车只在这里停靠了小半个白天和一晚上,凶手就是昨天布置的一切。”   “那你怎么解释鲁克在镇子上失踪了一周多呢。”   伊森反驳他。   “这……周围山林那么茂密,藏个人难道不容易吗?”   “不。”希茨菲尔也反驳他。   “凶手既然知道警局有狗,那无论是什么时候杀的人,将尸体藏匿在附近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希茨菲尔小姐的意思是——”   “也许鲁克一直没有换过地方。”少女说道。   “也许他一直躺在这里,跟随雷辛三号线来了一趟死亡旅行。” 第二十二章 玫儿   “死亡旅行!”   李斯特、伊森、戴伦特,以及跟上来的警员们都被这个说法吓了一跳。   想象一下,如果凶手在杀死鲁克后为了避免事迹败露,再次将尸体带上火车,或者如同希茨菲尔说的那样——一直丢在锅炉房里,那该是多恐怖的一件事情?   死亡旅行……可不就是死亡旅行吗?   而且是有去无回的那种……单程车票!   “希茨菲尔。”伊森皱眉,“你是从焚烧程度的角度做出判断的?”   尸体的焦枯程度远远超出一般案例,那种干瘦、畸形、扭曲的样子根本不是一、两次普通火炉的焚烧能达到的。   所以李斯特警长的推断肯定是不成立的,按照那个推断,凶手总共能用来焚烧尸体的时间只有十三个小时——可能还不到。   因为可以供凶手焚烧尸体的炉子在火车上,而火车在十三个小时前还没到格林镇吶。   如果要算上掩人耳目,寻找单独空隙的因素,凶手能用锅炉房焚烧尸体的时间恐怕还不到六个小时,因为只有深夜这里的关注度才最少,锅炉房的动静也不小的。   所以伊森内心其实已经接受了“尸体一直在火车上”的说法。   甚至他还有更可怕的想法——也许在火车这次抵达格林镇之前,邮差鲁克还不是尸体。   那时他可能依然是活的,他被凶手关在某个房间里,等到凶手认为合适的时机——大概率是半路上——才将他杀死。   他认为这个想法非常有可能就是真相,因为尸体这种东西想要长时间保存是很困难的。如果鲁克被从格林镇带走的那一刻起就是尸体,凶手很难在这么长时间里掩盖尸体的臭味。   伊森能想到的东西,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到。   希茨菲尔已经把思路给他们打开了,这并不需要多丰富的想象力,只用恐惧为燃料就能勾勒出来。   有两名年轻的警员已经面色苍白,鸡皮疙瘩一阵阵的起,不断扭头去看后面的门,小腿肚子都在发抖。   一想到他们存在的范围内很可能隐藏着如此凶残的罪犯,他们就忍不住想辞掉工作逃回家去。   “这个消息必须被封锁。”李斯特也很害怕,说话声音都在打颤。   但他无疑还是很清醒的,也无愧于自己的职务:“所有人不许将刚才听到看到的东西说出去!都明白吗?”   “是!”   “其实无所谓了。”希茨菲尔摇头,“我们大张旗鼓的来月台,凶手很清楚锅炉房的秘密被发现了,从时间上进一步推测出其他可能并不困难,他没那么粗心大意。”   “那这样一来……”戴伦特沉声说道,“嫌疑范围基本就锁定了。”   其他人都没说话,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镇居民几乎不往外走,他们肯定不是嫌疑人。   杀死鲁克的凶手,就在上一次雷辛三号线从格林镇返程,当时随火车一起离开的那拨人里。   “也不能完全确定。”戴伦特突然又冒出来一句。   李斯特一群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希茨菲尔和伊森却知道他是指尸体的身份——因为被烧的面部全非了,在被家人确定之前,不排除它是尤热尼-柯柏菲,真正的鲁克依然存活的可能性。   想要得出确切的结论,得等回镇上找到鲁克的家人,仔细跟他们确认才行。   但时间肯定就来不及了。   至少希茨菲尔来不及,她还要赴约。   “戴伦特跟着警长去办这件事。”伊森做了决定,“我陪希茨菲尔去城堡。我们可能会晚点回来。”   “行。”戴伦特看到他的眼神,懂得这里晚点回来的意思是“不排除就在那边过夜”。   “警长先生。”他也煞有介事的整了整衣领,“我要借用你们的公章写一封信。”   “你写信干嘛?”李斯特满脸都是对他的不信任。   “噢,格林镇可没有雷辛公司的办事处。我们得联系最近的城市,让当地警局配合我们调查这些人,从他们的档案室里找到资料,确认上一班车返程时具体都有哪些成员乘客。”   李斯特顿时一拍脑门——确实,返程时也会有乘客的,这个不找其他地方的警局帮忙真不好查。   “我这就派人去拿东西来!”   分配好任务,希茨菲尔和伊森先行回到镇上。   “我觉得你应该吃点东西再去。”   坐在马车车厢里颠簸,伊森觉得这一路至少听少女肚子叫了四次。   “我得言而有信。”希茨菲尔有些脸红。   “找金行借贷,金行也经常修改见面时间。”伊森摇头,“我们查案子的是强势方,毁约对我们来说不构成道德亏损,反而能给被调查的对象施加压力。”   “这算经验之谈么?”希茨菲尔抿起嘴唇,“这种事情你们一直没少干吧?”   “都是队长的主意。”伊森也咧开嘴,“她在局里人缘不好……你应该看得出来,主要原因就是她不喜欢守规矩,她不会放过任何削弱对手,给对手压力的机会。”   “我挺喜欢的。”少女点头,“但不是这次……伊森,不是这次,因为这次我们面对的人和事都不太寻常。”   如果只是普通的镇长,这么干挺好。   但巴尔-格拉兰特对格林镇的控制力太强了。   她必须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   “是你接的案子,我们配合你。”   伊森也点头,没有继续坚持。   唐克斯湖畔的小巷太窄,马车进不去,希茨菲尔盘算一下索性不回去了,让车夫直接往镇子的西边走,并吩咐他中间找个饭店停靠。   格林镇不大,即使如此走到头也要一会。她想买点简单的食物在路上吃。   “还有什么是需要我们帮忙去查的吗。”   伊森中途又问她。   “基本没有了。”希茨菲尔想了想,“对了——可以帮我搜集下关于这个镇子的民谣和童话。”   “还有那封我们在半路上寄出去询问尤热尼情况的信……你确定他们赶得及么?”   送信的时候她没多想,现在回忆一下,伊森写的收信地址居然就是火车。   这要是三天内回信到不了,火车就开走了,他们留在镇上还能收到消息?   “他们是人,不是机器。”伊森笑了,“他们会直接派专员把信送到镇子上,这里不大,想找人还是很容易的。”   “但愿如此。”   “咚咚!”   “吃的地方到了!”   外面传来车夫的提示。   马车速度逐渐放缓,希茨菲尔有些小矫健的从车上跳下来,顺着空气中的香味,转头就发现有一家路边店铺在做肉饼。   看了眼牌子,上面写着有两种口味,分别是鱼肉馅的和果酱馅的。   希茨菲尔很想买鱼肉馅的,但她担心店家处理不好,馅里有刺。   她不会吐刺,害怕被卡,所以最终她还是决定买果酱馅的。   “这里的鱼肉馅饼堪称小镇一绝,你并不需要担心鱼刺的问题。”   就在她决定和摊主说明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   转头,没看到人。   再低一点……看到一个穿黑色连身裙,一头黑色长发,身高一米二左右的小女孩站在旁边盯着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希茨菲尔问她。   “谁不知道你们这些外地人的傲慢!”   小女孩“嗤”了一声。   “怀疑鱼肉里有刺,怀疑水不干净,怀疑床铺上有虱子……都是你们的拿手好戏!”   希茨菲尔扬了扬眉毛。   她仔细观察,发现女孩的衣裙虽然朴素,但其面料和镇民们有明显区分。   细致太多了,像是绸子,这绝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她突然问道。   “玫儿。”女孩昂着下巴回应她。   “玫儿-格兰。”   ————————   感谢:vigiler、silver·l两位读者的打赏和刀片支持~!   非常感谢~! 第二十三章 怪人   夜雾降临,皎洁的月光从云中洒下,隐约照亮了一段乡间土路。   这里还是在镇子上,只不过是镇子的最最西边——只要穿过这段独立出来的乡间土路就能抵达格拉兰特庄园。而事实上,从这个距离就能隐约看到它的轮廓。   那并非是一栋多么壮丽的建筑,总体由一座主楼和两栋副楼组成,副楼约三层,主楼约六层,整体的建筑风格和小镇一脉相承也是红瓦白墙,但在夜幕遮掩下看不清楚。   马车嘚嘚在路上行驶,但相比刚进镇子的时候,车上又多出来一位乘客。   “你的头发颜色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你戴着眼罩,那只眼睛是瞎了吗?”   “我听他们说你是很厉害的侦探?你都解决过哪些案子?”   “你为什么不喜欢说话?”   “因为我觉得有些东西并不适合告诉一个刚认识还不到二十分钟的陌生女孩。”希茨菲尔无奈睁开眼睛回答对方,“就好像你也不喜欢有人问你是什么时候尿的床一样,格兰小姐。”   “是这么回事吗?”有着一头黑长直发的小女孩微微蹙眉,过了几秒后狠狠尖叫道:“我可从来没尿过床!”   “是么?其实这只是一种比喻手法。”希茨菲尔嘴角微翘,“大概能归类为一种礼仪。”   小女孩正是她在肉饼铺子遇到的玫儿-格兰。这个姓氏意味着她来自格林镇两大守卫者家族之一,平时就住在格拉兰特庄园,所以希茨菲尔没多考虑就打算把她一起带上。   有了她,他们会大大降低在进门阶段就和东道主产生冲突的可能。   “又是礼仪。”玫儿抬起一只小靴子用力敲下去,砸的木板通通直响,“成天到晚这个礼仪那个礼仪,连个破侦探都提礼仪……真烦死了!”   从她的衣着、性格以及这段发言就能看出她即使在格兰家族里也有不低的地位。   不过说到底格林镇确实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这里旅客不少,也愿意撒钱,然而格林镇却一直跟不上周边城镇的发展速度——这种地方的乡土贵族养出玫儿这样的孩子倒也不足为奇。   如果是在维恩,哪怕是在黑木,稍微上点档次的小贵族,或者恐怕连那些商贾之家的女儿都不可能被放任在傍晚出门单独游荡。   “你的家人不担心你吗。”伊森盯着对面的女孩,他觉得这家人至少该给玫儿配几个仆人。   “我可是从小在这里摸爬长大,有什么好担心的!”玫儿撇嘴,两只小手抱着膀子装了起来,“在格林镇的本地你不要想看到任何偷盗和欺凌现象……就算有也都是外地人干的!大家一直这样和睦相处了数百年,我能叫出那条街上每间商铺的主人名字!我又为什么要感到害怕!?”   “因为除了要当心这些威胁,还要将邪祟、野兽进犯的可能也考虑进去。”伊森嗤笑一声,摇摇头,“尤其还是刚刚发生过凶案的情况,你肯定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又怎么样?你们这些笨蛋警察……鲁克失踪那么久了什么东西都没查出来!没法解决的问题就该由我们来管!”   哦,原来是惦记着要当破案英雄。   隔空和伊森对视一眼,希茨菲尔大致摸清了玫儿的情况。   这女孩很聪明。她可能是故意守在那条街等待和自己等人的相遇。   而且自己邀请她上车一起去庄园她也没拒绝,不排除她是想利用这次合乘来规避掉偷跑的代价。   不过这样一来,侧面也反映出了格拉兰特庄园对这些事情的大致态度:他们好像并不热衷于参与进去,否则也不会逼的这个小女孩私下溜出来想自己调查。   “你应该知道我们此行拜访庄园的目的。”希茨菲尔看向玫儿,“能否大致跟我们说说,到了地方后该怎么认人?”   “不需要认,因为你们实际上要面对的只有三个人。”玫儿哼了一声。   “分别是葛莉丝-格兰和杜克-格兰——不巧他们就是我的父母,以及契卡利亚-诺安——他是‘诺安’那一脉的话事人,更不巧的是他是我舅舅。”   “就只有这三个?”希茨菲尔声音上扬,“原来你还真是格兰家的小姐……但是这种说法会不会太过傲慢了些……”   “你会这么怀疑,是因为你不懂他们对庄园的控制力。”玫儿说道,“庄园里加起来大概有近200人,排除掉佣人和护卫,真正和我称得上有血亲关系的人不到十位,其中一部分年老退位一部分像我一样还未成年,位居中间把持权力的就只有我说的那三个人,其他人没有任何可能从他们手中夺走权力。”   “那巴尔-格拉兰特呢?”伊森问道,心里觉得有些荒唐。   格林镇的镇长,是巴尔-格拉兰特才对吧?   他所了解的情况,再加上希茨菲尔调查到的东西,这一切都证明巴尔-格拉兰特对镇子的控制力非比寻常。   怎么到了玫儿嘴里整个格拉兰特庄园像是被两大护卫者家族给霸占了?提及权力的时候甚至都忽略掉了真正的主人?   “巴尔-格拉兰特?”女孩将这个名字重复念叨一遍,希茨菲尔和伊森都从这股语气中听出了轻蔑。   “是……他是很厉害,是拥有篡改一切的权力不假。但是如果他持续多年表现的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成天都把自己关在瞭望塔里,谁又会在乎这一点呢?”   所以你是变革派咯。   希茨菲尔心里给玫儿下了定义。   无论是巴尔-格拉兰特还是玫儿的父母和舅舅,他们都不想改变镇子的现状。应该就是这一点招致玫儿不满,让她在自己和伊森这两个外人面前吐露这些。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她原本认为,格林镇的领主应该是一个性格较为强势的人。否则也无法在萨拉的渗透攻势下保住权力。   毕竟布克神甫和戴伦特都说了,家族血咒不是万能,它对镇民的控制力极为有限。如果没有那么点手段,没有足够的魄力,想抵挡住萨拉的收编是很困难的。   然而无论是她前不久和运输队副队长马坎的交谈还是现在和玫儿的交谈,其结果都彻底推翻了她之前对小镇领主建立的印象。   巴尔-格拉兰特。   他不是一个性格强势的人。   不是一个独断专行的独裁者。   他只是个怪人。   孤僻的怪人。   他不但不在乎镇子的发展,不在乎镇子在被倒卖物资,限制镇民走出去,反而有些乐见其成,丝毫不打算插手进去。   就连难得在格林镇上出现的凶案都不在乎,任由护卫者们延续他的保守政策。   是的……当然了,两大护卫者家族之所以是这样的应对姿态当然也是因为得到了默许。   有血咒存在,他们不可能反抗巴尔,这一切都可视作是他的意志。   发现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因为从抵达这个镇子,从各个渠道接收它的风土人情的那一刻开始,希茨菲尔就一直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一时察觉不出来是哪不对劲。   现在她明白了……是小镇的统治者,他的行为不合逻辑。   一个领主,掌握实权的领主。   在领土被名义上收编给一个新生的强大国家后,他可能采取了一些手段,抵挡住了一些强硬的措施。   总之,他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保住了对这块领土的掌控权。   但在那之后他并没有积极发展领地。所有的一切,人文、经济、军事全部停滞在最原始的阶段,以至于这里除了“风景优美适合度假游玩”外毫无任何特点。   他甚至限制了镇民们走出镇子去外面发展。   那他又何必抓着这份权柄不松手呢。 第二十四章 婚约   希茨菲尔认为,格拉兰特家族——这个很可能掌握着超凡力量的领主家族,限制格林镇的发展是有目的的。   要么,是格林镇居民和他们本身怀有的血脉有问题。   要么,就是这个家族在守护着某种秘密。为了这个秘密,他们不惜世世代代镇守在这里,连带着也不允许任何一个有家族血脉的人离开镇子。   两种可能性都比较大,后一种更大些,这个秘密的假设正好能对上布克神甫的说法。   但是总不可能真的和什么‘火龙’有关联吧?   推导到这里,希茨菲尔内心还是不愿相信。   如果是结合所有的信息,包括那些童话故事和她的预感来判断,目前她能做出的最合理的猜测是:格林镇下面真的有一头火龙,整个格拉兰特家族就是为了镇守这东西才留下来的。   它在逻辑上是完全成立的:所以他们对发展镇子根本不关心,对镇上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同时还能解释为什么萨拉突然停止了吞并镇子,或许他们觉得那条火龙有较大的威胁,不得不留着格拉兰特家族的血脉来镇守它。   不过实际上希茨菲尔并不相信这套推断……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绝大多数都和精神意志沾边,肉体上的畸变……除非牵扯到邪神,否则她绝不相信奇幻里的火龙真的存在。   更让她排除这种可能的,是萨拉对她这个神蚀者的态度。   白影宫并不信任她,这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了。   哪怕她一直遵纪守法,没有表现出丝毫要反对王室的心思,屡屡在各种案件中立下功劳,国王也一直没有传唤她入宫。   在水晶海案里就派了两名燧石骑士去监视她。   还有前不久的报纸战争,在她最后昏迷的那段时间,按照阿斯芬的说法那些想刺杀/掳走她的人并非全都来自日蚀教会。   她的出身、人脉可比格拉兰特家族硬多了。本身就是前影狮教官的养女/学生,和安全局局长维尔福关系融洽,和普斯林特的实际控制者,梦廊之主普丝昂丝有不错的私交,更别提图书馆那一层还有关系——连这样的她白影宫都不卖任何面子,一个小小的格拉兰特家族而已,王室怎么能允许他们独自镇守这样的秘密?   以那些人的霸道,不是应该将这个家族的人员全部控制起来,甚至将整个格林镇从地图上隐去,彻底截断外界的客流——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来守护它么?   这些问题一时间没法得出答案,当希茨菲尔恢复清醒的时候,她发现马车已经到地方了。   下车,抬头张望,她首先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城门。   城门高六米,大概两层楼多的程度。通体用巨大的石头堆砌而成,表面一些地方能看出铁水浇筑的痕迹。   从城门隧道的最外沿走到尽头大概有三米多长,这其实是个很离谱的数据。   就像玫儿说的那样,既然格林镇是一个如此安逸祥和的地方,没有纷争,也不存在什么危险,区区一栋庄园而已,甚至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城堡……为什么要按照内城城墙的规格建立这道屏障?   “你们很谨慎。”伊森自然也发现异常,低头用玩笑的语气打趣玫儿,“你们在防备什么?不会真害怕有火龙大军打过来吧?”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我舅舅。”玫儿反驳道,“诺安负责守护格拉兰特的树皮,格兰负责守护格拉兰特的树芯……所有关于城防、守备力量的安排工作都是他在负责。”   “你说的这个守护……是象征意义?”   “当然了,不然还能怎么样?挖出他的心脏锁起来吗?”   女孩看向伊森的眼神变得非常不善,已经隐隐开始怀疑他智力方面存在缺陷。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伊森咬合肌一阵蠕动,看看迈步径直往里走的可恶小孩,再看看神情恬静,仪态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灰发少女,深深觉得还是后者可爱。   因为有希茨菲尔提前通告,庄园知道他们今晚要来。   “欢迎!”在主楼大厅,一名身材消瘦,身穿漆黑礼服的男人张开双手表示热情。   “安全局的伊森探员,还有知名的侦探,希茨菲尔小姐……格林镇能有你们来帮忙处理那些麻烦真的非常荣幸。”   “更别说你们还带回了玫儿……”他的视线落到女孩身上,原本热情洋溢的脸迅速阴沉下来。   “还躲!”   “给我过来!”   玫儿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就抓着希茨菲尔的裙子,有意识的往她身后躲。听到这句呵斥整个身体都猛地一抖,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低眉顺眼走到男人身边。   这想必就是玫儿的父亲,杜克-格兰了。   希茨菲尔和伊森都这样想。   “你们可能已经从玫儿那得知了我的一些情况……”男人在女孩脑袋上狠狠揉揉,抬头时又恢复笑颜,“但我还是得介绍下自己——杜克-格兰,隶属于格拉兰特家族,格兰一脉的家主。”   “把她带回去吧。”正好这时佣人过来,他将玫儿推过去,语气变得严厉:“关她三个小时,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到处乱跑!”   “爸爸!”玫儿惊慌的抬起头,“我可是和客人一起来的!”   “那又怎么样?”杜克有些不耐烦的挥手,“你违反了所有守护者都应遵守的规矩,大逆不道……就知道胡闹……关你三个小时是看在你是我女儿的份上,否则……”   “否则怎么样?”女孩情绪非常激动,“你还敢弄死我不成?”   “瞒着我给我定下婚约的事情我都没找你们算账呢!你们要是再这样欺负我,我……我就要去告诉巴尔爷爷!”   “你敢?”杜克面色一变,吩咐佣人:“赶紧带她走!丢人现眼的东西!”   希茨菲尔和伊森就当没看到。   这属于家事,他们再怎么样也没法搀和。   “让你们看笑话了。”   一番哭闹拉扯,玫儿总算被佣人带走。杜克安排两人在大厅的一角坐下,命人上了茶和糕点。   “我可以详细了解下,你们来这里是想调查什么吗?”   “是这样的……”伊森率先开口,“上午的凶案,格兰先生应该已经有所了解。”   “不错……我听说尸体被烧的不成样子,真是凶残的家伙!”   “目前而言,我们已经大致确定了范围人群。”   伊森死死盯着杜克的眼睛。   “是这样吗?”男人一愣,露出一个快慰、欣喜的浅笑,“那太好了!……是不是意味着很快就能把凶手抓住?”   “如果一切顺利,应该就在这几天了。”伊森眯了眯眼,“抓住不能保证,因为凶手可能不止一个人,但至少能确定他们是谁,他们现在可能躲藏在哪。”   “但是这好像和庄园沾不上边吧?”   杜克扬眉。   “不知道你们……”   “发现尸体的地方,那栋房子是镇长先生的财产。”   希茨菲尔说道。   “我们怀疑凶手是在用这种方式对你们做出提醒或者警告,所以特地来了解下,那栋房子当年具体发生过哪些奇异的事。”   “这我也不清楚……”杜克沉吟,“这是只有镇长先生才知道的事了……如果是那栋房子的话,我那个时候可能都不记事。”   就在这时,走廊里又传来了玫儿嚎哭的声音。   “我能冒昧问一下,玫儿小姐的婚约是怎么一回事吗?”   希茨菲尔心里一动。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当然,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杜克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   “我们给她找了一个原先住在镇子上的远方亲戚,是那个家里的孩子。”   “我可否知道他的名字?”   “可以。”   “他叫尤热尼。”   “尤热尼-柯柏菲。” 第二十五章 理念之争   尤热尼-柯柏菲?   因为经验的缘故,伊森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但希茨菲尔就难免动了动眉,对这个名字产生了明显反应。   “嗯?”这立刻被杜克注意到了,他探头盯着少女,“难道说……希茨菲尔小姐认识尤热尼?”   “您可能不知道,格兰先生。”伊森主动开口解释,“我们之所以来格林镇,并不是因为我们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这里会出事,而是因为有人报案,称这位柯柏菲先生在镇上失踪。”   “你说什么?”杜克脸色猛地一白,“他已经来过?”   已经来过?   希茨菲尔敏锐注意到他的用词,她感到很奇怪,难道杜克并不清楚这件事吗?   玫儿的婚约者就是尤热尼……尤热尼之所以来格林镇就是赴约考察未婚妻,这个消息已经很令人吃惊了。   但她觉得这里更值得深究的是,定下婚约的人,玫儿的父亲杜克-格兰居然对尤热尼的行踪一无所知。   这真的非常奇怪,尤其是尤热尼本身居然也没有将要来拜访的事告知杜克,这不禁让希茨菲尔怀疑,这两个人之间是否缺乏信任。   杜克的表情不像作假,那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尤热尼已经来过镇子,并且在镇上失踪了吗。   “我以为您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她很直接的表达出了这份疑惑,目光像刀锋一般刺入男人心神,“莫非柯柏菲先生对您存在某种偏见?不敢让您知道自己来过?”   先排除尤热尼在信里描述的红枫街14号到底存不存在,以及这鬼地方到底是不是指格拉兰特庄园的问题。   就单说他告诉洁莉,他已经在婚约者家里住下,“一切都很好”,这里他就撒了大谎。   他根本没来过格拉兰特庄园,从镇民描述根本没见过他来看,甚至可能没有真正进入镇子。   他所谓的下车、住下,很可能只是从小路绕到小镇附近的山林里隐藏起来。换句话来说如果他还活着,那他很有可能还在暗中注视着镇子。   希茨菲尔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他害怕自己受到伤害。   他知道格林镇隐藏着某些东西,它能轻易夺走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不惜编织谎言、利用刚在火车上认识的洁莉找来侦探,想要借助外力达成自己的目的。   至于为什么是自己……也许是因为最近比较出名的,来自维恩的侦探他只听说过她的名字。   他要的并不是‘艾苏恩-希茨菲尔’,而是‘来自维恩的,有相应人脉关系的侦探’。   这个目的,以及他害怕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格拉兰特庄园。很可能就藏在庄园里面。   “哦……这个要详细解释的话,一时半会恐怕是描述不清了。”   杜克眯眼,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看向少女,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在产生奇异的变化。   不止是希茨菲尔,连伊森都能很清晰的感觉到,空气中好像多出了一种淡淡的、凉丝丝的感觉,正在不断从皮肤毛孔中往他们身体里钻。   这就是,李斯特所说过的那种可怕感觉吗?   第一时间,希茨菲尔想到了李斯特警长的惊恐表情。   下一刻她又想到了布克神甫将‘格兰’和‘诺安’比作胡藤木的两颗果实。   每颗果实都具有独特的功效,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神甫确切说了有一颗充当护卫者的果实可以放出毒雾……   “我想知道。”她硬顶着这种感觉直视男人的双眼,“方便的话可以解释下么,格兰先生?”   “……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杜克深深看了她一眼,从沙发上起身。   “但是这个场所就不合适了。请跟我来,我比较喜欢在书房说私密的事。”   随着他的起身,那种阴冷的感觉顿时消散。   这让希茨菲尔越发肯定神甫的情报——作为护卫者家族存在的‘格兰’确实从‘格拉兰特’那里继承到了超凡魔力。   在杜克的带领下,他们离开大厅,上到三楼,七拐八拐后随同他进入书房。   进门后希茨菲尔自然要先打量环境,然后她就觉得这里其实不应该叫书房的,太谦虚了,说是藏书馆也没什么问题。   入目所及的书架足有十二个,三个为一组,共分四组罗列两边,每个书架上都摆满了书,从进门位置照直四米远是书桌和座椅,座椅后是封闭的窗帘,一切装点的都相当讲究。   “坐下吧,二位。”杜克在书桌后的主位坐下,同时几名佣人跟着进来,搬来两把带厚厚坐垫的木椅和一只烤盆。   入座,希茨菲尔再次盯紧他的表情。   一直等到佣人们全部出去,杜克才开口:“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怀疑我,怀疑我和尤热尼的失踪有关。”   “我先声明,对于他的失踪我很震惊……如果你们了解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肯定就不会怀疑我了,因为如果他真的不信任我,觉得我会对他不利,他根本就不会响应那封信,根本不会回来镇子。”   “您是先给他寄了封信?”   “不……我寄给他父亲,他叫考伯恩-柯柏菲,是个商人,生意……据我所知做的挺大。然后可能是由他父亲向他转达了这件事,他才来的。”   “您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和这家人认识吗?”   “当然,他们很久以前就是镇上的富商,那时候镇上的产出都是由柯柏菲带出去售卖交易,我本人和考伯恩-柯柏菲的私交也非常好,经常和他有书信往来。”   “他在什么地方做生意。”   “最西边,他的商队经常横跨沙漠去火龙联盟。”   “我很奇怪,格兰先生。”伊森插嘴道,“柯柏菲一家是从镇子上出去的?”   “……这毫无疑问。”   “那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都有相近的血脉。”   “当然,我说过我们是‘远方亲戚’。”   “那就很奇怪了。”伊森步步紧逼,“根据我们的了解,格林镇似乎非常不喜欢镇民出去发展。”   杜克的表情有刹那的凝固。   同时,那种阴冷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这其中一定是有缘由的吧?”   希茨菲尔轻声问道。   “关于柯柏菲家族为什么会离开镇子,为什么在柯柏菲家族离开后镇子没有出现第二个柯柏菲家族……我希望您能详细将这里面的原因和过程告诉我们。”   “这一点,其实你们心里应该有所猜测。”   顿了好几秒钟,杜克再次开口。   “理念之争?”少女试探。   她想到了玫儿。   “没错,就是理念之争。”杜克点头,脸上的表情垮塌下来。   “格林镇……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信念就是偏保守的。”   “你别看现在主事的好像是格兰和诺安,希茨菲尔小姐……我承认,现在镇子的防卫工作,所有的武力都掌握在诺安手里,而统筹这一切的权力掌握在我这,但实际上我们依然坚定的忠于格拉兰特家族,这一点就算再过五百年,一千年都不会改变。”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他轻轻摇头,“柯柏菲的祖辈就总想出去……这在当年闹的很大,甚至可以说到了‘分裂’的程度。”   “柯柏菲在某种程度上否定了格拉兰特家族的保守策略,认为应该积极的走出去,和外界融合。”   “格拉兰特家族认为他们是叛徒,声称这是可耻的背叛,一度将他们从镇上除名,双方差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最后还是我父亲扭转了这一局面,他先是找到柯柏菲那一脉的继承人,从私交上和其缓和了关系,然后想办法说服对方,让其娶了诺安的女儿,两边关系从这时开始才有所好转。”   “然后——如你们所见,我自然要想办法将这种传统延续下去。所以我就写了那封信,想将让玫儿和尤热尼结合。”   “至于他为什么不敢来见我,还闹出失踪案这种事……”   他顿了顿。   “我是真的一无所知。” 第二十六章 限制   在和杜克-格兰讨论完柯柏菲家族的秘闻后,座钟已经指向夜间10点。   男主人很热情的招待他们留宿一晚,考虑到跟过来的马车夫可能已经被安排休息,希茨菲尔并未拒绝。   反正在来的时候就通知过戴伦特有这种可能,就算夜不归宿他也不会着急。   客房在副楼,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以尖塔为媒介,走螺旋楼梯才能过去。   “这里挺阴冷的。”半路上伊森忍不住搓搓胳膊。   尤其是看到希茨菲尔还穿着裙子,那种起鸡皮疙瘩的欲望顿时更强烈了。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在路上讨论刚才的事,在被带到副楼后各自挑选了对门的两间房。   佣人很礼貌的表示明早9点有早餐就离开了。隔了一会才由伊森敲响少女房门。   进来后他没有关门——在别人家里的深夜时分进入年轻女孩的房间还关门,这种行为太不礼貌了。   至于窃听……两人选择的房间恰好挨着每隔数米才有的灯台。门外对墙正好有光照,任何靠近敞开房门的人都不可避免要惊动光影。   所以他们可以放心交谈,只要稍微压低声音就好。   “他肯定撒谎了。”伊森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也许他真的和尤热尼的失踪无关,但他绝对不止知道这些东西。”   “我也这么想。”希茨菲尔很高兴伊森和自己思路一致,“尤热尼对这个镇子抱有忌惮,而真正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只可能是庄园里的东西,杜克不可能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但是,能看出来归能看出来,杜克不愿说,他们暂时也没什么办法。   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可能牵扯到布克神甫所说的秘密。杜克当然不可能轻易将这种信息告诉两个外人,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调查。   “你打算怎么做。”伊森看了眼门外,光影很稳定,并无任何异常动静,“我先说好,半夜潜行这种太冒险了,我不支持你这么做。”   “我也不打算这么做。”希茨菲尔摇头,“我想等明天问问他,尽可能多的接触下这里的人。”   “嗯?”伊森扬眉,“你是怀疑……”   “单独只接触杜克-格兰一个人,信息样本太少。”少女点头。“最好能把这两脉和巴尔都接触一遍。”   就和审讯犯人的原理是一样的——分开审讯,针对同样的问题两人可能会有不同的回答,这时就能很轻松的判断出其中必然有人说谎。   “确实可以。”伊森沉思,然后担忧:“这也太直白了……他要是不答应又该怎搞?”   “他会答应的。”希茨菲尔笑笑,“否则他就等于默认他有问题。”   在明白尤热尼需要的并非“艾苏恩-希茨菲尔”而只是一个来自王都的侦探名头之后,她就明白,这个名头同时也是自己一行人的保护伞。   那个被尤热尼所忌惮的力量,它也会害怕,害怕招致维恩港的注意,从而引起白影宫的全面弹压。   一夜无梦。   第二天,希茨菲尔合上笔记本,打开房门,发现门口靠墙的铁架子上已经摆放好了三盆清水。   相对应的,对门伊森那边就只有一盆。   这个考虑的确实很周到了,希茨菲尔非常满意的洗漱完,重新穿好衣服,再次开门时发现伊森已经在门外等候。   两人在佣人带领下再次见到了杜克-格兰。   这次见面在早席上,落座的不止有杜克,还有几名年龄各异,神态淡漠的家族成员。   希茨菲尔和伊森是客人,落座的位置在长桌右侧,几乎挨着主座的杜克。少女落座后迅速将所有人生面孔扫了一遍,大致锁定了两个目标。   第一个是坐在长桌左侧,位于杜克右手边的一名妇人。   她穿着一条蓬松的浅绿色长裙,卷发,头发眼睛和杜克一样也是近乎于黑的深棕色,面容体态稍有发福,年轻时应该比现在好看的多。   这应该就是葛莉丝-格兰,格兰夫人,玫儿的母亲。   这么看,玫儿也应该是深棕发色,只不过昨天是夜里见到她,光照影响看着像黑。   第二个是坐在格兰夫人旁边的一名中年男子。希茨菲尔注意他比注意格兰夫人还要早,因为他长的和杜克-格兰实在太像。   仅从面庞而言,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能区分他们的就是这个人的肩膀比较宽——宽的都有些夸张的那种,这让他看起来比杜克-格兰更加壮实,给人的压迫感也更强烈。   “这是葛莉丝,这是契卡利亚。”杜克高兴的给他们介绍,“还有玫儿……你们昨天已经认识过了。”   “哼!”傲娇女孩坐在妈妈旁边,闻言扭头哼了一声,一副不愿意搭理任何人的样子。   “玫儿——”格兰夫人捏着她的脸把她身体掰正,小声数落她:“有客人在,别让你父亲丢脸。”   人都到齐,佣人开始上菜。   土豆炖肉、冷切鸡、酱豆、蜂蜜面包、水果切片……菜肴丰盛但不奢侈,对维恩来说甚至可以算农家菜式。   “各位!”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杜克-格兰用汤勺敲敲酒杯,“相信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和伊森-道尔先生前来格林镇帮忙查案的事,让我们共同对二位表示感谢和敬意!”   “以格拉兰特的名义!”   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在这一刻都端着杯子朝二人致意。   形式算不上有多隆重,毕竟他们都没站起来。   但称得上是很难得了,要知道,不久前希茨菲尔还担忧他们会受到刁难。   两人也端起杯子回礼,这种程度的回应就足够了。   这时希茨菲尔就很庆幸她被夫人严格教训过礼仪方面的知识。否则要是站起来可就出洋相了。   “咳哼!”她听到斜对面又传来一声轻哼。   玫儿发现她看过来,对她比了个“10”的手势。   “格兰先生。”饭后,希茨菲尔主动找到杜克,“我们这里希望可以能分别找夫人和诺安先生单独谈谈。”   “恐怕不行。”杜克摇头。   “哦!我不是在拒绝你们,谈谈当然可以,但是他们都比较忙……契卡利亚成天忙着训练民兵队,而葛莉丝则是在处理秋收的事。”   确实——希茨菲尔反应过来,这个时节,正巧是收最后一季粮食的时候。   格林镇的人不可能只靠吃鱼和果子为生,或许雷辛公司会交易粮食过来,但他们自己肯定有种地的。   她正想补救一下,那边又听到杜克说:“不如这样好啦,我直接安排老爷跟你们见一次,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他——你看如何?”   嗯?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   然后才反应过来杜克口中的“老爷”是指的谁——自然只可能是格林镇的镇长,巴尔-格拉兰特!   真奇怪……   她心里腹诽。   还以为这个人是最难见到的,所以先提了要找葛莉丝和契卡利亚。   结果两个“副菜”不行,直接给她送来“主菜”?   这是什么操作?   难道我错怪这些人了?   “没问题。”她立刻说道,“谢谢您的理解……能这样自然是最好了。”   “我是个注重效率的人。”杜克笑笑,“很高兴,我们彼此能节约各自的时间。”   “不过这里有个限制我要先提一下。就是这次会面不能持续太长时间。”   他偏头看了眼座钟。   “大概也就是10点半到11点的样子,最多最多半个小时。”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老爷毕竟不年轻了。”杜克叹息道。   “他的精神已经开始萎靡,意志已经开始消沉,我自然得为他的健康着想。”   “还请理解。”   ————————   感谢:萌趴趴、卫生纸破坏者、暗い蜘蛛の蜘蛛、灬~……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二十七章 钓客   希茨菲尔当然不会因为只能和小镇领主谈半小时就拒绝这次宝贵的机会。   在商谈的最后,她装作不经意的询问杜克是否知道‘红枫街’在镇子上的什么地方,得到的回答是——他从来没听说镇子里有哪条路是叫红枫街的。   “我可以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这个地名么。”杜克问她。   “也许是一篇连载在报刊上的童话故事,也许是从哪个地方听说到的。”希茨菲尔这样答复他,“年代久远,我也记不清了。”   他们都没有就这个问题有过多纠缠,杜克看起来还有事情要忙,吩咐两人可以自便,洗过手就匆匆离去。   希茨菲尔看了眼座钟。   正好10点。   她想起玫儿在餐桌上比的那个隐秘手势,目光顺着佣人间隙不断寻找,刚好看到小女孩在眼巴巴的盯着自己。   过来——眼见自己被发现了,玫儿又对他们比划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一溜烟从另一边的门跑出餐厅。   希茨菲尔和伊森对视一眼,赶忙跟上去,追着玫儿几乎将昨天的路又走了一遍,一直追到高塔内,在螺旋楼梯里才追上她。   “说吧。”希茨菲尔胸口起伏,“特地找我们来是想说什么?”   “我接下来说的事情,请你们不要太过吃惊。”玫儿喘的也不轻,脸上表情十分严肃。   “如果你能对你所说的话负责的话。”希茨菲尔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诉求。   但是很快她就不得不表示一下震惊了,因为女孩接下来居然很正经的告诉他们——她怀疑自己的父母和舅舅打算篡位夺权!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希茨菲尔问她。   “巴尔爷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玫儿攥紧小拳头,“但他们从来不肯给他找医生看病!这不是盼着他早点死是什么呢?”   “你和……嗯,你的巴尔爷爷关系很好么?玫儿?”   “当然!”女孩点头,“我父母从来只会呵斥我,说我叛逆、不检点,不像是这个家族所出的孩子。只有巴尔爷爷愿意陪我玩,愿意给我讲故事,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   “这么说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了?”伊森抹了把下巴,能感受到那些冒出的胡渣,“好像有点颠覆印象。”   “我告诉你们——你们怀疑谁都可以,但绝对不可能怀疑巴尔爷爷!”玫儿义正言辞的警告他,“我希望你们能借着这次接触他的机会将真相告诉他!”   “怎样的真相?”   “当然是有人想要害死他!”女孩激动起来,“我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这件事!但是他根本不相信!每次都以为我在胡闹!”   希茨菲尔和伊森再次对视一眼。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会提醒他的。”希茨菲尔安抚玫儿,“去做你的事吧格兰小姐,别消失的太久,否则他们该起疑心了。”   玫儿离开后,伊森突然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希茨菲尔有些奇怪。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刚刚见到你时候的情景。”伊森一直在摸下巴,“可能你自己没注意到,其实你跟她很像。一样的警惕,一样的害怕,一样的不相信任何人……”   “如果真的不相信任何人,关于噩梦人、还有后续的情报我根本不会告诉你们。”希茨菲尔有些不太高兴。   “所以你们不一样。”伊森点头,“要是所有人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太好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希茨菲尔又看了眼玫儿消失的走廊,“她刚才说的东西,你相信吗?”   “不信。”   “为什么。”   “我是从利益相关的角度去看这件事。”伊森伸出一根手指,“如果格兰和诺安这两脉人对格拉兰特家族有反叛之心,那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也和柯柏菲家族一样不赞同格拉兰特的保守政策。那这样一来在面对小镇贸易和凶案时他们就不该表现的如此克制。”   “但实际上他们就是这么克制。”希茨菲尔帮他补全,“说明在大方向上他们从未背叛过,他们没有谋害巴尔的动机。”   无论玫儿表现的多早熟,她到底也只是个……大概不到13岁的孩子罢了。   她或许自认为比谁都清醒,但阅历和眼界都限制她针对观察到的信息作出正确的判断。   至于不给老人家看医生这回事……这个解释就太多了。也许这两脉自己就有不错的医术,也许传承树妖之力的身体和常人不同,不想对外人暴露秘密。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怎么了,希茨菲尔?”   伊森很明显只把玫儿的要求当做闹剧,他先往回走了两步,没听到脚步声跟上来,回头看到少女还站在楼道口皱眉沉思。   微微扬眉,他有些惊讶。   “你是……想到了什么眉目吗,希茨菲尔?”   “不算是。”希茨菲尔呼了口气。   “暂时不能肯定,先回去再说吧。”   这一来一回,十点半差不多也就到了。   餐厅留守的佣人明显是被命令过的,两人一回来,立刻有人上前询问,是否现在带他们去见庄园的主人。   “就现在吧。”希茨菲尔说道。   “麻烦带路。”   这又是一段漫长的路途。   根据佣人的解释,这次要带他们见的人住在瞭望塔顶。那是整个庄园最高的位置——也就是主楼正中间突出的塔尖。需要从主楼三楼穿过半个回型长廊来到副楼,再从连接处的螺旋楼梯绕到另一头中间,从那里找一条单独的悬空走廊,走到尽头后再上楼梯才能上去。   过程之繁琐让人惊叹。   顺着最后的楼梯上去,希茨菲尔感受着酸痛的肌肉和越跳越快的心脏,努力维持呼吸平稳。   她的体力相较一年前已经好了许多,但像这样的剧烈运动还是有些勉强。   最后一段路同样是走螺旋楼梯。楼道里很暗,没有窗户,没有扶手,所有人都要扶着冰冷的墙面保证安全。否则一步踏错就有可能从楼梯边缘摔下去,那最起码也是个残废的下场。   希茨菲尔盯着前面的人,努力坚持,然后发现那些佣人停了下来。   到了吗。   她微微皱眉。   不太像。   通过提灯的昏暗光芒,她隐约能辨认出头顶不到两米处是青黑的石板。   这是已经到顶层了。   领头的佣人顶在最上面的台阶处,抬手就能摸到石板。就见他在黑暗中一阵摸索,用力撑起一块镶嵌在石板天花板上的活板门。   “嘎吱——”   阳光从方形缺口洒下。   很刺眼。   希茨菲尔稍微把右眼眯了起来。   “主人就在上面。”   佣人说道。   “请。”   吸了口气,希茨菲尔越过他们走了上去。   穿过活板门,她看到一个不算宽敞的平台。   平台的一小半是空着的,另外一大半则有一间用一大堆木头树枝搭建起来的破旧房子。   我当初看到的尖顶居然是这东西吗……   皱眉凝视着这间茅房,希茨菲尔走远了点,来到平台边缘朝下眺望,远远能看到一条蜿蜒的土路通向镇子。   在她的左手边有一只筒炉,炉子里还有火,上面架着一口铜壶在冒蒸汽。   筒炉和房子之间有一把椅子,也是用枯枝拼接的,椅子前方的平台垛口处架着一个x型支架,一根长长的……在希茨菲尔看来应该是钓竿的东西架在上面,末端好像飘着什么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   希茨菲尔有些纳闷。   如果说放着舒适的别墅不住跑到楼顶上搭茅屋还可以归结于体验生活、融入自然的范畴,那这根钓竿她是彻底看不懂了。   这里是半空。   没有水。   放着这东西在这能钓什么?   飞鸟?   还是蜻蜓?   “那是给龙准备的。”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希茨菲尔抖了一下,迅速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破旧棉袄、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弓着身子的小老头站在茅屋门口,一边嘬烟斗一边看着她笑。 第二十八章 啸叫   “龙?”   伊森刚从活板门上来就看到这副景象,愣愣看着小老头好几秒钟。   他实在是……没法把这个疯老头和他心中幻想的巴尔-格拉兰特联系起来。   巴尔-格拉兰特再怎么说也是镇长,是格拉兰特家族到这一代的唯一继承人,是受萨拉王室承认的实权领主。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看上去就像个……像个在冬日里吃饱喝足闲的没吃干跑出来抽烟遛弯顺便找人吹嘘下自己光辉过去的乡下土鳖。   哦——可能这么说有些不太客气,但他真的已经尽量在用偏中性的形容词了。   “你就是,巴尔-格拉兰特,格林镇的镇长,从红枫叶林到埃文斯湖这片土地的领主……”   希茨菲尔讷讷说道,语气中透露出浓郁的不可思议。   “啊~如果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叫这个傻瓜般的名字,那就是我了。”老头嘬了一口烟,吐出一个三连烟圈,对他们嘿嘿笑道。   “我知道你们,希茨菲尔和道尔……来自维恩,跑来找我是为了查证尤热尼-柯柏菲失踪的事,以及我当年在那座猪圈里遭遇过什么……”   “是杜克安排你们上来的吧?”他的两只眼睛几乎眯成细缝,“明明这里没有人比他更闲,偏偏要放人上来打扰我这个糟老头子。看来他是对我一直住在这非常不满,想用这种方式催我下去。”   “……格兰先生也是好意。”希茨菲尔有些结巴的说道。   同时她又偏头看了眼那栋茅屋,怀疑这屋子到了冬天会不会被风雪吹倒。   毕竟瞭望塔的平台可是石头浇筑的。这里可没有任何空间能打地基。整栋茅屋本质上和无根浮萍没有区别,别说风雪了,估计用力推几下就有倒塌的风险。   “嘿嘿~”老头怪笑着摇头,“他才不是因为这个担心我呢!他可能因为任何原因担心我,唯独不会考虑房子倒塌把我压死冻死!”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筒炉跟前,一屁股坐上那把破旧的木椅,老神在在的翘起二郎腿。   “好啦……”他盯着两个目瞪口呆的人,“你们在格林镇的终极目标,终极成就已经在这一刻达成了——他是不是跟你们说只能陪我半小时?”   两人点头。   “噢,那你们有什么问题得抓紧问。”   “镇长先生。”希茨菲尔深深吸了口气,尝试着将气氛的主动权重新拿到自己手里,“可以大概描述下柯柏菲先生的身世背景吗?”   “这个问题他们没有回答你吗?”   “回答了,但我仍想听您再说一边。”   “没什么好说的——那些混蛋不听我爷爷的劝告一心要出去,他们根本不懂这个家族所肩负的使命。”老头皱眉。   “使命?”   “就是这个。”希茨菲尔看到他指了指那根巨大的“钓竿”,“就是这个东西……你们不是看到了吗?这就是专门用来狩猎邪龙的武器!我已经在这里等它好多天了!”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大脑暂时一片空白。   她已经很努力的在适应谈话节奏了,但交流下来她的感觉是,她怀疑巴尔-格拉兰特根本就是个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疯子。   她顿时就很理解其他人为什么不给他找医生了。病的这么重,医生来了搞不好会被当成火龙打死。   “你也以为我疯了?”或许是她的眼神刺痛了老头,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一双浑浊眼睛凶恶的瞪过来。   “除非有证据证明。”希茨菲尔眉头跳动一下,“否则我很难相信您说的话。”   “这还要什么证据?”对方用力挥舞着双手,大声呼喊起来。   “这土地!”   “这风!”   “这雾!”   “还有从红枫叶林里传来的啸叫!”   “你们都看不到吗?都听不到吗?”   “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镇长先生……”希茨菲尔转移话题,“您刚才提到了您的爷爷……也就是说柯柏菲一家是在您爷爷还在的时候离开的镇子?”   只有不到半个小时了,她可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纠结对方的幻想方面。   “没错!”老头蛮横的一点下巴,“他们当时大吵了一架……天呐,你们没看到当时是怎样一幅情景……那些混蛋!我要杀了他们!!”   这交流起来未免也太困难了。   希茨菲尔觉得她大概知道杜克-格兰为什么答应的这么爽快了。   “那您的爷爷……您的祖父,或者您的父亲,他们还在吗?或者他们有留下什么书信记述这件事吗?”   “那肯定没有,他们从来不弄这些东西。”   “为什么?”   “因为他们压根不认识字,连字都不认识,当然也写不出来了。”   ???   希茨菲尔,还有伊森,两人顿时满头问号。   格拉兰特家族的历代继承人,是……文盲?   “别说文字了,我甚至不确定我是否见过他们。”巴尔-格拉兰特突然在这时陷入沉思。   “是的……我那时还小,对这些印象不太深了。我只记得有人叮嘱我要牢记……使命,但我不记得,哦!这该死的——”   他的状态非常非常的不稳定。   有时候神态、发言和常人无异。   有时候突然抽风一下,开始胡言乱语。   搞得希茨菲尔完全摸不清前面那种情况是不是他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只能让伊森将所有对方说过的东西都记录下来。   “下一个问题。”   她完全是硬着头皮在支撑。   “关于那栋发现焦尸的宅邸……”   “你是说那座猪圈?”   “……如果您坚持要这样称呼它的话。”   “哈哈哈哈——”老头发出一串低笑。   “我不是故意的,小姐。”他用力摇头,“实际上,那里当初是被他们拿来放猎物的,什么野猪、山鸡、麋鹿、马……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面放,大部分都是活的,你可想而知那个味道,然后你也就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那地方了。”   “但是我不喜欢它的真正原因还不是因为这个。”   说到这里,他面色一沉。   “是因为焦尸。”   “嗯?”   “不是昨天你们发现的那具,是另外的——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同样有尸体被在附近发现,也是被烧死的——如果你们非要找关联的话,那肯定是这么回事。”   希茨菲尔惊讶的瞪眼。   他的说法太保守了。   真的……如果他这番话不是在扯谎,那她可以肯定,杀死鲁克的凶手之所以要把尸体转移到那就是为了要警示此事!   “可以详细说说吗?”   伊森的呼吸都开始变的急促。   “那是我的失职。”   老头看向天空,半眯起眼睛,好似又进入了那种梦呓的状态。   “是我没有履行好我的义务,我的使命,害得贝恩斯一家落到那种下场……”   “所以我憎恨那些人,憎恨那些怪物……我发誓我要向它们复仇,我要把它们揪出来,揪出来杀死……”   又来了……   希茨菲尔伸手扶额。   “抱歉,您能说详细点吗?”   “还要怎么详细?”   老头被打断回忆,很不高兴。   “说说您当时看到了什么。”少女强调。   “还有——‘它们’是什么。”   “看到了龙啊!怪物啊!”   老头对着她大声咆哮。   “这不是明摆着吗?除了邪恶的火龙还有什么东西能把贝恩斯一家瞬间烧成焦炭?我亲眼看着它逃进红枫叶林的!那该死的畜生……我发誓要找到它们!”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火龙。”   希茨菲尔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   “那可能是别的怪物……请详细描述您看到的情况。”   昂——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阵啸叫。   不像是任何她所熟知的野兽。   不是狮虎,比那更大。   不是邪祟,比那更富生机。   她猛地转身,看到远方的红枫叶林窜出一大片飞鸟。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   她却觉得手脚冰凉。   ————————   感谢:猴猴酱、书客76745634817、路人书妖、第一猎人格曼……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二十九章 起火   由于希茨菲尔的强烈要求,那些佣人听从她的话中止了会面,并派人下楼找到杜克-格兰,转告他说“两位警探在瞭望塔顶好像看到了怪物”。   然后还没等他领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厅的门就被老巴尔一脚踹开了。   “格兰!格兰!?”他瞪圆双眼闯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佣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人呢?快去给我牵马!拿我的龙枪来——我要去会会那些混蛋!”   希茨菲尔和伊森跟在最后才进来,两人表情有些无奈,他们没想到老巴尔居然比他们还要紧张此事。   “您很久没有活动身体了,老爷。”杜克很是恭谨的对老头鞠躬,“我建议您先回瞭望塔,契卡利亚会摆平它们。”   “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信!”老巴尔阴测测的道,“还是说你已经忘了格兰曾经立下的誓言……”   “我绝无此意。”杜克赶忙解释,“……我这就去给您准备。”   他紧张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希茨菲尔进来后一直盯着他看,发现在老巴尔动怒的时候他的身躯有些许颤抖,并且鬓角和额头处都在冒汗。   原本还怕这些人不当回事的,这下倒好,有老巴尔这个领主发号施令,不用担心没人重视这件事了。   十分钟后,庄园升起铁闸,一支七十人的武装马队踏着尘土飞奔出去,直扑他们在瞭望塔看到的那处山林。   希茨菲尔对马术并不精通,很快落到队伍后面。而伊森之所以跟她一起来庄园就是为了保护她的,见状自然也放慢速度。   两人吊在最后面,趁机议论这波动静。   “他们很熟练。”希茨菲尔看向前面那些武装的骑士,“似乎他们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案。”   这支部队,除了他们两人没拿额外的武器,其他人都在身后背了一支长管猎枪。   不但如此,他们的大腿上还绑着枪套,里面是一支供于近距离射击的、几乎可以说是一次性的爆裂火铳。另有超过一半人在大腿另一侧还帮了猎刀/开山刀,极少数人甚至背着弓和箭袋。   她觉得以格林镇的祥和,这样一支迅速集结起来的精锐部队……和这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她不禁又想起了庄园外围的那层高大垛墙。   看上去就好像是……他们确信周围藏匿着某种极度危险的东西,必须要建立起这样的防御措施,必须要长时间的保持武力训练才能安心一样。   那这件事可就太古怪了。因为前不久希茨菲尔才推测尤热尼是因为害怕庄园里的人才藏匿起来,而现在的情况则表明了庄园里的人也在警惕“外面”。   到底哪一种可能才是正确的呢。   “也许单纯是他的命令。”伊森看向队伍最前方,盯住一个昂扬的背影。   那是老巴尔……他上了马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不但背不驼了,精神焕然一新了,还有力气把持一杆长达四米、光握柄就接近两米的重型骑枪,实在是让人想不瞩目都做不到。   他的意思很明确——既然庄园依然忠于老巴尔,会无条件遵循他的命令,那以他对“火龙”的重视,颁布命令要他们修建城墙,保持训练似乎也很正常。   这和他是否发疯没关系,领主就是这样的东西。   当领主认真发号施令的时候,哪怕他直接命令仆人去死,那个人也必须服从。   “你觉得这里真的会有龙吗。”希茨菲尔轻声问道。   她目前所建立的很多假设、推测,都是以“格林镇确实很安逸祥和”为基础的。   就好像她不久前还坚持火龙并不存在。   但那声啸叫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这观点——那确实不是普通动物能发出的动静。   “不可能有龙。”伊森面色一沉,“这么小的一个镇子,真有龙早就被烧掉了。”   “哪怕那不一定是真正的龙,而是某种邪祟生物?”   “修道院里的石板不是摆设。”   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   两人议论还没一会儿,他们就已经踏着厚厚一层落叶闯入山林。   希茨菲尔再次嗅到了那种浓烈的,红杏果和红杏叶片腐烂的味道。   她握紧缰绳,在一棵棵红枫树的间隙中来回穿梭,看到那些骑士们都聚拢在前方约二十米处。顿时也策马靠过去,想了解情况。   那些骑士都听说过她的身份,看到她和伊森过来纷纷拉扯马头,给他们让开一条进去的路。   那是一个空地,地上堆满了落叶,看上去和四周山林没有任何不同。   杜克-格兰、契卡利亚-诺安以及老巴尔都在那里,他们都下了马,两人簇拥着老巴尔蹲在地上,他似乎在检查某种痕迹。   出于礼貌,希茨菲尔在进入内圈后也跳下来,走到老巴尔旁边,看到老头用双手疯狂扒拉着那些落叶,将它们扫到一边露出地面。   大部分地面都是崎岖不平的泥地,那是一层潮湿的黑土,带着泥土特有的腥味。   她看到了——在老巴尔扒拉出来的那片泥地里出现了一个相当巨大的,至少有一米长、半米宽的巨大蹄印。   可能因为是隔着落叶踩上去的,印记有些模糊,但确实能看清楚是蹄印。   然后那些骑士们也跳下来将周围的落叶踹开,迅速又发现了七八个大小类似,深浅不一的蹄印痕迹。   “它们还撞断了树。”   老巴尔顺着脚印一路追踪,一直追到再也看不到下一个印记,站直身体,扶着一棵断裂的红枫喃喃说道。   “……”希茨菲尔面沉似水。   这些痕迹看上去不像作假。   那就是说,格林镇周边的山林里确实存在一种巨大的猛兽。   很多假设要推翻重来了……   杀死邮差的凶手,他把邮差尸体丢到那栋宅邸边上到底想干什么?   就只是为了提醒老巴尔,当年也发生过猛兽袭击人的惨案吗……   目光转向伊森。   伊森摇头。   “我没见过这种蹄印。”他低声说道。   “光蹄印就有这么大,绝对不属于记载里的任何一种。”   “那这件事得上报王都么。”   “我觉得应该传回去……我说实话,这个案子隐约在超出我们的控制。”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前方传来一阵争吵。   “你居然妄图阻止我追击那些畜生?”   “并不是……老爷,这些活让我们做就好,您应该回庄园好好休息。”   “可是我并不累!我这副身子骨已经那么多年没有好好活动一下了,休息?我早休息够了!”   “但是老爷,林子越往前走越密集,我们带的人手不够多,最好还是先回庄园,等集结所有人手再来追踪。”   “那样就太迟了!”   希茨菲尔过去的时候正看到老头暴跳如雷。   “你们为什么总是要和我对着干?”   他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质问杜克和契卡利亚。   “扪心自问,我做的事情不对吗?还是说我有哪里亏待你们了?让你们对我心生不满?”   “并没有这回事……”   “那你们为什么总是要阻止我?”   被蛮横打断。   “混账东西!我甚至要怀疑这一切都是你们干的!”   这句咆哮一出,杜克、契卡利亚……以及两人的亲卫顿时面色大变。   唔?   希茨菲尔也皱眉看向他们。   确实。   老巴尔尽管总是疯颠颠的,而且做什么事都很冒失,但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没大问题。   反倒是格兰和诺安两脉护卫者,总是试图阻挠他的意志。   看上去是有点奇怪。   他们是真的为他好吗?   还是说……   “老爷!老爷!”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士穿过人群,翻身从马上摔下来,被人扶起来的时候还盯着这里。   “镇子上……修道院……”   “修道院怎么了?”伊森皱眉追问。   “修道院,起火了……”   骑士颤动干裂的嘴唇。   “好大的火……”   “神甫怕是出不来了……” 第三十章 封镇   当希茨菲尔又跟着这一群人浩浩荡荡骑马赶到镇子上的时候,他们所看到的修道院已经只剩下一堆焦黑残骸。   “死了十六个,重伤七个。”戴伦特就在现场,看到他们过来,凑上前给他们汇报数据,“我不看好他们能活下来。”   “别说风凉话。”希茨菲尔警告他。   尽管她知道这风凉话可能是对的——大面积的烧伤哪怕在现代都可能致死,这见鬼的世界估计连植皮手术的概念都没有,烧伤面积稍微大点,就算活下来也得等死。   废墟边上围满了人,肉眼可见有几具焦黑的尸体被簇拥着,一些应该是遇难者亲属的人瘫坐在地放声痛哭。   人群就这场灾难议论纷纷,争执、吵闹到处都是。还有些凑热闹的旅客被部分镇民当做纵火者,这种指责无人监管的话少不了要演变成暴力冲突。   希茨菲尔听着周围比菜市场还嘈杂十倍的动静也是有些头大,她尽力保持冷静,在伊森的保护下挤过人群来到最前端,正看到李斯特警长蹲在那里。   和前几次见面相比,他的面容憔悴了不少。法令纹和眼袋看上去更加深邃,眼白部位布满血丝。   “警长!”她叫醒对方,“这是怎么回事……布克神甫呢?”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所有尸体都烧的不成人样,我们暂时还无法区分其中有没有布克神甫。”   旁边,一名年轻的警员帮忙解释,“不过确实没有任何人看到他从里面出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就在那些尸体当中。”   “……”希茨菲尔眉头紧皱,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布克神甫或许是唯一并非小镇原住民却知道格拉兰特家族秘密的人。如果他死了,他们短时间内想要获知这个秘密无疑会变得非常困难。   “这绝对是有预谋的行动!”伊森铁青着脸,话语中蕴含压抑的愤怒,“恰好趁我们不在镇子上……这些该死的东西!”   “这些该死的东西!!!”同步的,另一边也传来老巴尔的咆哮。   “那些畸形的邪徒!他们怎么敢这样挑衅我?我一定要抓住他们!我要砍掉他们的脑袋喂狗!!”   “那是格拉兰特大人……”   “是镇长大人……”   “领主阁下……”   “我们的救世主总算来了……”   小镇居民都认识他,看到他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接管现场都稍有心安。不少人凑近那些护卫哀求让他们一定要抓住凶手,还有更多人在远处吆喝,指控这一切都是那些旅客干的。   “让他们都闭嘴!”老巴尔被吵的不行,挥挥手给杜克-格兰,“大白天被人闯进来纵火……真是什么用处都起不到!”   “老爷,这件事性质很严重。”杜克也挥手让亲卫去执行命令,自己则贴到老头耳边:“修道院和教堂都是械阳女神教团特地为我们修建的,要是这个消息传出去……”   “抱歉,可能你们不需要担忧这个了。”希茨菲尔又挤到这边,人还没到声音就横插进来。   “希茨菲尔小姐。”老巴尔面色阴沉的盯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焚烧修道院是对教团的挑衅,如果消息传出去,附近的城镇一定会派遣大量部队来镇上驻守,这一点纵火者显然能联想到。”希茨菲尔面色肃穆。   “但他依然这么做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巴尔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她是什么意思,恶狠狠的盯着少女:“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倒是杜克和跟着她一起过来的李斯特面色大变,各自叫来人,让他们去检查码头和铁路。   二十分钟,检查码头的人回来了。   “暂时没有异常……就是湖面上起了雾,不少渔民已经在收拾东西往回赶。”   “没有出别的状况?”杜克追问。   “没有!我确切问了不少人,他们有些就是从雾里回来的,庞克干脆就是从对岸码头过来的,都没有事!”   所有人稍微松了口气。   又过了二十分钟,检查铁路的人也回来了。   这次消息就不太妙了——从格林镇出去的那条铁路被人为破坏掉了,根据转述的列车长形容,至少要一周时间才能修好。   就在这时,码头那边又传来了新消息。说是对岸码头有小道消息说格林镇爆发了传染病,对岸的船运公司和商人们都已经把船开了回去,短时间内怕是不会来了。   “他们想封锁这个镇子!”李斯特脸上流露恐惧,“他们绝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有组织的邪徒!”   恐惧在空气中飞速传播,几乎每个人都感到头皮发麻,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真不好受。   “我认为不用太过紧张。”   又是希茨菲尔,她主动打破这窒息的氛围:“无论他们想干什么,他们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多。”   “你确定吗?”老巴尔看向她。   “封锁不彻底。”希茨菲尔点头,“镇上的人依然可以坐船出去,他们没法完全阻止信息的传递。这说明他们的目的只是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他们拖延时间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么——警长先生,你们是否已经对修道院的废墟做过搜查?”   “当然!”李斯特慌忙点头,“搜寻尸体的时候就做了!很详细!几乎把那块地翻了一遍!”   “那石板还在吗?”   “……什么石板?”   李斯特有些纳闷的看她。   这种“流放”到乡下的警员,确实也不能指望他们知道关于石板的秘密。   “就是一种明显区别于建筑材料的厚重石板。”伊森看不下去了,给他比划形容,“那东西不是靠火能毁掉的,它还在么?”   李斯特还是一脸懵。   这时之前的年轻警员凑到他边上低语了几句。   “……还在。”他这才点头,“他们说找到它了,看样子是完好无损。”   伊森,还有戴伦特都忍不住皱眉。   械阳石刻具备神奇的魔力,有它在就能保护小镇不受邪祟大面积进犯。   这也是包括希茨菲尔在内,他们一开始都不相信这地方会有什么“火龙”的原因之一。   这东西还在自然是好事。   但他们想不通——既然纵火者都胆大包天到放火烧修道院了,顺手把至关重要的石板也破坏掉——很麻烦吗?   没道理光烧修道院而忽略石板的吧?   “那就说明……他们的目标单纯只是布克神甫。”   清脆的嗓音,让他们身体同时一颤。   他们都想起了布克神甫和希茨菲尔交谈的内容。   想起了那个被他带到地狱的秘密。   “所以他们的目标就很明显了。”   希茨菲尔调转目光,直直看向嘴唇紧抿的老巴尔。   “在拜访庄园之前,我曾和神甫谈论过一些关于格拉兰特家族的事迹……他明显知道一些东西,一些关于萨拉为何能允许小镇自治的秘密。”   “……”老巴尔没说话,看向她的脸色越发不善。   就连那些来自庄园的人也是,一个个面色都很阴沉。   “现在神甫被杀,犯下这一切罪孽的人明显是想趁着小镇封闭的这段时间图谋那个秘密。”   但少女依然坚定的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为了整个格林镇着想,格拉兰特先生,格兰先生,诺安先生。”   “我希望你们能主动公布这其中的隐情,帮助我们抓捕凶手。”   ————————   感谢:小指轻翘、托塔歌姬爱妹、究极转移、露露娜、书客53641256652、幻想华梦、是蓝哒、vigiler、隐之名-无名之雾、心悦心、爱丽亲卫队司令……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除夕快乐~! 第三十一章 血咒   “咳——”杜克-格兰突然用力咳嗽一声。   “关于这件事,我觉得就算要讨论也不应该是在这种地方……当务之急是疏散人群拯救伤者、清理废墟、派人在镇子的各个出入口设立警戒。希茨菲尔小姐,你觉得呢?”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因为这个男人在这一刻身体朝向的角度很奇特,几乎只有她、伊森、戴伦特这个方向的人能完整看见他全部的表情。   一种直觉,她在那表情里读出了哀求。同时他看到杜克从袖子里伸出两根手指,好像在跟她暗示什么。   “当然。”于是她立刻附和,“理应如此。”   随着时间推移,火灾引起的风波还在发酵。   这时就能看出来一个有绝对威望的领主有多重要,没人敢违抗老巴尔的命令,聚拢的人群被迅速疏散,伤者、废墟、警戒……所有该做的事被迅速落实。   至于老巴尔本身,自从听到那声啸叫开始他就像变了个人——从有些疯癫的、但至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老头变成了一个虽然疯癫但具备足够威严的领主。   他坚持要带领一队骑士将整个镇子都巡视一遍,谁都劝不住。   好在这行为本身对稳定局势是有利的。对那些因为凶案频发而感到不安的人来说,这支巡逻队,他们的姿态,佩戴的武器都是必要的心理安慰。   足足两小时后,希茨菲尔才再次见到杜克-格兰。   “您很守时。”唐克斯湖畔,坐在四楼房间的圆桌旁边,希茨菲尔好整以暇的盯着客人。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杜克-格兰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我说实话吧……我当时想的是二十分钟,你没有指责我迟到我就很感激了。”   “如果您和诺安先生非得事事都盯着他,把他当成婴孩看待的话,二十分钟显然是打不住的。”希茨菲尔道,“而且怎么说我们也还有一周时间,目前为止我都很有耐心。”   伊森和戴伦特坐在桌子对面和床头,听她这么说,戴伦特眉头深深蹙起。   他当然听出来希茨菲尔这里说的‘他’是指老巴尔……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细想,杜克和契卡利亚几个人对待老巴尔的态度不太对劲。   这并不是说能看出来这些人有反叛的心思,而是他们对他太呵护了。   但如果考虑到老巴尔的疯癫状态,这种呵护好像也说得过去。   “你就那么肯定吗……”杜克苦笑起来,“万一呢?万一我们真的没那么在乎他呢?”   “您之所以愿意跟我立下这样的约定,主要目的不就是防止他在情绪上太过激动么。”希茨菲尔微微一笑,“愿意付出这种代价,我不信你们能不在乎他。”   “好吧,好吧。”杜克伸手捂着额头,“我有些服气了,侦探小姐……要知道,进门之前我一直在犹豫,我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否正确,但现在我有超过一半的信心认为我在做正确的事。”   “别啰嗦好吗?”戴伦特忍不住插嘴,“格拉兰特家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你不就是为了解释这个才来的吗?”   “马普思——”伊森怒视他。   “哦,我只是不喜欢这些弯弯绕儿~”   “我会说的。”杜克坐下来,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愿意独自来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不是么?有些事情确实如此,是的,我都明白。”   房间里的其他三个人都摈住呼吸,尽力不给他太多压力。   “《胡藤木》的传说。”杜克突然说起童话,“关于这个传说你们知道多少。”   “基本都知道了。”   “是吗?”他嘲弄的咧嘴,“但我打赌你们知道的都是残缺版本。”   “如果把现在流传在外的所有类似传说全部搜集起来,将其中所有剧情粘连到一起,你们顶多也就能得到一个‘男孩从胡藤木树妖那里得到宝藏,利用宝藏击败笼罩格林镇的邪恶力量并迎娶心上人白头到老’的童话故事。”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他说。   “这个故事还有另一半,它的结局一点也不童话,因为那个邪恶力量还留下了可怕的诅咒。”   “我相信你们已经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看到三人动容,杜克跟着点头,“是的,格拉兰特作为传承了树妖力量的魔血家族,这个家族所有的后代都会承受这份诅咒。这就是为什么我的主人有时会显得疯疯癫癫——诅咒的力量时刻在折磨着他,而我绝不想看到他继续这样痛苦下去。”   “诅咒……”希茨菲尔眯起独眼。   这么说,杜克之所以暗示她中止话题,转移到这里详谈,主要目的居然真的是为了保护老巴尔。   这种话题会对老巴尔造成伤害吗?   “能说说‘邪恶力量’具体是什么吗?”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是火龙。”   果然,杜克紧接着吐出一个可怕的词。   “火龙?”伊森追问,“真正的龙?类似故事里描述的,身高足足有几十米上百米,张开翅膀能遮蔽天空的龙?”   “没有,那种怪物是不存在的。”杜克摇头,“根据庄园流传下来的模糊记述,我只能说那应该是一种……巨大的蜥蜴。”   “具体多大?”   “也许两三层楼那么高?我不确定……但显然和故事里的不同,记述里甚至没提它到底有没有翅膀。”   杜克叹了口气。   “它有智慧,有邪力,能喷吐可怕的强酸和火焰……经常离开巢穴劫掠人口作为食物。”   “格拉兰特的先祖——利用树妖的力量击败、杀死了怪物,那他自然能得到人们的拥戴,哪怕很多人其实已经不记得当初发生的事,隐约相连的血脉,那其中蕴含的魔力也在影响他们。”   “你确定这怪物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戴伦特又问他。   “确定。”杜克坚定的点头。   “但是,格兰先生……我们前不久才在树林里看过那些蹄印。”希茨菲尔提醒他。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详细说明的内容了。”杜克看向她。   “诅咒同时以两种方式存在。”   “第一种是精神上的。杀死火龙的人,他和他的后代‘会沉浸在面对火龙时的危机感中无法自拔’。”   希茨菲尔顿时想起初次见到老巴尔时对方的样子。   “第二种就和那些传说有关系了……”杜克又道,“你们应该知道有些故事里说火龙的血渗透地面才形成了红枫叶林?”   “是的。”   “这当然是胡扯,但那畜生的血确实延续下来了。山林里的一些动物被它的血污染出现畸变,转化为拥有部分火龙特征的邪种。”   “这就是怪物的真相吗?”希茨菲尔问道,“他之前提到说贝恩斯一家被火龙杀死,那些人就死于这些邪种作祟?”   “就是这样。”   “那……”希茨菲尔想了想,拉长音调,“所谓的格拉兰特家族守护的秘密,其实就是他们背负的诅咒。”   “我很好奇,如果巴尔-格拉兰特死了会怎么样?”   伊森瞬间摈住呼吸。   即使是戴伦特,这一刻也在感慨她的大胆。   “……我不知道。”   面对这个问题,杜克-格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先是用手撑着下巴,然后又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摆在桌子上,蠕动嘴唇,好像在凭空咀嚼空气。   “我们的使命就是防止这件事发生……这就是护卫者家族存在的意义。”   “那些混蛋会不会就是想要他的命?”戴伦特提出一种可能。   “会不会他死了,压制火龙力量的血脉就消失了,那些人就有办法复活那头畜生?”   “哦……我希望不是这个原因!”   男人双手捂着脑袋。   “这太可怕了!”   房间气氛变得奇诡起来,好似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现在一切都还不能定论。”   良久,希茨菲尔才打破沉默。   “今天就这样吧。”   “谢谢你的配合,格兰先生。” 第三十二章 毒杀   杜克离去后,伊森和戴伦特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戴伦特认为事情已经明摆着了——显然这一切都是一伙邪徒预谋策划的,他们的最终目标就是为了杀死老巴尔,彻底摧毁这个“屠龙者”的后代。修道院被纵火、布克神甫的死就是他们为了隐瞒此事而做的,邮差鲁克自然也是他们所害,尤热尼大概率就是发现了这伙人的存在才没有真正进入镇子。   而伊森则更保守一些,尽管他也认为这个假设出来的逻辑链很可信,但怎么说呢——   假设毕竟是假设。   在将假设变成真相之前,在真正能证明这个逻辑链是真的之前,他认为还是要考虑其他可能。   “比如你解释不了尤热尼开头为什么撒谎。”他这么说道,“尤热尼从第一天送给洁莉的信里就开始撒谎了,这说明他几乎是刚下火车就发现了那伙人,这怎么可能?”   邪徒和坏蛋又不可能在脸上写上这几个字,一个混在人群里的邪徒,让最专业的警探过来都无法立刻分辨出来,尤热尼不可能有这种侦查能力。   还有红枫街14号,这个案子里还有很多疑点没法解释。   “最明显的。”伊森给戴伦特下定论,“如果这些人的目标是杀死他,他们为什么要把鲁克的残骸丢到那栋房子旁边?”   “你打算谋杀一个人会这样大张旗鼓的警告他吗?嗯?”   “影狮的人都是这样死板吗?”戴伦特也是寸步不让,“你就一定认为那具尸体是凶手放的?它为什么就不可能是尤热尼偷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警告巴尔?”   吵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跟小孩似的闹到希茨菲尔那,要她评理谁才是对的。   “聪明人都懂得排除那些杂乱而又无用的线索。”这是戴伦特。   “只有笨蛋才会被垃圾信息误导思路。”   “无论这个傻瓜说什么,希茨菲尔,你要记住查案是一门严谨的学科。”这是伊森。   “如果你没有办法直接确定真相,那你就必须一步一步来,不能靠臆测去做推理!”   “哦,其实我觉得你们都对……”希茨菲尔被他们吵的头疼,撑着腮帮子无奈摇头,“总体来说稍微偏向伊森一丁点吧……确实有些疑点不好解释。”   “比如呢?”戴伦特还是很不服气。   “比如……如果尤热尼根本没进镇子,那他是怎么联系鲁克给他送的信。”   这句话一出,另外两个人迅速冷静下来。   这个问题之前他们好像讨论过,但因为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它的优先级看上去确实不高,逐渐就被他们忽略掉了。   现在被少女重新提起,他们顿时就发现——好像每一种推论过程都绕不开这个起始的问题。   是啊。   如果尤热尼没有进入格林镇,他是怎么找鲁克给他送的信呢?   “这个问题……嗯……”戴伦特搓着下巴,“在你们睡大觉的时候,我和李斯特去找了鲁克的家人……他家只剩妈妈和爷爷了,但我还是坚持问了他们,他们肯定的告诉我,那应该就是鲁克没错。”   “然后我又顺带问他们,鲁克平日里是不是只干这个(指帮人送信),他们讲并不是,他没有固定的职业,有时帮人送东西,有时在码头和运输队帮忙,还有些时候干脆会去山林采些野果。”   “你的意思是,鲁克当时也不在镇子上,他是去山林里采野果了,然后恰好遇到了尤热尼,被他雇佣?”伊森皱眉。   “那你觉得还有别的解释吗?”戴伦特耸肩,“我们的柯柏菲先生总不可能托梦告诉他该干什么吧?”   这当然不可能。   希茨菲尔心里摇头。   就算尤热尼有这种能力,托梦……前天夜里火车还没到格林镇呢,中间隔着那么远,格瑞斯特复生都办不到。   “先吃东西吧。”希茨菲尔合上本子,“暂时就别想那么多了,下午我和戴伦特再去找那家人一趟。”   她想再问点细节出来。   “咚咚咚。”   “进来!”   房门打开,进来的人让三人都很意外——那居然是旅馆的老板,唐克斯先生。   这个老男人看上去状态不太好,和李斯特类似满脸憔悴,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放在身前握的紧紧的,十根手指交错在一起不断绞动。   “呃——我打扰你们了吗?”   看到他们围坐在一起商量正事的样子,唐克斯显得更不安了。   “没有。”希茨菲尔则敏锐的察觉到情况不对。   唐克斯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   镇子接连发生凶案,作为普通镇民绝对是很惊惶的。   设身处地代入对方的角色,能让他在这种时候直接来找三位警探的原因……   她立刻站起来,将唐克斯引导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水,尽力安抚他的情绪。   “你应该听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说,“现在每一点线索都很重要,我们欢迎来自任何渠道的信息支援。”   “其实我也不确定……”   唐克斯双手抱着杯子,身体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之前,希茨菲尔小姐不是给了我一些钱,要我帮忙看着诺姆小姐么。”   “没错。”   “我确实认真执行了……然后我就感觉,好像有人试图接近诺姆小姐。”   “嗯?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真正看到。”唐克斯连忙摆手。   “事情是这样的,我上楼的时候……感觉有个男人挨着我下来,但我确实记得四楼这时只有几位小姐。我想回头去看他的脸,但他跑的很快,一瞬间就在楼梯口消失不见了,出于谨慎我来到四楼巡视了一番,发现诺姆小姐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   “他进去过?”   “我不确定。”   “诺姆小姐当时在里面吗?”   “在的,在休息。”   “好像没什么价值。”戴伦特说道。   “证据——唐克斯先生,你得有证据。我们不能用臆测推理。”   “……”听他这么讲,伊森面容开始扭曲。   “我有证据!”唐克斯提高音量,“当时桌子上有点心和茶——都是敞开着的。我担心它们被动了手脚,所以全都收起来了!”   “啊!”希茨菲尔瞪大双眼。   “你做的真好!……那些东西现在还在?”   “还在,我不敢放到厨房……怕人偷吃,它们就在我卧室的床底下,如果你们愿意——”   “愿意!”少女兴奋的打断他。   “赶紧带路!”   三分钟后,他们跟随唐克斯来到他的卧房。目睹他从床底下将一个托盘拉拽出来。   看清托盘里的东西后,唐克斯面色大变。   “这……怎么会这样?”   “……”   “……”   “……”   希茨菲尔几个人亦是面色阴沉,眉头紧锁。   盘子里摆着一小碟糕点和一杯果茶,可以说是非常朴素简单。   让他们如此反应的不是这些,而是躺在糕点旁边的三只老鼠。   四脚朝天,嘴边是泛滥的白沫和脓血。   它们都死了。   伊森感到一阵恶寒。   要知道,那同时也是希茨菲尔住的房间!   要是没有唐克斯发现这回事,万一少女回去后觉得饿了渴了,顺手拿起这些食物……   “看来我们的工作有疏忽啊……”   希茨菲尔倒不是很在意自己。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洁莉可能还知道一些没有被他们问出来的情报,而这个情报是凶手认为对自己有威胁的。   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要杀人灭口。   ————————   感谢:?双狼贴贴、小指轻翘、chilian、百合无限好、暗黑女武神冰蒂斯、同神一齐煲汤……以上读者们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首先祝大家除夕快乐!   然后解释一下希茨菲尔为啥认为火龙不存在——因为奇幻故事里正儿八经那种火龙确实是非常大的,它们的体型、骨骼、体重其实是比较违反物理定律的。有读者可能觉得都有灵异了还纠结物理定律,之前邪神也很大啊~水晶海的怪物也很大啊巴拉巴拉巴拉。   唔,这里分开解释。   邪神很大,那是邪神——涉及到邪神级别的力量才有可能打破这种定律。   然后水晶海的怪物,也就是布雷斯沃姆,这玩意大归大,但它是完全没有骨头的。而且它大部分时候都生活在水里,水有浮力,总之就是这东西确实不需要担心体重和体型的问题。   再然后就是小镇还有石板,石板也可以驱逐怪物。所以综合来说希茨菲尔更倾向于认为火龙不存在。   本来不想解释这么细的……不过总不能让读者老爷一直困惑下去,所以还是详细说说好了。就是这样~   ps2:太多人催,二月决定开一波悬赏。。。规格还是老样子,当月内100刀/100月票/1000推荐/10000打赏+1更,希望不用欠太多吧。。。 第三十三章 假面   睁开眼睛的时候,洁莉显得有些诧异,因为她看到希茨菲尔就坐在床头盯着自己。   而且这张床也和之前不一样了,它的四个角竖起了支架,有人弄了一张床帐撑在上面,使得整张床的其他三个方向都一片阴暗。   洁莉的反应不算迟钝,她听到房间里有男人低声交谈的声音,立刻意识到这些布幔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维护她的体面。   不管怎么说,她也还是个姑娘呢。哪怕是警探也不能随便盯着一位姑娘睡觉——除非她们是同一性别。   “发生了什么?”她坐起来,捂着有些胀痛的脑袋,“哦,我突然很后悔吃那么多……”   “你总是习惯在午餐后睡一会吗?”希茨菲尔问她。   “对。”洁莉对她咧嘴,“我们一家人都有午睡的习惯,其实我小时候是完全不午睡的,怎么都睡不着,但自从一个人出来开始工作,有时候不睡一会真撑不住。”   仔细问过洁莉,确定她又回来睡觉不是因为被下了药或者吸入什么奇怪气体,希茨菲尔在心里感慨她居然真能睡着。   对着床幔另一侧挥挥手,将守在那里的伊森和戴伦特驱赶出去,希茨菲尔仔细盯着洁莉:“你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嗯……”洁莉愣愣看着她,“因为你们这架势好像有点……过于严肃?”   三个人不去查案子反而堆在房间里等她醒,这,她的身份好像还没有重要到需要这么多人贴身保护的程度吧?   “镇上发生了纵火案,修道院被毁,包括神甫在内的十五位神职人员、七位镇民、三位旅客不幸遇难。”希茨菲尔点点头,然后不等洁莉抒发她的惊讶又继续说:“而且有人想要害你。”   “噢!”洁莉瞪大双眼,“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你桌上的茶点被人下毒,毒性很猛烈,如果你吃了,五分钟内就会毙命。”   洁莉张大嘴巴,面色苍白,两只手捂在面颊两侧,一副又惊恐又感到难以置信的样子。   “但是……希茨菲尔小姐……但是这怎么会呢?”缓了好一会,她才结结巴巴的提出反驳,“只是我而已……我的意思是,我应该不重要吧?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害我?”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希茨菲尔轻轻一叹,“我们商讨出来的结论是,凶手认为你掌握的信息里包含一些对他很不利的要素,他很可能因此暴露身份,至少也会给我们提供一些重要线索。”   “但是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你了呀!”洁莉更惊恐了,“我不知道什么线索,我不知道……”   “别害怕。”看到她蜷缩双腿往被子里缩,希茨菲尔好言安慰她。   “现在,看着我的表情,让你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然后深呼吸。”   “仔细回忆,你和柯柏菲先生抵达格林镇后发生的一切,遭遇的一切,包括你在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你和他们交流时说过、听到的每一句话。”   在她的安抚下,洁莉闭上双眼,胸口缓缓起伏一阵,眉头紧蹙陷入思索。   过了大概三分钟,她缓缓睁眼,还是迷茫的对少女摇头:“我……我忘的更多了,很多东西都模糊掉了。”   “这样。”希茨菲尔没说什么,只是低头陷入沉思。   “希茨菲尔小姐……”洁莉感到很不好意思,“抱歉,我太没用了……”   “不,这情况完全在我们预料之内。”希茨菲尔摇头,“因为你当时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和柯柏菲先生的信件沟通上了,自然不会在意外界的一切。”   “我没有!”洁莉脸红了,“我……我是因为害怕他出事才一直留在车上的!难道不是这样么!总得有一个人关注这件事,否则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希茨菲尔没有理会她苍白的辩解,而是弯腰从地上拿起一只小手提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支密封好的玻璃试管。   试管里装着一种天蓝色、近乎浅蓝色的透明药液,非常纯净,看上去就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什么?”洁莉好奇。   “回影剂。”希茨菲尔说,“由探员马普思-戴伦特提供,服下它可以让你回溯自己的记忆,非常适用于现在的情况。”   “什么意思?……喝了这东西就可以看自己的记忆吗?”   “嗯,是在梦里。”   “听上去太神奇了!”   “不过这并不是强效版本的。”希茨菲尔却不怎么高兴,“普适版本的药剂为了做到让大多数人都不过敏切割掉了太多药效……而且也不能精确控制回影的时间段,需要你投注更多精力。”   “你们是害怕可能对我造成伤害吗?”洁莉却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拍拍胸口,“我感觉可以!要不要试试?”   当然要试,否则希茨菲尔没必要拿它出来。   但不是立刻——因为洁莉才刚刚睡醒,此时的身体状态服用回影剂效果是非常差的。希茨菲尔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陪同洁莉吃了东西,出门散步,甚至指导她做了一些会剧烈消耗体力的锻炼(举起椅子,伸展运动之类),确定她再次想睡觉了,才把药剂又取出来。   “这样躺着就行了吗?”   服下药剂后,洁莉穿着睡衣在床上躺好。   “我感觉有些难受……刚才出了不少汗,我想洗个澡再睡……”   “如果你能从记忆里翻找到重要线索,这个过程不会很长。有的是时间给你洗澡。”   “那希茨菲尔小姐能帮我先烧水吗。”   “我这就去。”   出门,通知锅炉房烧水,回来的时候洁莉已经进入梦乡。   “戴伦特就只带了这么一管。”希茨菲尔盯着她缓缓摇头。   “希望能成功吧。”   ……   梦里,洁莉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红枫叶海。   红的、黄的……一片片叶子像下雨一样在身边落下。   火车、蒸汽、小镇、游客。   “第一次就成功了?”   洁莉有些傻眼。因为这个场景正是希茨菲尔最需要她回溯出来的,她和尤热尼抵达格林镇后的那段时光。   思索了一会,她只能将其归结于,她个人对这段经历的印象太过深刻,不怎么费力就想起来了。   希茨菲尔小姐要我回忆从这时开始我所遭遇的每一件事,以及我和任何人交流听说的每一句话……   不断重复这个念头,洁莉操控意识靠近梦中自己居住的车厢。   穿过门缝,她看到自己趴在桌子前盯着窗户,目光紧紧追随着一个混在旅客人群里的高大背影。   “……”她觉得希茨菲尔对她的指控其实没错,她表现的确实太明显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不是吗?   像尤热尼那样优秀的人,而且大概率和希茨菲尔小姐一样也是侦探!   优雅、英俊、年轻……   还那么富有见地,懂得那么多奢华的常识。   哪个女孩见了这种人能不动心呢?   一边在心里给自己辩解,洁莉一边有些紧张的关注着事态发展。   一开始她是真的很紧张,害怕错过任何一个微笑的线索。为此她甚至会仔细观察火车上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   但很快她就觉得这么做毫无意义——她简直看谁都像凶手,好像他们每一个举动都蕴含深意。   时间在梦里过的很快,一转眼,回溯已经到第三天了。   控制意识,有些无聊的盯着自己趴在桌子上写回信,洁莉已经完全心不在焉,开小差想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希茨菲尔小姐好像没有说药效会持续这么久啊……   “洁莉!有你的信!”   门外突然传来叫喊。   “来了!”   桌前的“洁莉”顿时跳起来,带着欣喜拉开门飞奔下车。   “最后一封信。”   洁莉叹了口气,操纵意识紧紧跟上。   她还记得这一幕,自己跑出去的时候忘记把笔放好,导致笔掉到地上摔坏了——那可是老唐最喜欢的一支钢笔!   现在再看一遍,她不禁为将来要得到的训斥而感到发愁。   接下来,一切剧情就如印象中的一样。   见到邮差。   从他手中取到信。   给了一枚银币做小费。   欢天喜地的转身回跑。   不过还之前还真是没注意,这人帽子压那么低……   乱七八糟的腹诽着,洁莉完全是下意识的,操纵视角往下拉,去看帽檐下那张隐蔽的脸。   然后她猛地瞪大双眼。   那是尤热尼-柯柏菲的脸。   最后那封信,他是亲自送的。 第三十四章 错判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   当伊森接到消息赶回旅馆房间的时候,恰好看到洁莉-诺姆躺在床上,几乎是以一种手舞足蹈的姿态在跟希茨菲尔描述她的发现。   “你确定是他吗?”   “确定!希茨菲尔小姐!我看清他的脸了!那就是他!只能是他!”   “也就是说,他当时是乔装打扮成了鲁克,而且还穿着鲁克的邮差装扮?”   “是的……就是这样的!因为这个我才没有一开始就认出他来,我的注意力当时根本不在邮差身上,我只顾着去拿那封信了!”   “喔~那这确实是个重要的发现。”希茨菲尔将她描述的话全用小本子记下来,抬头就看到惊讶的伊森。   “什么意思?”他张大嘴巴,“他是谁?”   “尤热尼-柯柏菲。”希茨菲尔翘起嘴角,“最后那封信是我们的柯柏菲先生亲自送的,他乔装打扮成了鲁克的样子。”   “喔——”伊森不出她所料的发出一道拉长的尾音,“这真是个好消息——那会不会所有信都是他送的?”   希茨菲尔去看洁莉,洁莉猛烈摇头:“不会!之前几次信那个人都没有把帽子压那么低的,我有看清他的脸,完全不像!”   “那问题就来了。”伊森搬来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柯柏菲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希茨菲尔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从目前已知的信息分析,邮差鲁克和尤热尼,这两人肯定是有一定合作的。   否则无法解释前面的信是怎么回事。   这里,到最后一封信,也就是那封警告意味最浓,彻底披露“真相”,请求洁莉去找希茨菲尔这位侦探来镇子上结局问题的信,尤热尼选择乔装打扮成鲁克,亲自去送。   乔装打扮,说明他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里害怕的对象只有两个,一个是格拉兰特庄园,一个是那伙在修道院纵火、破坏铁轨的邪徒。   不好推断的是他的动机,即她摸不清鲁克那时候是不是已经遇害了。   如果已经遇害了,那尤热尼可能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才写下了最后那封信。   如果没有遇害,并且尤热尼也确定鲁克还好好的。那他这么做的动机就有点可怕了。   因为这件事可以解释成——他害怕鲁克不是自己的朋友,他已经对鲁克失去了信任。   所以他宁愿亲自冒这个险,也不愿意将这封信继续给鲁克来送。   “还有一个问题。”伊森继续说道,“这样一来,我们又不好判断那具尸体到底是谁了。”   是的。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那具被在“猪圈”栅栏后发现的尸体,它是尤热尼的可能性又提高了。   “你们在说什么?”洁莉听不懂他们的交流,但她本能觉得那不会是一件好事,“我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安……”   “那是你睡多了。”希茨菲尔勉强对她笑笑,“洗个澡吧,水已经给你烧好了……果篮里还有水果,都是洗过的而且用湖水冰镇过,你今晚再睡下估计会比较晚,可以稍微多吃一点。”   安顿好洁莉的情况,两人来到楼下,找到戴伦特“换防”——今晚都得由对方给洁莉守夜。   “反正你也不怎么需要睡觉。”希茨菲尔原话就是这样的,“这种事当然是你来干了。”   戴伦特一开始不服气,声称希茨菲尔也不需要睡觉,一到晚上比自己还要精神。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调查。”希茨菲尔一句话给他堵死,“你好好看家,我们尽量快点回来。”   和唐克斯打过招呼,希茨菲尔和伊森翻身上马,晃晃悠悠的往巷子外走。   镇子里很多地方路都很窄,相较于马车,骑马还能穿行各种小路,可以极大节省通行时间。   就是比较颠,希茨菲尔的马术水平大概刚到可以维持不掉下来的程度,为了骑马她还多在裙子下穿了条短裤——那条裤袜早在上午的颠簸中被磨烂了。   入夜,巷子里一片漆黑。照明全靠伊森手持的提灯。   秋风急促穿过巷子,有时候会发出“呜——呜——”这种类似女人嚎哭的声音。   配合寂静无声的环境,已经笼罩在小镇上的那层恐怖阴影,希茨菲尔总是不自觉的去摸腋下的枪套。   唔。   毕竟她的大腿已经为了骑马而饱受折磨了。   枪套自然得挪上来。   好在这一过程没有持续多久。   不到三分钟,他们就出了巷子,来到大街上恰好看到一队骑士策马路过。   其中有几个人希茨菲尔认识,他们是庄园的人,上午跟着队伍一起出来的。   至于其他人就都是生面孔了,估摸着应该是契卡利亚-诺安训练的民兵。   他们还在半路遇到了李斯特警长。   “你们这是去干嘛?”李斯特很诧异天黑了还能看到他们。   “去鲁克家。”希茨菲尔回答,“我们要再问问那具尸体。”   “但是这并不是去鲁克家的方向啊?”李斯特更诧异了。   “噢,我们自然有我们的考量。”   “我和你们一起去!”   李斯特来劲了,也牵着一匹马跟上来。   他好奇这位少女侦探想干什么。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这两人居然带着他一路跑到了修道院前的那块空地。   空地上已经搭起来一个小棚子。那是作为临时停尸房存在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原本充当这个任务的地点就是修道院和教堂。   “鲁克的尸体也在这吗?”希茨菲尔突然问他。   “在的。”   “带我去。”   “就在这边。”   他们来到棚子的角落,那里列着一排担架,每个担架上都盖着白布。   下马,希茨菲尔也不要人帮,独自上去掀开最外面那副担架的布,果然露出那具残缺的焦尸。   “鲁克的家人来看过了吗?”   “看过了。”   “他们确定这是鲁克。”   “确定。”   “你能确定他们不会犯迷糊吗。”   “啊!”李斯特惊讶的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希茨菲尔小姐?”   “很简单,有些时候人的判断就是靠不住的。”希茨菲尔只是摇头。   接下来,她又掀开其他的担架,一一查看每一具焦尸,做出了一个差点让李斯特发出尖叫的举动。   她居然要求在旁边生一堆火,好将她选中的那具焦尸再烤一遍!   “你在亵渎人们的信仰!”   李斯特尖叫道。   “被他们看到你就完了!”   “见鬼的信仰。”   希茨菲尔对此嗤之以鼻。   “我只对生者负责,顺便帮死者讨回血债……这具尸体如果会说话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李斯特六神无主了一阵子,然后才反应过来,叫来好些警员让他们封锁现场。   希茨菲尔烤好了尸体——把它烤的更干更硬了。然后要来一把开山刀,亲自拎着对尸体砍伐。   “……”李斯特人已经麻了,双手抱头,满脸恐惧。   “好了。”   砍了一会,希茨菲尔丢掉开山刀,大口喘息着。   “把它包起来带上,去鲁克家。”   “嗯?”   李斯特一愣。   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仔细观察那具凄惨的尸体,发现少女几乎砍掉了它的四肢。   这缺失的位置……和鲁克的尸体非常相似!   李斯特张大嘴巴,他好像知道希茨菲尔想干什么了。   带上尸体,鲁克家很快就到了。   那是一栋靠着湖畔的小木屋,里面亮着灯,院子里晒着一张残破的渔网,隐约能听到有人在里面低声啼哭。   “老鲁克!”   希茨菲尔和伊森都盯着自己,李斯特被迫上前叫门。   “我是李斯特!”   “开门!有些事我们还想跟你确认一下!”   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哐当”一声,门开了。   门缝中挤出一张布满皱纹的,斑驳的老脸,对方恶狠狠的瞪着站在门口的这一群人马,低声问道:“抓到人了?”   “还没有……”   “那你们怎么好意思来拜访我?”   “呃……是这样的。”   李斯特硬着头皮,让人把裹尸布在地上摊开。   “我们想再请你们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不是鲁克的尸体……”   “是不是?”   老鲁克陡然瞪大眼睛。   他把门往边上一摔,几步跨出来,走到尸体边蹲下,看了一会,一双眼睛又开始泛红。   “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李斯特如遭雷击,猛地冲过去大声提醒他。   “这……老鲁克!你看好了!”   “我不需要一个外人来提醒我到底谁才是我的孙子!”   老人恶狠狠的甩开他,指着尸体大声咆哮。   “他的腿脚有朝内弯曲!这都是鲁克的特征!我绝不会弄错!!!”   这话一出,李斯特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伊森转头看了眼希茨菲尔,发现她嘴角在微微上翘。 第三十五章 奇诡的事们   所有亲眼目睹过希茨菲尔“虐待尸体”行为的人在这一刻都领略到一个问题。   既然鲁克的家人在如此仔细的查看过这具被伪造出来的尸体后依然坚持认为这就是鲁克,凭什么……凶手不能这么做呢?   那具尸体的真实身份,关于它“到底是不是鲁克”这个讨论,一下子又从尘埃落定变得迷幻起来了。   “我居然没想到……”伊森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你做得好,希茨菲尔。”   复杂的原因在于,这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两人在思维上存在差距。   他不是想不到,不是做不出来,毕竟他好歹有这么多年经验摆在这呢。但要他迅速从如此复杂的局势中精准找到切入点,他自知没有这个能力。   这不是他嫉妒希茨菲尔——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而是——他毕竟干这行干了那么多年,为之倾注了全部心血。眼睁睁看着少女成长起来超越自己,这种感觉确实很难形容。   不过复杂过后就是高兴了,他发自内心的为希茨菲尔高兴,甚至隐隐感到自豪。   局里第一个正式和希茨菲尔接触的人,好像就是我。   这么说,我也算是她的领路人了。   “我是从一些案例里得到的灵感。”希茨菲尔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夫人留下的笔记……其中记述过几个例子,那里面的遇难者家属非常坚持自己的判断,但最后却被证明是错的,平白耽误了她大量时间……我对这个印象很深,所以我想的是,不管遇难者家属在某些判断上再肯定,没有证据就是不可信的。”   “这原本应该是我这个经验更丰富的人来教给你。”伊森点头,越看少女越满意,“不错,真不错。”   另一边,老鲁克则直接和李斯特警长吵起来了。   对于老鲁克错判尸体这件事李斯特感到非常恼火,这不光代表他此前对这家人的信任全部崩溃,还涉及到对他专业领域的冲击……可能还涉及到一些哲学。   毕竟他一开始确实是想在格林镇好好干的,从这里就能看出他是个有一定抱负的人。他的工作热情全凭他对这行的认知来驱动,但现在这种认知被打破了。   他又怎么能不恼火,不沮丧呢。   “你看清楚了!看清楚了!”他不断给老鲁克重复着。   “这怎么能是呢?怎么可以是呢???”   “你是故意来找茬的吧?李斯特?”老鲁克也火了,他冲回屋子,拉拽出一个还在啜泣的妇人,让她也来确认尸体。   妇人原本就哭的眼眶通红,看到尸体后人都站不稳,要老人扶着。李斯特问了她几遍她都只知道点头,这彻底摧毁了他的信念。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就呆呆站在尸体旁边盯着它发愣。   “进屋吧警长先生。”希茨菲尔掠过他,“晚上冷,当心着凉。”   警员们把尸体重新用裹尸布盖上,包好后挂在马上准备带走。   这一行为顿时招致了老鲁克和妇人的强烈阻拦,他们怒不可遏的追打那些人,蛮横的命令他们放下尸体。   “那不是他。”后面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   两人回头,看到一个穿黑色长裙的灰发少女。   如此特征,他们立刻认出她是那个出名的侦探。但这副外貌显然不具备任何威慑力,他们打算忽视她,继续和警员抢夺尸体。   “如果你们想,这样的尸体我还能制造出二十四具。”声音继续传来,“你们也不希望鲁克真死了,是这样吧?”   “什么意思……”愣了一会,老鲁克猛地冲到她面前,“鲁克还活着?……这具尸体,还有你们之前找到的都是假的?”   “之前是真的……”李斯特小声提醒。   “只是有这种可能性。”但少女和老鲁克的交流完全忽视了他,“接下来都进屋谈吧,我还有些东西想问你们。”   数分钟后,一群人聚集到木屋内,各自找了地方坐下靠住,盯着老鲁克从一栋漆黑小门里拖出来一捆柴火。   “我来!”李斯特立刻上前帮忙,和老人合力点燃筒炉。   温度扩散到屋子里还要一会,他搓搓手,想着离去后得给这家人一点柴火钱。   鲁克是他们唯一的年轻劳力,失去他,他们以后的生活会很困难的。   是的——尽管希茨菲尔说了鲁克还有存活的可能,但这都失踪多久了,李斯特可不认为鲁克真还活着。   希茨菲尔也有些冷,不过进屋后已经比外面好多了。她掏出小本子结果被伊森抢了过去,无奈看他一眼,只好叠着手开始询问。   “我想知道鲁克平时都认识些什么人。”   “很多!”老鲁克一改此前蛮横的样子,态度几乎能说是谄媚,“他和很多人都关系不错!”   “是怎样的不错。”希茨菲尔追问,“他平时性格怎么样。”   “这个我可以回答。”李斯特急切的插话,“是个很开朗的小伙子,很爱笑,喜欢玩,经常和人结伴下水逮鱼,也经常去山林里玩。”   “山林里……”伊森眉头皱了一下。   杜克-格兰不是强调过,还有被龙血污染的邪种在外面么。   “他失踪前的最后几天性格有变化么。”希茨菲尔眯了眯眼。   “有……”老鲁克点头,“他比以前更沉默了,总是阴着脸不说话,饭也不爱吃,每天只能看到一两次人,一转眼不知道跑哪去了。”   “你们有确定那是他而不是另一个人假扮的吗。”   “你这就是侮辱人了!”老人非常生气。   “尸体认不出来,活人还能认不出么!”   “那就是确定了?”   “当然!他在家里可不戴帽子,我看过他的脸,还和他说过话!”   “这部分过了。”   希茨菲尔吩咐伊森一声。   伊森点点头,笔杆子晃动,加快记述速度。   “接下来……你们相信镇长先生吗。”   “那是自然。”老鲁克现在看少女的眼神又开始不善,“格林镇有今天都是因为格拉兰特……他们是英雄!”   “你有听闻过胡藤木的传说吗。”   “听过。”   “你对格拉兰特家族可能拥有树妖的力量这一观点怎么看。”   “我不在乎这个!”老人大叫起来,“只要他是我们的领主,他有什么力量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巴不得他越强大越好!这样才能带领我们一直生活下去!”   “唔……”希茨菲尔沉吟一会。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快中午的时候,我在庄园作客,我们都听到从附近的山林里传来一声怪异的啸叫。”   “野兽?”   “不是野兽,区别很明显,是一种体型非常大的动物,留下的脚印差不多一米。”   “一米!”   “我想知道你们平时在镇上生活有没有听到过奇怪的叫声,以及发现山林里有大型动物活动的痕迹。”   “没有。”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我也有发言权!”李斯特有些犹豫的举手。   看到其他人将视线转向他,他精神一振:“我们经常去林子里打猎的,就我亲自参与的时间已经超过两年……我们对附近非常熟悉,我可以担保,附近绝对没出现过这种怪物!”   “这些年也没有发生过凶案吗。”   “没有!也就现在才搞出事情……”   “那么。”希茨菲尔索性继续问他,“你和庄园人打过的交道应该也比其他人多,根据你这两年的观察,他们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怪异的举动是指……?”   “让你困惑的,摸不着头脑的。”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修建城墙和天天训练民兵队了。”李斯特挠挠脑门,“这里很和平,而且是内陆,我看不出来这么做有任何意义。”   “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吗,警长?”   “我……”李斯特张张嘴。   “这个嘛,我毕竟才来不久,更早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敢确定……”   “但前任留下的卷宗你总看过吧。”   “看过。”   “好。”   希茨菲尔微笑一下。   “跟我详细说说,贝恩斯一家是怎么死的。”   ————————   一觉睡醒天黑了!   只好字数补足谢罪了poi 第三十六章 人的希望   眼看着对自己的询问过程变成了两位警探互相探讨,老鲁克却没有丝毫不耐。   这全赖于希茨菲尔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她说鲁克还有存活的可能。   “贝恩斯一家……”李斯特眉头紧紧蹙起,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老鲁克这位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嘴里却在问希茨菲尔:“你说的是,住在棚屋那一带的贝恩斯吗?”   “从我记事以来,镇子上的贝恩斯也就那一家。”老鲁克瞪了他一眼,随后转向希茨菲尔,“我大致还记得一些当年的情况。”   希茨菲尔做了一个请的示意。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老人半眯着眼,思绪好像穿梭时光回到了青年,“那时候我正好十八岁,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妈妈特地到湖对岸找商船购买了点心,我们一家本打算快快乐乐的度过那一天,却没想到镇上发生了那样的惨案。”   “惨案……”因为职业病,李斯特对这个形容有些不适。   “当然是惨案。”老鲁克瞪眼,“格林镇维持安逸是以百年为单位的,就算偶尔发生,那多半也是外地人闹出来的,像那样一次性死掉三个人的情况太过罕见。”   “打断一下。”希茨菲尔抬起手,“我可以知道您今年多少岁了吗?”   “五十九岁。”老鲁克报出数字,“说出来很多人不信……其实我和领主大人同年,在更小的时候,也就是我们都才只有几岁的时候我还跟着他一起掏过鸟窝,只是可惜……”   他摇摇头,看得出来只是唏嘘,却并不难过。   这里的人毕竟世代在格林镇长大,他们从小就深受镇上规则的熏陶,丝毫不觉得成年后被拉开巨大的身份差距有什么问题。   “五十九岁啊。”伊森抬起头,眉头一挑,“那就是,四十一年前发生的事。”   “是这样吗?……你们的算术能力可真离谱。”   “继续说吧。”希茨菲尔制止老鲁克纠结算术能力的趋势,“详细说说关于贝恩斯一家的遭遇你还记得什么。”   “有一件事我要事先强调一下——贝恩斯一家并不是彻头彻尾的镇子原住民。”   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心理,或者说荣誉感作祟,老鲁克先强调了这点,“他们首先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挺年轻,经过许可后才在镇子的边缘住下,虽然他们人不错,很快让大家接纳了他们,但有些东西是不能轻易改变的,严格来说他们的死算不到镇子头上。”   “他们是从外地来到这里,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让你们接纳了他们,所以划了一块地给他们居住?”   “是的。”   “在你们没接纳他们的时候他们住哪。”   “也住那里,不是——你们没弄懂,只要不在镇子的范围内违建房屋,他们可以把住所安置在任何地方。”   “所以他们一开始就住在猪……我是说‘棚屋’附近?”   “对。”   “他们来的时候多大。”   “我不记得了,可能是事情发生的两年前,也可能是三年前,但他们应该都不超过三十岁。”   “你肯定吗。”   “肯定。”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猎人——就是那种游侠猎人,他们好像是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可以追踪特别的野兽,而猎人常年风餐露宿会很快显老,但他们看上去非常年轻,所以不可能是到三十岁了。”   “他们有说过他们是因为什么才到格林镇吗?”   “有,皮姆-贝恩斯说过他们是受够了多年的流浪生活,想要找个适合的地方安顿下来。”   “你们就信了?”   “一开始自然不信,但他们在那边住了很久也没有闹事。一直安分的打猎,用肉、皮毛我们交换调料粮食。我们都觉得他们确实不像坏人。”   “但是最关键的是杰克-贝恩斯的出生。”老人跟着说道,“他们很快在这里有了孩子,正是那个孩子让我们意识到,他们是真的想在这里安顿下来。”   所有倾听的人都默默点头,确实,这是非常直观有力的证明。   ——除了希茨菲尔。   排除提问的时候要翻动嘴唇,她几乎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男主人,皮姆-贝恩斯;孩子,杰克-贝恩斯……女主人叫什么?”   “蒂娜,蒂娜-贝恩斯。”   希茨菲尔去看伊森,伊森思考了一下道:“很常见的名字……非要说的话,还要往更西北一点的地区,那边最多。”   “确定吗?”   “嗯,单独一个可能是巧合,但三个人都有这样的趋势,我九成肯定。”   “格林镇偏西南一点,如果没记错,萨拉的西南和西北中间隔着布罗峡谷?”   “对,那是布罗峡谷的起始点,一道超级裂谷。”   这两人交流,没有任何人出声打断。   其他人是不敢,李斯特则是在费力分析他们讨论的东西有什么用。   不过他显然没那个天赋,想了一大堆可能性,反倒把自己绕糊涂了。   “继续说贝恩斯一家的遭遇。”   希茨菲尔又转回来。   在这一刻,李斯特平白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孩也有如此威严的一面。   “真正的遭遇,我所知道的细节不多。”老鲁克咽了口口水。   “我赶到的时候,那栋房子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他们在里面扒拉出三具焦黑尸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正能对上他们三个。”   “所以是纵火吗。”   “不清楚……有说纵火的,有说他们睡午觉,火盆点着稻草堆的,这么多年下来根本无法确定。”   “有说怪物的吗。”   “怪物?”   “嗯。”希茨菲尔点点下巴。   “巨大的,能口吐强酸和火焰的怪物。”   老鲁克愣了一会,缓缓摇头:“我……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真的,我发誓我没有撒谎——那附近连任何野兽的脚印都找不到哩!”   旁边,正在记述的伊森再次蹙眉。   “最后一个问题了。”   希茨菲尔却露出微笑。   “贝恩斯一家和格拉兰特庄园有产生过冲突吗。”   “冲突……”   “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有可能的,哪怕是臆测,都可以说。”   “我……”老鲁克有些犹豫,两只手不断在搓手指,一双小眼睛老是往窗户上瞥。   李斯特很懂的冲到窗口,打开窗户看了看,回过头来:“外面没人。”   “我……你们千万别将我说的东西流传出去。”老人还是有些害怕。   “我保证。”少女严肃道。   “好吧。”   又踌躇了一会,老鲁克才终于开口。   “明面上没有冲突,谁也没看见过,他们和谁都相处的很好。”   “可暗地里……我有一次听到庄园里的人和他们争吵。”   “为什么而争吵。”   “好像是交易的肉不新鲜?我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事情过了太久了……我只是依稀记得有这么回事,我不确定是不是我记错了……”   “这样。”   希茨菲尔的反应让一直关注她的李斯特看不太懂。   她闭上右眼,从胸腔里呼出一口重重的浊气,嘴角有短暂的微微上翘。   当那只右眼再睁开的时候,也许是错觉,李斯特觉得它更清澈了。   清澈,纯净。   就连眉毛都舒展了一些,那种一直缠绕在眉头上的愁绪烦闷似乎都被一扫而光。   “谢谢配合。”   她站起来。   “有进度的话,我们会尽量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离开木屋,一行人策马往回赶。   路上,李斯特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那个让他最想不明白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骗他们说鲁克还活着?”   其他疑惑他没想明白,所以他不发表意见。   但这个他觉得就太离奇了,因为鲁克消失的太久太久了,怎么看都凶多吉少。   “因为我不想过段时间看到这里又出命案。”   关于这个问题,希茨菲尔不想细说。   “有时候人就是靠那点希望吊着命的。”   “更何况我们确实没有证据。” 第三十七章 损毁的档案   一直到陪同他们回到唐克斯湖畔,李斯特都阴沉着脸。   “警长。”还是希茨菲尔叫醒他,“我这里有些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还是贝恩斯一家的事,你知道的……那毕竟只是一个老人的口述,不排除他会有记错记漏的情况,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排除那些不确定的、模糊的元素,所以我需要确切的档案资料。”   “你是说档案馆吧。”李斯特顿时反应过来,“没问题——我今晚就回去找,连夜找,明天早上就能给你送来!”   “不用那么急。”希茨菲尔摇头,“你可以先派人看住档案馆,防止再出什么意外。”   “什么意外是指……?”   “做就是了。”   打发走李斯特,在上楼的时候伊森问她:“你是不是发现了一些线索?”   “没错。”希茨菲尔对他笑笑,“而且不是一些那么简单,很可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我却什么名堂都没看出来。”伊森摸摸下巴,“除了你问我贝恩斯一家更可能是哪里人的时候,我联想到他们或许来到格林镇有特殊动机……不过这里的逻辑是矛盾的,我没搞懂。”   皮姆-贝恩斯和蒂娜-贝恩斯是一对猎人夫妇。他们年轻而且本领高强,按理来说不该那么早就想着养老,但他们却跑来格林镇这种地方安顿,还破天荒的生了孩子。   这是第一个让他觉得矛盾的地方。   按照这个思路去考量,要是认为他们来到格林镇是有特殊动机,特殊目的的话,那侧面就证明了——他们可能是追踪着某种野兽来的。   也许是在哪个旮旯酒馆里听到了一星半点的模糊传说,总之他们决定来到这里,并且真的安顿了下来。   这说明什么呢?应该说明他们很确定这附近确实是有一些特殊的野兽。   否则他们没理由这么做不是吗。猎人可从不会在没有猎物的地方停留太久。他们这么做就证明这里是有猎物的。   但这样一来,伊森一直以来深表怀疑的杜克-格兰的说辞——即附近存在龙血邪种这件事,就被证实了。   这是另一个矛盾点。因为如果附近真的有龙血邪种,真的有那么危险的野兽存在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镇上的居民一无所觉?   不光是才来镇子没几年的李斯特警长说没见过。   就连老鲁克这种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也没见过。   这就不合常理,哪怕真的没遇见过,最起码也该发现过怪物的皮毛、脚印、甚至是吃剩的动物尸体。   连一丁点痕迹都没有发现,那就说明这些怪物是不存在的,伊森由此怀疑杜克-格兰是在撒谎。   不过现在他不确定了。   这个案子的矛盾点实在太多,他感觉自己就像在面对一个巨大的、缠绕在一起的毛线团,无从下手。   但希茨菲尔却可以找到切入点,而且找到重要的线索。   这让伊森再次感慨。   可能她真的很适合吃这碗饭吧。   “能跟我说说思路吗?”随之而来的是被挑动的浓郁的兴趣。   他真的很好奇,希茨菲尔都发现了什么。   “你真想知道?”少女斜他一眼。   也就只有这样偶尔的瞬间,她会展露出些许属于少女的俏皮和烂漫。   伊森自然用力点头,然后他就被少女拉近距离低语一番,脸上流露出巨大的震惊:“这简直是……你确定是这么回事?”   “不确定。”希茨菲尔当然不敢打包票,“但是很像,不是吗。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这个方向,现在缺少的不过是关键证据。”   “你让我缓缓……”伊森揉着太阳穴,放慢脚步,最后干脆靠在墙上沉思起来。   “我很想反驳你,因为你这种推理其实……有些野蛮,至少在雏形时期非常离谱,缺少大量证据支撑……不过它确实,太精彩了……我很想希望它是对的……”   “缺少吗?我不觉得。”希茨菲尔立刻反驳他,“你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你恰好忽略了最重要的证据——凭什么我们被特殊优待?”   “嗯!?”伊森愣了下,随后猛地一个激灵。   “看来你意识到了。”少女笑眯眯的看着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骗局。”   “但是希茨菲尔,那这样一来,那具尸体岂不是——”   伊森脸色涨的通红,那是兴奋的,甚至开始对她用双手比划:“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哦不行,还缺少很多关键的证据。”   经验让他迅速恢复冷静,又开始皱眉:“是的,有些判断暂时无法得到真正的确认,就比如皮姆贝恩斯的能力。还有尤热尼现在到底在哪……”   “你应该已经有想法了吧?希茨菲尔?”他瞪眼去看灰发少女,里面布满兴奋和期盼,“你有计划——是不是这样?”   “确实有。”希茨菲尔再次微笑,“而且已经开始实施。”   “已经?你对李斯特难道——”   “啊,我需要一个传声筒,来证明这个区间是正确的。毕竟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这样……你真狡猾!”   “我就当做是赞美了。”   “什么赞美,什么赞美?”   两人说的正开心,戴伦特的脑袋突然从拐角冒出来。   “你们有给我带吃的吗?”   “没有。”   希茨菲尔和伊森一齐摇头。   “真残忍。”戴伦特干巴巴的说道。   然后他就像一个话剧演员,从这一头跳到那一头,对着空气掏出怀表大叫道:“天啊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们不知道植物也是要灌溉的吗?”   “你应该去马戏团兼职,马普思。”   “还讽刺我——可太让人伤心啦!”   “唐克斯先生没睡,我刚上来的时候看到他了。”希茨菲尔皱眉,“他手艺不错,你怎么不让他给你做点吃的?”   “因为没空。”   “你没空?”   “都没空。”   经过详细解释,他们才得知这个都没空是什么意思——原来是火车上的员工们,包括全体乘务员和列车长在内的一大群人来探望洁莉,唐克斯的精力都用来招待这些人了。   “根据唐克斯的说法,其实他们一直有断断续续的来过。只不过你让他看着人嘛,他就只放了列车长鲍里斯和唐蒙进去。”   戴伦特说道。   “说起来。”伊森皱眉,“对这些人的审讯好像是李斯特负责的吧。”   “是的。”戴伦特点头,“不过我也有盯着呢——放心好了,流程没问题,不信的话我那里还有全套笔录。”   “你总算有点用了,马普思。”   “没礼貌!很多思路都是我开拓的好吧!”   “那就再帮我一个小忙吧。”希茨菲尔笑眯眯的盯着他。   “什么忙?”   “明天混到火车上帮我找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呢?”   “耳朵过来。”   一阵低语。   “……你确定要我找这些东西?”戴伦特脸上写满狐疑。   “我怎么觉得事情好像有点超出我的控制了,你们今晚出去发现了什么?”   “秘密。”   ……   ……   一夜无梦。   ……   ……   第二天,希茨菲尔照例很有仪式感的洗漱完毕。刚准备开窗透气,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是李斯特。   “出事了。”警长先生气喘吁吁的。   “档案室……”   “档案室的资料被损毁了!”   ————————   感谢:智熄的感觉、.assiya.、灵命司、瓦尔卡兹特、碎叶雾、沐雨声寒、雨下听桐、无常卡比兽、书客98293861627、三归、优娜·涅瑞伊、书客76745634817、祝大家过年好、藏玄青……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白天还有一更。   ps2:如果起得来的话。(划掉 第三十八章 顾忌   萨拉在格林镇有设立一所简陋的警局。   虽然简陋,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武器库、训练场、营房、档案室……甚至包括李斯特这位警长在内,完全能履行自身职务。   它的位置比较拐,在镇子的边缘。清晨7点的时候希茨菲尔、伊森、洁莉三人跟着李斯特来到警局,看到那是一栋坐落在民居中间的三层木屋。   之所以带着洁莉来是害怕她出什么意外,但李斯特不愿意让这种“外行人”进到里面,就找了四名警员守护她,让他们在大厅坐着干等。   “就是这里。”李斯特带另外两人来到档案室,指着一片狼藉的地板,整个人显得垂头丧气:“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   这里很乱。   这是希茨菲尔看到门内景象后产生的第一印象。   警局记述资料的方式是用易于保存的纸——通常是黄白色的羊皮纸写下来,然后根据资料的性质给其定性,赋予它一个可以代表内容的字母,并将其收容到该字母的储藏柜里,内部放置香料防腐。   这种资料不是书,它们没有封皮,就是一叠叠装订的纸卷。   而现在,这种纸卷散落的满屋子都是。   桌子上、地上、甚至还有挂在衣架上的……所有的档案文件都被拆散、撕开、并且在表面撒上了大量墨水。   伊森从地上拾起一张被墨水染黑的纸,将它翻到反面,看到另一面已经完全被墨水渗透进去,记录的字符已经彻底失去意义。   “做的够绝的。”他抬起眉毛,视线转向李斯特,“你就是这么守卫档案室的?”   “这不关我的事!”李斯特脸色涨的通红,“我……我回来之前这里就这样了!昨天跟着我们一起的那些警员在事情发生时都有不在场证明——你知道的,你当时也看到他们了呢!”   “在你回来之前?”伊森狠狠皱眉,“等等,你的意思是还要早?具体是什么时候?”   “晚饭后。”李斯特憋了半天,给出一个大概区间,“甚至比我在路上遇见你们更早。”   “你确定吗?”   “只有那段时间这里的防卫是空虚的。”   伊森整个人都麻了。   昨天和希茨菲尔交流过后,他以为少女是故意透露消息出去,试探凶手是否在意警局里的档案资料。   如果在意,那些人可能会试图来破坏资料。而被提醒的李斯特有概率抓住凶手,至少也能发现更多线索。   但现在事实却告诉他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早在希茨菲尔布局之前,甚至在她产生这个念头之前资料就已经被毁坏了。   那这个钓鱼的举动就完全没用了,毕竟凶手不可能回到过去。   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直到他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感慨:   “哇……他肯定费了老大力气……”   转头,毫无疑问是灰发少女。   “希茨菲尔。”伊森皱眉盯着她,靠近过来小声说道,“计划失败了……你不失望?”   “什么失败了?”少女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哦,你说那个!”   “但是,伊森——我从来没说我是用李斯特警长在钓鱼啊?”   “……???”伊森眉头皱更深邃了,脑门上冒出三个大大的问号。   “你被拐进去了。”希茨菲尔摇头,“如果是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当然这也是凶手的视角——他可能不清楚我们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但至少他能打听到我们去找了老鲁克。”   “在他看来,你、我、马普思或者李斯特区别不大,我们都是查案的,所以这其实是我们第二次去找他,这个行为肯定会引起他的警惕和注意。”   “他会幻想,我们是否发现了什么隐藏的线索。他会以此为根基去联想老鲁克都知道些什么秘密,然后毫无疑问的会想起他当年可能见证过贝恩斯一家被烧死的过程。”   “所以他一定会来破坏资料!”李斯特叫道。   “不对。”伊森皱眉,“你遇到我们的时候我们还没朝着那个方向走,他不可能做出这种预判。”   而且因为担忧他们确认这件事就冒巨大风险来破坏资料……这怎么想都是不合理的,因为镇上的老人又不止老鲁克一个,经历过当年惨案的人到处都有,大不了多问几个。   除非凶手有本事把那些人全灭口,否则他怎么都阻止不了他们得到准确信息。   所以他破坏资料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目光在那些破碎的纸卷上游离,伊森突然冲到一张储藏柜前,伸手把柜门彻底拉开。   然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直到拉开所有柜门,确定所有的文档资料都遭到了损毁,他才头皮发麻的出了口气。   “他想隐藏他在害怕的东西……”   “什么意思?”李斯特满脸都是迷茫。   “如果只破坏特定的资料,根据柜门标注的字母分类,你很容易就能回忆起资料的区间和大致内容。”伊森解释,“这样一来等于自杀……等于主动告诉我们他在害怕什么。”   但全部毁掉就不一样了。   目标混入这片纸屑的海洋,随同它们一起毁灭,他们很难在全部档案资料中猜中他想毁掉哪份。   希茨菲尔之前感慨,说凶手费了老大力气……   她为什么这么说呢……   伊森看了眼灰发少女。   她好像一点都不急,蹲在地上捡起几张破碎的纸屑,时不时还凑上去闻闻味道。   “这下好了,耗费百年才堆积起来的资料全部付诸东流了。”李斯特在旁边忧伤的摇头,“我该感谢那个混蛋的仁慈么?为他居然没像对待修道院一样对待这里?”   修道院……嗯?   伊森瞪眼,他突然知道希茨菲尔那句感慨是什么意思了!   “希茨菲尔!”他顿时叫道,“破坏档案室的人,那个人,他难道不是——”   “嘘——”   希茨菲尔立刻转头示意他小声。   然后点点头:“确实不是。”   “我明白了。”伊森点点头,然后撑着下巴沉吟:“这样一来倒是大致能判断出他想毁掉哪部分资料,但具体范围依然太大了。”   “劳驾两位。”李斯特觉得自己实在是受不了了,“你们能不能说点正常人能听懂的东西?”   “不是凶手。”希茨菲尔说。   “啊?”   “我说毁坏档案室的人,不是两起纵火焦尸案的凶手。”   “毕竟有机会的话,和之前一样放一把火把这里烧了是更轻松的……但你看看这里乱的,光是撕碎这些纸外加把所有墨水瓶一个个打开往上倒就得耗费不少力气。”   “这——”   李斯特沉默了。   因为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么繁琐的操作,太费时间了。   浪费越多时间被发现的几率就越高,对方大可以一把火把屋子烧了了事。   但是,这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李斯特逐渐陷入沉默,他看了眼走廊,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穿透了阻隔,直接从房间里看到几十米外,看到和警局相连的那片小镇街道。   那是市集,是给镇民们交易东西的地段。   警局建在这里也有镇守秩序的考量,而且这里挨着主干道,交通方便也是原因。   他只是没天赋,他并不傻。   破坏档案室的人很明显对放火是有顾忌的。   整个格林镇最顾忌火灾烧到那条街的人,就在道路尽头的庄园里面。   他想到希茨菲尔说过,破坏档案的人不是凶手。   她怎么就敢这样肯定呢?   明明也可以是,凶手害怕毁掉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三十九章 旧报纸   分别的时候,李斯特显得心事重重,并对即将和希茨菲尔分开这件事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舍。   “我真的不知道我该相信谁了。”他回头看了眼台阶,灌木丛后隐约显出警局大门的轮廓,他知道有不少年轻的警员都在那里,他们知道的信息远比他少。   但是有时候知道的多就是一件好事吗?   曾经李斯特是坚定这样认为的,现在他觉得真不一定。   “放松……警长,放轻松点。”希茨菲尔又好笑又无奈的安慰他,“我们并不是这次分开就见不到了,没事的,只要我们还在这里,你至少还有可以相信的人。”   “而且他们也未必不可信。”顿了顿,她又说了一句,“也不一定是他们不是吗?我们终究还是要讲证据的。”   “但是你所有的表情都在告诉我就是他们!”李斯特狠狠说道,两只拳头都捏的很死,“如果真是这样我发誓我会让他们好看!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就算是,也许其中也蕴藏着一些不得已的起因。”希茨菲尔的话语落在他人耳朵里非常飘渺,紧接着她又话锋一转:“对了警长,我记得你说过和他们相处会很不舒服。”   “我是这样说过。”   “那种感觉我们也体会过,我来描述下……是不是会觉得有一种非常阴冷的东西,就像是冷空气,在不断尝试钻入身体?”   “对!就是那种感觉!”李斯特忙不迭的点头,“冰冷刺骨!简直让人直起疙瘩!”   “你觉得那是什么?”   “这……我觉得可能是某种,超凡的魔力?他们毕竟在这里屹立那么多年了,从来没人能取代他们……”   “他们表现过这种魔力吗?”   “没有,因为并没有任何人会蠢到和他们作对。”   “我再具体问一下——你只体验到了那一种感觉。”   “我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单独那一种,只有那一种,那一种冰冷刺骨的,没有第二种,哪怕细微的不同都不存在。”   “对,只有一种。”李斯特点头,然后补充了一句:“无论哪一脉都是那种。”   又问了一些细节感受,希茨菲尔把李斯特说的东西都记下来,带着伊森准备回去。   因为有洁莉,这次他们是坐马车来的。车厢内洁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还在为希茨菲尔完全不准她插手案子而生闷气。   要是一直被关在旅店里也就算了,她看不到,自然不馋。但这都带着她去事发现场了居然不给她进去,她真是……越想越气。   希茨菲尔没工夫关心大龄女孩的心理健康问题,她的每一点时间都很宝贵,一上车就找伊森要来她带的笔记本,翻开本子开始阅读。   “你在看什么?”洁莉凑了上来。   “笔记。”   “什么笔记。”   “关于香水的。”   希茨菲尔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她,突然觉得耳朵痒痒,无奈转头,看到洁莉捏着一缕自己的头发笑嘻嘻的盯着她看。   “很好玩吗,诺姆小姐。”   “别生气!”从称谓里察觉出事情大条,洁莉赶紧坐好。   “唔……我只是觉得希茨菲尔小姐真了不起。”   “案子还没破呢。”   “不,我不是说这个……而是——怎么说呢,好像不管我什么时候见到希茨菲尔小姐,你总是在做这些事情。”   “看书、背书、查资料、到处跑查案……每天晚上都很晚才睡每天早上都那么早起。”她掰着手指,“我很好奇,你就没有一点兴趣爱好吗?”   这傻孩子……她以为我是趁她睡着后自己睡了会又坐回去看书?   有些无语,希茨菲尔点点头:“有。”   “什么爱好?”   再次皱眉看她一眼,希茨菲尔拿过来另一个本子,翻开,显出密密麻麻的钢笔素描。   “哇!”洁莉瞪大眼睛,“这太棒了!”   “我可以看吗?”   “我既然拿出来了,自然没打算不给你看。”   洁莉美滋滋的接过本子,翻看着那些各类素描。   希茨菲尔画的东西很多很杂。   有些是风景,有些是人,有些是单独的静物,但每一幅作品都很精细真实。   洁莉是没有这种本领的,她羡慕的看着这些画,指着一幅人物肖像。   “这是老唐?”   “嗯。”   “这也是老唐?”   “嗯。”   “这是鲍里斯车长。”   “嗯。”   “这是我……太棒了!你从刚上车的时候就开始画了!”   “洁莉。”希茨菲尔看着活泼的洁莉,突然问她,“你知道卢克斯先生那么管你是为你好吗。”   “知道。”说到这个话题,洁莉表情有些垮塌,“但这不是知道不知道的问题,希茨菲尔小姐,是对不对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坐在对面的伊森插嘴,“他管你不对?”   “没有……毕竟他真是个不错的人呢,我还挺乐意被他管的。”   “所以就是对了?”   “是吧……但是我反抗他也是对的!”   对于强词夺理这种事情,洁莉-诺姆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   “我们都是对的!我们都没有错!只是我们确实对很多事情的认知不同,所以经常就会……”   她举起手又放下来。   “……吵架。”   “他一直这样吗。”   “一直这样。”   “从你刚认识他开始就这样?”   “当然。”   ……   一路和洁莉闲聊着回到唐克斯湖畔,一直到把她送回房间出来,伊森才转头面对少女。   “挺好的。”   “?”希茨菲尔愣了下。   “我说你这样挺好的。”伊森趁机在她头上摸了两下。   “她说的其实没什么问题……不要把神经绷那么紧,毕竟你本身就不能靠睡眠休息。”   “可是……”   “空闲的时候可以多和她聊聊天。”   “……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希茨菲尔有些无语,“我每次有什么发现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她,你没注意到吗?”   “我指的是案情之外的交流。”   “伊森是个笨蛋呢。”希茨菲尔牙龈痒痒。   “我还以为你知道我在做什么,结果你却……”   “梆梆——”   视角旁边突然冒出戴伦特的脑袋,把希茨菲尔吓的一抖。   “智慧的,英明的探员马普思戴伦特先生为您送来了礼物。”   戴伦特将一大叠用绳子捆起来的报纸丢在地板上。   伊森仔细看了看。   这些报纸的边缘都泛黄甚至发黑,一看就是旧报纸,而是非常有年份的那种。   是的,这就是希茨菲尔昨天叮嘱戴伦特去火车上偷的东西。   火车上是向来不缺旧报纸的,毕竟一趟车跑个三四天是常态,漫长的旅途过程中非常容易感到无聊憋闷,因此任何火车都会在每一张座位上准备好几份报纸。   这种报纸就不要指望新鲜度了,因为需求量大,买近期的很不划算,它们基本都是旧报纸。要么是积年累月攒下来的,要么是铁路运营之处专门买的。   “来吧~”戴伦特踹了那叠报纸一脚,看向少女的表情充满求知欲望。   “解释下,要这些破烂有什么用。”   “当然是为了探寻皮姆贝恩斯来这里的目的。”   希茨菲尔蹲下来,解开绳索。   “你有确认它们足够老吗?”   “最老的直到半个世纪以前。”戴伦特摊手,“我真佩服他们还留着这些垃圾,说真的,就算没纸揩屁股我都不会用这些东西。”   “马普思——我们还没吃早饭!”   伊森对他怒目而视。   “那不正好吗,还是说你希望我在你吃的时候和你讨论这些……”   “闭上你的嘴!”   忽略头顶上的闹剧,希茨菲尔在这些报纸里翻找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挑出一张。   “猎人榜?”   旁边两人凑头过来,看到那一版上一排大大的字母。   “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比我想象中轻松的多。” 第四十章 隐藏的血缘   一小时后,伊森和戴伦特的房间,那张桌上摆满了被特意挑拣出来有《猎人榜》或者刊登了悬赏信息的报纸。   “这下可以了吧!”戴伦特拍着满手的灰,“我还是没看懂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希茨菲尔怀疑贝恩斯夫妇来到格林镇有额外动机。”伊森简单解释了一下。   “噢?”戴伦特扬眉,“然后呢?这和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   伊森这次就没回答了,因为他也不能肯定。   看到了《猎人榜》,他大致对少女的行为有些猜测。   她应该是觉得那么年轻的两个猎人不会籍籍无名,或许会在当年的报刊上留下信息。   游侠猎人里最杰出的那部分都是靠赏金吃饭的,他们的猎物可不止那些奇珍动物,有些时候为了钱甚至会帮助偏僻地区的警察抓捕凶手。   这部分群体是非常关注报纸消息的,几乎每一期报纸他们都会看,这不光是能丰富各种见闻,他们赖以谋生的各种悬赏可都刊登在这些报纸上面。   《猎人榜》就是这种东西,不少城市的报刊都搞过这个。   所以理论上这个推断倒也成立。   但他也不能确定就是了,毕竟这么做有点把结果交给命运的意思,谁也不能保证火车上的旧报纸里就有他们想要的内容。   而且他刚才大致把这些报刊浏览了一遍,确实没有一张提到过“贝恩斯”这个姓氏。   我不能总是依赖于希茨菲尔跟我解释,我自己也得有破局的能力才行。   伊森对自己的迟钝感到生气,尤其是在被戴伦特打断之前,没弄错的话,少女对他确实表现出的一些些失望。   所以这一次他不打算让希茨菲尔给他解释了,他要自己推导出来。   希茨菲尔没注意他在想什么,她正在被戴伦特缠着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但她记恨戴伦特刚才说恶心的东西,故意不告诉他,把戴伦特气的头顶冒烟。   趁此机会,伊森走到桌前,目光在一张张挑拣出来的报刊上仔细扫过。   一共六张,反面都确定没有价值。   前四张都是有《猎人榜》的,后两张没有,但刊登着很多和猎人悬赏相关的报道。   伊森再次将所有榜单扫了一遍,确定上面没有任何一个人叫皮姆-贝恩斯或者蒂娜-贝恩斯。   这一点可以百分百肯定——甚至连沾边的都没有,他们肯定不在上面。   希茨菲尔应该不会把抓取证据的希望放在飘渺的、不可捉摸的命运身上,那她要找这些报纸,她的初衷肯定不是直接在上面看到他们的名字。   是的……她不需要他们的名字,因为在来到格林镇之前他们可能根本不叫皮姆和蒂娜。   她需要的应该是……一些报道?   有皮姆和蒂娜特征的报道?   这两人有什么特征是改名也无法遮掩的呢?   顺着这个思路,伊森很快将目标锁定为“猎人夫妇”。   是的,不管那两人之前叫什么名字,他们是一对恋人,这一点是暂时确定的。   说暂时是是因为,他也不确定他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按照这个思路再去看这些报纸,过了两分钟伊森皱眉叹气。   还是一无所获。   没有关于“猎人夫妇”的报道,一篇都没有。   他有些惊疑不定起来,怀疑自己的推测从根本上就是有问题的。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被一篇报道吸引了注意。   无他,它的篇幅版面实在太大了,占据了最后一张报纸的一半还多,足足七八段文字堆砌在一起用一个加粗的框子框着,在这些文字的正中间还有一幅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一头野猪。   这不是一般的野猪,谁都能看出这一点,因为它长了几十只眼睛,它们从它的前额外凸出来,看起来有点像恶心的瘤子。   它还有远比普通野猪更大的獠牙,其嘴唇连接处能看到密集的外凸利齿,显然这东西已经不只局限于是杂食动物。   画面中的野猪应该已经死了,一群人骑在它身上,扛着短矛和火枪,脸上笑的非常开心。   《邪种野猪被猎人击毙》。   这是新闻的标题。   时间是1938年7月6日。   伊森沉下心思,仔细将这篇报道文章读了一遍,大致了解了:这是说当地附近出现了这种因为不明原因产生畸变的野猪,因为野猪伤人而被悬赏,最终被猎人找到捕杀的事迹。   之所以要这样大书特书,是因为邪种野猪非常难抓。   这不是警惕性的问题,而是它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隔着很远距离预知危险。   报道里特意标注了,他们是得到了一位女猎人‘凯特’的帮助,同样用“超出认知的、不可思议的力量”才能找到野猪。   [‘凯特’拥有一种特殊的直觉,她总是能用这种直觉来追踪猎物。而且她还能不经过肉眼确认就感知到猎物的种类和状态。正是这种超凡的天赋才让她成了一位杰出猎手。]   伊森盯着这段话陷入沉思。   是她吗?   假设希茨菲尔想确定的东西并不是他们表面上的特征,而是他们隐藏起来的,但却早已被她推测到的特征。   这个凯特……   “大概率,她是蒂娜-贝恩斯。”   希茨菲尔走到他身边,看到他盯的地方,顿时知道他差不多快接近真相了。   所以她也就直接说了。   “他们就是因为这个能力才来到格林镇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真的认为格林镇有‘猎物’?”   伊森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镇民们都说没有见过邪种怪物。   “那难不成,只有他们发现了?”   “他们就是因为发现了那个怪物,才被怪物喷火杀死?”   “一点不错。”   希茨菲尔露出笑容。   那是一种讥诮的弧度。   “还真有怪物?”   戴伦特瞪眼。   “我一直以为是假的呢!”   “可能既是真的又是假的吧。”希茨菲尔不置可否的道。   “这两人之所以被烧死就是因为打了不该打的主意。”   “不该打的主意?”   伊森和戴伦特同时皱眉。   “是。”   希茨菲尔端着下巴。   “那个孩子。”   “杰克-贝恩斯。”   “如果我估计的不错。”   “他应该姓格拉兰特。”   ————————   感谢:用爱丽袜子做茶包、你用绯红之王看书、柏杨、huakeme、被染黑的白、vigiler、山顶洞中人、银白星屑、yll0723、雨落繁花殇、婵婵黑猫型、碎叶雾、御神亞希……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白天还有一更。   ps:没爬起来就混到一起三更(划掉 第四十一章 撒网   吃中午饭的时候,三人坐在那张圆桌前,等待唐克斯先生给他们送来专属午餐。   其实他这两天一直死盯着厨房,甚至盯着从厨房上菜到餐桌上的每一个步骤,他们直接去大厅吃也没什么问题。   但毕竟是……他第一次经历菜肴点心被投毒这种事,对这些贵客的餐食还是坚持亲自制作,并亲自一路给他们护送上来。   午餐很丰盛,主菜是一大尾香煎雪蛤鱼,副菜是蓝莓果酱面包配葱花卷,放在格林镇已经极其奢华。   三人一大早就去警局了,早餐没吃,一个个都在狼吞虎咽。   唐克斯就微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不时问问他们的意见,然后在小本子上记录下来,争取下次再做可以改善。   “洁莉也在吃吗?”吃完洗过手,用手帕擦干净嘴巴,希茨菲尔问旅店老板。   “在的。”唐克斯点头,“老唐跟她在一起吃的,他听说她被下毒的事情后坚持这么做,而且每一份送到她面前的餐点都要自己先吃。”   “真是个好人啊……”希茨菲尔感慨,继续不经意的问他:“你和卢克斯先生认识多久了?”   “很久了,差不多有大半年了。”唐克斯回忆,“应该是今年开春的时候认识他的。”   “也就是说他之前并不在这条铁路上工作?而是今年开春后才来的?”   “不……他早就在了。”唐克斯摇头,“他在雷辛三号线上工作了差不多有十来年了。”   “但他却直到今年春天才决定要和你认识。”   “?”唐克斯有些纳闷,他不知道希茨菲尔为什么要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但他还是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你有想过确切原因吗。”   “要说变化……可能就是因为诺姆小姐吧。”唐克斯想了想,觉得只能是这个原因,“我和鲍里斯(列车长)也聊过,他说老唐之前工作是很严谨的,但自从诺姆小姐加入到他的班组里,他就开始表现的……怎么说呢,好像非要什么事都叮嘱她一下,就像在照看自己的女儿似的。”   “那他真正的女儿……”希茨菲尔眼神闪烁,“我记得他说过,他的女儿好像……”   “黛娜-卢克斯。”唐克斯点头,脸上露出些许哀伤,“被邪祟吃了,和她的丈夫一起,就在家里……所以我们都能理解他这种心情,而且他和诺姆小姐确实很像父亲和女儿,他们很配。”   又问了一些关于怎么认识老唐的趣闻,唐克斯将空盘子收走。   希茨菲尔跟着他一起出去,来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顿了下,突然拧开门进去,看到洁莉正在唐蒙的监督下吃着青菜。   因为家庭条件还可以,和很多没长大的小孩一样,洁莉不喜欢吃青菜。她觉得任何青菜都有一股苦味,所以她哪怕在离家打拼后一度陷入穷困,也只吃土豆红薯之类的食物。   “多吃点。”唐蒙严厉的盯着她,“对你有好处。”   洁莉被迫将一小截菜叶子吸到嘴里,像吃碎布片一样艰难咀嚼着。   看到希茨菲尔推门进来,她顿时对少女流露出求助的表情。   “希茨菲尔小姐。”唐蒙-卢克斯赶忙站起来,摘下帽子,“很荣幸……不知道案情进度怎么样了?有没有抓住给她下毒的人?”   “还没有。”希茨菲尔一挑眉毛,“不过就快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重要线索。”   “能和我说说吗?”唐蒙瞪大眼睛,看了眼洁莉,她同样是满脸好奇。   “当然。”希茨菲尔点头,走到自己的床铺边上,拉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一本笔记,一边翻动检查一边说道:“早上李斯特警长来找我,说警局的档案室被人为破坏了。”   “这个我已经听洁莉说过。”   “我们经过分析,认为对方应该是想毁掉关于格拉兰特家族在历史上的一些记载。”   “格拉兰特家族的记载……”唐蒙眉头紧皱,“他们为什么要毁掉这个?”   洁莉也一脸纳闷的眨眨眼。这个目标听上去和格林镇发生的两起——哦不,算上尤热尼的失踪是三起——和这三起案件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道哦。”少女尾音上扬,“要是知道的话,直接就能判断出意图了。”   “不是所有档案都被毁了吗?你们怎么确定目标是格拉兰特?”   “因为啊……”希茨菲尔嘴角微微上翘,“李斯特警长后来告诉我,存在那间档案室里的资料只有那一份是被用文字加密过的,这件事他只告诉了我,其他资料相比起来都显得无足轻重。”   “啊!”洁莉惊讶的捂住嘴巴,“那这么说……凶手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把其他资料也损毁了!”   “就是这么回事。”希茨菲尔合上本子,“而那份资料他们其实有备档,就在湖对岸的分局里。我已经拜托警长去取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就能拿到。”   “明天早上。”唐蒙满脸严肃,“也就是说,你们明天早上就能找到凶手?”   “只能肯定他们犯下一系列罪行的目标是什么。”希茨菲尔确定道,“不过也差不多了……只要知道他们想要隐瞒,针对这一点很容易就能推测全部真相。”   “希望如此。”唐蒙低头叹息一声,然后又问:“我听鲍里斯说,戴伦特探员早上去了车上,把车厢里几乎所有的旧报纸都拉回来了?”   “啊,是的。”   “是你叫他这么做的?”   “没错。”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样一来等铁路修复了,回去的乘客岂不是没有任何手段解闷?”   “自然是因为那里面隐藏着重要线索。”希茨菲尔一边摇头一边收拾东西,“您就不要担心了,卢克斯先生,我们这么做自然有我们的考量在里面。”   “你要走了吗?希茨菲尔?”洁莉吃惊的问道。   她看到希茨菲尔在收拾东西,拿了很多书、本子,甚至还有一些子弹盒子装到手提箱里。   “我不放心警长。”少女点头,“所以下午我们打算去湖对岸一趟,最好能护送他把东西带来。”   ……   拎着箱子下楼,找到唐克斯先生,特地对他叮嘱几句,出门,希茨菲尔看到三匹马和两个搭档已经在等着了。   还有几名乔装打扮的警员,其中一人走上来低声说道:“都准备好了希茨菲尔小姐……一切都按您说的执行。”   “通知他们了吗。”   “都通知到了。”   “他们怎么说?”   “有些犹豫,但在看过您的信之后也答应了。”   “你确定这么做没问题吗……”戴伦特稍有犹豫,“万一错了……”   “链条对的上,我相信她。”伊森打断他。   “行了别说了,赶紧走吧。”   三人策马走远,出了巷子口来到码头,搭乘一艘船驶向对岸。   埃文斯湖上的雾气还没有散,一直到完全看不到岸边景象,同时确认岸边也看不到他们,伊森立刻命令船家转向,让他将船开到湖畔的最西边,三人在一片长有茂盛水草的位置上岸。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船主看到岸边还站着一群灰衣警察,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对。   “我发誓我和那些案子没关系!不是我!真不是我!”   “别激动。”希茨菲尔安抚他,“只是让你在这里待上一会……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安抚好船主,他们骑上警员们带来、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马,一路在丛林小道里穿行,跳到大路上,直奔前方的高大城墙。 第四十二章 收网   入夜,天色一片漆黑。   老巴尔带着一队骑士,大约六七十人,浩浩荡荡的从镇子上回来,进入城门后找仆人要来水袋,咕嘟咕嘟灌了个痛快。   “啊!”他精神一振,把水袋抛回去,用那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咆哮起来:“又没抓到任何跟脚!真该死!它们就这么会玩捉迷藏吗?”   “大人。”一个肩膀极为宽阔的男人走到他身边,先是谦卑对着他鞠了一躬,然后说道:“李斯特和那些侦探发来邀请,邀请我们加入今天晚上的巡逻活动。”   “哦?”老巴尔一扬眉毛,有些好奇的伸长脖子,“你们怎么认为?”   “我们觉得可以参与进去。”   “真是见鬼了!”马上的老头大声喊道,“你们连我在镇子上巡逻都要说道半天,怎么这次一反常态了?是他们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还是你们终于意识到我是对的?”   “后者,大人。”契卡利亚-诺安将头垂的更低了,“对方很明显是想毁掉这个镇子,我们不能再一味龟缩下去了,一定要尽快将他们揪出来,进行审判。”   “你们早该这样了!”老巴尔怒哼一声,随后放低声音:“连李斯特都要加入进来……镇子上的警察有多少人?”   “凑出150人肯定不成问题。”   “那如果我们倾巢出动,这一次巡逻会有超过500人了!”老巴尔显得非常高兴,“这么大规模……他们的目标肯定不只是放在镇子里吧?”   “是的,李斯特警长说了:既然排查到现在也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那大概率说明,凶手很可能躲在外面,躲在山林里。”   “只有这个可能!”老巴尔再哼一声,“乔夫给我报告说他们在山林附近发现了火堆,说明有人躲在里面过日子,我早就强调应该彻底将这片林地筛一遍,你们却非要说没这回事!”   “我们——”契卡利亚声音一顿,用非常小声的语气说道:“我们只是不希望由您亲自做这些事……”   “别胡扯了!”被蛮横打断,“你们很清楚我是为什么而活着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我只想报复!”   “爷爷……巴尔爷爷!”   伴随一道清脆呼唤,一个较小的身影从庄园里跑出来,一直跑到马队跟前。   “巴尔爷爷……我觉得契卡利亚和爸爸说的对,你确实没必要亲自去做这些脏活……”   “玫儿……”看着女孩希冀的小脸,老巴尔眼前一阵恍惚。   不过他还是坚定摇头:“不行,你们谁说都没用!”   “为什么爷爷坚持要狩猎火龙啊?”玫儿怎么都想不明白,“就算真有怪物,这件事交给爸爸他们做不是更好的吗?”   “你不懂。”老巴尔先是沉默,然后轻轻摇头,“这是血仇……我必须揪出是谁杀了贝恩斯一家,那些在镇子上纵火的人搞不好和它们是一伙的,你爸爸没有他们狡诈,必须我来。”   然后他翻身下马,将马鞭甩出去,吩咐仆人伺候他换衣吃饭。   看这架势,吃完饭他立刻就打算带人离开,去参加对红枫叶林的清扫巡逻。   “契卡利亚!”玫儿走到宽肩膀跟前,用力在他鞋子上踩了一脚,“你们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不是一直不喜欢外出的吗?”   “那只是假象。”契卡利亚-诺安对她说道,“早在你降生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是这个样子,甚至比现在还要急躁,还要暴躁的多。”   “那他后来为什么不暴躁了?”   “当然是因为累了。”   “累了?”   “持续多年想要找东西复仇,找遍了附近所有山林却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到,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会心灰意冷。”契卡利亚微微咧嘴,“我想他应该是觉得既然山林里找不到那就一定在天上,在湖里,所以他才会住到瞭望塔去,那里能一直看到埃文斯湖。”   “那他现在又为什么变回去了呢?”   “这个嘛。”契卡利亚眼神黯淡了下,摆出一副不太满意的表情:“这个你该去问你父亲。”   “如果我爸爸能告诉我这种事,你觉得我还有必要来找你吗。”   “……但你连舅舅都不愿意喊,甚至长时间对我直呼其名。”   “诺安舅舅~”   “……”   “诺安舅舅~你就告诉我嘛~”   “不行。”盯着女孩看半天,契卡利亚转身迈步。   “为什么不行?”玫儿赶紧迈动两条小短腿跟上去,伸手去锤他的大腿:“你答应我的,你居然耍赖!?”   “因为这就是格兰和诺安存在的意义!”男人突然猛地回头,用一种极其可怕的表情瞪着她。   “这庄园!”   “这镇子!”   “乃至这些城墙!”   “为了维持这些我们必须付出一切!”   玫儿也瞪大眼睛,小嘴微张的看着他,缓缓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契卡利亚还是第一次这么严厉的对待她,之前不管她怎么胡闹怎么撒娇,这位舅舅顶多一副冰山脸,那可比杜克-格兰慈祥多了。   “玫儿……”   意识到自己失态,契卡利亚脸上浮现出愧疚的表情,赶紧弯腰,把娇小的女孩抱了起来。   “抱歉,玫儿。”   “原谅我……但这也是你将来要背负的东西。”   ……   夜色渐深。   大概是晚饭的时间过后,7点出头,老巴尔再次上马,带领比傍晚回来时还要充盈三倍的人马离开庄园,在这条大路的中间靠前一段,快要抵达镇子的位置和李斯特会合。   李斯特也带了不少人,一百多名警员,大部分配马,所有人都是武装到牙齿,在简单分配好方向后分成十二支小队,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冲进山林。   夜间巡逻,危险性肯定是比白天大的。   但老巴尔丝毫不在乎危险,单独一个人冲在最前。   他知道自己天赋异禀,天生拥有可怕的巨力。   就像那杆巨大的骑枪,一般人几乎抬都抬不起来,他这么老了却还能拿着挥舞半天,并且丝毫不觉得吃力。   格拉兰特家族毕竟拥有超凡的力量。   这点危险,放在他眼中远不够看。   渐渐的,他带领的队伍成了最为深入山林的一支。   让他惊怒和喜悦交加的是,他们恰好又发现了巨大的蹄印——被提灯照出来的,还有树木被撞毁的痕迹,清清楚楚!   “它往前面去了!”他盯着痕迹蔓延的方向,“它想逃到后山去……绝不能让它得逞!给我追!”   他们越追越远,已经完全和大部队脱节。   一些仆人和民兵都苦劝老巴尔不要追了,否则万一真遇到怪物出了事他们担不起责任。   但连格兰和诺安都劝不住的人,显然不可能听他们的话。   老巴尔继续追。   他觉得那些劝诫既刺耳又叫人厌烦,索性灭了提灯,溜了几个湾,甩掉他们单独前进。   “应该就是附近了。”   前方再次看到被撞毁的树,老巴尔心头一喜,认为这次终于能有所收获。   隐约能听到哗哗的声音。   他放慢速度,又把提灯点起来,拎着去照附近的景色。   一片峭壁。   峭壁靠着山林,下面是一处黑幽幽的水潭。   原来这里有水潭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这么远,这样的景色,他从未看过。   “火龙也是动物。”   “是动物就要喝水……”   顿了顿,他翻身下马,弯腰走到水潭边上,一只手提灯,一只手费力在草丛里扒拉,想要找到更多蹄印。   他并未注意到,一条黑影悄然来到身后,举起手,有什么东西在反射寒光。   “砰!”   水潭上空回荡着枪声。   老巴尔惊惧回头,一眼就看到希茨菲尔站在旁边的树林里,手里的枪口正在冒烟。   然后他当然也发现了更靠近自己的那个人。   他躺在地上,捂着小腿龇牙咧嘴。   虽然面容已经因为痛苦而扭曲,但老巴尔还是能认出他来。   “鲁克?”   他惊讶的叫道。   “怎么是你?” 第四十三章 垛墙之内   希茨菲尔没有理会老巴尔的惊呼。   她是最先从山林里跳出来的。然后是伊森,是戴伦特,是一名又一名手持枪械的黑衣警察们。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座水潭就被包围。   “这……”眼睁睁看着希茨菲尔一脚踹中鲁克的手,将他探向胸口的动作打断,然后伊森和戴伦特两个男人直接扑上去将他压住,逮着他的手给他拷上,老巴尔张大嘴巴,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没看懂这是什么发展。   彻底懵了。   “不!放开我……这不是我的意思!我还什么都没有做!”   意识到自己究竟落入到怎样的处境里,鲁克疯狂挣扎起来:“我根本没想对他做什么!我发誓!快松开我……我受伤了!”   “你很清楚你刚才想做什么。”戴伦特挥拳给了他一下狠的,从他怀里掏出一支手枪。   “老实点小子,别逼我给你哪儿再补一枪。”   “等等!等等!这是怎么回事?”老巴尔瞪着眼睛走过来,看看那些警察,又看看被他们压在下面拼命挣扎的年轻人。   格林镇不大,他虽然之前出去的少但并不是没出去过,因此很多人他都认识,其中就包括失踪已经快两周的鲁克。   “他不是……不是死了吗?”他瞪眼盯着鲁克的脸,“为什么……还有你们这是——你们怎么知道他会在这里?”   “这你就要问问他自己了。”希茨菲尔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如果警长先生那边也一切顺利的话,待会我们还可以详细问问卢克斯先生。”   “不可能……”听到她提起那个人,还在挣扎的鲁克身体一抖,抬头瞪她,“你怎么可能发现他的痕迹……”   “把真正的唐蒙-卢克斯藏在炉子里一路带来,刻意制造失踪和假死……你以为你们互相给对方提供不在场证明的手段很高明吗。”   希茨菲尔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右眼里俨然一片冰寒。   “你让你的家人失望了呢,鲁克先生。”   鲁克身体又是一抖,脸上狠厉的表情快速衰退。   “求求你……”他张了张嘴,“哪怕杀了我也别告诉他们……”   “恐怕不行。”希茨菲尔咬着下唇,“他们一直很担心你,我想对于真正爱护你的人来说,只要你活着,哪怕你犯下天大的罪孽,都比变成尸体更强。”   鲁克再也说不出话,他面容扭曲,哭的一塌糊涂,被伊森和戴伦特合力拎起来,交给警员们带到一边去处理伤口。   “我觉得我有资格要一个解释。”   老巴尔冷冷盯着灰发少女。   “你们是故意的?在拿我当饵?”   虽然还是听不懂希茨菲尔说的那些话,但起码有件事他是能理解的。   他之所以能得到今晚这样的机会——能这样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出来游荡,全是因为他被有些人当做了诱饵,用来钓这几起案件的幕后凶手。   一边这样说,他一边看向希茨菲尔垂落的右手。   那里拿着一个很奇特的,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根本不相信会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一支金属注射器。   非常袖珍,但已经装好了针头。时不时反射着冰冷的月光,在他心底掀起漫天迷雾。   这个东西,大概就是,刚才被鲁克拿着,想要用来伤害自己的“武器”。   但为什么是注射器?   不是枪械,不是短剑,不是匕首,而是注射器?针头?   里面装的是毒药?   鲁克想用这种方式毒死自己?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用短剑捅,或者趁他不注意开枪打他?   “真相很复杂,也很残酷。”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你确定你想要知道?”   “不然呢?”老巴尔压抑内心的愤怒,“这是最基本的礼貌问题,侦探!”   他觉得希茨菲尔看自己的眼神很讨厌。   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感觉——就好像他变成了一个弱者,一头野兽,而少女则是站在笼子外的人,在用这种目光怜悯自己。   “跟我来吧。”   “我们去见一个人。”   “见谁?”老巴尔依然十分警惕,“那个什么卢克斯?”   “不。”希茨菲尔摇摇头。   “等到地方后你就懂了。”   一群人从林子里出来,重新回到几乎被黑暗笼罩的小镇。   “抓到他了!”一看到他们,李斯特就兴高采烈的跑过来邀功,“唐蒙-卢克斯!他确实在林子里……就跟在鲁克后面!我们确实抓到他了!”   在另一队灰衣警察和部分民兵的押解下,五花大绑的唐蒙被推到前面。   此刻的他面色惨白,嘴唇抿的紧紧的,一双眼睛凶狠盯住希茨菲尔,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是栽在谁的手里。   “你是故意骗我的……”   他用一种极其阴冷的、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嘶嘶说道。   “你根本不确定他们要毁掉的是什么资料……你这该死的贱人!”   “嘴巴放干净点。”   伊森挡在他面前,不给他继续盯着少女。   “你既然敢做就该有被抓的心理准备。”   “尽管杀了我好了。”唐蒙冷笑着。   “他们会为我复仇的……我死在这里就意味着这里有问题,教会将派来更多力量……你们守不住的!”   “你是日蚀教会的人?”伊森皱眉。   事情瞬间变得复杂了许多。   “没关系。”希茨菲尔插话进来,“他这样说……意味着他后面暂时没有其他力量,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甚至可以考虑把他转移到其他地方。”   “不!”唐蒙眼睛顿时红了。   “你不能这么做!”   “他是我的……是我的!!”   “你们休想把他夺走!!”   “他不是任何人的。”希茨菲尔走到他面前,半眯着独眼。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他转移到一个你们怎么都想不到的地方,确保就算你们有机会找到他,也要再等半个世纪。”   唐蒙疯狂咒骂希茨菲尔,中途还试图对她吐口水,被警员们拦截下来,连鲁克一道拖了下去。   他们将被关进一间临时征用的民居,审讯结果出来后,证据对上后,再由李斯特亲自押送去城市受刑。   一行人回到唐克斯湖畔。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小镇居民。不少人——无论是当地人还是住在各种旅店、民宿的游客,他们都瞪着眼睛点着灯,将脑袋从一扇扇窗户里探出来,看着满大街的警察和骑士在楼下汇聚。   希茨菲尔在楼下遇到了杜克-格兰。   他的脸色很阴沉。   也很白。   甚至身躯还在微微发抖。   契卡利亚站在他身边,对着希茨菲尔轻轻点头:“确认过了,她没出事。”   跟在后面的老巴尔看到这一幕越发不满。   他认为自己被背叛了。   哪怕他知道这些人这么做可能是为了他好,但是,怎么说呢。   当一个领主的命令被质疑、被抵抗、被违逆,甚至被仆人们反过来设计的时候,他身为领主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上楼。”   希茨菲尔意简言骇。   说话的同时,她一直盯着一个背对着众人,默默在大厅角落打扫卫生的孤独身影。   “有些事不适合在这里讨论。”   “确实不适合。”   杜克-格兰挤出一个空洞的笑容,没有多说什么。   最终,杜克-格兰、契卡利亚-诺安、老巴尔、李斯特警长跟随希茨菲尔三人来到四楼,在伊森示意下进入房间。   希茨菲尔是最后进来的,开门的时候她拽出来一条纤细手臂,下一刻,一脸茫然的洁莉-诺姆出现在众人眼前,也被希茨菲尔安置在圆桌边坐好。   “你要我见的人就是她?”   老巴尔感觉自己快憋不住了。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关于这一切,以及为什么那些人的目标会是我,那么,侦探——”   “消消气,镇长先生。”李斯特咳嗽一声,开始给气氛打圆场,“虽然……唔,我也非常好奇希茨菲尔小姐是怎么推断出这一切的,但是……好吧,她既然召集我们过来,那肯定已经准备好要解释一切……”   “没什么好解释的。”希茨菲尔直接打断他。   “棚屋边发现的尸体不是鲁克而是真正的唐蒙-卢克斯。”   “有人杀死了他,借用他的身份一直藏在车上。”   “正是这个人买通了鲁克在修道院纵火。”   “他的目的是唤醒格拉兰特血脉里潜藏的魔力,让多年前被封印的火龙再次出现。”   寂静。   在这一刻,房间里的呼吸声几乎都停滞了。   “这……希茨菲尔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最先崩溃的是洁莉,她难以置信的站起来,一边说一边摇头:“唐蒙……老唐?他死了?这……他是凶手?等等希茨菲尔小姐……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这个事实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她难以置信,那个经常关心她,爱护她的长辈居然隐藏了这样的面目?   “这个好像有点矛盾吧?”李斯特小心翼翼的道,“据我所知,唐蒙-卢克斯在那辆车上工作了很久,而且他和诺姆小姐的关系称得上是比较亲密,突然被换成另一个人,哪怕他的乔装技术再出色,诺姆小姐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是的。   他虽然按照希茨菲尔的指示完成了一系列操作,也确实抓住了嫌疑人——毕竟如果不是嫌疑人的话,无法解释“唐蒙”和鲁克一起企图伏击老巴尔——可他仍然不知道“为什么是他们”,他还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很简单。”希茨菲尔视线一直盯着洁莉,“只要保证从洁莉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是假扮的,那他自然不可能被洁莉拆穿。”   “噢!”洁莉捂住嘴,眼睛瞪的快凸出来了。   “我看过对列车员工的审问笔录,他们提到过,在升任乘务长之前,唐蒙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员工。马普思问他们对那时的他有什么印象——他是分开问的——结果34个人给出了几乎是34个不同的答案。这足以证明那时的唐蒙没有任何个人特色,他难以被人记住,难以被人注意到,正是最适合替换的那种角色。”   “当然。”她补充道,“光这些是不足以欺骗朝夕相处的员工同伴的,我猜测他本来就和唐蒙长的很像。”   “所以他是……”洁莉结结巴巴的道,“在我应聘成功后才……”   “他应该是一名旅客。”希茨菲尔点头,“多次搭乘雷辛三号线前往格林镇考察,远远看着他的猎物,谋划着要怎么达成目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一个没有工作的也难以查清背景的人屡屡搭乘同一班车都太可疑了,为了躲避或许下一刻就会到来的调查,他决心给自己换一个身份,一个无论来格林镇多少次也不会被人怀疑的身份。”   “而在这时和他认识且私交良好的唐蒙将你的信息告诉了他,他想到唐蒙失去了女儿,黛娜-卢克斯和你的年龄恰好相仿,再加上他们相似的体型、相貌,他就决心要杀死他,成为雷辛三号线即将上任的新乘务长。”   “这——可是……为什么?”洁莉还是无法接受,她整个脑子就是乱的。   “因为他没有把握一定能不露馅,他当时是考虑长期潜伏的,但他到底不是唐蒙,他有太多习惯和唐蒙不一样,所以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所有人都不会怀疑的理由。”   “这个理由就是你,洁莉。”希茨菲尔一字一句的道,“以亡女为借口表达对你的过度关怀,看起来突兀,人们知道原因后却会理解他。将他接下来的一切变化,一切反常都归结于此。”   “笔录就是证明。”戴伦特点头。   “我后来又问了其他人,对‘现在的唐蒙是什么印象’,这次34个人给出了完全统一的答案。”   “你不是奇怪柯柏菲为什么要乔装打扮来送最后那封信吗。”伊森也在帮忙加以补充,“他应该是个极富观察力、也很敏锐的人。他很可能发现了唐蒙对你的态度有问题,甚至进一步在锅炉房发现了被他藏起来的真正唐蒙的尸体。他立刻意识到格林镇可能被一伙邪徒盯上了,所以他不敢回去,只敢雇佣镇上的人给你送信。”   “送信……”洁莉呆呆重复着这个词。   “是的,送信。”   希茨菲尔从抽屉里将那四封信取出来。   “其实你没有发现,他前三封信里隐藏着暗码,但他显然高估了你的悟性,哪怕他已经尽量将暗码做的很简陋,你依然看不懂他想让你离开镇子去找外援。”   “再然后,他可能是用某种方式发现了鲁克的问题。他意识到从自己登上这班车的那一刻开始,‘柯柏菲’这样一个特殊的姓氏就已经被邪徒发现了,鲁克正是对方在镇子上经营多时买通的眼线。”   “毕竟人和人是不同的。”说到这,希茨菲尔有些感慨。   “不是所有人都满足这种清贫的生活,从鲁克选择更容易直接接触富人游客的邮差工作——或者说私人搬运工比较合适——而不是进入运输队的那一刻起,他的态度就很明显了。”   他要出去。   他要过更好的生活。   这样的人总是容易收买。   并且由于见识和阅历都非常少,很容易被带入无底深渊。   “通过这个发现,我们的柯柏菲先生进一步意识到邪徒对格拉兰特家族隐藏的历史非常了解。尤其担忧他回来的原因和目的已经被邪徒猜中,所以他越发不敢现身。”   “接下来,他不敢再耽误时间,在第三天——你即将离开前乔装成鲁克的样子去给你送最后的信——这封信里的内容就直白多了,直接让你去黑木市找我。”   “希茨菲尔小姐。”   还是李斯特。   “这里我不明白……你是想说柯柏菲之所以不现身是害怕邪徒对他……或者格拉兰特庄园动手?”   “是,他可能也在担忧庄园里有人被收买了。”   说到这里,希茨菲尔看了眼杜克-格兰,后者顿时脸色铁青。   “那你们来到这里之后呢?”李斯特更不明白了,“既然道尔先生是‘黑衣人’——他公开了——我们都知道‘黑衣人’拥有怎样的能力,他难道不该立刻跳出来将一切都说清楚吗?”   “哦,这个问题。”希茨菲尔还是盯着洁莉。   “洁莉。”   “啊?”   “你还记得你在车上和他的那次争吵吗。”   “这……太多了……你说哪次?”   “被我撞见那次。”   “噢!我想起来了!”   “就是那次和你吵完,他几乎是以命令的语气要求我不得让你参与到案子里来。”   “这和柯柏菲为什么不出现有关联吗?”   “有的。”希茨菲尔抿紧嘴唇,“这使得我们抵达镇子后,洁莉几乎所有时间都被我们关在房间里,只有最亲密的几个人才能探望。”   “而这些人里,是包含了‘唐蒙’自己的。据我了解,他几乎每天都回来探望洁莉。”   “你的意思是……他借此机会用诺姆小姐当人质?”   李斯特恍然大悟。   “是了……诺姆小姐把你们带上车,他肯定知道柯柏菲藏起来了!于是他用诺姆小姐来威胁他!甚至可能……由于你们和他走的近,柯柏菲怀疑你们也是不可信的!”   他还真是一下就戳到痛处了啊。   伊森脸色不太好看。   如果是过去,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但南辛泽毕竟刚爆出了那么大的丑闻……如果尤热尼-柯柏菲有渠道了解内情的话,他怀疑影狮探员的忠诚问题就很合理了。   “但是……”   随后李斯特再次皱眉。   “但是诺姆小姐跟他没关系啊……为什么他会——”   “恐怕是有的。”   这一次,希茨菲尔看向洁莉的眼神很是玩味。   “他们的关系推进幅度,或许比任何人想的都快的多。”   洁莉脸色慢慢变红,一时间不知道害怕好还是喜悦更好。   她关心的人也很在乎她。   这当然是一件令人心跳加速的美事。   但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   她很担心……   “照这么说,他们又为什么要把真正唐蒙的尸体丢出来呢?”   老巴尔瓮声瓮气的开口。   他看少女不爽,就是想挑她的毛病。   “这不是明摆着吗?”   戴伦特直接给他冲回去。   “先让鲁克失踪,然后再把尸体丢出来,鲁克就可以暂时隐藏起来,顺便还能在柯柏菲那里洗掉嫌疑——就好像我们之前按照传统思路去调查不在场证明发现那段时间‘唐蒙’在房间里睡觉——我们都以为尸体是鲁克,所以自然不会去考虑他可以教唆真正的鲁克来做这件事,而他也同时能在我们这里洗掉嫌疑!”   李斯特一拍脑门,露出“原来还可以这样”的表情。   他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丢到猪圈那?”   老巴尔还是不依不饶。   “你之前不是和他们讲过这里也有特殊含义?”   “有没有特殊含义,这件事你比我们所有人更清楚。”   希茨菲尔冷冷回道。   “之前镇子上也不是没出过人命,但你可没有想要为他们复仇。”   “因为他们不是被火龙杀死的!”老巴尔大声咆哮。   “被人杀死,死于意外,和被怪物杀死!这难道不是有本质的区别?”   “你还打算沉默下去吗。”   希茨菲尔没有理他,而是去看杜克-格兰。   “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人听到的啸叫,我们一上去就听到了。”   “为什么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的蹄印,隔着这么久又出现了。”   “你不打算解释下吗?”   “因为……”   在其他人的注视中,杜克-格兰缓缓开口,嗓音沙哑道:“因为那是我们故意造出来的。”   “目的……”   他抬了下头,飞快的、有些畏惧的看了眼老巴尔,顶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目的是让你们相信真的有邪种存在。”   “并且让你们相信它是在外面,在山林里。”   突然,房门推开,一个面色苍白,但绝对称得上英俊的年轻男人走进来,帮他补全了最后隐瞒的部分。   “而非躲在庄园中。”   “在垛墙之内!”   ————————   感谢:奶茶有售(爱丽味、小指轻翘、碎叶雾、你用绯红之王看书、日续时间三百秒、梦小尘、软舌螺舌软、王酸奶、御神亞希……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ps:有点迟,但这是因为这个节奏实在不适合分好几章还拖到明天凌晨才写完,所以就一口气全写掉了,6k大章送给你们~ 第四十四章 童话镇   “柯柏菲先生!”   看到这个人,最先反应过来,甚至站起来发出惊呼的人是洁莉。   她的脸上写满的惊喜,有些踉跄的绕过桌子,中途差点被凳子绊倒,一直冲到青年身边,扬起一张通红的脸蛋打量着他。   “你……你怎么会突然……”   “因为我一直都在。”青年扶稳她的肩膀,后退一步,将身上那件灰扑扑的,占满脏污和尘土的大衣脱下来,露出干练的麻布衬衫。   至此,最后一丝属于清洁工的气质也从他身上褪去了。他像一根标枪屹立在那里,锋锐的眼神就像两把手术刀,在杜克-格兰、契卡利亚-诺安、老巴尔脸上冷冷扫过。   “我必须向你表达诚挚的敬意。”然后他转向希茨菲尔,弯下腰,对她深深鞠了一躬,“我的本意只是想吸引一个有关系的侦探到这里来,因为我很清楚绝大多数的警务系统在运转上都不如私人侦探来的方便,等他们确认诺姆小姐不是在逗他们玩,真正打算对格林镇派遣力量进行调查的时候,恐怕这里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希茨菲尔没有推辞,很坦然的受了他这一礼,“是因为你只听过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给我的印象是最深刻的。”   “看来你知道不少内幕,柯柏菲先生。可以告诉我你真正的职业是什么吗?”   “和你们一样。”尤热尼露出一丝微笑,伸手到裤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皮夹子,直接把它丢到桌上。   “但为之效力的主体不一样,虽然我觉得这种差别非常渺小。”   伊森上前拿起那个小皮夹子,打开,看到在透明胶皮的那一面镶嵌着一张用硬板纸和精密打印机刻出来的探员证。   “姓名,尤热尼-柯柏菲……”   “效力所属,塔里尼昂……”   “你加入了火龙联盟?”猛地抬头,伊森终于有些惊讶。   塔里尼昂正是火龙联盟的名字,这个名字是其目前的君主——很多代之前的祖辈亲自定下的。它在超过三种语言的读音中都是“火龙”、“龙”的意思,如果再把读音变一变还能翻上一倍。   “加入很久了。”尤热尼点头,“不是只有萨拉才有邪徒,所以我才明白我的对手有多狡猾,以及危险。”   这是在解释。解释他为什么潜伏这么久都不愿出来。   “在点心里下毒的人是你吧?”希茨菲尔下一句话让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面色大变。   “是我。”哪怕顶着洁莉震惊的目光,尤热尼还是冷静承认。   “他对洁莉的看护太死了……几乎是每次你们前脚刚走他就到了,我那时还不确定你们是否可信,所以我只能想办法用各种方式隐藏自己,然后试着按照我的想法去加快所有事情的节奏。”   “所以你才选择了下毒?”李斯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我的敌人和我一样在潜伏,但他不需要像我这样伪装起来。”尤热尼摊手,“和他比我劣势太大,我不想让时间拖太久,所以我要试探你们的真正态度,用这种方式嫁祸给他效率最高。”   “你是想让我们由此怀疑洁莉身边的人?”戴伦特稍微有些懂了。   他看了眼希茨菲尔,在想她会不会就是从那时开始怀疑的“唐蒙”。   “那你如何保证你所做的一切都能按你想的去发展呢。”伊森看他的眼神非常严厉不善。   他也觉得尤热尼这种心态是太疯狂了……是的他当然能猜到当时和唐克斯撞到的人就是尤热尼,他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提醒他。   可万一呢?万一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洁莉醒了呢?万一她恰好觉得肚子饿去吃糕点了呢?   那岂不是会制造又一起惨案?   “噢,这个,其实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吃的。”希茨菲尔赶紧帮忙解释。   “为什么?”   “因为——”少女有些无语,“因为那是蔬菜糕。”   “什么?”   “那是用蔬菜磨碎了做的……而且里面还混了生菜。”少女无奈摊手,“她有多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不需要我再强调吧?”   这——   一群人顿时傻眼。   他们这才想起来,洁莉-诺姆这个人,好像确实在任何时间点都不吝表现出她对蔬菜的憎恶。   “柯柏菲先生和她在火车上聊了很多,知道她的一些小癖好不奇怪。”希茨菲尔继续说道,“所以他对这件事有绝对的把握……不需要就此再指责他了。”   “柯柏菲……”洁莉木讷的看着他。   “其实你可以直接叫醒我,带我一起从这里离开……”   “恐怕不行。”青年抿紧嘴唇,“一个是太危险,还有一个是,我不能逃避我的责任。”   “解释一下你之前说的邪种,年轻人!”   一道如同雷鸣般的低吼在房间里响起。   那是老巴尔,他的脸色已经恢复的非常平静,但双眼都眯成细缝,反倒比暴怒时给人的感觉更加危险。   “还有你。”他看向颤抖的杜克-格兰,“解释一下,‘制造出来的邪种’又是什么意思?”   “以及希茨菲尔小姐……”   转向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潜藏的恐惧。   “你之前说他们的目标是……唤醒格拉兰特血脉里潜藏的魔力,让被封印的火龙再次出现……”   “但是,他们的目标是我。”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怎么回事……”   “告诉我……告诉我!!!”   “我一直很尊重你,格拉兰特先生。”看到他的身躯在微微发抖,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我不想把你当傻子看待,所以我想,你其实已经明白自己是谁。”   “以及四十一年前贝恩斯一家遇难,到底是什么原因,以及杀死他们的凶手是谁。”   她这样说,老巴尔身体颤抖的幅度更剧烈了。   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快速的、锐利的扫向杜克-格兰,嘴唇蠕动,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哀求。   “……是我父亲做的。”   杜克-格兰一直低垂着头,根本不敢回应他的注视。   “我的父亲博里尼-格兰一手策划了那次意外,因为他无法容忍那两个邪徒,容忍他们居然敢用那种方式打龙血的主意……”   “撒谎!!!”   他的话被老巴尔用咆哮打断。   “骗子!!!”   “疯子!!!”   “什么龙血???你是在说我就是邪种?格拉兰特神圣的血脉怎么可能输给区区火龙的诅咒!??”   他冲过去,用他异于常人的可怕力量揪住杜克-格兰的领子,将男人从地上高举起来,面容扭曲的像个怪物。   “别冲动镇长先生!”   “放开他!”   “别开枪!”   房间里的局势瞬间大变,李斯特伸手想要阻拦,戴伦特和伊森直接掏枪,而让李斯特和身为旁观者的洁莉最看不懂的是,旁边的契卡利亚和尤热尼居然也同时掏出手枪,一共四把枪共同瞄着老头的脑袋。   “别开枪!”希茨菲尔再次强调一遍,“这种仪式能持续这么多年意味着他对当前的身份认知度已经很高……没必要这样!把枪放下!”   其他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听她的话。   他们一直死死盯着老巴尔,确定他没有进一步伤害杜克的意思,这才缓缓的将手放了下来。   “你们就是……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主人的……”   老巴尔全程目睹一切,他面色惨白,心如死灰,一边摇头一边发抖。   “用枪指着我……”   “用对待犯人……对待婴孩的态度对待我……”   “建造起巍峨的城墙,堡垒般的庄园,将我关在里面……”   “并且欺骗我,对我隐瞒所有的一切……”   “你们还有一丝身为护卫者的尊严和荣耀吗?啊——???”   “抱歉打断一下。”   一个声音毫不客气的横插进来。   是尤热尼。   他抿紧嘴唇,双手斜斜拿着一把转轮手枪,一双凌厉的眼睛正和老巴尔那双狂暴发红的眼睛对上,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你对他们的指责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一字一句的对老巴尔说道。   “你认为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老巴尔语气阴冷,情绪已然处在爆发的边缘。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火药桶,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爆他,让他彻底发狂。   “这是胡藤木家族自己的内务,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   “我不是外人。”   尤热尼再次打断他。   “我是尤热尼-柯柏菲。”   “我和胡藤木童话里那个男孩有着一样的姓氏。”   “我继承了流传数百年的,来自胡藤木树妖的超凡魔力。”   “我是格兰和诺安真正应该效忠的人,只有在我身边他们才能使用被赋予的力量。”   “我是柯柏菲家族下一代的继承人。”   “我才是格林镇真正的主人!”   “……”   “……”   “……”   最后一句吼完,整个房间陷入死寂。   这一次,不光是李斯特和洁莉瞪大双眼。   就连伊森和戴伦特也一副震惊的表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在数秒钟之前,他们以为自己经过少女的提点后已经彻底堪透了这个案子。   数十年前,皮姆-贝恩斯和蒂娜-贝恩斯之所以来到格林镇是有他们不可告人的阴暗目的。   贪欲来源于蒂娜的能力,她很敏锐的察觉到当时还未成年的少年领主不是外表表现出的那么纯粹。   他们发现了——在巴尔-格拉兰特那副人类躯壳下隐藏着巨大的、几乎可以用狂暴来形容的力量。   所以他们故意要在棚屋附近搭建房屋,这都是为了接近他,探寻他身上潜藏的秘密。   但是护卫者们将巴尔看的很死,他们很难找到机会。   也许正是这种程度的防卫让他们意识到——将巴尔带走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转而打起了别的主意。   带不走巴尔-格拉兰特的人,那就带走他的骨血。   这并不难猜,因为棚屋和贝恩斯家之间的距离太近,巴尔又正是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年龄。   就像很多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他很难抵御住某种香艳的诱惑。   得手之后,他们继续留在镇子上。   这是要等蒂娜-贝恩斯把孩子生下来,只有这样才能确认“没有弄错”。   但他们的谋划落到两大护卫者家族眼里着实有些肤浅,之所以不动手处理他们,也是因为缺少真正的证据。   然而随着孩子的降生,整个局势就不同了。   贝恩斯夫妇固然确认他们已经得手,杜克的父亲,博里尼-格兰却也看到了这两人密谋的罪证。   那就是那个孩子本身——杰克-贝恩斯的存在就是罪孽的证明!   所以接下来的故事就和他们听到的没两样了。   贝恩斯一家被堵在茅屋里活活烧死。   这是护卫者家族的手笔,因为他们无法容忍有人觊觎格拉兰特的神圣血脉——哪怕那是被诅咒污染过的也绝不允许!   但是……   但是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尤热尼-柯柏菲才是继承了树妖力量的人。   他才是格兰和诺安的主人。   才是这个镇子的主人!   “这……”李斯特张大嘴巴,一会看看尤热尼一会看看老巴尔。   他感觉他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   柯柏菲家族才是镇子的继承者。   那格拉兰特家族——   乃至巴尔-格拉兰特此人——   难不成——   他是——   “……”   “……”   “……”   静谧氛围中,房间里的恐惧又在悄然发酵。   李斯特在后退。   戴伦特在后退。   伊森在后退。   他们都捏紧了手里的武器,一双眼睛死死的,惊疑不定的盯着老巴尔,不断拉开和他之间的身位间距。   这个情况,希茨菲尔也不得不将右手探到腋下。   尽管她一开始就考虑过事情可能演变成这样。   尽管她和唐克斯提前吩咐过,让他疏散旅店里所有的客人员工,确保这栋楼除了他们以外再也没有别人。   尽管她确定尤热尼之所以赶回来就是为了针对这个局面。   但是,怎么说呢。   这毕竟涉及到传说中的邪种怪物……   真正的火龙……   “噗通!”   一声闷响,杜克-格兰摔在地板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   “是真的吗。”   老巴尔低头看着他,脸上再也没了任何情绪。   “是……是真的。”   地上的男人用力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开始就是……”   “那你们为什么要分开……分开不是中间才开始的吗。”   “我来替他答。”尤热尼上前一步,“因为我的祖辈已经厌倦了这种循环。”   “每隔一段时间,也许是一百年,也许是五十年……你都会消亡,变成蛋,重新转生。”   “转生后的你没有任何记忆,这就是胡藤树妖联合独角兽对你的封印。”   “我的先祖认为这种封印既稳固又脆弱,因为谁也不知道建立在谎言上的和平能维持多久。”   “他们希望将真相和你说清楚,要么你寻回凶性重新变成那头野兽,被借助萨拉的力量彻底消灭,要么你真正能理解这一切,继续以这幅样子生活下去。”   “但是这个建议被否决了。”他看向倒在地上的杜克,“格兰和诺安虽然忠诚,可他们明显不赞同这种做法。”   “而在这次矛盾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萨拉王室和械阳女神教团。”   青年讥诮的弯起嘴唇。   “是的,我能理解,毕竟站在那个立场,他们当然不会允许野兽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允许这种随时可能失控的要素在领地上存在。”   “所以柯柏菲就离开了格林镇。”   “只留下格兰和诺安,继续维持这个谎言。”   “……”   “……”   “咕嘟~!”   李斯特吞咽口水的动静,此时听起来是如此明显。   “是真的吗。”   老巴尔双目无神,继续低头去问杜克。   杜克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知道点头,整个脑袋恨不得埋到地板里去。   “是真的吗?”   老巴尔又看向契卡利亚。   契卡利亚顿时感觉到一股可怕的压力笼罩过来,仿佛他正在被一头狰狞的巨怪近距离凝视,死亡的阴影迫在眉睫。   但他还是坚持顶住这股压力,缓缓的,坚定的,点了点头。   “哈……”   老巴尔咧开嘴,干笑一声。   “原来是这样。”   “天赋,巨力。”   “和火龙的仇怨。”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都是欺骗!!!”   轰!   伴随最后那声竭力的咆哮,他的头发,他的双眼中真正窜出了火焰。   爆裂的火星猛地窜起一米多高,一股惊人的、荒蛮的气势迅速从他身体里迸发出来,他脚下站立的地板顷刻之间就被他踩碎。   “别冲动——”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停下——”   “巴尔-格拉兰特——”   这一下,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对着他举起了枪。   “你们以为这些东西能伤到我……?”   老巴尔面目越发狰狞。   “我会让你们见识一下……”   “不——别这样对待巴尔爷爷!”   就在局势即将变得彻底不可挽回的时候,一个清脆的、稚嫩的嗓音从后面传出。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在众人惊惧的注视下,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路小跑进来,直接扑到老巴尔身边,张手抱住了他的大腿。   “玫儿!”   “快回来!”   “它是怪物!”   杜克和契卡利亚大惊失色,他们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她扯下来。   “他不是!”   女孩眼里噙着泪,坚定摇头。   “我不管他是谁!”   “我不管!”   “在我心里他就是巴尔爷爷!”   “永远都是!”   然后她抬起头,盯着同样呆滞看向她的白发老头。   “你不会抛弃玫儿的对不对?爷爷……?”   “我……”   老巴尔张了张嘴,最终颓然的耸拉肩膀。   “是的没错。”   他身上的火焰在迅速熄灭。   然后他蹲下来,用力将女孩抱到怀里,用颤抖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哭腔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永远都是……”   “都是玫儿的巴尔爷爷……” 第四十五章 红枫街14号   消息如同火星落到干枯的草丛,极其迅猛的在镇上蔓延。   省略了巴尔-格拉兰特的真实身份,省略了一直以来执掌镇子的人究竟是谁,省略了抓捕凶手的具体过程……还省略了一大堆在任何一个专业人士看来都可能包庇真相的信息。   但这就够了。   对生活在格林镇的居民来说,对恰好经历了一场惊魂的旅客来说,他们所求的也不过就是一句“罪犯落网”的公告通知,以获得继续能生活下去的勇气罢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希茨菲尔跟着一群人再次骑行进入红枫叶林,来到昨天抓住鲁克的那处水潭。   顺着水潭边缘一直往前走,有一条下坡小路藏在树丛里。道路上布满被故意放置的杂草枯枝。   他们找来充足的人手将那些碍事的东西全部清掉,最终在那片峭壁后方发现了一台奇形怪状的高大机器。   它有差不多2.5米高,正面宽度超过1.8米,侧面长度超过3米。盘根错节的机械零件外苍白的裹着一层金属外壳。而且加装了类似恐龙的长颈和尾部。   希茨菲尔凑过来打量着这东西,目光落在它的支撑点上。   那是四个宽大的、地盘被刻意铸造成蹄印形状的金属支架。它们看上去就像真正的四根蹄爪。   “你就是用这东西制造怪兽传说的?”戴伦特指着这玩意用力拍动杜克-格兰的肩膀,俨然笑的前仰后合。   “有什么问题吗?”杜克-格兰面色铁青,“这都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尽最大努力杜绝他怀疑自己的可能……我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噢,如果我没看错,这东西是用汽车改的?”   “对。”男人走到机械前给他们比划讲解,“它的初始版本比你们现在看到的要简陋的多,基本上就是安装了特殊履带的车子,父亲离开后我稍微对它进行了一些改装,修改了它的轴承系统、动力系统,还在它的尾部安装了这个翻土犁,用来掩盖、填压后续的脚印……”   戴伦特笑的更大声了,受他的笑声感染,来到现场的所有人,李斯特、伊森,甚至希茨菲尔都有些想笑。   原因在于这东西整体看起来太滑稽了。   就像一个劣质版本的、放大后的儿童玩具。尤其是那竖立起来长脖子,镶嵌在上面的两只大灯泡眼睛看上去真是呆头呆脑。   怎么说呢……如果只是局限于制造脚印这个功能的话,应该是用不着给它装脑袋的。   希茨菲尔看了眼正在费力给戴伦特比划的杜克,心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谁也想不到在外人面前向来严肃的杜克-格兰居然还有这样的童心。   “你给我听清楚……这不是我想这样弄,而是……而是我想着也许有一天这一切都可以结束,我就可以把这东西光明正大的抬出来,拿来给玫儿找点乐子。”   “噢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的格兰先生……噗嗤——我都懂,我能理解——”   “你根本就不理解!!”杜克-格兰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发雷霆,“真该死!我就该让你们自己过来慢慢找的!”   “关于邪种怪兽的谜团到这里已经就全解开了。”越过人群,伊森来到少女身边,和她一起看着李斯特指挥警员们搬动“怪兽”。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他扭头看了她一眼,“毕竟涉及到日蚀教会,万一他们中途加派人手……”   “我听说影狮有自己的方式和渠道传递讯息。”希茨菲尔只是微笑,“虽然你现在在问我,但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已经把消息传回去了。”   “事关重大,这里只能说声抱歉。”伊森点头,“毕竟这是由你主导的案子……”   “我不在乎这个。”希茨菲尔打断他,“只要事情能得到解决,谁主导都无所谓,我甚至不需要你们在这起案件中提我的名字。”   “希茨菲尔……”   “多给点赏金就好。”少女转头扩大笑容,“阿什莉这才上初级学校就开始请家教了……我不敢想象她以后会烧掉我多少钱。所以给钱就好,给钱就足够。”   “……你说得对。”伊森愣了下,然后深以为然的点头。   要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问题都能用钱来解决,就太好了。   了解了脚印的真相之后,希茨菲尔等人也就没必要多待。他们重新回到镇子上,恰逢格拉兰特庄园送来邀请,想请他们去那里做客。   “我不敢去!”戴伦特疯狂摇头,“虽然他现在是稳定下来了,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对吧?你们都懂我的意思。”   “柯柏菲先生也在那里,他既然在,那就代表老巴尔是安全的。”希茨菲尔一扬眉毛。   “啊……这么说,之前好像确实提过他回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隐患。”   戴伦特端着下巴。   “这么说那老头应该没几年好活了?是不是?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才用婚约把他骗回来的?”   “婚约应该是真的。”伊森却不同意他的观点,“附属家族之所以是附属家族,血脉结合也是一大特征。”   玫儿要是嫁给尤热尼,她将来也就会从格兰家族脱离出去,彻底成为玫儿-柯柏菲,和尤热尼一起承担这份责任。   不过说到这里的时候伊森表情也有些古怪。   因为这两个人的组合看起来简直是……   女孩子那边也太小了点。   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再也没有意外发生。   虽然案子已经告破,希茨菲尔三人却一直没有离开格林镇。   这是为了防止日蚀教会还有援手。他们打算一直在这里驻守到王都来人,要确保老巴尔的“安全”能得到绝对保证才会返程。   第三天的时候,旅馆来了一位客人。   “不用给我准备。”制止看到他就要转身跑去厨房的唐克斯,尤热尼脸上有些无奈。   “我只是来找希茨菲尔小姐说点事情,顺便正式对她表达感谢。”   “那就更应该吃点东西了!”唐克斯不由分说的冲向厨房,大声喊道:“你之前可是给我的点心里下过毒!你要是不想我把这事闹大就好好听话!”   于是,十分钟后。   这次换成希茨菲尔单人的房间,尤热尼和三位警探坐在圆桌旁边,盯着满满一大桌子菜肴无奈苦笑。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习惯别人对你太过礼貌。”希茨菲尔提了一句。   “是的……”青年点头,“因为塔里尼昂那边,我只能说民风吧,民风比这边凶狠一些,而格林镇的风气又太过于祥和……我是有点不太习惯。”   “我觉得我们之间就没必要再客套什么了。”   希茨菲尔站起来给所有人都倒了杯水。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说。”   “目的自然是感谢。”   说到这,尤热尼难得挤出一丝笑容。   “我打算娶洁莉为妻。”   “啊……”   这是伊森。   “喔喔喔——”   这是戴伦特。   “那咱们喝水可就不合适了……”   “今天不喝酒,还有很重的事情要讲。”   尤热尼恢复严肃,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希茨菲尔。   “尽管很多东西都已经得到了解释,但有一点,希茨菲尔小姐,有一点我想再来找你确认一下。”   “是什么呢?”   “关于你是怎么把所有杂乱线索串联起来,拼接成现实应有的模样。”   “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我是说。”青年低头,“旧报纸……对血裔的怀疑……对凑巧听到啸叫的怀疑……再加上我给你们的提示,这些加起来不足以让你如此迅速的看破一切。”   “所以你是觉得,这一切发展的太快,太顺利了?”   “就是这样。”   面对这番质疑,希茨菲尔半眯着眼沉默了会。然后在这三人的注视中站起来,走到自己床头柜边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四本笔记。   “这是……”   尤热尼愣愣接过一本笔记。   因为中间有折页,他很自然的直接翻到被标记的位置。   那里用深灰色的墨水画着一朵红杏花。   顺着旁边记述的文字开始阅读,没一会,青年猛地抬头,用惊喜且充满惊讶的视线重新打量着希茨菲尔。   “你还会制香?”   “谈不上会,但看出一些小把戏是没问题的。”   希茨菲尔故作淡定的喝了口水。   这个角度,只有伊森能看到她的嘴角刚才在拼命试图上翘。   “这里记述了红杏花作为材料的所有制香流程,虽然没有红杏果,但末尾额外提到了……这种植物的花瓣和蕨根混合加入香料里有可能使人产生幻觉。”   伊森和戴伦特对视一眼。   他们都意识到了,少女说的是李斯特最开始提到的——和庄园人见面会不舒服。   离开柯柏菲的护卫者家族无法使用继承的力量。   他们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在维系谎言。   并且,宣示他们“还有力量”。   “不够。”   但是尤热尼还是摇头。   “光知道这个还是不够。”   “那再加上这个呢。”   翻开自己面前的笔记,少女从夹页里取出两个小纸包丢上桌子。   “这是什么?”   戴伦特立刻探手拿起来打开,发现两个纸包里都装着粉末。   区别在于一种是灰白色的,一种是漆黑一片。   “希茨菲尔!”伊森却突然震动一下,“这难不成是——”   “黑色是从焦尸体内提取的骨粉。”   少女点头。   “白色……白色就是我们刚来镇子,路过那群石碑时我刮来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恰好制香学的第一步就是分析药粉的成分,我按流程试了一下,发现它们都是骨粉——都是从骨头上刮下来的。”   这是一个令人发寒的解释。   因为这听起来就像是……那么大的石碑,它们其实并不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   而是用骨头,某种巨大的骨头。   “不够。”尤热尼依然坚定的摇头,“还是不够。”   “……”   “……”   伊森和戴伦特面色发黑。   他们开始怀疑对方就是来找茬的。   “你真有趣,柯柏菲先生。”   盯着他看了足足十多秒,希茨菲尔突然笑了。   “明明最关键的线索就是你送给我的,你又和我在这里装什么傻呢。”   “线索?”   戴伦特一脸茫然。   “是指下毒?”   “第四封信。”   少女摇头。   “还记得吗?”   “红枫街,14号。” 第四十六章 和秋天道别   红枫街14号。   这个从洁莉报案开始就一直缠绕在众人心头的疑惑,在这一刻终于被揭开了。   “它是一个锚点。”房间里响彻着少女平静的诉说,“就是因为它,因为这个词,我第一时间确定了,杜克-格兰破坏警局的档案室是想销毁什么资料。”   “不得不承认他下手很快,在我们尚未反应过来,主动采取彻头彻尾的笨方法之前就这样做了——有时候笨方法虽然看起来笨但就是很有效的,如果他不破坏档案室,我们最多耗费点时间,同样可以拿这个词做锚点来推测真相。”   “就因为你问过他这个词的意思?”尤热尼微微眯起眼睛,尽力隐藏起内心的震撼。   至此,最后一块缺失的逻辑链条也被补上了。   这位少女侦探正是凭借杜克-格兰等人的过激反应推测出——红枫街14号确实存在。甚至不但存在,只要以它为关键词在积累的档案资料里查找,就一定可以发现格拉兰特庄园想掩盖的秘密。   同时这也是布克神甫最终没能说出来,遗憾带去地下的秘密。   她是如此的肯定,如此的自信……这么说她一定在档案室的现场发现了一些残破的,杜克格兰没能及时清理掉的线索。   尤热尼愣愣看着灰发少女。   也许是只言片语,也许只是一些被墨渍污染的图画。但只要有——在已经建立起怀疑对象的前提下真的太容易被找出来,也太容易推出事情脉络了。   “怎么说呢。”用一声干咳打破平静,尤热尼低了下头,很快又抬起来:“我只能讲我没有信错人,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聆听下面的故事。”   “故事?”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这人说他是来道谢的……难不成真正的谢礼就是一个故事?   会是怎样的故事呢?   解释红枫街14号的由来吗?   “红枫街……确实存在。”尤热尼捏了下双手指节,“不但存在,你们也走过,而且可能走过很多遍,只是你们没有注意到而已。”   “你说的是——”希茨菲尔快速回忆,“……从镇子通往庄园的大道?”   “不——”然后她又飞快否决,“这样镇民们是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的,能造成这一点的只有一种结果,就是知道它的那些镇民要么死了,要么因为恐惧而拒绝传下真相。”   以此为前提,又要距离镇子足够近,所剩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埋葬那些石碑的林子?”她盯紧尤热尼的双眼,“那条从月台横穿到镇上的小路?”   “就是那里。”青年点头。   “曾经的格林镇是比现在更大的,那还要回溯到萨拉统治这片土地之前……根据我在家里古籍里看到的记载,从那里为起始点一直到月台,再一直到最前方,铁轨被峡谷截断的位置,整整那么长的距离,那么大的一片范围都在镇子的管辖之内。”   “但是这一切随着邪种的降临被毁灭了。”他的语气开始低沉,“庞大的、邪恶的火龙从天而降……翅膀一张刮起狂风,张口一吐遍地火海……风暴就这样裹挟着龙火彻底摧毁了那片繁荣,无数人因此流离失所,无数人成为火龙的食物……”   “这真的不是……被夸大的吗。”伊森犹豫半天,还是决定要发表下自己的意见。   虽说现在已经确定老巴尔就是……嗯,就是什么东西。也证明了很多措施是有必要的,毕竟传说中的火龙是真的存在。   但伊森受之前少女观念的影响,还是不觉得这里的火龙和各种古籍、传说,甚至奇幻小说里的火龙是一个东西。   毕竟老巴尔现在怎么看都是人。   就算他之前当众冒出过爆裂的火焰,他的体型也没有增大,外表也没有变化。很难想象他可以变成十几米高,张开翅膀就能遮蔽天空的巨大魔怪。   除非他是神。   只有神明才能打破常规。   “我就知道你们会有这种观点。”尤热尼伸手对他点点,“我之所以要来这么一趟,之所以说这是‘道谢’,具体原因就在这里。”   “是的没错——”他加快语速防止有人再打断他,“我要无比郑重的提醒你们,那样的怪物,是存在的。”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探员柯柏菲。”希茨菲尔眉头紧皱。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青年摇头。   “这是刻在柯柏菲家族族谱上的谨言——[巨怪和神话确实存在,警惕!邪恶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你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才加入塔里尼昂的吧?”伊森翻着眼睛看他。   “只能说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尤热尼无动于衷,“受我父亲影响,我不喜欢萨拉。再加上我一直想证实家族古籍上记述的内容——毕竟传说中那里真的有龙,所有人都说塔里尼昂是‘火龙联盟’,是‘龙的国度’,历史上曾经拥有无比壮丽的龙骑士军团……”   “那你在那里找到龙了吗?”戴伦特发问。   “没有。”尤热尼皱眉,“但巴尔的情况还不足以说明那不是虚假吗?你们难道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邪徒们也在追寻这份失落的历史。”他坚声强调,“他们想要找出梦界灰雾降临的原因!想要找出神明从天穹陨落的真相!想要证明他们可以做到——像那些古籍里记述的人类一样搬山填海!”   “你们这些生活在圣石碑庇护下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在塔里尼昂,他们甚至试图挖掘王墓来寻找‘神的尸体’!!!”   “……”   “……”   没人说话。   包括希茨菲尔,她的活动范围和认知都是建立在萨拉境内的基础上,从来不知道萨拉以外的地方邪徒居然如此猖獗。   “我不喜欢萨拉,但我挺喜欢这里的人。”   尤热尼站起来,拿起帽子。   “巴尔的转移和安置问题由萨拉接手。”   “洁莉答应跟我一起走……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塔里尼昂的。”   “我不希望我下次回来格林镇,那些熟悉的景色再次变成一片废墟。”   ……   会面结束。   又是两天过去了。   中午,坐在车厢里,透过玻璃看到大批大批的黑衣警察从月台下车,直扑镇子,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军队。   希茨菲尔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看趴在桌子上的戴伦特,再看看闭上双眼假寐的伊森,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她在想尤热尼的警示。   想如果真被邪徒得手了会怎么样。   呜——呜——   火车启动,开始朝着归途行驶。   烈焰般的红混着明媚的黄。   枫叶在窗外如雨点飘落。   看着美景,心里忽然闪过一个高傲的背影。   是的。   少女渐渐弯起嘴角。   正如野兽的残暴最终输给了孩童纯洁的爱。她也有与之类似的力量。   ……   她已经不是孤身一人。   ……   ……   她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感谢:旺铺转让、bababaka、沉默的警醒者、山顶洞中人……这些读者们的打赏和刀片~!   特别感谢:蜃楼蝶影童鞋的大额打赏~!   感谢支持~!   然后是总结——   童话镇的篇幅总体来说是比较短的,但是包含的内容不少,节奏也非常快,尤其可能一些读者注意到了:在这一篇章里,阿晴首次完全没有利用外挂,只靠身为人类的本领就揪出了罪犯。   我觉得这种情况对这种题材的书来说是一定要有的,所以我就……嗯,我就憋了点推理套路这么安排上了。   因为我对推理确实不专业,所以我其实对目前的安排不太满意,总感觉还有很多环节可以安排的更巧妙,让人看起来更爽。   (我还查了有种写法叫诡叙?我的天看了下头都大了完全不懂怎么写。)   不过非常幸运的是这本书框架背景里有“超凡”存在,我不专业的地方,不懂的地方可以靠胡诌圆过去。   ——开玩笑的。   肯定没那么夸张的,毕竟还是要给人那种感觉,哪怕一丁点也好,所以一直在为之努力……尽力让整个故事的脉络符合这本书的背景,还有一贯的风格。   为什么要写关于童话和火龙的故事呢,这个一方面是出于开辟新题材的考虑,一方面也是为了进一步拓展这个世界的人文地理。   老读者肯定都看出来了,这就是《翡翠》的背景,是《翡翠》结局艾门离开后的世界。但是我并不希望有太多地方会让新读者——没看过《翡翠》的读者读起来很吃力,有一种受到排斥的感觉,我不希望这样。   所以我尽量去描述,说这里哪里哪里都大变样了,已经完全和之前不同了,这就需要展现出和《翡翠》相近但有差异的地理和文化。   比如之前写到了,已经有电灯,甚至有电报、电话,这都说明时代比《翡翠》结局时是又发展了的。   这些都是新的东西,是无论看没看过《翡翠》都一样的。   童话镇的展现有部分想法就是出自这样的考量,同时它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承接历史,因为以目前的世界,以长夏大陆的情况,确实不可能孕育出火龙。   ——它来自更古老的过去。   这是承前。   ——关联着灰雾突然降临的谜。   也包含启后。   以上便是诞生这些想法的原因。   最后再次隆重感谢下编辑蒜蓉给了推荐位。   真的……如此小众的题材,还是变身,能得到这样的支持只能说承蒙厚爱。   我会继续学习继续进步,在这轮回后的虎年,也祝大家新春快乐。 第七卷 死寂林地 本卷共361988字 第零章:序   埃尔纳克是一座邻近黑木,距离王都也不远的小镇。   拖地理位置的福,镇子虽小却很繁华。对不喜欢搭乘火车的老派旅行者来说,埃尔纳克镇就是他们唯一能选的中转站和歇脚地点,因此镇子上的交通业务非常发达,一共有三座车站、两座驿站。   费尔-劳伦斯就是这样的人。甚至是其中的极端者。因为他非常不喜欢甚至恐惧火车。严格来说,他对所有比自己还高大的机械怪物都极其谨慎。   这是他的天性。从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是这样。他记得很清楚,八岁那年初等学校的老师带领全班二十二名同学去见识汽车,只有他不敢上。原因是他认为“会动的机械等同怪物”。   同学们都嘲笑他,就连他的老师波尔森都忍不住皱眉,在耗费两个小时劝说他失败后很罕见的发了通脾气。   要知道,波尔森可是学校里声誉最好的老师。他的脾气好到有孩子在办公桌上撒尿都能维持笑容的程度。   而且那绝不是装的,费尔知道。因为他很清楚,理论上最应该惹波尔森生气的人就是自己。这从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上就能对比出来。   按照波尔森的形容,费尔是个“原始主义者”。即那些拒绝新生事物的变化,只对自然的、老旧的、固有的存在报以宽容态度的人。   他一直都很奇怪费尔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因为通常来说这种人都是年龄偏大,说句不好听的——是该被时代淘汰的老古董。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但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孩子身上看到这种特质,一开始他以为费尔是被家里的环境所影响了,但在一次走访过后他发现劳伦斯家没有一个人能给费尔灌输这样的观念。   所以就……也只能认为是天生的了。即这就是费尔的天性,他生来守旧,并拒绝改变。   对别人来说,这样的孩子自然是很奇怪的。消息传开后,不少街坊邻居在看到费尔时都会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认为费尔的情况是一种病,连带着怀疑劳伦斯家的家教问题。   “劳伦斯先生看上去是个非常知书达理的人呀……他的孩子怎么会连汽车都不敢坐呢?”   “是啊,他们都说在银行工作的人是最聪明也最前卫的,我不理解,难道劳伦斯先生的面孔是装出来的?”   面对蜚语和嘲笑,费尔自己没觉得什么,他的父母却率先顶不住了。   在他即将九岁的那年,他的父亲伯格-劳伦斯放弃了在维恩金融街那份优渥且前途远大的工作,带着妻子和费尔一起搬去了凯茵。   凯茵市,直线距离维恩不算太远。但中间隔着一条卡恰山脉,使得从凯茵乘火车抵达维恩需要足足四天。   伯格-劳伦斯带着费尔去看了很多医生,均无结果。在和费尔交谈后,他确认纠正儿子的某种观念是不可能的,为了避免再重蹈覆辙陷入舆论风波,他索性买通一家知名诊所给费尔开据了心理疾病的证书,每次遇到相关质疑就用病症搪塞过去。   这倒是一个非常正常、而且也合情合理的借口。   因为人们都知道永夜里蕴藏着多少凶险,因为目睹过可怕的存在而出现心理疾病,这样的人每个地方都有许多。   如此,费尔的父母是轻松了。伯格劳伦斯凭借在王都从事过金融业务的经验很快找到新工作,前景虽然比不上在王都的时候,但薪水拿的还要更多。   可费尔自己却不满意,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他没有病,只是和常人不同而已。   而且他非常不希望离开维恩。那里毕竟是寄托了他童年回忆的地方,在他的祖父尚未去世之前,他们共同在那里度过了不少美好时光。   他哀求伯格劳伦斯不要卖掉在维恩的房子,理由是自己长大后至少还有老家可以回,院子里那棵祖父种下的苹果树也需要他时不时回去打理。   劳伦斯家的经济情况还算不错,并不缺卖一套房舍的钱。因此伯格劳伦斯在考虑过后答应了费尔,但格外提了一个要求。   “你还念着祖父的好,我很欣慰,这意味着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将来至少能做个好人。但是想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光有这些是不够的。你和其他孩子相比缺少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勇气。”   他认为费尔之所以对绝大多数的机械造物有着天然的恐惧就是因为他太胆小,尽管他也很奇怪这是为什么——他和费尔确认过,费尔从未见过任何“污秽的东西”。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呢,父亲。”   “很简单,房子我直接在法律上过继给你。每年你都要抽一段时间去那里打理——单独去,从你15岁起——包括那棵苹果树和爷爷的墓,这就是你要保留它们应付的代价。”   父亲认为这么做能锻炼费尔的勇气和毅力。费尔理解。   实际上这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么多年在凯茵和维恩来回跑,他也不全是坐的马车,有时候大雪封山甚至道路崩毁,他也只能克服恐惧,和其他旅客一起搭乘救援的汽车。   虽然他总是坚持坐最小的那辆,但这已经是一种巨大进步。   到今天为止,二十三岁的费尔-劳伦斯已经能搭乘比自己还要高大几十倍的公共汽车而面不改色。只要他能克制住那种渗透灵魂的战栗感和恶心感,他感觉自己能一动不动的坐到任何地方。   就是下车后会觉得恶心。恶心的想吐。   “呕——”站在路边,弯腰又是一阵翻腾。   “噢噢这位客人!”席娜之家的主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看到这一幕立刻冲上来,扶住费尔,在他后背上用力摩擦。   “这个,是路途太颠簸了?还是我们的司机技术太糟糕……女神在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晕车晕的这么厉害。”   “我……我不是晕车……”费尔抬起一只手想要解释。   “不是晕车还能是什么呢?”中年男人露出一个“我懂”的笑脸,“总不可能是得了和女人家一般的毛病,要生了吧~”   “这对女……噗……不尊重……”   “好的好的……不尊重……老西格是个粗人,别和我一般见识。来来客人,来店里,保证一杯热汤下肚就能让你恢复过来!”   也许是身子确实太虚,也许是被中年男人所描述的热汤打动,费尔最终被他架着进入席娜之家,漱过口后和一桌旅客围坐在一张圆桌边上,等着店家准备酒菜。   “来~这位年轻的先生,这是给你的!”   自称老西格的男人迅速回来了,他端着一个比他本人拳头还大上两倍的啤酒杯,里面装着却不是酒,而是一种浅绿色、带点奶白色的浓稠液体。   “……”杯子在身前放下,费尔却感觉自己的胃又在翻腾。   这到底是什么?   如此可疑的颜色,这东西真的可以喝嘛……   “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对他说声谢谢。”旁边一个大胡子凑上来,一边提示费尔,一边用冒绿光的眼睛盯着杯子。   “羊肉、牛肉、鱼肉……再加煮烂的土豆混合,这可是埃尔纳克最出名的美食之一:三鲜豆羹!平常人就算给再多的钱也不是每次过来都能吃到!”   “那是因为雪蛤鱼有时候会断货!”老西格赶紧摆手,“这种鱼东北这儿毕竟不产……原产地的大多数都直接从铁轨去维恩了,想要捞到好货色还得专门去车站盯着!但是我保证大部分情况都是有的……我们可从来不会缺一口吃的!”   费尔凑上去闻了闻。   确实很香。   混合的肉香,土豆香,还有一种淡淡的奶香。那是一种温和而又醇厚的味道,光是感受着这股热气铺面而来,他的不适就好了不少。   “这里面应该没有羊肉。”他突然说道,“没有羊肉的味道,我闻得出来。”   “很懂嘛,年轻人。”老西格咦了一声。   “确实,我看你犯恶心,担心太鲜美的东西会起反效果,所以特地吩咐他们换了鸡肉……怎么样?想尝尝吗?”   费尔直接用行动回复:端起稍烫的杯子吹了吹,对着嘴巴一口喝光。   “好!”   围坐在圆桌上的十几名旅客顿时拍手叫好,仿佛他喝的不是肉汤,而是真正的烈酒一般。   气氛就此彻底打开。随着老西格端来酒菜,一群人放开手脚吃喝,没一会儿就开始以兄弟相称。   费尔不喝酒,怎么劝都不喝。他是为数不多能维持冷静的人,吃了点东西就开始默默观察,想要学着父亲的眼力,判断他们是做什么的。   这是一群来自天南地北的旅客。临时要在席娜之家这所旅店歇脚。他们大多数是自己做生意的小商人和猎人,没有大公司的运输渠道,也舍不得花钱租赁火车车厢。所以才会和他一起挤一辆货车,而且每个人都拖着至少四个箱子。   首先是自己左边的大胡子,也就是刚才觊觎那杯肉汤的家伙。费尔盯着他看了半天,从他身穿的破旧棉袄,脏兮兮的、隐约能闻到异味的胡须判断,他应该是个皮草商人,或者猎人。   这里距离维恩已经非常近了,但凡是在这条线上做生意的人,很少有像他这样不注重个人卫生的。也就只有需要以年计的待在山林里的猎人和皮草商人们才会如此不修边幅。   从他并没有携带任何大型枪械,腰上也没有挂猎人包来看,皮草商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然后是自己右侧的阴鹜中年人。   他从自己坐到这个位置开始就一直没说一句话,酒也没喝,费尔推测他要么是个走私贩子,要么做的就是比走私还要危险的黑暗行当。   “喂!”左边的大胡子突然凑上来,“我叫塔斯姆,塔斯姆-比森。是个拉皮草的,你叫什么名字呢?年轻的先生?”   “费尔。”费尔立刻回答,“费尔-劳伦斯。”   “好名字啊!”一群人顿时夸赞起来,“听起来就是城里人的名字!你怎么这么年轻就一个人走这条路呢?”   他们不理解,因为费尔甚至连箱子都没有。就带了个挎包和一顶帽子,和其他人相比就像是来游玩的旅客。   不——他比旅客都悠闲,旅客起码还得带换洗的衣服,他连这些东西都没准备。   “这是我家里对我的考验……”架不住这些人的热情,费尔只能模糊说了一点,关于老宅、祖父、苹果树的因缘故事。   这为他赢的了一桌人的交口称赞,所有人共同端着杯子对他敬酒,他被这份气氛所感染,被迫也稍微喝了一点。   酒饱饭足后,费尔有些醉醺醺的被老西格扶到卧房,再三说明自己没有别的需求,才终于重新获得了一个安宁的环境。   “太热情了……”   整个人往床上一靠,感受着面颊在酒精作用下隐隐发热,费尔喷出一口浊气。   他是一个守旧的人,如果不是多年来一直固定在埃尔纳克下榻的旅店正好倒闭了,他是根本不会考虑换地方的。   不过好像偶尔尝试下改变也挺不错。   他回忆着从下车后一直受到的款待,记起西格在离开时悄悄跟他讲不要担心钱,席娜之家的所有服务价位均在平均线以下,嘴角又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啊。   他感慨着。   要是我能和正常人一样就太好了。   迷蒙之中,费尔逐渐沉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他看到四周屹立着数之不尽的、比三个他竖着叠起来还要高大的漆黑金属火车头。   简直就像在一片荒郊野岭,就像在火车的坟场一样。   这样的梦对寻常人是没有多少杀伤力的,他们至多觉得诡异,倒也不会有什么症状。   可对费尔来说,这堪称是他记事以来所见过最为可怕的画面。   他抱着脑袋,像个无头苍蝇在这里乱窜。   从一个火车头跟前窜到另一个车头跟前,不断被惊吓,不断被吓的转头就跑。   恐惧的阴影在心里滋生,就像墨汁在干净的池塘里晕开。   渐渐的,费尔感觉看到的画面好像在变。   那些车头,那些由各种金属零件、各种管道所拼接起来的机械造物,它们好像动起来了。   零件在软化,变成有血有肉的活物。他看到它们盘根错节的缠绕在一起,一会儿就像无尽的根须,一会儿又变成无数个光着身体,死死搂抱在一起的人。   他害怕极了,想要大喊大叫,想要醒来,从这可怕的噩梦中逃离出去。   却怎么都不能如愿,只能被迫重复这种循环。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在飞速削弱,在这一刻,他突然恍然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这些机械造物——原因就是他看到过,在他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没有任何印象的时候,他看到过和现在一样的场景。   机械变成了血肉。   血肉变成了触须。   触须变成了树根。   无穷无尽的树根扎入大地,如同血管汲取土里的养分。   于是所有的一切开始枯竭。   城市、河流、森林……生命。   一切都在枯竭,一切都在毁灭。   当他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重新从指缝里看向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只有荒芜。   天空是灰暗的。   大地干裂,呈现出一种焦枯的黑色。   入目所及满是废墟,再多的就是人类以及野兽的骸骨。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他觉得如果真有地狱,那也不过是这般模样。   他就站在这片荒芜的、如同末日降临的世界里朝远方眺望,隐约能看到天边有一个高大的阴影。   那好像是一棵树。   一棵大树。   遍布世界的脉络根须,天穹乌云是它的树冠。   漆黑如墨的它在风里起舞。   在摇摆着树枝,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就像是,在为毁灭的降临吟唱赞歌。   ……   ……   “嗯!”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希茨菲尔面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她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星期五。   虽说她是心血来潮,本着以防万一的心态决定放弃“无拘无束的睡上一觉”,在入睡前有好好给自己整理过着装,但她……确实没打算到梦墟里来。   可她确实掉进去了。   不但掉进去了,还做了一个……可以用诡异、惊悚至极来形容的噩梦。   “不……这不是梦。”   她冷静下来,摇头否决刚才的想法。   太真实了。   很多东西看起来就像是身临其境,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某种现实场景在梦里的再现。   她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穿着提前准备好的黑裙和长筒靴狂奔出去,打开门锁来到二楼,一脚踹开戴伦特的门。   “马普思!醒醒!”   “嗯……”戴伦特还在睡觉,迷迷糊糊的问她:“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别废话!告诉我怎么联系年轮!”   “嗯?”戴伦特这下彻底醒了。   “你想干嘛?”   “告诉她一个可怕的梦。” 第一章 转移   醒来过后,希茨菲尔就再也没能睡着。   她没有看书,没有假寐,就只是端坐在藤椅里,两只胳膊压着扶手,独眼紧闭,不断试图从虚空中捕捉线索。   “贪婪会烧掉我的脑子……”   “女神在上,我真的太喜欢她了……”   “我诅咒那些怪物,诅咒它们在地狱里承受永恒的痛苦……”   虚空中一直有隐约的低语,这一点并未因她的身体和精神好转得到改变。   按理来说一个人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和这些呓语相伴,时间久了都得发疯,但希茨菲尔却一直没出问题,她甚至已经“进化”出了一种本能,在不必要的时候下意识的屏蔽它们。   具体原理大概和“在闹市区居住的人可以屏蔽嘈杂入睡”差不太多,尽管戴伦特在多次询问她这种状况后表示出恐惧和震惊,认为她能做到简直是疯子加怪物,但希茨菲尔却觉得自己还算正常。   是感觉上还算正常。而实际上嘛,她也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有这种精神抗性,怕是和左眼脱不开关系。   如此坚持了不知道多久,她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刺了进来。   是光。   睁开眼睛,房间已经充斥着橘黄灯光。马普思-戴伦特站在门口,面对她的回头淡淡说道:“收拾下东西,马上会有人来接我们离开。”   “你已经和年轮沟通过了?”   “是的。”   “她怎么说的。”   “她表现的很严肃……我看不太懂,不过这本身就不是我这种六级探员该操心的,按她说的做就是了。”   “从我喊你起床到现在也才过去四个半小时。”希茨菲尔看了眼座钟,“你的效率未免太快了点。”   “根须。”戴伦特竖起一根手指,“植物类生命在信息交流上拥有比血肉更优渥的方式,这房子出事情差不多一周年了,你该不会认为周围没有我们的人吧?”   “说句不客气的。”他耸了耸肩,“有这一年,一根根须一根根须的慢慢埋慢慢铺,我都能把联络线从维恩蔓延过来。”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希茨菲尔皱眉看他,“我一直以为你只有一半是属于它们的,还有一半属于我们……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区分你们?”   “木人是一种,人偶是一种,我是第三种。”戴伦特翘着兰花指弹了弹领口,一副非常自豪的样子。   “生命的奇迹,想要复制出来都没那么容易。”   “去喊阿什莉。”希茨菲尔对他挥手,“我收拾东西。”   “你最好快点。”戴伦特也看了眼座钟,“我听她的说法,那些人本就已经在路上了,原计划是明天早上正好抵达……或许还能在这蹭顿饭,然后高高兴兴的把我们带回去,但现在么……”   “她原本就想接我们走?”希茨菲尔动作顿住。   “是接你走。”戴伦特纠正她。   “为什么?而且你们事先居然没有通知。”   “这是阿斯芬的主意,因为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太惹眼了。市井小民是没怎么听过你的名号,但按我们内部评估,想做掉你的人绝对不少。”   “意思就是我上了某种名单,而且排名还很靠前。”希茨菲尔终于懂了。   原本她以为不至于的——她以为日蚀教会不在意格林镇也不在意老巴尔这条隐匿的火龙,否则怎么也不至于就派了一个人图谋此事。   但现在看来是另一种情况。即他们可能确实不在意,但光是频繁听到自己的名字就让他们很恼火了。而对一个由疯子和邪徒组成的集团来说,杀人也确实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看来局势很紧张。”她从其中嗅到了血的腥味。   这段时间,也就是她在格林镇度过的那半个月里一定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否则图书馆绝不会谨慎到这个地步,连转移计划都不愿告诉目标本身。   没有继续多问,她知道现在问再多都没意义。   撵走戴伦特,开始将所有日常生活需要的东西装进箱子。   这次情况不一样,她就没有带太多书了。除了这段时间在读的两本书,一本多余的也没有带。   敌人的核心目标是人不是书,只要她走了,无论是图书馆还是影狮都有足够的人手帮她把书籍搬到维恩。   然后是香水、衣服。   看习惯的枕套被套。   只用了半小时就把一切打理完毕,这多亏了她平日里就有危机意识,旧的旅行箱和新买的黑皮大箱子永远保持半满的状态。   以她目前恢复的体能,拖着前一只箱子下楼已经不算吃力。   但两个就是要人命了,她不得不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蹭。即使这样都累的半死。   “希斯为什么不喊我呢?”   就在她喘气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粗壮的胳膊,就像揪起一只枕头那样从她手里夺走了那个最大的箱子。   “阿什莉……”少女呼了口气,看到阿什莉只穿着睡衣,帮她把两只箱子都拎到楼下。   真难得,她居然没有发起床气。   来到文明社会几个月,阿什莉逐渐有了融入的迹象。她的土人口音纠正了不少,懂得大多数生活常识,同时也染上了不少文明社会的坏毛病。   比如赖床。   小孩子懂什么呀。没有大人居安思危的意识,用弹簧撑起来的床垫可比石板床舒服太多。她很轻易的就被虏获了。   每次喊阿什莉起床都是大工程,但这次她居然这么乖。   “你对她用了什么妖法。”   转头质问戴伦特。   “跟她讲有人要来杀你,再不起来跑你命就没了。”   戴伦特回了一个可以拍牙膏广告的灿烂笑容。   希茨菲尔很想打他。   她知道,水晶海的变故一直是阿什莉心里的一根刺。   过去她表现的没那么难过,不是她真的不难过,而是她不知道这应该有多难过。   但现在已经学了这么多常识,情况肯定和当初不同。   “阿什莉!”   顾不上数落可恶的人,希茨菲尔快速追上健壮女孩,一把抓住她的手。   “别急,阿什莉。”   “我们没那么弱小……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城市,有教团和军队的庇护……肯定不会有意外的。”   “希斯……”   阿什莉双手拎着箱子,背对着她,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我去学校,他们会问我,为什么我没有阿妈……”   所以这就是她为什么不喜欢上学,总是胡闹的原因吗。   希茨菲尔深深蹙眉。   她承认这是自己的重大疏忽……她毕竟没有当过家长,太多东西要重新学了。   “我不想再失去希斯。”   回过头的时候,阿什莉的脸已经开始扭曲,眼泪鼻涕挂的到处都是。   “我要保护希斯!”   “好……我等你保护……”   希茨菲尔站在两级台阶上,用这种方式维持视线和阿什莉平行。一边安慰一边给了女孩一个用力的拥抱。   心意无疑是伴随力度一起传达到了,于是她迅速得到了回应——差点被阿什莉勒断肋骨。   还得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还得在女孩面前保持微笑。   “安慰人挺有一手嘛。”   戴伦特在楼上一边看一边揣摩下巴。   “难怪能和那个女神经当朋友。”   “唔。”   “这应该也是才能的一种……”   最后一段插曲过去。   他们收拾好所有的行李下到客厅等待。   五点五十六。   五点五十七。   “铃——”   铃声炸裂。   希茨菲尔左手搁着裙子摸了下腿,确认东西有好好挂在那里,吸了口气,示意戴伦特上前开门。   这种情况,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还会在院子外的大门口等他们过去。   “嗨~”   房门打开,瞬间挤进来一张黑人面孔。   “很高兴见到你,希茨菲尔。”   “我真希望你也能加入安全局,这样道尔就不会总是念叨你了。” 第二章 新队友   “妖怪!你是谁!?”   阿什莉被这张脸吓了一跳,举起一只行李箱作势就要给他掼死。   “别激动!”黑人也被吓了一跳,“等等!我是人类!我是人!我不是妖怪!天呐你的反应也太夸张了……”   “把箱子放下来。”希茨菲尔也出声命令,“他确实是人。”   然后她就听到从门外传来了一阵可以说是毫不掩饰的疯狂大笑。   “哐”的一声,大门被彻底推开。这一下,里面的人都看到外面还站着两位穿深黑色平尾礼服的人,其中两个正勾肩搭背的搀扶在一起,颤抖的指着前面的黑人,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是人类!我是人!我不是妖怪!’”左边的年轻男人大声学舌黑人的辩解,浮夸的大叫着:“格瑞姆……天啦,你有足够的资质进入金雀剧团!”   “皮蓬!还有赫姆!”黑人盯着两个狂笑的同僚,语气不善,“你们是忘记那些嘱咐了吗?还是说你们想吃处分?”   “别处分了兄弟。”但两人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真怀疑你就只记住了这个单词……”   阿什莉开始发呆了。   她已经有了一些社会阅历,虽然自己做不好,但至少知道哪些行为是不礼貌的。   她看向那个自称是人类的黑皮肤男人——听声音应该是男人没错——努力分辨他的表情,想要看出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她觉得这人应该是要面色发黑并且脸色很难看的才对,就像每次胡闹后学校老师对她摆出的臭脸。   但他真的是太黑了,她实在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而每次到了这种时候,她总是会求助于身边最信任的那个人。所以她很自然的转头去看希茨菲尔,却发现她直直盯着门外,目光穿过这几个人,死死锁定了最后那个身披斗篷的高挑身影。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掀开兜帽,夏依冰甩了甩标志性的长马尾,伸手将发丝梳到额头两侧,“我可是对着镜子自己看过,应该看不出任何破绽才对。”   这身袍子极其宽大,不光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挡的干净,就连她向来喜欢的长筒靴都遮盖住了。就算希茨菲尔对她再熟,她也觉得自己不该见面就露陷。   “香味。”希茨菲尔还是盯着她看,右眼在夜色里闪烁着微光,“你总是用橙子和梨花混合气味的香水……我一直记得这个习惯。”   “噢,我确实忘了。”夏依冰点头,“通常来说出任务的时候我会洗掉气味,不过这次距离近,而且是护送任务,我就没管。”   这两人一旦开始交谈,那种气场,那种气势瞬间将其他人全扫到一边。   两个勾肩搭背的黑衣人也不笑了,他们看了看夏依冰又看了看希茨菲尔,最后互相看看了对方,逐渐感觉到有一丝不妙。   一路过来,这位队长都对他们的玩笑打闹无动于衷,还以为她很好欺负。   但是从这个气场,还有语气里透露出来的自信来看,好像没有想的那么好相处啊……   “现在是六点整。”夏依冰报出时间,“车就在外面,一共三辆,记得上中间那辆,从陆路走,先去北部车站。”   几乎是最极致的意简言骇,瞬间将气氛压低了三度。   “队长……”一开始那个学舌黑人的探员试探问道,“我们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要走水路吗?”   “对啊队长。”旁边的探员也有些不满,“我们从未听说过要更改路线!?”   “这是因为你们还没资格知道这件事。”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夏依冰甚至没有正眼去看他们。   她一直盯着站在门内的灰发少女。   从她显露身影的那一刻起,这种注视一分一秒也不曾改变。   “你们有权拒绝我的命令,但要想好——根据探员守则第九十七条,任务过程中的抗命行为可以被定性为叛逃,任何身在现场的安全局职工有权力将你们直接击毙。”   声音如同一月的风,冰冷的能把骨髓冻住。   两个人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缩起脖子,却是再也不敢开玩笑了。   在夏依冰的调遣下,他们——包括那个高大的黑人探员帮忙接手了众人的行李。   它们被分别塞进三辆黑色老爷车,然后希茨菲尔上了最中间那辆,戴伦特上了最前面那辆,阿什莉上了最后那辆,三辆车直接起步,在路口分道扬镳,分不同方向往车站行驶。   “我还是觉得太夸张了……”   坐在副驾驶,希茨菲尔回头看了眼空旷的后座。   那里塞进三个人绰绰有余,就算把阿什莉也考虑进去,最多需要两辆车罢了。   “从我不告诉他们要走陆路你就该看出来了。”夏依冰稳稳扶住方向盘,目光平视,“这次情况不太一样。”   “到底怎么了。”希茨菲尔皱眉看她。   先是没有得到通知的紧急转移。   然后是隐瞒了身份的第十七小队队长。   最后连小队内部都被隐瞒了护送路线。   这节奏,就像影狮对基层探员已经失去了信任。   “还记得咆哮之书吗。”夏依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个问题。   “记得。”少女点头。   “断剑碎片呢?”   “也记得。”再点头。   “这两个东西都失窃了。”   “……”   希茨菲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下,这些东西不是都被严密保护起来了吗?”   半分钟后,她稍微放大音量,用右眼瞪着女人。   “咆哮之书好像被送去了中央大圣堂,还是被送去了白影宫?”   “而断剑碎片一直都放在你们总部吧?你好像跟我说过的,一直在普丝昂丝那里!”   “为什么会……”   “是啊。”夏依冰抬眉,“所有人都发出过类似的感慨,‘为什么会呢’?”   “你其实能猜到原因。”   她看了眼少女。   “内部有叛徒。”   “事情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封锁了从维恩通往其他地区的所有交通渠道,目前来说,有比较大的把握确定这两个东西还在维恩……那些人应该不可能顶着那种审查力度带它们走。”   “但是也找不到它们,更找不到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普丝昂丝那边应该很好找吧。”   希茨菲尔问道。   毕竟在她的理解里,会去梦界回廊的——尤其会选中间那条道的人很少很少。   “不……”女人开始叹气。   “她研究碎片研究了半天也没什么名堂,暂时把这事给搁置了。之后她担心这东西放在她那里会有什么污染,找人包装好还给维尔福,就是在这个转移的过程里出的问题。”   “所有参与转移的人都调查了吗。”   “调查了,都没问题。”   “消息公布了吗。”   “没有,我们不想弄的人心惶惶。”   确实。   希茨菲尔沉默下来。   无论怎么样,内部出问题总是最打击信念。尤其是对这些很大程度上就是靠信念战斗的人,信念的缺失比什么都可怕。   “那三个人是什么情况。”   她开始试着转移话题。   “格瑞姆你应该见过的。”夏依冰微笑。   “格瑞姆-阿历克斯,当初伊森带你过去的时候你们照过面,他有很严重的健忘症,经常说要请客给伊森做桃色理疗。”   “我想起来了。”   前面的描述印象不深,但一说桃色理疗,希茨菲尔立刻想起在哪见过他了。   “至于皮蓬和赫姆,那是扎菲拉给我们选定的补充队员。”   说到这里,夏依冰撇嘴。   “说是各种考试都以最高分通过,表现良好……但我觉得他选择标准有很大的问题。”   “所以……”希茨菲尔试探问道,“他们以后是……你的队友?”   “没错。”   再次叹气。   “连同格瑞姆在内。”   “十七小队又有六个人了。” 第三章 紧贴   这句话说的蛮有深意。   就好像十七小队曾经确实有六个人一样。   当然,希茨菲尔并不是质疑这件事。她当然知道这支队伍至少在1943年,也就是四十一年前就正式存在了,多少年下来人员增减更迭,维持在六个的时候绝对不少。   她只是很好奇……因为夏依冰的语气让人感觉那是一段久远的回忆,她忍不住在心里幻想,另外两个人都会是谁。   因为六个人嘛,刨除夏依冰、伊森、扎菲拉、穆柯这当时自己所认识的四个人,余下的名额就两个了。   但她同样很善于察言观色。   从夏依冰的语气、脸色,泄露的情绪她能隐约猜到那不会是一个开心的故事,所以她就没有多问。   一路坦途,转移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   在周六的早晨登上王家秋日号,站在被安全局直接包下来的一整节车厢的过道上,希茨菲尔透过玻璃看向上方,天空依然是一片阴暗。   斋月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冰月,差不多是一年当中最寒冷,黑夜最长的时间段。   “别站在那里。”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当心中枪。”   转头,看到是格瑞姆-阿历克斯。   那个黑人。   “走道里没有灯,外面看不见我。”希茨菲尔解释一句。   而且她凑近玻璃时很注意的没有呼吸,自然也不会在上面留下水汽。   “你很谨慎。”黑人点头,“这很好,谨慎总是能活得更久。”   他很拘谨——一直都是,说话的声音很低沉,比较悦耳,好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有太过激烈的情绪波动。   根据希茨菲尔的印象来看是这样的,就好像刚才被同僚那样冒犯侮辱,他产生的情绪波动还比不上那次见到伊森的时候。   尽管他很高。   接近一米九。   就是瘦弱了些,看起来没什么战斗能力。   “阿历克斯先生,我可以询问下你是哪里人吗。”希茨菲尔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这句疑惑。   因为对方的相貌肤色在长夏大陆是很罕见的。   如果是很久以前——莫约梦界灰雾还没有降临的时候,也就是四海流通,长夏、艾莎、拉瑟雷士等等大陆可以互相贸易往来的时候——那时候看到格瑞姆,她不会吃惊。   但现在海路基本被锁死了。   长夏周围的一大片区域被灰雾笼罩,艾莎成了失落的大陆,从这里前往探查拉瑟雷士只敢遵循特定的航道行驶,可想而知这种联系已经完全断了。   而长夏大陆本身,以这里的气候环境确实也孕育不出来这样的人种。所以她自然很好奇,对方是怎么找过来的。   “西边。”格瑞姆倒是对这种问题并不避讳,“越过峡谷和高原,越过沙漠和湖畔,比塔里尼昂还要遥远的西边……我应该就是从那里来的。”   “应该?”   “因为这全是我父亲口述给我的,没有任何资料证实。”格瑞姆笑笑,“而他当初特意抱着我到地图跟前指认的那块地,现在也完全被灰雾吞噬,没法确认他的描述是否真实。”   “按照你的见闻,像你这样的人在萨拉多么?”   “很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黑人回答,“他们绝大多数都来自歌利的种植园,如果你们去过歌利应该就不会这么吃惊了,那里和我类似的人其实很多。”   “你们别站在外面聊好么?”这时旁边的卧铺门打开,探出一个棕发的脑袋,“车子马上就要开了,还是说你们真的不怕枪击?”   “皮蓬。”格瑞姆看到他就开始皱眉,之前学舌他的就是此人。   “你真的该学学怎样礼貌的对待前辈。”   “我会的,但是在你治好健忘症之后。”皮蓬撇撇嘴,然后换了一个比较温和的笑容看向少女。   “皮蓬-奥维斯。尊敬的、美丽的希茨菲尔小姐,您以后叫我皮蓬就好。”   “你听说过我?”希茨菲尔稍微歪头。   “当然……谁没听说过呢?尤其是干我们这行的,您的大名已经相当广泛的在这里传唱,尤其是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您是不折不扣的标杆和楷模。”   他仿佛在用这份敬意标榜自己确实懂得礼貌。   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他对格瑞姆的一切言行都归结于他的健忘症,而不是他对这个人就抱有偏见。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那间房里的另一个人。很快的,在皮蓬的脑袋上方又探出来一个脑袋,这次是黑头发,和第一次见面相比多戴了一副圆框眼镜。   “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他看上去有些紧张,“那个……我是赫姆-卜力特。还请原谅我们之前的冒犯,我发誓我们不是故意的!其实我们当时想的是一定要给你留一个好印象的,但是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忍不住?”希茨菲尔条件反射接了个梗。   “对!”他顿时瞪眼,“因为太有趣了……我们从来没见过有人那样对待阿历克斯,所以有些失态……非常抱歉!”   希茨菲尔觉得这是一对活宝。   所有考核都是最高分?   这种时代背景孕育出来的学霸居然还能保留如此活泼的个性,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文明的奇迹。   “你们在队伍里的职务是什么?”她问他们。   “我?”皮蓬指着自己。   “我是突击手,赫姆是医生兼验尸官。”   “至于阿历克斯……”   他看向格瑞姆,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视。   “如果他没那么喜欢忘东西,那他大概可以当个书记官或者考古员吧~”   然后非常没有眼色的发出一串大笑,被戴眼镜的赫姆用力拽回去,关上了门。   “他们总是这样?”   希茨菲尔看向格瑞姆,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尴尬。   好像他早已习惯了被这么嘲笑。   “从我见到他们的第一天起。”   很冷静的回答,伴随着震动以及鸣叫。   车厢缓缓朝前移动。   点点头,希茨菲尔也打算回自己的卧铺了。   虽然只是几句话,但她基本已经了解了这些人的职务和性格。   至于为什么格瑞姆这样看起来高大却没什么能力的人会被一起安排进来,这个她猜测一定是有额外的原因。   也许是他的现灵够独特。   她打算待会直接问夏依冰。   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多看看,希茨菲尔就感觉自己被抱住了。   “我好想你。”   沙哑的声线在耳边炸开。   最直白的话语,起到的效果也最直接。   和开车的时候比简直换了个人。   希茨菲尔心跳加剧,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她能感受到箍住自己的手臂用了多大力气。   也能感受到对方整张脸都埋在自己头发里,在透过发丝深嗅着淡香。   脸颊烧的就像有火炉在烤。   完全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回应。   “怎么样。”   终于嗅到这朝思暮想的香气,夏依冰脸上充斥着满足。   “给你的袜子有好好穿吗。”   因为某些限制,她只有在完全封闭的私密空间里才敢抒发心底的情感。   她憋坏了。   所以反弹也更激烈了些。   而希茨菲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依稀回忆起了那片红枫叶林,想起了她在归途坚定的那番信念。   “我……一直穿着。”   她的嗓音有些发颤。   “它们一直紧贴着我。”   “就像你一直在我身边。”   ————————   感谢:爱丽大战擎天柱、牙雀牙雀牙、九起一、slicss、小指轻翘、无悔的抉择、第二噩梦、fly音缀、澜天白雲、书客84130282330、暮雪秋殇、女同学有个卵用、木天蓼、大蕾米、翠竹泣墨痕、科尔21344……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要在如此紧张的悬赏月里构思、调整新一卷的剧情真难啊……算是个考验,总之会继续加油努力的~棒棒个棒! 第四章 隐患   仅就这段隔离期,在无聊的时候,夏依冰没少看那些爱情故事。   但她发誓,她所看到的、一知半解学会的任何一句所谓情话,都不如少女说的效果更好。   如果说之前的她——她胸腔里的那颗心已经足够火热,在看到少女的那一刻起就在熊熊燃烧,那么,在希茨菲尔这样说完之后,她怀疑自己的心脏和大脑都在融化。   有一部分……身体里的一部分器官好像在这一刻拔高到难以感受的超高温,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完全没有任何念头驱动的情况下,她的双手就自己将少女翻转过来,侧开鼻尖贴了上去。   品尝了香味之后就该品尝熟悉的甜。   这理所应当。   希茨菲尔从决定要那样说的一刻起就已经预见到女人的反应,但她还是被如此具有侵略性的举动下了一跳。   身体被搂住,躲闪不成。她在僵持了一会后索性放弃,开始按照自己看过的一些画面尝试着、模仿着,主动回应这种侵略。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是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感受过的。   五官发胀,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涌。精神意识舒服的要从躯壳飘散出来,摇摇晃晃的遁入虚空。   夏依冰的状态和她差不多。   虽然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主动的一方——毕竟在她看过的所有故事里,身高体型占优的一方总是承担类似的角色——但她显然忽略了自己压根没有任何经验。   在这方面,她同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菜鸟。甚至可能还不如希茨菲尔,因为她连比较“越界”的画面、描写都没有看过。   情感上的、身体内部涌起的本能让她觉得接下来应该进入另一个步骤,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脑海里全是少女迷醉的容颜。   以及她之前说的。   就像你一直在我身边……   从这句话里锁定描述的主体,再顺着主体理清逻辑。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的手——绕过少女腰肢,正好放在她身后的手,已经自觉将深黑裙摆提拽起来,像捏抹布一样一节一节的叠在掌心里,揉成一团。   如此,有些风情就自然露出来了。   因为角度的关系,夏依冰看不到。但她可以想象,随着自己现在的举动,少女那双修长、笔直、匀称,堪称恰到好处的腿……包裹着自己相赠的黑丝裤袜,正在一点一点的露出全貌。   从保守到极致的,几乎近似于修女长裙的禁锢之中显露出来,尽情释放应有的魅力,尽情呼吸明媚的空气。   难以抑制的,她直接伸手按住了被裤袜包裹都小穴。   那个感觉,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丝滑柔嫩……   “唔……”就在这时,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哀叫。   是的——哀叫——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能分辨出来,但她就是本能那样想了,希茨菲尔并不对此感到高兴。   于是所有的火热瞬间褪去,她就像是从一场极致的美梦里清醒过来。松手,转移扶住对方肩膀,拉远至少一步距离,稍微低头打量着她。   “希茨菲尔……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伸手按住太阳穴和半个额头,希茨菲尔龇牙抽着凉气。   一开始感觉是挺不错的,很像那些前世她所看过的乱七八糟小说里的描写。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随着女人的举动越发激烈,她突然就开始感觉到不适。   各种不适。   一开始是脖子。那儿好像有一根绞索,在越收越紧,到刚才对方松手之前勒的她有些呼吸困难。   然后是刺痛。从被勒住的脖子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上蔓延。没有任何悬念的传递到脑子里,连带她的脑袋,两只眼睛都开始刺痛。   最激烈的时候,她的眼前因为疼痛是一片漆黑。什么东西、景色,连近在咫尺的女人面孔都看不清楚。   哪怕现在逐渐舒缓下来,她还是出了不少虚汗。站都站不稳,要被搀扶着挨到床边坐下,各种痛苦才能舒缓一些。   “好些了吗。”   在这过程中夏依冰一直在照顾她,她还使唤皮蓬去找乘务员要来了热水,检测过毒性后给她喂下。   “好多了。”希茨菲尔喝完热水打了个嗝,看到她一脸紧张担忧自责的表情,就开了个玩笑:“我真怀疑哪天会因此把脑子炸掉。”   “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希茨菲尔。”夏依冰严厉的说道,“你这种情况应该和你之前跟我描述过的,从你……那个后方延伸出来的东西有关,这是不正常的,它有可能威胁到你的生命!”   她并不觉得刚才的事没能进行下去有任何可惜的地方,而是立刻陷入到担忧当中,害怕这种症状还会再次出现。   “这又涉及到形而上的东西了。”希茨菲尔靠在枕头上摇头,“或者和激素分泌有关?……反正都是我的知识盲区,现在着急也没有用。”   两人的话像是打哑谜。纵使现在有人偷听,他们也休想理解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指的是少女左眼的异变。   这只眼睛的后方延伸出了许多细小的触须,在已经将大脑改造的情况下,它们试图占据这具身体。   但被佩戴在少女脖颈的黑皮项圈拦截住了,卡在那儿无法下去。   希茨菲尔猜测,她刚才的不适应该是……那种感觉太刺激了,导致有太多血液往脑子里涌,反而是在给它输送能量。   所以左眼和项圈就开始激烈的对抗,以她的脑袋作为战场。   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   明明被玩弄过很多次,高潮过很多次,但唯独这次,感觉太刺激了。   以如此严谨的态度去辩证这种事好像挺羞耻的,希茨菲尔不愿意多说,总想转移话题。   “你会将这件事告诉年轮的,对吗?”夏依冰依然严厉的盯着她。   “这关系到你的健康和安危,你最好这么做,让它们给你制定治疗计划。”   她是真的很担忧少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少女之前被玩弄这么多次,唯独这次出了意外。   但这种程度的情绪波动就这样了,那……暴怒呢?哀伤呢?其他类型的极端情绪呢?   会不会比现在更糟?   这都是需要确认并建立预防机制的,可容不得丝毫马虎。   “我……好吧,我会跟她说的。”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她并不是太过担忧此事。   因为早在南辛泽的时候她就尝试过主动沟通左眼的力量,结果是她成功了,尽管那可能只是很多份力量中最微小的一份。   有一就有二,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彻底掌控这只眼睛,顺带把项圈从脖子上摘掉。   而且其他类型的极端情绪,她认为她是经历过的。   左眼在那些时候并无异常。   但夏依冰担心,她索性就顺着好了。   因为她能看得出来,她很自责。   她认为之所以激发了自己体内的这个隐患,是她的责任。   尽管这么理解好像没什么问题。   唔。   确实是她隔着丝袜刮自己穴口……刮出来的。   希茨菲尔觉得事情有些荒唐。因为被欺负的是自己,躺下的也是自己,到头来却是她在安慰夏依冰,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不过她也不排斥。   因为看着坐在床边,唇角下瞥,摆出一副做错事情,委屈姿态的妩媚女人,她确实也觉得这幕场景非常养眼。   这样的夏非常可爱。   “现在可以换话题了么?”她舒了口气。   “比如阿历克斯先生……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把他安排进你的队伍。”   “这个我也不清楚。”   夏依冰还是心事重重的看着她,虽然在回答,但明显还在担忧她的眼睛。   “但他的调令是维尔福亲自签字的,你可以像信任伊森那样去信任他。” 第五章 机会   从车站出来的时候希茨菲尔看到了伊森,他和扎菲拉站在一起,后者的银发马尾辫在人堆里面非常好认。   “没出什么意外吧?”   “没有,甚至没看到任何好戏。”   “那就好,接下来怎么安排?”   交接完情报,两人看向夏依冰。   因为只有小队队长才有资格知道全部的任务细节,就好像夏依冰开始对其他人隐瞒归程路线。   “皮蓬、赫姆、阿历克斯继续跟着我护送希茨菲尔回总部。”夏依冰低声说道,“你们两个带着阿什莉去鸢尾花街,马普思自己回去应该没有问题。”   “我也得到任务了哦~”戴伦特举手,“上面要我一直跟着她——毕竟从程序上我才是她的正经搭档。”   皱眉看了他一眼,夏依冰点点头,“那你就跟我坐一辆车吧。”   安全局为他们准备的车子规格挺高。   看上去就彰显华贵的老爷车版型,还是加长过的,后座足有两排座椅。   他们各自上车,分两路离去。一直到车尾灯消失在绵绵细雨里,对面的街角,一个穿的破破烂烂,像是乞丐的老头才摆脱那副一动不动的状态,身影在黑暗中化为一群乌鸦。   希茨菲尔还是第一次从这种路径进入安全局的地下总部。   之前她见识过两条路径,分别是下到地下车站后顺着通道找废弃电话亭——那其实是伪装的电梯。还有就是在黑市内部,有些店铺后面隐藏有楼梯,顺着也能直接下去。   但这一次,她感觉自己是走的“正门”。   漆黑色的轿车在城区行驶,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它的油漆涂料和其他车子略有不同。   反光性更弱,如果是恰好驶入一长段的阴影里,不仔细看几乎分辨不出它的轮廓。   这种情况在他们驶入一座桥洞后被复述了。希茨菲尔眼睁睁的看到后视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辆款式、牌照一模一样的黑色轿车,下一刻她又感觉车底一震,整辆车好像突然坠入一个超级下坡。   那是一扇活板门。   水泥钢筋浇筑,压在隧道马路的正中间。轿车开过来的时候门板开启形成下坡,待他们一头钻入露出的深洞又飞快合上。   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三秒,希茨菲尔可以想象,那辆莫名多出来的同款轿车或许也是这么钻出来的。   如果恰好有人在监视他们的话,那些人绝对想不到,就这几秒功夫,从隧道开出来的车已经是另一辆了。   “到了这里差不多就可以放松了。”   地下通道里每隔两米就有吊灯,光芒照的隧道通亮,夏依冰的紧张情绪有所缓解。   “这里是正门?”希茨菲尔提了一句。   “不不这里才不是呢!”皮蓬在后面插嘴,“我跟你讲,你绝对想不到安全局的正门在哪——下面一共有两个大门,一个在码头,一个在——”   “皮蓬!”夏依冰、格瑞姆、赫姆几乎同时对他低吼。   “我闭嘴。”皮蓬抖了一下,立刻伸手把嘴捂上,同时有乌龙不清的话从下面传来:“好……闭嘴就闭嘴……”   希茨菲尔忍不住弯嘴笑了起来,看着前方蜿蜒的道路,心情比之前也好了许多。   不管这些人有多少本事,至少相处起来还算轻松。   皮一点不怕。怕的是又皮又固执,对权威缺少敬畏之心。   从这点来看,扎菲拉挑选队友的眼光其实还行,她挺为夏感到高兴。   道路很快开完了,来到一扇钢铁浇筑的大门跟前,夏依冰拽着少女下车,来到一个小窗口前。   “任务代号190821。”她说,“执行人代号,夏夜的刀鬼。”   “代号确认。”良久之后,里面才传来这么句冰冷的回应。   夏依冰又拉着少女上车。在这过程中,那扇钢铁大门缓缓朝着两边打开,发出令人牙酸的难听动静。   那应该是齿轮和缆线摩擦的声音。   希茨菲尔尽力分辨着。   他们下来的地方是桥洞隧道,拐弯一直朝右开,方向上是越发偏向市中。但是前后加起来只行驶了不到十分钟,这个时间就算开直线也不可能抵达市中,也就是说只开了一半距离。   “这里是河底?”她问了一句。   “感觉很敏锐嘛。”夏依冰扬眉,“怎么分辨出来的?”   “方向感,而且这里的空气确实不太一样。”   “很好。”夏依冰看上去非常高兴,“待会你就这么表现,我保证谁都动不了你。”   “所以你们护送我回来的原本目标是什么?”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监视。”夏依冰吐出两个冰冷的词。   “这是一部分人的想法……他们还惦记着你的另一个身份,想要把你‘保护’起来。”   希茨菲尔稍微有些不太舒服。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在很多人眼里,她可能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物品。   就和已经失窃的咆哮之书、神秘断剑一个性质。   因为这些东西已经失窃了,他们对自己才这么着急。   “他们是最近才有的这念头么。”   “早就有了,只不过之前被压下去了而已,但这段时间出了不少大问题,搞的很多地方局势都开始紧张……所以——”   她看了少女一眼。   “维尔福也没什么办法。”   “也就是说这次回来后我会暂时失去自由。”希茨菲尔神色平静。   这是很显然也是她早有预见的,她很轻松就接受了现实。   “他们打算派谁来管我,是就把我放在安全局?还是交给图书馆看着?”   其他三人在后面都很惊讶。   为她的敏锐。   她居然已经预见到自己连鸢尾花街的房子都回不去,这份直觉或者观察力也太夸张了。   “别急。”   夏依冰一边开车一边思索。   “别急,希茨菲尔……这件事可能还有转机。”   “本来他们是想把你关起来的,我是指会让你过的还算舒服的那种。”   “但是你给年轮传递的信息让事情有了变化。”   “她对你描述的那个噩梦很重视,所以这次我们送你回来你立刻就要面对审问。”   “如果你能证明你确实有足够的能力改变某些局势的话,我们就可以从这个方向一起努力。”   “一起努力……尽力给你争取最大的自由。”   “这样。”   希茨菲尔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最大的自由。   连夏依冰都只能这么说,可想而知她是不要再想拥有之前的自由度了。   而她接下来能享受多少自由,全依赖于她是否能证明她有足够的价值。   最佳的破局点就是那个噩梦。   车子驶入停车场,几人下车,护送希茨菲尔一路经过七八道哨卡,一直转的她头都发晕,她才终于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景色。   忙碌的探员,奔波的护士。   这是里好像就是,伊森上次带她下来的地方。   那么不用问,她离内部审务司也不远了。   “我们不能陪着你一起进去了。”   来到熟悉的大门口,夏依冰止步,伸手在少女肩膀上用力拍拍。   “但是放心……这次会议不一般,维尔福在里面,你不要害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希茨菲尔继续点头。   接下来她再次被脱光了衣服,然后被蒙上一层黑布眼罩,将露出的独眼也遮蔽起来。   肩膀被朝一个方向推了一下。   进去之后大门关闭,她被带着往前走了二十八步,然后被抽掉了黑布,面前摆着一张椅子。   一切和第一次来时没什么不同。   她忍不住看向四周,想要从那些低语议论中找出维尔福。   “肃静。”   一个威严的、同时妩媚并存的声音。   “嗯?”   希茨菲尔惊讶抬头。   她认出了这个声音。   那这次审讯,好像是有些不太一般…… 第五章 讯问   审讯的场地应该是一个圈。   这里是圆形的,类似古罗马风格的斗兽场。只不过观众席连同审讯席都隐匿在黑暗之中,只有最中间,希茨菲尔站立的地方被一束白光狠狠照亮。   到底不是第一次来,没有给人提醒的机会,希茨菲尔主动拉开椅子坐下。   这把椅子是特制的。   乍一看,它就像是一台放大版的婴儿车。它和婴儿车的区别就是它没有轮子,而且四根腿都额外延伸出金属零件在地上钉死。   进去的方式是将它打开一半,希茨菲尔坐下后,送她进来的人立刻上前将椅子关死,然后将她的双手双脚都摆在规定的位置。用金属打造的、和椅子本身焊在一起的镣铐锁死。   “你们是怕我变成怪物?”希茨菲尔忍不住吐了句槽。   给她戴镣铐的人偏头看了她一眼。   面无表情。   眼神冰冷。   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眉头皱了下,希茨菲尔突然觉得夏依冰对局势的判断还是太乐观了。   有那个人在场的情况都要这样对待自己,这背后在互相角力的东西,可能远远超出他们想象。这下看来又要让不少人欣赏自己的身体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   就在这时,左侧的黑暗里传来一个有些阴柔,被刻意拉长的男人声音。   “我们接到指控,说你私通日蚀教会的邪徒,为他们提供情报庇护。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应该是疑问句。   但他用的却是句号的语气。   周遭的议论、低语在这一刻被压到最低,希茨菲尔感觉有千百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盯着自己,就像在舔舐自己全身。   用余光看了眼身后,那名护卫就背着手站在那里。   腰间明晃晃的摆着枪套……当然,以这家伙的体格,就算不配枪也不是没带武器的她能对抗的。   “这是诬蔑。”回过头,希茨菲尔用很轻、但足够清晰的声音说道,“我要求和他当面对峙。”   “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承认。”左边的人再度轻蔑的哼了一声,然后用较低的音量吩咐一句:“带他上来。”   后面隐约传来“咔”的一声。   应该是开门。   然后就是很轻但很密集的脚步声。   全部加起来,至少三人。   “哐”的一声巨响。希茨菲尔扭头向左,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的白光多出来一束,额外从黑暗中照出来第二把椅子。   椅子的规格和她相同,那里正锁着一个衣衫褴褛,看样子已经被折磨过很长时间的瘦弱男人。   突兀的强光照射让男人双眼刺痛难忍,他想挣扎,却无奈手脚都被锁死,只能紧逼着眼睛,不断摆动脑袋来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比尔-克洛莫——”   那个阴柔的声音又开始了。   “将你之前招供的内容再说一遍。”   比尔-克洛莫……比尔-克洛莫?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希茨菲尔觉得有些耳熟。但她怎么思索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我……我不知道……”男人蠕动干裂的嘴唇,“我很渴……可以给我喝点水吗?”   “哗!”   话音刚落,一只装满水的木桶就从他头顶倾倒下来。猝不及防遭受这样的对待,他当即扭动脖子想要躲闪,却怎么都躲不掉——倒水的人就是故意瞄着他的额头。   而且他倒的并不快。   水流以一种均匀的,甚至有些美感的状态不断浇灌下来。操控它的显然是个老手,居然能一直让水流盖住受刑者的整张面孔。   “我……不是……噗……咳咳!我不……不要了……不要了!!咳咳咳咳——”   在一开始,比尔-克洛莫还能勉强说几句话。   但随着他憋气的时间越来越长,那里很快只剩下咳嗽,还有拉风箱似的凄厉哮喘。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五分钟。   希茨菲尔在心里数的。   300秒。   一秒不多。   一秒不少。   刑罚结束,男人全身被水浸透。   现在可是冰月,这里面的温度也不像是烧了暖炉。   她看到他一边喘气,整个身体还在剧烈发抖。   “现在,克洛莫先生。”阴柔声音轻笑一声,“我想你应该不口渴了。”   死寂。   至少在这一刻,除了比尔-克洛莫的喘息声,希茨菲尔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是的先生……”椅子上的重刑犯不敢再提什么要求,“我会告诉您的……您想从我这知道什么?”   “将你对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指控内容再说一遍。”   “艾苏恩-希茨菲尔确实是为数不多接触过断剑的人。”他立刻说道,“我家老爷在接他们回来的时候曾试探过她,问她能否将断剑的处置权交给自己,结果被她直接拒绝。”   是他?   听到这里,希茨菲尔脑中闪过一道寒光。   她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当初,第一次见到水晶海案的委托人,莫里森-斯凯——也就是斯凯男爵的时候,在那座偏远郊区的小教堂里,就是一个叫比尔-克洛莫的小胡子仆人陪在他左右。   他是斯凯男爵的人。   但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而且听上去,就是他诬蔑自己私通邪徒?   “希茨菲尔小姐。”声音转而针对她。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我不认为仅凭这种程度的指控就能给人定罪。”希茨菲尔平静说道。   “而且我要纠正,那不是‘试探’而是‘收买’。莫里森-斯凯试图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直接隐瞒发现断剑的情报。”   “隐瞒情报?”   “也就是告诉所有人我从未见过那些东西,从这点来看,我觉得你们与其怀疑我,还不如多问问他当初是怎么想的……”   “她胡说!”   比尔-克洛莫突然嘶吼着打断她。   “老爷绝不是那种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他那么提议正是想将所有碎片转交给中央大圣堂保管!他不信任其他人!这么做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   倒打一耙是吧。   希茨菲尔直接气乐了。   这一刻她真是无比庆幸当初连赏金都没有要,不然现在还真是说不清楚。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希茨菲尔小姐,你确实是为数不多的,在我们这个系统之外的,知道那些东西,并且恰好都和它们有过近距离接触——甚至还要超出关系的人。”   声音在场地内悠扬回荡。   “如果说有谁最有可能私通邪徒,告诉他们这些东西的情报,推测出它们被藏在哪儿,那个人也只能是你……”   “抱歉。”希茨菲尔打断他,“我想问一下,东西失窃是什么时候。”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   就在希茨菲尔想再继续问的时候,声音说道:“……你竟敢打断我的话?”   里面蕴含着羞恼、惊怒,以及浓浓的不可思议。   “是昨天。”   就在这时,那个最开始喊“肃静”的妩媚声音又说话了。   “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好吗,维斯塔?你或许可以每天花二十个小时研究这些,但我们不行,我们很忙。”   这是年轮的声音。   希茨菲尔十分确定。   带点慵懒。   带点魅惑。   仔细听,其中还夹杂着轻微的沙沙声,就像树枝和叶片在微风吹拂下发出的摩擦。   太有特点了。   听过一次就不会忘。   四周响起一阵低笑。   整个空间的气氛因此变得有了人气。   但希茨菲尔不会忘他们之前是怎样保持沉默的。   是在年轮开口之后,他们才敢笑。   “直接点吧,希茨菲尔。”年轮又道,“……昨天有不少非常重要的收容物件遭到失窃,且犯人和东西到现在没找到,这是必要的审查流程。”   “当然了,直接从水晶海案推敲你和这件事有关肯定是站不住的。因为这一切谋划实施的时候你甚至不在维恩,你身边也有安全局和我派去的人一直盯着,你不可能有机会把消息传递出去。”   希茨菲尔翘了下嘴角。   这番话可以说是毫不留情,全盘推翻了“维斯塔”——也就是阴柔声音的审讯逻辑。   “但这不代表你就能完全洗清嫌疑。”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神秘未知……就比如梦境,那灰雾里的氤氲依然是未解之谜。”   年轮话锋一转。   议论声再次蛰伏下来。   “我下面问你的问题,你要确保诚实回答。”   “……我做好准备了。”   希茨菲尔轻轻吸了口气。   “你在捎给我的口信里说你做了噩梦,请将它大致复述一遍。”   “我看到了死亡。”   希茨菲尔跟着开口。   “大地开裂,河床干涸,人类的骸骨堆积成山。”   “在一片文明的废墟上有一株漆黑巨木,它的枝桠像是以乌云为冠,根须像血管触须在地里扎根。”   “它在汲取万物的养分。”   “我看到它在风里起舞。”   话音刚落,四周猛地响起一阵嘈杂。   希茨菲尔努力分辨,大致听到有人在低声说“不可能”、“不可思议”、“一模一样”、“嫌疑”……之类的词,具体说的什么倒是听不太清。   “肃静。”   年轮再度开口。   待到嘈杂平息,她用极其严厉的语气继续质问少女:“当时你在做什么。”   “在睡觉。”   “你不是有不眠症,无法睡着的吗?”   阴柔声音又响起来了。   “我有欲念邪神的戒指。”希茨菲尔看向左边黑暗,“靠着这东西每周可以入梦一次……”   “你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声音放大。   “我申请了——手续齐全。”   “谁批的手续?”   “维尔福先生。”   “原来你们都是……”   “他们做过很多次实验,确定这枚戒指的力量大致只能催眠一只金花松鼠。”希茨菲尔再次打断他,“威力是不是很大?这么厉害的神器,我觉得你一定想知道它的全名……”   嘈杂再起。   这一次就是因为恐惧了——没人想听到那些可怕的名字被念诵出来。   “她在威胁我!”   声音愤怒的吼道。   “你看看她——年轮!”   “不做调查就发言确实很不合适。”年轮声音听起来非常愉悦,“我要是你,维斯塔,我就闭嘴。”   阴柔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也不知道是觉得丢脸,还是摄于年轮的威势。   “在你做梦的这段时间里,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年轮继续问希茨菲尔。   “没有。”   “任何声音都没有?”   “任何声音都没有。”   “你也没接触到任何不祥的东西。”   “没有。”   “醒来后,或者入梦前,这几天都没有,而且也没有接触过奇怪的人。”   “没有——从格林镇回来后我就一直住在那,中途甚至没出过门。”   “那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砰”的一声闷响。   听上去像是盖章的声音。   “休庭吧。”   她听到年轮叹息一声。   “这件事不是在这里能研究出来的。”   “你应该去隔壁。”   “污染检验司。” 第六章 梦境溯源*   这句话落下,四周传来一阵“咔咔咔”的脆响。   随着发生的变化就是光芒大亮,场馆内所有的灯光都被打开,照印出那些坐在螺旋台阶上,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人。   希茨菲尔左右观察一番,发现在底层圆圈的四个角——也就是0点、3点、6点、9点的方向分别有一个高高伫立的台子。   正对她的台子上正站着年轮,她这次穿的是黑纱裙装,看起来另有一股神秘气质。   发现希茨菲尔在打量自己,她蒙着面巾,仅用露出来的眼睛对她使了个眼神,下巴点了点前门的方向。   出去谈的意思吗。   希茨菲尔迅速领略,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除此之外,她在右边的审讯台上看到了维尔福,在身后的审讯台上看到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袍侏儒。   后者不用问绝对是普丝昂丝。所以她很惊讶,一方面惊讶这些人居然全都在,另外好奇开头自己被刁难的时候他们怎么没有发声。   莫非那个什么维斯塔还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普丝昂丝都等于是梦城校长了,整座维恩港除了白影宫,还有什么东西是能让她怕的?   抱着这样的疑惑,她着重扫向左侧高台。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憋着脸颊,又高又瘦,留着一头灰绿色短发、身穿深灰色礼服的男人在瞪着她。   他应该是很恨她的,嘴唇抿的那么紧,脸上的法令纹格外突出。发现她看过来之后立刻眯起双眼抬高下巴,拿起手杖就转身走过来。 “陛下允许我单独再询问你一些事情!”等到这个地方只剩下他们两人,男人慢慢说到。 他的眼神细细打量这少女姣好的胴体,嘴角有些放肆的咧开。 “请吧。”希茨菲尔更要命的事都经历过了,单独的拷问她觉得也就那样。 随后男人招呼来了自己的手下,带走了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的双手被绑在一起,固定在从天花板上垂下的一个巨大的铁环上,她整个上身的重量都有她被吊起的手臂支撑,使她整个身体狗一般地跪着。 她的全身都被剥光处在三个侍从之间。第一个仰躺着,平行地处在希茨菲尔的下方,他的腿分的很开,正好放在她的膝盖边,这使他的脸正在年青的俘虏巨大的乳房的下方。 每只手都紧紧地握着一只乳房同时疯狂地挤压,揉弄着它们。巨大的园球由于他淫虐的念头时而被压平时而又被粗暴地压到一起。他的手指掐压着多茜拉成熟的乳头,每一次挑逗的拉扯都引起她整个身体的颤抖的挣扎。 希茨菲尔的双手被绑在一起,固定在从天花板上垂下的一个巨大的铁环上,她整个上身的重量都有她被吊起的手臂支撑,使她整个身体狗一般地跪着。 她的全身都被剥光处在三个侍从之间。第一个仰躺着,平行地处在希茨菲尔的下方,他的腿分的很开,正好放在她的膝盖边,这使他的脸正在年青的俘虏巨大的乳房的下方。 每只手都紧紧地握着一只乳房同时疯狂地挤压,揉弄着它们。巨大的园球由于他淫虐的念头时而被压平时而又被粗暴地压到一起。他的手指掐压着青涩的乳头,每一次挑逗的拉扯都引起她整个身体的颤抖的挣扎。 他不断地将双手环抱着希茨菲尔的后背将自己拉起,将他的嘴重重地落在希茨菲尔暴露的乳头上,就像一只饿急了的幼兽,他残暴地挤压着她的乳房,吸着她,仿佛想要把她吸干。 希茨菲尔无助的尖叫被堵在嘴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咕噜声和呻吟声。第二个侍从站在她的面前,裤子褪到了脚踝。他的手牢牢地抓住她的灰发头颅,将他的阳具缓缓地在她的嘴里抽进抽出,每一次进入都令他的家伙直达希茨菲尔的喉头,阳具胀满了希茨菲尔的嘴,令她只能通过鼻子沉重地呼吸。她的唇紧紧地缠绕着巨大的阳具,阳具一次又一次地贯穿她的嘴,但她却不能作任何抵抗。 而在她背后才是她不断颤抖和呻吟的主要原因,另一个侍从蹲伏在她的背后,粗糙的双手环饶着她的秀腰。他旋转着不断将他的阳具刺入,恶意地奸辱着她。 他的阳具越来越深地刺入她的毫无防御的密道,令她的臀淫猥地起伏扭动。每一次强烈的刺入都令到被绑着的姑娘发出一声抗拒的呻吟。 “啊,希茨菲尔”愤怒的侍从喘息着说:“我要好好地给你上一堂礼貌课,母狗。”说着他继续干着这个少女侦探。 这个侍从越来越快的抽插,希茨菲尔开始狂野地扭动,令她的头上下左右地摇动,更加深了第二个侍从的感觉。 就想一只将要爆炸的气球,压力开始越来越大。二个男人的每一次刺入都令她以反抗的扭动作为回应。她的反抗反而令男人们更兴奋,邪恶的感觉螺旋上升。 然后,几乎就在希茨菲尔意识到什么将要发生的同时,她开始狂野地呻吟,抵抗地发出无意义的咕噜声,两个男人开始弓起背,兴奋地起伏着。 感觉到了将要到来的潮水,她身下的第一个男人,紧紧地搂住她的后背将一个乳房插入他的嘴,以他全身的力气吸吮着她。这时,希茨菲尔开始号叫,知道她无法逃脱。 感觉越来越强,在一个充满紧张的寂静之后,两个男人同时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声,同时在她的身体内部发射。 精液流满了希茨菲尔的嘴,流入她的喉咙令她几乎窒息。她面前的男人用手掂起她的下巴,爱抚着她的喉头,令她大口地吞下精液。剩下的精液溢出她的嘴角,顺着她的下巴流下形成一条新的半白色的液体痕迹顺着她修长的颈一直流到她的每一个乳房。 她背后抓着她的屁股的男人继续抽插着,确信把每一滴残留都注入她的蜜穴。“这怎么样,你这个骚货!”侍从幸灾乐祸地说:“也许你还想要更多,也许我让你舔干净我的宝贝?!” 两个男人继续在她的体内释放令希茨菲尔缓慢地前后摇动。她在她的调教者手中被毫不怜悯地轮奸。开始这历程是痛苦而又艰辛的,但是谁着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奸污,她开始缓缓地滑入一种半舒适的状态。当震惊过去,一阵阵狂喜的波涛随着每一次插入涌向她的全身。 刑讯室的铁门打开了,两名赤着上身、穿短裤的警察带进了被反捆着双手的希茨菲尔。这个男人走到希茨菲尔的面前,希茨菲尔费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这个男人长得倒也不错,细长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朝着希茨菲尔笑一笑,打开他的公文包,开始整理起一些仪器来。 希茨菲尔依然是趴着被锁着。这男人在希茨菲尔的背上摸索,然后在腰椎和荐椎附近贴上四个电极。然后他让希茨菲尔戴上一个头箍,上面有四根电线,颜色和腰部的电极颜色一样。 “希茨菲尔小姐,你好。我是罗斯特医师。我的专长是神经科,尤其擅长生理学。今天我来问你的话,你放心,我不会教你皮肉受苦的。" “因为,我想你一定受过严格的训练,对于痛苦的拷问和药物的催眠都有一定的抵抗力。尤其对一些性格坚毅的人来说,你给他越大的痛苦,越会激发他抵抗的心里。你说是不是啊?" 罗斯特医师一面说,一面启动机器。然后拿出一根用纱布捆成的软布棒,又拿起一瓶香槟酒,倒在软布棒上,把软布浸透而成为浅紫色。 “但是,除了拷问之外,难道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不不不,根据瑟兰古人的研究我们知道,人生活的趋力,就是生与死。你也知道我们是不会让你死的,毕竟有很多人在保你,是不是?" 这个罗斯特医师显然是一个当老师的料,滔滔不绝,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在听。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吸满了香槟酒的软布就塞进希茨菲尔的阴道里去。希茨菲尔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但是这个“生"字,其含意就很深远了。只要不死,那就是生了,何必特别还要把它跟死分开来说呢?这其实就说明了,古瑟兰所谓的“生",并不只是个人生命的延续,经过后来更多古人的研究,发现比个人的生命更重要的,是使自己的基因能够传下去,就某个层面来说,如远不死了。" 希茨菲尔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突然觉得从下腹部传来阵阵热流。浸满香槟酒的软布上的香槟渐渐的渗入希茨菲尔的黏膜,希茨菲尔觉得她的黏膜渐渐变成兴奋状态,这种感觉很奇怪。 “所以,延续基因库是头等大事。虽然人类文明进步,但这是物种的本性,不管人类知不知道它一直都在的。所以,本人认为,人的生活的两大趋力,应该是“性"与“死"才是前者主导个人基因库的传续,而后者主导这个个体的存在与否。哦,你的脸开始红了,我请你喝的酒大概已经确实喝到了。那我们可以开始进行我们的事了。" 罗斯特医师开动机器。希茨菲尔刚开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慢慢的,一股欲望从脑子里开始发生,由脊椎传来的兴奋感,使得她的洞口渐渐湿润。火热的黏膜彷佛向希茨菲尔要求着快来解决我们的需要! “所以,我们要请你听我们的话,也是可以由“性"方面来着手的。经由性的刺激与不满,应该可以发挥比“死"更有效的作用。。。。至少应该是一样的。" 罗斯特医师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海底传来的一样。 希茨菲尔开始全身发热,口干舌燥。她知道这一定是那四根电极的作用,可是她无能为力。兴奋的电流一直从她的下腹部冲向脑部,她忍不住开始扭动屁股,花蜜像洪水一样的滴下来,很快就在台子上聚成一小摊水。 希茨菲尔几乎要向罗斯特医师哀求,请他赶快上来插入她。但是她毕竟是阅历丰富的侦探,仍然拼命忍住。固定住四肢的固定器,被希茨菲尔扯得快要松动了。 罗斯特医师笑嘻嘻的看着她,用很佩服的语气说:“虽然女人比男人会忍耐,但是能像你忍耐这么久的女人,我倒是第一次碰到。看来我还要加把劲喽。" 罗斯特医师拿出一支电动阳具。然后把它扭开。电动阳具前端开始旋转。罗斯特医师把它轻轻地放在希茨菲尔的下腹部。 罗斯特医师温柔地在大阴唇外侧游走。满溢的花蜜使得假阳具很顺利地在外面滑动。然后,电动阳具在桃源洞口和肛门之间停住,它发出低声的嗡嗡声,在这会阴处扭动。 “你知道这里叫什么名字吗?会阴。所以顾名思义,这里对性交的刺激是很大的。看,你的花蜜又溢出更多了。" 罗斯特医师不着边际地用假阳具在肛门,会阴,大阴唇,阴部游走,使得希茨菲尔越来越焦躁,洞口里早已泛滥成灾,等着电动阳具来进攻,可是罗斯特医师偏偏不进来。由香槟酒提升敏感度的黏膜,使得希茨菲尔的精神已经接近涣散。 “大概差不多了吧……好,你真名叫什么?" “希茨菲尔……" “哦。住址。" “希茨菲尔庄园,黑木镇,维恩港。" “从格林镇回来后接触了什么?" “……" 罗斯特医师突然把电动阳具插入希茨菲尔的阴道。希茨菲尔发出一声低吟,屁股忍不住跟着罗斯特医师的节奏前后摆动。罗斯特医师很轻地抽插了十多下,又把电动阳具拔出来。 “不要停!" 希茨菲尔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面子。已经火热的黏膜,在贪婪地接受电动阳具的刺激之后,突然拔出的空虚感,使得希茨菲尔用力地向后挺出屁股,想要追逐电动阳具,可是罗斯特医师很快地把电动阳具移到希茨菲尔丰满的乳房上,绕圈圈地刺激着乳头。 “想要吗?乖乖地说出来吧。" “什么都没有。我说的是实话,求求你快一点给我吧!" 罗斯特医师依言将电动阳具在插入希茨菲尔的阴道中。希茨菲尔立刻发出满意的喘息声。罗斯特医师的动作仍然是那么的清柔,这轻柔的动作,及电动阳具微弱的振动,只能使得希茨菲尔的身体更热,欲火一点也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上升。 “咆哮之书和断剑碎片在哪里?" “我不知道真的……用力一点,用力地插我吧!" 罗斯特医师突然又把电动阳具抽出来,希茨菲尔惨叫一声。原来罗斯特医师把沾满花蜜的电动阳具一下子插入了希茨菲尔的肛门。 刚开始撕裂般的疼痛,使得希茨菲尔暂时忘记燃烧的性欲。可是,随着电动阳具的旋转,本来疼痛的感觉,像大便卡在肛门的痛楚,使得希茨菲尔的下腹部更紧张,反而使得前面的洞口又分泌出更多的花蜜。 罗斯特医师又反复询问了两次,确定了希茨菲尔的证词没有前后矛盾。希茨菲尔已经快要发疯了,前面的洞渴望有东西的插入,但后面的电动阳具在直肠里扭动,奇异地稍微缓解了前面洞口的欲火。但是兴奋却是加成的。 在罗斯特医师还要问第三次时,希茨菲尔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叫道: “我不行了,快来干我吧!快来干我吧!" 罗斯特医师露出微笑,以胜利者的表情看着希茨菲尔。然后拉开裤子拉,露出早已坚挺的家伙毫不费力地就插入希茨菲尔的下腹。 希茨菲尔的脑中受到很大的冲击,这冲击是因为塞在直肠的假阳具,被罗斯特医师的家伙一顶,直接冲击到直肠,这种内脏的冲击使得希茨菲尔几乎要昏过去了。但是在疼痛中,性欲却得到释放,希茨菲尔的下腹部开始痉,达到一阵小小的高潮。 罗斯特医师开始缓缓的抽动。两条阴茎分别刺激着阴道壁和直肠的括约肌,敏感的黏膜接受着硬如钢铁的肉棍摩擦,很快的就提升到最高点。 罗斯特医师享受阴道壁紧紧吸着阳具的痛快感觉,惊异着希茨菲尔的身体,在分泌了这么多花蜜之后,还能这么紧地夹紧他的阳具。而且随着活塞运动,在直肠里旋转的假阳具隔着一层薄薄的肠壁同时也刺激着他的肉棍。 “啊……喔……啊……" 希茨菲尔不停地喘息,呻吟,虽然四肢被固定,但是细腰不停地收缩,屁股也随着活塞运动前后追逐。在她的脸上在也看不到冷静的光芒,只看到野兽一样的眼睛,燃烧着情欲的火焰。 “唔……" 罗斯特医师的屁股越动越快,希茨菲尔的叫声也越来越大声。突然罗斯特医师用力抓住希茨菲尔的腰,向前尽量地深入希茨菲尔的体内,把他的精液射入希茨菲尔体内的最深处。 希茨菲尔发出一声尖叫,下腹部剧烈地抽搐,彷佛要把男人的阴茎和精液全部吸入体内。在强烈的前后夹攻之下,希茨菲尔在痉中失去知觉。 旁边的男人脸色阴沉的让罗斯特医生停手,然后把希茨菲尔丢回了拘束椅,招呼着手下离开了。   等希茨菲尔从昏迷中醒过来后,守卫过来给她打开镣铐,将她从椅子里引导出来。   希茨菲尔看了眼左边。   椅子是空的。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比尔-克洛莫人已经没了。   “希茨菲尔!”   出来之后,夏依冰第一时间迎上来,按照朋友的礼节和她搂抱了一下。   “我听说里面的情况了……难以置信他们居然敢这么干,你不要紧吧?”   “没什么难受的。”少女点头,“感觉还挺舒服的,反正我是什么也不知道,该说的都说了。”   “舒服啊。”妩媚的声音分开人群,窈窕树人款款走出。   “你对丹尼尔-维斯塔拥有怎样的力量显然没有概念,如果不是这次临时换成我来主持,他是敢把你折磨半死的,可不会这么温柔,说不定你的指甲都会被拔掉几根。”   “他到底是谁?”   “维斯塔家族不经商,但谁也不敢小看他们。”年轮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根烟枪,吊着手臂在那里把持,“因为他们一直负责王子公主的教育工作,萨拉超过一半的法律都是由他们修订完成。”   “其中丹尼尔-维斯塔更是身份特殊,陛下当年就是跟他学的道理。”   “这个人现在统管着大半个司法部门。”夏依冰在旁边补充,语气里俨然对其充满忌惮,“他是前不久才复出的,费迪南德留下的职务被他接过,权力混杂后还要远远超出……你之前经历过费迪南德的事,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讨厌他的人比费迪南德只多不少,尤其是在我们内部,没有任何探员会喜欢他。”   “人们讨厌费迪南德只是因为他太冷酷,程序上倒是跳不出毛病。”年轮哼了一声,“但维斯塔嘛……你有空了可以问问这只小狮子,她有多少同僚是被折磨后死在这人手里。”   “平衡权力的产物吗。”希茨菲尔大致能理解这其中的关系。   很简单——安全局,也就是影狮,这支秘密警察部队拥有极大的特权,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可以不经过汇报私自决定如何处理局势。   但权力太大并不是好事。任何时代背景,任何王朝都会自然衍生出另一股力量来平衡它。   你不经过汇报自行处理了,把事情摆平了,可以。   但是这件事里你占据多少功劳,你又犯了多少错,你的决定在结合所有客观条件考虑后到底是不是最优解……这些同样要在事后被重新翻开讨论。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我也认了。”夏依冰语气异常冰冷,“但他经常以‘失控’为借口诬蔑探员,怀疑他们会叛逃,会变成怪物。很多人之所以出意外都是被他逼的,他们本来不至于落到那种下场!”   “维斯塔的权力是有些大了。”年轮点头,“纯粹从武力角度考量,有燧石骑士团的制约已经足够,那些疯子可是不会背叛任何人的……所以我才会过来,我也很好奇他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一出,除了夏依冰和希茨菲尔,旁边围着的几个人,皮蓬、赫姆、格瑞姆立刻后退一步,脸上表情分外惊恐。   希茨菲尔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年轮最后提到的“他”,说的恐怕是萨拉七世。   ……也就只有木人族的首领敢用这种语气讨论他了。   其他人——任何人胆敢这么干,基本都是杀头的重罪。   皮蓬立刻扭头朝四周张望。   还好,那些陪审的都知道避嫌,从看到他们聚在这开始就远远绕开了,倒是不担心被人听到。   “希茨菲尔!”   一声呼唤,伴随着的是维尔福有些臃肿的身影。   “局长。”一众探员对他行礼。   “放松点。”维尔福点头,然后看向灰发少女。   “很抱歉开始没有帮你拦住某些事,但我相信你看得出来,这是另一种层面的力量在后面角力……”   “我看不出来,也无所谓。”希茨菲尔立刻说道,“我对政治一窍不通。”   “不然我为什么总说她聪明呢?”   维尔福露出灿烂的笑容,指着少女,用炫耀女儿的表情瞥了眼年轮。   “好啦,我知道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会有这场审讯。”   少女点头。   这确实是她想知道的。   “是因为断剑和咆哮之书失窃?”   “当然不是维斯塔那个蹩脚的借口。”维尔福哼了一声,“他纯粹是找不到犯人想捞羊顶罪,这个老东西……拉不出屎还占着茅坑!”   司法上的权力之前有一部分是在费迪南德手里,费迪南德虽然和他不对付,但总比现在这样好得多了。   其他人顿时掩饰性的咳嗽起来——维尔福说的未免太直白了。   “不止吧。”少女眯眼。   “如果只是这样,比尔-克洛莫可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莫里森斯凯把他丢出来当弃子,不然今天坐你旁边的就是他自己了。”维尔福点头,“没出事的时候这些东西都好说,但现在断剑丢了,他必须想办法给自己撇清嫌疑。”   “所以就诬蔑我?”   “你得习惯和这些商人打交道。”维尔福竖起一根手指。   “记住是商人,而不是贵族。”   “继续说之前的。”话锋一转。   “不过这件事就不适合在这里说了。”   “跟我来。”   “先去污染检验司。”   ……   二十分钟后,希茨菲尔躺在污染检验司一件密封病房的床板上。四肢、脖子都被皮带固定,刚穿上没多久的衣服又被脱了。   “我能问一下西绪斯博士去哪了吗。”   她冒着冷汗,看向正在给她调配注射液的粉毛小护士。   “为什么如此重要的治疗是一个护士负责?”   “看不起我?”   律希尔猛地转身,注射器针头在灯光下反射寒光。   “不怕告诉你,如果不是为了侍奉博士,我的本领足够单独拉个诊室出来,你完全不需要怀疑我的能耐,前期治疗由我负责就足够了。”   “年轮呢?我要见年轮!”   她越是这么讲,希茨菲尔越是感觉她不靠谱。   哪个正经医生会喜欢挠别人脚心的?之前角色扮演可给她玩得够呛。   就刚才脱她鞋子的功夫,她的右脚心又被律希尔刮了一下,反正她是彻底不会再信任她了。   “年轮女士和戴伦特探员在外面聊天。”   律希尔露出一个在少女看来堪称恶魔的微笑。   “放轻松,艾苏恩。”   “只是镇定剂而已,我发誓我不会用这个报你在南辛泽骚扰我睡觉的仇……” 我明明陪你玩游戏还债了!   她刚想这么说就被一针下去,希茨菲尔逐渐挣扎不起来了。   确实是镇定剂。   调配这玩意也确实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   希茨菲尔感觉脑袋发晕。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另一间病房。   天花板挂着白炽灯。   很亮。   但她在药物的影响下却不觉得刺眼,反而转动着眼珠,主动追逐晃动的灯光。   “希茨菲尔。”   维尔福的声音。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平静。”   希茨菲尔说,本来该质疑为什么维尔福也盯着她裸体看,现在却没有感觉。   “好像什么情绪都生不出来。”   “嗯,那应该没问题了……”   维尔福嘀咕一句。   “听好,希茨菲尔。”   “我们之所以这么做,你现在之所以要接受治疗,一切都是因为——你跟年轮女士描述的噩梦,我们并不是第一次听到。”   “……”   希茨菲尔感到惊讶。   她觉得自己应该更惊讶一点,可同样是因为药物,这个程度并不激烈。   “是的,你不是第一个。”   维尔福吸了口气。   “在埃尔纳克镇发生了一起邪祟入侵/污染事件,其中一个感染者对我们描述过他的梦境……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甚至比你说的更详细全面——那个梦其实还有前面的部分。”   “是……这样吗。”   希茨菲尔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   “维斯塔等人猜测你可以从梦境层面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声音很轻。   “或者将一些你所看到的信息,以任何人都难以察觉的方式传递出去。”   希茨菲尔发了很久的呆。   “我还是觉得这很荒唐。”   “很荒唐……对。”维尔福用余光盯着少女的胴体,尽量让语气柔和一些,“但是这种情况肯定是不正常的,我们要探寻它的原因。”   “你们想开发我身为神蚀者的能力。”   希茨菲尔突然明悟了。   是的。   也只有这个可能才会让她受到如此对待。   不管她能力的原理是什么,她可以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感知被邪祟污染的梦。   她做到过。   那她或许可以做到第二次,第三次。   当她能正常掌握这种力量的时候,或许,萨拉就可以利用她来追查那些失窃的物品。   “所以就有了这次治疗。”   维尔福说道。   “我们要试着溯源你的梦。”   “看看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七章 争端:日蚀起源   “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希茨菲尔继续盯着头顶的灯光。   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现实角度考虑,她都不排斥现在的情况。   神蚀者的力量再孱弱,再微不足道,那也是为数不多和“神”扯上关系的力量。从她被确定神蚀者的身份开始,她早就失去了大部分自由。   也就是说,像现在这样被注射镇定剂配合开发能力——这样的事终究是逃不掉的。无论早晚,她总要面对这种情况。   而且她确实很好奇,那个噩梦到底是不是和左眼有关。   “我们先记录下你那些异于常人的地方。”维尔福让她不要那么着急,“放轻松,希茨菲尔……放轻松点,探寻神蚀者的力量奥秘不需要把你的脑袋切开,今天是第一次,可能只需要问点问题。”   “那么我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首先告诉我,从你醒来——也就是从你失忆到现在为止,你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一切异常。”   “异常……”希茨菲尔半眯起眼睛,“我的身体比常人孱弱的多。”   “这是正常的,因为那东西会强迫你的身体配合它,凡人之躯很难承受住这样的折腾。”维尔福坐在病房的一角,快速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继续,希茨菲尔。”   “我虽然不用睡觉,但我的精神会逐渐衰弱。”希茨菲尔再度开口,“刚刚苏醒的第一周,我确信我有比现在强大的多的学习能力和分析能力,可随着时间推移,精神上的疲惫积累增加,这种效率快速跌落到可以称之为负担的地步。”   “这也是神蚀者的典型排斥反应。”房间里突然插入一个额外的声音。   很冷清,但还是可以分辨出声线的稚嫩。   会给人这种感觉的声音主人,希茨菲尔搜肠刮肚,只能想到康特-西绪斯那么一个。   “很多神蚀者,他们并不是主动接纳的这个身份。最早的神蚀者应该是误闯古神遗迹的探险者和游侠猎人。他们因为无知而对神秘缺乏敬畏之心,以为摆在棺材里的东西肯定是死的,然后因为各种意外……要么被神的尸体主动侵蚀,要么因为一次接触而开启融合,导致他们最终变成了可怕的怪物,虽然他们的强大大概率只能保持十几分钟。”   穿着白大褂拉开隔离门,西绪斯冰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希茨菲尔心里一动,问道:“十几分钟是指他们的身体会因排斥而崩溃?”   “你为什么会认为低等生物有资格排斥高等生物的寄生呢。”西绪斯冷笑摇头,“排斥?别傻了……那就是单纯的崩溃,他们全部的血肉、生命精华都被灌输给那些器官以维持力量了,就像强制性在你体内塞进去一台发动机烧你的血,当你血液烧干的时候自然死路一条。”   “那神蚀者为什么能传承下来呢?”   “我要纠正你一点,就是传承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西绪斯走到操作台上,戴上一次性的胶皮手套,开始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只有可以确保稳定流传给下一代的事物才能用传承形容,而神蚀者的‘传承’充满了随机性,你不知道你的后代能否遗传到那份力量,这压根称不上是形成了传承。”   “要是传承可控,我们肯定已经把你们集中在一起看管起来了,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随便发现个神蚀者就大惊小怪。”   “西绪斯。”维尔福挠挠下巴,“你说第一代神蚀者只能保持十几分钟……但希茨菲尔已经活很久了。”   “局长。”旁边传来声音,“你是对此感到很遗憾嘛。”   “哦,对不起希茨菲尔,我不是——”   “我开玩笑的,我不介意。”   “早知道你心态这么好,镇定剂的步骤都可以省略。”西绪斯嗤笑一声,然后才开始回答问题:“是的没错,但那是第一代,人类的身体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那种力量,所以他们崩溃的很快。”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古代墓穴被找到,挖掘。在庞大基数的支持下,逐渐的,有人能做到持久的为寄生体供给养分,尝试着用这股天赐的力量做更多事情。”   “从这时开始‘神蚀者’的称呼才稳定下来。但遗憾的是这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命运,他们依然活不长,总是会死于各种各样的并发症状。”   希茨菲尔顿时想起在车厢里爆发的那股剧痛。   她毫不怀疑如果继续下去她的脑袋会被撑爆,而如果没有项圈作为封印拦截触须,她脖子以下的身体……人类的第二个核心:心脏,肯定也早就被污染了。   所以神蚀者短命真没什么奇怪的,不如说这种情况下能长命百岁才不合理。   “我有一个问题。”她说,“为什么这些人会被冠以‘神蚀者’的称呼?你们从那时开始就确定……挖掘到的尸体是属于神的?”   她不理解。   如果神的尸体有那么多,可以维持庞大的基数硬生生缔造出神蚀者这一群体的话,整个萨拉,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以虚伪代替对神的虔诚?   很多人——甚至包括教团自己的人员都不怎么相信械阳女神真的存在。如果隔三差五就能挖出其他神的尸体,那他们至少该对神有敬畏之心。   “当然不确定。”西绪斯歪头,“这就涉及到另一种争论了……但你确定要了解它?”   “西绪斯……”维尔福硬着头皮想打断她,“这和我们要做的事好像没有关系。”   “这里隔音很好。”西绪斯不为所动,“你在怕什么呢?局长?维斯塔都那样冒犯你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个争执的圈子她躲不掉的。”   “你们可以说明白点吗。”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维尔福好像不希望她知道某些事情。   为什么?   她的问题到期牵扯了什么?   “希茨菲尔。”上方出现了紫毛萝莉的脸,“告诉我,你见过神吗?”   “神……”   希茨菲尔眼神迷乱。   她本能的想说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眼前闪过了那座灰雾神殿。   闪过了她所看到的那个圣洁的背影。   “应该是没有的。”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种事情哪来的‘应该’?”   “那就是没有。”   “啪!”西绪斯用力打了个响指。   “不巧,有些人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意思。”希茨菲尔没听懂,“他们认为神不存在?”   “不,他们认为神既存在又不存在。”西绪斯摇头,“简单来说就是……反正从来没人真正见过神,那为什么,神就一定要是雕刻出来的那般模样?”   希茨菲尔愣了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他们认为神和邪神是一样的?”   “没错。”西绪斯在她额头上一点,“他们认为,神并非是各种宗教文化中歌颂的那样,被人敬仰的神应该是不存在的。”   “但是神同时又是存在的,只不过并非人们喜爱的那副面貌,而是可能更丑陋、更邪恶、更呆板……甚至没有丝毫智慧。”   “最早一批建立这种认知的人,被人类内部判定为异端。”   “他们直接被放逐出去面对灰雾。很多年过去,人们以为他们死了,但他们非但没有死,好像还获得了在灰雾中生存的特殊能力。”   “这些人怀揣着愤怒卷土重来。”   描述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毒蛇吐信。   “自以为手里掌握的才是真理,两边由此开启争端。”   “这就是日蚀教会的故事。”西绪斯的脑袋又在上面冒了一下,“关于这些人的起源有很多种说法,这是最可信的一个版本。”   “但是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有关系么。”   希茨菲尔问道。   “你别告诉我,神蚀者这个名称,从一开始说的就不是……正经的神?”   在发问的时候,希茨菲尔是半抱着开玩笑的心思。   但是她等了三秒。   五秒。   没有回答。   “如果这是个玩笑。”她开始觉得灯光刺眼了,“那它未免太失败了。”   “基本就是你想的那样。”   维尔福再度开口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绝大多数人,包括我自己在内,我们都认为有些神蚀者是真正得到了神的馈赠。而并非像邪徒诬蔑的那样是什么邪神的器官。”   然后他顿了顿。   “虽然这种寄生给人的感觉不好就是……”   “目前在这方面有两套主流观点。”西绪斯来科普了,“第一种就是你们担心的,也是邪徒们不断在宣扬的,说所有的神其实都是‘邪神’——当然他们不这么喊,他们一般喊‘古神’——说神蚀者接受的就是古神的血肉,人类应该抛弃那些虚假的、对幻想出来的神明的信仰,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灰雾。”   “第二种呢。”   “第二种自然是坚持械阳女神、冰雪女神那些神真的存在了。”紫毛萝莉双手一摊,“而且是以人类喜欢的那副相貌存在。”   “那西绪斯是怎么看待此事的呢。”   “我的话……”西绪斯沉吟。   “我猜测两种可能都有。”   “那些远古墓穴里可能隐藏着神的遗产,但更多应该是埋藏着对人类来说不干净的东西。”   “能够好好活下来拥有较长寿命的神蚀者应该都是得到了真正的遗产。那些死的比较快的,和器官结合后显得怪诞丑陋的多半是被邪祟污染。”   “这种理论有个矛盾点就是为什么神的尸体会主动这样亲近人类……他们质疑这是‘类似于邪祟的行为’,毕竟这是一种寄生,它对人体是有害的。”   “而我个人对这个的理解是……这可能不是神的责任。”   “那些尸体,再怎么样它们都死了,哪怕还有一部分活着,也早就没了生前的意志,要说是神主动控制着用这种方式污染人类,这说不通。”   “我觉得这是一种本能。”   “或许他们留下传承的方式就是这样,或许……在他们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在当时的他们认知里,人类是可以承受住的。”   “但现在却不行了……”   她的脑袋越垂越低,一双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希茨菲尔。   “我觉得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要么是我们退化了。”   “要么是,这个世界比起以前,比起还有神明留存的时代……少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所以我们做不到了。”   “甚至连这份遗产到底是馈赠还是诅咒,都区分不清。” 第八章 海德格先生   “你别给她灌输那么多歪理!”   维尔福的声音横插进来,“这些只是你私人的猜测,它们并没有被证实!甚至缺乏基本的认同!”   “不认同我的人都是猩猩。”   希茨菲尔看到紫毛萝莉脸垮了下来,用只有她们才能听清的声音小声嘀咕。   “这些迟钝的猿人,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可能呢?我可是研究这些东西研究了一辈子,这些外行听了点传说故事就自以为能比我还懂……”   “西绪斯!你又在跟她说什么?”   “我在跟她说神蚀者的注意事项。”西绪斯抬头,露出一个在希茨菲尔看来假的不能再假的笑脸,“有什么问题嘛……局长?”   这两人开始隔空斗智,希茨菲尔则还在回想刚才听到的内容。   用惊世骇俗来形容肯定是不准确的,但确实让人……唔……感到惊讶。   原来日蚀教会的核心理念是这样的……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在追随邪神,反倒认为自己才是救世主,人类只有拥抱灰雾,和灰雾融合才有未来。   也是,又有哪个精神病人会明目张胆的到处说自己脑袋有问题呢。   每个疯子在被干掉之前也都坚持自己是对的。这世上从来不缺偏执狂,也从来不缺那些轻易就会被蛊惑的人。   还有神蚀者的两个派系。   真正得到神明器官馈赠的神蚀者。   以及,被邪神血肉污染的神蚀者。   让希茨菲尔自己想,她其实也更偏向于赞同西绪斯的观点。即大多数所谓的“神尸”都和神明无关,贸然触碰它们不会有好果子吃。   毕竟哪有那么多神。   一具尸体就算分成许多份,也远不足够产生足以让一个群体出现抗性的——出现这种变量、变化的庞大基数。   所以他们应该觉得我是第一种,认为我拥有的确实是属于神的眼睛。   想到这里的时候,希茨菲尔有些不安。   因为她其实不是很确定……因为她在咆哮之书的末尾看过浮雕插图,根据那些插图的暗示,自己的左眼很可能并非是来自太阳王,而是来自一头极其可怕的邪神魔怪。   太阳王挖掉了它的眼睛,封印了它,用自己的神血和神力反向把眼睛污染了,让它变得不再暴虐,而是可以用来镇压其他邪祟。   ——这都是她当初看完那些浮雕后建立的猜测。   要是这么看,她的身体还能支撑住就勉强有了一个解释:因为那本来就不是神的眼睛,它不会像神的器官一样过于激烈的压榨身体。   而且还有项圈封印的存在,女神留下的神血、神力、封印共同对抗着邪神的力量,它们两边有很多力量在这种对抗过程中凭空抵消了,这或许就是她能承受这只眼睛的原因。   那我从眼睛得到的各种能力……到底属于太阳王的,还是属于那头邪神魔怪的呢。   这就是希茨菲尔最不安的地方。   尽管她已经在尝试控制这东西而且也成功了一次,但毕竟真的和邪神魔怪有关系。   而且还是那种需要最强大的女神亲自封印的魔怪,不是被灰雾神殿里那本大书轻蔑称之为“欲念畸变体2号”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在我身体里……真的不要紧嘛?   我真的能像计划好的那样控制它么。   心头遮上一层阴霾,她逐渐没有最开始进来时那么风平浪静了。   还有丹尼尔-维斯塔,这人屡屡针对我,或许也是认为神蚀者都是不可信的。   这绝不是凭空猜测,那种古板的老学究……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凭单方面的印象给人定性。   连不是神蚀者的安全局探员都没少被他控诉,指控他们有变成怪物、叛逃的风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不干净”,可能畸变也很正常。   恰逢此时,一根冰凉的手指摸上少女的脖子。   她抖了一下,从思绪里清醒过来,看到西绪斯低头靠的更近了,似乎在研究她戴着的这只黑皮项圈。   “你为什么总是戴着这玩意?”紫毛萝莉语气里充满不解,“找不到拆卸口……你是怎么把它戴上去的?”   “我不知道。”希茨菲尔只能这么回答。   “也许是有人砍掉了我的头,把它安上去,再把我的脖子接上。”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么?”西绪斯在她乳头上捏了一把,很是陶醉的翘起嘴唇,“现在,告诉我,你已经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他们针对。”   “是。”少女点头,“他们觉得我是潜在的背叛者,尽管有零星的事例证明,像我这样的神蚀者更可能默默无闻的自己死去。”   是的。   所以她差不多明白,白影宫为什么至今为止都不召见她了。   可能带有邪神的种子。   虽然这只是一种诬蔑。   一种猜测。   但只要它的可能性不是零,他们就绝对不会放任一个来历不明的神蚀者面见萨拉七世。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年轮维尔福等人迫不及待想要开发自己的能力。   一方面自然是,这个能力对当前的案情有用。   另一方面,他们也想证明她不是怪物。   这是他们对她的保护。   “其实你原本有更多时间来证明自己的。”维尔福摇头,“如果不是连续出意外导致局势紧张的话……”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西绪斯哼了一声。   “好了,侦探,前因后果你算是明白了,接下来我要涂点药水在你身上,你别反抗。”   “你先告诉我是什么药水。”   希茨菲尔皱了下眉。   “他不是说只是问问话吗?”   她指的是维尔福之前对她的安慰。   “他骗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西绪斯嗤笑,“相信他?这不像你……也许律希尔给的镇定剂量太多了。”   “放心吧,是改良的回影剂。”她接着说,“普丝昂丝亲手调配的,我没这本事……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她吧?”   略过她神神叨叨的一番废话,很快的,希茨菲尔感觉有一些冰凉的液体落上全身。   十二滴。   她数了,就这个数。   西绪斯探出十根修长而又白净的手指,沾染了药液,在她全身上下不断搓揉玩弄。   随着药液渐渐渗入头皮,她感觉意识开始发飘。   思绪在下沉。   这是正在入梦的体现。   当她再次能掌控这副身体,主动睁开眼睛去“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噩梦。   大地开裂。   河流干涸。   遍地都是废墟和骸骨。   唯一不同的是四周变得一片空旷。   那棵树……那棵在风中起舞的漆黑怪树消失不见了。   心神动了动。   希茨菲尔发现她能强烈感受到自己的左眼。   哦,严格来说不是左眼。   而是左眼的一部分。   很小的一部分。   而且不是眼球。   在眼球后面。   深深埋藏在颅脑之中。   是……之前抓到过的那条小触须吗?   希茨菲尔打了个寒颤。   这个猜测过于猎奇了点。   但她确实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   应该是精神层面的力量。   它先是从眼球表面传递过来。   就顺着那条能被她感受到的触须通道。   一直进入她的大脑。   然后在她的大脑里形成图像。   这是……那种不同图像重叠的感觉。   她当即闭上右眼,不让右眼看到的图像干扰过来,顿时脑海中的图像只存一幅。   她终于又看到那棵树了。   这一次它不在遥远的天边,而是直接有树根蔓延到她的脚下。   她一转身,抬头就看到一个庞然巨影屹立在面前。   它太高太大。   高耸而又粗壮的树干,宛如神话中的通天塔。   过于遥远的距离和阴暗天幕,让那些枝桠模糊的难以窥清。   整个人站在它面前只有一种感受就是渺小,希茨菲尔甚至开始怀疑这东西是否真的存在。   [巨怪和神话确实存在,警惕!邪恶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她突然想起尤热尼-柯柏菲最后的警告。   握紧拳头,她开始迈步朝巨木走去。   每迈出一步,她发现一定范围内的视界就会出现变化。   人潮开始出现。   有男人女人老人孩童。   有工人警察车夫水手。   她宛如行走在时光的画卷里,身体接触的虽是虚无,左眼却能看清发生的一切。   “怪物!”   “烧死她!” “草死这个小婊子!”   “为什么要留下这个邪种?”   “兰妮尔警长呢?兰妮尔警长在什么地方?”   她看到人群里三圈外三圈的围在一起,议论着,咒骂着,似乎被他们包围的是什么可怖的魔怪。   但如果真是魔怪的话,他们不是应该四散逃命么。   又为什么会这样聚在一起?   眉头紧蹙,希茨菲尔觉得事情蹊跷。   尤其她还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是这个画面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呢?   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   由于她是没有碰撞实体的——严格来说是那些人群,他们只是左眼印照出来的过去幻影——她很轻松的就来到人群最前端,看到了那个被他们包围在中间,不断指责咒骂的娇小女孩。   是的,那就是个女孩而已。   看上去连10岁都没有,全身裸露,衣服被撕扯干净,旁边还站着形形色色的人在玩弄她的躯体,用肉棒对她过于娇嫩的小穴进进出出。   再然后,希茨菲尔看到了雨。   倾盆大雨。   天空上乌云密布,一副宛如末日的景象。小女孩倒在一处积水坑里,四周围满了谩骂的人群。   如此诡异难言的画面,希茨菲尔一生也就见过那么一次。所以她立刻回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当初在南辛泽找到的那幅画吗?   那幅布莱克-沙朗的画作,《生命之树》,阴暗的画面诡异的构图,那东西见过一次就不可能忘!   为什么那幅画的场景会在这里重现?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又往前面走了两步。   “兰妮尔警长来了!”   她听到人群欢呼,从前面跑过来一个穿黑衣的女人。   她蹲下来对女孩查看一番,翻动她的手脚,甚至掀开她的眼皮,对着旁边缓缓摇头。   “她死了。”   她听到她发出喜悦的声音。   “她死了!”   人群开始爆发更大的欢呼。   “她死了!”   “她死了!!!”   他们在雨里嚎叫着,又唱又跳,有些甚至连伞都丢掉,一副终于摆脱诅咒,重获新生的狂喜模样。   这些人都疯了吗?   希茨菲尔快步走到女孩身边,蹲下来,伸手想要去搀扶她。   这女孩应该是没问题的。   都被那样翻动检查了,哪个魔怪会任由人类这样玩弄自己?   但是她显然忘记了这是幻象。   她的手直接从女孩身体上穿了过去。   然后触碰到了一片非常粗糙的表皮。   猛地回神,希茨菲尔晃晃脑袋,发现她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巨木的面前,刚才那一伸手直接碰到了树干。   “海德格……先生。”   她突然听到一声弱弱的呼唤。   低头。   发现那女孩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用一种附带希望的眼神凝视着她。   “海德格先生。”   她听到她这样称呼自己。   “尽管,已经迟了……”   “但还是谢谢你,能来看我……” 第九章 死神   “嗯!”   猛地睁眼回到现实,希茨菲尔只感觉头晕目眩,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在晃动的错觉。   “咬住。”嘴巴被掰开,塞进来一个横着的东西。   她照做了,效果很明显,牙齿感受到的压力迅速传回大脑,让她全身都过了一遍鸡皮疙瘩。   “舒服点了吗?”西绪斯的脸在上面放大,“真奇怪,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禁锢肢体的皮带在被解开,希茨菲尔有些胸闷,不等她全部弄好就坐了起来,按了按胸口又揉了揉头,轻声问道:“你在我的梦里做了什么。”   “你能猜到的。”西绪斯帮她把锁死脚腕的皮带一把抽掉,拍了拍手,“留影梦的进阶形式,允许一个旁观者一起欣赏。”   “那你都看到了什么。”希茨菲尔转向她,“你第一次遇到的情况是什么。”   她没有天真的去和对方争什么隐私权。   这种形势下,除了王室成员和真正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很少有人能保留隐私。   “感觉怎么样?”维尔福从边上凑上来,看到她面色苍白,有些虚弱的样子微微皱眉,把一件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不要勉强自己,希茨菲尔。无论这次成不成功我们今天都不会再尝试了,必须考虑到你的承受能力……”   “我撑得住。”少女对他扯动嘴角,“别忘了,昨天我刚睡过一觉,我现在的精神状况已经是一周当中最好的了。”   “既然你没问题,那我们就来对一下讯息。”西绪斯拿着维尔福撇下的笔记本,连同那支笔一起重新塞给他,问道:“首先是画面……我确实看到了,除了没有树,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有的。”希茨菲尔摇头,“但是需要……可能需要有特别的眼睛才能看到。”   “你看到了?”   “是的。”   “你的左眼?”   “……是的。”   紫毛萝莉看了眼维尔福,维尔福摇头,低头在本子上开始记述。   “左眼疑似能看到常人难以窥见的事物……确实是这类变异最常见的能力。”西绪斯又绕到少女另一侧,也拿出一个小本子,“继续说,接下来都发生了什么。”   希茨菲尔将她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包括人群,被轮奸的女孩……倒在雨水坑里的女孩……以及她最后对自己的称呼“海德格先生”……所有一切都描述清楚。   没什么好犹豫的。因为这毕竟不是左眼真正的能力。   这只眼睛最夸张的力量终究是要到每一周的第七天才能发挥出来。像现在这样的“灵视”、“同梦”与之相比都是小儿科。   曝光出去反而能让萨拉的高层认为她更可控,或许就会给予她更多自由。   至于和这些人彻底交心——也就是把全部秘密都和盘托出,这种事她想都没想过。   长夏世界到底还是太危险了。就像这里有很多人都不信任她一样,她也不敢信任他们。   “你问我问的这么详细,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你并没有看到和听到一样。”中途她忍不住抱怨一句,“我口渴了,能来点水吗?”   维尔福立刻起身去给她倒水,西绪斯在做完最后的记录后微笑道:“因为我确实没看到也没听到多少东西。”   “可……”   “这就是我说的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作为侵入留影梦的意识,看到听到的东西和梦的主人有差异很正常……但差异大到这种程度就不正常了。”   “也就是说效果等于零了?”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如果观察自己梦境的人都看不到那些场景画面,她刚才描述的东西岂不是成了单方面供词?   那些看她不爽的人绝对会以此为借口指责这是她胡诌的,她可不想老是卷入到这些斗争中去。   “不是零,至少确认了有这么个梦。”维尔福递来一杯水,“别急,这才刚开始呢……现在有这种程度的突破已经很令人惊喜了,我们至少有了一个新的调查方向。”   “如果所有人都相信我的话。”   不咸不淡的反讽一句,希茨菲尔接过杯子,怀揣复杂的心思喝掉一半,然后翻身下床,找到鞋子踩进去穿好。   所谓的治疗到这里也就彻底结束了,西绪斯打开房门,放他们进入一个两米长的小走廊,把诊室的房门锁上,再走到走廊顶端开门,进入外面的长廊通道。   夏依冰一群人就坐在这等,看到他们出来后立刻迎上去,各自奔赴不同的目标。   她的目标自然是希茨菲尔。   而年轮的目标则是维尔福,她从胖男人手上接过本子,随着不断翻阅,纤细的眉毛越蹙越深。   “漆黑的巨木……幻影……人群……濒死的女孩……还有最后的称呼,海德格先生……”   “冕下。”戴伦特像护卫一样跟在她身旁,凑着脑袋也看到这里,低声询问道:“会不会是喊的梦的主人……”   他指的是这个噩梦真正的主人。   因为它从本质上说不是属于希茨菲尔的梦,而是她因为某种未知原因窥见到的。   “情报里提到了埃尔纳克镇所有可能的被感染者,其中没有一个是叫海德格的。”   年轮摇头,不觉得是这个原因。   她又翻过一页。   那里记述着希茨菲尔个人的推测——也就是将这幕场景指向她在南辛泽见过的那幅画,《生命之树》。   “生命之树……生命之树?”   瞳孔收缩,年轮眼眸中透出惊恐。   “呜——”   汗水顷刻沾湿了面巾,其他人听到动静转头过来,只看到这位尊贵的教宗级人物手捂胸口,在戴伦特的搀扶下弯腰干呕。   “冕下?”   “发生了什么?”   “马普思,这是怎么搞的?”   “我不知道?”戴伦特一只手扶着年轮,除了这只手之外的每一个身体部位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们就一起看了笔录而已!我什么都没做!这不怪我!”   “不关马普思的事。”年轮重新站稳,“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当年的事,想起了上一次和死神凝视……”   死神凝视?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突然想起伊扎贝拉曾经说过,神树的种子还有许多。   【神之种远远不止两颗。而根据我们长久的查证,其中有一颗‘毁灭之种’,力量一经释放就可能毁掉小半个萨拉。】   这是当初在图书馆,灰雾投影过去景象时,由伊扎贝拉亲口对卡西米尔说的原话。   神之种。   毁灭之种。   冰神树。   智慧果树。   ……那漆黑巨木该不会就是‘毁灭之种’长大后的样子吧?   生出这个念头后,希茨菲尔瞬间出了半身冷汗。   道理是能说得通的……在噩梦里那棵巨木的根须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它一直在吸收一切能吃到的养分,荒芜末日大概率就是它造成的。   而且它是树。   年轮是树人,某种程度上也是树。   物种相同,拥有毁灭万物的力量,这样的东西对年轮来说……用“死神”称呼倒也恰如其分。   但是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   这就不是“收容物失窃”、“怀疑艾苏恩-希茨菲尔可能叛逃”、“埃尔纳克镇被邪祟入侵”那么简单了。   因为希茨菲尔之前以为那个梦顶多是未来视,是对未来可能发生的灾难的一种预警。   但这种预警是不可能横跨几十年时光被布莱克-沙朗铭刻到画作里的。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它发生过。   它发生过——发生的时间和布莱克-沙朗所在的时代相距不远,他可能看到了或者梦到了,所以才有了那幅《生命之树》。   所以那画里的内容是灾难前奏?   那个女孩就是……毁灭之种? 第十章 放逐   身份摆在那里,年轮不可能和他们解释太多,拿到本子后就匆匆离去。   “她似乎很不适应外面的空气~”   一间休息室里,皮蓬吊儿郎当的靠在沙发上把玩一把折叠刀,“好像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呼吸让她感到很为难似的,这真奇怪……树人不是可以在粪坑里生存的吗?”   “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格瑞姆冷冷瞥过来,“它们绝对会配合维斯塔一起把你弄死。”   “你说的应该是普通的树。”赫姆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的纠正同伴,“普通的树,普通的植物……树人不同,它们有智慧,它们也有自己的审美。”   “我说的是极端情况——极端情况懂不懂?就比如你和一条鱼在水里比赛憋气,我保证你会比鱼先死。”   “唉~”希茨菲尔一个人站在窗台边,看着外面阴沉的雨幕,对自己必须要和三个笨蛋共处一室幽幽一叹。   休息室同样在地下,但已经非常接近地表,足足有一半都露在地表之上。   所以这间房子就类似于正常民居的地下室。开启的窗户一半被地下黑暗所遮挡,另一半则显露出地上世界,能让她看到街上的暴雨。   雨水噼啪凿击在窗上,让她又想起了噩梦最后看到的画面。   其实来到休息室后她也尝试过自己催眠入梦,但显然不眠症的效应还在,无论她再涂抹多少强效回影剂,甚至直接饮用都睡不着。   这是短时间内睡的太多,身体有“抗性”了。   她只能通过回忆去重现当时的情景,不断的去想去思考,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是被遗漏的。   最让希茨菲尔感到奇怪的是,那样一幕诡异的场景为什么会被布莱克-沙朗命名为《生命之树》。   就假定那女孩真的很危险……就是毁灭之种好了,她所象征和即将带来的一切难道不是彻头彻尾的灾难吗。   毁灭,伴随着死亡。万物凋零,秩序重演。   布莱克-沙朗到底要变态到什么程度才会给画作起这样的名字?   他不会认为自己很幽默吧?   希茨菲尔向来自认为不是个正常人,即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和普适价值观里的正常人比有些变态。   但她更不能理解那些为了艺术陷入魔怔的人,尤其是布莱克-沙朗这样的,就没谁能猜透他的心思。   主要还是这个人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太少太少了……   当初在南辛泽举办拍卖会,之所以能吸引那么多人,固然有他是个好画家以及他已经嗝屁的原因,但其中最主要的还是他留下的画作太少。   几乎没听过哪个地方收藏有他的画,哪怕是素描手稿都没有,他的全部积累似乎都毁在了奥尔沃特的塌陷里,就没抢救出什么东西。   于是……物以稀为贵,自然很多大富豪都想求取他的作品。   “这个人一定有问题。”希茨菲尔在心里断定。   奥尔沃特的塌陷已经被证实为是一场阴谋,是日蚀教会的邪徒们为黑蒙之蛇准备的第一个孵化场。   既然当时有很多邪徒,以及被邪徒蛊惑的人都在北方活跃,布莱克-沙朗会不会也和他们牵扯上关系,这一点还真不好说。   啪嗒一声。   窗口外的画面被黑暗遮蔽。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看到一个穿的厚厚的小女孩摔倒在雨水里,下一刻一只手——属于大人的手从斜上方伸过来,将女孩拉起,然后干脆把她抱了起来。   是了……   她蹙起眉头。   那个女孩最后抬头看我,还称呼我为“海德格先生”。   那到底是噩梦里的树在用这个称呼喊我……还是过去时光里的女孩在用它喊另一个人?   会不会当时在我伫立的位置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跟我身影恰好重叠在一起?他就是所谓的海德格先生?   “咔嚓”开门的声音。   转过身,看到夏依冰拎着一把伞推门进来。   后面跟着伊森和戴伦特,这两人各自都抱着两只大油纸包,里面迅速逸散出食物的香气。   “这是给你的。”   一只单独的、小一点的油纸包递到面前。   希茨菲尔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四只叠好的蛋饼。   “谢谢。”   她没有客气,拱起来两只一起咬了一大口。   从抵达维恩港开始到现在她就没吃过东西,再加上一番折腾,早就饿了。   “这里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夏依冰就站在边上看着她吃,眼神远比平时柔和。   “好消息吧。”希茨菲尔说。   “为什么?”女人好奇,“多数人总是更喜欢先苦后甜。”   “因为以当前的局势,只要有一个坏消息那就全是坏消息。”希茨菲尔一边咀嚼一边乌龙不清的道,“就像一个重病要死的人中了赌球——好事和他有关系吗?”   “我很羡慕你这种不讲理的直觉。”   夏依冰无奈摇头。   “好消息就是……丹尼尔-维斯塔暂时找不了你麻烦了。”   “坏消息呢。”   希茨菲尔很配合的问道。   “这不是因为他觉得你的嫌疑洗清了,而是你被卷入到了更严重的指控当中。”   嗯?   希茨菲尔一扬眉毛。   在探员系统,还能有什么指控是比叛逃更严重的?   “等等。”她费力咽下这口食物,用力抬头:“他不会怀疑我是那东西吧?”   那东西。   指的就是“毁灭之种”。   他们不是说这个梦还有别人做过吗。   那个人可能和毁灭之种牵扯关系,她自然也有这种可能。   “这件事涉及到死寂林地。”夏依冰点头,声音在这时放的很低。   “那是九级档案,我也只是依稀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听到了一点,好像是有一些很危险的种子藏在人类当中,随时有可能被发掘引爆。”   “引爆后会怎么样?”希茨菲尔追问,“而且……‘一些’?”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合着毁灭之种还不是单独存在的吗?   有很多?   不止一个?   “不清楚哦~”女人摊手,“说了是越级了,除非他们给我们看,否则别想知道。”   “和黑木市有关吗。”希茨菲尔觉得这件事情越发脱离她的预计。   她一直没有忘记格列夫人是怎么死的。   自然,夫人濒死前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忆犹新。   她清楚的记得——夫人曾经在折磨夏的时候吐露过:她只不过是把毁灭的时间提了一年。   而现在距离当时也差不多有一年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夏依冰眉头紧锁,“那件事我也记得……我一直以为是黑木市封印着更可怕的东西,在那片林地里,在黑木林里……”   但是现在一切情报都指向埃尔纳克镇。   它说是距离黑木挺近,可这二者毫无关联。   “现在局里高层对这件事看法不一致。”   夏依冰给少女描述情况。   “有些人认为应该集中力量追查失窃的收容物品,觉得这些东西是邪徒觊觎、发掘毁灭之种的关键所在;另一些人则怀疑这只是邪徒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应该将全部精力放到寻找毁灭之种上,阻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你是怎么看待它的。”   “我觉得这些都不如揪出叛徒重要。”夏依冰摊开一只手,“我可不想顶着被渗透成筛子的情报差距执行任务,这不是开玩笑,随时有可能会送命的。”   “那我呢?”   希茨菲尔又咬了口饼。   “他们打算怎么处理我?”   “噢,这个……”夏依冰抿起嘴唇。   “让我猜猜看。”   希茨菲尔讥诮的微笑。   “他们打算派我去埃尔纳克,追查那个噩梦的真相。” 第十一章 晴儿   区区一个没能开发出能力,没能明确是否有背叛可能的神蚀者显然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   虽然很多人都不希望艾苏恩-希茨菲尔在这种关头离开王都,脱离他们的视线,他们的掌控,但如果她可能是毁灭之种的一部分,有可能引发空前灾难,那最好立刻将她放逐。   不需要思索,希茨菲尔都能猜到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说到底人类的一面就是刻满了自私。那些高尚的情感可以属于任何人,唯独不可能属于政客。   除非他们能超越政客的框架,那就可以被冠以“伟大”去形容了。   “我会陪你一起去!”夏依冰坚定的道,“我申请了……他们也同意了,这次整支十七小队都会陪着你,我们绝不会让你死在我们前面……”   “别说这种话!”希茨菲尔赶忙抬手按住她的嘴唇。   她怀疑夏依冰是疯了。   还是说上面给的压力真这么大?居然刚刚开头就想到了死……她以前可从未这么怂过。   “这次不一样,艾妮……”夏依冰摇头,“就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很多新情报表明他们这次是‘倾巢出动’。光昨天一天被抓捕、击毙的邪徒就超过10人,这情况已经很久没发生了。”   “日蚀教会似乎对这次行动很有把握的样子呢。”希茨菲尔有些不太自然的道。   被称呼“艾妮”,她是有些不太习惯。这总让她想起很久以前,当她还没来到这边世界的时候,希茨菲尔庄园里的那些长辈们也这么喊。   当然,他们喊的应该是“艾尼”,里面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让她觉得不太舒服……总让她想起……她还不是“她”的时候。   希茨菲尔本以为她会很自然的接受昵称,但现在她发现这确实太别扭了。她的心思在这一刻陡然歪到称呼上,想着能不能让夏依冰给她换个昵称。   “艾妮?”眼前有手在挥,“你在发呆?你又想到什么线索了吗?”   抬头就看到一张白嫩妩媚的脸,女人的眉眼彻底睁开,嘴唇微张,表情里隐藏着些许喜悦。   夏应该是……没有化妆的吧。   希茨菲尔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到那张饱满圆润的嘴唇上,看着那红润健康的色泽心里一荡,想起自己在火车上被这东西欺负的画面。   其实我也挺想欺负夏的……   等等……我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用力摇头,把那些不健康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甩出去。希茨菲尔面颊微红的道歉:“没有……对不起,有些走神。”   “压力是有些大了。”女人看她的眼神顿时夹带心疼,伸手将她额前的发丝朝旁边撇开。   “不要紧,我会保护你的。”   希茨菲尔愣愣看着她。   夏依冰注意到她的目光,并没有移开脸,而是尽量使面部表情更加坚定。   她认为这是一种承诺。   就像骑士宣示效忠一样,都是神圣的,要付出全心去对待的。   然后她就看到少女朝着自己靠了过来。   凑近了,她能嗅到一股熟悉的发香。   最朴素的青柠味——也就是最普及的香皂味打底,其中蕴含着一丝丝玉兰暗香。就像清新中透出的淡淡魅惑。   她想干什么?   不禁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看到几个男人正围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我也有一个偏向艾莎风格的名字,叫冷晴。”   轻轻的呢喃,以及耳朵旁边喷吐的呼吸让她转回视线。   希茨菲尔红着脸,用女人的身体做遮挡,强行凑到她耳边对她低语。   因为身高差,她必须踮脚才能够到。这里面透出的象征意义让她心里直打鼓,双脚踮起来的时候仿佛触发了电流,不断从脚底神经往脑子里涌。   但是,头已经开了……动作也做出来了,再怎么不好意思,这个流程总得走完。   于是她鼓足勇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又发出一阵细小的哼哼:   “平时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喊我艾苏恩。”   “但私底下的时候,嗯……”   “你可以喊我……”   “它的昵称。”   “‘冷晴’的昵称……”夏依冰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一刻的举动完全是条件反射,“就是‘晴儿’?”   “什么秦耳?”   后面,戴伦特竖着耳朵抬起头。   “你们在讨论什么呢?新嫌疑人?”   “大笨蛋……!”   夏依冰刚往那边转,后腰就传来一阵剧烈痛苦。   她顿时反应过来她都做了什么,面色同样涨的血红。   “没什么。”   一边高兴一边憨憨笑着,把几乎瘫软的少女挡在身后,女人对下属们一阵龇牙咧嘴。   “你们吃你们的……”   “不许再看!”   ……   足足把自己关在休息室的小房间里待了一下午,希茨菲尔才感觉面颊不再燥热。   但经不起回想。   一想起当时自己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的面颊会迅速升温,连带着身体也会变得非常奇怪。   你是想死吗?大蠢蛋!   她在黑暗里给自己大腿锤了一拳。   知道这种状态有多危险还玩这种火……现在就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就不能等干碎了日蚀教会再去玩吗。   咚咚咚——   “谁?”   “是我。”   理所当然的,夏依冰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   “艾……艾苏恩,你晚上还得吃点才行。”   晚上?   掏出怀表仔细辨认,时针居然已经接近6点。   我这一下午就光顾着浪费时间了。   有些生自己的气,希茨菲尔用力站起来,咚咚走到门口开门,把端着托盘的女人让进房间。   晚餐是肉粥,还很热,一看就是刚做好就快速送过来的。   “谢谢你了。”   道了声谢,少女坐在床边开吃。   她不太高兴。   一方面为自己的愚蠢。   一方面——她总觉得自己现在是被养起来了。   就像一只金花松鼠。   “晴儿。”   “……”动作顿住。   “晴儿。”   “……”动作继续。   “晴儿……?阿晴……?小晴?”   女人一个一个试,最后吐出一个让希茨菲尔喷饭的称呼:“冷冷?”   “噗——咳咳咳咳咳!”   希茨菲尔彻底受不了了。   “不要紧吧?”   更受不了的是女人又贴近过来,张开的嘴型俨然是要把“冷冷”在重复一遍!   “就艾苏恩。”她立刻抬手制止对方,“如果你不想以后我都不再理你。”   “那就晴儿。”   夏依冰虽然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但只能讲有些东西人类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她也产生了一种直觉——一种本能,就是希茨菲尔可以接受这样的称呼。   “随便你吧……”   希茨菲尔已经无力反抗了。   “你有精力研究怎么折腾我,不如研究下怎么追查布莱克-沙朗的画。”   “我们已经在做了。”   夏依冰扬眉,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   “只是,南辛泽距离维恩实在太远,那幅画调遣过来还需要时间。”   “我是指其他的画。”   希茨菲尔打断她。   “外面说是没留下作品……你们真的一幅都没有?”   “没有。”   夏依冰摇头。   “你以为那是夸大的谎言,为了掩盖我们有私藏的事实?……不是这样的,我们真的没有。”   “哦——”然后她突然顿住。   “也不一定。”   “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博物馆。”夏依冰吐出一个词。   “在博物馆里?”   “博物馆的贮藏室,那里面有一些宝物……或者垃圾,无法被证明为是有价值的,甚至连作者是谁都不清楚。也许那些东西里会有他的画作。”   好家伙,还真有?   希茨菲尔瞪着眼睛,当即站起来就要去拿外套。   天气冷了,一条裙子再厚也御不了寒。   “你去哪?”女人赶紧跟着起来。   “博物馆的储藏室。”   “你有把握能找出来?”   “没有,但总得试试。”   “等等——不用那么急……”   “必须急。”   希茨菲尔拉开门把手,回头严肃道。   “如果他们真的要放逐我,他们是不会允许我在王都停留太久的。”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只有今天一晚的时间。” 第十二章 预兆   夏依冰所说的博物馆希茨菲尔其实去过。   它的全称是贝德莱克博物馆,在早期刚建立时,也就是萨拉还没有发展的成今天规模的时候,其实只是为了纪念一位异国的画家。   他的名字叫法肯-贝德莱克。   “即使从文明刚建立起艺术这一观念的时期开始算,贝德莱克在萨拉艺术史的地位也不会跌出前三。”   路上,夏依冰一边开车一边给希茨菲尔进行科普,“那座博物馆就是他自己捐赠建造的,他把他所有的作品都留在了这,而且他还出钱筹办了萨拉现在最出名的艺术院校法伦图尔……完全可以说是一己之力拉高了萨拉的艺术鉴赏水平。”   “萨拉建国以来有哪位艺术家的功绩比他大么。”希茨菲尔在后座问道。   “没有。”   “那他应该是第一才对。”   “是的艾苏恩。”女人撇嘴,“但他终究是个外国人,可能他们是怕伤害某些人的自尊心吧,从来没有任何历史排名将他放到第一。”   面对一个未知领域,夏依冰终究还是很谨慎的。   调笑有那么一两次就好,既然希茨菲尔已经表现出明显的抵触,那她就回归“艾苏恩”这个称呼——能维持现在这种淡淡的温馨气氛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和他可以说是打过交道……”希茨菲尔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王都,从图书馆出来遭遇的袭击,“那幅画,《晚霞与狼群》,阿弗雷德后来把它送哪去了?”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夏依冰眉头皱了下,继续道:“我觉得你不该老想着研究这些危险物品,那不是探员的工作,随时有可能——”   “砰!”   随着一声爆响,车身一震。后座的少女感觉身体猛地朝旁边歪倒,多亏她反应快,瞬间抓住前面的座椅才稳住重心。   夏依冰车技高超,没有被意外搞的手忙脚乱。她立刻减速,反打方向,在稳住车子后缓缓将它停在路边。   希茨菲尔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眉头紧蹙,拉开车门跟着出去,看到她半蹲在左前方的车头位置。   “车胎爆了。”女人站起来,“这辆车恰好没带备用胎,我们恐怕得走着去了。”   “距离博物馆还有多远?”   “也就三四公里吧,远倒是算不上远,就是这轮胎爆的……有点蹊跷。”   说话的时候,夏依冰直接走到少女身侧,和车体一起把她夹在中间。   很谨慎,这是防止有人开冷枪吗?   希茨菲尔觉得她有些神经过敏了,这不是说她不信这是人为的事故,而是……这么做成本未免有些高了。   要知道,她决定去博物馆属于临时起意。根本不可能有人提前预见到这一点设下埋伏。   除非他们从自己动身那一刻起就收到了情报,并且还有足够的实力迅速在前方路段加派人手。   不是说她小看敌人,觉得敌人做不到,而是她不觉得自己值得被这样对待。   “谨慎一点总是好的。”夏依冰伸手扶住她的肩,“走吧,我们得搞快一点。”   “车怎么办。”   “有人会想办法弄走它……真正到处都有人手的其实是我们才对。”   外面还在下雨,女人从车里翻出一把伞,撑开,带着少女过马路,顺着街道的左侧拐进路口。   其实……当然这只是假设。   假设没有邪祟存在,我所重生的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世界,是不是就会有很多机会,和她一起打一把伞呢?   两人一边走一边分析目前的案情,但希茨菲尔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借对话的机会抬头去看女人侧脸。   夏依冰戴着大盖帽,额头被帽子和头发的阴影遮蔽,眼窝比平常更显深邃,偶尔看过来的眼神似乎也带有一种特殊的魔力。   被那目光扫到的时候,希茨菲尔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甚至有些惧怕这种感觉。   她想保持冷静,想控制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但却发现这远比做任何事都更困难,即使以她的意志力都很勉强。   也不能只看事情的一面。   目光看向女人高挺的鼻梁,希茨菲尔条件反射,开始回想……它当时是如何与自己的鼻子交错开,让另一对器官贴上去的。   如果不是因为在这样的世界,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一定有机会和夏认识。   她也更不可能因为神血墨水……对我产生最初的好感,我们就不可能发展到今天这种……这种在世俗眼里是禁忌的关系。   一阵刺痛。   立刻伸手捂住左眼,手指隔着眼罩和眼皮的阻隔轻轻按压眼球。   “艾苏恩……?”夏依冰立刻停步,关切的看向她,“你的眼睛又难受了?”   以她的职业能力,少女的偷瞄就没有哪一次能逃过她的眼睛。   不管怎么说,这大抵是魅力的证明。她心中窃喜,却不敢拆穿这份默契。   所以希茨菲尔一捂眼睛她就立刻注意到了,心急的她等不到答案,直接用空着的手捏住少女的脸,半是强制性的将她转向自己。   “我……”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   她有想过夏依冰会不会做更过分的事——那可能是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将来,甚至未必真会发生——但她从没想过她会这么快就得到另一种“粗暴”的对待。   被反扭过来的手半捏着脸,大拇指和食指应该都掐的脸蛋凹陷下去……   “你这是给要我喂药吗?”   纯净透亮的蓝眼睛颤动一下,缓缓上翻,看到女人的表情有些尴尬。   “对不起!”夏依冰迅速松开她,低声道歉,“有弄疼你么?我是说……”   “我没那么脆弱。”   希茨菲尔眼皮跳跳,左手继续给左眼做着按摩。   她将注意力从女人身上挪开,看向街对面,视线落在一个开煎饼摊的男人身上。   雨天,人流稀少。因为没什么生意,男人正坐在位置上闷头抽烟。   感受到街对面有人看这里,他举起手,对希茨菲尔挥了两下。   刺痛加剧了。   希茨菲尔面色阴沉,右手伸到左腋窝,抬腿就想往对面走。   然后是又一阵刺痛。   她停下脚步,看向左前方,那里正有一辆逆行的自行车晃悠悠的过来,上面坐着的是一名穿深绿色制服的送报工。   “叮铃叮铃!”   “让一让让一让!”   希茨菲尔后退一步,让自行车从面前经过,全程盯着送报工,确定他看起来一切正常。   我误会他们了?   她生出一种荒唐的感觉。   每个人注意到我都会有感觉,纯粹是自己太敏感么……   “夏。”   她突然开口。   “艾苏恩?”   女人茫然。   她也提高了警惕性,尽管她其实不理解希茨菲尔为什么突然反常。   “安全局内部有多少人知道我们要去博物馆……你把这事和多少人说了?”   “只和报备行程的人说过。”夏依冰皱眉。   “他只会告诉维尔福……”   “那我的口供呢。”少女追问,“提到《生命之树》的那份口供。”   “你说那个啊。”   夏依冰双眼渐渐眯了起来。   “那个知道的人,就很多了……”   第三次的刺痛。   迅速转身,希茨菲尔看到一个身形佝偻的妇人在朝她走来。   妇人脸上有很多皱纹,年龄不小,整个人披着厚厚的衣物,就连脑门上都罩着一块深黑头巾。   看到前面的两人转向自己,她愣了一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迅速低头,绕向朝人行道的更里侧。   “嘿!”   她听到那个年轻的女孩在呼唤自己。   再回头,她看到她取出了一把银色手枪。 第十三章 街斗   希茨菲尔其实并不能确认。   尽管存在那一种可能,即“其实根本不是她神经过敏而是这三个人全部都是有问题的”,但在没有证实之前,她不打算贸然开枪。   她当然不可能这么做——她之所以取出这把枪来纯粹只是做个试验,想要观察下对方瞥见这玩意是什么反应。   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即使如此,当黑头巾的老妇人也迅速掏出一把枪指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感到极其震惊。   她迅速确定了三件事。   第一件,安全局里确实有叛徒,而且地位不低,那份口供笔录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翻的。   第二件就是这些人的目标可能根本就不是她和夏,他们真正的目标和她心血来潮想到的一样,都在贝德莱克博物馆,在博物馆的贮藏室里。   她和夏只是恰好和对方想到了一起,触发了设置在博物馆附近的“防御机制”。   至于第三件……   “那两个人——”她低吼出声,“当心他们——”   “砰!”   与此同时,两道叠在一起的枪声同步炸裂。   一颗银色的子弹和另一颗通体纯黑色的子弹击穿了雨幕,在半空中交错而过。一颗隔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擦过少女耳边,另一颗则击中黑布坎肩,爆出一簇鲜艳的血花。   夏依冰在得到提醒后的反应无比惊人。   不知道她从哪掏出来的——就好像变魔术,突然有两把亮银转轮出现在手里。   转身的同时甩动臂膀,当她彻底完成这个转身动作,以一个彻底舒展的、可以用优美来形容的姿势将其中一把枪甩出去的时候,在那个方向,送报工刚刚停车转身,伸进胸口的手还没出来。   “咚!”手枪打着旋儿砸在他脸的中上部位,他只感觉有脑袋发凉,好像有什么液体从头顶流下,连同自行车一起翻到在地。   夏依冰则根本没多看他一眼。   甩完枪,她左脚朝左上方趟开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少女的后背。左手举枪瞄向对街,正看到那个摊贩主从推车里抽出一把长管步枪。   “砰!砰!砰!砰!砰!砰!”   大跨步的朝对街走去,一边走一边扣动扳机,确定每开一枪男人的身体都会震动一下,夏依冰眼中在酝酿愤怒和暴虐。   可能爆胎是个意外,但她没想到在维恩港,在这个路段她们真的会受到敌人袭击。   贝德莱克博物馆可是在市中心。   再往深层想想?   这里离白影宫都不远了。   六发子弹,除了前两枪歪掉,被她拿来定位之外,剩余四发全部倾泻进男人的身体。   当她走到马路正中间,甩开转轮替换子弹的时候,男人已经软绵绵的滑到地上,瞪着眼睛直接暴毙。   掏出一只专门给转轮换弹,整体呈圆形的弹匣轮,甩掉弹壳,一次性推入六发子弹,夏依冰用力一甩手,转轮“咔嚓”回归原位。   这东西,她用的比希茨菲尔熟练多了。   危机解除了吗?   在煎饼摊周围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她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希茨菲尔。   那边的战斗也解决了。   她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好像也听到后面有枪声,这一回头,直接看到黑巾妇人倒在地上,身体表面有四五个血洞。   初学者就这么狠啊……   心里龇牙,但夏依冰却觉得这是好事。   对待未知的敌人,一个枪械初学者想要保全自己的最优解永远是打空弹匣。   一定要确保敌人死的透透的,才能百分百的让自己安全。   但是她才刚接触转轮枪不久,换弹应该很不熟练……等会可以叮嘱下她下次最好留两发子弹,这样可以更好的应对突发意外。   一边想着,夏依冰脑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希茨菲尔最开始注意到这个煎饼摊的时候,男人好像在对她们挥手。   条件反射的抬起头,她看到在这栋牌楼的上方,三楼窗口位置探出来半个人。   手里端着一支长管猎枪瞄着下面。   下方的希茨菲尔好像也已经感到的危险,但她仍只是左右张望,没有想过看看上面……   在生出确切的想法之前,夏依冰的身体就已经动了。   她不再能感受到风和雨,十多米距离在她的感受中转瞬即至。   她只想着一个念头。   快点。   再快点。   希茨菲尔听到风声了。   她回头看我了。   她终于意识到问题可能在上面了。   但是时间已经——   “砰!”   “哗啦!”   枪声,落地窗被撞碎的声音交叠爆开。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大货车正面撞中,整个身体没有一处不疼。   夏应该是……带着我撞碎了玻璃……然后砸翻了室内的一套桌椅。   我的头还在地上磕了一下。   这该死的……   意识有些浑浑噩噩,但左眼眶的刺痛还在提醒希茨菲尔,危机并没有彻底解除。   女人抱着她,身体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她暂且顾不上去检查两人的情况,率先挤出全身的力气,把右手从搂抱中抽出。   连带那把亮银手枪。   但它的弹匣已经空了。   整个胸口以下的部位都被搂着压着,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去摸大腿,从绑带里套备用子弹。   但希茨菲尔做了两手准备。   她咬着牙,右手拨开转轮,左手快速将衣领撕开。   冰凉的手指和温热的胸口接触,一直钻入到胸衣缝隙里,从她专门为这种情况缝制的空隙里掏出子弹盒,开始一颗一颗的往转轮里塞。   沙……沙……   她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在靠近,这是踩到碎玻璃发出的动静。   一道阴影越过碎裂的窗口,跨步进来,一眼就看到两个人搂抱着躺在地上。   撞晕了?   咧开嘴,目光在最下面的少女脸上扫过。   这种体型,被那样的速度压着撞碎玻璃……就算不晕,骨头估计也要断掉几根。   已经不可能再有反抗的能力。   “没想到动静闹的这么大……”   低声咒骂一句,他回头朝窗外瞥了一眼,正看到两个人骑车下来,跑到煎饼铺旁边救治摊主。   就这一回头的功夫,他突然有一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   “砰!”   他的脑袋直接凭空炸开。   “不好意思……”   希茨菲尔喘着粗气放下枪。   “我或许会死,但绝不会晕。”   这一声枪响毫无疑问会惊动更多敌人。   如果他们确实以博物馆为中心布置了一道防线的话,这点人不可能是全部数量。   希茨菲尔已经确定自己除了全身酸痛没有别的伤势。   最多最多,手脚后背等部位被玻璃划破。   她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立刻弯腰,有些费力的把昏过去的女人拉到自己背上,驮着她冲进这家餐厅的侧门。   “砰砰!”   刚钻进去,门框就被两发子弹打烂。   她不敢犹豫,背着女人疯狂跑,见到门就踹,锁上就开枪打,一连突破了四道门,中间用脚勾倒障碍物若干,眼前忽的一亮——终于冲出整栋建筑物,再次看到苍白的雨幕。   这是后门。   左边的巷口通往大街,也就是她们刚才战斗的地方。   右边则通往巷子深处。   里面黑漆漆的,谁也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   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希茨菲尔扭头朝右,身影没一会儿就在黑暗中消失。   两三秒后,两个高大的棕发男快速追出来,左右看看,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追。   “肯定是里面。”   穿深绿色礼服的男人说道。   “外面还有我们的人,她可不傻!”   “接下来怎么办?”   “我去追追看,你去和他们一起处理尸体。”   “就你一个?”   “抓捕艾苏恩-希茨菲尔本身就是额外任务,记住你们该干什么!去处理尸体!在黑狮子抵达前必须清理干净!”   然后他也跑进暗巷,消失不见。 第十四章 再见   阴天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黑暗巷道里攒动的阴影。   滚滚闷雷中,希茨菲尔摈住呼吸,完全不敢让这口气泻掉。   万幸,她异于常人的体能机制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尽管她的力量和耐力远逊常人,即倘若常人背着一个人跑100米就得头晕目眩,她可能只能坚持20多米……但架不住她恢复的快。   一年前她就测试过这一项:当她体能枯竭,不管接下来她是否需要,只要她停下动作稍微休息那么一小会儿,干涸的体力条就能缓缓恢复满值。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她会感到恐惧,觉得自己可能不算人类的原因之一。   现在她却是无比庆幸有这样的能力。   什么人类不人类的,和活下去相比都不重要。   尤其是夏。   她很担忧她是否受伤。   断断续续在巷道里跑了可能有两千米——实际可能没那么远,这完全是希茨菲尔模糊的估计——希茨菲尔开始考虑找地方躲藏。   雨天对她有利,虽然雨幕现在已经不算磅礴,但只要雨水一直在,她留下的脚印、痕迹就会被尽数冲洗干净。   只要开头那一顿猛冲乱拐能暂时把敌人甩掉,对方想要快速在形势复杂的巷道里找到她是极困难的。   现在停当然还是不能停的,但已经可以考虑找地方休息,以及检查夏的伤势。   这么想着,少女拐进另一处巷口。   暗巷里不完全是封闭的小道,就好像发达如新世纪也依然有城中村、平民窟之类的地方藏身市中,那些牌楼后的小巷子里多半都是隐匿、且建筑格局落后的民居。   就好像这条巷子,左右两边各自开了一排门,格局和弗洛街对面暗巷口里的普通民居几乎一样。   希茨菲尔稍微放慢脚步,在经过这些门板的时候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迅速锁定一栋房屋,觉得里面应该没人。   雨声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枪声,但距离太近,并不保险。   将昏迷的女人轻轻放在三步外,希茨菲尔端着枪,回到那栋选定的民居大门前,抬头缓缓看向天空。   她只能看到一条宽阔的弧线。那是被巷道建筑挤压出来的仅存的风景。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   她的面庞被照亮,可以看到她全身几乎都湿透了。   外套、衣裙贴在身体上,几乎完整显示出了她的腿部曲线。一头打理好的灰发被水浸湿,弯弯曲曲的粘在脸上和额头上,部分白净皮肤上还沾着些许残留的血浆。   在看到闪电的瞬间,她的右眼瞳孔微微收缩。迅速低头瞄准门锁。   轰……!!!   雷声总是比闪电更慢,她精准找到这个空隙,在雷声的尾巴里毅然开枪。   “砰!”   第一次做的不够好,有点没反应过来。   轰!!!   第二次就十分完美,枪声彻底隐匿在天空的咆哮里,即使希茨菲尔本人都没怎么听到。   轰!!!   连续三枪,打坏门锁。她一脚把房门踹开,重新背起女人躲进屋子。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她又探头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用力将门锁上的痕迹擦拭去部分。   “砰!”最后关上门,整个人滑坐到地上大口喘息。   也不知道这样压榨体力的后遗症是什么……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在这一刻甚至想到了死亡。   她有很多次靠近死亡,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在已经脱险的环境里这样认真的去思考它。   世界上不存在没有代价的交换,以这具身体的孱弱,它不可能凭空生成这么多体力。   这些力量会是用生命力去交换的吗。   也难怪我是灰头发了。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她又挣扎从地上起来。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当其冲的就是给夏检查情况。   女人没有跟她一起在院子里淋雨,她被放在主屋内,从她之前坐下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大半个身子。   进入主屋,希茨菲尔想了想,只是稍微把房门掩上。   她不知道屋主的邻里关系,必须考虑开灯后惊动他人的可能性,所以暂且还是要依赖天光。   尽管阴天的天光惨白又阴暗,也总比一片漆黑好那么一点。   来到女人身边,希茨菲尔开始解她的衣服。   首先是已经完全被雨水浸湿、拿在手里凭空重了三倍的黑大衣。被迅速脱掉。   面色一沉,希茨菲尔在大衣的后摆处看到了擦痕。   那个位置,她记得夏并没有受到过攻击。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她在扑倒自己的过程中可能被来自上方的枪击波及到了。   有了目标,希茨菲尔动作加快。她迅速把女人翻了个面,一眼就看到她的左侧胯部——还要往下一点的位置有一道深邃的擦伤。   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枪伤,更类似于有那么点锋利的粗糙钝器切割后形成的伤势。   很深,宽度接近一厘米,仍然在不断流淌鲜血,边缘已经被水泡的发白。   希茨菲尔觉得她们很倒霉。   尽管她很清楚那种情况才只是擦伤而不是被打穿整个胯骨已经称得上是运气爆棚,但这是一道主观题。   她才不管那么多。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她恨不得冲回去把那些家伙全部干掉。   伤口有部分和女人的短裤粘连在一起,希茨菲尔尽量小心,花了几分钟才将那里的布料以及裤袜撕开。   “影狮探员身上应该是带着特效药和绷带的……”   想起阿弗雷德当初对自己的救助,希茨菲尔撇头去翻那件大衣。   没有。   将夏依冰的身体从头到脚摸了个遍,甚至脱掉鞋子在里面找。   还是没有。   想了想,希茨菲尔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那里的衣领被撕开,正面角度,透过领口缝隙和交错的衬布隐约能看到一些旖旎风景。   她自己就直观多了,不但两个半球尽收眼底,还看到了胸衣中间缝隙里拆开的口袋。   深深吸了口气,她将女人翻起来一些,一只手扶着肩膀,一只手去拆对方衣领。   领口。   胸……胸衣。   这、好像位置错了。   不对没错……只是太深了,她完全没想到会这么深。   红着脸,从女人乳沟掏出来一卷医疗绷带,希茨菲尔稍有异样的瞥了眼她昏睡的脸。   虽然很高兴她们都有一样的习惯,但是夏这样……平时居然不嫌难受?   绷带是空心的,里面放着一支药膏。希茨菲尔给女人伤口上好药,再用绷带绕着她的腰身、以及单独从左腿内侧进去缠绕几圈,咬断绷带,在断口处打了个结。   然后她看着自己的杰作,看着看着脸又红了。   这翘臀。   怎么说呢。   比复联4夸张多了……   “然后是衣服。”   松懈下来,她才感觉衣服粘在身上有多难受。   尤其是腿脚,湿透的丝袜挤在鞋子和脚趾之间,配合上她现在过于敏感的小脚感觉恶心的要命。   站起来左右看看,希茨菲尔发现了一只筒炉。   筒炉里的炭火还没灭,她往里又加了点柴,把两人的衣服脱光,把女人的两件短裤挂上面烤干,重新给她套上包好。   大衣就没指望了,这玩意太大太厚,根本不是这个小破炉能对付的。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找块硬纸板烤袜子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冷风。   门……   难道是——   举枪转身,她和一道高大的黑影正面对上。   对方手里也拿着枪,面容背光看不清楚,只能隐约分辨出他穿的是一件深绿色、也可能是深棕色的燕尾礼服。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追上的?   希茨菲尔表面镇定,心里却感觉一阵发寒。   她不是特别担心这个人。   但这屋子是死路。   如果对方后面还有别人,那她们将在劫难逃。   “你太大意了。”   黑影突然放下枪,上前两步。   “不过这种情况能做到这样也算难得……你很不错,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躁动的心迅速恢复平静。   随着距离拉近,黑影的脸暴露在暖光当中。   深邃的木纹。   是阿斯芬。 第十五章 隐藏   十分钟后,筒炉上架着一块硬木板,上面摆着两条布满破洞的袜子慢慢烘烤。   “严格来说,你们这都属于擦伤。”阿斯芬给希茨菲尔检查完手脚,再次摇头,“被偷袭还能活下来,你们真是受了命运垂青。”   “你一直跟着我?”希茨菲尔面色不善,“从格林镇的时候就开始了?”   “是。”阿斯芬点头。   “那你当时怎么没出来?”   “我的任务是防止你遭遇致命危险,你在格林镇干的很不错,没有给我任何一丝露面的机会。”   “但是来往格林镇的渠道就那么几个,你要跟着我,就只能选雷辛三号线。我在来回路上仔细查看了附近的人,没有觉得哪个会是你。”   “我既然要保护你、跟踪你,那自然不能让你发现。”   “连保护对象都不能说吗?”   “你会告诉萨拉七世你左眼还有哪些秘密?”   眉头皱了下,希茨菲尔发现这只木偶真是油盐不进。   “当时。”她再度开口,“我是说……她当时冲过来扑倒我的时候,如果你能反应快点干掉上面的人……”   “你这是在责怪我?”阿斯芬歪头,伸出一根手指:“首先,我并不是躲在你的影子里,我们之间总归是有距离存在,我不可能反应那么快,随叫随到。”   “其次,我确实比你更早发现了那条街有问题,并且也已经做出了汇报。当时最好的处理方案应该是你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能拖多久拖多久,等到我们的人来了给他们全部干掉。”   “但是你是怎么做的。”他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少女,“直接掏枪……左轮……还很业余的把子弹都打光了。”   “我不觉得你能理解当时的局势!”希茨菲尔毫不客气的瞪回去。   说到底,阿斯芬只是个旁观者。   他可能认为那些人暂时不会把她们怎么样,但希茨菲尔自己清楚,如果真是这样,她的左眼就不会屡屡用刺痛来报警了。   之前她不确定,但现在回想,应该只有饱含恶念的窥视才能触发这种报警。   这说明从踏入那条街开始她就已经成了猎物。   拖时间?怎么拖?   最好的情况,敌人不打算要她的命,想研究她的眼睛把她活捉回去。   但夏呢?   她可没有任何附加价值,在多人的围攻中又有多少存活机会?   当然,希茨菲尔也知道这个道理是说不通的。   阿斯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她,夏依冰不是他的任务目标,无论死活他都不会管。   她不想和一只很可能没有人类情感的木偶讨论这个话题,抱着腿坐下,默默等待衣物烘干。   但阿斯芬却不放过她,还在细数她的不足。   “雨天可以洗掉很多痕迹,包括血腥味。但太重就不行了,尤其追你们的人还隔得那么近,洗刷痕迹也是要时间的。”   “她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你应该一边跑一边给她检查伤势,同步包扎后再谋划躲藏。”   希茨菲尔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她能透支的是体力,不是力量。背着女人跑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想要同步检查伤势并且包扎……   她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她得改成横着抱,还得是单手就能支撑的程度才可以做到。   “你们确实被追上了。”   她神经紧绷。   “但人被我处理掉了。”   又再次松懈。   “现在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不管有没有清理干净,附近都不会再有危险。”   “怎么样?还想不想再去贝德莱克?”   “当然!”希茨菲尔咬紧牙关。   “你们包围博物馆了吗?”   以阿斯芬的精明,她认为对方在发现街区有邪徒放哨后就该第一时间想到对方的目标。   也就是,他做出的那份汇报里,应该标明了博物馆有多重要。   “渔夫只能撒网,捞上来后有没有鱼得看运气。”   阿斯芬耸肩,从怀里掏出一只面具戴上。   “现在走?”   “我得等她醒。”   希茨菲尔看向昏迷的女人。   博物馆的发现固然重要,但毕竟还不确定。   而且就算确定了,拿来和夏的安危作对比,她肯定也是选择后者。   毕竟夏可是……可是舍了性命也要救她。   要说心里触动不大,那是骗人。   “她是你的搭档?”   阿斯芬看看夏依冰又看看少女,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不是。”希茨菲尔看都没看他。   “我的搭档是马普思-戴伦特……你们派给我的中级探员。”   “那你为什么没有和你的搭档一起行动。”   希茨菲尔这次抬头了,但独眼里充满困惑。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任何人,任何小组,他们之所以被分配到一起都是有原因的。”   阿斯芬非常认真的对她道。   “也许是能力上的契合,也许是性格上的契合。马普思-戴伦特既然能成为你的搭档,那就说明在客观上他最适合你。”   “你不应该抛弃他,老是和这个女人一起行动。”   “我选择和谁在一起好像不需要经过你们同意。”   希茨菲尔不想和他吵,压抑着情绪低声说道。   “其次,我没有抛弃马普思,有机会我们都是一起行动,这次只是出了意外。”   “那就好。”   阿斯芬也没有深究话题,点点头,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夏依冰醒了。   “我昏迷了多久。”   醒来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枪,窥清处境后才松懈下来,甚至没在意自己在一个不知性别的树人面前全裸了。   “还有我的伤……”   “我包扎的。”希茨菲尔抢话道   “这伤势不算重。”   揭开绷带看了下,夏依冰自嘲的笑笑。   “居然晕过去那么久,太没用了。”   希茨菲尔觉得她最好再休息一会,或者干脆就只有她和阿斯芬去博物馆,她应该去医院再处理下伤口。   但夏依冰死活不同意,她声称比这更严重几倍的伤她都受过,不是没有带伤作战的先例。   希茨菲尔无法说服她,只能任由她和自己同行。   穿好衣服袜子,留下一袋钱,重新出门。   打着从墙角找到的伞,他们很快走出巷道,进入宽敞的广场大道。   从这里直走三百米就是博物馆。   希茨菲尔看到路上到处都有军车巡逻。   警察、军队、燧石骑士。   里三层外三层,每个路口都被锁死。   出示相关证件,来到博物馆,由员工领头进入地下阶梯,他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位于博物馆地下三层的杂物贮藏室。   “这里没人来过?”   希茨菲尔看向员工。   “没有!”   员工是个蓄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闻言很肯定的答道。   “雨天几乎没有客人……又是大晚上,我很确定在两小时内没有任何人走进大门。”   “不干净的东西呢。”   夏依冰问道。   “有没有发现哪里异常?”   “这……”   提到“异常”,员工有些不确定了,他皱眉低头思索一番,说道:“我不确定……因为我在门口看了一会就去吃东西了,但是守卫南特在换班的时候和我提到过,大厅到走廊的灯当时一直在闪。”   “他去查看过?”   “他说他看过。”   “他是坐在岗位上看的还是起身过去看的?”   “应该是过去看的……他说他换了灯泡,然后就好了。”   “你们只要他一个守卫吗。”   “没错。”   “所以你们也不确定他在转身看灯的时候有没有人溜进来了。”   “这个……”   “好了。”希茨菲尔打断这种对话。   “无论结果是什么,它已经发生过了。”   “与其纠结这些细节,不如担心下对方还在里面。” 第十六章 克莱那密斯   听她这么说,那名小胡子员工,以及跟下来的两名便装探员纷纷绷紧神经,举枪瞄准贮藏室大门。   大门被拉开了。   一行人一边往里进,一边仔细的、小心翼翼的检查地毯,想要发现有外人入侵的证据。   可惜找不到,地摊上布满灰尘——因为这里其实很久没人来了,这种情况有人入侵是一定会在灰尘表面留下痕迹的,没有痕迹就说明没人入侵。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发现的太快,他们还没来得及得逞就惊走了?”   一名便装探员发表观点:“毕竟谁也没想到希茨菲尔小姐会突然决定来这个地方,如果我是他们,我肯定也以为是我的计划被看透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这言论一出,另一名探员和小胡子员工顿时点头,尤其是对后者而言,没有人侵入进来,他自然也不会被追究责任。   希茨菲尔没有理会他们的交谈,一个是那两人她并不认识,她也没心思去认识他们;另一个就是,她现在全部的心神都被这些物品吸引。   怎样的物品呢。   花瓶、画框、雕塑、甲胄。   还有很多兵器,但所有摆在这里的物件都有一个共通点,它们都破败到了一定程度,连“陈旧的艺术品”都不怎么像了。   “这东西……”夏依冰随手捞起一只花瓶,盯着它被灼烧的一片漆黑的表面,非常惊讶自己居然能凭直觉判断出它是个花瓶。   画作和雕塑也是,超过三分之一的物件像是从火灾里抢救出来的。   哦,用抢救这个词都夸张了。应该说是放任它们在火灾现场焚烧的一团糟再挖出来,只有这种形容才能最合适的描述它们。   夏依冰有些怀疑了,她不觉得这些垃圾有任何价值。   想想也是,但凡这里还有那么一丁点可能留存着宝贝,这么多年下来肯定会有富商贵族打这的主意,应该时不时就会有人来挑挑拣拣,不可能多年无人问津。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它们真的是破烂。   尤其是希茨菲尔之前怀疑的画。时间对画作的伤害可比其他物件大多了……那些雕塑甲胄有一些勉强还能认出来形状,但画作嘛。   大部分就只剩下个金属框。框子内侧粘连着部分画布。   至于其他,更中间的部分已经全都没了。   这种情况不要说判断哪一幅作品是谁的了,就算真判断出来又能怎么样?   损毁的这么严重,根本什么信息都没有了。   希茨菲尔却没有放弃。她坚持将所有残存的画框都搜集到一起,取出强效回影剂试着服用。   她想强制进入那种状态,试试看其中会不会有化作能对她的眼睛产生刺激。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笨方法,但她也想不到更好的了。   “怎么样?”夏依冰一直在关注她,走过来低声询问,“有感觉吗?”   希茨菲尔缓缓摇头。目光落在女人左侧胯部。   “不要紧,不影响走路。”夏依冰眉毛一扬,“那怎么办……就这样丢掉?”   她有些不舒服,自己和少女一起付出这么大的风险。明明已经确定了日蚀教会当前的重要目标就是贮藏室,可能就藏在这些垃圾中间,但她们却无法将其从中挑拣出来。   “不急。”希茨菲尔倒是不意外这种结果,但她毫不气馁。   “多等等吧,哪怕在这里守一夜,不找到线索我不会离开。”   时间对她是有优势的。   她做那个噩梦是周五,天亮被加急带回维恩,距离永夜已经不远。   一旦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过,凭借她已经能稍微控制左眼的力量,她有自信强行把东西给找出来。   前提是没人打扰,没人觉得她应该离开。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夏依冰皱眉看向外面。   希茨菲尔也抬头,看到一个身穿和夏依冰同款大衣,戴同款大盖帽的黑衣男人大跨步的走进来,一双阴冷的眼睛正盯着她。他就是维斯塔当时拷问她带的几个帮手之一。   来人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正规着装,脚踩长靴,衣襟腰部甚至跨了一条到左边肩膀的皮带,转头露出侧脸时,如同鹰喙的勾鼻分外显眼。   “克莱那密斯!”她听到夏依冰低声叫出对方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哪里有问题,哪里就有影中雄狮。”克莱那密斯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既然博物馆出了事,我出现在这很奇怪吗。”   “但是你应该——”女人咬牙,明显看他极其不爽,“我不相信这是维尔福的命令,你有他的调令吗?拿给我看!”   “哦,我记得我们好像是同级的吧,夏莎探员。”对方毫不在乎她的呵斥,伸手整了整领子。   “而且从什么时候开始,内部内部审务司的人需要维尔福的调令才能行动了?我怎么记得这个部门之所以设立目标就是平衡局长的特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进行监管?”   “你这维斯塔的狗。”   突然的,夏依冰用了一个直白而又粗俗的形容。   希茨菲尔顿时就知道对方是哪边的了。   而同时,克莱那密斯的脸色也彻底阴沉下来。   “不经过报备带管制人员私自出行。”   “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夏莎探员,你居然就用这种态度来辱骂我?”   “我报备过了。”夏依冰眯眼。   “但不是对维斯塔先生。”男人立刻反驳。   “你应该清楚现在是抓蛀虫的时候,而抓蛀虫,向来是内部审务司的任务。这种时候你们故意忽略维斯塔先生的权威,任意忘行,制造分裂,还对我的名誉进行辱骂……”   “夏莎探员,我会如实将这一切写到报告里的。”   “随便你怎么样。”夏依冰对他是一点好脸色都欠奉,“现在可以滚蛋了吗?”   “那可不行。”   克莱那密斯的眼神再次落到少女身上,有些放荡。   “马上就是永夜了,我得到了维斯塔先生的命令,要在永夜降临前送她上车。”   “埃尔纳克镇?”   希茨菲尔问了一句。   男人对她微笑点头。   阿斯芬上前一步。   与此同时,从他身后的大门外又涌进来十几名黑衣人。   每个都穿正装戴大盖帽,双手持枪瞄着这边。   “可能有些人会觉得这个措施太夸张了,但……夏莎探员,你是知道事情严重性的。”   如同一头狐狸翘起嘴角,克莱那密斯交叠着双手缓缓搓动。   “她毕竟有可能是那个东西。”   “我们不能冒险。”   “一丝风险都不可以。”   “哪怕是命运之轮都不能干涉这个决定。”   “这么大的口气……你以为你能替代陛下发号施令?”   被这么多支枪指着,阿斯芬语气也很不善。   “别把话题往别处引。”   克莱那密斯微微咧嘴。   “你这连心跳都没有的杂种玩意……”   “呼!”   希茨菲尔突然举枪瞄准他。   “呼!”   那些黑衣人瞬间也同时瞄准她的脑袋。   “我今晚必须留在这里。”   面对危机,希茨菲尔一字一句的轻声说道。   “任何试图阻止我的人,都有可能是内部的叛徒。”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克莱那密斯丝毫不为所动。   他甚至顶着少女的瞄准往前走。   一步一步。   直到走到她跟前,抬手抓住她的枪管,将其用力顶在脑门上。   “你可以打死我,坚贞的侦探小姐。”   他再次微笑。   “但你们都逃不出去。”   这个疯子!   希茨菲尔内心震惊,终于理解夏依冰为何对他这么忌惮。   为了执行任务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狂热者。   该死……   怎么会遇上这种角色?   室内气氛剑拔弩张。   谁都不愿后退,眼看着要无法收场。   “等等!”   门外突然传来呐喊。   过了一会,皮蓬的脸挤进来,对着里面大声嚎叫。   “别动手!别动手!”   “她可以留在这里!”   “这是命令!”   “来自……白影宫!” 第十七章 侯爵   白影宫!   即使是克莱那密斯这样的人,听到这个单词时也瞪大了眼睛。   夏依冰对他的描述带有偏见,但他其实不排斥自己被外人这样称呼。   相反,他还认为这是自己的荣耀。   能让他忽视这种荣耀心生恐惧的名字不多,它们大部分都和白影宫沾染着关系。   “只有口令?”脸色不善的盯着皮蓬,目光在他那身黑衣打扮上仔细扫视着,克莱那密斯一副不信的神色,“手信呢?有没有手信?”   “克莱那密斯,你好大的胆子!”   外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咆哮,众人转头,看到又一个人从门外进来。   橙红色的头发,深棕色的眼眸,看上去五十岁左右,身材中等,比克莱那密斯矮半个头。   他和常人不同。   虽然同样穿着大衣,但那件衣服的领口和袖口却绣着柔软的绒毛,中线更是延伸下来一排暗金纽扣,在领子上别着一枚金狮徽章。   光是看到那枚徽章,希茨菲尔就知道这是个大贵族。那是只有王室才有资格授予的东西,这人最起码是位伯爵。   “沙尔康斯侯爵!”   看到此人,不少克莱那密斯带来的黑衣警察顿时收枪对他行礼,同时亦有一个人很长脸色的大声喊出了他的身份。   “应该没事了。”希茨菲尔感觉耳边传来女人的低语,“沙尔康斯家族在两次内乱中都选择支持王室,他本人更是亲自领军平定过一次日蚀骚乱,是最受陛下信任的贵族之一。”   克莱那密斯就算再桀骜不驯,再怎么把维斯塔的话当圣旨,也不可能不给此人面子。   事实也不出夏依冰预料,面对高贵的侯爵,克莱那密斯,这头维斯塔的鹰犬也只能低头。   他连一句场面话也不敢留,更不敢再去索要守信,直接带着那队黑衣警察,怎么来的就怎么去。   “早就听闻希茨菲尔小姐风姿卓越,今日见面才知道那些传言还是太保守了。”   侯爵走到少女跟前,带着欣赏仔细打量她。   “不错,果然不愧是陛下看中的人。”   希茨菲尔心里皱眉。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场面话,因为以萨拉本地——尤其是王都贵族圈子的风气来评判,她恐怕够不上美人的标准。   长的好看没用,因为硬性指标是身体健康。一切身体有残缺的人都不可能入他们的眼。   她光是表现出来的孱弱就足以招人歧视了,更别提在外人眼里还是“瞎子”。   这是很正常的,富贵阶层总是更重视传宗接代,一个身体健康的结合对象比什么都重要,就算选好看的,也是在这个范围里选。   但如果这不是场面话,而是真心夸赞她的相貌,这位沙尔康斯侯爵的性格……似乎就有些太不正经。   默认审美的前提下,当众夸一个(表面上看)身体有残缺的女性,可是很容易被误读为另类的意思。   “我说错话了么?”发现面前两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侯爵伸手挠挠脸颊,“哦……可能有些误会,但其实我本人非常不喜欢遵循那些破烂规则,不要介意,我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   他这么讲,两人——尤其是夏依冰,脸色才总算恢复正常。   但她们仍然不懂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的身份太高了。从他出现开始,所有人,包括好不容易跑过来传讯的皮蓬在内都不敢大声喘气,只能看他带着希茨菲尔在房间里绕行,不断点评那些垃圾破烂。   “这个花瓶我有印象,它来自西北平原,是战胜蠕虫部落后缴获到的战利品之一。”   “这些画框就不好说了,我记得有一些是来自北方教区……应该是奥尔沃特之难,那座城市汇聚了不少大艺术家。”   身份差距让希茨菲尔不确定此时该说些什么,她只能偷偷捣了下同伴的腰,给她示意。   “谢谢您给我们解围,侯爵。”夏依冰仔细盯着这个男人的面孔,“但我想,区区一只鹰犬应该用不到侯爵亲至……”   “是不需要,但我得考虑维斯塔也在这里。”沙尔康斯侯爵轻轻点头,“毕竟他挨得近,这里距离他的住所还不到一公里远。”   “我可以问一下陛下是怎么说的么?”希茨菲尔尽量小心的问道。   “陛下想决定什么事情,难道还需要对我们仔细说明吗?”老男人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摇头解释道:“我可以告诉你,他只允许你在这里多停留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那就是午夜0点到凌晨1点。   希茨菲尔强忍着才没有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萨拉七世很清楚她有怎样的能力。   这多给的一小时就是专门给她查找线索的,他很清楚时间够用,如果这一小时里找不到线索再熬一晚上也没意义。   巧合吗。   还是他们真的已经对我有所猜测?   “我知道,因为一直没有得到白影宫的召见,你可能对自己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有些怨言。”   说这番话的时候,侯爵一直盯着那只号称来自蠕虫部落的战利品花瓶。   “但你要明白,萨拉能在人类最黑暗的时代建立起来,逐渐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它的一切运转机制都有道理。”   “哪怕看起来傲慢了一些。”   “冷血了一些。”   “但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危,为了整个局势的稳定,是必要的。”   “我从未对陛下的选择有丝毫怨言。”希茨菲尔表面应承,“我会永远效忠,服从于陛下。”   “不错。”   “你要牢记这份承诺。”   看到她这么懂事,沙尔康斯心情大好。   仿佛他之所以亲自过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又聊了几句,他就摆出一副要走的姿态。   “对了,艾苏恩。”   临走之际,他突然转身。   “在我出宫的时候遇到了贝伦坦殿下,殿下委托我给你带了封信。”   说着,他伸手到内袋,取出一份通体雪白的,用粉红色丝绸手帕包裹的信。   这东西刚递过来,希茨菲尔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异香,她不自觉的蹙了下眉毛。   粉红色的手帕……   旁边的夏依冰也在皱眉。   对于贵族圈子里的一些潜规则,她比少女了解的更加清楚。   只有给心上人送信的时候才会采用这种包装。   沙尔康斯显然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情,那就只能是贝伦坦了。   贝伦坦……王子殿下!   再结合沙尔康斯一上来就夸赞希茨菲尔的风姿相貌,夏依冰突然有一种会被牛头人的预感。   “拆开看看。”   侯爵也离开后,她第一时间督促少女。   “不急。”   希茨菲尔瞥了她一眼,心里感到有些好笑。   好像有些酸酸的味道。   占有欲还真是强呢……明明其他人对她来说最多只是玩玩而已。   “皮蓬。”   希茨菲尔先把皮蓬叫过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从白影宫过来?”   “不是我,是我们!”皮蓬终于捞到机会说话了,“哦!严格来说是局长先生,他要进宫面见陛下,看到我们在休息室没事干就说要带上我们,然后中途就有消息传来说博物馆这出事了,然后也不知道陛下和局长在里面谈了什么,局长出来就让我来传话,说这是陛下的命令,让我一定要阻止可能的冲突。”   “他是早就料到维斯塔会不安分啊。”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互相平级、制约关系的两个人闹矛盾,跑去告御状确实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案。   但这无疑会让统治者怀疑自己的能力,不管维尔福此举背后还有没有其他深意,也不管萨拉七世到底是不是受他影响才发布的命令,她都算承了一份人情。   维尔福对她这么好单纯是因为她能干吗。   算算他的年龄,希茨菲尔突然有些怀疑他当年和夫人是什么关系。   “信,艾苏恩,信!”   夏依冰在旁边提醒。   “好好,这就拆。”   希茨菲尔差点没忍住笑。拆开信,从里面抽出一张雪白信纸。 第十八章 蠕虫   [亲爱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我怀着谦卑而又荣幸的心态在此向你发出邀请。希望你在结束埃尔纳克镇的调查任务后能来参加我私人府邸举办的晚宴。]   [晚宴时间是12月31日,附带请柬。如你在日期前返回维恩并决定前来,可持信封联络我的管家邦德先生,联络方式在信纸背面,他会为你安排好参加宴会的一切事宜。]   [你忠实的,贝伦坦-阿斯芬-萨拉]   信的内容很短,加上落款也就四行。希茨菲尔看完后将信纸翻到背面,看到那里用数字写了一串电话号码。   “真是够时髦的……”她摇摇脑袋,怀疑这位贝伦坦王子经常用这种方式给女孩写信。   萨拉当前是有电话的,但不普及,绝大多数快讯还是用电报来发。对于一些平民女孩或者家里条件其实并不优渥的贵族之女来说这手电话号码都称得上是攻坚利器,但可惜,希茨菲尔不吃这套。   如果贝伦坦能把电脑捣鼓出来,那她可能会有兴趣。但电话这东西……   说句可能两边都有点丢人的实话,这个时代的电话希茨菲尔不光是没兴趣玩,她甚至还没开始学怎么用它。   是的——那种表面有一个滑轮,滑轮上有很多洞洞眼的奇葩东西她并不会用。她只是知道那东西是老式电话,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都从未有机会去研究它。   看了眼夏依冰,发现女人面色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不会去的。”希茨菲尔解释了一句。   女人脸色没有丝毫好转。   “即使我去,我也会要求带你一起。”   这下总算舒展开来。   “这个邀请有问题,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希茨菲尔有些无语,怀疑对方的思维是被伤口的阵痛扰乱了,“他选的日期很巧妙,你就不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皮蓬就完全听不懂她的暗示,“这么早就通知你时间,还故意把宴会拖延到今年的最后一天……说明他真的对你有意思呗?”   “不可能的。”夏依冰这次倒是没有生气,“这不符合他的身份。”   被少女提醒后,她立刻反应过来,也确实找到了这个事情里诡异的地方。   首先是时间……什么一年的最后一天根本无关紧要,他又不是过生日,什么时候开不是开?这里最关键的时间信息其实是要确认“希茨菲尔结束了在埃尔纳克镇的调查并返回维恩”。   “关键是这里么!”皮蓬一开始有些不能接受,但他仔细思索后一拍脑门:“啊!他们是这个意思?”   想想看,希茨菲尔现今被萨拉高层以及白影宫排斥的原因是什么?   只有两点,其一是怀疑她神蚀者的内核到底纯不纯净,有没有沾染邪神血肉;其二就是怀疑她和毁灭之种有关,要暂时把她驱出王都。   但如果信里描述的前提发生了呢?   如果希茨菲尔真的已经结束了在埃尔纳克镇的调查并被允许返回维恩,那肯定说明他们已经确定——她不具备这些方面的危险性,也就是可以和她正常接洽、套近关系。   但锦上添花的效果,总是比不上雪中送炭。   那个时候凑上来拉关系的人,在希茨菲尔心里的比重,肯定比不上现在就对她送来好意的人。   “你还不能拒绝。”夏依冰咧开嘴,“因为愿意付出这种风险的人本就不多。”   贝伦坦很清楚自己的意图会被她们看出来,但他不在乎,因为她们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至于粉红手帕,私下送信和电话号码……这些应该只是在做表面功夫,给所有人一个蹩脚的借口。   “我应该去么?”希茨菲尔咨询她的意见。   这不是说她没有主见,而是……术业都有专攻,她成天到晚背书看笔记学制香已经头皮发麻了,没有那么多闲心思去关心政治。   萨拉的政治格局她懂,但不专精,她并不知道这种关头和一位王子拉近关系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需要夏依冰的意见。   如果对方能仔细给她把整体局势剖析清楚,她自己就能做出决断。   “陛下现在的身体不错,你应该不需要担心会引起什么无端遐想。”   仔细想了想,夏依冰用很低很低的音量对她说道,“虽然白影宫住着不少殿下,但确实……现在还不是担忧将来的时候。”   她这是暗示当前还不算是政治斗争。   最起码,还不到几位王子为了争夺王位拉帮结派那种地步。   “那就是可以考虑了?”   微微抬眼,看到夏依冰眉头又皱了起来,希茨菲尔翘起嘴角。   “放心,就算去也会带着你的。”   铛——   铛——   铛——   隐隐约约的,楼道里传来低沉的钟声。   所有人面色一肃,纷纷看向希茨菲尔。   感受到左眼越发躁动,希茨菲尔吸了口气,然后飞快的,用只有夏依冰能注意到的动作瞥了眼身后的木偶。   他叫阿斯芬。   萨拉王室成员的中间名也是这个。   阿斯芬在古代萨拉语里的意思是白杨木。   但是萨拉王室盾徽的左上角……如果她的认知没有问题……是棵橡树。   “你在看什么。”   阿斯芬突然开口。   “……看你为什么不说话。”   希茨菲尔反应很快,随便扯了一个借口。   “我的任务只是保护你,其他一切都与我无关。”   希茨菲尔无意和他多说,从阿斯芬那收回视线,她将眼罩拉起来一些,开始感受那根单独的触须。   有感觉了……   然后是顺着触须感受眼球。尝试沟通。   视界一阵扭曲,渐渐从色彩分明变成灰色。   好像蒙了一层灰暗滤镜,所有景象都变得昏暗。   目光转向皮蓬,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了一下。   皮蓬的脸此刻看起来非常可怕……他的五官都变成了窟窿,身体皮肤就像油画里混入其他颜料的色块,还在扭动,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发现自己在被注视,这个怪东西还伸出五根被拉长三倍的爪子,轻轻在少女面前挥动。   希茨菲尔挤出笑容,决定不再扭头看夏依冰。   她不想破坏某些美好的印象。   顶着这样的视界,她迈步在房间里走动,开始绕圈。   画框、古董、甲胄……一件件物品被她扫过,在这过程中彻底展露出内在真实。   希茨菲尔很快发现了异常。   那件花瓶——也就是之前被夏依冰和沙尔康斯侯爵都“鉴赏过”的那个,这东西的外轮廓虽然也在扭曲颤动,但它的内在她看不透。   为了看的更仔细一点,她弯腰低头,甚至干脆把眼罩扯了下来。   那是一团蠕动的黑暗色块,依稀拼接成花瓶的轮廓,每一个部位都像拥有自己的生命。   轻轻伸手,希茨菲尔想把这东西拿起来检查一下。   但在她刚把东西提起的瞬间,她看到花瓶整个散了。   数不清的黑色蠕虫——仿佛花瓶本身就是由这些东西拼起来的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散落开来,顺着她的两只手往上蔓延。   “!”   她瞪大双眼,还来不及发出惊叫,蠕虫就已经蔓延至领口部位。   沙……沙……   她能感觉到那些细小的勾爪在皮肤上拉扯、攀爬的麻痒感。从尾椎骨到头皮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在被这些东西包裹起来。   最多再要不了一秒钟,她连视线都会被覆盖。   松手、后退……一系列动作几乎同步完成。   花瓶摔在地上破碎,发出一阵清脆爆响。   与此同时,她亦感觉左眼在异变。   不是刺痛。   而是灼热。   无尽的金光喷薄而出,耳边是大片大片的凄厉鸣叫。   稳住身形,再度睁眼。   她看到的只有一地漆黑碎片。 第十九章 颤动之物   两小时后,在克莱那密斯的人、第十七小队和维尔福本人的共同护送下,希茨菲尔登上了从王都离去的火车。   永夜有宵禁。   维恩虽然因为机械太阳的原因管得不严,但同样有交通管制,这趟车是为了送她出城特意备的。   “它会直接送你们出城,在埃尔纳克附近停下,你们多走一截路就能到,和去格林镇的情况差不太多。”   维尔福站在月台上对他们挥手。   “我就送你们到这。”   “好运,探员。”   “您也保重。”所有人对他脱帽致意。   尤其是格瑞姆,这位黑人探员甚至还吸了吸鼻子,显得格外多愁善感。   火车逐渐加速,众人回到自己的车厢坐好。希茨菲尔自然还是和夏依冰一个房间。   靠坐到床上,望着车窗外的模糊黑影,希茨菲尔心里乱糟糟的。   白影宫多宽限了她一个小时,但在这段时间里,除了那只花瓶以外她没有发现其他怪异。   花瓶的碎片更是已经被收走了,他们详细询问了她靠“灵视”看到的景象。除了最后爆发出高温金光,希茨菲尔也都描述清楚,没有遗漏任何地方。   “你在想什么?”   一个身影坐到对面。   少女抬头,眼皮开始迅速跳动。   女人几乎把衣服全脱完了。现在是光着腿脚踩在地毯上,全身除了胯部包裹的医疗绷带外就只罩了一件紫色浴袍。   车厢里有暖炉,这么穿戴倒是不冷。但即使如此,希茨菲尔也只能评价——她是心没被当外人啊。   一开始她还想着不能盯着看,不然太不礼貌。转念又想到之前在弗洛街的那一摔,顿时觉得自己太怂。   我……她的脸当时都顶到我那里了,理论上是我更吃亏。   所以现在看看也不要紧。   这根本就是我应得的。   这么想,她顿时摆正目光,直截了当的让它深入那抹白腻乳沟。   “我在想这算不算是白影宫对我释放的善意。”她低声说道。   打一棒给个枣儿,那些上位者最喜欢这样……此举可以理解为她最近的表现终于赢得了王室尊重,但同样可以理解为害怕压她压的太狠,导致她心生愤怨做不好的事。   尤其是,她前段时间可是刚刚接触过塔里尼昂的秘密警察(指尤热尼)。那么适当的拉拢确实很有必要。   “很多东西其实我们都明白,都懂,但我们对此也没什么办法。”夏依冰以为她确实对某些人生有愤怨,缓言安慰她:“但你其实不算在这个系统里,艾苏恩,你可以少关心那些麻烦的事。”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个正常平民,对那些事情不管不问,就光顾着过自己的日子?”希茨菲尔嗤笑一声,“万一背叛者来自白影宫呢?”   “别瞎说!”夏依冰被她吓了一跳,连带胀鼓鼓的奶子都颠了几下,“陛下不可能背叛女神……你这话说出去要上绞架的!”   “那得说出去才行。”希茨菲尔给自己倒了杯水,丝毫不理会她的恐吓。   “你的想法很危险。”夏依冰把杯子推过去,“你之前也怀疑过特尼则王子,但事实证明跟他无关。”   死亡球票案,从头到尾行凶杀人的都是那头尸偶。   它可以在梦境和现实中快速穿梭,而且是由格瑞斯特亲自操控,一般人自然难以发现。   希茨菲尔曾经怀疑萨拉体育竞技联盟和其背后的靠山特尼则王子私下联合日蚀教会想行将叛逆,但最终证明是冤枉了他,那只是萨拉七世故意丢给日蚀的诱饵。   “解除一个人的嫌疑后通常不会怀疑他第二次,这也是人的潜在心理。”   希茨菲尔继续给她的杯子也倒上水,放好水壶。   “但白影宫不是人,特尼则也不是唯一的王子。”   “我知道你是怀疑那份笔录,但艾苏恩,将视线放在白影宫还是太夸张了。”夏依冰摇头,“我不相信……有王室成员会做这种事。”   “他们首先就没有动机。”她还试图给那些殿下辩解,“他们现在吃的好睡得好,平时还能赌球玩乐……”   “萨拉七世在位多久了。”希茨菲尔打断他。   “三十九……不,四十年了。”女人回答,“过了冰月就是四十一年。”   “他有几个孩子。”   “四位王子,两位公主,加起来一共六个孩子。”   “他们都年轻吗?”   “不是所有都年轻,有两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已经超过三十五岁。”   “你是想说他们谋图权力?”不等希茨菲尔继续问,夏依冰主动续上,“不可能的,你可能不知道王室选拔继承人的机制——只有在对抗邪徒斗争中表现最好的血裔才能接过王冠!”   “哪怕是女孩?”   “哪怕是女孩!”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机制。”希茨菲尔皱眉思索一阵,“不过我还是保留看法,我不可能百分百的信任他们。”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太多故事说明了这点。   她从以前就这么认为,更不要说又从西绪斯那里听闻了日蚀教会的创教理念。   还是那句话,在被干掉之前,没有一个疯子会承认自己是错的。   “你得庆幸你是她的学生。”夏依冰听的直摇头,“不然这次护送你的人不会是我们……”   “我也不会对其他人说这些话。”   “哦,这个当然。”   女人原本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听少女这样讲,整个精神都焕然一新。   “还是聊聊那个花瓶吧……你当时真的看到了蠕虫?”   “需要我再给你描述一遍吗。”   “不用,我都记着呢……我只是很好奇,沙尔康斯侯爵都能一眼看出底细的东西,那件战利品不应该摆在贮藏室的。”   “是不应该。”   “……你是不是又有想法了,艾苏恩?”   “我觉得你可以大胆一点。”   希茨菲尔缓缓将视线从那抹白腻往上飘,盯着那张坚韧、漂亮,因为失血过多而稍显苍白的脸。   “那本来就不是贮藏室的东西。”   “它是被人换进去的。”   “被替换的东西就是我们原本的目标。”   “……”   夏依冰低头沉默了一阵,说道:“确实很像这种可能……”   “不是很像,是一定。”少女打断她,“聚拢在博物馆附近的邪徒,门卫在走廊里发现异常,突兀出现在贮藏室的诅咒物品……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你不应该这么保守的,夏。”她认真说道,“你对某些东西太‘忠诚’了,你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敢去想。”   “我承认,当案情和政治牵扯太深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依冰低头,几缕发丝垂落下来。   “你知道我的情况……我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这里,我不想去怀疑它出差错,那个后果我承受不了。”   说出这些话,她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有些抱怨早就有了,但一直都没人能听她诉说——伊森和扎菲拉只能算是亲密朋友,还远达不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现在终于有了个人可以聆听她说这些奇怪的话,就像她曾经在盛夏后院里和父亲畅谈。   不需要担心对方会乱说。   不需要担心乱说的后果。   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你看起来真像一只小动物呢。”   这是近在咫尺的调笑。   抬眼,夏依冰发现希茨菲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自己身边,像自己偶尔摸她那样轻轻抚摸着这边的头。   “看起来一副好可怜的样子。我就……嗯……特别准许你和我一起睡好了。”   “你干什么?”   “啊!”   希茨菲尔没想到偶尔开个玩笑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当然了,因为神蚀者的原因,夏依冰不会对她怎样。   但她真的没想过女人会抱她抱的这么紧。   双手像铁箍一样把她捆绑起来,搂着她的腰把她扑倒在床上,不断用脸在她的胸口、肚子、小腹上挤压乱蹭。   一边蹭还一边“艾苏恩艾苏恩”的叫,真的是……尴尬死了。   而且在挣扎过程中她还新领略了一个事实。   就是乳房。   原来她也能和对方一样。   开始乳摇了……   ————————   感谢:qbz95、小指轻翘、染柒哒、虔诚忆馨、柒酱、书客40251151082……以上读者们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二十章 希茨菲尔小天使   黑暗中,希茨菲尔能清晰听到两人的呼吸。   埃尔纳克镇距离王都并不远,以火车的效率,夏依冰这一觉撑死也就能睡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对希茨菲尔来说分外煎熬。   是的,她已经后悔要开这个玩笑。   如果她本身可以睡着的话,被当抱枕搂多长时间都没关系。   反正对方不敢对她做什么,有神蚀者的隐患摆在这,她有恃无恐。   但她睡不着。   这个问题就很要命了。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她只能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谨慎发出任何动静让女人惊醒。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种煎熬。   不过,她虽然后悔,后悔的却并非“对夏依冰释放了这样的善意”。   她只是后悔表达善意的这个方式,如果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好吧,其实就算重来一次她大概率还是会这么做的。   所以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心的呢。   睁开双眼,在黑暗中凝视着女人的面部轮廓,希茨菲尔自动脑补了一层淡淡柔光,在心里把这幅画面照亮。   她有不俗的美术功底,做到这点不算困难。   脑中甚至已经有了七八种构图,预想着怎么用各种主义,各种风格来勾勒女体。   是从画笔开始的吗……   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   两人之间的感情进展算不上是一帆风顺,但绝对比那些狗血小说里来的平坦多了。   一切都始于她的画笔,始于她用神血墨水勾勒出的那幅钢笔素描。   最初她可是根本不考虑这方面的,她对女人的言辞、推诿也不是撒谎,而是她真的无法接受,甚至有些死板的认为——既然她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性别,那两人关系有进步就是不对。   但夏依冰已经受到了墨水的影响。   墨水拥有扭曲现实的力量,它固然在当时治好了她身上所有的伤,同样也将那幅素描的内在投影到了她的心底,让她不自觉的突破了原则禁锢,对性行为无比放开,开始思考和自己发展关系的可能。   从这里开始,关系的平衡,道德的底线就被打破了。   在她一再主动的示意之下,自己最终也没坚持住,还是稍微松口,把关系推进到了现在的程度。   希茨菲尔很谨慎的考虑着措辞。   她宁愿用某种程度来代称,也不愿意直观承认那就是恋情。   只能说她的心态也没有完全转变过来。   她依然有受到前世的影响,无论是性格方面,还是审美方面。   那这么说,我对她的迷恋远比我想的更早,从我第一次开始画她的身体时就有萌芽了……   希茨菲尔想起了夏依冰第一次在她面前更衣。   双手拉住上衣下摆,举起上拉挡住脸,恰好将整个上身暴露出来。   那幅画面,那幕场景,甚至那件胸衣,她确定她这辈子都遗忘不了。   在那之后,她用来排解寂寞的绘画素材才多出了“女体”这么个选项。   夏依冰的脸。   夏依冰的肩膀、手臂、胯部、腿脚。   所有的一切,从比例到尺寸,无一能逃过她的眼睛,更是在千百次的描绘中被深深固化。   故而哪怕现在一片漆黑,哪怕两人身上罩着被子,希茨菲尔也能在思维层面勾勒出一丝不挂的女体轮廓。   夏可能不知道,她不管穿多少衣服,在我眼里都和没穿一样。   不自觉的翘起嘴角,希茨菲尔动动脑袋,让自己能更舒服贴住那块柔软的“枕头”。   想通了一些事,她本来都打算闭上眼睛假寐了。   但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   我……   我因为是神蚀者,害怕供血给左眼导致炎症才要禁止被夏玩弄高潮。   但夏不是神蚀者。   我是不是可以对她再,过分一点?   这绝对是一种奇思妙想,如同一方有了绝对防御,另一方天生就不再平等,只要拉开战线就必定失败。   仔细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太龌蹉了。   想,她当然是想的。   之前被那么多人玩弄过了,都是被动,现在当然想玩一下别人。   不过她不希望是在这种前提下体验。   因为进攻方同样会热血沸腾,想要防止左眼犯病,除非她是用绝对冷静的心态去“使用”对方。   那就……对这份感情太不尊重了。   她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呜——呜——   窗外传来低沉的鸣叫,来自车头,这是为了提醒他们快到站了。   距离是真近啊……   心里感慨着,希茨菲尔伸手晃晃夏依冰,让她起床。   “嗯~”女人明显不情愿,依然搂她搂的死死的,一副孩童想要赖床的架势。   希茨菲尔先觉得好笑。   想了想,她渐渐收起笑容,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她没再去晃夏依冰,就任由她抱着。   过了一会,车厢门被敲响。   “希茨菲尔?”   伊森的声音。   “好了吗?我们得下车了。”   “我有些不舒服。”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让车长等等。”   什么情况?   伊森眨眨眼,他从这番话里可没听出一丝虚弱。   上车的时候也好好的,希茨菲尔更是不需要睡觉,也不存在被惊扰的可能。   “没什么好惊讶的,道尔。”   格瑞姆跟他一起来的,看到他发愣,凑过去低声提醒他:“任何人被这样放逐出去都会心存不满的……她只是个孩子,闹点情绪才显得正常。”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希茨菲尔可不是一般的孩子。   伊森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大概率是把希茨菲尔的档案细节忘的差不多了。   可能还记得希茨菲尔之前办过哪些案子,牵扯进了哪些事,但更具体的表现,肯定记不清了。   伊森看看房门,拉着格瑞姆走远几步。   “……我不是叮嘱过你很多次叫我伊森吗?”   “是吗?我居然忘了!”   格瑞姆很是惊讶的瞪大眼睛。   “那你不姓海德格了……”   “闭嘴!!!”   如果希茨菲尔在这里,她一定会惊讶于伊森现在的状态。   脸色狰狞,牙齿紧咬,双眼里布满细密的血丝,显得极其暴躁愤怒。   “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你再调回来……!”   用极其可怕的眼神对着格瑞姆凝视一番,伊森才逐渐恢复平常的表情。   “没有下次了,格瑞姆。”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看待,但是这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不许,不许透露给她知道。”   希茨菲尔非常任性的多拖延了两个小时。   事实也确实如她想的那样,面对一个被放逐者的任性,所有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在这过程中甚至没有人来催促她,让夏依冰好好补了一觉。   “我的天……这怎么都六点多了?”   女人醒来一看表顿时震惊,瞬间抛弃希茨菲尔坐起,双手抱头一脸绝望。   “我的时间观念这么差了???”   当然,她不会说她是梦到了和父亲的过往画面才这样的。   太丢脸。   和她平时的人设不符。   “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希茨菲尔一脸淡定的坐起来,从被窝里取出一本制香学的书。   “是我让他们停在这的,我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夏依冰歪头,突然凑近少女,瞪着一双妩媚撩人的黑眼睛仔细凝视她,像在确认她是否说谎。   希茨菲尔影帝附体,很自然的转头和她对视,并微微蹙眉:“你看什么?”   这挺辛苦的。   因为女人穿的还是浴袍。   这个正对着她跪趴的姿势,一对大奶顺着重力垂落了下来。   她得尽力控制不盯着看。   “没什么。”   夏依冰突然咧嘴笑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搂住希茨菲尔,用力把她闷在自己胸怀里狠狠搓揉蹂躏了一番,轻声说道:   “谢谢你艾苏恩。”   “我现在相信……你就是父亲给我送来的天使。” 第二十一章 疯子   这么一说,希茨菲尔就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她很不自在,觉得尴尬,感觉脸上温度又在升高,出于脸面考虑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但夏依冰发现,自己也开始习惯希茨菲尔在这种关头的不诚实了。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强迫少女承认,快速跳下床开始穿衣。   她的衣服更干练,穿的更快。穿好后看到希茨菲尔在笨手笨脚的套长裙,凑过来想要给她帮忙。   希茨菲尔当然不可能穿着裙子睡觉。   优质的布料很容易产生褶皱,且越是好料子越难消除褶皱,她虽然有钱,但还没有富足到可以铺张浪费的程度,更何况布满褶皱的裙子穿出去会显得很不检点。   所以她当然也是脱衣躺上来的。   “不要你帮忙!”   看到夏依冰凑上来,她以为对方是借机想要挟她承认,连忙在床上后退一步。   结果踩到了长裙裙摆,身体一翻,当着女人面摔了个四仰八叉。   所以下车的时候,其他人都搞不懂为什么灰发少女面色阴沉而自家队长又总在微笑。   但队长是极有分寸的。   她既然在笑,那大致是……没问题吧?   “前方就是埃尔纳克镇。”快到的时候,扎菲拉给他们报出小镇的资料,“整个镇子大概有6000以上的人口,本地居民多靠办置车马驿站和旅店生活,这里就是个挡在城与城中间的中转站。”   “中转站是要能转车的吧?”皮蓬举手,“但是我记得埃尔纳克镇只有通往凯茵的铁轨线,好像不能用这种形容……”   越往后说,他的声音越低,因为扎菲拉正用凌厉的视线瞪过来,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   要说在十七小队里他最鄙视谁,那肯定是格瑞姆-阿历克斯,他总觉得此人既然有健忘症,那就不适合活跃在案情一线。否则就是对他这种正经探员的蔑视和羞辱。   但要说最怕谁嘛,其实他不怎么怕夏依冰这位队长,反而更怕扎菲拉一些。   这里面有和夏依冰相处时间还不长的原因,他还没有深切见识到她的手段。但更多的还是——扎菲拉算是他们进队的考官,学生对考官有天然的畏惧,这种心态一直留存了下来。   所以他很怕扎菲拉。   他和赫姆都很怕他。   “任务的细节在我这里。”夏依冰从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拆开后打开信纸阅读:“……我们的首要任务目标是一个叫费尔-劳伦斯的人,他就是‘荒芜噩梦’真正的主人,现在在被安米探员看押,我们抵达镇子后要先和安米探员做交接工作。”   明确了目标,接下来的步骤就很清晰了。   伊森看向赫姆,这位眼镜男先是不明所以,随后恍然,从背的挎包里掏出几支小手电分给众人,一群人照着路开始往镇上前进。   “……”只有希茨菲尔表现的有些反常,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照着路走,就她一直在研究小手电,一会亮一会灭的,还时不时挥舞光柱到处乱照。   “怎么了?”夏依冰凑过来问她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希茨菲尔吸了口气,“只是感慨居然会有电池。”   是的,体积这么小的手电,驱动自然是依靠电池。   她现在没法拆卸电池,当然就算拆卸了,以她贫瘠的工学知识也分辨不出内部材料和结构,但这都阻止不了她感到惊讶——才刚刚电气革命,电话都没普及的时代居然已经能造出这么小的电池?   现在想想,好像在黑木市的时候那些黑衣警察就配置了手电。但当时她对时代背景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再加上有更危急的事要操心,根本没想起来关心这个。   但这个情况是不合理的。科技的发展应该遵循固有的规律,什么时代该有什么东西……套用游戏的说法,前置科技没点亮,你怎么能拿出终极科技?   “这东西每个人都有吗?”她举着手电问夏依冰。   “应该说每支队伍。”夏依冰纠正她,“你是第一次用这个吧……其实这东西也是很珍贵的,就和配枪一样,丢失都要立即上报。”   那也不正常。   希茨菲尔思索了一会,又问她:“也就是说其实也不能大规模投产,是私供?只能供给你们这些秘密警察?”   “是。”夏依冰点头。   虽然不明白希茨菲尔问这些是做什么,但两人早已建立起深厚的信任,不等少女继续问就主动解说:“生产方是谁我也不清楚,这是个谜,但肯定和白影宫脱不了关系。”   由王室控制的超出时代的先进技术吗。   希茨菲尔想了想,觉得如果真要找一个符合现实的理由来概括这情况,那只能认为是……这技术是萨拉从土里挖出来的。   就像阿塔尼斯,发展科技全靠考古。   但这样一来就说明了,在萨拉建国之前,长夏世界的人类文明其实远比她设想的先进。   梦界降临前的时代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突然又把这个久远的困惑翻了出来。   到底,降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到了!”   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抬头看,前方黑暗中出现点点灯光。   一座中型小镇缓缓出现在他们面前。   进入镇子费了些周折,因为它已经被封锁戒严了,看守的黑衣警察虽然和十七小队算同僚,但没有安米探员在场,他们也不敢贸然放人进去。   好在安米探员很快到场。   “你们终于来了!”   这是一位很是健硕的男人——说是这么说,但其实这种身材很容易发展成“发福”。   他已经有了小肚子,之所以还维持在健硕的评价,多亏他的膀子够大,上身肌肉足够发达。   但就是这样一位光是站出来都足以让宵小噤声的壮汉,现在表现的却感激涕零,仿佛他们再不来他就受不了了。   “我可以问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吗?安米探员?”   希茨菲尔觉得他不是那么胆小的人。   更何况这里靠近王都,支援随时能到,再胆小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你……”   安米探员眉头微皱,看了看希茨菲尔,然后又看看跟在她身边的黑衣警察。   黑衣——夏依冰等人此行全部换的正装,还戴上了大盖帽,站在那里也很有威势。   安米探员发现这些人脸上并无异样,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顿时恍然。   “哦!看来这位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了?幸会幸会……我可是经常听说您的大名!”   “我很荣幸。”   希茨菲尔用戴手套的手跟他握了一下。   “但是探员,埃尔纳克镇的案情进展关系到我什么时候能回王都,这一点相信你也听到消息了……我不想在这浪费太多时间。”   “当然!我能理解!”   安米探员立刻点头。   “是这样的……”然后他就开始描述镇子的异状。   “费尔-劳伦斯可能疯了。”   “疯了?”希茨菲尔有些惊讶。   “怎么疯的?”   “在我们审讯完不久突然就疯了。”   安米探员开始诉苦。   “你不知道为了照顾他我们受了多少罪……他不吃东西,说怀疑里面有人下毒,要我们按住他的手脚往里灌,到最后发展成绑住他给他强制吊水……”   “他还不愿意坐车,看到任何非马匹驱动的交通工具都会吓的大喊大叫,嘴里说着一些奇怪的话,好像那是什么怪物一样。”   “对了,他还不喜欢黑色,看到黑色会缩到墙角里蜷缩发抖。”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待会要去看他的话,最好额外再换身衣服。” 第二十二章 修女   “这里一共有五座车站啊……虽然有两座是驿站,但对一个小镇来说也很不错了。”   等在旅店的更衣室外,皮蓬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仔细看着上面的记述。   这是道格-安米交给他的,安米探员看起来是个粗人,却意外的粗中有细,不但写有一手漂亮的字,还把所有事物都记述的非常清楚。   写字也是探员的必修课,很多情况如果自己出了意外——不一定要假设死了——同伴是要凭借那些小本子去找线索的,所以记述的文字既要有保密性又要兼顾阅读性,这对排版和写法要求很高。   安全局内部有好几套密文,皮蓬熟练掌握其中大多数,做到读写同伴的本子都没问题,但要他做到排版这么整洁漂亮,他只能说无能为力。   在他旁边是赫姆,这位习惯戴眼镜的探员看起来倒是比皮蓬斯文的多——也讲究的多,从房间出来后就一直在扭动身体,似乎很不习惯刚换上去的破旧衣服。   伊森站在更远一点,他在和安米探员说话,估计是在问一些案情细节。扎菲拉则站在窗边放哨,他没有直接站在窗户后面,而是先拉上窗帘,透过缝隙暗中观察。   除了扎菲拉和格瑞姆,所有人都换了一身衣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想和费尔-劳伦斯正常交谈的话就必须这样。   在这种地方自然不要想能买到什么名贵的料子,基本都是从民居借来的粗布衣服,一些杂色衬衫,几条帆布裤,还有几件打着厚补丁的兽皮大衣。   扎菲拉厌恶这些东西,他认为此行来的人足够多,有同伴他就不参与了,按他的说法是“给他们兜底”。   赫姆觉得他在鬼扯,真正兜底的应该是安米探员的人才对。这座镇子都被影狮完全控制了,这底又是兜给谁看?   他挺想学扎菲拉的,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审讯方面不算擅长,这一面见了也是白见。但是他毕竟在队伍里资历尚浅,几次想开口,看到扎菲拉严厉的目光就缩了回去。   至于格瑞姆为什么也没换。   这个,费尔-劳伦斯如果真的怕黑,他换什么衣服都没卵用。   “咔嚓”一声,房门打开。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先后从里面出来,皮蓬扭头看向她们,看到希茨菲尔时忍不住嘟嘴吹了声口哨。   “这打扮……我差点以为进了歌剧院了。”   夏依冰的新衣服没什么特别。一条保暖裤,一条帆布裤,上面是水手衬衫加兽皮大衣,和其他人的没什么不同。   希茨菲尔就出彩了,因为她居然穿了一套修女长裙。   纯白色的长裙,只在边角绣着蓝黑色的条纹。裙摆只到臀部稍微下面一点,让人能直观看到一对纤长的丝袜美腿。   “这不是正规的修女裙吧?感觉有些过于色情了”伊森瞪着眼走过来,盯着少女脑门上类似头纱(并不透明只是块白布)一样的装饰和丝袜腿,“这个镇上还有剧院?”   教团的制式衣服可不会弄的这么耀,这么短。据他了解除了主教,其他人员的服装都是黑色,裙摆遮住小腿的。   最多最多,绣点金边。   这倒不是什么偏好,单纯是黑色比较耐脏耐用,就算加上染料的成本也比其他颜色划算一些。   “有流动剧团。”跟上来的安米探员说,“这间房之前恰好是一些演员的更衣室……你们怎么想起来选这件衣服?”   “总得试试不同的可能性。”希茨菲尔扬了下下巴,“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审讯工作我也不敢说能做的更专业,所以就只能另辟蹊径了,也许他对神职人员更有好感。”   “你这么亵渎的打扮,是冒充……冒充……”赫姆红着脸蜷曲着食指,一副想指责她又不敢的样子。   “别冒充了,任何事都有优先级,现在抓紧撬开他的嘴比较重要。”伊森打断他,看向安米。   “我来带路。”安米很懂的点头,率先出去。   一群人跟着他来到一楼,出门后径直来到对面。   “席娜之家。”格瑞姆抬头看着上方的牌匾,“这里旅店挺多。”   “因为是中转站,旅客不少,那可不是专门去游玩的旅客,他们带的东西有多杂远远超过你们想象,店够不多真的没法招待他们。”   安米解释道。   “那么这家店应该是埃尔纳克最好的了?”希茨菲尔突然出声。   安米探员停步,回头瞪着希茨菲尔。   “我记得我给你们的笔记里没写这个……”   希茨菲尔笑了笑,看向夏依冰。   “门前地板被磨的有点厉害。”夏依冰没好气的帮她解释,“招牌也比其他店更大,再加上门前深邃的车轮印记……做出这种判断很困难吗?”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派你们来了!”安米探员精神一振,“快来,人就在上面。”   “席娜之家确实是镇子上最出名的旅店之一。”一边走他一边给他们介绍,“另一家和它同级别的叫方妮之梦,前段时间倒闭了,所以这家店可以说就是最好。”   “怎么倒闭的。”夏依冰问他。   “货物短缺,周转不畅,人出意外。”安米探员耸肩,“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原因。”   “他们是第三种。”装完后他也不卖关子,“老板娘方妮是个寡妇,不知道和哪位富商看对眼了,说是要关店搬走,但答应她的富商在进入林子后再没回来,她受到刺激就发疯了。”   “又一个疯的?”皮蓬咧开嘴,“这里疯子是有点多啊。”   “不然你希望他们自杀吗?”扎菲拉在他靴子上踹了一脚。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不说这个了。”安米探员开始调节气氛,“等问完费尔劳伦斯,我请客,席娜之家的三鲜豆羹是好东西,来埃尔纳克不吃三鲜豆羹等于白来……”   说话之间,他们来到三楼一间客房。   “人就在里面。”安米探员道。   “前后左右,甚至上下房间都是我们的人。”   一群人在门口驻步。   “谁先来?”夏依冰扫了眼队员们。   “我来!”皮蓬举起手,抬脚就要去开门。   “你回来!”扎菲拉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回来。   “啊,扎菲拉先生……”   “你们以为嫌疑人是机器做的,短时间经历多次审讯还能保持精神状态?”扎菲拉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那就是,一开始就用不上我们啊……”   赫姆小声嘀咕起来。   “那还让我们也换了衣服……”   “这是让你们体验一下。”严厉的目光顿时转向。   “你有什么不满吗,卜力特?”   “没有!没有……”   “我先吧。”伊森摘掉呢帽,交给旁边的格瑞姆,扭开门把先行进去。   希茨菲尔没有意见。   伊森在很多案子里的表现不出彩,那不意味着他很平庸。   他能做到十七小队的副队长,足以说明他的积累和经验有多丰富。让他先进去也可以和自己形成对比。   不同的职业。   不同的性别。   也许会有额外效果。   第一波讯问很快。   五分钟没到,伊森就出来了。关上门后他摇了摇头,潜在意思不言而喻。   “是这样的。”安米探员在旁边叹气。   “我们试过很多方法了,第一次正常的审讯后他就不肯再做任何配合。”   希茨菲尔走到门口,用行动诠释她的想法。   “加油。”   伊森和她错开时送上鼓励。   “能让他开口说话就算成功。”   这不是开玩笑。   因为对于一个陷入疯癫、不愿配合的证人/嫌疑人来说,肯开口说第一句,后面的就不困难了。   “我尽力。”   点点头,希茨菲尔扭开房门。   在跨步进去的一瞬间,她的左眼又开始刺痛。 第二十三章 诡雾*   很普通的客房。   打量一眼房间格局,希茨菲尔做出判断。   房间不算大,稍显拥挤的摆下了一栋衣柜、一张桌子、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这些东西中间可供人行走的过道还不到30厘米,住进去的人想把旅行箱提出来都不好搬。   乍一看有点简陋,但房间有对门的墙有开窗户,配置了印花窗帘……桌子上有一叠旧报纸还有三盆花草,地上铺着一层深绿色地毯,墙上挂着画。   忽略画作的水平,这布置绝对是用了心的。给人一种淡淡的温馨感——就连台灯下面都挂着纸坠。   暖黄的烛光在房中摇曳,看向墙角,那里有一个蜷缩着身体,用后背对着她的人。   这应该就是费尔-劳伦斯了。   资料上说他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是个年轻人,这种人一般都喜欢报纸上连载的各种小说故事,对神话、对现实里和神话沾边的械阳女神教团都很有好感。   所以希茨菲尔没有啰嗦,直接开口道:“费尔-劳伦斯,你还愿意将你的一切都献给她吗。”   那人身体颤动了一下,猛地回头,看清希茨菲尔的面容装扮后一点一点的转过身子,像是终于找到救命稻草一样尖叫一声:   “赞美女神!你们终于来救我了!”   “……”门外一群人听到动静,脸色显得既复杂又庆幸。   还真有效果?   “早知道我也穿成这样去找他啦……”安米探员显得十分懊恼。   不管能问出什么东西,有突出的表现就是功劳。以他的年纪在当前位置上也算干到头了,错过在高层面前表现的机会,他很后悔。   你还是算了吧……   皮蓬和赫姆用诡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在脑海里想象壮汉身穿圣洁修女裙的样子……   嗯!!!   每个人都狠狠打了个寒颤。   夏依冰是例外,她根本没关注其他动静,听到里面的声音后整个人几乎贴到门板上在偷听。 之前希茨菲尔私下里说她可能要色诱,既然现在自己不能和她做,那这种场面可不能错过。 费尔说完话之后就显得有些神志不清,希茨菲尔觉得应该按自己设计的祈祷流程走一趟,然后就走到了费尔身旁。 希茨菲尔白嫩的皮肤让费尔的瞳孔不断放大。仪式过后希茨菲尔扒掉费尔口中的衣物,解开枷锁跪在费尔身边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希茨菲尔闻见刺鼻的腥臭味,睁开双眼。一根黝黑的肉棒摆在自己的面前,30厘米长,肉棒的尺寸快要盖住希茨菲尔的脸庞。肉棒青筋暴起,裸露的龟头上不断冒出粘稠散发臭味的前列腺液体,睾丸足足有拳头那幺大。 “械阳女神会庇佑你的,请进入我吧" “赞美女神!" 费尔拖着肉棒四肢着地,双手包住希茨菲尔的蜂腰,双腿勾住大腿,肉棒顶破对穿修女裙。肉棒在希茨菲尔的私密地带来回摩擦,感受到下体奇异的酥痒,修女软绵绵跪倒在地上。肉棒摩擦不断加快,喘息声不断变大。希茨菲尔拿出一个口球堵住了自己的升高的音调,只剩下呜呜呜些呻吟声。 肉棒再次变硬,不断向上扬起压迫希茨菲尔的阴蒂,费尔左右上下全方位刺激希茨菲尔的阴蒂。希茨菲尔又一次感受到了性的感觉,脸上浮现潮红,呜呜的呻吟变成了娇喘,带着泪水紧闭单眼。肉棒一段段射精,持续了半分钟。浓精从龟头出一片片射向希茨菲尔的脸上,胸部,精液把包头巾冲掉,灰色的头发散落。希茨菲尔倒在精液中,头发上沾满了精液,精液从睫毛上滴落,流进口球的洞中灌入嘴,整张脸盖上了一层精液面膜。 精液呛的希茨菲尔全身晃动不停想要把精液从身上甩出去。费尔双手捧住精液不停的往希茨菲尔身上浇去,精液一层层糊满希茨菲尔的全身,本就勾勒身材的黑色长裙变成了精液紧身衣。费尔脱下希茨菲尔的水晶鞋灌入精液,长舌含住她的白丝脚趾,逗的希茨菲尔似笑非笑。手握精液水晶鞋为希茨菲尔穿上,精液从鞋缝中挤出,希茨菲尔忍受着 浓稠的精液在鞋中流动让她无比耐受想要脱下高跟鞋。希茨菲尔被压在费尔的胯下,手臂被费尔抓住擒在身后,背部和翘臀对着费尔,脸庞被压在精液中。滑滑的精液把希茨菲尔的淑乳从身下压出,露出半片扁平的乳肉。拍打着希茨菲尔的美臀,费尔像是渴求救赎的罪人。希茨菲尔的臀如同果冻一般,费尔越拍越起劲。揪着希茨菲尔的内裤,裤带深入阴户勾出一道深沟,巴掌如雨点般落下。费尔把希茨菲尔翻过来,分开希茨菲尔的白丝双腿。 “太美妙了,修女的白虎小穴!" 希茨菲尔微笑着点头,看着搭在自己肉穴上的巨根,面前的肉棒死死捅人自己的阴部。 “你安全了,费尔。"希茨菲尔一边被抽插一边对费尔进行肯定。 费尔的肉棒龟头出开始分泌出一团团稠滑的前列腺液体,这些液体变成了润滑剂送入了希茨菲尔的小穴中。费尔提着肉棒捅入希茨菲尔的肉穴,肉棒进入肉穴,粗大的肉棒把肉穴里面润滑液挤出,阴唇被撑的外翻,红肿的阴蒂充血挺立。 “赞美修女,赞美天使!" 随着肉棒的深入,肉棒被多汁肉壁紧紧包裹让费尔忍不住大声赞叹。希茨菲尔的双腿被压在费尔身下,费尔紧抓希茨菲尔的奶子,软糯的乳肉被抓出五指沟壑,乳肉从指缝中弹出。抓住乳肉,把肉棒从肉穴整个拉出,再全力冲刺插出到底,直顶开子宫口在希茨菲尔的小腹突出肉棒的形状。冲刺力度大到在希茨菲尔的阴部溅起水花,引得希茨菲尔蜂腰一阵,拱起一座拱桥,双目眩晕头脑发热。肉棒来去速度加快,肉棒变成一道残影在希茨菲尔与费尔的交合碰撞。潮红姿色在希茨菲尔身上越来越显露,此时希茨菲尔身处仙境与低谷之间,肉棒速度越来越快,在希茨菲尔心中激起的水花也越来越大。 费尔抱住希茨菲尔的臀部,进行更深层次的碰撞。希茨菲尔的臀再一次次冲击下变成了弹球,滚滚的肉浪砸向地面,连同希茨菲尔的内心一起被砸碎。希茨菲尔和费尔的一起高潮,巨量的精液冲进子宫,潮喷的淫水冲向天空。在二人的周围下起了一场淫雨。希茨菲尔的第一次高潮与费尔的射精持续了45秒。 希茨菲尔像死猪躺在地上,靓丽的灰发变得暗淡被精液沾成一段一段盖在脸上。 听到一阵阵喘息从发丝间传来,费尔从把肉棒从红肿的肉穴中抽出,把剩余的精液射向希茨菲尔的摊到两边的双乳,在双乳上盖上了一层精液奶油。费尔撸动腰间的巨根,脚踩着希茨菲尔还在流出淫水的肉穴,发出征服者胜利后嚣张的狂笑。 费尔的巨根缩于裆中归于沉寂,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面前的希茨菲尔倒在被精液淹没大脑依旧沉浸在高潮中,娇喘吁吁。神圣洁净的形象完全消失,躺在地上的她散发着肉欲光辉。 又过了一阵子,收拾好里面的东西之后,希茨菲尔开始和费尔正式交流。   “您是女神的使者!是不是?”房间内,年轻的男人双膝跪倒在少女面前,抬起双手,像在恳求她的搭救。   “他们都说我疯了……但我没有……我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有东西在杀人……很多人死了……”   “别急,劳伦斯先生。”希茨菲尔搬起椅子,拢了拢裙子在上面坐下,“从你能说出这些话我就知道你没疯,恰巧我也能看到些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可以担保,你很正常。”   “尊贵的神使啊……”   “我只是个修女,你可以叫我希斯特。”   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名字在王都附近也称得上是小有名气,连格林镇都有人听说过她,保险起见,希茨菲尔现场诌了个假名。   “是,尊贵的神使,希斯特小姐!”   “慢慢说,一个个来。”希茨菲尔掏出本子和笔,率先问道:“说一下你抵达埃尔纳克后遇到的所有遭遇。”   “是这样的……”费尔已经全身心的信任她,立刻将自己来到镇子上遇到的情况都描述一遍。   “老板很好……他免费送了我三鲜豆羹……比森先生也很好……还有道摩尔先生……克拉特先生……他们都对我很好,但是他们都死了……被潜入我们当中的邪恶杀死……”   门外偷听的夏依冰面色狠狠一变,转头看向伊森,示意他把安米探员给他的小本子递过来。   “在你第一次接受讯问的时候,你说你父亲是财务专家。”希茨菲尔眯眼看他,目光落在他看似普通,但针脚和麻布有明显区别的衣服布料上。   “你的家庭条件应该不差,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搭一班车来埃尔纳克镇。”   “因为我害怕任何非自然动力的交通工具。”费尔的回答让她吃惊,“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无论是汽车还是轮船,还是火车,只要他们是钢铁浇筑的,身体上有钢铁焊接拼装的痕迹,我都会……都会产生发自内心的恐惧。”   “是怎样的恐惧,可以详细描述下么。”   “就是……好像觉得这些东西是活的,它们是怪物,会吞噬我,会毁灭我。”   真是奇葩的癔症症状。   希茨菲尔心里纳闷,追问道:“你有没有遭遇过一些污秽的东西?”   “没有。”费尔摇头,但又迅速停止,“我之前一直觉得没有,但是那个噩梦……在看到那个噩梦开头的时候我有种感觉,就是我好像隐隐约约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它们。”   “开头……你指的是那些像墓碑一样的巨大火车头?”   “是的,希斯特小姐。”费尔比划着双手给她描述,“我确实用了墓碑来形容它们……那里就像坟场,满地的尸骨,还有那棵树,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树……”   “你说你之所以往返凯茵和维恩就是为了回老房子,并照顾院子里的苹果树。你噩梦里的树和那棵苹果树长的像么。”   “不像,一点也不像!我确定它们是两个东西!”   “你很喜欢那棵苹果树吗。”   “是的,非常喜欢。”费尔眼神迷离,“每次看到它,我就像看到了我去世的爷爷。”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   “杰拉特-劳伦斯。”   “他是什么时候种下那棵苹果树的。”   “很早……具体我说不出来,从我记事开始树就在了。”   “你开始这种往返的过程多久了。”   “从我15岁开始……我今年23岁,应该快满八年了。”   “这八年你是每年都回去一次么。”   “基本如此。”   “而且都是在这个季节。”   “是的。”   “你父亲居然放心你搭乘马车穿越卡恰山脉?那里可是经常发生雪崩。”   “父亲说这是为了锻炼我。”   “但你现在害怕的发抖。”   “这是因为……”费尔咽下一口口水,“因为我遇到的事情太过离奇!”   “真的!请相信我,希斯特小姐!我真的看到那些东西了!它们是存在的!噩梦里的画面就是未来!那棵树会生长起来杀死我们所有人!它是怪物!求求你们一定要阻止这个东西……我承认我还是心存恐惧……我不想……我不想死……”   说到最后,他干脆整个上身都趴下来,像膜拜神祇一样膜拜希茨菲尔,一边拜一边大声哭泣。   富家公子啊……   希茨菲尔在心里感慨。   家庭优渥,从小到大除了因为癔症受歧视外没有受到什么挫折,头一次遇到这么可怕的噩梦被吓成这样也很正常。   “那你就详细描述一下你后来看到了什么。”   她将记满的本子翻过一页。   “一开始你还愿意和安米探员好好说,为什么后来又不配合了?”   “因为我跟他们说的东西,他根本不信!”   费尔流露出愤恨的表情。   “我说我看到有怪物在镇子里活动……他们说我撒谎。”   “我还说我看到、听到怪物吃人,他们还说我撒谎,还丢来一些所谓证据告诉我根本没人出事,他们就是一群瞎眼的猪!”   最后那句话他是喊出来的,房间隔音不好,门外听的非常清楚。   “……”   “……”   安米探员脸色发黑,其他人则装作没听到,低头想着自己的事。   “是怎样的怪物?”   希茨菲尔追问。   “就是……比人大一点,大概两个人那么大,有好多蠕动的触须,跑得很快,细节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你是在哪看到它们的?”   “走廊、街道、有一次在厕所的窗户上也看到了……它们到处都是!这是灾难!!!”   又问了一些细节,眼见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开始不对劲,希茨菲尔赶紧停下。   “今天就到这里了,劳伦斯先生。”   “谢谢你的配合。”   “好好休息。”   讯问有突破,希茨菲尔心情不错。   但是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夏依冰、伊森……连带皮姆和安米探员在内,至少有四个人面色凝重。她还以为起码夏会开心呢。   “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纳闷。   “他说的那些人没有死。”夏依冰低声说道。   “什么?”   “他报出的名字,说是死在怪物袭击里的人,他们没死。”   “不光没死,他们根本就没停下来用餐。”   “当时只有费尔劳伦斯一个人留下来吃东西,其他人很快上车走了。” 第二十四章 倒影   “什么玩意?”反应过来后,希茨菲尔瞪大独眼。   刚想说话,陡然想起来这里和房间只有一门之隔。如果她下次还打算利用希斯特修女的身份接近费尔劳伦斯的话,那他们最好换个地方。   一群人迅速转移到几米外的楼道,在这里,希茨菲尔和他们确认了消息。   “也就是说。”她盯着自己的小本子,“席娜之家的老板老西格……皮毛商人塔斯姆-比森……杰克-道摩尔……文森特-克拉特……这些他描述的被怪物杀死的人,一个没死?都还活着?”   “如果老西格死了,那是谁在之前接待我们的呢。”安米探员双手一摊,“后面那些名字我们倒是很清楚,他们也描述过当时的情景,按照那些人的说法,他们原本是打算就在席娜之家住下来的,毕竟这里和送他们来的车子——那个背后的车站有合作关系。但是因为恰好缺少食材,老西格拿不出足够招待这么多人的食物,房间也不够他们一次性都住下,他们就离开这里,换到对面的另一家店。”   “那他说的被怪物杀死是什么玩意?”皮姆瞪大眼睛,深感刺激的舔起了嘴唇,“妈的……难不成他在撒谎?敢骗我们?”   “那番话不像谎言。”希茨菲尔摇头,“我仔细观察过,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财务员的儿子,那他没机会去学那些高深的技巧。”   “不是谎言,那就是癔症了。”格瑞姆说道,“他不是说了他有那个……那个什么……”   “机械恐惧症。”赫姆提醒道。   “对!机械恐惧症!他说自己看一切机械造物都会感到害怕,觉得那是怪物,那他把别的东西当成怪物也很正常吧?”   “我们就是这么想的。”安米探员脸色铁青,“但是文森特-克拉特真的死了。”   所有人转向他,皮蓬更是尖叫起来:“你给我的本子上没写这个?”   “因为那是刚发生不久的。”安米探员皱着眉头,“死因……看起来像是意外,我以为和这个案子没关系,而且当时劳伦斯也没交代这些人的遭遇,我就没联系起来,打算先和你们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过去看。”   “那些人现在在哪?”夏依冰急切的问道。   “就在对面。”安米探员指着一面墙,“在我们一开始出来的那家店的隔壁,他们人太多,我们暂时把他们安置在草房里,砌了个炉子给他们用。”   他说的草房不是指用茅草搭盖的房子,而是用来盛放草料的房子。   草料是给马匹牲畜准备的,镇子上马车不少,猎人出行也要骑马,再加上冬天草料昂贵,很多人都是秋季屯草,旅店自然更不例外。   一群人迅速下楼,中途希茨菲尔提出要求,他们额外去厨房看了一眼。   “怎么了?几位探长?”   一个壮硕、矮胖的老男人正拿着菜刀在切食材,看到他们一股脑涌进来有些受惊。   “我这是……我可没做任何违法的事呀!”   “别担心,老西格。”安米探员安慰他,“只是这些人想来认识一下你,毕竟你和这个案子也有牵扯。”   “啊,那我不胜荣幸……”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希茨菲尔仔细打量着他。   虽然丑陋,但看得出来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脾气不好的老板不可能经营出镇子上数一数二的旅店,很多客人受了气是真的不回来的,所以应该如费尔说的那样,他是个好人。   一个活着的好人。   “你能再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希茨菲尔打断他们。   “这位是……修女小姐?”   “艾苏恩-希茨菲尔,侦探。”夏依冰帮忙解释,“她和我们一起来的,她问什么你答什么。”   “好的!探长!”   “把你当时遭遇他的情况再说一遍。”希茨菲尔要求。   老西格看了眼安米探员,发现他没有表示,立刻吐沫翻飞的开始描述。   “他看起来很瘦弱……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在路边呕吐。”   “我不禁想起了我在异地求学的孩子,我就拉起他,安排他在店里坐下,还给他弄了一杯豆羹暖暖身子。”   “到底是有教养的孩子不是?我和其他人吵的时候他就在那里默默的喝豆羹,一言不发,非常乖巧。”   “然后那些混蛋很快拎着东西滚了,他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就安排他上楼住宿。”   听着这番描述,所有人,包括安米探员在内心都发冷。   费尔-劳伦斯的第一次审讯大部分都是关于那个噩梦的,这些东西安米探员都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老西格,是那些皮草商人描述的版本。   他以为这就是事实。   费尔-劳伦斯诉说的版本……他想都不敢想。   “那就很奇怪了。”   扎菲拉端着下巴。   “会有这么离奇的癔症?”   现在显然不能再把问题推给癔症。   癔症再厉害,那些皮草商人好歹也和费尔-劳伦斯同行了一路。   他能叫出他们的名字,那他们显然是在路上就认识了。   这些人在他面前的言行举止,落到他眼里居然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场景画面。   这根本不是癔症能解释通的。   “等、等一下!”   安米探员突然出声。   其他人看过去,发现这位壮汉面色发白,摸下巴的手都在发抖。   “我好像……记起来一个情况……”   “对的,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些皮草商人,他们应该是不认识他的……他们互相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他这么一说,希茨菲尔也想起来了。   费尔-劳伦斯亲口说的:他虽然能勉强克服对机械车的恐惧,但坐上去之后基本动弹不得。   别说和其他人攀谈交流了,就连换个姿势都办不到。   所以他们确实应该是不认识的……   在车上不认识,下车后费尔在路边呕吐,然后他就被老西格拉进来了。   其他人当时在和老西格吵架,这中间没有任何一个过程让他能认识、打听他们。   那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人叫什么名字的?   癔症更不可能做到先知啊!   “你当时给他喝了什么?”   希茨菲尔突然瞪向老西格。   不止一次直视过邪神的蓝色独眼。   那一瞬间的威势,远不是一个凡人能承受的。   至少,真有问题的话,理应露出些许破绽。   “我……我就只给他喝了豆羹……”   老西格被吓到了,说话结结巴巴的,用菜刀示意切菜的木板。   “就是……这些材料……”   “安米探长说……招待你们……我就……准备……”   “把这家店封锁起来。”   夏依冰反应很快,迅速扭头提醒安米。   安米点头,转身从厨房飞奔出去。   “不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老西格被吓傻了。   他原本以为和他没什么关系,顶多问问情况就过去了。   结果……这些警察现在怀疑他在豆羹里下毒?   “别激动,老板。”   伊森安慰他。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不一定就是你的问题。”   赫姆点头。   就算真的是那份豆羹有问题,也不一定就是老西格谋划的。   可能是原材料有问题。   也可能是中途被加了料。   “希茨菲尔?”   夏依冰刚想说点什么,抬头就看到希茨菲尔捂着脑门,眉头紧皱。   “你在想什么?”   “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   少女说道。   “去通通风?”   夏依冰提议。   “行吧。”希茨菲尔点头。   “我去抽根烟。”皮蓬掏出烟盒和火柴,看向其他男性探员。   “一起?”   “一起!”赫姆顿时跟上来。   “老板,厕所在哪?”   “后门出去左拐有个小房间,那个就是。”   “希茨菲尔?”   夏依冰正要往前门走,突然发现身边的少女停下脚步。   “厕所?”   她听到她低声呢喃,然后扭头就往后门那跑。   “哎哎?”   院子里,皮蓬两人刚推开门就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先冲进去。   “等等……希茨菲尔小姐!这是男厕所呀!”   希茨菲尔才不管他们。   窜进去之后,她四处张望。   “窗子……”   “窗子……”   有了!   进门墙壁的中间上部有一扇窗子。   以她现在身处的位置,再加上灯光投影的角度,恰好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麻烦了。”   进来的皮蓬听到她发出低吟。   “不会真是那东西吧……” 第二十五章 消失   老西格很快被请来现场。   看得出来,对于在男厕所见到一位纯白衣裙的修女他感到很不适应,但这毕竟牵扯到命案,再害怕也只能配合。   “你们这里的厕所都是安置在这个位置的?”希茨菲尔问他。   “不然呢?”老西格一脸茫然。   “二楼有吗。”   “有!”   “三楼呢。”   “都有!”   “所有的装修、洗手池、隔间乃至灯光和窗户的位置都一样。”   “我敢对女神发誓它们没有任何区别!”   “就是没有任何区别,这个问题才更严重……”希茨菲尔摇头叹气。   这下老西格彻底看不懂了。   他本以为对方是怀疑他装修的厕所有问题,所以尽量捡好话回答。结果反而是这样的答案有问题?   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其他人也看不明白,此时唯独两个人没有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一个是之前靠在门板上偷听过的夏依冰。   另一个,则是伊森。   希茨菲尔没有理会他们,她快速跑出去,一直出了整栋楼,拿出那支小手电,站在楼下对三楼位置来回探照。   皮蓬以为她有什么发现,虽然看不懂,但也取出小手电有学有样。   但他刚把东西拿出来,希茨菲尔就关闭手电跑进去了。   弄的他尴尬无比,为了面子考虑还是决定留在下面,用小手电在楼房表面到处画圈。   希茨菲尔进去后又回到三楼,在身后一群人惊讶的注视下再次闯进男厕所。   “这里的格局确实一样。”扎菲拉站在厕所地板的正中间,发现希茨菲尔一直盯着窗户,也跟着看过去,恰好在里面看到少女以及自己的倒影。   向来注重仪态的他还对着倒影弄了下领子,然后倒影就歪出去了——希茨菲尔冲到跟前打开了窗户。   “你干什么?”他眉头紧蹙,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连一个人的办案思路都猜不到。   “你们是缺少情报。”夏依冰跟在后面叹息一声。   “如果我猜得不错,外面应该没有落脚点。”   这句话她是对少女说的。   “是啊。”希茨菲尔在窗外回应,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发飘,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确实没有。”   这栋楼按她的眼光看算是土楼。   以土楼的标准,能每层整个厕所算得上是很豪华了,墙壁外沿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什么浮雕、铭刻、花台之类的一概没有。从上到下的墙面无比平整光滑,根本找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希茨菲尔小姐!”皮蓬还在后院,光柱正好照到三楼位置,看到希茨菲尔探头出来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问她:“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呀?”   “我觉得安米探员的人在护送劳伦斯先生方便的时候,肯定不会放着在三楼的厕所不用跑去一楼。”   希茨菲尔没理会他,把身子收回来轻声说道。   “所以他应该一直是用的这间厕所。”   “这不是很显然吗?”扎菲拉看了看洗手台又看了看灯,还是没懂她想说什么。   “但是他说他在窗外看到了怪影。”希茨菲尔抬头看他。   和蓝色独眼对上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眼睛的影响还是话语的影响,扎菲拉感觉遍体发寒。   他立刻意识到——既然三楼窗外没有站人的地方,那费尔-劳伦斯不应该在那里看到任何东西。   他看到的大概率是倒影。   要么是当时厕所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东西。   要么,他看到的东西就是他自己。   “镇子的防务情况怎么样?”希茨菲尔问夏依冰。   这种机密情报,在出发前维尔福应该只告诉了夏依冰一人知道。   “灰烬军团第二师团都驻扎在这。”   夏依冰知道这时不能再隐瞒消息,因为他们接下来很可能直接就要向军队求援。   “呈四个方向驻扎在周围,守住了从镇子出去的所有要道。”   “灰烬军团!”   赫姆和格瑞姆吃了一惊。   灰烬军团,全称是“圣树之烬”,由萨拉第一任国王,萨拉一世,托雷铎王亲自授名。名称寓意是无论遭受怎样的摧残与毁灭,属于文明的圣树之种都会在毁灭余烬中不断重生。   这是萨拉最精锐的军团,一共只有三个师。第一师团和第三师团都镇守在外,第二师团就是维恩港当前能调动的最强力量。   但是一想到埃尔纳克镇的变故可能牵扯到毁灭之种,他们又觉得理所当然。   是的……这个时候不派出灰烬军团扼杀灾难,难道要等灾难真正降临再用?   “但是!但是!如果他看到的影子是他自己……”   赫姆结结巴巴的道。   后面那种可能,他没敢说。   “费尔-劳伦斯的嫌疑很大。”伊森帮他补全,“他说他看到机械造物都会觉得恶心恐惧,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他天生就和它们是对立的呢?”   哦……!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她突然想到了……机械的象征是什么?   是文明。   和文明天生对立的是什么?   第一时间,她想到了噩梦里的漆黑巨木。   她不由多看了眼伊森。   这是连她都没能迅速想到的联系,伊森推断的效率居然比她还高。   他不是那种精于计算的人,能做到这样,只能是从一开始就在怀疑费尔。   为什么?   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觉得不该再浪费时间了。”   拿出手枪,伊森的脸看起来分外冷酷。   “应该立刻处理掉这颗危险的种子。”   这把赫姆和跟过来的老西格都吓了一跳。   “你们要杀人?”   老西格难以置信的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不……我觉得……他可能只是要再确认一下……”   赫姆没能顶住这种目光,很是尴尬的扯动嘴角。   “这个,我们应该不会冤枉好人……但如果他真的是……我是指如果真的确定了他很危险……”   说到一半,他闭上了嘴。   因为他发现不只是伊森,夏依冰、扎菲拉、格瑞姆……甚至包括希茨菲尔在内都取出了枪。   “没有那么多如果。”   夏依冰脸色很冷。   “他必须死。”   如果是牵扯到别的案子,他们确实会竭尽全力的先调查证据,确保不冤枉任何无辜。   但毁灭之种不一样。   希茨菲尔仅仅只是被怀疑——那个怀疑还很勉强——就已经被毫不客气的逐出王都。   像费尔-劳伦斯这种程度的嫌疑,已经不再需要额外的证据。   第一目标,就是先处理掉他。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   取枪同时看到夏依冰也是一个动作,再听她说的这番话,希茨菲尔暗中叹气。   她会取枪,就是猜到了维尔福对十七小队有额外授命。   而这个授命多半就是——一旦发现毁灭之种,哪怕只是有嫌疑,证据不够,也要第一时间将它毁掉。   这到底是一个集权社会。   影狮到底是直属于王室。   在命令面前,在可能发生的灾难面前。   是否无辜,以及虚幻飘渺的道德感,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而且如果她估计的不错,这件事能否处理好直接关系到现场所有人的命。   不是指放跑了种子,让灾难爆发开来导致身死那么简单。   而是更直观的——   包围镇子的那支军队,那支灰烬军团。   或许已经有上千门炮在瞄着镇子,随时准备将它覆灭……   没有去理会老西格的抗议,在夏依冰的带领下,一群人悄然回到关押费尔的房间门口。   夏依冰对扎菲拉使了个眼色。   银发男默默点头,深吸了口气。   刚要动,却发现有一道身影比自己更先冲出去。   伊森?   扎菲拉瞪大眼睛。   他发什么疯?   “砰”的一声把门踹开,伊森瞬间冲了进去。   夏依冰面色一变,赶紧跟进去,立马看到伊森堵在狭窄的走道口,像在发愣。   她赶紧挤开男人往里看。   房间是空的。   费尔-劳伦斯,他不见了。 第二十六章 主仆   “冈特殿下,这是您要的木葵子茶。”   “放在那,我一会喝。”   以上对话发生在军营。   夜色渐深,天空晦暗的就像从来没有日月。浓郁的乌云将整片大地遮蔽在黑暗之下,只有仔细放大眼睛,极力分辨那些轮廓,才能隐约看到一些像是帐篷的东西。   那都是军帐。连绵的军帐将这片空地完全覆盖,不知道为什么刻意控制着没有点灯,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伺机等待咆哮的时刻。   “我真佩服父亲当年能耐得住寂寞,在这样的地方待了十六年。”   过了一会,之前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虽然我现在也差不多适应黑暗了,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灰烬军团不被允许执掌光明。”   他的名字是冈特-阿斯芬-萨拉。萨拉王国的王子,同时也是灰烬军团第二师团的副帅之一。   “我想这是因为,灰烬军团在刚被创建出来的时候,就一直是在这种环境里和邪恶作战。”   另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回复他道。   “不过您是王子,倒是不需要完全遵守这个规矩。”   “嗤”的一声,黑暗中爆出一团火苗。   那是根火柴,散发出的橘黄光晕将黑暗驱散出一团圆形空间,照印出两个人的身影,他们都坐在军帐正中。   主位的冈特王子有一副相当匀称的身材,脸有些瘦,古铜色的皮肤无法掩盖其俊秀外表。一头黑色的长发从面颊两侧垂落下来,末尾用绳子拴了几道,不仔细看竟是有些雌雄莫辨。   “卡兰德。”目睹光晕,冈特先是眯了眯眼,待到适应火光后立刻说道:“你这样让我十分为难。”   “这座帐篷是加厚的,殿下。”   被他称为卡兰德的人——一个里面身穿布袍,外面挂载皮甲,搭配有些不伦不类的老男人对他低头。   “您不用担心这里的光芒会传递出去。”   冈特眯眼,目光看向他的右手。   那是卡兰德拿捏火柴的手。   即使是现在对他低头,那只手也没有放下,依然高举着火柴,忠实执行身为“灯架”的使命。   冈特不说话,卡兰德就不抬头,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终于,火柴快要烧到根了。   火焰的底部已经触及手指,冈特歪着头仔细打量卡兰德,发现他还是低眉顺眼,一声不吭。   又是“嗤”的一声,火苗被冈特一口吹灭。   “行了,卡兰德。”   黑暗里又传出他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替我母亲来试探我的,回去告诉她,我在这里待的很好,不想家,一点都不。”   “我会如实将消息转告给主人。”卡兰德谦卑的道。   “另外,殿下,茶要凉了。”   “如果这些年一直有你侍奉我,我肯定坚持不下来。”   同步响起的还有喝水的声音。   “殿下说笑了。”卡兰德紧随其后,“当代王子中除了您也就只有纳里斯殿下能统筹灰烬,这足以说明殿下的意志是多么坚韧。”   “纳里斯……第三师团啊……”   冈特叹息一声,脑海中跃现出一个粗犷、壮硕、豪迈的身影。   “纳里斯是第三师团的主帅,我和他不能比。”   他在黑暗里摇头。   他不是故意贬低自己,而是发自内心的这么认为。   灰烬军团是神秘的。   哪怕对一些大贵族来说,他们多半也只听说过这支军队的传说,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见到过他们。   这都是因为灰烬军团的古怪传统。   除非必要,永远不出现在阳光之下。   他们是黑暗的暗面,阴影的影子。整支部队从上到下都必须适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作战。   王室血裔无论出身都要来这里服役三年。刚来第二师团的时候冈特一度以为自己要发疯,因为他无法理解,世界上居然有一支军队会这样变着花样给自己受罪。   不光是要训练在黑暗里作战,同时还要求绝对的寂静。   从这种角度来说,他能撑下这三年,最后还熬成了师团副帅,确实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但和他的兄长,同时也是最年长王子的纳里斯相比就不能看了。   纳里斯其实没比他大多少,但早在他服役之前就已经彻底掌控了第三师团。   虽然第三师团的人数比第二师团更少,因为新成立的缘故战斗力和装备也稍有落后,但他的权柄完全超越其他任何一位王室血裔,是王室真正的左膀右臂。   和他相比,冈特认为自己还不够看。   “好了,卡兰德,茶你送到了,我也喝了,我看你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他其实知道自己母亲屡屡派人来看望自己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完全没有那个心思。   他已经习惯黑暗了。   让他重新回归到光明的怀抱里,甚至更进一步,尝试着去执掌它,他做不到。   他已经给接下来的生命定好了目标,那就是效仿纳里斯,彻底掌控第二师团。   有自知之明不代表妄自菲薄,他但同样也是有傲气的。   他就是要和纳里斯比比看,二十年后,谁才是父亲最强的助力。   “殿下。”卡兰德顿了顿。   “主人还要我向您咨询一下,第二师团当前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这个问题,以她的渠道还需要问我?”   不客气的打断他,冈特觉得非常奇怪。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为了毁灭之种。”   “父亲怀疑毁灭之种的一部分藏身于这个小镇,他应该是派了秘密警察去调查处理,我们第二师团当前的任务只是掠阵。”   “只是掠阵吗。”   “现在是。”   冈特在黑暗里微微摇头。   “镇子上有我们的人随时传讯。”   “如果他派去的人搞砸了,第二师团就会毁掉那里。”   “我明白了。”   卡兰德也不管冈特是否能看见,依然恭谨的对他拜了拜。   “我会如实将消息告诉主人。”   “殿下,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什么叫平安归来?   冈特一愣,没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卡兰德?”   他又叫一声。   没有回应。   伸手去触碰之前卡兰德坐着的位置,也是抓了个空,什么都没有。   “和出现在帐篷里一样诡异。”   冈特眉头紧皱,突然觉得事情不对。   他立刻起身,出了帐篷,快步朝帅帐奔行过去。 第二十七章 邪种   埃尔纳克镇,席娜之家。   三楼,希茨菲尔紧跟在夏依冰身后挤进房间,看到空无一人的墙角后面色一变,抬手就对衣柜开了一枪。   这可把后面进来的赫姆吓坏了。他猛地一抖,瞪大双眼盯着灰发少女,露出第一次真正认识她的夸张表情。   扎菲拉也有些意外,但很快,这份意外就变成了赞许。   “不错。”他说道,“但还有些优柔寡断。”   说着,他也举起手枪,对着那柜子连扣扳机。   “砰!”   “砰!”   “砰!”   一直到打空了弹匣,惊的老西格在后面瘫软倒地,他才收回枪口吹了口气:“所有角度都得封死才行。”   “她可能不是因为优柔寡断才只开一枪的。”夏依冰摇头。   她注意到了,希茨菲尔在开枪的同时眼角在朝窗台瞥——她原本应该也是想继续开枪的,但在看到窗台上有半个鞋印之后,她打空弹匣的意图就止住了。   一群人很快将房间搜了一遍,费尔-劳伦斯并不在那栋衣柜里。   反而是窗台上的脚印……当窗帘彻底拉开之后,所有人都能很明显的看到窗外那彻底扭曲的金属栏杆。   “这不可能……”赫姆趴在窗台上仔细检查着,“这里是三楼……而且他只是个凡人而已……”   “从我们打算杀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凡人了。”伊森冷着脸将弹匣推出来,检查过里面确实装满了子弹,才又把它推进去,发出一声清脆爆响。   “很好,这样我们也不至于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等等!等等!”老西格颤巍巍的跑进来,“几位探长!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劳伦斯先生怎么看也不是那种凶恶的人啊!”   “是不是要当一个凶恶的人,有时可不按你的意志发展。”扎菲拉嘲笑他道,“被邪祟附体诅咒的人多了,他们杀人的时候就是真想这么做吗?”   “邪祟?”老西格一呆,显然也听说过这些怪物的可怕,“你们是说……劳伦斯先生被邪祟诅咒了?”   “凡人是没有能耐掰弯这些金属栏杆的。”夏依冰用下巴点向窗户。   “更何况这还是三楼,他在掰弯栏杆后能从墙面攀爬逃走,足以说明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怪物!”   “那……那我们该怎么……”   老西格吓蒙了。   埃尔纳克镇靠近维恩港,平时经常有军队、警察、教团人员在附近出没,镇子上的治安情况从他记事起就没怎么差过,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面对邪祟。   “镇子已经被包围了,他逃不远。”希茨菲尔倒不是很急,但她还是……刻意将一个咨询的眼神递给女人。   已知王室不信任她,那萨拉七世和械阳教团就不可能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她身上。   灰烬军团第二师团就是他们的后手,如果十七小队的行动失败,等待埃尔纳克镇的将是炮火轰鸣,在下一次太阳升起前这里就会被夷为平地。   这不是怀疑——她确信那位冷酷的国王就会这样安排。   所以时间就很重要了,第二师团不可能轻易就对小镇发起攻击,这里面应该有一个度。   “你能猜到的。”夏依冰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只有一个永夜的时间。”   我们下火车的时候是凌晨6点多。   希茨菲尔立刻在心里计算起来。   而现在是7点半,永夜的彻底结束要等到星期一早晨太阳升起,再加上当前是冰月,是一年里黑夜最长的时间段,怎么算都可以有二十四个小时的宽限。   要在二十四个小时内找到已经被确认为毁灭之种的费尔-劳伦斯。   要么稳定控制住他,要么干脆击毙他。   如果做不到——她相信第二师团是有渠道能获知镇上情况的——那么在星期一白天到来前,镇上所有人就得给费尔陪葬。   当然也包括他们在内。   其他人很快也想清了这点,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极其沉重。   尤其是赫姆,他和皮蓬只能算是实习探员。怎么也没想到生命中第二次执行正式任务就要面对陪葬风险。   “问题来了。”他看向其他人。   “6000人的小镇啊……虽然不大,但也不小!”   “又是黑天!永夜!大部分居民都缩在家里不愿出来!要是他随便找个空屋一躲,我们难道要一间房一间房慢慢搜吗?”   这样肯定不行。   效率太低了。   希茨菲尔在心里摇头。   他们并没有太多人手……这里别看安米探员统辖的队伍非常庞大,至少有500名秘密警察临时听他调遣,但这些人却都是不能动的。   因为他们的任务是死守镇子的出入口,从四面八方死死的、牢牢的将镇子封锁起来。   这是死任务,只有他们守住了,确保费尔-劳伦斯逃不出去,建立在这个条件的基础上,追捕才是有意义的。   而在排除掉这些人以后,可以被抽掉来配合追捕的人手,可能还不到50个人。   这点人也就能勉强支撑巡逻任务,排查肯定不够。   就算认真排查,也会因为缺乏人手漏盯前面的房屋。   到时候他们排查完前面的街道,费尔从藏身处偷偷转移过去,排查完一无所获——那可没时间再来一遍。   “我想知道,毁灭之种到底是什么东西。”   想了想,她出声问道。   “是费尔-劳伦斯就是种子本身?”   “还是种子寄生在他体内?”   “两种可能里,各自超凡力量的表现形式是怎样的?”   “它有什么特征?可能留下怎样的痕迹?”   要在缺乏情报资料的条件下探案,换谁来都没得办法。她的左眼当前暂时也没动静,想要找到种子必须寻求情报支援。   “维尔福说了……一旦情况失控,那份九级档案很快会送给我们。”   夏依冰伸手揉着眉心。   “但是我劝你们不要抱太大希望。”   “如果那份资料真的能解释这些问题,那他们……那费尔-劳伦斯应该早就被他们找出来了。”   确实如此。   这个人有“机械恐惧症”,这是一种非常冷门,几乎只为他一个人而存在的癔症分类。   如此特点在平民中可以说非常突出了,倘若那份资料真的包含毁灭之种的特征说明,那他早该被探员们揪出来了,根本不可能挨到今天。   “我好像知道一些东西……”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众人扭头,看到是格瑞姆。   他从一开始进来就靠在门框边上皱眉沉思,其他人和他不熟,伊森不管他就没人管,以至于他们居然没注意格瑞姆靠在这思索了多长时间。   “是的,我逐渐想起来了。”   这位黑人探员按着脑袋,整张脸像是完全淹没在黑暗中一样。   “毁灭之种的初级形态……觉醒阶段。”   “它需要养分。”   “需要大量血肉供给成长。” 第二十八章 爆发   这位书记官居然真的有用?   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希茨菲尔就知道,这恐怕就是为什么维尔福要将他安插进十七小队。   “阿历克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扎菲拉有些吃惊的盯着格瑞姆,“这可是九级档案……”   甚至可能是九级档案里都没有的情报。   但格瑞姆-阿历克斯居然知道,难道他的探员等级已经达到了九级?还是说他阅读过关于死寂林地的详尽资料?   “我不清楚……”想到后面,格瑞姆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痛苦,“我只能记起来这么多……后面的……还有我为什么知道……只要我一想就会头疼。”   “你的记忆应该被动过手脚。”夏依冰皱眉说道,“那健忘症应该也不是天生的东西。”   说着,她用冰冷的视线扫了眼赫姆,后者立马跟众人保证:“我发誓以后不会再用这个取笑他了!”   想了想赫姆又补上一句:“当然,皮蓬干什么和我无关。”   皮蓬不在现场。   希茨菲尔刚才探头出去的时候注意到了,这小子还在下面后院里闲逛呢。   年轻人,又是实习,应该是面皮薄,错过了立刻跟上来的机会就想找借口解释自己的行动,所以装模作样怀疑后院里有线索,到处翻找。   希望他能有点脸色了,夏的管理手段可不算中庸。   默默为他祈祷一秒,少女开口:“那事情就好办了,找找镇子上哪里的‘血肉’最多,他大概率会去那些地方……”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脸色渐渐又变得凝重,呼的一下经过伊森朝外跑去。   “希茨菲尔!”伊森被她吓了一跳,立刻追上去,“等等!你发现什么了?”   “那些旅客!”希茨菲尔一边跑一边回头喊:“永夜其他人都缩在家,只有那些旅客!就在对面!!”   冲到楼下的时候,她险些撞上赶回来的安米探员。   安米探员错过了他们对费尔-劳伦斯建立怀疑的阶段,看到她跑下来一脸懵逼。   “希茨菲尔小姐?你这是……”   希茨菲尔只是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的就跑远了。   后面还有好几个人呢,总会有人解释的,她现在不想再浪费时间。   “安米!”果然,随后几个人也迅速下楼遇到了他,格瑞姆吊在最后面,看到他这副茫然的样子便停下来,开始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是这样!?”   说是这么说,安米探员倒不算是非常吃惊。   因为他早就在怀疑费尔-劳伦斯了。   毁灭之种的情报不是他有资格接触的,但他好歹干了这么多年,眼力和经验都在,自然能从组织对埃尔纳克镇的封锁看出对方有极大隐患。   很可能是邪祟诅咒,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诅咒。   “他的上下房间可是都住了我们的人手呢!”他惊讶主要是惊讶这个,“而且外墙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地方,他到底怎么做到的?他会飞不成?”   与此同时,希茨菲尔已经跑过街道,视线盯着对街的灯火。   正对面的那家旅店就是他们最初住下、更换衣物的地方,安米探员说了安置旅客的店就在旁边。   往左看看,一辆汽车。   往右看看,三辆马车。   虽然它们都亮着灯,但希茨菲尔已经知道该怎么选了。   她立刻右拐冲向那家店,门口的警员看到她刚想打招呼,但手才举起来就被她质问:“那些人……草房在哪?”   “在后面……”警员很年轻,被蓝色独眼死死瞪着顿时结巴起来:“希茨菲尔小姐……发生了什么?”   “带我去。”少女蛮横的命令他,“他们有危险。”   这一路她先后遇到了四名警员,冲锋的第一梯队很快增长到五人。   带着这些人冲出走廊,冲进后院,在一声“在那边”的指认中抬头张望,希茨菲尔隐约看到一个臃肿的胧影。   它并不高,也就两层左右。但确实很大,放在街道上足以被当做车库使用。   这栋建筑的门框上方挂着灯火,门口有几名穿皮草大衣的男人在抽烟交谈,应该就是那些猎人或商人。   “警官们!”他们同时也发现了希茨菲尔,“还有这位修女小姐?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语气以玩笑居多,因为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希茨菲尔并非真正的修女。   商人嘛……走南闯北多了,眼力怎么也该练个大概。他们当然知道械阳女神的修女没有穿白裙子的,还以为是警员们特意送流动剧团的人来给自己解闷。   这么一来,他们打量少女的眼神就不客气了。   有几个人称得上是肆无忌惮,尤其在看到少女脖子上的项圈之后,已经在兴奋的舔嘴唇了。   但希茨菲尔却无暇顾及这些。   在商人们眼中,这位娇嫩的修女脸色迅速偏向惊恐,口中呼喊:“当心上面!”   那些警察也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掏枪的掏枪,有两个还伸手对上面指指点点。   商人们顿时乐不可支。   “这是排演好的?”   有人戳戳同伴。   “还挺逼真的,搞的我第一次来埃尔纳克一样,谁不知道这里防卫有多森严啊?”   同伴也在笑。   但笑着笑着,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肩上。   伸手一摸。   是血。   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腐朽而又腥臭的气息。   嗡的一声,他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外界的声音似乎都听不到了,他就僵在那里,一点一点的往上抬头,看到在门框的上方,光滑的木制墙面上趴着一个畸形的怪物。   它看起来像人?   不确定……虽然它有一部分是人的躯体,但它的表面太可怕了。   无穷无尽的触须从它的肉体中滋生窜出。   细的如蔓藤。   粗的如根茎。   两只手臂的末端逐渐变成黑色,就像那些黑色根须,更尖锐,更巨大。   它就用这双巨大的木爪勾在墙面上,一点点的探头下来,缓缓显露那副面庞。   “费尔-劳伦斯!”   僵立的人发出一声惊呼。下一刻一道黑影闪过,他的上半身直接没了。   “咕嘟……咕嘟……”   将挥爪扯下来的半幅人躯举到头顶,张开嘴痛饮从断口处淋散的东西,费尔-劳伦斯从表现上已经是真正的怪物。   “砰!”   希茨菲尔举枪就射。   第一枪偏了。   她又连开四枪,隐约看到对方身体上爆出血花。   迅速打开转轮换弹,她看向怪物的脸色更凝重了。   近距离的枪击居然像给它挠痒痒。   再加上刚才的挥击。   居然能瞬间撕裂肌肉和脊椎骨,剩下的半截身躯依然站在地上……   如此恐怖的力量,再给她100个人能摆平吗?   “希斯特……小姐……”   放下保护头部的另一只巨爪,怪物眼中留下血泪。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样的对我……”   “难道女神不愿意再庇护我了?难道你也认为我是疯了?”   “劳伦斯先生。”   希茨菲尔胸口剧烈起伏着,做了个深呼吸稳定情绪。   “请相信我,女神从未抛弃你,我也一样。”   “你现在应该是……不你很正常!但是我们需要再就之前的噩梦问些东西,麻烦你……先下来好吗?我们可以再去做些爱做的事,现在先冷静一点。”   她已经听到脚步声了,夏依冰正在迅速靠近。   “我……”   怪物表现的有些挣扎。   “我是想相信你的……希斯特小姐……”   “但是……”   它猛地抬头,原先那张人类的脸庞迅速变黑、硬化……就像包裹上一层陈旧的树皮。   “但是这些本该死掉的人居然真的活着!”   “我必须要考虑一种可能,即是不是包括你……包括希斯特小姐在内,也是邪祟对我施加的幻觉。”   这么说着,它弯曲触须在墙上一弹,如同一团液体般腾空而起,直直朝少女飞扑过来。   “让我鉴定下……你还是不是人!” 第二十九章 寄生   希茨菲尔快速后退。   她也不光是后退而已,在踩出朝后的那一步后她身形一矮,整个人蜷缩着下地,给后来者留出巨大空间。   紧随其后的,在她低头的同时,一刀雪亮刀光斜斜从黑暗里横飞出来。   “铮!”刀光狠狠和怪物的木爪相撞,希茨菲尔抽空抬头,惊讶的发现这一刀居然没有直接把木爪砍下来,而是在深深嵌入进去2-3厘米后就被弹开了。   到底是那棵树的种子之一,这个身体强度应该连戴伦特都比不上吧。   脑海中瞬间闪过戴伦特的面孔,希茨菲尔觉得他现在可能已经得到了命运之轮的通知,要么去鸢尾花街找阿什莉了,要么已经在快速赶来。   毕竟从她被放逐到登上火车,这一切的间隔太短了。戴伦特来不及和她接触联系就被抛在了王都。   “怪物!”   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夏依冰的身影从黑暗里窜出,又劈出一刀,所用力道比之前更大。   这一次,费尔就没那么走运。他抬起左爪想要如上次般阻挡这一刀,却没想到夏依冰第二次砍击居然砍在同一位置——再次嵌入那道凹槽!   更大的力量加上更薄的目标,所有人只听到“咔嚓”一声,木爪直接被劈成两段。   “开枪!开枪!”警员们忙不迭举枪射击,也顾不上此举会不会误伤后面的商人,顿时又有好几道血花在怪物体表迸射炸裂,打的它连连后退,连没吃完的半截尸体都甩了出去。   如此血淋淋的东西……在半空中旋转时甚至能看到散落的肠子内脏,警员们魂飞魄散的躲避,这给它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睁开被血蒙蔽的双眼,一片血红色的视界中,费尔-劳伦斯只看到一个扎马尾的冷俏女子欺身上前,抬手又是一记撩斩。   这一刀,极度危险。   心里生出巨大的恐惧,它顿时低头翻滚躲避,但还是被刀光擦到,另一只爪子被从肩膀位置齐根砍下。   “嗤嗤嗤——”   刀光在掠过它的身体后威势不减,一直蔓延至其身后数米的虚空才缓缓消散。   “吼!”恐惧刺激的它开始发狂,虽然没了两只巨爪,但它身体周围还生长着大量木须。它将所有木须分成四部分,两部分插到身后的土地里支撑身形,两部分形成两道尖锐的撞角朝女人刺去。   它相信对方只来得及拦下其中一根。到时他就可以凭借另一根狠狠贯穿她的身体!   就在它生出这种想法的同时,它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右眼眶像是被灌进了什么东西,那玩意直直闯入他的脑袋里,把里面搅的乱七八糟。   头很晕……费尔眯着左眼朝旁边张望,看到一个白裙修女趴在地上,端着的枪口似乎隐约还在冒烟。   “为什么……”   “希斯特小姐……”   从喉咙里挤出绝望的哀嚎,下一刻,夏依冰抓住它注意力分散的空荡举刀直刺,自下而上的,狠狠的贯穿了它的另一只眼睛!   刀刃从它的左眼眶钻进去,从脑后钻出,就像穿丸子一样将它的脑袋穿在刀上!   这场战斗从爆发到结束也不过十秒左右,当伊森和扎菲拉带着更多警员赶过来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就是这幕场景。   一个体表钻出大量木须根须的怪人被一刀穿头,身体迅速瘫软下来,需要靠刀刃的另一面支撑重量。   “嗤!”夏依冰可不会犯蠢在这时摆造型,立刻抽刀后退,防止这东西诈尸。   “死了吗?”扎菲拉带人围上来。   话音未落,倒下去的尸骸猛地暴起。   两根刺枪重新散开,瞬息间构成新的木爪。   它们比之前的巨爪要小很多,甚至还比不上正常的人手。   “当心!”   “退后!”   一片混乱中还能听到枪声,但所有的枪击打在怪物身体上都没有效果。   “该死的东西……”扎菲拉咬牙切齿的,迅速把弹匣推出来看了一眼。   用的确实是银弹没错。   难不成,这东西居然是完全的实体?   不等他多想,被围攻的怪物顶着枪击将两只细小手臂插入土地,用力抓起两把黑土。   它想干什么?   希茨菲尔心里一跳。   眼看着夏依冰还想往上冲,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和想法,瞬间弹起来,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她前面。   “艾……”女人眼里露出惊骇。   她魂都要没了。   希茨菲尔双眼紧闭,却没感受到预料中的剧烈疼痛,只觉得好像有什么细小的东西砸在头上,有些还落到她的领口里掉到了衣内。   什么玩意?   猛地睁眼,回头,她看到“费尔-劳伦斯”在跌跌撞撞的往草房里逃。   它的脖子已经折断,此刻像被抽掉骨头一样吊在背后,两只窟窿眼眶倒垂盯着她,甩着两只狭长有余粗细不足的木制手臂,奔跑的姿态既滑稽又充斥着诡异。   “艾苏恩!”   伊森铁青着脸色带人往里追,另有一些人去照看门边上倒下的几名商人。夏依冰则用力扶正少女的肩膀,把她翻过来翻过去仔细打量。   “没问题的。”希茨菲尔在脖子上摸了一把,收回的手指上站着些许黑灰。   “它只是砸了些土,应该是想蒙蔽视线方便逃命。”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夏依冰脸色铁青,用力晃动她:“你怎么能……怎么可以……”   “你能给我挡,我就不行?”   希茨菲尔先是回瞪她一眼,然后有些尴尬的偏过头。   “反正就是,我是神蚀者,也不一定会死。总比你冲上去送头结果好多了……”   “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   夏依冰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狠狠搂了她了一下。   “我不管你有什么借口,哪怕你真的是不死之身也不行。”   “看到你流血,我会难过。”   心里被狠狠触动一下。   希茨菲尔又感觉有熟悉的燥热在往面颊上涌,不敢再维持这种接触,赶紧挣脱开。   “我只是出于案情的考虑才这么做!”   “不是为了你!……别搞错了!”   夏依冰听的嘴角疯狂上翘。   “好。”   她直接点头。   “不是为了我。”   “我相信了。”   她是欠揍吧……   希茨菲尔狠狠瞪她一眼,突然又听到草房里传来一阵喧哗尖叫。   两个人都面色一变,赶紧吊在队伍的尾巴跟进去。   草房有三个隔间。   两个隔间是杂物房,最里面的隔间占总体八成面积。   此时这间最大的库房里挤满了人,大概有二十多个,各自打着地铺在稻草堆边上,正盯着倒在中间的畸形尸体惶恐大叫。   “怪物!”   “怪物!”   “怪物杀人了!”   “快来人!”   “救命!”   “都闭嘴!”   扎菲拉一声咆哮惊住他们,让这里恢复安静,缓缓走到尸体旁边。   那里已经蹲着一个人了。   是伊森。   他正在仔细检查这具尸体。   “真死了?”   扎菲拉问道。   “大脑被损坏,心脏也被我们打爆,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伊森点头。   扎菲拉顿时松了口气。   旁边那些警员们,胆子大点的围拢过来的商人们,连带恰好在这时进来听到这句话的夏依冰和希茨菲尔,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但这不意味着事情结束了。”   伊森脸色依然凝重,用只有扎菲拉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这东西在冲进来的时候朝着人堆又撒了把土。”   “如果之前那把土可以用阻挡我们来解释……其实你也知道这个解释就是胡扯……那他又为什么对这些平民也这么干呢。”   “你想说什么?”扎菲拉没懂。   “我想说,那些土里可能混了些更危险的东西。”   伊森眯眼。   “比如呢?”   “比如,它的种子。” 第三十章 猜忌   扎菲拉瞳孔微微收缩。   他迅速理解了伊森这番话的意思,并瞬间推算出他们接下来会有怎样的麻烦。   它抓取黑土乱洒的举动只是为了掩盖真正种子碰到的目标——如果大多数人都被黑土撒中,短时间内,他们是没法快速找出真正被种子寄生的人的。   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好,队伍会迎来极其严重的信任危机。   “怎么回事?”夏依冰带着少女快速靠近过来,她也发现情况不对了,这两人脸上的表情根本不像是事情真的被解决了。   扎菲拉将伊森的推测重复一遍,并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就是这样了……”他说,“我不确定是否应该让这个消息扩散出去……至少这些皮草商人不该知道。”   “种子?”希茨菲尔眉头狠狠蹙起。   之前撒过来的那把土,里面隐藏了费尔-劳伦斯的种子?   但他为什么会有种子……他本身不就是毁灭之种,难不成毁灭之种还能用这种方式无限分散无限复活?   不可能!   她第一时间否定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毁灭之种就强的过分了。   之前一个“欲念畸变体”就毁掉了拉瑟雷士一整块大陆,逼的萨拉研究出守密人制度,牺牲了费迪南德一家来保证秩序稳定。   这要是猜忌的种子还能分裂,他们又要去哪找那么多费迪南德?   这样的东西只要出现、爆发一次,整个萨拉的文明,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社会秩序就会崩溃的!   “封锁现场。”她低声对夏依冰道,“不管要怎么处理,威胁就在这个草房当中。直接把这里锁死,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中途离开。”   夏依冰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皱,低头看了少女一眼。   这一眼里包含着愤怒和担忧,因为她知道——之所以是自己获得这样的权柄,并不只是因为她是十七小队的队长。其中最主要,最核心的原因还是——她是为数不多完全没被泥土溅到的人。   完全没被泥土溅到的人,也就完全不可能被种子寄生。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是怎么来的,但她心里一点都不为此感到高兴。   她甚至宁愿掌握这份权柄的人是希茨菲尔,而不是要像现在这样,被迫将少女也列作怀疑对象。   因为飞向我的尘土,全都被她挡住了啊……   “我不确定死寂林地之前有没有爆发过。但我想,它的种子应该是没有寄生过神蚀者的。”希茨菲尔对她翘了下嘴角,“别担心,先不说不一定是我,就种子在我这,它也未必能寄生成功。”   但也从来没有证据表明它做不到。   不同于她的乐观,扎菲拉和伊森都面色阴沉。   只要不是傻子的人,听这番对话都能品味出其中意思。   希茨菲尔被洒到土了。   那她也是怀疑对象。   深深吸了口气,夏依冰没再犹豫。   在她先是安抚现场平民,让他们继续保持安静,然后开始盘查刚才战斗中到底有哪些人被洒到土。   统计结果令人非常不安。   怪物一共洒了两把土,一把是对着围攻它的警察部队,一把是对着挤在草房里的皮草商人。   洒向警察部队的那把土,除了伊森和扎菲拉站在左右两侧完全没被波及到,就只有夏依冰一人可以百分百确保自己的“纯净”。   警员们互相都可以监督的,要在这件事上说谎很难。那些含糊不清、不确定的证词都被列为怀疑对象,这些警察都被他们驱赶到草房内侧,和那些皮草商人待在一起。   皮草商人没有确认的必要。   他们挨的太紧密了,全部都有寄生嫌疑。   再然后,夏依冰让伊森和扎菲拉收缴了这群人所有的武器。   做完这一切之后,在商人们的窃窃私语中,在警员们疑惑、不解的注视中,希茨菲尔往里走了一步,转身,面对着三个曾经的同伴。   她抬起右手,看了眼那支亮银左轮。随手将它甩出去,砰的一声落在五米开外。   “嫌疑人应该都在这里了。”她说,声音非常清亮,“安米探员来了,请把这里封锁起来。”   话音刚落,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闯入草房。   安米探员标志性的壮硕体型带头,一队至少三十人的黑衣警察也挤进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发愣。   地上倒着一具诡异的尸体……这是费尔-劳伦斯?   这么快就被解决掉了?   但是尸体后面的这群人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同僚要和平民挤在一起,还把配备的武器枪械都堆在一边?   “夏莎队长……”安米探员走上前,放低声音想询问情况。   “如你们所见,费尔-劳伦斯被邪祟污染诅咒变成了怪物。”   夏依冰开口,却是直接面向人群。   音量没有做丝毫遮掩,确保草房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她说的什么。   “经过我们的分析,这头怪物很可能拥有寄生的能力。它的种子……或许就藏在刚才洒向你们的两把土里!”   轰!   这话一出,希茨菲尔那边的人群顿时就炸了。   “不是我!”   “也不是我!”   “我没有被洒到!我没有被洒到啊!”   “是我没被洒到才对!你这个挡在最前面的也好意思?”   被缴械的警员们面色阴沉,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但那些商人就不同,他们太懂察言观色。   现在的情况,明显是把他们当做嫌疑人了!   以传闻中黑衣警察的狠辣手段,如果最终无法从他们当中揪出真正的寄生者,把他们全部干掉也是有可能啊!   申诉!   必须申诉!   居然是这样?   安米探员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瞪圆了眼睛看向那二十多名曾经的同僚,和一双双充斥恼怒和不安的眼睛对视,懊悔的同时又有点庆幸。   懊恼自然是懊恼自己来迟了。如果自己早些来,或许就能更快制服这头怪物,不给它传播种子的时间。   庆幸同样是庆幸自己来迟了。   因为迟到,他才可以保证自己能站在这边……而不是和艾苏恩-希茨菲尔一样和一群嫌疑人站在一起。   嗯!?   猛地一激灵,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少女侦探居然也被列作嫌疑?   情况已经变得这么糟糕了吗?   “安米探长!这里,看看我!”   “警长!警长!看我身上!看我身上啊!”   就这稍微一犹豫的当口,商人的骚乱愈演愈烈,已经有发展成暴动的趋势。   一个个人都在往前面挤,他们双眼发红,嘴里喊着申辩的话,有些干脆开始脱衣服以证明青白。   固然是有二十多名警员挡在他们前面,由这些人临时组建的防线挡住了他们。但连这些警员自己也是怀疑目标,他们脑子里全是浑浑噩噩,执行力发挥还不足平时的一半。   顿时就被冲出不少缺口,有几个人很鸡贼的钻出来,拔腿就要往对面跑。   危险了。   希茨菲尔立刻去看对面的警察部队。却发现他们大部分还是一脸懵,只是呆呆注视着这些人朝自己跑来。   少数几个反应过来事情严重性的倒是已经拔出了枪,但从他们脸上的犹豫和屡屡看向安米的动作来看,指望他们鸣枪示警是不可能的。   “砰!”   枪响,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应声倒下。   其他逃跑者顿时愣了,他们迅速放缓脚步直至停下,看看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再看看端着手枪的马尾女人,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就像突兀被枪声掐住了嗓子,草房在数秒钟内恢复死寂。   商人们也不冲了,他们和拦截自己的警员们站在一起,同步看向那具尸体,脸上的茫然、不安正在快速转变为极致的恐惧。   “不要惊慌!”   见此情景,希茨菲尔立刻转身安抚他们。   “关于这个怪物的资料已经快送来了……请信任他们,相信他们有能力找出可能存在的寄生者!”   资料。   信任。   这两个词如同一盆冰水浇灭某种疯狂的幻想,又如一簇温暖火焰给予他们微薄的希望。   恐惧的滋长被暂缓了。   在安米探员的看守下,这些人纷纷找地方坐下,开始等待、并暂且放缓已经绷紧太久的神经。   看到这一幕,希茨菲尔总算松了口气。   “刚才多谢你了。”   夏依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看的很清楚,如果不是少女出声安抚,最极致的恐惧也就等同疯狂。   到时候这些人——可能连带那些警员也会发疯。   要是他们不管不顾的要冲出草房,他们凭什么阻挡?   就凭手里这几支枪,以及被安米带来的那些还没搞清情况的一脸茫然的菜鸟吗?   但她却不后悔开了那一枪。   因为那是……   “你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但她却被少女打断了。   “从这一刻开始,你就应该将我真正当做嫌疑人看待,去怀疑——我之所以出声是不是因为寄生者就是我,我只是在用这种方式保全自己。”   夏依冰愣住了。   跟过来的伊森、扎菲拉、赫姆……安米也全愣住了。   “这不是我太认真。”   希茨菲尔盯着他们。   “没有这样的觉悟,你们不一定能找到它。” 第三十一章 九级档案:死神树   草房被封锁,但却极大缓解了整个镇子的守备压力。   想想就能明白……需要完美封锁一整个镇子,这里需要的人手、精力都远超于封锁区区一间草房。安米得以腾出部分人手,他用这44人组织起四支巡逻小队,不断在街道上奔走警戒。   席娜之家,大厅,伊森烦躁的在过道边走来走去。   对厨房的初步调查已经完成,基本确定老西格采用的食材里不存在毒素。   已经分开给用作实验的动物吃了,所有实验体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不良反应,如果有毒的话显然不该是这个结果。   那费尔-劳伦斯的异常就只能解释为……这完全是他自己的变异。   “信使还没来?”伊森转头看扎菲拉,面色不善,“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东西……这么危险的任务!他们就应该提前把档案先给我们!”   “局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每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们都是临时找附近的据点寻求情报支援,这个规矩不好打破——局长那边可是有维斯塔的人一直盯着。”   扎菲拉眉头微皱,犹豫了下又多说一句:“你变了,伊森。你以前不会这么急的。”   “那是希茨菲尔!”伊森低吼道,“她的分析能力是我们当中最出色的!她一直在等这份资料!”   现在资料马上要到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却被剥夺了浏览它的资格。   这个打击对十七小队不可谓不沉重,因为要知道,少女同时也是他们的保护对象。   让保护对象沦落到现在的境地,被迫要和一群随时可能爆发危险的寄生目标待在一起……现实简直在抽他们的脸,指名道姓骂他们废物。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夏依冰冷冷说道,“你忘了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吗?伊森?我们必须保持足够的冷静和克制,才有可能救她出来。”   “还是说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觉得离开了艾苏恩-希茨菲尔你就不会办案了,就是个废人了,对档案资料无计可施?”   “当然不会!”伊森哼了一声,迅速转过脸去,“我只是不信任那东西本身。”   他指的就是那份九级档案。   是啊。   其他人亦是在内心叹息一声。   正如伊森现在说的,以及夏依冰之前怀疑的……倘若那份档案真的包含许多重要情报的话,安全局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打的这么被动。   费尔-劳伦斯应该在刚展现出“机械恐惧症”的童年就被抓捕控制起来,没能让安全局做到这一点的资料,不被信任也是很正常的。   夏依冰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一阵拍打窗户的动静。   她立刻转头,看到窗户外有一团灰白色的阴影在那扑腾。立刻起身过去打开窗户,从外面放进来一只灰色猎隼。   这只猎隼大概有前臂的一半大,飞进来后很自然的落到女人肩头,毛茸茸的脑袋主动靠过去,在她脸上蹭了几下。   夏依冰伸出左手,让这只鸟跳到左臂上,右手从它脚上拆下一个小纸筒,又从里面抽出一卷信纸。   “这就是信使?”皮蓬看的好奇,伸手想要去摸猎隼,“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用灰头隼送情报了……”   “喳——”   猎隼迅速跳转过身体,张开锋锐倒钩般的喙,瞪着皮蓬愤怒鸣叫。   “这傻鸟!”   皮蓬被吓了一跳,赶忙缩回手,恼羞成怒的咒骂起来。   “你和一只鸟呕什么气……”赫姆只觉得丢脸,“别打扰队长好吗,她可是在解读我们最后的希望。”   确实是最后的希望。   看了眼仔细读信的夏依冰,格瑞姆坐在椅子里微微点头。   如果连这份情报都无法帮助他们找出寄生体,他们就只能……在天亮之前用效率最慢、最愚蠢的方式慢慢观察慢慢找了。   他个人对后一种选择一点信心都没有,因为草房里的人已经被分别检查过了,确保他们脱光衣服后身体表面没有任何异常。 (希茨菲尔本来是想在草房里一起检查的,但夏依冰考虑到希茨菲尔受不了自己的刺激,还是单独给她做了检查。)   那判断他们是否寄生体的依据,就太主观了。   他不看好。   也许会演变成最糟糕的情况,要在天亮之前把包括艾苏恩-希茨菲尔在内的人都处理掉。   夏依冰已经展开信纸。   [死神树]   [密封等级:九]   排头就是这两行字。   [死神树是没有被探究清楚的怪异邪种,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属于邪种而非自然生命,做出这种判断的依据是‘银弹’对它不起任何作用,好像它的根须并不是扎在梦界灰雾里,而是完全以现实中的事物作为养料。]   这就是……死寂林地传说背后的元凶?   夏依冰眼皮跳动一下。   一棵树而已,居然就能酝酿出林地的说法。   这足以说明它的危险和可怕。   [死神树的爆发周期是40年。]   她继续阅读。   [周期走完后,死神树会吸干周围一切事物作为成熟的养料。然后崩解成灰,仿佛天然就是为毁灭而存。]   [它的崩解并不意味着轮回中止。经过调查,确认它会随机在萨拉人族内挑选寄生对象,且每一次展现出的初期特征都是不一样的。]   [寄生对象通常在2-3人。极限情况下可以达到4人。这些人就是足以孕育出死神树的毁灭之种。]   [毁灭之种是否拥有寄生能力。]   [暂时存疑。]   [初步预计可能性极高,不乏杀死毁灭之种也无法阻止死神树降临的糟糕局面。]   [但二次寄生数量不应过高。]   [初步预计,应从毁灭之种留存大量人类形态的角度考虑,锁定人躯的两个核心:大脑和心脏。]   字到这里就没了。   夏依冰迫不及待翻到另一面。   也没了。   就这?   她瞪大眼睛。   堂堂九级档案……这么短?   加起来才多少信息量,而且有很多居然是以“初步预计”为开头!   太不靠谱了……果然不该对这东西抱有指望!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她抬眼瞥向众人,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   视线再度转向信纸。   大脑和心脏……   等等,上面说它的爆发周期是40年。   40年前,那段时间不是正值日蚀的邪徒在到处兴风作浪吗?   我怎么不记得有任何一段记述里提到死神树?   仔细回忆,夏依冰突然想起来了。   死神树是没有被提及。   但确实有一个地方,因为灾情过度严峻,逼迫的安全局和教团大部分力量都投注过去。   北方教区,阿密伦。   她看了眼伊森。   那是……伊森父亲身死的地方。 第三十二章 假面   黑木镇的首次魔像之难爆发于1943年。   夏依冰读过莉莉丝-道森的记录,就算她对当年影狮内部局势的形式完全一无所知,光看这份记录也能明白为什么当时会只有她和阿弗雷德两个人来去黑木支援。   因为萨拉其他地方有更大的威胁,影狮当中更多的人,教团当中更多的人——加起来是一股庞大而又可怕的力量,全部去那些地方清剿镇压了。   这些地方她能确定的就两个,第一个是位于萨拉西北境的蠕虫平原,第二个就是北方教区阿密伦。   阿密伦这个名字,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是很矛盾的。   在有些记述里,这个名字是对整个北方教区的统称。但在另一些更古老的记述里的,这个名字又好像单独是指一个确切的地方。   夏依冰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诸如“我们终于抵达了阿密伦”,“在阿密伦发生的凶案”之类描述,强行理解的话也不是不能当做在描述北境全部。   只是这样理解起来稍显怪异罢了。就好像她自己在做关于南辛泽的报告时不采用“南辛泽”的称呼而直接称其为南方教区。   可以是可以,但有些不太严谨。   这样的怀疑她从很久以前就产生了,一直没有机会真正确认它是否真的矛盾。   直到这一刻,读到了关于“死寂林地”、“死神树”这一完全不曾听闻过的,在性质严重性上完全不逊色于蠕虫平原的神秘邪祟,她才惊觉自己的预感可能是正确的。   阿密伦,在1943年以前恐怕确实是一座城市。   就算不是一座城市,应该也是代指北方沿海最繁华的那片区域。只有这样那些行文措辞才能解释通畅,才能从专业性的角度得到她的认可。   至于为什么在1943年之后这种称呼规则就改变了。   这个……既然在夏依冰的记忆里根本不存在什么“繁华的北方沿海地区”——她和希茨菲尔曾经在前往水晶海的路途上在阿密伦停靠,确定那里只有普通且贫瘠的北部城市——那么按她结合所有情报后的理解:可能是因为曾经有过的这个地方爆发了一场可怕的灾难,这场灾难席卷了整个北部沿海地区,把曾经繁华的文明给抹掉了。   这场灾难会是死神树么。   她盯着手里的纸张,眉头紧皱。   莉莉丝……夫人当时对我说就算杀死了她也不过是将毁灭时间推迟一年……按照资料记载的死神树每40年爆发一次,当时确实是1983年,和1943年有整整40年相隔。   所以这一切会是日蚀的阴谋吗?黑木镇的魔像之难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为了唤醒死神树?   然后,尝试用邪神驾驭这股可怕的力量?   总不会莉莉丝-格列本身就是一枚毁灭之种吧。   想到这里,夏依冰瞬间一个激灵,感觉一直以来被堵塞的很多思路全通畅了。   比如为什么在这次灾难连征兆都没有出现的时候局里和教团就在收缩力量,比如为什么灰烬军团会悄无声息的突然包围埃尔纳克。   上面是知道这场灾难的。   从去年的这个时间段,从自己,以及希茨菲尔那里得到关于魔像诅咒案的线索开始,他们就已经确认这一次的死神树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开始爆发。   这并不容易,因为死神树在崩解后的寄生是随机的。   夏依冰不知道那具体是怎样的情景,但只阅读文字的话,它看起来更像是……深深扎根在人族血脉里的一种诅咒。   全体萨拉人族都是它的种子库。   每次随机选取的范围都包括萨拉全境,包括领土范围内的任何一个人。   所以每次防范死神树的最难点其实不在于杀死毁灭之种或者杀死被毁灭之种寄生的对象,而在——得先确定这枚种子在萨拉全境的什么地方。   如果不能确认这一点,一切防范措施都是无稽之谈。这等于是一枚随时可能在任何地方引爆的炸弹。   但为什么会推迟一年……   死神树的档案介绍里可没有写这种周期轮回有推迟过,是否可以认为“本该发生于1983年的死神树大爆发被推迟至1984年是因为某种特例”?   那个特例会不会就是莉莉丝本身?   就做个假设好了……假设1983年的莉莉丝-格列是死神树的唯一寄存者,其他爆发周期这样的寄存者都是2-4个,只有那一次就她一个。   这是机缘巧合,还是当时日蚀就已经染指了毁灭之种的奥秘,是他们用某些特殊手段将本该有多枚的种子结合为一?   但在南辛泽,艾苏恩说过那些邪徒也在疯狂查找关于毁灭之种的情报。如果他们曾经掌握甚至对毁灭之种进行过篡改,他们不应该表现的那么无知才对。   除非这个级别的情报伊扎贝拉也没资格知道。   等等——   伊扎贝拉命令卡西米尔潜入图书馆调查毁灭之种情报的时间并不是1983年,而是更久以前。那会不会1983年的灾难就是他们多方面调查、掌握情报后的结果?   日蚀教会并非像我们推测的那样对毁灭之种一无所知?我们之前掌握的是过时的情报?   一想到这个可能,夏依冰就感到一股渗透灵魂的阴冷气息在随脊椎扩散蔓延。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维尔福最近一直频繁出入王宫和中央大圣堂,这个秘密他居然能一个人烂在心里!   夏依冰对维尔福有绝对的信任,既然安全局高层和王室都保持了清醒的头脑,那现在的局势……说不定也在他们预料当中。   这并没有让她好受多少。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死亡率变高了,在某一种结局里,即使他们真正根除了毁灭之种二次寄生的威胁,可能也无法从灰烬军团的炮火中幸存下来。   这是很有可能的。如果换成夏依冰是掌权者,她也不会轻信镇内人说的任何一句话。   就像希茨菲尔当时对她的警告那样。   哪怕这样汇报,也可以当做是由寄生体所放出的谎言。   那埃尔纳克的毁灭就是注定的了。   维尔福……抛弃了我们吗。   脑海中闪过胖男人在月台和他们道别的画面。   画面里的男人面无表情,在某种臆测的影响下,那张脸正在迅速变得阴森狰狞。   但这种变化只维持了一瞬。   紧接着它就被其他画面取代了。   那是胖男人说“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和费迪南德这种人交流”的画面。   是胖男人和维斯塔咆哮“你敢动他试试!你试试看!”的画面。   是当费迪南德棺木下葬后,所有人在放下花束做完告慰后都离开的之后,他还一个人站在墓碑前,被自己回头眺望的画面。   太多这样的画面了……它们共同汇聚成一股淡淡的暖流,在它们的影响下月台上的男人正在变得越来越真实,表情也越来越有深意。   他是故意的?   他是在警示我?   这警示是……三个新人?   皮蓬、赫姆还有格瑞姆,他之所以放这三个人入队是有原因的?   眉头舒展。   想了想,夏依冰还是维持了对他的信任。   但局势还是很危急,至少现在最需要的,区分寄生体的方法这份资料里没有。   那就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了。   “伊森。”   信纸下移,露出不远处一张沧桑的男人面孔。   “关于死神树……关于阿密伦……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东西。”   她对伊森的了解不算多。   这也是两人之所以只是朋友而不是交心朋友的一大原因。   只知道在自己调来十七小队前,伊森就已经在这支队伍里了。   其他的,就是伊森曾经透露过自己的父亲……乃至全部家人都葬身于阿密伦。   他当时说的确实是“阿密伦”。   而非“北方教区”。   “你在说什么。”伊森眉头紧皱的盯着她。   “很抱歉,队长。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如果你是想暗示某些东西……直接告诉我是什么,好吗?” 第三十三章 传讯   伊森-道尔的脸此时在夏依冰眼中有些陌生。她突然意识到,作为一名队长,她居然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下属内心的想法。   伊森-道尔是一个好人——无论是安全局内部还是所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会给出这种评价。   他总是表现的很谦和,很彬彬有礼……几乎没有人见过他失态的样子,他在局里各个部门都有关系和朋友,人缘远远胜过夏依冰自己。   但确实从来没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从来不接受深度治疗(一切对梦境记忆的篡改,哪怕是最微小的篡改),一直表现的平淡,很若无其事。对他为什么加入安全局,成为一名影狮的原因避而不谈。   极少数的时候必须要提及,也只是简单用“家人都死在邪祟诅咒里”这样的描述应付过去。更多的细节从来不讲。   这当然是他的权利,也没有人会觉的这样有什么不妥。毕竟只要负责管理探员心理健康的医生和织梦师们确定他是健康的,没人会闲的没事干,非要去探寻别人的隐私。   但他为什么会没有现灵呢。   背负惨案和仇恨的人,如果能做到不对记忆进行篡改,一直背负那个噩梦坚持下来……就像她这样的。   这种人就算无法掌握现灵,也不该只表现出这种程度的能力才对。   伊森不会现灵。   他的超凡者天赋只够兑现到基础的骚灵阶段,也就是能凭借对灵的掌握遁入梦界,其他的能力一概没有。   不过这也只是夏依冰在一瞬间建立的怀疑。   探员只懂骚灵没什么不正常的,影狮内部有太多这样的人了。   九成九的人都无法掌握现灵,伊森做不到,也不能因为这点就觉得他有问题。   到底有是多年相处积累的情分,夏依冰只是稍微仔细的在他脸上打量一番就没有再问,一边将信纸递给他,一边转头看向格瑞姆。   “阿历克斯……你之前回忆起了一些这东西的情报,是不是意味着你很久之前听说过它?”   伊森其实只是她顺带问的,目的是掩盖突兀,让格瑞姆这位新成员觉得舒服一些。   如果格瑞姆之前吐露的情报和死神树的档案是重叠的,她可能还不会这么重视他。但格瑞姆当时说的是:毁灭之种在觉醒阶段需要大量血食,所以可能会去人多的地方。   这个信息和档案资料里的内容完全不重叠。   想想看,这可是九级档案!他居然知道连九级档案里都没有额外记述的情报,怎么能让人不怀疑他?   夏依冰甚至已经坚定的认为格瑞姆-阿历克斯就是维尔福特意送给她的“后手”。   他一定是知道一些东西。   皮蓬和赫姆都是走正规渠道被扎菲拉挑选考核才放进来的,只有这个人,只有他才是直接抽调。   信纸内容确实很少,伊森已经浏览完毕,闻言也抬头看向格瑞姆。   其他人也一样,虽然他们还没看过信,还不知道夏依冰的怀疑,但这不妨碍他们继续对格瑞姆抱有期待。   这个有健忘症的西南特人(泛指人种),好像并非一开始显现出的那样一无是处。   “我……我也不确定……”格瑞姆被这副阵仗吓到了,连连摆手,“还是不要指望我比较好……我的记忆总是时好时坏,也许下一次想起来就是现在,也许……也许要等几年。”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保持你的思维运转,总是想就可以了。”   夏依冰有些失望,但她也没把全部希望都放在外力上。   “卜力特先生。”她点名赫姆。   “队长?”赫姆呼的立正,动作之迅猛,导致眼镜都从他脸上滑到鼻梁中段。   “我记得你在介绍自己的时候说过你懂医术?还可以负责检查尸体?”   “是的队长!”赫姆挺起胸膛,示威似的看了眼呆滞的皮蓬,“这方面的任务都可以放心交给我——我保证会完美的完成!”   “那就好。听着,我需要你尽快解剖费尔-劳伦斯的尸体,要多少帮手直接提,我会让安米抽调人手给你辅助。”   “好的!”   “记住。”她竖起手指,“着重检查它的大脑和心脏,还有之前死在那场战斗中的人也要解剖,所有尸体的这两个器官都要重点检查!”   “我记住了!”   “那就解散吧。”夏依冰看了眼其他人,“所有人都看完档案后,愿意帮卜力特的跟他一起。”   “给你们五分钟时间休息,五分钟后在草房外集合。”   “我们也要帮忙守卫那里。”   就这样,一会儿后,赫姆很是神气的拿着命令去调人了。   皮蓬腆着脸跟在他屁股后,说自己从未见过正经的解剖场面,说什么也要一起见识一下。   扎菲拉从口袋掏出烟和火柴,盯着信纸眯眼半天,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也没有走。   “伊森……”他张了张嘴,打算问他要不要烟。   但让他惊讶的是,这位老伙计居然像没看到他一样径直出去了。   他明显是在想事情,所以才会忽略了我。   他是在担忧希茨菲尔吧……   扎菲拉很快理解了其中原因。   伊森向来不掩饰他对希茨菲尔的欣赏,这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事。   两个人并排在街上走,路边摊贩看到了都可能认为这是父亲和女儿。   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   哪怕是秘密警察这种职业,也得找到一些……   怎么说呢。   复仇之外的存在意义。   所以扎菲拉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抽烟,继续盯着那张信纸。   草房,希茨菲尔一个人缩在墙角。   在她周围只有两坨稻草,其他被关押在草房的人不管挨的多挤都不愿意靠近那里。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够绅士,体量她给她方便,而是因为在这短短十几分钟里,有人将她被黑土击中的事传出去了。   诚然费尔-劳伦斯洒向警察们的土很密集,大部分警察都沾染到了,但希茨菲尔绝对是沾到最多土的人。   换言之,她被寄生的概率也最大。   在未知的恐怖面前什么漂亮皮囊都是虚的,反倒让一些人觉得她更可怕了,看向她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   希茨菲尔本身倒是没受影响。   她心态好得很……从她能面不改色对夏依冰说出那番话就能看出来,她是真的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   这让外围看守他们的警员都感到惊叹。他们偶尔会凑在一起议论她,然后流露出痛惜的神情。   就算种子真在我身上我也不怕,这些人在瞎担心什么呢……   这样被盯着久了,希茨菲尔也开始无语。   她唯一觉得可惜的是自己因此被剥夺了浏览死寂林地资料的资格。   她有嫌疑嘛。   有嫌疑,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看的。   不过她也不是特别担心。   因为她相信十七小队的人不是废物。   她也从来没有傲慢到,觉得这些人离开了自己就对案子束手无措的地步。   希茨菲尔……   她愣了一下。   希茨菲尔……   这次确定了,是真的有人在小声念叨她的名字。   后面?   不……是下面!   她抱起双腿,将脑袋埋在臂弯当中,用角度做遮掩看向右后方,看到那里的土层一阵松动,钻出来一只小管子。   金属做的。   她第一时间确认。   它应该是l形,可以隔着库房的木板墙掘通地面钻进来,对方很可能是隔着管子的那段在给她传话。   她有些惊讶,因为这好像是伊森的声音!   他想干嘛?   自己是嫌疑人,他不该和这边接触的啊!   “噗!”   一声闷响,小管子突然喷出一个纸团。   希茨菲尔脸色一变,立刻变换姿势用腿压住纸团,伸手把它捏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罪人   与此同时,维恩港,一片偏远的郊区墓园。一身黑衣的维尔福站在一座墓碑跟前。   墓碑很简陋,只是铭刻着两排字母。   [诺萨-费迪南德]   [一个至死都在贯彻正义的战士]   盯着墓碑看了一会,胖男人有些费力的弯腰,将一束纯白的百合花放在墓碑面前。   当他弯下腰的时候,又显露出并排摆放的另两座墓碑。   上面同样刻着字。   [欧妮雅-福兰德]   [阿格莱亚-费迪南德]   但它们就没有任何额外的描述了。   哪怕从摆放的距离、位置去看,它们也很像是和第一座墓碑毫无关系。   “你果然在这里,局长先生。”   路灯光将来人的阴影拉的老长。   随着对方越过灯柱,光影开始从他身后往前探照,他的影子便由此越拉越长,漫过了草坪,漫过了台阶,一直折叠投射到墓碑表面。   维尔福眉头皱了一下。   “我很抱歉。”   像是能读懂空气中隐约酝酿的不满,那个身影额外朝旁边跨了一步,让自己的影子脱离墓碑,一直投射、没入到墓碑后的阴影当中。   “但是,局长先生。像诺萨这样的人死后居然不配被葬在英雄墓园,而是要连带他的妻女一起丢在郊外,这也确实是太过分了……”   “卡兰德-菲尔德。”维尔福一口叫破对方的身份,“她派你来就是为了污染这片夜色,以及我的好心情吗。”   “但局长先生其实是预料到我会过来的吧。”   卡兰德——也就是曾经出现在冈特王子营帐中的老男人——他拉低帽檐,露出一个带点得意的微笑。   “否则您又怎么会……连门口的警卫也支开呢?”   和当初相比,他的装扮大不一样。   破旧的布袍和皮甲已经全部脱掉,换成了笔挺的长裤和黑色礼服。   头发、胡须、手指甲修剪的一丝不苟。打领结,戴礼帽、拿手杖。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显露出一股富贵气质。   “我是要特意寻求一个和你在私下见面的机会。”维尔福点点头,转过身来,“但这不是因为我打算和你发展进一步的任何合作关系,我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警告你以及你背后的她:别管闲事。”   “你认为有可能颠覆整个萨拉的灾难是闲事吗。”卡兰德扬眉,拎起手杖转动一圈,摇摇脑袋:“你必须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忠诚。”   “对我来说,忠诚就是刻在我脊椎骨上的475条影狮条例。”维尔福冷冷说道,“其中足有63条提到、强调过这应该是一支什么性质的队伍。我亦发过誓要永远将它们铭记心头。”   “如果制定规则的源头变质了呢。”   “那不归我管。”   “我说的更明白点,如果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抱着善意在对待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呢。”   “不要说这些了,卡兰德,我不想了解。”   “那你就心甘情愿让你,让你手下的孩子们成为没有感情的查案工具?”卡兰德皱眉,语气变得讥诮起来,“工具——这不就是影狮之所以创立的初衷吗?他要的并不是一群有血有肉会自己思考事物对错的忠诚战士,他只是为之前发生过的事感到恐惧,要从根源上杜绝你们被他人掌控的机会罢了!”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维尔福抿嘴,扬眉,笑的很是开心:“我很乐意成为工具,成为这个庞大国家机器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我现在很开心自由,我为什么要想着改变它呢?”   这一次,卡兰德沉默了足足三秒。   “为了正义。”   良久之后他才回答:“为了贯彻由始至终的正义,并寻回掉进泥沼中的那份荣耀!”   “哈哈哈哈!”维尔福大笑起来,用更嘲讽的语气说道:“那我们很有共同语言了,你可以考虑辞掉你现在的工作加入影狮……”   “噢,抱歉我忘记了,以你的出身是没资格的。你是罪人的后代,你血液里铭刻的罪还没有还清……”   “那他就不是罪人的后代了?”   卡兰德用一句咆哮打断他。   “你以为你隐瞒的很好?只要你不说出去就没人懂了?”   维尔福顿时闭嘴,眯起眼,眉头紧皱。   “我很好奇你们是从哪里调查到的……”他轻声说道。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我,应该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你们居然能在这短的时间里调查出来……”   “我甚至都要开始怀疑,那本书和那把剑的失窃也和你们有关。”   “你是影狮的头,局长先生。”卡兰德微笑着,“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定责的依据,可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污蔑别人。”   “通常情况下是这样的。”   维尔福抬起手,轻轻在下巴上抹了一把。   “但如果有特殊命令,就不一样了。”   “你可能忘了吧,卡兰德,我想也许你和你身后的人都忘记了,这到底是谁的国家。”   他想抓捕我?   卡兰德心里吓了一跳,他仔细打量胖男人的表情,发现他好像是认真的。   那是只有在面对嫌犯时才会流露的表情。   带着阴狠。   带着仇恨。   如同一头隐匿在阴暗草丛中的雄狮。   怀揣纯粹的恶意盯着猎物。   有太多人,太久没有看过这张脸了……   一想到对方年轻时曾经干过的那些疯狂事例,卡兰德立刻后退一步,对他欠身。   “既然您暂时还没想好,我就不打扰您了。”   然后他立刻转身。   “等一下。”   脚步停顿。   “还……有什么事吗,局长先生?”   卡兰德在尽力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   他现在背对着巴蒂-维尔福,身处的地方恰好是郊区墓园,方圆几百米一片死寂。   永夜的黑暗笼罩着这里,它能放大恐惧,也能将其滋养成实质的怪物。   脚步声缓缓传来。   卡兰德喉头耸动了下。   他听到对方走过来,肩膀被一只大手用力拍了三下。   “以后记得喊费迪南德。”   那个声音这样说道。   “你们没资格念他的名字。”   ……   [死神树是没有被探究清楚的怪异邪种,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属于邪种而非自然生命,做出这种判断的依据是‘银弹’对它不起任何作用,好像它的根须并不是扎在梦界灰雾里,而是完全以现实中的事物作为养料……]   [它的爆发周期是40年……]   草房的角落,希茨菲尔还是恳头在膝盖里,偷偷阅读展开的纸条。   她感到很惊讶。   因为这很明显是死寂林地的档案资料。   外面的人是伊森吗?   他居然敢违背探员的守则,悄悄将这种信息传递给我?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从少女心底蔓延上来。   一方面,她对自己获得了这种信任感到高兴。   另一方面,她又很排斥这种行为。   解决这个问题之后得找伊森私下谈谈了。   虽然开心,但这种态度……未免有些太不专业。   “希茨菲尔小姐?”   面前传来轻微的呼唤。   “嗯!”   希茨菲尔迅速将纸条握成团塞进嘴里,压在下颚和嘴唇的夹缝里,抬起手,张开手,展示它们并没有拿着任何东西。   “我有点累……怎么了,贾维尔先生?”   雷德-贾维尔,驻埃尔纳克镇影狮部队的其中一员。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希茨菲尔就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了——她先是嗅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肉汤香味,然后就看到对方手里端着一个中型餐盘。   餐盘里摆着三个大碗,雷德将它们从盘子里端出来,摆在地上。   白切鸡。   黑面包。   最后的那个……应该是肉羹?   粘稠类似土豆泥,而且居然是这种诡异的颜色……   噢,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三鲜豆羹。   雷德恭谨的将食物餐具在她面前摆好,整个过程和少女保持了半米以上的距离。   “我听说你们下火车后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填填肚子吧,希茨菲尔小姐。”   “大家……都很担心你。”   “谢谢,贾维尔先生。”   心底微暖,希茨菲尔展露笑容,同样鼓励对方道:“那怪物已经死了……只是寄生,我们最后会没事的。”   “但愿吧。”   雷德叹息一声,拿着餐盘又走开了。   希茨菲尔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眼,借着一个抹嘴的动作把纸团拿出来。没有客气,探手取过碗开始进食。   上一次吃东西已经是13-14小时前,她确实饿了。   白切鸡不多,但都是拆的最好的肉。   她狼吞虎咽的就着黑面包吃,觉得有点干,便又盯着那碗三鲜豆羹。   这东西……说实话,她一开始是不打算吃的。   闻着香。   但卖相未免太过恶心。   而且还有费尔-劳伦斯的前车之鉴,哪怕她知道这东西之所以能被送来肯定是夏依冰排除了老西格的下毒嫌疑,她也潜意识的在抗拒食用。   可这么吃确实太干了。   雷德贾维尔居然没有给她送水。   是忘记了……还是就指望她喝这个解渴?   怀揣着一种忐忑心情,希茨菲尔端起了那个盛豆羹的大碗。   碗太大,她不得不用两只手。   一只手在旁边扶着,一只手张开。   大拇指扣外沿,食指中指托着碗底。   在触碰到碗底的那一刻,少女眉头跳动一下。   那里好像……同样也贴着一张纸条。   她不由看了眼草房外沿。   雷德-贾维尔正在给其他人送餐,一些警察站在安全线外面和里面的同僚低声交流着,时不时还有人盯着这边。   没有声张,希茨菲尔假装喝了豆羹,把碗放回去,碗底纸条已经被她攥在掌心。   再次把头埋到臂弯里佯装休息,她迫不及待的展开纸条,惊愕的发现那些字居然是用红墨水写的。   而且更令她震惊的是这个内容。   [伊森-道尔的父亲艾瑞克-海德格是萨拉国土安全局的叛徒。此人要为41年前毁掉阿密伦的那场灾难负全部责任。]   [伊森-道尔不可信任。]   [警惕他的一切言行。]   ————————   感谢:爱丽的狗、浣雨凝霜、vigiler、超三代轶汉唐、gablin、下北沢红茶使、书客53641256652、小指轻翘、雨uvuvuvu、zmmd、小指轻翘……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三十五章 考试   希茨菲尔最终还是碰了那碗三鲜豆羹。   既然送来的食物很干,不吃流食就会显得特别怪异。已经确定豆羹没问题的情况下,恶心并不足以成为厌食的理由。   倒是出乎她预料的非常好喝。   粘稠的土豆泥混着肉碎及酱汁,只是简单嗅一嗅就能勾起人心底馋虫。更别提在进入口腔的那一刻鲜香爆开,嫩、滑、鲜、香四个字齐头并进,瞬间将少女彻底征服。   因为嘴小,希茨菲尔分了六次才将豆羹喝完。然后她意犹未尽的盯着碗底,突然觉得这不像是平民家能做出的食物。   之前闲聊的时候好像提过这东西是由什么食材做的,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羊肉、牛肉、鱼肉、土豆。   这只是最基础的原材料。首先要用高明的手法去除羊肉的膻味,将三种肉分别熬煮出鲜美的肉汤,然后再将肉汤按比例混合,加入煮烂捣碎的土豆泥……制作工艺及其繁琐。   更不要说在熬汤过程中还要加入各种香料,其中的鱼肉更是要用雪蛤鱼!   雪蛤鱼可不便宜,那是格林镇的两大特产之一,别看镇民卖雪蛤鱼才卖21歌利1尾,价格到了外面要翻几倍的。   只是埃尔纳克这么个中转小镇,居然有店家能研究出这样的料理。   以原材料和香料的价格成本,说它是闲的没事干研究出来的,希茨菲尔是真不相信。   她觉得这道菜可能有悠久的历史,席娜之家的老板西格,他们家在多年前或许是某个地方的贵族,或者至少也是附属于贵族的厨师家族。   唯一不好的就是卖相。   如果不是饿狠了外加渴了和出于各种顾虑,希茨菲尔真的不考虑碰它。   热气腾腾的肉羹下肚,她无疑是比之前更有力气了。看着警戒线外暂时没人过来收碗,她索性站起来,学着有些人一样舒展身体。   同时思考那两张纸条的内容,思考哪一张在对她说谎。   其实更大的可能性是它们全是真的……   死神树的资料很短,并不复杂。只要我有心和夏求证,她就算再防备我不愿意直接告诉我资料内容,但她挡不住我直接把资料背给她听。   所以想利用猜忌制造双盲是不现实的,这段信息很难伪造,应该是真的。   至于第二张纸条,说伊森不可信任……   不论如何,它至少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伊森的父亲名叫艾瑞克-海德格。   海德格,他姓海德格,这是重点。   这个艾瑞克-海德格会是她在噩梦中听到的名字主人吗。   那个濒死的女孩,她最后致谢的海德格会是这个人吗。   她致谢的原因会不会就是因为艾瑞克-海德格没有履行探员的守则——他没有遵照命令做某些事,导致他被认定为叛徒,且由此引发了阿密伦教区的灾难呢。   所以噩梦里的场景是在阿密伦吗。   但布莱克-沙朗画《生命之树》的时候好像还没去北地,难不成他真的也是从噩梦里看到的画面。   他不会也是一个神蚀者吧。   越是思考,希茨菲尔越是感觉这件事牵扯复杂。   夏依冰从死神树资料——从40年那个年限里推出来的东西,她同样也推出来了。而且用时比女人更短更快。   她立刻意识到之前对日蚀教会的一些臆测是有问题的:他们可能已经掌握了毁灭之种的大量情报,在这这条路上走在了影狮前面,而且今天这个局可能是从一年前就在准备了。   不……不止。   为了筹备第二次魔像诅咒,格里曼医生提前很多年就去黑木镇了。这个局布置的周期之漫长还要超出目前的预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伊森-道尔是否可信”在希茨菲尔这里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了。   她一方面开始担忧自己和十七小队将来的下场——因为死神树的资料太可怕,她怕消灭了寄生种子他们也难逃一死。   另一方面,她开始怀疑日蚀教会正在推进一个巨大的阴谋。   因为“几十年前就在黑木潜伏的格里曼”,“多年前就被污染堕落的夫人”,“多年前就被派来调查毁灭之种情报的卡西米尔”。   这一切之所以发生,之所以存在。   它们最终想要达成的目标,绝不可能是毁掉区区一个埃尔纳克镇这么简单。   是的。   现在缺少情报,对于这些邪徒的真正目标她不好判断。但她很确定这一点:这个目标可以是任何东西,唯独不可能是毁掉埃尔纳克,包括连带把她也炸死。   不是说这座小镇没有价值,也不是说她这个神蚀者没有价值。而是把他们加起来,再把十七小队,把镇子上所有人的命都加起来,不足以让他们做出这样的谋划。   一个动辄思考怎么去引起灭城灭国级灾难的邪徒组织,不可能耗费这么多精力,这么大代价去谋图毁掉这么点东西。   “阿斯芬?”   她突然轻声念出某只木偶的名字。   “你在附近吗?”   “如果你在,我现在接触的东西你应该都看在眼里。我想知道年轮对此是怎么想的……她和维尔福都知道这些,对不对?”   实际上,她只是试探。   并没有真心觉得阿斯芬有本领在众目睽睽下依然跟着。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堪称惊悚了——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语: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跟着?”   ……他是鬼吗?   猛地回头,她看到草房的墙壁木板上正有一圈木纹逐渐扭曲,居然隐约形成了阿斯芬那张木偶脸!   他可以用这种方式和环境融合?   哦,难怪在格林镇的时候完全没发现他藏在哪。   “这不难猜。”   心里惊悚,她表现的却十分平静。   “对一个侦探来说,连是否有人跟踪都无法确定,她的感觉未免太迟钝了。”   “感觉吗。”木偶脸笑了起来,“你是说灵感灵觉之类的吧?那你确实很敏锐,可惜我无法理解那种感觉……”   废话,你只是一只没有心跳的木偶!   希茨菲尔独自腹诽。   被吓了这一次,她还是稍有怨言的。   “你在干什么?希茨菲尔小姐?”   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   这是一群警察看到她举动诡异,越过警戒线检查来了。   “我在分析案情。”   希茨菲尔飞快转身,用身体挡住那圈木纹。   “请让一让。”警员们轻蹙眉头,把手放在武器上,“我们不想对您无礼。”   无奈,少女只能让开。   立刻有人上前检查木板墙,还有人进来检查地面。   木纹已经变回去了。   地上的小管子也被希茨菲尔封上了土和稻草,警员们仔细检查没有发现,收走她的碗又离开了。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两张小纸团都被她藏在衣服里,还好这些人都挺礼貌的。   但她也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学电影里的特工一样把纸条吃掉。   “如果你是开始怀疑他们的目标并非埃尔纳克,那你确实是猜对了。”   后面又传来阿斯芬的低语声。   “但是这件事牵扯之大还远不是现在的你能插手的。”   “冕下让我转告你,如果你真想帮忙,就努力从埃尔纳克镇活着回来。”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缓缓转身盯着木纹。   “就只有这一个要求吗。”   只需要她一个人活着回来?   还是说……   “你应该理解考试是什么意思吧。”   木偶的脸又扭曲起来,似乎在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   “及格和优秀是有区别的。”   “想要获得参战权,你得做的更好才行。” 第三十六章 觅踪   考试吗。   希茨菲尔眼皮跳跳。   说是考试,过程却要把自己一群人的性命都作为赌注,这样的考试未免也太严格了。   从这样的死局里脱困居然只是能获得参战权。年轮,还有维尔福,他们到底在面对一场怎样的战争?   不过这就不是我现在该仔细思索的了。   如同贝伦坦王子送来的那封信,如果不能从埃尔纳克镇平安回王都,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吸了口气,希茨菲尔开始尝试思考怎么解决现有的问题。   这里她用的是逆推法。   她没有从自己当前面对的困境开始分析——因为信息情报太少,想在这么多人里找到寄生体难如登天,暂时放弃——而是开始模拟萨拉的立场,考虑他们为什么会派自己来埃尔纳克。   是的,“萨拉的立场”。   这里面包含了年轮和维尔福,包括了这两人背后的图书馆和安全局,自然不可能将白影宫,将萨拉王室排除在外。   派她和十七小队来埃尔纳克调查的认命是白影宫下达的。   不管这个认命有没有受到其他力量的影响,比如会不会有类似维斯塔那样的混蛋在煽风点火,它都是出自白影宫,是萨拉七世的意志延伸……这无可否认。   这些家伙知道的情报信息肯定比这边多多了,他们不光知道真正的威胁来自哪里,可能还知道一部分敌人的计划。   那么他们将我,将十七小队派来埃尔纳克肯定不是为了做掉我们。   在那些人眼里,这不应该是一个死局。   即使是,在加入“我们”之后也不该是。   那他们凭什么做出这种判断呢。   是情报……是信息?   对了……伊森是艾瑞克-海德格后代的事维尔福肯定是知道的。   但是当时我在说出“海德格”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无动于衷。   他在故意隐瞒……为什么?   他在用这种方式表明他对伊森的绝对信任?   希茨菲尔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信任的分岔路前。   选择是否信任巴蒂-维尔福,她会得到两种差异巨大的结果。   这他妈的还用想吗……   在阴影里,她露出一个讥诮的冷笑。   不是维尔福屡屡帮忙,她能有今天?   更别说这胖子在死亡球票案里展现出的那些高贵品质。   而且他可是影狮的局长。   要是萨拉七世能昏庸到让这样一个人被污染渗透,她这次赌输了也就认了!   以信任维尔福为前提,他对伊森的信任就是有道理的。   那伊森就没问题——她很乐意这么假设。   罪人的孩子未必是罪人。   维尔福知道伊森的过去也依然愿意容他留在这个系统里,他就应该是没问题的。   既然伊森没问题,提示她伊森有问题的人就有问题了。   很简单的逻辑链。   碗底的纸条是谁写的呢……   看向库房外围,雷德-贾维尔拿着一大叠碗在往外走,另有一名警员和他并肩,两人低声交谈着,因为太远看不清口型。   不一定是他。   他只是送东西,写纸条的人不会这么蠢暴露自己的,灯下黑思维在这个场景没用。   这么思索一番,她发现可供怀疑的对象太多。   既可能是镇上的警员,也可能是镇上的居民,还有可能是十七小队里的人。   最后那个选项里她将老成员都排除出去,着重怀疑的是皮蓬、赫姆、格瑞姆三人。   出问题找变量。   虽然现在还没证据,但非要拿十七小队这个框架去计算,他们就是新加的变量。   再往后就推不下去了……毕竟她一直被关在这关着,连其他人这几十分钟的动向都不知道,总不能瞎猜。   她只剩下自己一个目标。   她开始思考,白影宫和维尔福那个死胖子到底为什么对她抱有这样的信任。   早期她一直以为白影宫不接见自己纯粹是因为猜忌。   在博物馆贮藏室被命令解围,又被沙尔康斯侯爵释放善意的时候她动摇过。   现在她就很确定了——那确实不是单纯的猜忌。   猜忌有,但同样有信任夹在其中。   听起来是很矛盾的描述,两种相反的态度怎能并存?   实际上是可以的。   对一般人不行。   对国王可以。   萨拉七世……或许是想信任她的。   但是因为某些客观因素,他做不到。   或者说。   他不敢。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立刻想起了西绪斯告诉她的“神蚀者的二象性”理论。   这个名称当然是她以恶趣味推动编的……但重点不是这个,而是那个“二象性”,它才是导致她现在处境的根源。   艾苏恩-希茨菲尔有两种可能。   要么她的眼睛真的来自太阳王,要么她是邪神使徒。   我毕竟多次展现出了我的价值和立场。   用一次次战斗,用那些案子。   萨拉还是对我抱有期望的。   从这个角度看,白影宫对我之所以有这种矛盾的态度,一定是有另一股力量在制约王权。   另一股力量吗……   真是有点可怕的推论。   龇牙,看了眼木纹,希茨菲尔抬眉叹息。   阿斯芬说的对。   她只是个小侦探,顶多查查案,帮着打一打小规模械斗。那些规模更大的,牵扯更深的斗争真不是她有资格去接触的。   那么,所有问题的核心其实都是这只眼睛。   伸手到左眼,隔着眼罩轻轻按压眼球,希茨菲尔尝试控制那根细小的触须。   眼球后端有很多根触须延伸出来,她现在只能做到控制其中一根。   具体原因她不清楚,可能是咆哮之书记载的,太阳王的血已经对这玩意造成了足够的污染,让她这样的凡人都能染指控制它。   也可能是眼球长时间浸润吸收她的鲜血,已经渐渐在接纳她,逐渐对她放开权限。   当然和她日渐强大的生命力意志力也分不开关系就是。   及格和优秀。   说的那么玄乎,实际上就是要我真正能掌控眼睛的力量吧?   夏说过从古至今都没有神蚀者能真正做到这一点,无论他们得到的是神的器官还是邪神血肉,所有神蚀者的下场都是英年早逝,而且在死去之前根本谈不上能掌控力量。   上来就提这样的要求,这些人真是看得起我。   希茨菲尔靠在角落沉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怎么“真正掌控眼睛的力量”。   这就和那个笑话一样——谁都知道把大象放进冰箱只需要三步。   但是你怎么实施?   这才是重点啊……笨蛋希茨菲尔……   她也不是没进行过尝试。   在隔离之初,她就打算利用永夜时点激发眼睛的能力,试着去接触周围那些商人警员们的灵或者噩梦,想要再次进入那种幻境世界,跨越时光的阻隔去窥视真相。   但结果嘛。   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她看到了不少……有那个几个人,可能是内心比较阴暗狭隘的缘故,他们周围总是环绕着淡淡的薄雾,里面隐约能看到鬼祟怪影。   顺着这些梦境继续窥探,她看到的多半是一些驳杂的,关于童年阴影的记忆。   对于解决问题毫无价值可言。   所以到底该怎么做呢……   思索之际,她又开始回想关于死神树的那份资料。   虽然只是推测,但它确实强调了大脑和心脏。   我之前好像只顾着去探查“意识”和“灵”,也就是从大脑,从思维里衍生的东西。   可以从心脏着手吗。   但心脏又不会思考,又不会做噩梦。   这种事要如何办到……   “你好,美丽的小姐?”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回头,她看到一个,典型的,拥有皮草商人打扮和长相的男人立在身后,正搓着手,有些局促的看着这边。   “我叫塔斯姆-比森……是这样的,小姐,我想问一下,我们到底要被关押多久?”   这是耐不住性子来问问题了。   希茨菲尔没有在意。   刚想回答,却感觉脖子一紧。   那只项圈……好像在勒她。 第三十七章 一个笨方法   黑暗中,冈特一直奔行至主帅营帐,盯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对立面汇报,将刚才自己母亲派人来找他这件事说了出来。   “我不确定她想干什么,索尔斯。”冈特说道,“而你……我的叔叔,你拥有比我更丰富的经验和更年长的智慧,我想要得到你的帮助。”   他等了很久,才从黑暗中听到一声叹息。   眼前突然有火光乍泄。   本能的,冈特眯了下眼睛。待到重新适应光芒的探照,他看到在自己面前,在营帐的主座上正靠着一个慵懒的老者,他正在用极其懒散和勉强的姿势伸手去点旁边的灯。   “索尔斯!”冈特忍不住了,“灰烬军团的规矩……”   “规矩是人制定的,再由人改变也很正常。”被他称为索尔斯的老者稍微坐正身体。   暖黄火光在营帐内跳动,彻底将他的面容、身影探照出来。   他应该比冈特王子更高大。   光是相对坐着,都能明显看出来他的体型比冈特大整整一号。   头发和髯须剃的很短,上下都是灰白色。但严格意义上凭此就判定他是“老者”应是不公平的,他的身体和脸看起来最多50岁,还没有彻底脱离人类的壮年。   “索尔斯,别卖关子。”冈特瞪着他,“你能看出背后的深意对不对?告诉我她到底想做什么!”   “打压南方贵族,沟通贵族联盟,明面上能算作她势力的就有拉伦斯家族和斯凯家族,而且她还是教宗亲自认命过的‘天选王妃’,可能教团也喜欢她。”   说完这些,索尔斯掏出水壶吨吨吨的喝了几口。   虽然是水壶,但逸散出来的味道却是浓烈的酒香。   主帅饮酒是大忌,更别说还有任命在身。冈特对此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抱着膀子盘坐在下面,等待索尔斯给他答案。   “我都把她做过的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你自己其实也能推导出来。”索尔斯看了他一眼,“只不过你不愿意相信是那个结果,那我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她跟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萨拉!”冈特王子急切的说道,“我相信她!”   “那你干嘛一直躲在这里不回去呢。”   这句话给冈特堵死了,他张了张嘴,最后颓然坐回垫子。   是的,别看面对家仆的时候说的那么好听,但实际上他之所以在王室血裔的服役期结束后还不愿意离开军队,就是为了躲避过于强势的母亲。   从小他就觉得母亲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像是抱有一种……过于殷切的期望,甚至可以用狂热来形容。   有时候他觉得母亲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透过自己看一尊神。   再加上从小就受到严苛的控制,在别的王子公主能散漫生活的时候,他必须所有学习任务全部拉满,这种生活过久了实在让人窒息。   所以他不打算回去了。   也许这算报复吧,他不想管了。无论那个女人对他抱有怎样的期盼他都不想回应,他要把他的余生都献给灰烬军团——起码这个想法确实是真的。   “我还是不懂。”张了张嘴,冈特叹息道:“她生我的时候父亲还那么年轻,她从那么早就在筹划这种事了?”   “冈特。”索尔斯说道,“你和我一起统帅第二师团也有许多年了,我们曾面对过不少麻烦,还记得那时我是怎么告诫你的吗。”   “你说‘无论从黑暗中显现出来的东西有多不合理,其背后一定有其合理的地方’。”冈特摇头,“这句话也能用来解释他么……?”   “那是因为你看到的东西还太少。”索尔斯笑笑,又喝了口酒,“情报足够的话就能全推出来了。”   “那你……索尔斯!”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她这么急着给你谋求地位是想干嘛。”索尔斯眉头蹙了下,“我毕竟不是你真正的叔叔,只是她当年抱着你认下来的……我不确定她是不是从当时开始就在为今天的你铺路了,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不想去想……”   上一秒冈特还在疑惑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念头一转,自己呼吸也急促起来。   母亲当前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打算寻找一个契机逼父亲把自己立为王储。   她是一个精明女人,甚至是冈特长这么大所见过最精明的人。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去谋划这些事情,里面一定有她的原因。   原因是什么呢。   她刚怀我的时候父亲还那么年轻健康——当然现在也不差,她为什么急着给自己铺路呢。   难道父亲的身体其实有隐患?只是多年来一直在隐瞒吗??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萨拉当前的安稳其实也都是假象。   因为严格来说并没有一位王子是有资格执掌王权的。   纳里斯掌控着第三师团,虽受爱戴,但他绝不是执政的料。   自己也是……打心底厌恶那个官场,所有人戴着面具说话,这样的生活还比不上纯粹的黑暗。   至少黑暗从不会对他说谎。   那除了他们之外就更没人了。   特尼则——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废物。天天在王都吃喝玩乐,听说还染上了赌球恶习,这样的人就算把王权丢给他也会出大事的,太多大贵族和部门的人根本不会服他。   其他的弟弟妹妹更是被保护在象牙塔里,他们还没有“走出来”,有些甚至还在学习。   他可以确认自己和纳里斯是没有那个心思的。   但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这么想。   就算其他人一样,他也不能保证他们身边的人也一样。   就像他母亲……   还有那些该死的商人……   冈特无法想象,要是当前的局面父亲倒了,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毁灭?   恐怕灭国都是最好的下场。   灭国,在纷争和内乱中快速诞生一个新政权,虽然血腥,但至少能维系人类文明的体系框架,确保继续对抗梦界灰雾。   最糟糕的就是没能保住这个体系。   要是波及到教团,导致圣石板出了问题……   嗯!!!   他又狠狠打了个寒颤。   “告诉我冈特,你内心是怎么想的。”   索尔斯突然问了他一句。   语气表情都是罕见的严肃。   “我愿为仅存的炬火,为文明的延续烧烬一切!”   冈特坚定的说道。   “好!”   索尔斯咧嘴笑了起来。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现在回维恩去,直接和陛下吐露你的想法。”   “索尔斯!?”冈特惊愕的瞪大眼睛,怀疑对方在开玩笑。   “我这么说你别怪我啊,冈特,你母亲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狡猾的人,恐怕连陛下有时候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而我这种人,叫我领兵对抗另一支军队,或者和邪种作战都没问题。但我不可能对抗她,我不擅长这个。”   “所以……?”冈特还是不解。   “所以最简单的解决方案就是明牌打了。”   索尔斯扬眉。   “不管她想干什么,萨拉到底还是陛下的萨拉。我不相信陛下对现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我该怎么做?”   “你直接去跟他摊牌,告诉他你是怎么想的。”   “然后呢?”   “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无论是留在王都,还是回来。”   冈特简直汗毛倒竖。   回来……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认可他的追求,让他继续跟着索尔斯磨砺,为以后接手第二师团做准备。   但留在王都……   这种时候让他留在王都……   “你是王子,但同时也是他的臣民。”   索尔斯看向他的眼神亦是趋近幽暗。   “记住这一点。”   “当炬火也不是只有这一种方式。” 第三十八章 幌子   自称“塔斯姆-比森”的人靠近之后,希茨菲尔就感到项圈在收缩。   这可能只是她的错觉……因为当她把手按到项圈表面的时候,她能通过抚摸确认它并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但那种收缩感却是切实存在的。她立刻打起十二分警惕,换了种态度面对皮草商人。   心脏……这同样是一个神秘的器官。   在上辈子,人类看似是掌握了这个器官的奥秘,但有些事依然无法解释。   比如在做过换心手术后,有极个别的人出现了“突变”。有的智商比原先暴涨一截,开始迷恋之前自己完全不擅长也不感兴趣的专业技能——比如音乐和数学。   还有的则是性情大变,和手术前相比就像换了个人。   希茨菲尔对此了解的并不多,也就相当于吃瓜群众的程度。她不确定这是不是无良媒体编出来吸引眼球的故事。毕竟编故事甚至编出一种病来卖医疗服务卖药这种事情,海对面的政权做过很多。   但这最起码给她提供了一种思路:心脏……包括其他的人体器官,可能并不是和思想毫无关联的。   大脑再怎么精密神秘,它也是要营养的。没有下面的器官不断供血供氧,它什么思想都憋不出来。在这过程中心脏会不会也参与进创造思想的过程里,在其中扮演一个神秘的角色,这个还真的不好确定。   而且鬼知道这个世界的人类身体结构是不是还和上辈子一样。   她左眼都变成触手怪在脑子里一通乱搅了都活的好好的,没准其他人体质比她还离谱呢?   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有什么事么,比森先生。”盯着眼前的皮草商人,希茨菲尔低声问道。   项圈已经被猜测为是一种“封印”,即它是一种保护措施,专门保护她脖子以下的身体的纯净,让它们免受左眼触须污染。   这玩意表面没变却给她一种在收紧的感觉,随便想想,她都能想到一定是左眼的触须有异动了。   异动触发了封印,她才会有被勒的感觉。   这个人靠近过来后触须就想冲击封印往脖子下延伸……为什么?   他的心脏有问题?   还是他有能力威胁到我的心脏?   一想到后一种可能,条件反射的,希茨菲尔伸手扯掉了眼罩。   她第一次在来到埃尔纳克镇之后这么做,就这样直接的,直白的,把那只妖异的暗金眼眸暴露在他人面前。   “你……你不是瞎子?”塔斯姆看到她这么做非常吃惊,瞪大眼睛盯着那只金瞳,嘴巴张开,右手不自觉的按住左胸。   “等一下……”他有些艰难的开口,左手按着脑袋用力晃动几下。   “为什么突然喘不过气……我……”   他再说不出任何话了,在他的感觉里,就像突然有一只手穿梭虚空出现在胸腔里,死死攥住了他的心,且在不断用力收紧。   心痛如绞……尖锐且剧烈的痛苦让他大量出汗,身体一阵摇晃后倒在地上。   “塔斯姆!天呐!”   周围很快传来惊呼,他们诧异的看着这幅画面——皮草商人手捂胸口,用缓慢的、颤抖的、朝圣般的动作缓缓跪倒在少女面前,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纠结、扭曲以及痛苦。   而那位被称之为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少女侦探,她则是伸手按着左边眼眶,像着魔了一样拼命朝两侧扒拉眼皮,像是要竭力维持让它睁着。   “怪物!”他们呼喊道,“不会有错了,她就是怪物!她用邪法控制了塔斯姆!我们快跑啊!”   “砰砰砰砰!”   连着四声枪响,夏依冰直接闯进人群。   没有人敢直视她的眼睛,她像女王巡视羊群一般来到少女跟前,先是看了看她和塔斯姆-比森相持的画面,然后——直接从虚空中抽出刀光。   其实她是看不懂的。   但没时间去给她研究了,她只能先假设,在两人之间是建立了一种肉眼难以看清的联系。   这种联系无法用人力侦测,只有“长夏”,只有这把噩梦之刃可能触及。   “铮——”   尖锐的爆鸣几乎撕裂了人们的耳廓。   伴随一阵让人牙酸的动静,一些胆大的人勉强睁眼,看到白裙少女有些狼狈的后退几步,靠在后面的墙板上大口喘气。   他们都懵了。   不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   “把他控制起来……”   就在这时,捂着左眼的灰发少女突然出声。   她用另一只手指着还在地上颤抖的男人,语气冰冷的几乎不像人类。   “寄生体一共两个,分别是费尔的脑子和心脏……”   “心脏种子就在他身上。”   “艾苏恩……”   夏依冰瞳孔微缩。并没有第一时间按她说的做,而是轻声念出了她的名字。   刚才的少女让她觉得很陌生。   其实现在也很陌生,但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刚才,扒拉那只金瞳的时候,少女给她的感觉根本不像是人类。   尤其是那一刀斩中什么东西的时候,从刀光倒卷传递回来的那种力量……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拉扯感。   就好像她砍中的是一个可怕旋涡,它想要反过来把她吸进去一样。   “艾苏恩。”她吸了口气,“你……看到什么了吗?”   “我看到了。”希茨菲尔缓缓地,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先把他控制起来,我和你细说。”   ……   “嗡——!!!”   如同电钻般的巨响,近距离感受几乎震耳欲聋。   这是一间单独隔离出来的卧房,现在它被拆除了很多木板墙,面积在原有基础上扩大了三倍,中间摆了一张现行打造出来的手术床台,旁边则摆着许多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接了灯泡。   一群穿戴诡异的家伙站在这东西旁边。   他们每个人全身都蒙着一层白布,就好像无夜怪谈里的白色幽灵。   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在面具表面还额外用粘贴的方式挂着一副眼镜。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东西表面现在全是血。   如此诡异的场景,怕是能让小儿止啼。   “我受不了了!”   其中一个怪人突然摘掉面具,露出皮蓬那张偏向喜剧演员的脸。   “什么玩意?……原来解剖这么累吗?”   “你以为这是打牌吗?”   对面一个人也摘掉面具,正是赫姆。   “跟你说了是脏活累活体力活,你就是不信……是你自己跟队长申请要帮忙的!我可没有胁迫你啊!”   摆在手术台上的自然是费尔-劳伦斯的尸体。   他们身上的血也都是解剖过程中沾染上的。   现在,这东西的胸腔已经被他们垂直切了一条大口子——就是类似切鸡胸的那种切法——里面的肝脏器官清晰可见。   “暂时不用再锯了吧?”   皮蓬探头去看。   然后被赫姆一把推开。   无奈,他只好重新戴上面具。   都死的透透的了还在这严防死守,也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心里嘀咕一句,他只能通过扭曲的镜片去看尸体。   胸腔里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很多器官都破损出血,有些是在战斗中被震裂的,有些是被触须缠绕贯穿的。   这些根须很奇怪,它们好像直接从他的骨头上长出来,根源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再其他……更恐怖的伤害直接就是子弹造成的了。   就好像是他的左胸位置,几乎被打成了蜂窝煤,里面的肝脏完全是一团烂肉。   “有进展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希茨菲尔发现了一个寄生体,她说寄生体一共两个,分别来自尸体的大脑和心脏。”   “是格瑞姆。”赫姆说道。   “也就是说情报是对的,确实和这两个器官有联系……”   他看了眼已经完全是烂肉的肝脏部分,稍微龇牙。   被打烂成这样还能分出血肉寄生?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是哪个器官的寄生体?”   他又问道。   “是心脏。”   “那大脑呢?”   “不知道,好像还在排查。”   “那就让他们快一点!”皮蓬吐槽,“早点结束,我们就不用干这种活了。”   说话的时候,他们的脑袋正对着门。   所以并未注意到,从打折的、垂向地面的尸体脑袋里钻出一道阴影。   它钻进一个人的裤腿里,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第三十九章 阿密伦的毁灭 一   在和皮草商人对峙的时候,希茨菲尔确实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现在你可以说了。”夏依冰有些无奈的盯着少女。   为了能有这样一个和其“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们几乎绞尽脑汁。   因为其他人都不同意她和希茨菲尔私下相处——少女之前的警告他们确实听到了,而且觉得很有道理,在她彻底证明自己之前她都不应该享有这种资格。   哪怕之前脱光了被检查身体,也是有女性警员在盯着的。   但希茨菲尔却不愿意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吐露给他人知道,这是因为那两张纸条的缘故。   她确实不至于因为第二张纸条就怀疑伊森,但要说目前埃尔纳克镇谁最让她信任,那只能是夏依冰了。   因为她的一再要求,这些人只好根据情况给她们临时搭建了一个私密空间。   还是在草房的角落,在少女原本栖身的位置。他们弄来几块木板,在那装修出一个临时的小房间,希茨菲尔坐在里面夏依冰坐在外面,门开着,确保警戒线以外的人能看到后者。   这样就能同时起到隔绝监听和监察情况的作用,哪怕是草房木板墙的后面他们也派了人,而且是扎菲拉亲自带队。   “在我回答之前,我想知道在你们被通知要执行这个任务的时候,维尔福有额外对你们说什么吗。”希茨菲尔对这一点非常好奇。   臆测只是臆测,哪怕她对自己的判断向来自信,但不结合事实就太傲慢了。   “没有。”夏依冰摇头,但心里却十分意外。   她根据死神树的档案、埃尔纳克镇当前的局势以及自己多年来在这个系统内生存的经验才产生了警觉……希茨菲尔会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她这就开始怀疑维尔福了?   虽然她现在觉得维尔福应该还是他们这边的人,但她这个直觉也太敏锐了吧?   “他什么都没说,但我个人认为,他派我们来这里是有目的的,并不是他接受陛下的命令想放弃我们。”夏依冰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没有证据就是……”   对一名专业查案的秘密警察来说,最悲哀的事情里一定包括无法靠证据而是得用直觉做出判断。   太没安全感了。   简直是对自己毕生追求的一种否定。   夏做出了和我一样的判断,而且居然也是通过直觉。   希茨菲尔独眼闪烁。   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直觉,单纯的直觉是无法信任的,但有些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比如一些职业经验,却有可能在这时伪装成直觉,潜移默化的影响判断。   她和维尔福相处的时间比我更久,对他、对维恩港局势的了解比我更多。连这样刻板谨慎的人都产生了这样的直觉,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巧合……   握紧拳头,她现在对自己臆测更有信心了。   “我看到了那个噩梦的延伸。”她说,“就是那个噩梦最后最后发生的场景,那个女孩……《生命之树》。”   夏依冰猛地抬头。   她一直以为希茨菲尔要跟她说的东西是……她是怎么确认并发现塔斯姆-比森是寄生体的。   结果是这个?   关于那个噩梦?   哦……这两点好像也不冲突。   她迅速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猜测那个场景,《生命之树》里的小女孩也是一枚毁灭之种,那既然希茨菲尔能从塔斯姆-比森身上窥视到这个场景的延伸,他当然也和毁灭之种有着联系。   “那个场景发生的时间段在这个故事里已经比较晚了。”希茨菲尔轻声说道,“这故事很长……我就从我看到的最前方开始讲吧。”   “1936年,一名历经沧桑,经验丰富的影狮探员接到了一个北上任务。他被要求带领自己的班底驻守在北境三城阿密伦,谨防那里出现任何形式的邪祟入侵。”   “这是个‘大任务’,通常都要耗费几年时间,就算十年二十年回不来都有可能。所以他得到了相应的补偿——除了必要的抚恤保险、高额酬金、对亲属的保护之外,看在他为组织出生入死多年任劳任怨的份上,他还可以额外提一个不太过分的条件……”   “德尔金斯先生,我要求让我的孩子道尔-海德格进入训练营。”   一间办公室里有两人在交谈。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彰显出不同的身份地位。   如果夏依冰能直观从描述里看清这里的面貌布局,她一定会惊讶的认出这就是维尔福的办公室。   但现在坐在主位上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一个两鬓斑白,戴单框眼镜的老年绅士。   “你想好了,艾瑞克。”老绅士说道,“道尔并没有像我们中的绝大多数那样继承到一个悲惨的童年……他就没有动力做好这件事,我不理解你要把他拉进局里。”   “我在加入局里的那一刻就发过誓的。”站着的男人这样答道,“在接下来的余生中,我,我所留下的所有后代们都必须继承那份意志,否则他们就不配当我的孩子!”   “你有这种想法自然是好的。”时任萨拉国土安全局局长的伦-德尔金斯面对这种狂热者也只能摇头,伸手拿过一张表格给他盖章。   “拿去吧。”   “但注意了,他是在和哪些孩子一起竞争……我希望你在任务过程中记得写信安慰他,我们不希望他在训练营就一蹶不振。”   “我会的,局长。”   离开总部后,这名探员总算是来到阳光之下。   他长的和伊森很像。   非常像,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同的是他比伊森更高大壮实,脸上的沧桑,总是紧抿的嘴唇也诠释着他比伊森更加坚韧。   他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一座修道院,和其他一群人站在一起,一边看表一边等待开门。   没过多久们就开了,在几名修女的带领下,十多名年龄差异很大的孩子从里面出来,各自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父母。   艾瑞克-海德格也一样,他迅速锁定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孩,目视他蹦跳着来到自己面前。   “爸爸,我今天在丽莎修女的考核里拿了满分!”男孩兴高采烈,“她点名夸奖了我!说我不光聪明,家教也比其他人棒!”   “这是应该的。”男人不置可否。   他也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牵孩子的手,就只是转身往住处走。   男孩也不气馁,像是早就习惯这种态度。他像一只小狗跟在男人身后,絮絮叨叨跟他吹嘘了一路自己的表现。   回到家,男人坐到椅子上开始看报纸。   男孩则很自觉的拿着篮子——那里面是他清早起床买的食材——开始给两人筹备午饭。   他的手艺算不上好,充其量也就是能吃的程度。但相比起男人做的食物已经是珍馐美味了……艾瑞克-海德格向来不注重食物的质量,他的认知里的“能吃”和一般人的不是一个概念。   饭后,男人将孩子叫道自己跟前。   “你有怨言。”他肯定判断。   “我没有!”男孩大叫起来。   “你不敢看我,这是你撒谎的习惯。”男人毫不留情的拆穿他。   “你这段时间天天跟我吹嘘你在教会学校里是如何优秀如何脱颖而出,你其实是在责怪我……怪我没有把你送进正常的学校。”   教会学校有很多种,好的比正常学校都好,但绝大多数都不怎么样。   修道院里的学校就属于“不怎么样”那类,这很正常,本来就是施舍给平民读书认字的机会,修女和神甫不是专业的老师,自身懂的不多,能教的内容也极其有限。   男孩对此感到不满。   但没什么用,因为他知道这个吝啬的父亲是不会为此多花一分钱的。   “你觉得我吝啬,但你不知道我在为你考虑什么。”   男人眯眼。   “你不是想要竞争吗。”   “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第四十章 阿密伦的毁灭 二   “真的吗?”男孩吃惊的瞪大眼睛,看到父亲点了点头。   他开心坏了,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他从来也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哪怕是对自己的孩子。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机会有些不同寻常。   “我们要搬家吗?”   站在门口,看着男人将屋子里不多的摆件装进木箱,男孩满脸都是困惑。   他不理解,只是换个地方上学罢了,连住所也要挪新地方?   “你给我找的学校不在维恩港?”   “在。”   “那我们为什么要搬家?”   “等到地方之后再告诉你。”   所有东西被装上拖车,男孩坐在副驾驶左摸右摸——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机会坐在这种高级载具里,还是传说中最最尊贵的副驾驶位!   “第一次坐没马的车子?”旁边传来轻佻的声音。   转头,男孩看到在驾驶位的左侧坐着一个少年。   他穿着正装礼服,但衬衫领口的扣子却被他解开了三颗,显露出不少胸膛皮肤,嘴里还叼着烟斗杆儿,看上去就不像个好人。   “你是谁?”他立刻警惕起来,“和我爸爸是什么关系?”   “我是巴蒂-维尔福。”少年对他露出“狞笑”,“臭小子……看样子你老爹是完全没告诉过你,他平时都做什么工作?”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维尔福先生。”男孩拘谨的对他欠身,“我的名字是道尔,道尔-海德格。认识你真的非常高兴。”   他一连说了两个高兴,这是因为他太紧张了,光顾着想“遇到歹徒一定要有礼貌”,却忽略了怎么组织语言。   “有意思的小东西。”维尔福眯眼,同时听到砰的一声响。   看了眼后视镜,大海德格也已经上车。   “到地方你就明白了。”他对男孩说道,“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完全颠覆了男孩认知。   以他浅薄的阅历和贫瘠的理解能力,要他立刻接受“艾瑞克-海德格其实是在为国王陛下工作”这个事实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你父亲从来没告诉过你他是做什么的?”   德尔金斯坐在桌子后面,前面是道尔、海德格和维尔福,还有另一名特殊的男孩。   说他特殊,是因为他的外观和常人差异极大。看上去一片漆黑,简直像是掉进墨水缸里捞出来的。   “是的,德尔金斯先生。”道尔乖巧的说道,“他从来不讲。”   “那你也不问?”   “我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说自己的职业。”   “在今天之前,你觉得他是干什么的。”   “唔。”道尔偷偷看了眼父亲。   “掏粪工。”   “哈哈哈哈哈——”维尔福彻底绷不住了,仰头对天花板大笑起来。   “很有意思。”德尔金斯也在笑,看向黑着脸的海德格,“他反应很快,接受能力也很强,这样的好苗子能加入进来我自然是欢迎的,但你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海德格一字一句的道,“请给他最严厉的训练任务。”   道尔很快就对自己的出言不逊后悔了。   这哪里是换了个学校那么简单……他被带到一个位于荒郊野外,完全分不清方位的地方,在那里和一群年龄相近的人一起接受训练,学习只是训练之余附带的任务。   那些人似乎真给他安排到了最严格的训练营,几天下来他怀疑自己的骨头都换了一遍,有时候晚上都被酸疼折磨到难以入睡。   “适应不了吗?”上铺传来嘲讽,“适应不了就说,然后滚蛋!”   “你说什么?”道尔受不了刺激,立刻坐起来,看到上面探出一张黑炭脸。   “你根本不明白我们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黑炭男孩冷笑着道,“全人类的安危都要依靠我们,我们是未来的救世主,顶梁柱,你连这种程度的苦都吃不了,没有资格和我站在一起!”   对方确实有资格这么说,因为他是所有体能测验里的第一名,即使身高也比道尔高一个半头。   道尔下定决心要让他知道厉害。   他受了黑炭刺激,再加上逐渐适应了训练强度,表现一路走高,两周后已经脱离了吊车尾,且每2-3次考核都能稳定前进一个名次。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冥想课。   让他锻炼身体或者背书都没问题,唯独冥想,他死活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他才6岁,你这当父亲的也是够狠心啊……”   “低年龄段的训练强度本就不高,主要还是挖掘灵的天赋。没关系的,他能适应。”   场边,两个隐匿起来的人正在低声交谈。   “那你今天是最后一次来看他吗。”   “对。”   “确定没有别的要求了?”   “没有。”   “我看不懂。”   维尔福扭头瞅了眼同伴,“以前在十七小队的时候就是,你总是这样,好像除了和它们对抗就没有任何其他追求。”   “我不需要其他追求。”   “但你是人啊……你不会觉得寂寞吗?不会觉得空虚吗?”   维尔福吃惊极了。   “我在学校里都会有那种需求呢,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个机器人。”   “谢谢赞赏。”   “让我猜猜看。”   少年维尔福突然坏笑起来。   “你之所以变成这样,是不是和他的母亲有关?”   “噢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感受到身边陡然凌厉起来的那股灵念,维尔福立刻摆手后退。   道尔并没有注意到场边的动静。   他的目光都放在那黑炭身上,他已经打听到了他的名字,格瑞姆-阿历克斯。   他发誓要超过他,最起码也不能和他差的太多。   “什么?他不回来了吗?”   又一次训练结束没能看到父亲,道尔忍不住求教官联系维尔福,得到的却是这种答案。   艾瑞克-海德格奉命执行外派任务,具体归期不定。   他也不是愣头青了,训练营里的孩子多半都有正式探员的关系,不是亲属后代就是得到引荐,平日里经常谈论交流影狮的情报,道尔很清楚“归期不定”有多漫长。   以萨拉的广袤,以当前的交通条件,毫不客气的讲,大概率是这辈子都回不来的。   他立刻陷入到巨大的失落之中,有些难以接受,上一次和父亲的见面就是永别。   而他当时甚至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居然丝毫没有珍惜……那段时光。   “别难过,小家伙。”   维尔福故作老成的在他头上摸摸。   “据我了解,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那些邪徒被我们打压的都不敢露面,应该就是单纯的轮换镇守,少则5年,长则10年,他肯定能回来找你。”   “真的吗?”   “骗你是狗。”   “那巴蒂跟我讲讲你那边学校的故事吧。”   道尔这才好受一些。   10年吗。   虽然漫长,但他等得起。   “上次不是才跟你说过吗。”少年笑骂,“还有跟你说过多少次要称呼我为‘维尔福先生’!语气要恭敬!就像你喊‘德尔金斯先生’那样!”   “但你比德尔金斯先生差远了,你上次来的时候还染毛,看上去就像个街边混混。”   “臭小子,我当时可是戴了帽子的……你敢告密?”   “我没有哦~但如果你不给我讲故事……”   “好吧好吧,我就给你讲一个笨蛋暗恋某人不敢表白的故事。”   “那笨蛋是你同学吗?”   “对,他叫诺萨-费迪南德……”   与此同时,海德格也已经在北境三城站稳了脚跟。   ……   “阿密伦在最开始并非是一个独立的名字。”   小房间里,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它最初被创造出来的时候甚至和北境其他地方没关系,单纯就是取北境沿海一带最繁华的三座城市的第一个读音。”   “它们是阿方斯。”   “密斯特尔。”   “伦德列特。”   “艾瑞克-海德格抵达的是阿方斯,北境东岸的首府。”   “他并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遭遇什么。” 第四十一章 阿密伦的毁灭 三   如果说话的人不是希茨菲尔,如果不是处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而且描述的语气是那样严肃低沉,夏依冰根本不可能相信,在短短几秒钟里居然能看到这么多片段。   而且看少女的意思,这只是开始?   “我从来不知道这些……”女人喃喃低语着。   “阿方斯,密斯特尔,伦德列特……这三座城市合称阿密伦……我从未在任何卷宗档案里看过相关资料!”   “因为涉及到死寂林地和死神树吧。”希茨菲尔却觉得很合理,“为了隐瞒消息重写卷宗,这种事你觉得他们能干出来吗。”   “你可能不知道那是多庞大的一份资源。”夏依冰摇头,“光是我看过的卷宗堆起来就能塞满三四个房间,它们还不到总量的十分之一。”   “不过他们确实能干出来。”她又点头,“哦,应该说‘我们’。”   “继续说吧,希茨菲尔,你还看到了什么,艾瑞克-海德格在那里遇到了什么?”   她这样子,看来她并不清楚海德格的具体身份。   确认了这点,希茨菲尔才开始继续描述。   对她来说这其实也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因为这次并不像之前那样,她是大多是身处旁观者的视角。   而是她本人变成了回忆中的那些人物。   类似于附身。   能贴合他们的思想去经历一切。   ……   海德格大致是在1941年抵达阿密伦的——片段里并没有提及具体年份,但从一些事迹和人员调动的痕迹夏依冰帮忙推出了时间。   反正肯定是在1943年,也就是邪祟异常爆发之前。因为在那之前萨拉全境的邪祟诅咒已经被铺开的械阳石刻压制住,所以年轻的维尔福才会做出那种判断,觉得换防任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艾瑞克-海德格的第一站就是阿方斯。下船之后,他几乎是立刻被这座城市的繁华和富庶所震慑。   在阿密伦三城崛起的年代,奥尔沃特还没有发掘出冰晶石矿,也没有成为北地乃至萨拉全境最出名的艺术殿堂。   北地的精华全部浓缩在阿方斯、密斯特尔、伦德列特三座城市里,一方面是它们占了先发优势,另一方面也和它们靠海有关。   四十多年前,以萨拉的发展情况,铁路还无法承担主力运输任务。这个任务依然被海运攥在手里,靠海的城市天然有巨大的发展优势。   阿方斯有巍峨的建筑,精美的冰雕,最繁华的商业街和丝毫不逊色南方的美人。   但海德格对这一切全无兴趣,他迅速到据点报道交接任命,然后开始统筹控制阿方斯的秘密警察,在接下来半年的时间中牢牢将他们掌控在手里。   “死神树?毁灭之种?”   这一天,他突然收到一份从王都维恩港派来的紧急密令。里面突然提及阿密伦三城可能即将面临灭顶之灾,要求他配合送信的特使共同镇守阿方斯,“一丝差错都不准有”。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邪种。”他看向桌子后的男人,“可以跟我描述下吗?”   “死神树是最可怕的邪种。”男人捏着嗓子道,“它太重要,太致命,通常情况下是最高级档案,轻易不可让人知道,哪怕是秘密警察也不能破例。”   “你……”   “但是你毕竟即将要面对它的威胁,探员海德格,告诉你也不是不行。”   一番僵硬的交流后,海德格陷入沉思。   “唔。”他又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这位,凯文特使。你说这东西是40年一个周期随机爆发,但我此前并未从任何渠道听说过相关信息?”   他觉得自己理解不了。   既然萨拉现在还繁荣的存在着,自己也和其他人一起活着,那就说明这东西并没有成功毁灭世界。   他这么理解应该是没错的吧?   既然如此,不管之前几次周期它造成了多大的破坏,总归应该是有人能活下来,并将灾难情况传递出去的才对。   没有卷宗记载,没有档案记载是因为被篡改封锁了。   但白影宫不可能堵住民间传说啊……   就算发布命令禁止讨论这种事,父子之间、家族之间口口相传,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说法都没有吧。   但他多年查案却从未听闻过类似的事例。   这不正常。   凯文特使眉头蹙了下,似乎是对他的质疑感到不满。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给海德格说明:“请你想象一下,40年前萨拉有几条铁路。”   “也许三十条……也许……”   “那再40年前呢?”   “一条也没有。”海德格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越是在早期年代爆发的灾难,因为交通不便,人们的活动范围亦会大幅缩减。   活动范围的缩减意味着信息传递范围小,效率低下。如果每次死神树的爆发真的能和密令里写的那样“将一地灭绝”,那彻底断绝一个范围内的消息传播是可能的。   “还有一个原因,是上一个周期死神树没有出现。”   凯文又给他爆了个料。   “没有出现?为什么?”   “没人清楚……但我觉得任何正常人都希望它一直不要出现。”   如此,海德格就觉得一切合理了。   一次周期没出现,距离上次爆发就过了近80年。   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多数人老死,运气差点的都换两代了,很容易造成信息断代。   但这里又有一个新问题——   “既然它上一次就没出现。”   他看向桌子后的阴柔男人。   “你们为什么认为它这次会来?而且确定是在阿密伦,在阿方斯?”   “你的问题可真多啊,探员海德格。”   凯文特使不耐烦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陛下肯定有办法确认这件事,这时我们要做的不是想办法弄清陛下施展了哪些手段,而是要无条件的服从命令!”   “难道你想质疑陛下的命令吗?探员?”   海德格自然没有这种打算。   他立刻道歉,暂时熄灭了内心的好奇,开始按照密令的要求配合这位凯文特使,在整个阿密伦境内搜寻毁灭之种。   这很困难。   密令的要求太空泛,没有写任何特征,只说被选择成为毁灭之种的人会表现出明显的异常。   这个范围就太大了。   阿密伦有械阳石刻的覆盖,邪祟入侵的案件比起以往少了许多。但只要发生过,所有目睹过灾难,和那些脏东西有近距离接触的人多半会留下心理阴影。   各种因邪祟、意外而产生的癔症本就常见,甚至超凡者本身就可能是癔症的根源——被超凡者犯罪伤害或者超凡者本身对握有的能力产生误解都可能造成这种效果。想要在短时间内从如此大的群体中精准找出毁灭之种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密令给出的时限是半年。   海德格不知道这个时限是依据什么作出的决定,但他觉得半年绝不可能完成任务。   这点时间连将三座城市里的癔症病人全排查一遍都办不到。   但凯文特使一再强调这是死任务。   再加上局里也发来情报确认,海德格只能尽量去做。   他开始亲自投入到搜查的第一线,和其他警员分头行动。   时间一天天过去。   就在他快忍无可忍,决定亲自写信告诉总部这铁定是浪费时间的时候,他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这个发现倒是和案情无关。   和他本人有关。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当艾瑞克-海德格蹬着自行车从林荫道下经过的时候,因为烦恼案情而忽略了路况,不当心撞倒了一个女孩。   这本来不算什么,赔礼道歉就能揭过。   但当女孩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海德格愣了。   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巧合。   因为这个女孩,她长的和道尔的母亲一模一样。   ————————   感谢:天平、浅上の藤乃、江燃、弓藏血、实至名瑰、咸鱼老表、感觉今天没吃药……的打赏和刀片~!   感谢支持~!   ps:立个flag,明天继续三更。 第四十二章 阿密伦的毁灭 四   “你叫什么名字。”   “丽嘉……”   “城里颁布了午后未成年人禁止外出的法令,为什么不遵守,你这是去干嘛。”   “我……我不知道有这个法令……我必须得去修道院,我和爱兰修女约好的,她会教我读书写字……”   “爱兰修女?”   一番交流下来,海德格有些惊怒。惊的是女孩在神智方面好像有些不健全,外表一副10岁出头的样子,心智等方面却和6岁持平。怒自然是因为有人明知故犯,他发誓要彻查这位爱兰修女。   但当一小时后,他载着丽嘉来到一所无比破败的修道院时,那些酝酿好的指责的话却都没法说了。   墙砖看起来有几年没洗了,本来就是上年龄的建筑,看起来分外老旧脏乱。这里倒是和多数修道院一样配置了铁栅栏门,但它已彻底生锈,恐怕抓住拉杆硬掰都能把它从墙根扯掉。   海德格一万个不理解,他觉得就算附近居民不信教,一所修道院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因为爱兰修女是个有缺陷的人。”丽嘉像是嗅到了他的迷惑,出声说道:“大家都觉得如果女神真的存在,她肯定不会赐福给这样一个被诅咒的仆从。他们觉得爱兰修女自己都看不到女神,也没有资格对着他们说三道四。”   这孩子心智发育虽然迟缓,但却意外的懂事。   海德格不由多看了丽嘉几眼,越看眉头蹙的越深。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无论是外貌、发型、头发和眼睛的颜色,甚至包括一部分性格。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巧合?能孕育出两个几乎一样却又不同的人吗?   尤其是她们还并非是双胞胎,中间隔了几十年之久。   要不是海德格是和妻子一起长大,清楚她从小到大的一切,他都要怀疑这会不会是妻子在外还有远亲血脉。   不然没法解释……这个女孩。   “门外有人吗。”就在这时,修道院里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   “丽嘉,带客人进来吧。和你说过很多次,门口说话——这对客人和女神都很不尊重。”   “是,爱兰修女。”   海德格很快见到了爱兰修女。   他现在知道丽嘉之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这位爱兰修女,她居然是个彻底的盲人!   年纪应该在三十岁左右,不算年轻。外表只能说还可以,就是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过来,很是渗人。   想了想,械阳教团并没有规定盲人不能当神职人员,但那通常都是规模更大的修道院,那种地方也不会吝惜养几个闲人。   但这所小修道院明显是破败的太狠。神甫没有,司门也没有。就只剩下这一位修女,自然修道院全部的职能工作都落到了对方肩上。   平民或许不在乎修道院里有个盲人修女,但如果只有她,自己每次的祷告什么都得由她来主持,他们肯定就不愿意了。   应该都跑到了其他街道,各自选了其他修道院作为祷告场所。   毫无意义的歧视行为。   海德格心里做出判断,简单给这位爱兰修女介绍了下自己,然后问她丽嘉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我一样,她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修女轻声说道,“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就靠在墙根下,装在一个纸盒子里,里面没有信或者任何说明,我就把她带了回来……”   “她在别的地方没有住处?”   “没有。”   “收容院呢?为什么不送去收容院?”   “我们尝试过。”修女摇头,“但不管是什么收容院,一段时间后他们都会送回丽嘉。”   “为什么?”   “因为她的表现对其他孩子来说太恐怖了。”   “恐怖?”   “嗯。”修女空洞的眼睛盯着虚空。   “如果你给一群孩子说恐怖故事,说喜剧故事,其他孩子总是会害怕,会兴高采烈,唯独有一个人,她不曾给你任何反应,就像个蜡像,你也会觉得很恐怖的。”   “……”海德格惊愕的看着爱兰修女,然后又惊愕的看了看安静坐在旁边的丽嘉。   是这样?   但她的心智明显还没发育完全……   “她有缺陷。”爱兰修女说,“她的感情很淡漠,就像没有感情那样……反应总是比其他人慢一拍,就算有收容院收留她,等到一定岁数必须要搬走,她也无法自立。”   海德格恳头不说话。   按他的性格,他不该如此。   无非就是一个瞎子修女和一个心理残障的女孩罢了,这种人多得是,他不可能一个个管。   但这女孩长的和亡妻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就,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我可以命令那些人回到这里祷告。”他说,话语里充满强制意味。   “最好不要。”爱兰修女却拒绝了,“不是发自内心的虔诚会污染这里,也会污染他们自己的心。”   海德格咧咧嘴,他觉得这位修女落到今天的下场很可能是自己作的。   平民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要靠哄的。   尤其你还是靠平民讨生活的职业,剥掉那层神职的皮和剧团演员也没区别。   就这还不肯哄人,还一副清高的态度。   看在丽嘉的份上,算了。   他从口袋掏出皮夹,想了想,又把皮夹放回去。   离开修道院,他站在街道口抽烟,遥遥看着丽嘉在爱兰修女的陪同下给院子里除草。过了一会终于有巡逻的警员从这经过,他立刻出声叫住对方。   “拿着。”他掏出一叠钞票塞给这位年轻人,“以后你就负责这座修道院,包括守卫和给里面的人偶尔跑跑腿,这些花完了再给我说。”   他给的不少,估摸着应该能顶一段时日。   这么做是怕修女和女孩拿出大额钞票来闹出事情,海德格见过太多这样的事。   时光流转,自海德格接到搜查毁灭之种的密令已经过去半年。   他已经不再关系搜查的结果,因为就像他预料的那样,这点时间根本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开始来修道院。   一开始是半个月来一次,来了就走。   后来演变成一周一次,来帮她们除草清洁,偶尔会坐着听爱兰修女给丽嘉讲故事。   她果然和爱兰修女说的一样,很难产生情绪波动。   这么说,当初被自己撞倒的时候,她也一直没有喊疼。   她这样的人其实也在调查范畴里……   海德格眯眼。   但是都相处这么久了,他甚至都检查过丽嘉的超凡者天赋了,确定她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海德格先生!”   回归意识,看到女孩趴在椅子后面。   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其中孕育的满是好奇。   “你为什么要接近我和爱兰修女?”   真直接。   以她的性格,难为她憋这么久才问。   “因为你长的和我死去的妻子很像,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海德格不屑于对她撒谎。   “长的很像?”女孩一愣,“那就是说,海德格先生想要娶我。”   “没有这回事。”   海德格眼皮跳了下。   “我已经不会……帮你只是借此缅怀过去。”   “但我很喜欢海德格先生。”   手腕一阵冰凉。   低头,却是女孩靠过来,主动用小手抓住了他。   “爱兰修女说,虽然我有问题,但我却是会和其他人一样长大的。”   “女孩长大了,就可以结婚。我还没想好到底要和谁结婚,而海德格先生是唯一愿意帮助我们的人……”   “帮你们的是杰里,我只是偶尔来这看看。”   “但我看到你给杰里钱了。”   “……”   “还是说,你希望我和杰里结婚?”   海德格头皮发麻,头一次觉得对小孩毫无办法。   “我不会和你结婚,杰里也不会。”   他捉住女孩的小脸,拇指按着她的嘴角缓缓揉动。   “这对你来说太遥远了,你要做的就是赶快长大,这样才有能力保护爱兰修女。”   “那海德格先生还会来看我吗?”   女孩只是眼巴巴的盯着他。   面对这样的眼神,海德格就算想,也无法说谎。   “会的。”   他轻轻摸着女孩的脸。   “除非我死。”   “我会一直来。” 第四十三章 阿密伦的毁灭 五   巴蒂-维尔福深刻的信奉“探员也是人,不是机器”这套理论,认为探员也有欲望,如果不能处理好欲望反倒对身心有害。   海德格就偏保守一点,他固然知道探员必须保持良好的心态,定期还要接受心理治疗,但他却不认为探员可以以此为借口去要求满足那些欲望。   所以维尔福偶尔评价他是个心灵上的苦修者,在他看来海德格没有任何兴趣爱好,这样憋久了会很危险。   不过人各有志,尤其是探员。他连海德格为什么选择走这条路,困扰他的噩梦是什么都不清楚,自然也不好贸然干涉他的生活。   憋久了这种问题就交给理疗师和织梦师吧,海德格到底需要怎样的治疗,他们那边会决定的。   海德格之前觉得维尔福那套理论是胡扯,但现在,经过一长段时间在修道院停驻,他发现自己停滞多年的灵居然在焕发新的活力。   他现在已经是现灵层次的探员了,如果再有突破,凭借常年积累的资历,下一任局长都不是遥不可及。   这就是所谓的心灵修行吗?   他还是搞不明白具体原因,不过他向来不在乎这个。   他也不想要身居高位,不想要钱,不想要女人,所以他一直保持的是一种无所谓的心态,无形中反倒加速了灵的蜕变。   而这一切都源自丽嘉。   每次和女孩相处,哪怕只是静静看着她跑来跑去,海德格都会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距离妻子被邪徒杀死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海德格第一次意识到,他其实远远没有接受此事。   他只是装作没有反应而已,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有一个声音,类似于“她没死,我并没有见到她的尸体,她可能还活着,就在世上某处”。   所以丽嘉的出现,和丽嘉的相处才会给他这么大触动。   那等于是梦想成真,心里认定的死理得到承认——在外部环境不可能承认他的时候被现实和真理所承认,那一瞬间得到的满足和心灵慰藉是绝非言语能表达的。   一切都在平稳发展。   海德格甚至已经忽略了毁灭之种的事。他觉得既然上次爆发周期死神树没有出现这次可能也不会出现,王室和总局也许是虚惊一场,他已经在谋划等事情过去后把道尔也接到北境。   那应该还需要1-2年,到时候道尔应该也适应训练营的环境了,这时把他调来北境由我亲自训练也不会娇惯了他……海德格盘算的很好。   但意外总在盘算之外。又一个下午,当他跨进修道院崭新的铁栅栏门的时候,草坪上的一幕几乎让他呼吸停滞。   他看到丽嘉站在一棵橡树跟前,双手虚虚贴着树干,整棵白杨树在一种无法解释的力量作用下开始飞快生长。   只是短短几秒钟,就从一株年轻的、只能说刚刚脱离树苗阶段的植株长成了高六米,树干有汤碗那么粗的大树。   “丽嘉!”海德格立刻冲上去,“你对这东西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啊……”   女孩不懂他为什么大惊失色,眨眨眼睛。   “你能控制植物?这是你的现灵吗?”海德格几乎疯狂的想要给她的能力盖棺定论,但下一秒,他感觉有一股惊人的阴暗气息在身边爆开。   一点点转头,他看到那棵橡树……它的树干、树枝、树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腐败枯竭。   将灵灌注到双眼部位,更是能看到它浑身上下散发出淡淡的黑气,绝对不能用单纯的现灵解释。   当天,海德格在修道院留宿了。   他一整晚都没有休息,一直待在前院,盯着那棵变异的橡树。   橡树在被丽嘉改变后已经完全像是一尊活物。   当它变的腐败枯槁时,海德格能感到有一股庞大的生命精气在朝周围逸散。   但这并不意味着树将死去,在下一个周期里,它会迅速吸收周围地面里的一切养分,让自己尽快恢复的生机勃发。   这是一个极其迅速的过程。海德格亲眼看到——当它开始吸收的时候,它扎根的地面正在飞快往四周蔓延裂缝,附近所有的小草瞬间枯败倒下,有些甚至还没落地就散成了磷粉。   正常植株的变异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结合局势,结合情报,虽然海德格不愿相信,但所有条件都指向一个唯一的事实。   丽嘉就是毁灭之种。   是她影响了这棵树,把它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种对生命精气的掠夺能力,虽然现在范围还很小,但确实和描述中的死神树一模一样!   海德格的灵再次停滞了。   他开始失眠,开始大片大片的掉头发,开始变得易怒、暴躁,就连凯文特使都亲自来找过他,关切问他需不需要“休息一会”。   只有海德格自己知道他是为什么苦恼。   一边是自己踏上这条路的理由,是妻子和家人被屠杀……那个阴影所形成的复仇执念。   另一边则是“妻子”本身,他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必须要亲自揭发丽嘉。   他渐渐不愿意踏进修道院的大门,而是转为在街道边远远看着。   他看那些行人,看路过的警员,看专门听说他的情况来看望他的同僚。   他打心底里期望他们能发现丽嘉的异常。   这样他就能解脱了。   半个月过去了。   一个月也即将过去。   就是没人能察觉情况。   他们对前院突然长大的树视若无睹。   因为他们印象里就没有这棵树的影子。   他们也不觉的海德格突然转性有什么问题。   因为确实,人是有情感需求的,不论海德格是将寄托放在那位修女身上还是放在这个孩子身上,那都能让他变得更像人,这是好事。   海德格却几乎要被这种矛盾的现实给逼疯了。   他受不了了,再也无法忍耐,直接冲去找凯文特使对他大喊:“就是她!你满意了吗?就是她干的!我找到它了!”   凯文特使一脸茫然,开始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但反应过来后,他的脸色也开始苍白。   “海德格……你想说什么?”   “你说的是那个修道院?是那个修女?还是那个女孩?”   “你派人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海德格满脸冷漠。   “等等!”   看到他想走,凯文叫住他。   “这可是大功劳!探员!你应该跟我们一起行动,等解决了毁灭之种我会把你的功绩送到陛下面前,到时候就能——”   “砰!”   面对他的只有一扇甩上的门。   凯文觉得海德格脑子出问题了。   他不跟他一般计较,立刻带了人将修道院封锁,爱兰修女和丽嘉全部被他们控制起来。   “目前看来,并没有确切证据表明她就是毁灭之种。”   下属这样跟他汇报。   “但是前院里的那棵树却不好解释……它们看起来确实很像。”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凯文满脸都是冷漠。   “面对这种级别的灾厄种子可不能有一丝马虎……尽快处理她!”   “那个修女呢?”   “一起处理掉,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特使大人!”   就在这时,一名警员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特使大人!出意外了!”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民众都知道修道院里有邪祟……他们冲进去了!好像是要自己审判异端!”   “他们疯了吗?”   凯文惊叫道。   “毁灭之种是可能寄生的……那些蠢货只会把局势变的更糟!为什么没人拦住他们!?”   “我不知道!可能……他们以为这样没事?”   “……!!!”   凯文用力跺了下脚。   “还愣着干什么!”   他咆哮道。   “去喊海德格来!”   “这都是他弄的烂摊子!” 第四十四章 阿密伦的毁灭 六   “凯文怀疑是海德格散布的消息?”   小木屋里,夏依冰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她就姑且相信这个故事吧……但这个故事的发展未免太不符常理。   首先就是在邪祟封锁方面,一群专业的秘密警察想要封锁一个地方居然能被平民发现。   发现就算了,居然还能突破封锁冲进去。   1941-1943年之间的安全局探员这么粗心的吗?   就算大范围的邪祟灾难是从1943年前后开始爆发,之前的时间放现在标准都可以算“和平年代”,他们也不能用缺少历练这种借口来推诿吧。   彻头彻尾的失职。   不,这简直能用渎职来形容!   “夏怎么看待这样的发展。”希茨菲尔没有继续往下说,而先问了她一个问题。   “不可能是海德格。”夏依冰肯定的道。   “为什么?”   “从你的描述中我经常能听到一些对人物心理的侧写,这在纯中立视角是不可能研读出来的,至少短时间不可能,你也不行。”   “但你却能精准将他们每个人都描述的栩栩如生,就好像你知道他们当时在想什么一样。我必须怀疑你这不仅仅是单纯的片段,而是你亲身投注进了一段记忆,在和画卷里的历史共舞。”   “既然你没有先提海德格告密这件事,那就说明他没做过。”   不是通过对艾瑞克-海德格这个人的印象分析得出结论而是从故事之外找规律。   很客观也很精准的分析。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生命之树》?”   看到她眯眼沉默,夏依冰追问。   “愤怒的民众强奸并杀死了丽嘉?艾瑞克-海德格接到通知来见她最后一面?”   哦,可能不止是最后一面。   因为在希茨菲尔一开始的描述中,阿方斯、密斯特尔、伦德列特……是被毁灭了的。   现在的阿密伦已经变成了北方教区的统称,在原本阿方斯港口的位置是一座普通的北境小城,这些痕迹都说明了真正的阿密伦已经被从时光中抹去。   是死神树干的吗。   民众的暴起扰乱了他们处理毁灭之种的进程,导致寄生体在人群中传播开……会是这样?   “是。”她看到少女点了下头。   “那是一个雨天。”   “就像我在噩梦里看到的,以及《生命之树》里描述的那样,那些人用石头砸死了丽嘉,把爱兰修女绑在柱子上烧死,等海德格赶到现场的时候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不过既然她是毁灭之种,她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被凡人杀死。死亡对她来说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从她睁开眼睛对海德格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她的身心已经被邪恶彻底污染。”   “然后所有人就都死了。”   “我看到参天巨木拔地而起,巨大的根须犹如章鱼海怪在大地上肆虐,所有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生灵同时被吸走了生命精气,就连石子中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养料都被榨干,彻底变成了砂砾废土。”   “这就是我在那瞬间看到的东西。”   “……”夏依冰沉默了一会,张口说道:“你这样,我也真的能理解海德格了。”   几秒钟的接触。   哦,应该是接触都算不上,毕竟少女和那位塔斯姆-比森并没有触碰到一起,他们仅仅是有目光上的接触而已。   就这样的几秒钟,希茨菲尔居然能看到如此漫长的一篇故事,不亚于变成其中的人物身临其境体验了一遍。   事情很离奇,但夏依冰选择相信。   她觉得希茨菲尔不是撒谎。   哪怕希茨菲尔总是提醒她这个时候不能完全相信她,但夏依冰考虑再三,觉得她做不到。   诚然她是一名秘密警察,是一名背负影狮之名的王国探员。   但在那之前,她首先是人。   她也有自己的情感和倾向。   如果她是那种会为大义而牺牲自我的人格。   希茨菲尔……   早就在死亡球票案里被她枪杀掉了。   夏依冰隐隐有一种感动,因为这种能力……希茨菲尔应该很清楚这种能力说出去是多么骇人听闻,但她却还是告诉了她。   说明她也信任这边。   “我会帮你保密。”她做出决定,“哪怕维尔福问我我也不说。”   “那你怎么解释你是从哪获取的这些情报。”   “我可以说我在某本遗落的档案里看到过。”夏依冰立刻说道,“实在不行就说是我梦到的……也不是不行。”   看着这样的女人,希茨菲尔却有些歉疚。   她暴露的并非全部秘密。   至今无法解释她的身份,她的来源问题。   但夏却愿意百分百的信任她。   她很感动。   也想热烈回应这份信任。   但她还是抱有顾虑。   并不是对神血墨水——她已经不再纠结这份感情是来自误导。   而是在那几秒里额外看到的一些片段。   是她对女人隐瞒的部分。   “白影宫既然在那时传递命令,允许我在永夜后额外停留一个小时,就说明萨拉的统治者已经猜到我有类似的能力。”   叹了口气,她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你不用帮我隐瞒,维尔福问起来,直说就好。”   “可是……”   “别管这个了,你就没发现这个故事里还有一个最大的矛盾点吗?”   “矛盾?”   “那些民众。”希茨菲尔提醒她。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未免太勇敢了?”   夏依冰蹙眉。   回想起来,在艾瑞克-海德格的故事中,末尾那些暴起的民众是不正常。   正常民众在遇到邪祟的时候——哪怕那只是随便就能踩死的虫子,他们也绝对是能躲多远躲多远,根本不应该冲上去要搞什么审判,更别说敢去强奸了,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他们审判的两个人平日和社会几乎没有交集,根本不曾伤害过他们。   那这份勇气。   不,应该说是恶意,纯粹的恶意。   这份恶意是从何而来……   “看样子,那位凯文特使应该是在灾难彻底爆发前将消息传了出去。”   希茨菲尔继续提醒她。   “也许是信鸽猎隼之类的手段,总之,艾瑞克-海德格因此被视为叛逆,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出卖了情报,扰乱了当时的封锁布局。”   “尽管海德格本人也死在了那,但一切证据都表明了,只有他持有这个嫌疑。”   “当然这大多数原因是那份资料对局面的描述太片面,后人不知道前因后果。”   “而我们现在已经明确海德格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不是叛徒,他没有背叛过安全局,反而是个宁愿为大义牺牲私情的英雄。”   “那又是谁泄的密呢。”   她的语气越来越飘。   “这么多的不合理……汇聚到一起,感觉就像故意在引导他,将整件事引导至一个设定好的结局里一样。你不觉得这背后像是有一只手在推动吗?”   “艾苏恩。”   夏依冰深深皱眉。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希茨菲尔却只是愣愣看着女人。   她想起了那幅画卷的延续。   在漆黑的天幕中。   在磅礴的暴雨中。   在人群的欢呼中。   她的视线穿梭了空间,突兀来到一间点着炉火的房子里。   “托雷铎的时代该结束了。”   “是啊,扭曲的统治已经持续了太久……”   “用血咒将这幅画面传递出去吧。”   “藏匿在萨拉人体内里的王族之血,是时候再重见天日了。”   ……   “我怀疑死神树的档案是伪造的。”   她维持着愣愣的表情突然说道。   “我怀疑死神树并非神树的一种。”   “它是人造的怪物。”   “而且和日蚀教会没有关联。”   ————————   感谢:拖延症晚期、喀兰的光芒两位读者的刀片打赏~!感谢支持~!   跨两个月没休息。。这个月25天居然就写了快17w字了,时间过的好快哦0v0 第四十五章 我相信你   “你……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艾苏恩?”   夏依冰惊讶的盯着少女。   如果是在已知情报上建立的怀疑,她都不会这么吃惊。但希茨菲尔的怀疑完全是毫无根据的,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她认为死神树是人造的,而且这件事和日蚀教会没有关联。   那还能是谁?   那可是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了至少160年的恐怖天灾,谁能制造这样的东西?   谁能允许?   她这就是在明目张胆影射王室!   我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   看到夏依冰如此惊讶,希茨菲尔也是觉得相当无奈。   以夏对王室的忠诚,对安全局的忠诚,想要她相信我看到的一些杂乱片段果然还是太吃力了。   和信仰忠诚无关的东西她可能还愿意信我,但一旦涉及,想要说服她恐怕会很困难。   这就是为什么希茨菲尔没有直接说看到的幻象。   因为这件事她没证据,她只是怀疑而已。   “我并不是说那就是王室……”她给女人解释着,“我再问你个问题,夏……如果有人在议论和交谈中提到‘托雷铎’这个名字,他们说的会是其他人吗?”   “当然不会!”夏依冰知道她想问什么,“托雷铎王,你应该看过他的资料,他是萨拉的创国者,是他带领人类在黑暗中开辟了未来!在那之后没有人再敢取这个名字,这是人民对他的尊重。”   “那如果有一群人妄图颠覆托雷铎王的统治——或者他后代的统治,他们肯定不会是王室的人。”   “这很显然。”   “那我们应该没有任何争执才对。”希茨菲尔松了口气,“制造死神树的人也不会是王室。”   “艾苏恩……”夏依冰眯起眼睛,用一种深深的,充满探究欲望的眼神再次盯住她,“你到底还看到了什么……”   死神树这种级别的天灾想要人造,这不可能是随便几个人就能办到的。   无论那些人是谁,他们一定豢养着一支人数众多的研究团队。而在整个文明世界里有这种实力的都不会太多。   不是日蚀教会,又不是王室。   她总不可能是在说教团吧?   “也不是教团!”看到女人眼神越发诡异,希茨菲尔有些急切的给她解释:“总之就是……你可以理解为我看到一些人在密谋……”   “密谋颠覆托雷铎王?”   “对……然后还说要用家族血咒的方式将死神树爆发的画面传递出去,就好像是它可以成为一种特殊的讯号去唤醒什么……他们还提到了‘藏匿在萨拉人体内的王族之血’!”   希茨菲尔越说声音越低沉,这是头一次,她对看到的画面抱有怀疑。   真奇怪不是吗。   一个不是日蚀教会的想要颠覆王权的势力,隐匿在王权的阴影里居然至少在160年的时间里没被发现,甚至连听说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种不符合逻辑的事情?   就算萨拉的每一任当权者都是傻子,他的手下总有聪明人吧。   那可是足足160年。   他们就没有任何发现……甚至连那个组织的名字都没挖到吗?   但是她又确实相信这个组织的存在。   因为1941-1943年的天灾实在太蹊跷了。它不像黑蒙之蛇,她当时看不出来敌人想干什么……这一次眼睛直接让她看到了一部分谜底——他们似乎只把死神树作为一种警告?   以阿密伦的毁灭为代价?居然只是为了传递一个警告……一个讯息?   这简直是比日蚀教会还要像疯子的行为,她就是想不到他们是谁,以及他们的动机才这么纠结。   “维尔福真的没和你说什么吗。”   她把希望寄托在夏依冰身上。   “没有。”女人摇头,脸上的意识有些恍惚,似乎在想什么东西。   “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一个隐秘消息……我曾经在一本关于王室历史的卷宗里看到过一段记述,里面提到了‘阿密伦’。”   “那描述的语气显然是说的那三座城市,因为在字里行间它非常推崇这个词,写了当时的萨拉王想要将这些城市作为封赏……”   “给谁的封赏?”   “一名王子。”夏依冰摇头,“一名他非常宠爱的王子……但是有很多大臣连带王子的母亲都在反对此事,他们觉得这等于是在萨拉境内开辟第二个王国。”   “你记得他的名字吗?”   “不记得……不对!那记述里就没写名字!因为只是一笔带过的程度,这份任命在遭到所有人联合反对后就被收回了,所以后面就没提更多细节。”   希茨菲尔人有些麻了。   她觉得,不会真是教团干的吧。   因为害怕王者的昏庸而启动手段去警告什么的,以教团的立场来说,他们确实最有可能。   “不可能是教团。”夏依冰摇头,“你对这些历史了解的还比较少,我明确告诉你,械阳教团不可能背叛,他们从上到下所有高层都是王室和命运之轮的人,没有任何邪徒能渗透进去。”   “你确定吗。”   “确定。”夏依冰眯眼,“因为……这件事我也只是听说的,我不确定是真……有传言说教宗身体里必须要有萨拉之血。”   这样。   希茨菲尔大致明白了。   以血缘为纽带维系的统治,虽然不高明,但在这个时期确是最稳妥的。   这样的控制力,教团的嫌疑并不高。   而且想要警告王权也不需要毁灭三座城市几百万人口那么丧心病狂,我真是疯了会在一开始怀疑他们……   “我觉得……就假设你看到的是真的,应该是藏在那些大贵族里的某些人谋划了一切。”   夏依冰还在找嫌疑人。   “你提到了‘家族血咒’,这就是很明显的线索了……有资格动用这玩意的族群可不多,只有那些极其古老、有许多旁系的家族能有嫌疑。”   “而且他们未必和日蚀无关……可能以前无关,但现在就不一定了……所以这归根结底还是邪徒的叛乱。”   “你看我干什么,艾苏恩?”   她抬起头,发现希茨菲尔愣愣盯着她,一副很是惊讶的样子。   “没有……”   希茨菲尔挪开视线。   “我只是,有点惊讶……因为我现在其实没什么证据,但你却……”   愿意相信我,还根据我提供的情报在严肃分析。   她为什么总是能给我这种触动……   “你是太小看神蚀者了。”   夏依冰淡淡一笑。   “神蚀者的能力千奇百怪,看到幻象和噩梦?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先例。”   “假如你的眼睛真如你当初推测的那样是来自太阳王,来自那位至高女神,那它就等同于太阳的化身。”   “它本来就应该是第七天的光。”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我现在还是没有解除嫌疑的状态!”希茨菲尔严厉的打断她,然后脸色又变得纠结。   我很感动。   但是你不应该……这种不专业的态度对探员和警察来说可能致命!   夏依冰盯着她看了半天,做了一个让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甚至让那些监督她们的警察差点跳起来的举动。   她抱了她。   忽视了所有警告和后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懵懂的她拉到怀里,用力的,狠狠的揉捏了她几下。   “?”   希茨菲尔的表情几乎凝固了。   “笨蛋……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夏依冰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你是能直面邪神而面不改色的人,这一点连我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一下子对其他人抱有这么严重的警戒心理……但是我很确信,艾苏恩……我确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相信你说的和做的一切……” 第四十六章 交心   希茨菲尔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   寄生体有两个,一个已经确定,但另一个依然渺无踪影。   这代表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嫌疑并没有被完全洗清,任何形式的和她的接触都可能平添一份自身的嫌疑。   “你也会被关进来的。”她小声说道。   “没关系,反正在外面也查不出东西,不如进来贴身保护你。”   “如果他们到最后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可能会选择枪杀这里的所有人。”   “他们也不过是能多活一会儿,灰烬军团不会相信他们任何一句解释,从那枚种子落到埃尔纳克镇开始这里就注定要迎来毁灭。”   “你是豁出去了吗?”希茨菲尔抬头盯着夏依冰的脸。   “反正有很大概率要死。”女人也低头看她,“我为什么不遵循我的直觉?”   是的,直觉。   身为一名警探,一名秘密警察,凭借直觉来做出判断确实听上去很不专业。   但她面对的也从来不是一般的案子,而是经常牵扯到梦界邪祟,牵扯到那些来无影去无踪,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怪物。   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光讲逻辑和证据是没用的,有些时候必须要更多的依靠‘灵’,也就依靠直觉来行事。   ‘灵’是意识的延伸。   它会和梦界交汇、接触。   在牵扯到梦界和邪祟的案子里,这种直觉也不完全是在赌命。它有可能就是真相对现实意识的反馈,只是跳过了全部过程,投影了一个结果出来。   当然,这是有巨大风险的。一个人就算对自己的‘灵’再有自信,他也不可能每次都赌对。   但至少这一次夏依冰仍然愿意赌。   哦。   应该说只要有艾苏恩-希茨菲尔站在身边,她就一直愿意豪赌下去……   她也并非是毫无理论依据——希茨菲尔的体能精神比常人孱弱,这一点在一年前体现的更加明显。既然那个时候她都能凭借非凡的意志力顶住邪神腐化,区区死神树……难道还能强过邪神?   就算强过,毁灭之种不过是死神树的下位寄生体,毁灭之种分裂出的寄生体级别更低。她不觉得希茨菲尔会无法抵御这东西的腐化。   而且塔斯姆-比森已经被确定是心脏有问题,在他的胸口……‘肥肉’的褶皱里,那个皮肤下方有一道隐匿的裂口。   按照“寄生体分别是由心脏和大脑分裂出来”的推测,剩下一枚寄生种子是来自怪物的大脑。   希茨菲尔要是被这东西寄生,它就得想办法钻到她的脑子里。   而她是跟我描述过她脑子里的情况的……   那枚眼睛,无论那是神的器官还是邪神血肉,寄生种子都不可能对她产生影响。   夏这是摊牌了……   希茨菲尔按捺住剧烈的心跳,逼迫自己恢复冷静。   不冷静不行。   夏的摊牌,意味着她将全部的希望放在“保护她”上,这是彻底交出了身为队长对案情的主导权,转为全身心的为这边服务。   那她就必须做出功绩来回应这份信任,她不能让这种行为真的变成死前的疯狂!   “我来告诉你我我为什么会这样判断。”她轻声说道,“南辛泽的禁果案传递出了一个信息,即日蚀教会在研究黑蒙之蛇的时候对死寂林地、死神树的了解很少。”   “你是指你跟他们描述的,伊扎贝拉在梦里对你吐露的内容?”夏依冰皱眉。   “对,她明确提到了派遣卡西米尔潜入图书馆的目标就是了解这东西的情报。”希茨菲尔确认。   “但别说当时的萨拉了,就算是现在的萨拉,从那份档案来看,你们也几乎对这东西一无所知。”   “所以我们可以把整个局势当成一场竞赛——萨拉和日蚀,两边都在比赛谁先堪透它的奥秘。而现在的结果显然是日蚀占了绝对上风。”   夏依冰一开始懵了下,但她脑子很快,立刻反应过来少女的潜台词。   黑蒙之蛇第一次正式出现是在1963年。   到1964年的第一天为止,它吃掉了西格兰特这座城市。   往上追溯,对黑蒙之蛇的研发至关重要的一个人物——沃伦-福德是在1957年病逝,邪徒从他那得到了特殊的麻醉药,基本可以理解为对黑蒙之蛇的研发和制造是从1957年正式开始。   在希茨菲尔通过服用“圣果”看到的画面里,卡西米尔的前身曾和伊扎贝拉共同活动。这个时间是肯定在1957年之后的。   基本是1957-1963这个阶段。这可以确定。   卡西米尔就是在这个阶段被派去潜伏的,侧面说明了这个时期的日蚀教会对死神树也是不甚了解的状态。   他们以为这东西和智慧果树、冰神树差不多,都是古老神明留下的遗产。   那既然1957年的日蚀教会不知道死神树是什么东西,要用这种方式去探查情报。   他们又怎么可能在更早的1941年利用死神树卷起天灾呢?   更别提死神树的记载还可以追溯到距今160年前的1823年,那就太早了,日蚀教会显然和死神树没有关联。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夏依冰这才意识到,希茨菲尔说的没有证据只是单纯指她不好确定对方是谁,而不是她无法证明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   这个组织……控制死神树的组织确实是存在的!   光这些信息已经足以证明这点!   再结合她描述的,1941年后在阿方斯发生的那场天灾,其过程中各种蹊跷的地方……   她不禁也像少女一样迷惑起来了。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一个,你不觉得维尔福对我们隐瞒了某个重要信息吗。”希茨菲尔继续抛猛料。   夏已经彻底信任这边了。   那有些东西就没有必要再婆婆妈妈。   “你是指……”   “作为继任的局长,他不可能不知道艾瑞克海德格是谁,但当时我提到‘海德格’的时候他和年轮都无动于衷,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   “他留下的孩子叫道尔-海德格。”希茨菲尔继续提醒,“1941年前后,那孩子6岁。如今在安全局里名字和‘道尔’沾边的差不多年龄的探员都有谁?”   “你是说伊森?”   女人猛地瞪眼。   伊森确实不年轻了。   从‘他经常会被当做少女的父亲’这种描述里就能看出这点。   “噢……你这么说,我确实偶尔听阿历克斯会喊他‘道尔’。”夏依冰伸手捂着脑门,“哦……因为他有健忘症……所以他老是忘记他改名的事!”   还有伊森来到埃尔纳克后的一些反常举动,现在全都可以解释通了。   维尔福信任伊森,他隐瞒这些信息是对伊森的保护。   包括让他改名,让‘道尔-海德格’这个名字在档案里消失。   而这次之所以随同保护希茨菲尔的是十七小队,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相熟,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让伊森调查当年的真相!   巴蒂-维尔福也对四十多年前的那场天灾抱有怀疑!   这同时也是王室的态度!   伊森之所以表现的那么急迫,应该就是为了洗刷血里的罪孽。   他不光是在追查真相,同时也是为父亲平反和复仇!   “不仅如此。”希茨菲尔摇头,“你可能还有过疑惑,为什么我会在没有看过档案资料的情况下做出全部这些判断。”   “其实我是看过的,有人给我传递信息,大概率是他。”   “心机深沉的家伙。”   夏依冰眯眼,然后咧嘴一笑。   “真是被他骗过去了。”   “还有——给我传递信息的人不止他一个。”少女又道,“那是另一张纸条……它不光透露了艾瑞克海德格的罪责还说了他和伊森的关系,更是在末尾提醒我他不可信。”   “持有这种观点人铁定有问题。”   夏依冰直接下结论。   “不管他是谁的人,他和我们都不是一路。”   “最好能找到他,他知道的肯定比我们更多。”   “我也这么想。”   希茨菲尔微笑一下。   “现在思绪整理的差不多了。”   “我有个办法,能抓他出来。”   ————————   感谢:幽昙华、ry.、小指轻翘、灯阑影乱……以上读者们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四十七章 揪出   皮蓬-奥维斯感到有些不安。   自从跟随赫姆-卜力特做完那台解剖手术后,他就总是觉得心神不宁,也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东西。   看多了血?   开玩笑,要是他会有恐血症,他根本不可能通过那些探员考试。也不可能在层层考验后被扎菲拉看上。   到最后,他只能总结为这是自己的‘灵’太敏锐了。它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在对自己传递预警,但他偏偏对情报了解的太少,对这种不安的源头还是一无所知。   “全部集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不是,他们想干什么?草房那边不看守了?”   “不清楚,我也只是转述命令而已。”格瑞姆在门口说道,“你们最好找点香水喷一下,这个味道……有些明显。”   隔着门板他都能闻到极其浓烈的血腥味,如果不是知道里面刚做过解剖手术,他肯定会怀疑是有人在里面被分尸了。   “好吧……我承认我之前总是嘲讽你取笑你是我不对,但是阿历克斯,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你老实告诉我,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你能一直如此的话,奥维斯。”黑人的脸色好了一些,“……我听到几个人在议论了,好像是,队长当着众人的面和希茨菲尔产生了一些肢体接触,然后还不愿意接受隔离。”   “什么玩意?”   “事实就是这样的,她说她百分百相信希茨菲尔,但安米探员却坚持应该把她也隔离起来,他们现在不能冒险。”   “安米探员说的没问题呀?”   “但安米探员的级别在这个案子里不如我们高。尤其是队长,如果她非要做出什么决定的话,在法理上其他人是必须配合她的。”   “唔……”   皮蓬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确实——十七小队是特派专员。通俗一点说就是针对特派地区的人可以“见官大三级”——可能未必有那么夸张,但安米探员必须配合他们是肯定的。   这就产生了矛盾,属于是事实上的逻辑和法理上的意见的冲突。   “最后结果怎么样?”皮蓬继续问,“应该是队长赢了吧?”   “你怎么知道?”格瑞姆有些意外。   “召集全部人手这种命令不可能是安米下的,他没这个魄力。”皮蓬摇头,“我想他们应该已经达成了一致,安米配合队长,但队长也要接受一定程度上监管措施。”   “你猜的很对。”格瑞姆更意外了,“好了奥维斯,我还得去通知其他人,你赶紧换衣服……大概有十分钟的筹备时间。”   皮蓬换了身衣服——其实就是换回了那套黑色制服。把大盖帽在脑门上卡好,出门的时候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在周围聚集闲聊。   他们都是警察,都是安米探员手里的力量。   通过询问这些人,皮蓬得知——所谓集结全部人手并不是指非要将整个镇子上500左右警察部队都召集来,这里汇聚的仅仅只是那些镇守在席娜之家周边的人。   “伙计们,他们这到底是要干嘛?”他还想继续打探情报。   “不清楚,但那边单独腾出了一间空房,估计是想做一场流水线模式的审讯?好像是怀疑我们当中有些问题……”   “……”他越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很快应验了。随着格瑞姆过来确定通知,皮蓬和众人了解到这确实是审讯。   但双方不是固定的,十七小队的成员也要接受讯问。   “他们在瞎搞!”赫姆也换好衣服出现在街上,听到这个决定后再次用力跺了下脚,“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皮蓬很赞同他的说法,但他还是……额外看了这位搭档一眼。   “第一波先打乱顺序……”那边格瑞姆还在说明规则,“我们当中,我、奥维斯、卜力特等人也在第一批名单里,如果我们没有问题,之后队长也会接受安米探员的审讯……”   “能说说她在怀疑什么吗?”底下有人大声问道,“总得让我们知道原因吧?”   “原因就是我们当中有叛徒。”格瑞姆犹豫了一下,“如果不能把这个人揪出来,我们接下来的所有计划都可能被破坏。”   “叛徒?”   “什么叛徒?”   “叛徒是指的什么行为呢?”   “隐瞒那个寄生体的动向吗?”   “还是给裂嘴狼通风报信?”   但这并没有让警员们满意,一个个还是在追加问题,格瑞姆安抚了好一阵子才稳住他们。   这些人神经都绷太紧了。   下台的时候,黑人探员擦了把汗。   先是同僚被列为怀疑对象隔离在草房里,然后自己也开始有了嫌疑,再加上这个环境和局势……   如果告诉他们灰烬军团还守在外面,随时可能把这里炸平,他们当中不少人一定会崩溃的吧。   这场忽如其来的审讯很快正式开始。   警员们排着队,一个个进入那间小房子里。   出来的人松了口气。   他们被单独列到一边,不允许和其他人做任何交流。   还没进去的则神色紧绷,互相隐隐都在监督。   很快轮到皮蓬。   皮蓬嘴角扯动一下,因为他发现在门口站岗的扎菲拉突然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我好像没露什么破绽吧?   皮蓬心里慌得要死。   就这样,他走进木屋,坐到一把椅子上,面对着黑暗。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一小根蜡烛照亮中间,前方和两侧几乎漆黑一片。   这应该是为了模拟总部的审讯场景,给受审者增加心理压力。   “说说这段时间你具体都做了什么。”   黑暗里传来夏依冰和安米探员的声音。   顶着不安,皮蓬回答了几个问题。   他逐渐恢复平静了。   因为他发现这些问题都挺平常的,如果全是这种问题的话,通过审讯应该问题不大。   “你可以走了,奥维斯。”   审讯的最后,夏依冰终于用这句话“宣判他无罪”。   皮蓬松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   “安米现在不在。”   他听到夏依冰又说了一句。   “他让我督促你,抓紧行事。”   皮蓬愣了一下。   就这一下的功夫,出去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他面色大变,瞬间反应过来他露陷了!   都是专业的,他的瞬间反应到底是茫然还是质疑,那些表情上的变化根本瞒不住同行。   “他的灵有波动。”   他还听到希茨菲尔的声音。   “我看到了一丁点他的梦境……”   是的。   这就是希茨菲尔想到的方法。   每个受审者都会经历和刚才一样的流程。在那一瞬间他们产生的内心波动会反馈给他们的灵念,她就可以……凭借这只眼睛多少看出他们是否在说谎。   限于局势,这个方法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很呆板很笨。   但无所谓,有效就好。   “我到现在还搞不明白。”   皮蓬颓然坐下来。   “你们为什么会从草房外找怀疑目标?”   “而且扎菲拉先生看我的眼神……别告诉我你们早就怀疑我了?”   “不完全,但确实有一点。”   希茨菲尔缓缓从黑暗里走进光照范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你假装为了面子留在院子里开始。”   “那是为数不多你可以单独行动的机会,皮蓬-奥维斯,如果必须要在十七小队里找一个人有嫌疑,只有获得了这个机会的你嫌疑最大。”   “看来我的伪装还不到家。”   皮蓬苦笑一下。   “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他认命了。   “既然如此。”希茨菲尔点点头,“解释下你为谁工作,以及你为什么要让人提醒我……伊森的问题。” 第四十八章 冰山一角   “我为丹尼尔-维斯塔先生工作。”皮蓬说道,“我之所以向你传递那个信息是因为……我怀疑伊森-道尔是人类的叛徒。”   这是什么鬼回答?   此刻依然隐匿在暗处的夏依冰、安米探员都瞪大眼睛。   本以为可以抓到真正的叛徒了,结果皮蓬这番话却表明……他可能是被冤枉了?   当然,不是指他一点问题都没有——他显然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而是指他的所作所为,以及背后给他下达指示的人,其目的对萨拉,对人类文明来说未必是坏的。   “你们不会以为我是在私通裂嘴狼吧?”   皮蓬反应也很快,从这番沉默里他明显嗅到了不同的意味,赶紧给自己辩解起来:“绝不是那样!听好了……知道四十年前那件事有问题的绝不止维尔福一个,王室知道,维斯塔先生自然也知道,但保护伊森-道尔是维尔福当初和陛下做出的约定,我们不好干涉,只能从侧面去影响,顺带找机会揭露他的面目……”   “等等。”希茨菲尔打断他,“我没听懂……你们为什么认定伊森-道尔就是有问题的?”   “你不知道?”皮蓬很是惊讶的看着她,“我以为你们已经能推出来‘埃尔纳克镇只是一个实验场’了呢!”   “实验场?”   “你不想想,如果那些混蛋能准确控制那些种子在哪里,在什么时间段爆发,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个地点挪到维恩港呢?”   “当然你可以说这是因为身为种子的费尔-劳伦斯也不知道自己有问题,他的行踪,他在哪里停留,状态出不出问题都是不确定的……但这不就代表了它不稳定吗?”   “而且,维恩港内有一股力量在对抗陛下!”他斩钉截铁的道,“这股力量强大到陛下有些命令都难以推行的程度!维斯塔先生怀疑维尔福可能也被那些人蛊惑了难道有问题吗?”   “所以你们是基于这个假设,怀疑这次被随同调来的是十七小队……这件事本身就有巨大的嫌疑。”希茨菲尔喃喃说道。   这里首先要确定最初的起因:断剑碎片和咆哮之书被盗。   维尔福可以找出一万个理由证明这件事和自己无关,但他无疑是有责任的,正是这一点招来了维斯塔等人的怀疑,他们觉得维尔福可能已经背叛了,两件收容物品就是投名状。   那么连带着,他们对维尔福的嫡系十七小队,对和十七小队队长关系密切的自己抱有极大警惕,也符合逻辑。   维斯塔认为埃尔纳克镇是个实验场。   实验场肯定要有实验任务。   他觉得这个任务不仅仅是测试一枚毁灭之种那么简单,如果代入维尔福背叛的猜测,十七小队里可能隐藏着对方的暗子。   那最有可能的只能是伊森。   他怀疑伊森也是这场实验的一部分。   他被维尔福派遣到埃尔纳克镇的任务,就是皮蓬要调查和阻止的东西。   她差不多明白皮蓬的角色定位了。   他确实是叛徒。   但只是十七小队的叛徒,维尔福的叛徒。他也就只背叛了这些概念。   虽然他为丹尼尔-维斯塔工作,是他安插在安全局里的一枚棋子,但这些人的目标也并非是为了颠覆什么东西,他们依然是为了守护王权,依然想着怎么成为萨拉七世的锋利宝剑。   从国家角度看,他们的做法是没错的。   “你们知道多少死神树的情报?”夏依冰和安米也从黑暗里走出,“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吧,现在没必要再瞒着了。”   “就算你们不这么做,我也会想办法提醒你们。”皮蓬一边说一边左右乱看。   “伊森-道尔呢?”   “你们不会也让伊森-道尔在这里吧?”   “他不在。”希茨菲尔目光闪烁,“他被派去执行特殊任务了……直接说你知道的东西。”   “好的。”皮蓬又松了口气,“听着……我现在要说的东西可能会颠覆你们的认知,你们最好做足心理准备。”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无动于衷。   只有安米探员喉头耸动了一下。   “我之前说维恩港内有人对抗陛下。”皮蓬严肃的道,“这些人……这股力量可能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他们可能比裂嘴狼都要古老,一直潜伏在那些伪信徒里!”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   “……你们不惊讶?”皮蓬愣了。   也就只有安米探员“倒吸了口冷气”,还算符合他预期的反应。这两人却毫无动静,好像她们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所以。”希茨菲尔出声,“维斯塔……陛下将他推到前台,你们这些人存在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制衡安全局局长掌握的权力,同时也是在暗中调查有谁加入了这个组织。”   “正是如此。”   那就能解释通了。   希茨菲尔想起年轮曾经吐槽她不理解维斯塔在搞什么,她明确提到了平衡安全局的实际力量是燧石骑士团!   她知道的东西比在场所有人只多不少,她显然是在提醒和暗示希茨菲尔,引导她猜测维斯塔那些人真正的职能。   可惜,她当时完全没注意到。   “你们调查的怎么样?”她继续问。   “不怎么样。”皮蓬摇头,“我的职务不高,接触的情报信息很少——你们知道的,卧底不能过多联络,容易露陷……但我能从局势判断出大概情况,我们应该是占下风的。”   “荆棘鸟联盟?”希茨菲尔吐出一个词。   荆棘鸟联盟,就是从维恩港乃至萨拉全境,集结起来的一个规模成员最大最多的商业联盟。   她想到了在死亡球票案里萨拉七世对大贵族们的怪异态度。   从那个案子开始,到水晶海案展开前维恩港的怪异节奏,再到前段时间由于南辛泽事件加剧的对抗……她惊讶的发现,这一切居然都得到了解释。   根本不是萨拉七世在制约平衡贵族的力量。   而是他也早就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且确定它一定和大贵族们有密切关联,在用这种方式逼迫他们露出马脚!   “我们有怀疑,但没有证据。”皮蓬语气很遗憾。   “掌握着灰烬军团和燧石骑士团两大王牌,你们做事还需要证据?”希茨菲尔觉得不可思议。   这还是一个独裁专制制度的王国吗?   议会都没有的地方,国王凭什么要和贵族讲理?   “要的。”   皮蓬舔舔嘴唇,“这很重要。”   “是因为陛下很在乎名声,还是出于道德方面的考虑……”   夏依冰轻声问道。   她也觉得这很奇怪。   在她的印象里,萨拉的很多政令都很“霸道”。   比如秘密警察在地方的绝对权力,比如和几个邻国的地界划分和贸易协定。   “因为这关系到王权的稳固。”   皮蓬尽量隐晦的提醒。   但其他三个人还是一头雾水。   “这关系到树人族是否会一如既往的支持我们,关系到很多古老的家族是否会围拢在我们周围共同建设这个国家。”   皮蓬继续解释。   但效果看上去还是不好。   所以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说明白算了。   “我就告诉你们我们是怎么称呼那些人的吧。”   “是的,他们确实不是裂嘴狼,也不是各种学派教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其实很高贵,很古老。”   “他们是……”   他顿了一下。   “旧王党。”   “……”   “……”   安米探员陷入彻底的震撼中无法自拔。   夏依冰也眉头紧皱。   而希茨菲尔,她却是想到了,费迪南德和维尔福当初被授予的是圣橡树勋章。   想到了萨拉王室盾徽左上角的图案,是一棵橡树。   但萨拉王室成员的中间名释义却是白杨木。   唔……   她觉得她可能知道,矛盾的根源是什么了。 第四十九章 惊变   安米探员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个旧王党指的是什么。   不可能是几十年前的上代国王。   王权以血脉为介代代相传,说的难听点,这是王室的家务事,就算再往上上代数,上上上代数,那也是“萨拉”,身为“萨拉”的名义和主权是不会变的。   支持前几代的国王没意义,那也还是在支持萨拉。   但既然指的不是这方面,那就只可能是萨拉之前的主权国了。   即在萨拉真正建立之前的,同样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的国度。   只有那个国度的王权,掌握那个王权正统名义的王族,支持这个王族的人,才有资格被维斯塔这些人称为“旧王党”。   “我现在就想知道一点。”他把声音放到最低,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到处看:“……篡国假设不会是真的吧?”   “当然不是真的,那只是他们散布的谣言!”皮蓬脸色一黑,“虽然我就这件事知道的不多,但我也请教过维斯塔先生一次,他很清楚的告诉我,从来没有‘篡国’的概念!”   确实不会有。   希茨菲尔在心里点头。   直接证据就是木人族……这个族群比萨拉还要古老,之前很可能依附的就是那个上代王朝。如果托雷铎王得国不正是用的阴险手段,木人族不可能会承认萨拉。   就算当时局势再危急,面对灰雾入侵人类有灭顶之灾,木人族必须要帮助萨拉对抗外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局势早就稳定,也没见命运之轮和王室切割。   所以不管王朝交替是怎样的过程,不管那个时期发生了什么,这不会是篡国。   当然也不排除木人族和萨拉王室串通好了一起背刺,但这可能性极低,木人毕竟没有人类的欲望。   但是……   就算不存在篡国,有矛盾却是肯定的。   思想、人心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太善变了。   连相处同一时代的两个人、两个好朋友都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反目成仇。   两个相处不同时代的王朝、王族,凭什么还拿先祖定下的和平契约当宝贝呢。   “前朝的王族,他们有留下吧。”希茨菲尔突然开口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些人一定被陛下控制着,虽然人数稀少……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托雷铎王能在当初得到全部的支持。”   皮蓬张大嘴巴,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少女。   “我发誓我从未透露过一丝一毫的相关线索……你为什么……”   顿了下,他飞快摇头感慨:“如果你是靠自己猜出来的那你真不适合当侦探……别当侦探了吧希茨菲尔小姐,来这边,我们可以给你更好的位置。”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叛徒!”夏依冰看不下去他当面挖人,警告他道:“你背叛了局长对你的信任!”   “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忠诚吗,队长。”皮蓬却义正言辞的反驳,“我来告诉你……真正的忠诚是只针对那一个人的。我们可以背叛任何人,可以对任何人面不改色的说谎,因为我们的一切都已经献给了他,我们是他意志的延伸,我们才是真正的‘影狮’!”   “哪怕站在你们对立面的是械阳女神?”希茨菲尔突然插话。   “不错!”皮蓬还沉浸在热血当中,当即转头,目光炯炯的和她对视。   “没有人能阻挡这股意志,邪神不行!真神也不行!”   “皮蓬奥维斯!”安米探员大声喝道,“我看你是疯了!!”   什么叫大逆不道?   这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和皮蓬现在这番发言相比,希茨菲尔对王室的怀疑算什么?   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再怎么说也是萨拉的国教,也许有些人因为知道太多而对女神产生过怀疑,但更多的底层民众是无脑信奉她的!   这番话要是传出去,那些狂信徒能活撕了他!   夏依冰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的瞪着皮蓬。   她想发作,恨不得冲过去给那张年轻却骄傲的脸来上一拳。但她的理智却告诉她对方说的是有道理的。   影狮是什么?   直属于王室的警察部队,只接受来自王室的命令,必要时可以对其他任何系统动手。   它本来就是只为王权而存在的东西,只要是为了王权服务,皮蓬的行为,自然也谈不上背叛任何人。   从这个角度看,她过度信赖维尔福,反而是对萨拉七世的忠诚不够。   我是……错误的吗?   但是,如果必须要在女神和陛下里选一个……   我……   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抬头,正对上希茨菲尔的湛蓝独眼。   “没必要纠结这个。”她说。   “这不是神权和王权的对抗,而是新王权和旧王权——就如他们给那些人定义的称呼——‘旧王党’一样,只不过是一些早该被埋在时代废墟里的东西不甘心,想要夺回地位罢了。”   “说得好!”   伴随这个声音,又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阿斯芬。”希茨菲尔看着他微微一笑。   “要不要试试看给我打分?”   “你还没有彻底解决这件事,包括怎么从灰烬军团的炮火中逃生。”阿斯芬摇头。   “不过你居然在几乎没有情报支持的条件下推算出了这一切,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个人是愿意给你打高分的。”   “……那个小家伙也没说错,你更适合当政治家。”   “我对政治一窍不通。”希茨菲尔还是那副说辞。   和当初在地下总部对维尔福说的一模一样。   “可以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吗?”阿斯芬就当没听到,直接问她。   “从你的名字开始。”   “我的名字?”   “关于荣誉……无论是学术荣誉还是战争荣誉,对这方面授予的奖章,我注意了一下,最高成就大部分都是‘圣橡树章’。”   少女说道。   “而且王室的盾徽,各种描述和记载里都提到过,橡树——这种植物几乎就是王室的象征,非要说的话这就是萨拉的国树。”   “但托雷铎王给后裔取的中间名恰恰是阿斯芬……翻译过来是白杨木。”   “简直就像是杜鹃将蛋产在其他鸟窝里一样。”   “他可能想的是总有一天,从圣橡树的阴影中会长出一株更高大的白杨树,那才是真正对圣橡树的取而代之。”   “通过这一点,我想他对留下前王血裔这件事也是有怨言的。”   “而且最关键的。”   她吸了口气,认真盯着阿斯芬。   “所谓的死寂林地……死神树,应该也是一棵橡树。”   “死神树的真相就是以圣橡树为徽记的旧王党,秘密研发、或者继承了一种特殊的天灾兵器。”   “他们可以在大方向上决定这东西指向谁。”   “这是警告,也是惩戒。”   “……”   “……”   “……”   死寂维持了挺长时间。   其中安米探员和夏依冰受到的震撼是最大的。   虽然他们其实一直都明白这个国家的政坛里有暗流争斗,但从未想过事情居然严峻到这种程度。   这已经不是邪祟入侵或者邪徒作乱那么简单了。   这才是篡国。   有人想要颠覆王权!   “让他回去吧?”   希茨菲尔依然抓着夏依冰的手腕,用征求意见的语气问她。   “就算能活着离开镇子这一切也不会轻易结束……我们不能再减员了。”   潜在意思,是要将皮蓬重新划定回这边阵营。   夏依冰心头有暖流划过。   她在私下已经明确把自己的主导权交给了希茨菲尔,但少女依然愿意为她着想,愿意征求她的意见。   她又怎么能不感动呢。   “算你运气好,奥维斯先生。”   看了眼局促不安的皮蓬,夏依冰缓缓点头,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巴蒂-维尔福没有背叛!”   皮蓬彻底放心了。   其实他也在赌。   如果维尔福真背叛了,那就代表丹尼尔-维斯塔对十七小队的怀疑是正确的。   落到十七小队这些人手里,他必死无疑。   “我很高兴我们能在忠诚的话题上达成一致。”   他郑重对希茨菲尔点点下巴。   “谢谢你,侦探小姐。”   接下来,作为回报,皮蓬将维斯塔对这支影狮部队的控制力大致描述了一下,点出了其中哪些是自己人。   “那审讯还继续吗?”安米探员后背全是凉掉的汗。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手底下有这么多人全是卧底。   虽然是陛下的卧底,但这事就是很恐怖嘛。   “人都召集起来了,问完再说吧。”夏依冰一句话决定走向。   其实也就是走个形式,因为按照皮蓬的描述,他们也私下调查过整支部队的其他成员,确定里面应该没有被旧王党收买的人。   “包括他?”   几个人隐匿到黑暗里,拉着皮蓬一起观察新进来的受审者,希茨菲尔轻声问道。   那是皮蓬的好搭档,队医赫姆。   “跟他没关系。”皮蓬点头,“我做的一切他都不知情。”   此时正逢安米探员结束审讯,赫姆看上去松了口气,站起来准备走。   “其他人不在。”   安米探员突发奇想,学着之前的审讯流程多说了一句。   “他让我督促你,抓紧行事。”   “这家伙……”   夏依冰咧嘴想笑。   但很快她笑不出来了。   因为赫姆的表情迅速从浅笑变得呆板,换成了一种毫无生机,极为陌生的语气。   “你在诈我。”   “看来你们已经,发现我了……”   一边说,他一边重新把身子转正。缓缓抬起的脑袋就像被风惊扰的花骨朵,表皮撕开,如同花瓣轻轻颤动。   那是一层层丰富而又粘腻的裂缝。   透过裂缝,隐约还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第五十章 成林   “你……?”   “赫姆?”   “站那别动!”   安米探员、皮蓬、夏依冰分别给出了不同的反应。   希茨菲尔比他们更直接些,她掏出转轮,瞄着赫姆的脑门瓜子就是一枪。   “砰!”   血花溅射,赫姆眼睛中最后的神采也消失不见,身体被贯穿力道带的撞到后方门板,发出一声巨大的碰撞动静后缓缓滑下。   不错,这一枪……总算没有白费那些喂的子弹。   希茨菲尔对自己的命中率十分满意,然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本来以为是什么很危险很难缠的怪物,结果就这?   脑门挨一枪就没了?   太弱了吧?   不……   等等……   不是这样的……   她蹙起眉头,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对。   这件事的关键不在这里,而是赫姆——为什么赫姆-卜力特会被寄生?   已知费尔-劳伦斯是毁灭之种,且它在临死前能从大脑和心脏分裂出两枚寄生种子。   心脏种子已经被她发现了,是那个皮草商人,已经被他们监管起来。那用排除法都可以得知,寄生在赫姆身上的是大脑种子。   他脑袋的异变也能侧面说明这点。   但所有有寄生嫌疑的人不是都已经被关在草房了吗?   除了她自己——夏依冰力排众议给她信任她才有站在这里的机会,当然了安米探员参与进来监视她也是协议的一部分——可其他人都还在草房啊?   赫姆为什么会被寄生?   他明明根本没机会去接触费尔-劳伦斯啊?   “解剖台。”就在这时,她听到夏依冰有些颤抖的声音,“我分配给他任务让他解剖那具尸体……他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被寄生的!”   然后她面色猛地一变,迅速调转枪口对准皮蓬。   分开之前,她记得皮蓬缠着赫姆要一起做解剖手术。   如果赫姆被寄生了,凭什么皮蓬就没问题?   “我没有!”皮蓬双手立刻抬起来,大惊失色:“我应该没有被寄生……”   “‘应该’?”   “不!是肯定没有!”皮蓬激动了,“我对各种感觉都很敏锐的!我发誓我没感觉到有任何东西触碰过我!我发誓!!”   “这种事可不是靠你发誓能证明的……”   “好了,夏,把枪放下。”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艾苏恩……”女人转头,看到她正半蹲在赫姆的尸体跟前,手里拿着一把刀,正在费力的去解尸体的衣物。   “在永夜,我能看到他人的噩梦。如果他被种子污染了,刚才我就能感觉出来。”   一边解释,少女一边将最后一颗扣子扯开,露出死者的赤裸胸膛,狠狠一刀捅了进去。   “嗤!”   “噢!”安米探员发出一声感慨,瞪眼看着她将尸体开膛破肚。   “我的女神啊……你在干什么?侦探?”   “证实一个猜测。”希茨菲尔只是简单说了句,手上动作加快,不断用刀锋切开那些粘膜组织,像是有目的的在寻找什么。   夏依冰默默站到她身后,枪口一直盯着皮蓬,顺带给安米探员使了个眼色。   皮蓬无奈,只能维持投降的姿势,任由安米探员走上来,把他身上的武器摸走。   夏依冰这才把枪放下。   “你还懂解剖?”   伴随这个声音,阿斯芬由如幽灵般出现在少女的一侧。   “不懂。”   “那你给他开刀是什么意思。”   “找这个东西。”   说话同时,刀尖从一堆血肉器官的缝隙里挑出来一个细条状的物体。   “这是……”   所有人视线落到那东西上面,一个个都觉得恶寒。   那是一条类蔓植物的茎。   表面粘连着大量毛细血管和神经丝,被挑出来,悬在半空,身体居然还在扭动挣扎。   “从脑子下来的。”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它在往下钻。”   “目标应该是他的心脏。”   夏依冰脸色再次一变。   从解散小队到现在过去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赫姆做手术需要准备,就保守算准备只需要半个小时吧,尽量把从解剖开始到现在的时间拉长……算它有一个半小时。   一半小时前,赫姆被寄生。   在这短短一个半小时里,赫姆大脑里的畸变组织已经在试图污染心脏。   而且在赫姆被杀死后这东西看上去居然仍活着。   如果假设它还能继续寄生。   也就是假设赫姆没死,且心脏也被改造成功。   会不会。   他的大脑和心脏也能变成寄生的源头?   如此一来,一变成二,二变成四……   “草房!”   夏依冰语气急促道:“和塔斯姆-比森近距离相处过的那些人!极度危险!”   “不止。”   希茨菲尔目光落到尸体的脑壳上,凑过去,用刀挑开那些花瓣裂缝,看到里面蜷缩着一个被根茎触须完全同化的、表面开了一个破洞、正在往外流淌浆液的鲜嫩人脑。   继续,把裂缝扩大。   这次其他人都看清楚了——那个人脑组织只有一半。   剩下来的一半,原本应该把大脑塞满的部分,它不见了。   他们再次感到一股恶寒顺着脊椎骨往上蔓延。   这说明什么?   要知道,赫姆被寄生后可是没有任何防护的和一群警员待了半天啊……   如果连这些人也失控……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好像听到了枪声——”   外面传来扎菲拉的声音。   “还有活人就说句话?”   这里距离门口还有一个隔间,他听的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想来想去还是不安,索性安抚好那些排队的人,找了个人顶岗,自己跑进来查看情况。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希茨菲尔只感觉一阵香风袭来,身体被拦腰往后一扯,变成脚底离地的状态迅速远离尸体。   刺啦——   然后她听到一阵爆裂般的炸响。   独眼死死锁定尸体,她看到从被打烂的脑壳里蔓延出无数根须,把整具尸体都包了起来。   血肉迅速被分解消化。   就像魔法……从赫姆-卜力特的尸骸中钻出了一株娇嫩树苗。   它在三秒钟内从手指粗细成长到碗口粗,根须刺破地板,树干树枝捅破了天花板和墙,引起房屋的剧烈震动。   房间里的人被迫退到角落里,心惊胆战,直到这种蛮横的生长彻底停止。   “哐”的几声巨响,房门被扎菲拉三脚踹烂。   他冲进来,第一眼看墙角里的几个人,心头稍安。   但是赫姆好像不见了……   而且他们在看什么?   顺着视线,他绕到房门后,看到了那株已经长大,可以说是“顶天立地”状态的树。   “这……这是什么?”   “是卜力特先生。”   希茨菲尔叹气,直接走出来,越过扎菲拉往外,打开大门,一眼就看到堵在门口的大群警员。   这些人一部分盯着她,满脸困惑不解。   另一些人则不断看向东边。   也就是草房的位置。   “发生了什么?”她问给扎菲拉顶岗的人。   “不清楚……”那人支支吾吾的。   “好像是草房那边出了情况。”   “什么情况。”   “呃……”   “好像是那些商人……变成了树。”   ————————   感谢:五仁马卡龙、酥鸟、·法外狂徒张三、爱的战士虚神、?双狼贴贴、咸鱼秃刺、伊吹白月、托塔歌姬爱妹、igiguuhh、mush、小阿比太可爱了、书客32260018789、突然激动的患者、幽昙华、ry.、小指轻翘、灯阑影乱……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作者的话:请假,休息一天   ♪(^∇^*)给神经放松下~   顺带二月悬赏欠更40,噗,我估计是这次没发单章通知的原因,很多养肥党根本不知道开了。   不过没关系,正好偷懒。 第五十一章 橡树之魔   伊森从夏依冰那接到的任务就是镇守草房。   他很高兴——当他听夏依冰描述她决定给予希茨菲尔最大信任的时候。因为他其实也觉得希茨菲尔不可能被寄生种子感染,那东西应该没能力感染一个神蚀者才对。   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夏依冰在描述这些的时候面色古怪,语气措辞也相当敷衍。   现在已经快到12点了。   他拿出怀表看了一眼,确认时针已经接近最上的刻度。   时间过的真快……眼看就要到中午了。   不过天空还是一片黑暗,想要看到太阳得再过至少十八个小时。   收起怀表,伊森心里有些烦躁。   在前来埃尔纳克镇之前,维尔福找他谈过话。   时间比较早,严格来说,是在刚刚结束对希茨菲尔的第一次治疗后就找他了,他详细跟他描述了希茨菲尔在进一步的噩梦幻象里都看到了什么,这让伊森相当吃惊。   海德格是早已被他抛弃的姓氏,这既是维尔福的意思也是他自己的意思,因为他对这个姓氏的感情实在是……   他认为自己受到了背叛。   童年记忆浮上心头,艾瑞克-海德格和自己相处的每一幕画面都能在脑海中栩栩如生放映出来,但它们并没有给伊森带来任何慰藉,他只觉得愤怒,为对方的背叛。   维尔福认为事情可能有转机,他却不这么想。他觉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管其中有什么隐情,如果一切情报都指向是那个人出卖了消息,他就必须相信这点。   我的身体里流着罪人的血……   在无数个长夜里困扰一名影狮探员的噩梦,其真相居然是这么回事,说出去可能都会招致同行耻笑。   所以他只能编造了一个伊森-道尔全家被邪祟灭门的故事,这是为了让自己更合群,显得和其他探员一样。   可他的内心却从未得到过舒缓,无论是查案、破案、和邪祟战斗还是培养新人,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抱着最纯粹的信念:我要赎罪。   他觉得安全局里应该没有人的信仰能超过自己,他几乎每晚都要念叨着女神才能入睡。   而现在,机会来了。   按照维尔福的说法,四十多年前的天灾案件里透露出太多蹊跷,他个人对探员海德格的背叛持保守观点,表示说不定会有机会“能给你父亲洗刷冤屈”。   伊森没抱任何希望。   他觉得既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在大众心里已经定型了,就算那人是被冤枉的,这件事得到完美解决……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东西。   很多案件因为牵扯到秘密即使侦破也会被封存档案,别说平民和贵族,局里其他探员都不一定有资格看。   那能改变什么呢?   现状什么的,冤屈什么的,还是会维持原样。   更何况他也根本不认为艾瑞克-海德格是被冤枉的。   是的,他从第一次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就这么想了……那个冷酷的男人不管怎么看确实很可疑不是吗,据他了解局里还有家人的探员都很重视这份感情,没有人会用那种方式去对待他们。   “我觉得你其实不是这样想的。”   当时在办公室,维尔福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你其实都懂。只不过四十年的煎熬已经磨平了你的棱角,并将那份对他的恨意也铭刻到你的灵魂里去。”   “我不恨他……”   “那你怎么会无所谓?”立刻被打断,“难道你真愿意相信他是坏人?他对你是冷漠还是爱,你自己难道区分不清?”   他选择用沉默来应对。   “我是看着你一步步成长起来的。”维尔福叹道,“当然……也见证过他对你的那份关照。如果你想不通的话可以暂且忽略这回事,但你总得有一个目标。”   “目标……?”   “光是查案、挖掘新人、培养后辈你就满足了吗?”   “你就没想过给他们点真正的打击吗?”   “假如艾瑞克是真的背叛了——你相信他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吗?他总不可能生下来的时候就是个叛徒?”   他眯起眼。   这当然不会。   “那又是谁一步步诱导他走到死局里去的呢?是谁导致了这一切呢?你就没有想过要让那些人真正付出代价的吗?”   那些话又再次于脑海中回荡,他看向黑夜的眼神变得更锐利了。   “你应该是个很有天赋的探员才对,伊森。”   “但你一直没能做到现灵。”   “你觉得那份力量源自一个罪人的血,你没有资格……哪怕是死也不愿意去触碰它。”   “但力量是没有对错之分的。”   “我一直试图让你明白这点。看来效果不好。那么既然这个案子找上门来了……既然埃尔纳克镇又牵扯到了那些混蛋,我打算交给你一个秘密任务。”   “任务……?”   “触动那玩意,是要有人在附近盯着的,埃尔纳克镇肯定埋伏着他们的人,我要你把他揪出来。”   “这是他当年都没能做到的事。”   “怎么样?如果你成功,侧面说明你超越了他。你也能凭此洗掉那份罪,重新做回真正的你。”   “但是要小心。”   “那些人,那些东西。”   “他们可是极度危险……”   如果我有哪一次觉得这是危险的,我在四十年前就会选择终结掉这条命了。   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伊森只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   很久都没有这种状态了,这中间的时间跨度长的可怕。   局长说的对。   哪怕我对他不抱希望,我也总得为生命找个目标。   身后传来一阵喧哗。   猛地回头,他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在草房警戒线以后的人——那些人正在飞快散开。   而在中间位置,比较靠里的位置则有七八个人以各种姿势待在原地。   有些跪着,有些站着。   共通点是他们看起来都非常痛苦,最极端的干脆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不断发出凄厉惨叫。   出事了。   面色一变,伊森大声呼唤看守的警员控制局面。他自己则掏出枪一步跨过警戒线,想要靠近那些人检查状况。   但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   “刺啦……刺啦……”的声音依次窜出。   仿佛欢呼声,迎接着那些从血肉之躯里钻出的藤木。   他只能眼睁睁的站在这看,目睹那些人迅速被藤木包裹起来,又迅速在地上生根滋长,变成了一株株年轻的橡树。   这到底是……   还没来得及为这一幕震惊,异变再生。   橡树们的枝桠捅破了房顶,引发地面的轻微颤动。   它们还在生长。   那些枝桠,树干不断朝中间汇聚。   看上去就像是,要孕育出一个全新的魔怪。 第五十二章 失控   局势失控了。   不需要希茨菲尔挑明,其他人也很清楚的能理解这点。   但即使如此,当他们也从房子里冲出来,并清楚看到那头在黑夜里蠕动的巨影时,他们还是瞬间感觉手脚冰凉,恐惧不受控制的在心里滋长。   “它……怎么会这么大?”   外观看上去至少有十米高,通体由扭曲的橡木树枝和树干汇聚在一起共同组成。   它看起来依然像一棵树——它有树干的部分,麻花般扭在一起的橡树树干汇聚成它的树干身躯,那些在顶端缠绕的树枝也没有变成什么怪东西,而是保持了原状,形成一顶更大的树冠。   但是它会动,可以行走,根须汇聚成三根粗矮而又敦实的腿脚,看上去就像羊的蹄子……这就绝对不是树了。   更别说它还长着无数的利齿。   在它的树冠上,在树冠和树干的交界处,那些扭曲的木纹表面,一张张深邃的裂缝交错张开,每一个的上下边缘都长满利齿,时不时的还会有细长而又粘腻的舌头从中钻出。   这大怪物顶着所有人震惊而又茫然的注视撞破店铺,一脚踩在大地上,每次行走都会引起地面震颤。   “啊——”   它张开嘴,在永夜的黑暗中对着天空咆哮。   “啊啊——”   每一张嘴都同时跟进,发出各有不同的,低沉的也尖锐的惨叫声。   “这是噩梦吗……”安米探员脸色惨白着喃喃自语。   他无法理解,明明费尔-劳伦斯已经死了,他们对待这些东西几乎没有磨蹭什么都是见面就杀,为什么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这幅田地。   警员们听到了更多的尖叫。   那就不是由怪物发出的了……而是更多缩在家里的小镇居民看到了它,这幕恐怖至极的场景完全吓坏了他们。   房舍已经被证明为是徒劳的抵抗,不少房门和窗户立刻开启,一些人从里面窜出上街,拎着大包小包,想要凭两条腿逃出镇子。   但他们反而吸引了那东西的注意力。   “砰!”它迈动步伐追了上来。   “砰……砰砰!”三条粗矮的蹄子越跑越快,树冠在奔跑过程中不断扭曲颤动,看起来就像一条条章鱼触须。   “哈哈哈……”一张长在树干上的巨嘴发出低沉的笑声。   “哈哈哈哈……”无数张巨嘴跟着回应起来,纷纷吐出粘腻的、沾满涎水的长舌头,哈哈傻笑。   这一幕看上去诡异至极——那笨拙的身躯每一次跑动,这些舌头都会在惯性作用下被甩的乱飞。有些干脆被嘴巴咔嚓一下直接咬断。   但它却仿佛没有知觉。   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压根没有眼睛的东西是怎么侦测到那些人的,总之,它追了上去,树冠在这时真正活了。   它像触须一样延伸着,用各种灵活的姿态卷起一个个惊恐的活人,把他们丢到嘴巴里开始咀嚼。   “咯吱……咯吱……”   “怪物!怪物啊!!!”   “咯吱……咯吱……”   “该死的……你这畜生啊啊!”   恐惧、绝望、愤怒……几乎所有人类能滋生的负面情绪都汇聚在小镇上空。   越来越多的人被刺激的出门奔逃,那些警员们也几乎发疯,有些跟着人群一起,有些则掏出小手枪,徒劳在百米外对着怪物疯狂射击。   “夏莎队长!现在该怎么办?”安米探员如梦初醒,转头盯着夏依冰,期待她能给出指示。   但夏依冰又能怎么办呢。   局势失控,对嫌疑者隔离已经不可能,凭借手头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对抗这种怪物。   “长夏”也许能切动它,但那个效率,她不抱希望。   它太大了,而且随着吃人,它的身体还在生长。   第一次露面的时候也就高出普通民舍一线,差不多十米出头的样子。现在却明显高出,估计已经有十二米。   要怎样对抗这种魔怪?   哪怕是灰烬军团……她都怀疑炮击会无效。   “让所有人站住保持别动。”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带着点急促,但还是竭力保持了冷静。   是艾苏恩。   她转头,在那只蓝色独眼里依然看到了明显的对抗心理。   “别动,也别说话,尽量别发出任何动静——它可能是凭借地面震动来‘视物’的。”   “你确定吗?”扎菲拉有些怀疑。   “你可以给出别的建议。”   扎菲拉立刻闭嘴。   这种时候也没必要在乎什么面子,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几个人立刻传递出“不要动”的命令。   警员们受过训练,对待命令还算服从。但逃难的人群已经完全被下破了胆,他们根本连身边人的呼喊都听不清。   命令?什么鬼东西?   谁都别想耽误自己逃命!   几乎没有平民遵守,人们还是在四散奔逃,树怪也还是在狂欢狩猎。   尖叫、惨叫声连成一片,伴随怪物的尖锐笑声,镇子已经变成了炼狱。   希茨菲尔突然跑向街对面的另一栋房子,同时甩过来一句:“让所有人都躲起来,快!”   其他人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   是啊——既然他妈的这些人不听劝,那他们还站在大街上干嘛?   等死?   如果她的推测是真的,现在同时有那么多震动干扰怪物,它大概率不会注意到这边,正是躲藏的好时机。   如果推测错了,那东西不是靠震动判断而是真的有视力,那站在大街上就真是等死了……无论怎么看这个选择都不会错。   “我们为什么不回去?”   皮蓬一边跟着跑一边叫喊。同时屡屡回头看身后的门洞。   那是他们刚刚出来的地方,跑回去显然比跑到街对面快捷多了。   希茨菲尔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里面有你搭档的尸体。”   语气冰冷。   皮蓬想到了赫姆是怎么变成树的,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了。   如果那些人变的树都是这个怪物的组成部分,那回去岂不是等于和怪物的分身共处一室?   简直找死,我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心里盘算着再也不质疑对方任何决定,皮蓬跟着他们冲进那房子,回头正看到格瑞姆-阿历克斯在门外站着发愣。   “蠢货!”   一把将黑人探员扯进来,又拉扯进来几个懵逼的警员,他回想着少女的指示,轻轻关上门,再插好门锁。   “呼……”   “呼……”   黑暗中回荡着众人的喘息声。   “我已经告诉他们找地方躲藏了……”   安米探员道。   “不知道能跑掉几个……”   他对未来不抱希望。   动静太大了。   一旦被外面的军队发现,他们是一定会用炮火把镇子洗一遍的。   躲在房子里恐怕也没什么用,只是延缓死亡罢了。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刚想说点什么,她突然听到“咔嚓”一声。   很熟悉,好像不久前就在哪听过。   面色一变,所有人顿时远离一名警员。   一根火柴被点燃,他们惊恐的看到那人也被藤木包裹起来,脸色痛苦的扭曲着,跪在地上。   “上楼,或者地下室。”   希茨菲尔自己都能听出自己语气的冰寒。   “各自找地方躲。”   “快!” 作者的话:睡过头,只好四更了poi   就是这样poi 第五十三章 重现   “将军。”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进来。”   索尔斯在黑暗中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能靠坐的更舒服些,抬起头,看到门帘被掀开一道缝隙,隐约有一个比夜色更深邃的黑影钻了进来。   和冈特才只是适应黑暗不同,黑暗已经是他的一部分了。   甚至可以当成他的器官,他的眼睛来用,这让他直接能叫出对方的名字。   “弗列。”   “将军。”   来人是他的副官之一,军衔上校,跟随他多年的弗列修斯。   “镇子果然如情报推测的那样出现了异变,根据哨兵传回来的初步消息,那里有一头身高在十米以上的树妖在发狂肆虐。”   “怎么个肆虐法。”   “破坏房屋,吃人。而且随着进食体积亦会不断增长。”弗列修斯看向他的位置,“我觉得我们现在就该做决定了。”   多年追随,他和索尔斯早已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这种程度的建议冈特都不敢说,弗列修斯却是给得起的。   但索尔斯却不为所动。   “再等等。”他说。   “好。”弗列修斯也不坚持,“那就等等。”   说完他就闭上嘴,身体站在帐篷里一动不动,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的,第二道黑影掀开帐篷钻进来,用急促且低沉的语气汇报到:“镇子里又出现了大量橡树,就像是凭空长出来的……那东西不光吃人也开始朝那些橡树运动,它能吸收它们,每吸收一株都能直接增大体型,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说已经快到十五米了。”   他等了一会,以为很快会有命令。但过了好几秒什么反应都没有,不禁心里有些茫然。   什么情况?   他们接到的认命不就是为埃尔纳克镇的灾变兜底么?   “将军。”弗列修斯提醒道,“如果整个镇子的人都被它吸收掉生命精华,它真可能变成艾苏恩-希茨菲尔描述噩梦里的那个东西。”   “不会的。”索尔斯断言,“那只是拙劣的仿制品罢了……你们不清楚,但没关系。”   “那将军你……”   “再等等。”索尔斯打断他,“我们现在还有时间。”   “那就等吧。”弗列修斯点点头,同时心底飞快猜测是什么给了索尔斯这种底气。   这种猜测并非带着恶意,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以及一名副官参谋的责任心。   索尔斯这么肯定,那一定是有情报上的不对等了。但死神树至少是九级的档案,索尔斯也没资格知道。   这时,弗列修斯突然想到这次军团开拔前索尔斯曾到白影宫去过一趟。   难道是……   他扬了扬眉,继续在黑暗中沉默下去。   ……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希茨菲尔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现在在楼上,二楼,因为跑的太急,暂时和其他人是失散状态。   原本是不至于变成这样的……她当初念叨的选择里包含了地下室,所有人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回想下木质楼房在树妖撞击下迅速坍塌的场景,就都不会认为上楼是比地下室更好的选择。   所以夏依冰立刻抓着她的手把她往地下室——严格来说是地窖拖。   埃尔纳克镇靠着王都,维恩港偏北,离北方教区也不算很远,因此家家户户都有用地窖储物的习惯,从哪走怎么下去进门看一眼房间布局就能推测出来。   他们跑的很快,直接下楼,拉开地窖板门。   但在那一刻,他们却看到里面至少有六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这种民居的地窖不会太大,六个人已经非常拥挤。   遇到这种情况,谁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强行把这些人拽出来自己进去。   道德观不允许他们这么做,最基本自尊心也不允许。   希茨菲尔确信他们当中很多人甚至都没有去想这个可能,而是第一时间转身就跑——往楼上跑,她当时也跟着一起。   混乱中,他们没有沟通各自打算躲藏的位置。当希茨菲尔窜到二楼走廊里,快速找到一个房间躲进去之后她才想起来这回事。   夏……她没跟夏说她要怎么躲。   女人可能跟过来了,也可能继续上三楼去了。   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这还不错……说明所有人都记得叮嘱,这时候发出声音太危险了。   希茨菲尔藏身的应该是一间卧室,她的面前是床,左边是衣柜,右边是桌子,头顶上面是半开的窗户。   她想尽力去听外面的动静,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尖叫、惨叫声都消失了,怪物的咆哮也听不到了。   只有夜风刮进来的呼呼声。   很淡。   但足够清晰。   哐!   房间突兀震动了一下。   她起了阵鸡皮疙瘩,默默往角落里又挤了点。   楼下那个变异的警员应该就是被赫姆感染的。   她在心里推导因果。   这倒是不难猜……赫姆被污染后没有受到任何限制,他有太多时间去做这些事。   如果不是皮蓬吸引了太多注意力……   而且这个人也是他最后拉进来的……   说没有怨念是不可能的,但要说怨念多大也不可能。   无论如何,那也是为了救人。她可以责怪皮蓬的行为造成了恶果,却不能对造成恶果的动机有任何指摘。   呼——   呼——   神紧绷经,她突然感觉风声变了。   变得有些粗重,有些不规律。   就好像那不再是风声,而是什么东西的喘息一样。   是它么。   悄悄抬头看向窗户,希茨菲尔想象着,此刻会不会正有一张血盆大口对着这里。   她不意外……因为刚才地板震动了一下,说明楼下的警员已经变成树了。   这些树都是怪物的分身,就算感应不到房子里的人,它至少也会来吸收它们。   沙……   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响。   希茨菲尔直接扯掉眼罩,抬起头,正好看到虚掩的房门缓缓打开。   啊——   老旧木门被推动,发出一道尖锐的申吟。   “哐”的一声巨响,希茨菲尔感觉有一股可怕的力量撞击在身后墙板上,她往前一扑趴在床上,抬眼就看到一簇扭曲的树枝。   弯弯曲曲,树干大概碗口粗,末端一直延伸到门外拐角的黑暗里,应该是直接拐着弯长上来的。   有那么多生长路线可以和你爹汇合,你怎么就选择了从这里走?   心里暗骂,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收起脚,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床铺,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回头看去。   托这玩意拆门的福,她刚才那下被没发现。   但把她撞过来的东西有没有发现她,这是她最急于确认的事。   沙……   沙……   视线还在调转,耳朵就捕捉到一阵摩擦怪响。   转头,她瞳孔收缩,正看到一张利齿巨口在窗外张开。   呵……   一股腐烂的、腐朽的、无比浓郁的血腥气息直扑面门。   希茨菲尔开始痛恨自己左眼的视力,她甚至在那一瞬间捕捉到利齿上挂有布料和碎肉。   一簇簇的树枝、根须从巨口中延伸出来,穿过窗外的铁栅栏,推开窗户,彻底蔓延进入室内。   这些东西和从门外进来的枝桠汇聚到一起,场面看起来就像蛇群在交欢。   希茨菲尔捏紧枪,左眼刺痛,一丝大气都不敢喘。   她不断祈祷这东西吃掉分身后就赶紧走,但偏偏事与愿违。   随着最后一段枝桠被融入本体,那簇扭曲的木质根须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收回去,而是在房间半空剧烈蠕动。   它在希茨菲尔的注视中快速形成了一副少女的半身。   希茨菲尔瞪大双眼。   她认得那张脸。   那是丽嘉。   艾瑞克-海德格痛苦的根源…… 第五十四章 邪种的信仰   根须形成的丽嘉看起来仍然不像是有视力的。   她的一切都是木头,半身是,五官是,眼睛自然也是。当她转向希茨菲尔这边的时候就像在看一团空气,一点突兀的反应都不曾有。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然后陷入深深的疑惑。   如果不是因为发现了自己,这东西为什么会产生异动?   而且为什么它会把丽嘉的半身像变出来?   这副怪诞的样子……上半身是赤裸的木人,下半身是无数触须一般的树根树枝,一直穿过窗子没入那张巨口之中。   它好像不断在用这半副人躯寻找着什么……   它在找什么呢?   “呸!”   与此同时,东边的一处房屋废墟里,伊森露头吐了口沙土,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这个触感……不用照镜子他都能想到自己现在的形象,肯定和绅士一词沾不上边。   “这该死的……被卡住了!”   尝试着起来,却感觉头顶半米处有障碍物。他蜷缩起身体试图用肩膀把东西顶起,努力了许久却是白费力气。   不行,看上去像是整个承重柱架在这儿了……上面的墙板帮自己挡住了不少碎石转头,间接算救了自己一命,但同时也把他困在这了。   靠他自己是出不去的,他第一时间确认了这点。一边去摸小手电一边考虑要不要出声喊人。   房子是被那怪物撞倒的,那么大的东西,他对同伴们阻止它不抱任何希望,如果不能确认外面情况如何了,贸然大喊大叫可能会把自己害死。   多年探员生涯让伊森积累了丰富经验。他先用手电探照出这块密闭空间的大致情况,确定了它的承重结构是怎样的,然后用小刀凿通了一处无关承重的砂砾/碎石堆,顿时嗅到一股新鲜空气。   还来不及欣喜,他就眉头一皱:空气里有血的味道。   从凿出的小洞里往外观望,入目所及是一片更广阔的废墟。   我这里是草房……那前面的废墟应该就是旅店本体了。   等等,那是什么?   微微眯眼,伊森看到在更远点的位置,大概距离这边百米开外的街道尽头,那儿正屹立着一道漆黑的阴影。   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但他确定那就是把草房撞塌的怪物!   那头树妖!巨怪!   它在那里干什么?   对着窗户……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么?   该死,我到底要怎么出去!   ……   静谧的黑暗里,希茨菲尔不断打量空中的“丽嘉”,思索着为什么她的形象会被怪物变化出来。   丽嘉是四十多年前的人,为什么能被记下来呢。   对了,她是毁灭之种。   费尔-劳伦斯也是毁灭之种。这怪物是由费尔的种子繁衍生长出来的,莫非毁灭之种互相间也有联系?甚至是记忆?   就算如此,跨越四十年的记忆传承怎么看也太夸张了。希茨菲尔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一咬牙,尝试着控制脑中的触须。   先控制触须,然后通过触须影响左眼。   这是她唯一能间接控制眼睛的办法。   在这种刺激下,左眼的视界一点点变化。木人形象的丽嘉快速变成鲜活的人类,就站在床头迷茫的看着周围,口中缓缓念叨一个名字。   “海德格……”   “海德格先生……”   她在找艾瑞克?   希茨菲尔更惊讶了。   她记得艾瑞克,说明种子之间真的有记忆传承。   但如果她记得,她难道不清楚艾瑞克已经被她杀了吗?   希茨菲尔记得很清楚,那个噩梦,它其实就是发生过的真实场景,死神树崛起导致阿密伦变成死域,任何人,包括艾瑞克海德格在内都无法生还。   真奇怪,到底是什么触动了她。   这怪物,刚才只是吸收了一部分分身而已。   哦……   希茨菲尔眉头一动。   这些分身“树苗”都是由人变的,那搞不好还携带着生前的记忆。   哪怕只有一部分,会不会是这些信息影响了它呢。   那个警员……   他记忆里所包含的信息……有什么是和“海德格”有关的呢。   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从眼前闪过。   希茨菲尔神经紧绷。   她知道了!   这个东西,在找伊森!   可能是剧烈的情绪波动,也可能是呼吸的节奏被打乱……在少女的视界里,原本在床头游荡的“丽嘉”猛地扭头看向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位置。   希茨菲尔顿时头皮发麻。   她懂……这副活人女孩形象只是左眼看到的“幻象”,不能说它是假的,某种程度上这反而是真实,但是……   但是正儿八经的现实里,“丽嘉”是由树根触须变出来的啊!   这东西还连在大树妖的嘴巴里,被“丽嘉”发现岂不是意味着——   “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的画面。”   “你知道他在哪,对么。”   她的紧张停滞了。   带着五分荒谬,五分惊愕瞪着靠近的女孩,希茨菲尔清楚听到她在对自己说话:“告诉我他在哪,好吗?”   “为什么。”   尽力控制那份恐惧,希茨菲尔轻声问她。   “你和他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你们已经没关系了……”   “我们心和身体都紧密相连。”   “丽嘉”立刻打断她,缓缓摇头:“你不会懂的……”   “告诉我吧,求你……”   她继续说道。   “如果能找到他,我不会再伤害这里的任何人。”   “我敢发誓。”   “以女神的名义……”   希茨菲尔却觉得这是自己听过最荒唐的笑话。   连械阳教团内部都有不少人不信女神。   现在,一个邪种,一个刚刚吃过不知道多少人的怪物居然在用女神的名义跟她发誓?   是她疯了?   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巨大的疑惑不断顶撞着恐惧的薄膜,后者没有任何悬念的被贯穿、撕碎,汇聚到前者的力量里,变成在此时开口的勇气。   “我想知道四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希茨菲尔一定要弄清楚这点。   因为她突然觉得“丽嘉”的形象,包括她出现在艾瑞克海德格面前可能都不是巧合。   艾瑞克海德格对她产生异样心思就是来源于这副相貌,是因为她长的和他死去的妻子,那个小时候的形象,一模一样。   但怎么会呢。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她只能认为是——丽嘉就是和他的亡妻有着某种关联。   丽嘉的意识能隔着四十多年出现在这怪物的体内,那为什么就不能隔着几年十几年出现在丽嘉当时的身体里?   这股意识到底是属于丽嘉的,还是属于某个更古老的存在?   在希茨菲尔的某种设想里,艾瑞克海德格的亡妻不一定就是纯粹的人类。   那他和亡妻的孩子,道尔-海德格——   哦,现在是伊森-道尔。   这个人,可能也是有问题的。   “我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那一刻……”   “丽嘉”的声音很柔和。   希茨菲尔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可能左眼失灵后这声音会变成树根交错的摩擦声——她不愿去想那个场景。   “我带你去看看好了。”   “等……”   尚未来得及表达拒绝,她的左手腕就被“丽嘉”一把抓住。   刹那间,她好像从床铺摔落下去。   身体在下坠。   两侧是无边黑暗,繁杂的信息流在她眼前闪过,没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发现自己再次降临到噩梦当中。   而且还是当初延伸出来的后半段。   “她诈尸了!?”   “她还活着?”   “杀了她!探员!”   “开枪!艾瑞克!”   嘈杂像巨大的潮汐迎面扑来,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次她确定了,她站的就是艾瑞克-海德格的位置。   她看到“自己”用颤抖的动作举起枪。   瞄准丽嘉扣动了扳机。 第五十五章 神眼   “砰!”   一声枪响,把希茨菲尔强行从梦中惊醒。   她晃晃头,一睁眼就看到一幅可怕的场景——   自己平躺在床铺上,一大团腐臭的根须在自己面前凝聚成一副木头骷髅,它不断对自己咆哮着,张牙舞爪的想触碰自己,但每次快要抓住她——包括她自己都认为会被触碰到的时候,这东西表面总会冒出一大团灿金火焰,将最靠近她的那部分肢体烧的精光。   那枪声是——   转头,她看到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屹立在床边,手里举的枪口还在冒烟。   “下来!”阿斯芬的木偶脸神情紧绷,连续开枪命中骷髅的脑门,“你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想着要和它交流?”   我没有——   希茨菲尔深深皱眉。   有左眼加持,她确定她看到的不是幻觉,也就是说她不可能是被这东西用什么手段给迷惑了。   那些对话……那个承诺……那个誓言,都是真的才对!   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阿斯芬已经默认怪物发现他们了,躲藏失去意义,要解释刚才自己遭遇的一切又太困难。她对说服阿斯芬接受可能和一头刚刚吃过几十个——可能上百人的巨怪和解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那剩下的唯一选择就只有跑。   或者死战。   “轰!”   又一阵巨响,墙壁、房间、乃至整栋房子都好像震了一下。希茨菲尔还没下床,直接被这一下震的飞起来,顺势落到地上站稳。   她知道和阿斯芬留在房间里是多么愚蠢的一种选择,头都不带回的,踉跄了一下就往门口跑。   左眼传来剧烈的刺痛。   这算某种预警机制吗——   苦中作乐的吐槽,她猛地前扑,居然罕见的用这具身体做出来一个前滚翻,中途趁机瞥了眼,看到一条扭曲在一起的巨大触须像鞭子一般在身后抽过。   地板直接被这一下抽烂了,大量碎屑飞溅,其中一块正好命中阿斯芬。   希茨菲尔心头一紧。   她看的很清楚,那块木板正好插中他的心脏!   没等她说什么,阿斯芬的影子快速跳出来,就像没事人一样越过了她。   希茨菲尔这才反应过来他不是人,立刻也爬起来,跟在他身后拼命狂奔。   巨怪显然发怒了。   也不知道是为猎物逃走而发怒还是为希茨菲尔违背了“契约”……让希茨菲尔自己决定,她都不知道自己希望是哪种可能。   和解?   哪还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有信仰的邪种什么的……也许真的是错觉吧。   身后不断传来地板被撕裂、被砸烂的巨响,希茨菲尔顶着晃动跑到楼梯口,一抬头就看到夏依冰从三楼冲下来,满脸欣喜的望着自己。   “我担心会发出动静……”她小声说道,“万一惊动了那东西……所以没敢去找你……”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阿斯芬守在路口,举起跑路过程中换完弹的手枪对准后面砰砰射击。   “你的刀呢?”   “快来帮忙!”   “轰!”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数道巨大的阴影猛地从走廊后端窜出来,穿过阿斯芬的双手钉在他身上,将他顶的拔地而起,重重撞在身后墙上。   后续跟着夏依冰跑下来的皮蓬等人看到这一幕满脸骇然。   这,身上要被戳出来多少窟窿?   死的未免也太惨了吧……   但更让他们震惊的事发生了,被树枝根须钉在墙上的阿斯芬居然还活着,甚至依然能稳定举枪对怪物射击!   “嚓!”   白光炸裂撕破黑影。   那些盘结在一起,加起来几乎有整个走廊空间那么粗的一大条根须被这一刀直接切断,将阿斯芬从墙上解放下来。   “走!”   夏依冰双手握紧“长夏”,用肩膀把希茨菲尔撞向楼梯口。   “你们先下去!皮蓬跟上!”   “希茨菲尔!”   皮蓬知道事情轻重,当即就要抓少女的肩膀。   现在也不是什么讲男女有别的时候了,他记得对方跑的不快,打算把她扛着直接跳下去。   希茨菲尔直接躲过了这一抓。   “???”   因为这一躲,皮蓬直接失去重心。他用怀揣一万个为什么的眼神死死盯着少女半秒,然后整个人就从楼道口滚了下去。   希茨菲尔没工夫管他。   她躲开,是因为她看到了对夏依冰袭来的漫天根须。   以“长夏”的锋利,切开它们是不难的。但可以想象这些东西的前赴后继——夏依冰或许可以维持,但绝对做不到收刀后退。   现在跟着走不亚于把她留在这送死,这种事她怎么能干?   她要救她!   “你!”   看到少女不但不走反而往自己前面挤,夏依冰一股郁气堵在胸口。   感动归感动,但她确定不是在帮倒忙吗?   自己都砍的这么费劲,艾苏恩能有什么办法?   下一刻,她面色一变。   希茨菲尔太大胆了——她不光是挤过来这么简单,还多往前跨了一步,几乎整个人挡在自己身前。   她疯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人看不懂:那些汹涌的根须非但没有将她贯穿,反而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着火自燃,没有一根能摸到她。   “你们先走。”   希茨菲尔竭力说道。   沉默了一下,夏依冰没有矫情,转头一跨步就跳了下去。   其他人包括阿斯芬也迅速撤离,希茨菲尔最后走。   她是倒着走的。   没办法,她试验过,想要达成这个阻拦效果就必须用左眼盯着,背过身子不行,肯定会死。   这是一趟玄幻的路途。   一步一步,她缓慢下着台阶。   上方的黑暗里是无穷无尽的腐烂根须和疯狂亮起的白炽火团。   火焰爆出时会将周围的黑暗短暂照亮,她能清晰看到那些发散的浓烟,以及烟雾中那一张张痛苦而又扭曲的脸。   “饿……好饿……”   “杀……”   “吃了她……”   “不可以对她……”   “不能……对女神不敬!”   呓语如疯狂如影随形,她一时竟分不清,这究竟是来自虚空,还是那些人脸在痛苦咆哮。   这种火焰,是神血墨水才有的力量。   为什么我能这么轻易的用出来,而且不知道原理,没有“发力感”和“控制感”。   就像是……一种“被动技能”!   不会和它本身的抗拒有关系吧?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   开什么玩笑,真的会有邪种信仰神吗?   “你背叛了承诺……”   听到这句低语,她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背叛了承诺……背叛了承诺!!!”   毫无征兆,低语被放大了一万倍。变成可怕的凄厉尖叫。   希茨菲尔瞬间失聪,只感觉万物陷入一片死寂,前方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力,直接把自己掀飞起来。   这是,直接灌入过量的根须导致火焰爆炸了吗……   飞在半空中,她像欣赏慢镜头一样看到四周的墙壁、楼梯、天花板被爆炸撕碎……所有的障碍物被这股力量一扫而空,显露出黑暗夜空,以及笼罩在上方的恐怖巨影。   “啊——”   “啊——!!!”   巨怪彻底疯狂了,它弯下腰,不断滋生枝桠根须缠向地面。   “艾苏恩!”   蔓延的爆炸火光将一切淹没,夏依冰甚至看不清少女最后的方位,有些绝望的、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将军。”   同一时间,第二师团的帅帐里,弗列修斯无奈的道。   “如果再不动弹,事后陛下怪罪起来可是很麻烦的。”   “是吗?”   索尔斯在黑暗里摇头。   “那就……嗯?”   上扬的尾音,让弗列修斯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提起。   但是这次他不需要再去问主帅了。   因为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从帐篷缝隙外透出的光亮是那样明显,简直就像天亮了一样。   不可能,现在距离永夜结束还有十几个小时!   弗列修斯惊骇的朝索尔斯看了一眼,后者示意他出去。   掀开帐篷,弗列修斯眯着眼,看到一枚白炽光团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天际,从遥远的东北面飞临至小镇上空。   所有的黑暗仿佛都要被它驱散。   就像是夜空中多了一颗,神的眼睛。 第五十六章 决断   “那是……械阳的神迹!”   安米探员发出惊呼。   不光是他,很多人……包括很多警员都在惊呼,因为他们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了……它根本就是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在人间的最高显灵——机械太阳!   “怎么可能……”   夏依冰也愣愣看着头顶。   她在王都观看过很多次械阳升空的场景,但那都不是在近处。   她确实也近距离欣赏过这颗巨大的金属球,但那都是在它坠落之后,远远不如此刻光鲜亮丽。   漆黑的天幕中镶嵌着一颗金色眼球。   它通体由暗金色的金属分许多层铸造而成,每一层的表面都被镂空出数不清的眼睛轮廓,每一层都能独立转动。   每一次转动,它都会朝下方泼洒出大量的蒸汽烟雾。狂躁的热风让夏依冰、扎菲拉等人再次回想起布雷斯岛的热风节。   不——严格来说比那还要炽热。   简直就像置身熔炉,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被高温扭曲。   同时,王都,维恩港。   无数盛装打扮的人堆积在各个街道和广场上,有些佩戴假面,有些挥舞着庆贺的花束。   他们脸上都浮现出巨大的疑惑,完全不理解,刚刚还好端端飘在头顶的械阳……怎么突然就飞走了呢?   为此疑惑的不止基层民众。   一些露天的宴会场,一位位外表光鲜、一看就身份不菲的男女们凝视着夜空低声交谈,猜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嘿贝伦坦~”一个面容俊逸,但态度有些吊儿郎当的青年端着一杯酒走过来,“械阳消失了……赌赌看又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你的脑子里除了赌博还有什么呢,我亲爱的哥哥?”另一名靠在阳台上的黑发青年很是无语的直起身子,被迫跟他碰了下杯。   “就当满足下我,猜猜看——这次我们只赌100瑟拉。”   “用不着猜,这东西也没有答案。”贝伦坦-阿斯芬-萨拉摇着脑袋,表情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每械阳在永夜被紧急调走一定都是附近出现了危急情况,但要说是什么情况……那些黑衣怪人不可能告诉你的。”   “但是操纵那东西的人又不是黑衣警察!”特尼则-阿斯芬-萨拉鄙夷的看着弟弟,晃动酒杯,“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这玩意可是要老爹和达肯两个人一起授权才能催动的,其他人哪有资格摆弄这种玩具?就凭他?就凭巴蒂-维尔福?”   “两位殿下在聊什么呢。”另一个声音横插过来,转头,却是沙尔康斯侯爵带着一名漂亮女伴。   特尼则将他的猜测描述了一遍,引起侯爵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殿下,您也太看不起巴蒂了。”   “他有什么了不起么。”俊逸的青年冷哼一声,“平时吹的厉害,上次我中了诅咒,看他们也没什么办法,最后居然要一个小女孩帮忙才能破案!”   “噢,那是特例……您可能不知道当时牵扯到了什么东西……”   “不管牵扯到了什么,巴蒂-维尔福和他手底下的人被艾苏恩-希茨菲尔比下去了——这个是事实吧?”   “而且她当时应该才17岁!这简直……简直荒谬!”   特尼则越说越不爽,气哼哼的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靠着栏杆不再说话。   “安全局还是有很多能人的。”贝伦坦王子提醒他。   同时他看了眼侯爵,捕捉到侯爵对他使了个眼色。   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他立刻挂上一副热情的笑容,搂住兄长的肩膀道:“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反正你不是也没事吗?”   “难得有空一起聚聚,来,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两人勾肩搭背的穿过人群在后门消失,路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自发对他们行礼。   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贝伦坦王子重新回来,一边接过女人递来的手帕擦手一边点头:“我把他送赌场去了。”   “殿下会玩的很开心的。”沙尔康斯侯爵笑眯眯的道。   “虽说我们的形象就是这样经营的,但他也……”贝伦坦龇牙,“他装的也太像了吧?”   “也许特尼则殿下就是这样的性格呢。”   “我宁愿相信他是装的,也不希望在胜券在握的时候被反咬一口。”贝伦坦冷冷说道。   “斯凯那边怎么说。”   “他们已经找好了借口,正好因为南辛泽的影响,萨拉最大的航空发动机生产基地被封停,这个谁也挑不出毛病。”   “库存呢,备案了吗。”   “一个月前就弄好了,负责人敢拿人头跟我担保。”   “那就好。”   贝伦坦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条路不好走,其实我有时候也不确定,我该不该后悔……”   “千万别……”   侯爵主动凑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殿下。”他眯起眼睛,“现在后悔也早就迟了……”   “我知道。”   贝伦坦点头。   “但是,沙尔康斯。你可能不知道,我今晚去求见他吃了闭门羹。”   “这?他休息了吗……”   “不。”   年轻的王子看向夜空。   “司门告诉我他不在宫里。”   “他也敢用人头跟我担保。”   ……   混沌之中,希茨菲尔看到一束璀璨的光。   睁开眼,意识缓缓回归身体,她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依靠着坚固的大地,并且有耀眼的光芒当空照下。   那是……什么?   她抬起手挡在额头上,眯起眼,逐渐看清了悬在半空的巨大火球。   燃烧着,又像是没有燃烧的状态。   镂空的眼睛图案。   交错的黄金齿轮。   这是……   机械太阳!?   瞪大双眼,她猛地坐起来,正好看到这枚巨大的金属球缓缓打开一道缺口。   “嗤嗤嗤——”   一股赤金色、夹杂着橙红色的流体从中倾倒下来,直接泼洒在巨怪头顶,瞬间爆发出大量白雾。   “啊!!!”   怪物大声惨叫着,却并不躲避。   在无数人震撼的注视下,它居然对天空跪拜下来,像接受审判的罪民一般不断叩首,根本不顾那些滚烫的汁液落到身上后大量灼烧起火。   这些汁液的温度太高了。   一眨眼的功夫,被无数人视为梦魇的巨怪就被灼烧的只剩一点。   那大概也就是比一个人大不了多少的面积,它们继续蠕动着、挣扎着……渐渐又变成了“丽嘉”的模样。   就在这时,希茨菲尔看到一个人冲了上去。   那是……   伊森。   瞳孔猛地收缩。   一幕幕画面,一条条信息在眼前重现。   仿佛是本能,她抬头对圆球大喊:“阻止他!”   “别让他接触……毁灭之种!”   ————————   感谢:五仁马卡龙、紫雪武藏、小指轻翘、伊吹白月、咸鱼秃刺、?双狼贴贴、爱的战士虚神、五仁马卡龙、·法外狂徒张三、酥鸟、四谷见子看得见、书客40251151082、天真的谜题、桧墨、紫雪武藏、时雨!!!、给、、牙雀牙雀牙、陈年橘子汽水、来日遗风、阿三哥1903、大蕾米、凯尔萨斯、1437223、正在走路、gatito、被染黑的白、猫猫头爱喝茶、柒酱、薄荷’、江江江江江江江涵、菜制布偶、书客98293861627、梦小尘、拂晓兮呐、赛壬海歌、思考ing、伊维萨、藏玄青、青糸、bababaka……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五十七章 告一段落   伊森-道尔手里拿着一只酒壶,并且很清楚自己口袋里还有一盒火柴,听到身后的呼喊后他脚步顿了下,但很快就以更决然的态度朝“丽嘉”跑去。   希茨菲尔的警告很多人都听见了,他们都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不理解她是什么意思。   有人能不顾凶险上去给那玩意最后一击……这不是好事吗?   为什么她还一副这么紧张的样子,弄错了吧?   对于从四面八方投注来的怀疑视线,希茨菲尔感到无比为难。   她无法在几秒钟内给所有人解释清楚她是怎么想的,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对其他人喊,而是对天空呐喊的原因。   而且喊完之后她就后悔了,她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极其的不可思议——这好像是我本能的选择……但我为什么没有选择相信夏,而是选择了相信这个东西?   是的……这不应该是我……是我能做出的选择。而是有某种意志,某种不属于我的意志在那瞬间控制了我,让我喊出了那句话……那句命令!   很荒唐的想法。   无论是“被某种意志操控”还是“那句话不是建议而是命令”都荒唐至极,更荒唐的是那股意志居然认为隔着这么远机械太阳能听清楚——这里矛盾的点实在太多以至于希茨菲尔无法吐槽。   但下一刻,她突然感觉有一股威严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缓缓抬头,她正对上半空中的机械太阳。   它依然维持着打开一道裂缝的姿态……她猜测这东西刚才丢下来的液体是钢水,即高温灼烧下融化的金属……但这一切都不是重点,而是——它本身就是圆球形态,随着这道裂缝一点一点转过来,一点点打开,它看上去就像是一颗真正的眼球,正在缓缓朝她睁开瞳孔。   因为悬浮的位置低,这东西对地面的影响越来越大。狂躁的蒸汽烟雾将地面烘托的干旱扭曲起来,无穷无尽的金光笼罩住少女的脸,一般人在这种环境里肯定看不清任何东西。   可希茨菲尔是特例。尽管她知道自己其实不想这么做因为这很危险,但她还是,就像再次被某种意志控制了一样,有些倔强的和“太阳”对视。   左眼从来没有这么热过,她甚至怀疑两只眼睛都要在眼眶里被烧融化掉。   但她确实也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在那道弯曲的裂缝最底部,也就是“下眼睑”的位置上,她隐约看到了一个黑点。   理智告诉她不可能,她却生出一种想法:那个黑点其实是人。   当然——就算萨拉人可以靠考古得到小型电池的制造技术,她也不信他们可以造出如此巨大的“遥控飞机”。   它当然是有人操控的。   但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小黑点只出现了一瞬,不知道有没有两秒钟。当它消失后,希茨菲尔突然觉得那种被视线笼罩的压力消失不见了。   她精神一松,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却依然死死盯着天空的火球,看到它再次洒下少量的“黄金汁液”。   目标毫无疑问是奔着彻底消灭“丽嘉”而去,但让希茨菲尔和其他旁观者愕然的是,伊森居然并没有停下,反而冲的更疯狂了。   说着复杂,但其实也就是十几秒内发生的事……这时候再有人想去阻止他也来不及了,所有人都做好了伊森一并葬身的准备。   伊森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他很清楚,维尔福对自己的庇护不可能持续一辈子。他想赎罪,想洗清血里的罪孽其实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亲手毁掉一次死神树。   一次……只要一次就好。   如果做不到的话……   想到刚才从身后传来的呼喊——那个声音他当然听得出来是属于谁的——伊森用力抿紧嘴唇。   随便想想也能知道,一定是维斯塔派人混进了队伍,导致希茨菲尔等人也开始对他产生怀疑。   而他……   他也是有自尊心的。   如果他不能洗刷罪孽和冤屈的话,那他也不想让他们为难。   所以即使看到了趋势,注意到机械太阳要再次投下毁灭的攻击,他还是脚步不停,好像要决然冲入那幕瀑布里去。   “傻蛋!”   隐约听到一声咒骂。   没等他怀疑是不是幻觉,旁边猛地冲出一个人,蛮横的将他扑倒在地。   “嗤嗤嗤——”   下一刻,黄金瀑布猛地灌溉下来,那距离他被扑倒的位置还不到三米。   大量火焰和浓烟猛地窜出,即使是躺在地上,伊森都能感受到有灼热的气浪喷涌在脸上。   但这还不能说是脱险了,因为那些液体还在朝外扩散。   将他扑倒的人迅速背着他爬起来,像一只敏捷的猿猴在热浪里狂奔,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   “你知不知道我最不喜欢这种环境?我美丽的皮肤肯定会坏死不少!”   “照顾小孩的活丢给我,有什么好事都不带我,最后要我来擦屁股,我真是倒了血霉才会跟她成为搭档!”   “还有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能说清楚?非要寻死?”   “你对得起巴蒂-维尔福对你的信任吗?恩?”   “马普思……”   一番数落下来,即使没看到来人的脸,伊森也早就认出了他。   马普思-戴伦特被他们落在维恩港照顾阿什莉,算算时间,他也该到了。   他是个木人……   和木偶完全没有痛觉不同,这家伙在滚烫的烟雾里会很难受吧?   “……我很抱歉。”   “噢!对我说可没用,你等着给他们解释一切吧!”   从烟雾里冲出来,一把将男人丢到地上,戴伦特抹了一把大量起皱,看起来分外恐怖的脸,视线直直落在少女身上。   “还有你,艾苏恩~”   “我觉得你也该给大伙解释一下,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   ……   “埃尔纳克镇的灾难,就此结束了。”   帐篷之外,索尔斯高大的身形伫立在那,凝视着金光缓缓说道。   “但是感染问题……”   “‘神之眼’下方没有这种隐患。而且说到底这只是实验而已,敌人本来就没想彻底毁掉这里。”   “……”弗列修斯眯起眼睛。   这种程度才只是“实验”?   那我们的敌人,打算把怎样规模的灾难算“进攻”呢?   一小时后,镇子渐渐恢复秩序。   虽然还是免不了到处都有哭声和哀嚎,但总归是比之前的惨状好太多了。   遵照索尔斯的命令,弗列修斯带了一批人正式进驻埃尔纳克,开始和残存的黑衣警察们共同承担救治工作。   道路两边全是废墟,正好,他们带了不少帐篷。   抬头看天,一片黑暗。   “太阳”回去了。   也是,它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   “弗列修斯!”   他听到一声呼唤,扭头看过去,是一位全身包在铠甲里的中年骑士。   他大致四十岁出头,金发,棕红色的面颊刻着极为深邃的法令纹,而且他的肤质非常不好,就算不仔细观察也能注意到其面部毛孔过分粗大。   但是弗列修斯却不敢对此有任何想法,他带人走过去,很恭谨的对他行礼。   “雷德骑士,你也来了。”   法布拉-雷德,这个名字对底层平民来说可能很陌生,但但凡上点档次的人都会觉得它如雷贯耳。   没有为什么,就凭中央教区燧石骑士团团长也叫这个名字。   “你也是来找她的?”简单的寒暄后,弗列修斯问道。   “事关重大,你清楚的。”雷德对他点点头,嘴唇上包裹的一圈金色胡须搭配这张粗犷的脸,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头拟人的狮子。   “那他是谁。”   弗列修斯偏转目光,落到雷德身后的一名斗篷人身上。   藏头露尾的,至于吗?   “救助的难民。”雷德简单解释了一下,“他全程目睹了这场灾难,所以就带着对照下。”   “走吧。”   然后他就直接转身了。   “别让侦探小姐等太急了。” 第五十八章 原因   法布拉-雷德和弗列修斯上楼的时候,夏依冰刚刚把少女按进被窝。   尽管希茨菲尔一再表示自己没有事,真正需要躺在这的是那些平民,但毕竟没人知道她的感受,大家全都认为她被爆炸掀飞砸到地上肯定受了一定的伤。   希茨菲尔无话可说,毕竟如果不是现实反馈证明她真的一点事没有,连她自己也会怀疑这具身体是否能支撑下去。   毕竟她身娇体弱——这都几乎成人设了。   他们才不管她有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准。   一阵喧哗后,房间的门帘被推开。希茨菲尔转头,看到一个面向如狮子的中年人和一个棕红短发的俊秀青年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人,包括他们本身在内都是全副武装。   狮子男人身着暗金全身铠,这东西绝对不是样子货,他每在地上迈出一步,木地板都会发出痛苦的申吟。   棕发青年稍微斯文些,主体穿戴只是一套黑色军服。但依然在肩膀,手肘等部位披挂着铁甲,光是从他走路的姿态就能看出他的军人出身。   唯一例外的就是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斗篷人,希茨菲尔不由多对他看了几眼,有些摸不清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雷德……阁下!”看到狮子男人,原本围在床边上的一群人几乎同时傻眼。   夏依冰、扎菲拉、皮蓬、格瑞姆……打着绷带的伊森,甚至就连吊儿郎当的戴伦特都立正站好,有些拘谨的对男人行礼。   “法布拉-雷德是中央教区燧石骑士团的团长。”然后夏依冰退到人群后面给少女低语,“他统御着王都所有的燧石骑士,连黄金骑士也要听他号令!”   这么厉害。   希茨菲尔扬了扬眉。   这种人通常是不可能轻易离开教区在外活动的,埃尔纳克镇无论如何也不算在中央教区的范围内,之前灾难发生的时候看不见他现在却来了,她只能猜测这位雷德团长是得了某人的命令。   “他旁边的那个,让-弗列修斯,他是第二师团的人,是尤格里-索尔斯最器重的副手和参谋,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   “各位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与此同时,弗列修斯也已经和扎菲拉简单交流完毕。   “我们需要对埃尔纳克镇发生的事有一个详尽的调查,我可以代表第二师团,雷德骑士可以代表教区的意志,这是来自白影宫的任命,请各位理解。”   即使没有最后那句强调,光凭雷德的身份也没人能说什么。   因为只有他不一样。   燧石骑士团的团长,每一代都只有最狂热,最强大的黄金骑士才能担任。光法布拉-雷德这个名字就是忠诚的代名词,人们或许会怀疑王子背叛,但绝不会有人去怀疑他。   “别紧张,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雷德说道,声音低沉厚重,符合他给外界的印象。   更重要的是他显然不是个粗鄙武夫,简单一句话,切入点找的恰到好处,希茨菲尔注意到很多人绷紧的神经都松懈下来。   安全感。   他们从这人身上体会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仿佛只要他在这里就不会出事,任何问题也都不再是问题。   “伊森-道尔是吧。”他首先看向拘谨的伊森,“根据我从维斯塔那里得到的情报,你的身体里流着罪人之血,按理说是没资格成为影狮的,维尔福的行为属于舞弊……”   扎菲拉看不过去想插话,但夏依冰在他后背顶了一下,他只好闭嘴。   “我承认关于此事的一切指控。”伊森额头和手臂上都绑着绷带,低头不敢去看任何人,“但有件事维斯塔先生可能搞错了,当年的档案是我自己毁掉的,这和巴蒂-维尔福没什么关系。”   他在说什么蠢话?   扎菲拉感觉自己快忍不住了。   面对其他人就算了,面对法布拉-雷德这么说?   你不如直接大声对他说“我就是要愚弄你”好了!   “是吗。”雷德点点头,“我姑且信了。”   这家伙……?   连希茨菲尔都双眼一亮,这位总团长好像有点偏他们呢……   “艾苏恩-希茨菲尔!”   然后还没等她开心,狂狮般的老男人就猛地盯住她,尤其凝视着她暴露的左眼。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当时制止伊森-道尔?”   巨大的压力迎面扑来。   恍惚之中,她好像看到了一抹残阳,昏黄的天空将对方衬托的格外高大。   “因为我怀疑他是毁灭之种的一部分。”   她轻声说道。   “……”   “……”   “……”   “……”   不光是围在她身边的一群人听呆了,就连弗列修斯都满脸惊愕,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说道,“无论那个操作合不合法,伊森道尔在这个系统里都工作生活了超过四十年……而你却怀疑他是……”   “正因为如此,我并没有要求把他关起来或者隔离起来。”   希茨菲尔针锋相对的道。   她没有退让,而且双眼同步在和雷德对视。   “这可能是横跨四十年甚至更久远时代就已埋下的阴谋,这不是他的本意,我清楚他不想,所以尽管我怀疑他——”   她一字一句的对这些人道。   “我也相信他!”   希茨菲尔……   伊森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暖流。   原来她并不是……   她居然还愿意给我信任……   “说清楚点。”   雷德搬来一张老藤椅,坐在上面。   藤椅和地板一起痛苦申吟。   “他们都知道的,尤其是阿斯芬……他看到了我和那东西有接触……”   希茨菲尔开始解释起来。   “我原本就——我想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能力了。我可以看到幻象,关于邪祟的,我同样感应到了那个梦,而且看到了四十多年前艾瑞克-海德格面临毁灭的一幕。”   “当时它显得非常不清楚,我的意思是……它的后半段很模糊,其中夹杂着大量杂乱片段,以至于我根本看不清也弄不明白灾难是如何降临的。”   “……你们能理解这意思吗?”   皮蓬扎菲拉格瑞姆几个人一齐摇头。   什么玩意儿?   什么不知道灾难是如何降临的……灾难不是已经弄清楚了是因为死神树吗?   她都描述出死神树成功降临后的凄惨情况了,怎么又说不清楚怎么降临的呢?   “你指的是,你只知道那是死神树,但你并不清楚死神树是怎么成功长出来的?”   弗列修斯插话问道。   “没错。”   少女点头。   “就比如今天的灾难吧,你们有些人当时不在现场,但你们肯定已经了解过这里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点头。   “那你们应该产生疑惑:为什么它生长的那么慢?”   “如果那东西是死神树的雏形,也就是说只要给它时间慢慢吞噬长大它就可以变成真正的死神树,你们不觉得这个效率太低了吗?”   她说的对。   夏依冰眉头狠狠蹙起。   乍一看,那树妖是很可怕也很麻烦的怪物,但是如果四十多年前的灾难前奏也是这样,安全局不可能一点反应都做不到。   在希茨菲尔的描述里,她看到“阿密伦几乎是被瞬间毁灭掉的”。   那怪物可做不到这点。   这很蹊跷。   “那个东西曾经幻化成人类的样子,而那个样子,根据我掌握的情报,很可能和伊森的生母有关。”   希茨菲尔继续说道。   她能感觉到这句话说完后旁边传来的炽烈视线。   但她必须要说。   无论那个结果是什么。   她都觉得,伊森有资格知道这份真相。 第五十九章 专业   一番解释后,一群人总算明白了希茨菲尔是什么意思。   整件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发生在埃尔纳克镇的灾难和预想中的差别极大。   四十多年前的灾难牵扯到死神树,今天的灾难也牵扯到了。但是和四十年前——按照少女的描述,几乎瞬息间毁掉三座城市的恐怖巨木比起来,那头树妖就显得过于孱弱。   或许它们都和死神树、死寂林地有关系,但至少从表现上来看,它们不是一样的东西。   “也许这是因为,1941年那段时间,这些种子有足够的时间在城中扩散?”皮蓬提出了一种可能。   “等当时的影狮发现问题时这种扩散已经分部的极为广泛难以阻止,一口气爆发出来就是那个效果?”   他倒是没有质疑希茨菲尔的描述,不光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没质疑。   因为虽然他们都没有少女的能力,无法看到关于“丽嘉和海德格的幻象故事”,但阿密伦被天灾打击过这回事,他们隐约都是听说过的。   确实是非常迅猛非常可怕的天灾……这一点直接能从遇难人数和一些相关记载的手法上看出来。   如果记载的很详细,前因后果很清楚,明确交代了是谁干的,有没有将对方绳之以法,那就说明影狮对案子的掌控力很高。   但如果记载的很模糊……只有简略的过程,连明确的凶手都没有提及……   就算涉及到档案加密,模糊到这种程度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你可能有点太看不起你的前辈们了。”雷德骑士淡淡说道,“当年的刑侦技术肯定比现在糙,但同样的,死神树……这些种子留下的痕迹也只会比今天更明显。”   “按照你们的描述,即使今天它都需要钻入血肉之躯,用寄生的方式潜伏一段时间才能吸收、聚集生命精气。这么明显的破绽,当时的人不会发现不了。”   皮蓬摇头,他也意识到猜测的漏洞。   按照希茨菲尔在刚才的简略描述,1941~1943年那段时间的萨拉……好像提前就知道会有这场天灾降临。   所以他们是做了预防的,他们派遣了特使到三座城市里监督当地的官员排查市民——要知道那可是排查,是最费力气也最严谨的一种手段,如果毁灭之种的寄生方式和今天没有本质区别甚至更糟,这场排查早就把有问题的寄生体揪出来了。   夏依冰看了眼伊森,自从希茨菲尔刚才提到他的生母,他就一直恳着头,皱眉沉思。   “艾苏恩。”于是她轻声提醒道,“你刚才说那个女孩和……有关,详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安全局还有艾瑞克海德格的档案备份吗?”希茨菲尔答非所问道。   “恐怕是没有了。”这句话是伊森自己说的,他声音听起来分外沙哑,“维尔福当年毁掉了全部资料……目的就是隐瞒我和……艾瑞克海德格的关系。”   “他当时还不是局长吧?”弗列修斯露出惊叹的表情,“对当时的他来说这可是大罪……他居然愿意为你做到这种程度,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伊森,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他。”夏依冰摇头说道,“他从来不会把事情做死——任何事他都会留下回旋的余地。”   “这么说他还有资料留下备份?”扎菲拉听出她的意思,然后转头看希茨菲尔,“你要这些资料有什么用?”   “查找关于伊森生母的信息。”少女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哦,你们肯定没有注意过这边……觉得艾瑞克海德格加入安全局的缘由和大多数探员都差不多,所以只知道那些人死了,没有特别注意他们是怎么死的以及他们到底是谁。”   这行为很正常,放在一般探员身上完全没问题。但牵扯到死神树,这就是重大的信息漏洞。   “艾瑞克海德格认为他在阿方斯遇到的丽嘉……就是噩梦最后的那个女孩,就是《生命之树》。”   她提了下那幅画,免得有人听不懂她到底说谁。   “他对她另眼相待,原因是丽嘉长的和亡妻很像,甚至性格都很像,几乎就是她年轻的时候。”   “我认为这是一场有意的安排。”希茨菲尔说的时候又看了眼雷德。   他无动于衷。弗列修斯也是一样。   那就是默认房间里的人都值得信任了,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艾瑞克海德格被派遣到阿方斯是故意的,其目的就是让他在那里邂逅丽嘉。”   “丽嘉展露出种子的力量也是他们故意的,他们要用这种方式摧毁他的心,激化矛盾。”   “最后民众冲破秘密警察的防线……这是最可疑也最可笑的,你们都知道这件事的荒谬程度,我就不多说了。”   “这一切都可以被认为是,他们就是想营造出《生命之树》里的那副场景。”   “所有的谋划和准备都是为了那个场景——他们要丽嘉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然后要艾瑞克海德格给她一枪。”   “你认为死神树就是被这一枪打出来的。”   雷德骑士突然说道。   “丽嘉和海德格都是死神树的一部分,至少他对丽嘉开的那一枪是一部分……死神树由此瞬间爆发,唔……”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有些人显然听懂了,他们用夹杂荒谬、难以置信甚至是恐惧的眼神看向伊森。   这“场景”听上去很眼熟。   他们不久前还亲眼见过。   如果不是希茨菲尔和戴伦特最后关头的努力,难道伊森-道尔和那玩意的接触会导致真正的毁灭瞬间降临?   “不可能!”伊森猛地抬头,“就算你看到了这些,这些是真的……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丽嘉是他新遇到的,不管她们有多像,她和我没关系!和我的母亲也没关系!”   “那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现在是1984年,马上就要到85年!现在是今天!今天!!”   他看上去并不为“艾瑞克海德格其实是冤枉的”这件事感到开心。   因为相比对父亲的愤怨,在他心中占据更多的执念其实还是对策划这一切的敌人复仇。   但希茨菲尔的说法却将他本人也划归到了那边阵营——尽管他本人对此一无所觉,但他还不是成了敌人的棋子?   他怎么能接受这种情况?   这绝对是假的!   “伊森,你……没有见过你母亲吧。”   希茨菲尔低声问道。   已知丽嘉和他生母长的很像。   但最后关头,那东西又组成丽嘉的样子,伊森冲上去的时候却对那副形象一点反应都没有。   “从我记事起就没她存在。”伊森答道。   “那东西最后变的样子就是她。”希茨菲尔说了一句。   “你可以想想……既然它能横跨四十多年把那个样子变出来,丽嘉本身的形象就一定是属于‘丽嘉’的吗。”   “它会不会只是一条传承链里的一部分?在更久远的年份里还有别的‘丽嘉’存在,而这个‘丽嘉’恰好就是……你的母亲?”   “……”   “……”   一片沉默中,伊森的呼吸越发急促。   “伊森。”夏依冰突然提醒他,“别忘了你是为什么而活。”   探员是不能为纯粹的仇恨去工作的,否则在复仇成功或失败的那个瞬间,他们有极大的可能腐化。   所有织梦师和理疗师都说过类似的话,她觉得伊森清楚这一点。   她也愿意相信……他的专业。   “……你说的对。”   做了几个深呼吸,伊森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   在心最乱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胖男人不屑的面孔。   “我?我怎么会被私人情感左右判断!别傻了伊森,那看上去未免太不专业!”   再次抬头,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平静而又深邃的眼睛。   “希茨菲尔也是。”   “唔,这确实是有道理的。” 第六十章 回程   火车在轨道上行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这种声音并不算纯粹的噪音,从心理学角度评价它可能属于白噪音,和雨声、水声等声音一样划归到环境音里,听上去不但不使人心烦意乱,有些时候反倒能助眠。   可惜,那个助眠的功效对希茨菲尔来说短期之内不可能实现。她只能靠在枕头上静静聆听碰撞声,还有夹杂在其中的凛冽呼啸。   “下雪了。”旁边一个声音传来,抬头,看到夏依冰揉着乱蓬蓬的头发坐起来,上身衣服的下摆卷起来箍在胸口下方。   她看上去刚睡醒,丝毫没发现自己整个小腹都露在外面。健美的马甲线让希茨菲尔看的脸红,她不由在心里对比了下自己的肚子,一时间有些垂头丧气。   “怎么了?”夏依冰敏锐阅读到她的情绪变化,歪歪脑袋,“死里逃生啊……如果不是事情还没有从根源上解决,按我们的习惯是要在那边大吃一顿庆祝下的,这你都不高兴么?”   她心情不错——为伊森的坎坷命运感到揪心是肯定的,但活下来的喜悦也得有啊~   还有什么美事能比得上死里逃生?重获新生的畅快感足以冲淡一切不适。   就好像那些故事里提到的,有很多生死仇敌都是经历过灾难后瞬间化解的,甚至不乏有仇敌成了恋人。   “我在想,旧王党的问题要怎么解决……”希茨菲尔口中念叨,手持钢笔在本子上无意识的写写画画。   这已经是归途了。   解决了埃尔纳克镇的灾难隐患,外加又发现了死神树的重要线索。弗列修斯等人离开的时候都在夸赞她,雷德骑士还说有机会要给她请功。   但希茨菲尔并没有太高兴,她总觉得这些人的承诺就不能信,而且她非常担忧回到维恩港之后可能还有更多麻烦。   埃尔纳克镇是实验。   现在这个实验已经结束了,旧王党是否已经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实验报告?   如果没有,他们会开启更多的实验场吗。   如果有,他们会不会得寸进尺,直接把天灾部署在大城市里?   “我觉得你是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点,艾苏恩。”夏依冰看她这副纠结的样子只觉得有趣,双手抱胸靠在墙上,“你要明白……在你遇到我们,在你真正插手帮忙这些事情之前,这个世界也没有毁灭……依然有城市存在,文明之火依然在延续。”   “你这番话听上去就像是,飞艇空难的几率远比汽车造成的祸事要少的多,所以飞艇比汽车更安全一样。”   “你不这么认为么?”   “我不这么认为。”希茨菲尔直摇头,“我更倾向于认为……一旦那个几率被遇到了,死亡的概率无限趋近100%。”   夏依冰眉头皱了起来。   把空难换成邪祟灾难,少女的意思不难理解。无非就是说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飞艇上的乘客再紧张再谨慎也改变不了空难的结果,但他们不一样。   他们是可以去改变的。   “你说的对。”她点点头,“所以呢?回去之后你打算……?”   “我的禁足令解除了吗。”   “肯定没有——这件事你就不要想了。”夏依冰摇头,“你展露出的能力已经很值得重视了……这些年连神蚀者都少见,更别提真正能控制部分能力的神蚀者,你很重要。”   “我还想去看看阿什莉的。”希茨菲尔有些可惜。   夏依冰刚想安慰她阿什莉一定不会有事,立刻就听到她接上一句:“没人看着,她不会把鸢尾花的房子给拆了吧……”   所以你并不是担心阿什莉,而是在担心那套房子?   她的思维模式总是这么跳跃的嘛?   夏依冰有些哭笑不得,光着腿跳下床,扑到对面的床上将灰发少女一把搂住。   “……我不冷。”这下轮到希茨菲尔僵硬了。   “我冷。”   “我看不出来。”   “我很要强嘛,这种事当然不能被看出来了。”   希茨菲尔觉得夏依冰就是个无赖。   她强行挤进了她的被子,抱着她的腰,脑袋靠在她肩膀上,也不干别的,就安静看她写写画画。   “画的不错。”   少女愣了下,意识回归到纸张上,震撼的发现她画的居然是……刚才裸露的马甲线!   而且还被当事人看到了!   这!   喘了两下,她立刻把本子竖起来挡住脸,身体就要往另一侧歪。   “我是很严肃的在夸赞。”夏依冰死死抱住她,不给她用屁股对自己,“你说过艺术是很严肃的……你自己忘了?”   好言相劝,希茨菲尔总算止住尴尬。   “但是,之前真的很感动。”   然后夏依冰又来尬的了。   她感觉被抱住的力道又变大了点。   “当时在楼道里,你奋不顾身冲过来,挡在我前面……”   “我知道说出来有点奇怪,但我就是……”   “我觉得艾苏恩很英勇呢。”   “合理分配罢了。”   希茨菲尔尽量不去分辨自己语气里羞怯的成分。   “是么?”   夏依冰不依不饶。   “那刚到镇上呢?”   “为了让我多睡一会……”   “我……我回去后打算去找维尔福问档案的事!”   希茨菲尔开始转移话题。   转折之僵硬,手法之笨拙,夏依冰差点笑出声来。   “海德格的档案,如果照你说的他还留着,里面或许会有关于海德格妻子的记载。”   “另外还有一点——我们得详细了解旧王党的构成和分布。”   “你想说什么?”夏依冰皱眉。   话题渐渐沉重,她当然不会继续作怪。   但是旧王党,是一句话,说了解就能了解的么?   雷德团长离开时都感慨那些人藏的太深,你知道他们存在,你知道他们大概率藏在贵族群体中,但你就是没证据,你不能贸然抓捕他们。   一旦这么做王权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不但贵族要反,树人族可能也会因为最初的盟约选择观望。   根据皮蓬的描述,树人族最先应该是支持旧王的。   只是发生了一些事,迫使他们同意王朝更迭,条件就是旧王的血脉仍然要保留下来,托雷铎王不能对这些人赶尽杀绝。   一开始夏依冰也觉得进入王国政坛是如履薄冰般的体验。但她毕竟对政治不感兴趣,想想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王权也顺利更迭了这么多代,她也就没有太在意此事。   旧王党或许掌握了死神树这种天灾武器。   作为一种震慑,在觊觎着归来。   可这么多年王权依然能压制他们,足以说明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在真正面对面的交锋和对抗里,这边依然是占上风的。   “我不这么想。”   希茨菲尔低声说道。   “我觉得这一次的‘死寂林地’并没有结束。”   “也许没有,但那应该不是我们去负责了。”夏依冰摇头。   “你说的对,我们确实应该着重狠抓旧王党……但不是从这个案子,而是要依靠你的能力。”   “我?”   “对。”继续点头,“你的眼睛,你能看到噩梦的能力……还有那东西为什么会在靠近你的时候着火……这些东西研究好了,利用你的力量,我们或许直接就能抓到他们。”   “而且还能帮助伊森,这才是最有效率的解法,不是么?”   说的也有道理。   希茨菲尔点点头。   那就不光是维尔福了。   神蚀者……牵扯到这个特殊职业,或者说人种吧……回去之后肯定还得找年轮谈谈。   数小时的旅途后,火车到站。   一群人下车,大多数表情都很沉重。   伊森已经被雷德骑士提前带走了。   他的嫌疑没有解除,他们不可能放他自由行动。   而且赫姆死了。   尽管相处时间短,那也是受他们认可的同伴。   “尊敬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   刚跳下来,希茨菲尔就看到旁边凑上来一名仆人。   他弓着腰,双手递过来一封信。   “王子殿下正式向您发出邀请。”   “请务必,要来光临今天的晚宴。” 第六十一章 一个阴雪天   打发走仆人,希茨菲尔回头看了眼其他人。   “你们怎么看待这次邀请。”   “你终于引起某些人的重视了。”戴伦特稍微抬高帽檐,隐约能看到他布满褶皱的脸,“恭喜,这种机会可是相当难得……”   “我的建议是可以去。”夏依冰说道,然后不等少女反驳继续说:“现在和当时不同,想要揪出那些混蛋,以及查清伊森父亲的案子是怎么回事,有些程序……总之愿意帮我们的人越多越好。”   从贝伦坦王子愿意在希茨菲尔归来前就送上那封信来看,他至少是有意拉拢她的。   这是可以团结的力量,她觉得他们不该错过。   “现在时间还早。”希茨菲尔掏出怀表,发现时间刚刚指向清晨六点。   星期三的天空还是蒙蒙黑,冬日夜长,至少要到七点多才会有那么些早晨的光景。   她决定先和他们回总部,找维尔福汇报——顺便谈谈四十多年前的案情细节,然后申请在探员们的监督下回鸢尾花街的房子一趟,之后再去赴宴也是来得及的。   “没有特别通知的晚宴基本都是晚上七八点才开始。”夏依冰点头,“可以,时间很足。”   出车站,上车,还是走之前的地下隧道进入安全局的地下总部。希茨菲尔首先陪同夏依冰来到情报任务司交任务,做记录,又按照专员的要求去了一趟内部审务司,把上述流程重复了一遍。   “谢谢配合。”记录者最后站起来对他们表示感谢,“原本是没有这个程序的,但维斯塔先生特别要求……”   “没什么,可以理解。”夏依冰知道这都是场面话,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就准备走。   “你们是要去找局长吗?”年轻的探员叫住她,“如果是的话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了,局长今天不在,办公室没人。”   “不在?”脚步顿住,女人回头看过来,“他去哪了。”   “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只在这里记东西了。”探员摊手,回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那……如果我想带她出去一趟呢。”夏依冰皱眉问道,“应该不需要什么额外的审批手续吧……”   她想起上次带希茨菲尔去博物馆遇到的烂事。   克莱那密斯那条柴狗,无论他效忠的是不是王权,她都不想再看到他。   “我想想,没有局长审批的话可能会有点麻烦……”探员扬起眉毛,在笔记本上飞快翻阅着。   “按照他们留下的吩咐……如果是涉及到希茨菲尔小姐的外出……你首先需要去任务司挂个任务,然后来这边备案,并且从这边抽调不少于八名探员一同随行。”   “就只有这些么。”   “还有——出行时间不得超过50分钟,并且禁止她随意暴露在天光之下。”   什么破东西?   希茨菲尔在旁边听的深深皱眉。   50分钟,以当下的交通效率50分钟够干什么?   而且还不允许暴露在天光下……他们干脆直接写不允许她下车得了!   “那如果是去赴宴呢。”她问道。   “赴宴?”   “你看看这个。”   她直接把先后两封信都递给对方,探员看完后直冒冷汗。   这……要是一般的邀请就算了,牵扯到一位王子……他可没有权力决定能否放人。   “呃……我很抱歉……”   “不你不用道歉,和你没关系。”希茨菲尔制止对方歉疚的念头,“赴宴是晚上,你可以找他们讨论一下,就这样,然后……可以先帮忙抽调那八个人了。”   规矩就是规矩,尽管有不合理的地方,但现在她还不打算搞特殊化。   年轻探员看向夏依冰,女人对他点了点头。   从里面出来,她们又不放心的去了局长办公室,发现里面是真的没人。   “一定是埃尔纳克的余波。”夏依冰肯定道,“他要么去白影宫了,要么就在某位大贵族的府上做客。”   不管他在哪,今天看起来是见不到了。   她们回到情报大厅,在这里等了一会,扎菲拉几个人迅速赶来。   “自己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好了。”   “马普思呢。”再看向木人,“你的皮肤……”   “一种后遗症。”戴伦特说道,“无药可救,等个十天半个月自己会好。”   “那你这些天只能压帽子了。”扎菲拉翘起嘴角。   对方现在的脸,那副相貌说是邪祟都有人信。   “回来后如果有条件,我给你炸奶酪猪排。”   希茨菲尔抿起嘴唇。   戴伦特虽然来得迟了点,但确实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如果不是他,伊森肯定会被钢水烧死。   没有人接话。   气氛一时间陷入静默。   “看来……我们都在担心某人。”   皮蓬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他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否则他怕这些人钻牛角尖,把屎盆子扣在他脑袋上。   毕竟严格说起来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叛徒”。   以他对扎菲拉和夏依冰的了解,后者可能不会杀他,但找机会暴打他一顿出气的概率在九成以上。   “阿历克斯。”夏依冰没理他,看向格瑞姆,“维尔福真的没和你多交代什么吗。”   至今为止,她依然认为格瑞姆知道更多情报。   只是他忘记了。   他自己也无法提出这些东西。   格瑞姆还是摇头。   “我也想帮忙,队长,但是……”   “好了我知道了。”立刻打住他,“你多注意回想下,你知道这些东西有多重要。”   “阿历克斯。”扎菲拉皱眉盯着他,突然问道:“你的健忘症是怎么得的?”   “啊,这个,我也记不清了……”   “治不好么?”   “那些理疗师是没办法。”   扎菲拉眉头紧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其实想问对方的噩梦是什么,但是这牵扯到一名影狮探员最大的秘密,贸然询问不但无礼,而且违背局里的规定。   “镇子死了那么多人,而且牵扯到死神树,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戴伦特属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尽挑别人担心的事讲。   “我还想去那个旅店吃三鲜豆羹呢,结果老板也没了,真操蛋啊……”   老西格也死了吗。   希茨菲尔想起那个有些圆润的憨厚老板。   埃尔克纳这次死的人太多了,她都没注意这个名字。   “晚上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她突然说道。   “什么?”   戴伦特没反应过来。   “去赴宴。”   少女微笑。   她突然想起了阿斯芬跟她屡屡强调的,她不应该总是脱离搭档和别人配组。   “你不是想吃三鲜豆羹么。”   “王子的晚宴……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   十分钟后,两辆加长的黑色轿车从桥洞里开出,径直前往鸢尾花街。   到地方后希茨菲尔看了看表,觉得克莱那密斯或者维斯塔绝对是计算过路程——从那边赶过来恰好要用二十多分钟。   一来一回,算上意外耽搁的时间,五十分钟差不多刚好。   “马普思!你突然把我叫到下面来是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让大家看看你。”   “?我怀疑你脑子出问题了!”   天空阴沉,不时有细碎的雪花混着雨水砸上车窗。   隔着玻璃默默观察,看到阿什莉屡次尝试掀木人的帽子被躲,希茨菲尔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阿什莉好好的。   没有拆家也没有别的怎么样。   “就是很想你。”   重新跨坐回车内,戴伦特说道。   “你见过那种被遗弃的小狗吗?我能看懂那种眼神,它们一模一样。”   “她不会被遗弃的。”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这种事一次已经够了。”   坐在她后面的陌生探员好奇看过来,他们并不了解水晶海的详细档案。   “回去吧。”   希茨菲尔往后面一靠。   “放不放人,他们应该已经商量好了。” 第六十二章 钱的力量   “我知道他们肯定会加派人手来监视我……但,为什么是你们?”   内部审务司的接待室,歪着头,深深皱眉盯着面前的三人组,希茨菲尔有些没想通其中的道理。   白毛教士,粉毛修女,还有一名金发骑士。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不满吗?”白头发的年轻人叫嚣起来,还动作丰富的挥舞了一下拳头,一副要锤她脑袋的架势。   “希洛……”赛博特低声叫了一下,“她帮过我们忙的,别这样,大家之前也都是同伴。”   “哼!”托雷士直接扭过脑袋。   对味了。   希茨菲尔在心里吐槽。   还是当初的死傲娇范儿。   好吧,因为在埃尔纳克镇已经见过雷德团长,她并不意外回到维恩港会接收来自教团的保护。   对方很看重她的价值,如果想长期合作那派来的人肯定得和她打好关系。自然没有比托雷士还有赛博特更好的人选。   但是,后面这位金发骑士……   “咖洛。”她着重将来人从头到脚打量几遍,“你别告诉我,你已经不是白银阶了。”   “我就说她能看出来吧!”咖洛一蹦跳了起来,然后以极具压迫感的架势挪到托雷士跟前。   “给钱,快点!”   这帮鸟人居然拿我设盘……   希茨菲尔自认经过夫人的严格训练,遇到多可气的事都能保持仪态,但这两个活宝凑到一起显然产生了了不得的化学反应,她觉得牙龈有些痒痒。   她甚至不敢想要是让他们认识戴伦特会怎么样。   白毛教士非常不情愿的掏出一个钱袋递给咖洛,金发骑士这才美滋滋的转过来公布答案:“没错!我现在也是黄金阶啦!”   “咖洛骑士打破了中央教区的晋升记录。”赛博特在旁边帮忙解释着,“他是中央教区最快从训练营晋升为黄金的人。”   “只限定中央教区么。”夏依冰敏锐捕捉到前置条件,“那说明他还不够厉害。”   她其实也挺不爽这家伙的。   多年来她和不少黄金骑士都打过交道,虽然并非每一个都如卡加纳-弗里克或者卡尔那样共事过,但她看得出来他们的稳重。   如此跳脱的黄金阶……   黄金的考核内容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让这种笨蛋通过?   “嗨呀~已经汇聚了这么多人参加任务嘛?”   门口又传来一个过分活泼的声音。   一听到这声音,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同时绷紧神经,鞋子里的脚趾不由自主缩了一下。   “为什么你会在这?”希茨菲尔虎着脸看到粉毛小护士开门进来,“别告诉我你也是来保护我的?西绪斯在开什么玩笑!”   咖洛就算了,可能他性格有些问题,但起码他是黄金阶,他还不至于对这事说谎。   但律希尔是个护士。   她沦落到需要后勤保护的地步了么?   “别这么说嘛~”律希尔笑嘻嘻的靠过来,顶着夏依冰的黑脸撩起少女一小缕头发,“毕竟……我也听说你们遇到袭击的事了,当时处理伤口很麻烦吧?带着我就能解决这些问题~”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发现各自脸上都有疑惑。   这是维尔福的安排么?   虽然律希尔不挂靠在他的职权下,但这事要说他不知道也不可能。   他和西绪斯一定是商量过才决定派律希尔来的,但这岂不是说明……他们觉得后续还可能发生袭击,所以专门要给队伍配一名“战地护士”?   旧王党和逆日葵的勾结看来很深。   但……无论怎么说,身边围绕的都是熟人,总比派来些不认识的家伙好。   希茨菲尔很快接受了现状。   正好,内部审务司的商讨结果也出来了。   她被特许参加这次的晚宴,但需要从局里各部抽调一支人数不低于200的探员队伍进行暗中保护。   暗中。   她品味了一下这个词。   扫了眼正在和律希尔做介绍的教团三人组。   大概率是明白在她身边安插人手也没什么用,所以被迫做的选择。   打开门,把门口等的十七小队放进来让他们互相再认识一遍,一支围绕希茨菲尔临时组建的保护队伍就此成型。   只有皮蓬被排挤在外,他被孤立了,哪怕是刚见面的咖洛等人也看得出来。   希茨菲尔不想等了,她现在迫切的想找渠道了解关于旧王党和伊森处置方案的情报,贝伦坦王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直接找通讯室,让夏依冰帮忙,按照第一封信纸背面的号码拨过去,对方确认后表示会派人去鸢尾花街楼下接人。   贝伦坦也不清楚安全局的总部在哪。   默默把这个信息记在心里,一行人分两辆车把刚才的路线又跑了一遍。   前来接人的是一整支车队。   一共10辆漆黑甲壳虫,停在楼下怪吓人的。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群聚集在十字路口指指点点,猜测车队是接的哪家小姐。   因为男人是不会搞这种排场的,萨拉任何地方都没这种风气。   “您一定就是希茨菲尔小姐了。”   看到他们从车里出来,等在楼下的一位银发老者迅速走上来对少女鞠躬。   “我是殿下的管事,您可以直接叫我查曼。”   查曼很懂事,虽然希茨菲尔没打算带身后一大群人全部都参加晚宴——到时候除了夏依冰和戴伦特其他人肯定是在外面等——但他看到这一幕居然任何表示都没有,一副古井不波,见惯了风云的平淡态度。   不愧是王子的管家,这气度甩小贵族的管家十万八千里。   确认了身份,他们各自上车。被车队带着来到一座偏远的别墅。   “这里是……”   走进大门,咖洛顿时张大嘴巴。   “怎么说也太夸张了……”   别墅很大。   这里的内部构造很独特,那一个个隔间并不是为了区分出功能性的房间,它们全部都只有一个功能——放衣服。   到处都是衣柜,到处都是穿着衣服的蜡像假人。   挂满衣服的架子从房间里排列到房间门口,每个架子上起码挂了二、三十件各式礼服。   男女都有,而且全都是外面买不到的独特款式。   “一楼是更衣室。”   查曼介绍道。   “诸位可以在这里挑选称心的服饰……请放心,没有任何一套是被穿过的,它们都是崭新的,从被设计出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等待它们的主人。”   “挑选完毕后,女士们还可以去二楼挑选一些零碎首饰……不需要拘谨,一切都由殿下买单。”   不愧是王家排场。   希茨菲尔内心也在感慨。   看看这群人的样子吧……他们无疑都是精英,而且是精英里的精英,但是他们无一例外都被震撼到了。   这就是钱的力量。   最直接,最简单,也最粗暴。   很多人,包括她在内都曾以为他们面对财富能坚守本心,但那实际上不过是他们见识的财富还不够多。   “替我谢谢殿下。”   “我的荣幸。”   这番对话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一群人全部都能参加晚宴。   对方给出了好意,希茨菲尔也不想委屈同伴。   确认自己也可以,咖洛欢呼一声去选衣服了。   托雷士脸有些红,被粉毛修女强拽着在走。   律希尔慢悠悠的在到处转,似乎并不急着挑选。   而希茨菲尔……   她发现自己有些傻眼。   预想里无非就是走个过场,谁能想到是这个场面?   宴会什么的,女孩子是要穿礼裙吧……   礼裙啊。   那种“玛丽苏”标签浓厚的裙子。   穿着这样的东西走路,不会全身不自在吗?   但夏依冰的兴致很高。   她拉着少女来回逛,似乎打算把每条裙子都看一遍。   就在她们路过一个衣柜的时候,希茨菲尔突然觉得左眼传来轻微刺痛。   停下脚步,她顺着指引看向衣柜,逐渐锁定中间的柜门。   “我劝您不要打开它的好。”   查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为什么?”夏依冰饶有兴趣的问他。   “因为……”   声音变得非常低沉。   “里面的东西可能被诅咒了。” 第六十三章 诅咒仪服   这个回答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极其惊讶。   贝伦坦……堂堂王子,为什么要在这里收藏一件诅咒物品?   “我可以见识一下吗。”希茨菲尔尽量表现的风轻云淡。   她不希望被查曼看出来,她能感应到柜里的东西。   “只是见识一下的话没有危险。”银发老者欠了欠身,“请稍后,小姐。”   在他的指挥下,几名女佣搬来凳子,其中一个人有些费力的踩上去,接过下面递来的钥匙,咔嚓打开了衣柜的锁。   “啊——”   这个柜子一定很久没有开启过,柜门外拉的时候居然发出了这种动静。   一群聚在下面的人紧张盯着,在柜门拉开后,他们第一时间看到里面伫立着一副衣架。   衣架上规整挂着一条礼裙,和他们想象中的妖异、华贵、高洁等印象截然不同,它看上去灰扑扑的……这样子就算没有诅咒存在也没办法穿。   “很普通的露肩款。”希茨菲尔听到女人在旁边喃喃低语,“真奇怪,它看上去就是一条普通的裙子。”   普通的裙子吗。   抬头,再次看向那条裙子,希茨菲尔眯起眼,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学过美术的人就算从未接触过服装造型也不至于完全对此一窍不通,款式美丑她好歹能看出来。在她眼里这条裙子应该是偏向古典的造型——露肩设计和收腰设计可能无法诠释这点,但如果加上厚厚的、如同花瓣一样层层叠叠的裙摆就很显然了。   夫人也参加过宴会。她的绘图功底在某种层面上不比希茨菲尔差,很多笔记里都附带她临时发挥的手绘素描,其中就包括几张她印象里的舞会场景。   希茨菲尔通过那些画面得知萨拉的一部分流行风潮,简单说就是偏现代化,女士仪服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格外强调收腰,总体是在朝简约化、朴素化的层面发展。   “这个样子,你们是放了很久没清理吧。”律希尔语气听上去有些可惜,“花瓣裙摆,几百年前的款式了……设计的很超前,放到今天也不显老气,就是这个色泽太糟糕了……真的,太糟糕了……”   “可能是因为本来就没指望有人去碰它。”赛博特也很可惜。   毕竟女孩子很少有不喜欢漂亮衣服的,区别在于赛博特是修女,这方面的心思比常人更淡。   “我看不出来它有什么特别。”皮蓬硬着头皮插话进来。   如果说丹尼尔-维斯塔能通过什么方式近距离监视这批人,那渠道不用问也只有他了……所以他能理解这些人孤立自己的行为,但他不能忍受自己被彻底边缘化。   而且他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他不过是没有像他们一样直接效忠于维尔福罢了,效忠对象不同就一定是背叛吗?   他还压根没有传递出去任何隐秘情报呢,甚至伊森-道尔可能有问题、死神树的情报都是他投递的,他觉得自己有功才对。   “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的东西也可能蕴藏致命危险。”查曼管家轻声说道,“关于这件仪服的故事我可以跟你们说上三天三夜……但迫于时间,我只能简单说,贸然触碰它的人会被烧成灰烬。”   “烧成灰……?”一群人听的瞪眼。   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还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诅咒。   包括希茨菲尔,托前世上过网的福,她刚才还心理阴暗的在思索这东西会不会是活的,能对穿戴者做不可描述的种种事情,听到这个解释后也很惊讶。   因为她之所以能留意到那个柜子就是受到左眼的指引,而这只眼睛恰好也和“火焰”有关。   把它摆在那只匣子里的人是太阳王。   树妖邪祟妄图触碰她的时候会自燃起火。   现在这件仪服也能让人起火,她没办法不把这些因素并到一起联想。   “我可以试试看吗?”咖洛非常有兴致的问查曼管家。   其他人顿时皱眉瞪着他,一副“我今天终于第一次认识你”的怪异表情。   “咖洛,那是裙子。”托雷士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对他说道,“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这种调调……”   “闭嘴矮子,我是纯粹从实力的角度出发来考虑这件事懂吗。我就不信还有黄金阶不能抵抗的火焰。”   “是有的。”夏依冰打断他。   “我好像看过相关的卷宗……曾经有一位艳名远播的女骑士,泽丁-查莱尔……她就不幸因为一件诅咒仪服而在宴会场上被活活烧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比你还资深的黄金阶。”   气氛暂时静默了一会。   所有人再次将视线投注给那条裙子,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只有触碰者才会招致诅咒吗。”扎菲拉问查曼管家。   “是的,而且要有穿上它的想法才行……所以他们也没太在意这个东西,只要把它锁起来,它就是件普通的仪服。”   “也就是说我们摸摸它也没关系?”   “我劝你不要这么想……毕竟人的想法很难控制,我只是一个管家而已,我……你们知道的,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查曼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似乎有些意动,有些受到诱惑的样子,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好奇心,拒绝了他们的这一要求。   “把柜子锁上吧。”他吩咐女佣们,嘴里喃喃自语着:“我得提醒殿下把这东西收好,放在这还是太危险了……”   “为什么不把它毁掉。”   希茨菲尔问他。   “毁不掉。”查曼摇头,“无论是刀戳火烧……我们尝试过所有办法,它就像神器一样坚不可摧。”   “真是够古怪的……”   就在他们议论的当口,踩在凳子上的女仆正在伸长手臂去够柜门。   柜门是悬空的,打开的时候滑有点远。她费尽力气仍差一点,不得不伸手压在柜台上稳固重心,好让胳膊可以伸的更长。   “沙……”   就在她将重心压到柜台上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道轻微的摩擦声。   转头,悬挂仪服的架子轰然砸塌下来。   她被吓的面色惨白,一缩脑袋,任由衣架砸在肩膀上,把上面的裙子甩飞出去。   “缇尔!?”   “天啊!”   什么情况?   听到女佣们的惊呼,下面的人又转回脑袋。   只有希茨菲尔无动于衷。   她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感觉左眼这么痛过,那已经不是用烧红的铁棍捅进脑子一通乱搅那么简单了,仿佛是超脱了肉体层面,铭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所以,当其他人目瞪口呆看着那条裙子飘向她的时候,她正蜷缩肩膀背对着这一幕,两只手都用力捂着眼罩。   一直到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将她包裹起来。   就好像是有个人……有个温柔的长辈从后面搂住她,所有的痛苦都在这时消失。   “嗯?”   她愣了一下,松开双手,转头看向肩膀,那里好像披着东西?   有点重,有点长。   一个转身,裙摆如同披风飞舞,她发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盯着这边。   尤其是查曼管家,简直就像见到了鬼。   “不可思议……这是从来不曾发生的事……”   他嘴里念叨着旁人难以听清的话,立刻凑到少女身边,刚想伸手去摸那件披挂的裙子,立刻又像触电一般收了回来。   “艾苏恩。”夏依冰就直接多了,她一把将裙子从少女身上扯下来,“你现在感觉……有没有问题?”   “我很好。”希茨菲尔终于弄懂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那条裙子……   但为什么是我?   刚才的痛苦,难不成是……   略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怀疑,仔细感受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有自燃的趋势,少女这才松了口气,半是开玩笑的道:“也许这东西的诅咒之力被耗尽了。”   毕竟夏也摸了裙子,现在还拿着它。   可能是她多想了呢。 第六十四章 守护公爵的传说 一*   “你确定要这么选。”   更衣室外,夏依冰的语气透着不安。   “确定。”   里面传来少女的声音。   帘子后透出昏黄的薄光,将她婀娜的体型完美投影出来。夏依冰眼睁睁看着这道影子脱掉一件件衣服,有些脸红的低下头:“……我还是觉得没必要冒险。”   “查曼先生也说了没问题,我看是你们太紧张了。”   脱的差不多,希茨菲尔拿起那套“诅咒仪服”。   某种层面上,是这东西选择了她。   不,那个刺痛不是假的。是左眼指引我找到了你,这应该是双向选择才对。   距离那惊悚一幕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其他人早就选好了衣服,只有她……需要等这条裙子被处理好才能开始穿搭。   毕竟不管它是被诅咒了也好,还是带有什么神力也好,它都被摆在那冷落了起码几十年。那灰扑扑的外观就需要擦拭清洗,她不可能穿着一条灰裙子去参加宴会。   “艾苏恩?”等了半天没听到其他回复,夏依冰忍不住再次出声。   “这种裙子比较繁琐,你会穿吗?”   “我……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说,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不介意——”   “刷!”   门帘被拉开。   条件反射的转头去看,女人顿时露出惊艳的表情。   褪去尘埃,仪服礼裙显出深邃刻骨的黑。   柔滑的、如同绸缎的布料紧紧包裹住少女胸腰,那古典主义的设计风格让腰肢显得盈盈一握。   它还是偏保守的,除了裸露出白玉般的肩膀和两条胳膊,胸口的包裹非常严实,几乎没有显现出任何缝隙。   从腰部往下是一大串层层叠叠、有些外泡的花瓣裙摆。   这并不是拟形,因为每一片花瓣都很大,从样式上来看,设计者并不希望将裙摆和花瓣联系起来。   但是它就是有那种效果。   黑玫瑰……或者黑百合。   当它被穿戴在合适的躯体上时,所有看到它的人都会这样联想。   “我觉得还好……”希茨菲尔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肩膀这里……呃,会不会有点露太多了……”   实际上不只是肩膀。   过分保守的胸部设计也是有代价的——她也是直到开始穿的时候才发现,它的后背居然是近镂空的。   有两条带子,倒是正好可以系在腰上。配套有一朵假花挂坠可以镶嵌在项圈最前端,把它伪装成挂坠项链。她自己在镜子里看还算满意,因为黑色确实是比较低调以及朴素的颜色,但就是这个背……穿上后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她在里面穿都觉得有无数道视线在盯着看。   “很完美。”夏依冰严肃的道,“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效果……我要收回之前的话,不会有那条裙子比它更适合了。”   然后她又蹙起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但是我不记得它是黑色……”   在她看到的卷宗里,那条裙子应该是纯白色的才对,要说记错了也顶多写成灰色、灰白色,黑和白差距这么大,这不能用记错来解释。   难道是贝伦坦王子搞错了?这并不是那套诅咒仪服?而是一套仿制品?假货?   这个猜测让她迅速将那些担忧抛诸脑后——如果这样的话那就绝对不需要担心希茨菲尔会自燃了,她们的关注点可以只放在这件艺术品的美好本身。   “里面弄好了吗?”   她走上前给希茨菲尔整理裙角,检查还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我不知道算不算弄好……”   希茨菲尔有些拘谨。   她第一次穿这种衣服。   而且……夏依冰的打扮落在她眼里同样惊艳。   女人的裙子是深蓝色。   相比她的古典主义,这条裙子充满了现代主义的时尚和简约风,从收腰到裙摆几乎一体化。   唔……倒是有点像古希腊的那种袍裙。   夏很高,这种裙子无疑能把她的高挑衬托的淋漓尽致。   尽管这条裙子也偏保守,但,每当她弯腰给少女检查的时候,后者都能嗅到从衣裙缝隙中透出的淡香,时不时还能看到缝隙里的一些光景。   希茨菲尔不太受得了这种刺激,她的脸蛋很快红了。   “不知道有没有弄好……这算是什么回答?”夏依冰不理解她的意思。   “就是……”希茨菲尔开始蚊子哼,“我不想光腿。”   “然后呢。”   “我就没脱……你的裤袜。”   一股热血直充女人脑门。   她说什么?   什么叫没脱……   没脱我的……   这意思是,她在这么典雅端庄的裙子里还穿着我给她的袜子?   那是黑色的袜子吧?   这……   黑色礼裙配黑丝裤袜。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是什么鬼搭配”。   紧随其后涌起的念头则不好明说。   夏依冰的脸迅速也红了。   “其……其实也行。”她结结巴巴的道,低头盯着少女的裙角。   “你这个裙子,下面比较长。”   “不容易被风吹起来,几乎看不到脚踝。”   “所以应该没问题……”   “应该……”   “那,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希茨菲尔鼓足勇气道。   “什么忙。”   “就是……”   “恩?”   对上女人疑惑的视线,希茨菲尔低着几乎红透的面颊坐到椅子上,伸出手,有些费力的把厚重的裙摆往上拉,露出两条黑丝小腿。   然后她做了一个可以说是把这辈子的勇气都燃烧殆尽的举动——从拖鞋里伸出一只脚,朝着女人稍微抬起。   “能不能,帮我穿鞋……” 听到这话,夏依冰彻底失去了理智,然后就从身后扯出一段绳子把她的脚死死绑住。希茨菲尔红着脸掩面躺下,任她玩弄。 夏依冰在希茨菲尔的双脚前蹲了下来,滑嫩的脚底板正朝向自己,那楚楚动人的黑丝袜紧紧地包裹着藏在里面的尤物,被绳子绑住的双脚仍旧不老实地前后扭动,包裹在丝袜里的脚趾时而张开时而合拢时而又调皮地搓动着,再看希茨菲尔,此时正带着几分兴奋几分期待的眼神看着夏依冰。夏依冰伸出手爱抚着希茨菲尔的脚底,即使已经玩了无数次依然爱不释手,由于天气比较冷,所以希茨菲尔穿的是比平常更厚的丝袜,摸起来又柔又软,非常舒服。夏依冰的手逐渐由抚摸改为了双手揉捏,从脚跟到脚掌再到脚趾,一丝一寸都不放过。希茨菲尔在夏依冰的足底按摩下也感到非常舒服,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揉捏了许久之后,夏依冰双手抓住希茨菲尔的右脚,把脸埋进那优美的足弓里贪婪地嗅了嗅,看来希茨菲尔的双脚确实在之前里捂了不少时间,脚上带着热气,一股浓郁的靴子味、汗味还有淡淡的香味,凝聚在袜子上,组成了特有的脚香,夏依冰从没有闻到过这么诱人的味道,此刻就如同吸食毒品一般,把鼻子紧紧贴在希茨菲尔的丝袜上贪婪地呼吸着,用自己的脸部感受着来自脚底的温暖,以及丝袜的柔软,陷入了深深的陶醉之中。   希茨菲尔使劲地抬起头,看着正抱着自己的脚忘情享受的夏依冰,她虽然看不到夏依冰的脸,却能听到夏依冰粗重的呼吸以及陶醉的声音。事实上,虽然羞于承认,但希茨菲尔也早就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就在刚才,当绳索捆住自己双脚的时候,自己就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兴奋,她开始期待即将发生的一切,期待着那让自己抓狂却又让自己欲罢不能的奇痒;期待着夏的爱抚以及那让自己飘飘欲仙,连骨头都要酥掉的快感;期待着自己被完全掌控,被肆意妄为却又无能为力的那种无助和恐惧。   这个短暂却又漫长的新年让夏依冰憋得发狂,其实希茨菲尔自己又何尝不是每天都在想着夏依冰?在刚才前往夏依冰家的路上的时候,希茨菲尔就开始兴奋,她不断地想象着即将在夏依冰家中发生的一切,想象着自己被绳子捆住在夏依冰怀中无助娇笑、委婉娇吟的模样。一路上,希茨菲尔都在加快脚步,只盼着能尽早来到夏依冰身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送上门供夏依冰玩弄,自己平常在别人面前可不是这样的,然而一到夏依冰面前,就感觉自己从身体到内心都变得软绵绵的,竟提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希茨菲尔看了看四周,看着那熟悉的环境,心中多少有了些答案,或许,就在这里,就在当年夏依冰和自己的第一次,自己就已经被夏依冰驯服了,她知道夏依冰不会伤害她,也只有在夏依冰面前,希茨菲尔才会放心地卸下所有的防备,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她支配;也只有在夏依冰面前,希茨菲尔才会展露出自己性格中所隐藏的那一面。“或许,我命中注定要被她欺负一辈子吧”希茨菲尔心中这么想着,感到一阵温暖甜蜜,脸上浮现出了迷人的红晕。   希茨菲尔还沉浸在自己内心世界时,脚底已经渐渐传来了若有若无的痒感,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在短暂的反应之后,熟悉的笑声立刻在房间里回荡开来,夏依冰仅用一根手指,在那丝滑的袜板底上轻轻地画着圆圈,随着指尖划过,一圈圈的波纹在丝袜上扩散开来,传递到希茨菲尔脚底那敏感的皮肤上,第一次这么玩弄希茨菲尔的双脚,对于这双尤物,夏依冰渴求不已,但下手的轻重、快慢却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希茨菲尔感到源源不断的痒感,从自己的脚底,就如同潺潺的溪水一般,在体内传播开来,最终化为口中的笑声。脚底时而奇痒刺骨,令自己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剧烈挣扎,放声大笑;时而又轻柔细腻,令自己感到舒适惬意,轻声娇笑。一根根如章鱼般灵活的手指攀附在希茨菲尔柔软的脚面上,希茨菲尔所能做的只有下徒劳地扭动双脚,蜷缩脚趾,翻滚,娇笑。   夏依冰脱下了希茨菲尔的丝袜,在希茨菲尔光嫩柔软的赤脚上又舔又挠,耳边聆听着希茨菲尔美妙的笑声,口中含着希茨菲尔圆润光滑的脚趾,手指抚弄着希茨菲尔柔软嫩滑的脚心,夏依冰尽情地享受着。一幕幕早已幻象过无数次的场景轮番出现。又过了会儿,夏依冰放开了希茨菲尔的玉足,爬到了希茨菲尔上方,温柔地俯视着着身下的希茨菲尔,希茨菲尔自然知道夏依冰接下来要干什么,她乖乖地闭上眼睛,微微张开双唇,紧接着便感到夏依冰一点点地爬上了自己的身子,她的气息离自己的脸庞越来越近,没过多久,自己的嘴便被填满了。   夏依冰对着希茨菲尔凹凸有致的美妙身段,时而揉捏搔弄,呵痒调戏,令希茨菲尔大笑不止,被夏依冰骑在身下的身躯剧烈扭动;时而又俯下身搂住希茨菲尔,爱抚亲昵,接吻缠绵,享受着希茨菲尔光滑细腻的肌肤,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玉体,希茨菲尔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被夏依冰除去,呻吟声和喘息声此起彼伏。   就这样,夏依冰忘乎所以地玩弄了希茨菲尔许久许久,那可真是让这段时间因为各种事情压力很大的夏依冰好好地发泄了一通,而希茨菲尔在夏依冰的诸般疼爱之下,也同样感到十足的畅快,不知不觉已经大半个小时过去了,两人仍旧是意犹未尽,然而却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夏依冰趴在了希茨菲尔的身上,,而希茨菲尔这边则更是累得气喘吁吁,裸露着上身,在经过了刚才的疯闹,身上早已是香汗淋漓,胸部仍旧不间断的刺激令她皱了皱眉,却已经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两人互相紧贴着对方,都没有说话,之前还喧闹不已的房间此刻又归于沉寂。   休息了好一会儿,夏依冰支起身子,轻抚着希茨菲尔的脸笑道“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再继续吧”   “嗯”希茨菲尔面带娇羞地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发笑还是害羞,配上那迷离的眼神,娇羞的表情,真是动人极了。   “嘻嘻,乖啦”夏依冰看着此时像一只小宠物一样温顺的希茨菲尔,心中顿生怜爱之情,看来长时间的相处下希茨菲尔已经真的被自己驯服了,想着这个平常清冷理智的大侦探,在自己面前竟如此乖巧可爱,真是叫人有些难以置信呢。想到此处,夏依冰心中也是倍感甜蜜,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希茨菲尔富有弹性的娇唇上轻柔地拨弄。   希茨菲尔此时的意识已经有些朦胧了,刚才那许久的激情仍旧没有让她满足,她依然渴望夏依冰继续爱抚自己,亲吻自己,挠自己的痒,渴望夏依冰对自己的疼爱。当她看到夏依冰的手再次向自己伸来时,便又满怀期待地闭上了眼睛。 但夏依冰却帮她解开了绳子,穿好了衣服和鞋子。“马上要开宴会了,再玩下去时间就来不及了哦。”   ……   “谢天谢地你们总算出来了!”   当看到一对人影互相搀扶着出来的时候,查曼管家几乎要哭了。   他忍不住又看了眼表。   七点半。   还好从这里到宴会场只要二十分钟车程,他们不用担心迟到。   “我们最好快点……”   抬头还想催促一番,当他视线真正落到那道黑色身影上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就愣住了。   “这可真是……黑夜郁金香一般的美丽身姿。”   “你会让所有人神魂颠倒的,希茨菲尔小姐!”   这条路对希茨菲尔来说很漫长。   不光要顶着查曼的夸赞,还要顶着那些同伴们震撼的注视。   她真的已经后悔了。   早知道参加宴会这么麻烦,她是绝对不会来的。   大不了给贝伦坦道个歉另外找时间私下约,总好过要出这种洋相。   “不许再看了,明白吗?”   坐上车,少女才恢复一贯的冷静,开始用刻板的语气命令众人。   “这又不是坏事。”   扎菲拉虽然把头扭了回去,但嘴角还是一直在笑。   “他没说错,你会让所有人神魂颠倒。”   ……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宴会场。   不是白影宫,但距离宫殿也不远了。这里应该是专供王公贵族们举办宴会而建造的场所,门口被一大簇灌木包围,穿过铁栅栏门后还要往里开七八分钟,直到一栋如城堡般高大的宅邸前才能下车。   “欢迎。”   刚刚被夏依冰拽下来,希茨菲尔就听到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一位身穿华服的黑发青年朝她走来,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查曼把事情都跟我说了,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驾驭它,驾驭守护公爵们留下的遗产。”   “守护公爵?”   希茨菲尔微微一怔。   夏依冰在她腰上捣了一下。   “王子殿下。”   她立刻反应过来,跟着其他人一起对来人行礼。   这副仪态,还有刚才那番话。   毫无疑问,来人正是贝伦坦。   “我知道你很疑惑,我也知道你是为什么才答应来这里见我。”   贝伦坦对他们点点头,并没有卖弄架子去拉女士们的手,而是直接转身朝后院走去。   “相信你和我一样不喜欢里面的气氛,所以来这边。”   “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第六十五章 守护公爵的传说 二   通往后院的路一共三条。   贝伦坦王子往中间那条路走,在岔道口站定,回头看了眼后面的人。   “几位请随我来。”查曼管家立刻走上来,作势给扎菲拉、皮蓬等人往旁边一引。   托雷士眉头皱了一下,但赛博特一直挽着他胳膊,见到他撇嘴就适时在他腰上一掐,给他说话的欲望强压回去。   但她到底只有两只手,堵得住托雷士的嘴堵不住咖洛,这位新晋的黄金骑士立刻瞪眼看向老者:“你这是要把我们带到哪去?”   “要么侧花园,要么宴会厅吧。”扎菲拉属实有些无语。   “麻烦你看下场合……你是觉得殿下会对艾苏恩不利?”   贝伦坦很明显是要和希茨菲尔谈一些私密的事情,这些事情他只愿意跟她谈,因为她的身份到底不太一样。   这一行九人,队长、自己、皮蓬、格瑞姆、律希尔都是安全局探员。托雷士赛博特和咖洛三人又属于械阳教团。只有希茨菲尔看上去无依无靠——她明面上的身份依然是个私家侦探。   了不起再加上一个普斯林特讲师的头衔,图书馆那边她也只是荣誉会员。   身份决定了某些事情能不能面谈,贵族尤其讲究这个,更何况是一位王子。   就算贝伦坦不提,他估计夏依冰等会也会主动提出来的。   不然他们想干嘛?   一路跟着?表现出对王室血裔的不信任?   这里又不是战区!而是王都维恩港,还只是一个宴会场所而已……   扎菲拉敢打包票,要是他们真敢这么干,贝伦坦绝对立刻翻脸走人——被只忠于父亲的人当嫌犯死盯着,堂堂王子在自己举办的宴会里如果连这种自由都没有,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   “我听说过你。”   果不其然,有了他看似埋怨,实则暖场的两句话,贝伦坦直接绽放笑容。   “探员……扎菲拉,是吧?你的动手能力很强,我还记得西辛那的那桩血案……为了突围他们切断了全城通讯,而你只用两分钟就接上了线。”   “惩治邪恶是我的使命。”银发男人对他微微欠身。   “去好好玩吧,我听查曼说你们从中午等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身体一定很不好受。”   “等一下……殿下!”   “怎么。”贝伦坦停步,看到是少女身边的黑发女人在发声,“美丽迷人的夏莎探员有指教吗?”   “我……”夏依冰顿了顿,还是坚持说道,“我希望可以和殿下同行。”   十七小队的其他人很是惊讶的看着她。   那可是王子啊,希茨菲尔跟着王子,有必要看护到这种程度么。   她以前对任何人都没有这么上过心,而且以她对王室的忠诚……这可一点都不像她!   “我可以隔远一点,甚至殿下派人监视我都行。”   夏依冰豁出去了,她控制自己不去看贝伦坦蹙起的眉,继续说道:“还请允许我的冒昧……实在是,一位能控制力量的神蚀者对当下而言太过重要!”   “那就跟着吧。”王子有些不太高兴,但可能是看在她也是个女人的份上,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队伍至此分成两拨,其他人被查曼领走,希茨菲尔两人跟着贝伦坦往后院走。   这里很大,也很幽静。   打造园林的工匠无疑是懂事的,这里没有一条路是用小石子铺成,全是平整的大理石——明显考虑到客人可能会穿高跟鞋。   希茨菲尔……同样是第一次穿高跟鞋。   她让夏依冰帮她穿鞋,一方面是裙摆繁琐,她自己穿动作太大,可能会导致布料出现褶皱。   另一方面就是,她没穿过这种鞋。她不光需要女人帮她穿,穿上后还需要女人扶着她,训练教导她怎么走路,只是没想到夏依冰突然兽性大发,变成了足控,看来是和律希尔学坏了。   还好,这双鞋子不算高。   大概五厘米的跟,她还不至于要拼命踮脚。   但这种必须时刻挺胸的感觉还是让她很疲惫,心里盼望着一切都能快点结束。   “殿下。”看到环境已经足够幽静,她忍不住开口,“您刚才提到这件仪服是守护公爵们留下的遗产,到底是指……”   其实她更想知道维尔福去干嘛了,以及他是不是去和维斯塔等人商讨怎么处置伊森。   当然,还有旧王党。   但在路上出声已经很失礼了,她得委婉一点。先从这个话题开始切入。   “守护公爵啊……”贝伦坦沉吟。   希茨菲尔很小心,时刻保持在看上去似乎和他平行,但总是落后半步的状态。   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嘴唇和下巴上都没有胡须,看年龄和特尼则王子不差多少。   但他比特尼则强太多了。   一举一动,哪怕只是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带有强烈的个人意志。   但又不张扬,让人难以靠表情猜测他的真实心理。   说句不夸张的话,贝伦坦已经隐隐有了王的风范。   他一直不出声,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也一直沉默。   只能跟着他继续走,直到绕过一排山毛榉,眼前豁然开朗。   “看那儿。”王子突然抬起手杖,指向前方道路左侧。   顺着指引看过去,希茨菲尔见到那边有一座灰白雕塑。   这东西很奇怪,因为它只有一个残破的底座,底座的四分之三已经消失,更不要提上面属于雕塑的部分。   “这条路的名字叫光影林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不停,维持正常步速,9分钟恰好可以进宫……它和白影宫的花园连在一起。”   王子眯着眼,像在给她们陈述历史。   “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萨拉还没有被建立起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存在了。”   “这不是唯一的雕塑底座,同样的东西,这条路上有十七个。”   “他们是……”   “根据记载,他们是守护萨拉古代王朝的十七位公爵,这些雕塑应该是古代王朝的统治者为了表彰他们特意修建在这里的,目的之一可能是要让他们盯着这条路,盯着从这里走向王权的人。”   “只可惜年代久远,所有雕像都损毁了……”   说到这里,贝伦坦流露出些许惋惜。   “我能想象那个时期,整整十七位公爵啊……能被王权如此信任着,能有这些人依附在王权身侧,这本身就是莫大的荣耀。”   他会这么想是很正常的,因为公爵……萨拉至今都没有封一位公爵。   在这个国家,只有公爵有资格拥有真正的私人领地。   希茨菲尔目前嗅到的行政体系有很浓郁的独裁味儿,统治者显然不会做这种事来分散权力。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不能说是不信任。   而是连背叛的机会都不想给你。   说话和感慨的间隙,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路。   希茨菲尔看到了第二座雕塑底座。   贝伦坦还在缅怀历史,她没有打断他。   直到第三座底座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才问道:“殿下……它们是每隔三十步就有一个么?”   “哦?”贝伦坦扬眉。   “你可以直接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是这样的距离间隔,抵达白影宫应该用不了9分钟才对。”   正常的步速,算一秒一步吧,再把常人的身高体型考虑进去,经过每个雕像的间隔时间就是30秒。   十七座雕像底座,把17x30,得到的时间应该是8分30秒,就算有误差也不可能“恰好9分钟”才对。   除非贝伦坦记错了。   不是十七座雕像,而是十八……   “哦,你说这个!”   贝伦坦一拍头。   “确实!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最后那段路显得有些长了……看上去好像应该多一个雕像似的。”   “但确实没有第十八座雕像,希茨菲尔。”   “连底座都没有。”   “历史上也没有第十八位王朝公爵。”   “也许是前人搞错了吧。” 第六十六章 试探、合作   希茨菲尔并没有太纠结雕像的问题。   她对这些东西的了解和关注度怎么看都不如贝伦坦,之所以强行提这么一下,只是为了刷新下对方心里的印象分。   听的再多和亲眼目睹总是两回事……她猜测这位年轻的王子也和世人有一样的毛病,既然她接下来依然有求于对方,那自然要想办法拉近两边的关系。   不过她也不是毫无收获就是了。   最起码贝伦坦的科普证实了她一个猜测:即白影宫,包括整个维恩港,这座城市的雏形应该是早就存在,并不是被托雷铎王从无到有建起来的。   再加上明显和萨拉王族的象征——白杨木差异巨大的王族盾徽,怎么看,萨拉王族都更像是拘谨的客人,只是继承了一个古代王朝的全部道统,生活中处处都是对方留下的痕迹。   那也难怪托雷铎王会不爽了。有哪个做国王的能忍受这一点呢?   “所以这件仪服实际上并不是受了诅咒?”夏依冰还是更关心衣服的事。   她本来都以为是搞错了,这只是一件高仿品。但贝伦坦的态度让她拿捏不定,相比历史她还是更关注希茨菲尔的个人安危。   “诅咒只是传言,毕竟贸然触碰它的人确实会被烧死,他们这么说也没什么错。”贝伦坦点头,“但实际上这件衣服在卷宗里留下的记述是……它可能是为了选拔某种资格而存在的。”   “选拔?资格?”   “你们就不要问我是什么了,我也不清楚。”王子摇头,“关于守护公爵的卷宗就那么一本,还被损毁的很严重,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更详细的东西只能靠猜。”   “比如我。”他回头对少女笑了笑,“我就猜测过,这东西会不会是给当时的君主选妃用的。”   “因为一直有传说和记载里提到,萨拉王族和太阳王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嘛……我就想也许古代王朝的王权也具备和火焰相关的力量,能承受这股力量的凡人可不多,所以就得……咳咳!”   这个话题逐渐有些不正经了,贝伦坦咳嗽两声以维持自己的威严形态。   但他既然会以这种态度跟她们说这些东西,也就意味着他心里确实对希茨菲尔毫无兴趣。   夏依冰彻底松懈下来,对他的感官度提升了许多。   “对了,还有一种猜测就是这是件真正的‘仪服’。”贝伦坦又道,“就是做仪式、法事之类的事情时要用到的……比如典礼和祭祀,也许它在古代是一种对太阳王的献祭行为,他们选出最纯洁的少女强迫她穿上衣服,然后可怕的神火将她烧死,她的灵魂被带到天上……以服侍神。”   会是这么野蛮的东西吗。   希茨菲尔心里皱眉。   她觉得不会……因为如果这东西有一丁点和这些功效沾边,那它怎么可能是黑色的呢?   典礼和祭祀,那得是多庄重的场合?在场的神职大抵一身白袍,修女些虽然穿黑但也是最朴素的款式,她难以想象这条裙子出现在那种地方。   但是她又有点想信。   至少这些说法真的能解释,为什么它会和自己的左眼建立联系。   “总而言之,这东西到底是为了选什么出来已经没人关注了。”贝伦坦给话题一锤定音,“只要有人能穿,而且穿起来很好看,不会有人觉得她应该为此付出代价……我甚至觉得这件衣服就应该由她保管——你也很喜欢它吧?希茨菲尔?”   “这!殿下,这太贵重了!”希茨菲尔蹙了下眉。   这东西对她来说没有副作用。   如果查曼说的是真的,它真的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用任何方式都无法损毁,那穿着它的人不就等于穿了件防弹衣么?   虽然可能没有多少减震功能,实际上也不可能有人穿着它上战场,但对贵族来说,任何带保命功效的东西都是极昂贵的。   “给你就收着,我正愁该怎么安排它呢。”贝伦坦摆手,“不好安置就和巴蒂说,你和他关系不是很好么?收容这种东西安全局可是最拿手的。”   后面两人神经一紧。   提到维尔福了,话题终于进入正轨。   “对了,你们喜欢看歌剧么?”   但是贝伦坦又话锋一转,从巴蒂-维尔福歪到了艺术鉴赏上,“我知道不少不错的剧团,比如金雀花,他们的歌剧就有关于守护公爵的部分传唱……虽然是杜撰的但也很不错,你们有空的时候真该听听……”   他喋喋不休,从歌剧说到金雀花剧团,详细介绍剧团的主唱。又从剧团说到之前出事的博物馆,感慨偌大王都连几个真正懂得鉴赏的人都没有,居然能把那个花瓶遗落在贮藏室里。   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用这种方式试探什么。   希茨菲尔暂时摸不清这人想法。   花瓶……他难道还不清楚那个花瓶是被掉包的么。   “我听说过你的故事。”   突然,话题扯到她身上。   “你被莉莉丝-格列抚养过一段时间,我听说她是个很老派也很正统的人,见到你之前就一直在想你会不会也继承了一部分这种特质,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明白我猜对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有些“不怀好意”。   “你之所以选这件衣服应该不光是因为那个意外吧?”   希茨菲尔有些尴尬。   她当然清楚贝伦坦在说什么——因为它还是所有裙子里对身体暴露最少的一件。   “老派好,这没什么不好的,别觉得丢人。”   贝伦坦似乎很高兴,他掉了个头,带着她们开始往回走。   “殿下。”看到他又有就老派为话题扯开的架势,希茨菲尔被迫提醒他:“其实相比起这些,我更关心殿下邀请我赴宴的原因。”   “那个无关紧要。”贝伦坦撇嘴。   “一个外表靓丽又有本事的高贵女性,有谁不想结识她呢?尤其她的职业还是侦探……我也希望遇到麻烦的时候能被帮助啊~”   希茨菲尔开始头疼了。   她是真不适应和王室子弟打交道,这些人说话做事都太墨迹了。   就比如贝伦坦说的这些东西……她估计都是对她的试探。   用歌剧、艺术等话题试探她是否真的“古典”,这在她看来可能是在试探她的内心立场。   即……她是否认为当今王室是篡了国的。   在发现她骨子里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之后,贝伦坦的态度有一个明显的递进——这说明希茨菲尔不会认为他这个王子是得位不正,至此他才真正考虑是否要和她展开合作。   甚至她怀疑前面关于守护公爵的话题也是为这个目的而服务的。   特尼则,真的和他差太远了。   “当然,我也清楚你们现在着急什么。”   看着少女平静的脸,贝伦坦像是猜到她心思一样翘起嘴角。   “伊森-道尔的事毕竟牵扯到九级档案,虽然他漫长的探员生涯是对他安全性的一种证明,但在真正确认之前,他们是不敢把他放出来的。”   “但你们放心,有巴蒂以个人名誉担保,再加上这些年他立下的功勋,他的待遇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暂时放不出来也不会难熬就是。”   “谢谢,殿下。”   两人松了口气,一起对着王子行礼。   至少最关注的问题有答案了,总算不用提心吊胆。   “来往和交互不就是这样的么。”贝伦坦承受了这一礼,“我总不能让站在身边的人太过失望……”   “对了,我还听说你们在埃尔纳克见到了法布拉。”   “可以的话,请多跟我说说他的事情。” 第六十七章 幽怨   直到走回宅邸,进入飘着暖气的宴会厅,希茨菲尔才后知后觉的感到饥饿和寒冷。   她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居然在饿着肚子的前提下陪贝伦坦在后院来回走了半个多小时,要知道这可是冬天!   只能说和对方的交流让她神经绷太紧了,每一句话都在拼命思考其中的深意,推演各种可能考虑该回复什么措辞……以至于她稍微忽略了这面,虽然有感到冷但还能承受。   “她们总是这样的么?”跨进门的那一刻她问身边的女人。   “是的。”夏依冰回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对偎依在灌木丛里的年轻男女。   她不大认识,估计是受邀赴宴的小贵族。都穿着礼服礼裙,包裹女孩的布料真是相当稀少。   露背是基础的,胸口布料的下沿很低,露出大抹白腻的沟壑……更要命的是裙子的侧边开了道口,女孩修长而又白嫩的腿从旁边几乎一览无余,每每走动都能看到裙下的蕾丝内裤。   这场面真的是……反正夏依冰一点火热都看不出来,她站在这里都替对方觉得“好冷”。   “那你觉得他呢。”希茨菲尔又问,“贝伦坦王子,他是真的打算找我合作?”   “看起来像。”夏依冰点头,“否则他没必要试探你那么多,这些人总是很谨慎的。”   她听维尔福嘲讽过这些王子的做派,对方的原话是“如果哪天某位王子公主毫无征兆毫无道理的对你示好,千万别信,想想你有什么资格值得他们这样”。   爱情?   白影宫可能不信这种东西。   毫无征兆,毫无道理……拆解开也能理解为“开始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所有的好意都是演出来的,真实目的才不会轻易让你知道。   从这方面理解的话,贝伦坦今天屡屡试探希茨菲尔,应该是真的想跟她建立合作关系,或者说把她拉到王室这来。   因为她只是图书馆的荣誉会员吗?   她不确定,她也在不断猜测王子的意图。   如果是涉及到和逆日葵(日蚀教会的别称之一)的争斗,树人族肯定毫不犹豫会站在王室这边。   但如果埃尔纳克镇的事要继续深挖下去,她真不确定年轮会是怎样的态度。   毕竟牵扯到了古代王朝的后裔啊……   树人族认识这些人比认识萨拉王族更早。非常有可能,托雷铎王当时能迅速获得大部分势力的支持重建萨拉,原因就是树人族向他提出了“在那之后要保存前朝血脉且维持前朝正统的条件”。   他答应了这个条件,树人们才会死命拥护他。   得到了这一股强力支持,他才能迅速统合所有人登临王位。   由此可以看出旧王在树人族心里的地位之高,一旦王室和旧王党撕破脸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它们会支持哪边真不好说。   她把这些猜测和希茨菲尔诉说、分析,得到少女的点头称赞。   “我也是这么想的!”   包裹黑丝长手套的小手举着一小块糕点,说话的时候,希茨菲尔嘴角上还沾着奶油。   她饿坏了,抓到什么就吃什么。   “当年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事情……逼的树人们不得不支持托雷铎王。”   “否则它们为什么不继续拥护旧王呢?这件事根本毫无道理。”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夏依冰低头看她,心跳渐渐加速。   来这种场合是不能戴眼罩的。   但希茨菲尔不想让人看到左眼,所以她只能在发型上下功夫,额前垂落小半刘海遮住了它。   随着她不断说话,做动作,这些发丝偶尔会抖动,让人在缝隙中看到一只妖媚的金瞳。   真漂亮啊。   女人在心里叹道。   灰头发虽然不惹眼,但却意外的很配黑色裙子。   还有旁边的小辫子……单独分头发编织出来,区别了散发又显出些许俏皮活泼。   “要么是因为旧王朝的继承人是废物,纯属烂泥扶不上墙,要么就是因为出了意外,比如受重伤、断代、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承担职务之类。”   希茨菲尔没注意到她看自己的眼神正越发深邃。   “而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也许他们‘觉得’自己恢复过来了,就……所以就想把寄存的东西给拿回来。”   “但树人族肯定不希望他们利用死神树搞天灾。”   “年轮……我看得出来,她很害怕这个东西。”   “它们当年可以为了文明大义放弃正统扶持新王,说明它们也是讲道理的,它们……把各族安危看的比传统更重。”   “所以如果说,我们能搜集到确实是旧王党在操纵这一切的证据,让树人族能清楚的明白它们要对抗的不只是日蚀教会,而是它们曾经效忠过的人,也许我们就能免除掉一些矛盾冲突。”   她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猜测这些东西上面。   贝伦坦?   和他要谈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   王族都是谨慎的,他不可能上来就把合作推进到探讨如何对付旧王党的地步,这事得慢慢来。   他还邀请了她们去看歌剧,所以下一次合作交互可能是在歌剧院里。   她一直说,夏依冰就一直看她。   直到把她看的不好意思了,拿起一块糕点试探性的递给她。   “来……来尝尝看?”   从回王都开始她们就在一起行动。   夏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她不饿吗?   夏依冰笑着接过那块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还不忘点头评价:“味道不错。”   希茨菲尔露出笑容。   然后女人抬起手在她嘴上擦了一下,又把手指含进嘴里。   “这里的……更加不错。”   笑容渐渐消失。   她这才意识到对方刚才干了什么……那是她嘴边的奶油!   她怎么敢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胆子……   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希茨菲尔竭力保持克制,但还是被染红了白嫩面颊。   脑袋虽然不服气的还在昂着,眼神却已经开始游离,不敢再和女人对视。   只能说有些事,有些人就是可以无师自通。   看到她如此动人的模样,夏依冰想都没想又补了一句:“要是粘在脚上就更完美了……”   要死!   希茨菲尔脸红程度直接加倍。   因为有帮穿鞋的前奏,脑海直接跳转出画面:自己坐着抬起脚,有些费力的……将沾染奶油的脚趾递到女人嘴边……   让她恐惧的是,她并不觉得抗拒,隐约还有那么一丁点期待。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低下头,呼吸急促,睫毛眨动的频率飞快。   夏依冰说完也意识到不对。   有点过了……这么变态的话居然是我说出口的?   她脸也红了,两个人就互相低头站在那尴尬,谁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   周遭的嗡鸣稍稍放大。   王子举办的晚宴沙龙不缺女人,但她们的形象太突出,因此刚出现就招致了不少关注。   那些人一直远远看着,等待上前搭讪的机会。   现在上似乎就很不错,两位佳人好像讨论到什么话题遇到尴尬,自己如果能妙语连珠把气氛拉回来,一定能得到不少加分。   一些青年开始蠢蠢欲动。   但随着一道冷哼传来,他们看到那声音的源头,所有火焰顿时被冰水浇灭。   希茨菲尔也听到了动静。   她侧身看向来人,发现那是个穿着火红长裙,一头黑发挑染金色的妩媚女郎。   她正一脸愤怒的瞪着自己。   时而瞪着自己,时而瞪着夏。   眼神好像……有些幽怨。   她们认识?   她立刻转头去看夏依冰,发现她很罕见的僵硬着脸,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模样。   “这个……我没想到你也在这。”   “很高兴见到你,沃娜殿下。” 第六十八章 暗中交锋   她就是沃娜?沃娜公主?   希茨菲尔稍显惊讶的打量着来人,几秒钟前的尴尬样子荡然无存。   进入专业模式的她自认还是很可靠的,她几乎瞬间将沃娜公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观察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哦……是她认为的“有用”。因为从这位殿下的态度来看,她很可能是来砸场子的。   只不过不是贝伦坦王子的场子而是她和夏的场子就是了……毕竟她确实听到过一些传言,维恩港权贵圈子里有不少富家小姐对夏依冰很感兴趣。   这个时代是极其重视生育能力的,但有钱有权就是不一样,虽然到头来还是无法避免找个人结婚的命运,可这些人拥有比平民更多的自由。   也就是说俗话说的玩玩。   随便玩玩是被允许的。   希茨菲尔看了夏依冰一眼,有些好奇女人会如何应对。   这一眼恰好和夏依冰对上,她紧张极了,深怕希茨菲尔会认为自己和沃娜公主有什么关系。   好在她多虑了——黑裙少女递过来的眼神很复杂,看上去包含了很多情绪,但是唯独没有猜忌和愤怒。   是因为她够聪明,能看出来呢……还是因为她就没有我想的那么重视我,所以根本没有紧张的情绪?   沉浸在感情里的人脑子大抵会不清楚,夏依冰一时没走出来,整个人的气势都消沉下去。   希茨菲尔立刻意识到她可能是多想了,别说没关系了,就算有关系也就玩玩而已,甚至算不上前女友。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主动伸手抓住她的右手腕,包裹黑丝长手套的大拇指在女人掌心刮了一下。   这一下如同刮在心底。   夏依冰迅速抬头,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希望。   这两人是当我不存在么……   隔得远的人看不清楚,但沃娜公主却把这番眼神交流尽收眼底。她捏紧拳头,牙齿咬得吱吱响,大跨步的走上去,看那架势恨不得把奶子直接架在少女脸上。   希茨菲尔不得不后退半步。   有些天赋就是得认的。   她承认,沃娜公主确实称得上巨乳。   “你就是那位被吹上天的少女侦探?艾苏恩-希茨菲尔?”质问的语气毫不客气。   “是我,尊敬的殿下。”希茨菲尔按照夫人的教导规矩行礼,姿势角度都无可挑剔。   “看似选择了保守的裙子却在脖颈上戴着项圈……这么喜欢给别人当性奴,你以为这种下流的配饰能瞒过我吗?”公主用悄悄话的语气凶恶说道,“还有你的眼睛……从你时不时将头发往那边捋的动作来看,你平时要么习惯佩戴眼罩要么一直戴着单片眼镜,你总是擅长靠这种小把戏来骗女孩子,是不是这样?”   希茨菲尔一脸懵逼。   在感情方面她虽然被荷尔蒙和激素搞的很怪,对很多事情都不怎么在意,但正常状态下,受前世影响,她还是偏向于理性思维。   没有这种思维也当不了侦探。   所以她无法理解沃娜公主的“推理过程”。   对方的观察力是很出色的,她估计自己身上也就这两个生活习惯的破绽,全部被她捕捉到了。   但是她对此下的结论却让她深深震撼——这两个习惯是怎么和勾搭女孩子联系到一起的?她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那种人?明明自己才是经常被勾搭的那个。   金发的公主再度朝夏依冰瞥了一眼,发现她还是盯着希茨菲尔,顿时嘴角下垂,门牙咬紧下嘴唇,那副幽怨哀怨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不会是来真的吧……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她开始判断这位公主不止是想和夏玩玩而已。   夏长的好看,身材也好,又能干,放在任何部门都不缺追求者。   但不巧的是,她偏偏在安全局这种特殊部门。   探员身份让她长期无人问津——从贝伦坦王子和斯凯男爵就能看得出来,贵族做事有多谨慎。不管是抱着结婚的心思还是单纯只想去打一炮,他们也不会找一个影狮探员。   所以会产生“接近她、和她发生点什么”这种心态的人,如果恰好具备不错的出身,那反而是女性的概率比男性更大。   没有继承权嘛,传出去也不算是放荡不检点,玩玩又能有什么损失呢?   很多人可能都是这样想的。   会这样想,就不会太过在意目标的“女伴”。   但沃娜公主在意了。   意志很强烈。   她不会不知道以她的身份,这件事传出去会有多骇人吧,一国公主居然是同性恋……   “咳!”   夏依冰看上去是打定主意不多搭理这位殿下了,但希茨菲尔总不能让这种古怪氛围继续发酵下去。   “我觉得殿下对我存在一些误会。”她说。   “另外我想建议殿下,如果殿下正好在做某种香料实验的话……在刚睡醒后应该好好看护炉子,以免汁液熬的太干,从糊状变成粉末状。”   一开始,沃娜公主还是恶狠狠的瞪着她。   但随着她往后说,公主逐渐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熬香?”   她最近从宫廷讲师那得到的课题正是制香。   以香水在维恩港的地位,作为王室继承人之一,尤其她还是女孩子,不懂点制香学也太不堪了,会直接损害王室的形象。   所以哪怕她对这玩意丝毫不感冒,她也得学。   “我个人对制香有一些研究,所以我能闻得出来,夹杂在兰草芳香里的石黄味道。”   石黄草粉末在制香领域是万能粘合剂,可以把不多的香型糅合到一起,算是最简单也最基础的混合香型材料。   但是它非常脆弱,在熬制成浆液的过程中如果火候稍微高一点点,浆液就会在数秒钟内迅速冒烟,重新变成另一种带怪味的漆黑粉末。   “你说我身上有黑石黄粉的味道。”公主眯眼,“但这好像不足以证明……”   “手。”   “什么?”   “殿下的手,手指甲,红色甲油很明显是刚抹上去的,您刚才攥紧拳头的时候有些颜料沾在手心。”   沃娜抬起两只手看了眼。   确实……掌心有一些红色的印记。   都这个角度了,一开始还有些懵懂的夏依冰顿时也发现:她的指甲缝里有一些残存的、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暗色粉末。   是这样。   她顿时也懂了。   “那刚睡醒呢?”沃娜还是不依不饶。   “这个你也能看出来?”   “从见面到现在您一共张了三次嘴,我不是指说话,而是平白张开,部分面部肌肉有动作,却被您强行压回去那些。”   希茨菲尔细声细语的道。   “这是很明显的哈欠了,而且您的妆容也偏向于掩盖疲惫,再加上您耳朵边的图案印子……您平时应该不是披肩发吧?”   她没有把话说完。   因为她也不想把对方得罪的太狠,能留点面子还是留点面子。   沃娜公主条件反射的捂住左脸,伸手到耳朵下方的面颊上抚摸了一下,果然还是有一点痕迹。   这一次,她看少女的眼神就复杂多了。   妆容、面部肌肉的走向、被她用头发隐藏的很好的印记,还有指甲油……石黄异味。   她们见面有半分钟吗?   她居然就看出来这么多东西。   “还请相信我不是殿下描述的那种人。”   同样的,希茨菲尔这番话就硬气多了。   “我是个侦探。”   “请您,相信专业。” 第六十九章 红宝石奇案   “你把她得罪狠了。”   看着那个气呼呼走远的火红背影,夏依冰不由缩了缩脖子,语气听上去半是后怕半是庆幸。   她其实——嗯,从她和希茨菲尔的开局就能看出来她非常不擅长感情方面的东西,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对沃娜的纠缠感到头痛。   拒绝?   明确的拒绝,像“我从来没有这种打算”、“我做出过决定,我的身体和心灵都要奉献给我的事业”这些话也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   但公主就是锲而不舍,甚至因为她的坚韧更主动了,每次有机会见面都会像胶水一样粘在她身边,可以说侧面帮她挡掉了一些觊觎的视线。   那她还能怎么办呢。   对方是公主,是可能的王权继承人之一,没有动用特权强迫她做什么或者干脆找维尔福把她调去当守卫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只是跟屁虫而已,最多偶尔被揩油……她总不至于因为这个和对方翻脸。   正好,趁着这次艾苏恩也在可以让她知难而退。   “她不会那么小气的,这人挺有意思。”希茨菲尔却不这么看。   “而且她也不会知难而退,我不在的时候你做好准备吧,她会更疯狂的追求你的。”   “为什么?”夏依冰瞪眼。   一个是无法理解,一个是对那种描述的恐惧。   更疯狂?   一个本来不打算参加宴会的人一听说她来了就慌慌张张爬起来穿衣服化妆——中间可能还把烧杯碰炸了——这种还不够疯狂,还能更疯狂吗?   希茨菲尔眯眼看了她一眼。   她发现了,夏依冰在感情上是真的单纯。   比她还要单纯得多。   这个事情其实很好理解……沃娜之前虽然也算积极,但因为不确定夏依冰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或者说倾向,她的行为一直有所保留,也就可能局限于搂搂抱抱。   但现在她看到两个人的亲昵关系了。   不管她是怎么理解的,她都不会再留手了。接下来她对夏的攻势会彻底契合她的性格。   夏依冰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和沃娜相处的时间应该更多才对。   但是……   希茨菲尔脸有些红。   但是为什么在面对我的时候,她就能说出那些怪话。   什么奶油和脚的……   不会是被律希尔传染了吧……   “阿嚏!”   小护士正缩在角落狂吃海喝,突然打了个喷嚏,把托雷士刚端起来的小纸盘子吹到脸上。   “……”纸盘缓缓飘下去,白毛教士一脸绿色果酱,瞪着死鱼眼抿起嘴唇。   “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希茨菲尔没注意到其他动静,她现在很好奇,想知道这种纠缠是怎么开始的。   “和一次悬赏有关……”一提起这个,夏依冰就感到头痛。   她捂着额头,大拇指用力按在眉心处缓缓按压,口中说道:“大概是五六年前,对,我们还没遇到的时候……王都出了一桩奇案,她最喜欢的一条红宝石项链,那枚最大的红宝石突然不翼而飞。”   “然后呢。”希茨菲尔又端起一盘糕点,一边吃一边问,津津有味。   “不翼而飞,这是失窃?犯事的人没把项链整条拿走,而是只挖掉了红宝石?”   “而且她是住在宫里的吧?守卫都没抓到贼么?”   “所以怎么说是奇案呢?当时王都都闹翻了,她就开了悬赏么,找了很多私家侦探来帮忙查案。”   “没有一开始就找你们?”   “没有。”   “为什么。”   “因为她那时候不信任我们。”   希茨菲尔回想了下公主的形象。   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和夏依冰差不多,可能更年轻些,五六年前的案子那就是不到二十岁,确实可以说在叛逆期。   “但是所有人都没办法。”夏依冰摇头,“从给出的条件来看,她那段时间根本没出宫,日常作息都很规范,几乎所有行动都有护卫陪同。”   “那不就是另类的密室吗。”   希茨菲尔扬起眉毛。   白影宫,就是一个超大的密室。   “密室?这个形容不错。”女人赞许道,“她找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失败,直到这件事传到陛下耳朵里,让他大发雷霆。”   希茨菲尔想象了一下,如果她是萨拉王,发现自己的女儿就因为一条破项链成天用特权往宫里带不三不四的人,她也不会很开心的。   那些护卫和密探是摆设吗?   给你的好东西你不用,非要去外面捡垃圾。   “所以就找到你们了?”   “是的。”   “最后由你破的案子?”   “是……的。”   “怎么破的?”   希茨菲尔兴致勃勃。   “我猜应该不是人干的……是某种动物?还是其他什么意外因素?”   夏依冰皱眉看她。   “艾苏恩。”   “怎么。”   “你为什么会这样判断?”   “我瞎猜的。”   “……你猜得很准。”   深深看了她一眼,女人又是一声叹息。   “项链的材质是杜银。”   “杜银你知道吧,色泽更亮,但结构比钢铁更不稳定,容易和多种化学物质产生反应。”   “当然了,这些化学物质常人轻易不会遇到,否则这东西也不能作为首饰的一种……但她运气不好。”   “她喜欢打猎,当时秋猎已经过去,我详细询问了她那段时间都遭遇过什么,她告诉我,她在丛林中救了一只白鼬。”   少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白鼬。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是指……平头哥吧?   “你是指白鼬的,气味吗。”她问道。   “但是白鼬的气味不会对杜银造成任何影响……”   “是不会,但加上雾瘴就不一定了。”   “她有晨练的习惯——就在白影宫的后院里,梳子河直接穿过那个地方,深秋的早上容易起雾……”   随着她的描述,案情脉络彻底清晰。   在不当心被白鼬喷过一脸不可描述之后,我们粗神经的沃娜公主清理完项链就把这事忘了。   那么多天过去,气味早就挥发完了。平时佩戴闻不到任何异味,但不代表那些缝隙里就没有残留。   于是在某一天她锻炼的时候——可能是骑马,可能是弯腰或者别的什么运动——那些残留物和雾中的某种植物香气产生反应,导致包裹宝石的金属框架松动软化,宝石就在这过程中脱落掉了。   很清晰,也很简单。   根据夏依冰的指点沃娜很快在后院里找到了宝石,但查清真相前恐怕谁也想不到是这么回事。   “她由此对你另眼相待?”   希茨菲尔弯起眉眼。   “通过这件事记住你,然后发现你长的挺和口味,所以就开始纠缠你了。”   “这不好笑!”   夏依冰有些气呼呼的。   希茨菲尔表现的越是轻松,她就越感觉不舒服。   难道她都不在意吗?   那她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夏依冰听说过,女性和女性……只算暗地里进行的话,这种关系在圈子里并不罕见。   但也不怎么“忠贞”,很多人确实只抱着玩玩的心态,伴侣换的比衣服还快。   希茨菲尔会是这种人吗?   她这方面的观念……是怎样的呢?   希茨菲尔眼神在隐秘的闪动。   她仔细打量面前的女人,目光在她的腿脚、腰腹、胸口掠过,最后停留在脸上,和她对视。   “我不在意,是因为我相信你对我做过的承诺……”   她凑近了些。   从侧边看几乎挤到女人怀里。   首当其冲的,夏依冰嗅到一股玉兰淡香。   因为身高差的原因,在紧密贴合的时候,她能嗅到的香气总是比少女更浓烈些。   谁让她一低头就是她的头发。   小说里描述恋人的发香是最迷人的催化剂。   当时她不懂,但现在,她需要强加忍耐,才能把抱住她的欲望给压下去。   “嘶——”   正遐想着,左胯传来一阵刺痛。   希茨菲尔的小手正按在那里,然后她抬头,脸上的发丝朝下滑落,显露出一金一蓝的两只眼眸。   “这里,还难受吗?”   那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她在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相比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她只关心,她的安危……   ————————   感谢:wowframe、得閑喫茶、kitt君、沉默的警醒者……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七十章 希望的种子   在安全局工作超四十年,伊森第一次以囚犯的身份做客凯文监狱。   这不是一般的监狱,里面关押的都是涉及到邪祟的重犯,甚至他很清楚连这座监狱都不是他们的终点站,因为对于维恩港这座城市的重要性来说,让他们一直待在这太危险了。   狱警对他倒是很客气,估计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他们锁好门之后伊森在靠墙的小床上坐下,想看时间去摸表,摸到空空的口袋才露出苦笑。   没有给他留任何东西,这是完全按囚犯的待遇来了。   所以未来会怎么样呢?   假如我那神秘的母亲真和毁灭之种有关,我又是她和父亲结合的产物,我的身份……那些人居然想利用我?   这样危险的我也不可能继续留在王都了吧……凯文监狱说到底只是中转站,也许明天天亮前自己就会被再次送走。   黑暗无言,外面连风声都听不到。伊森找不到任何人能交流苦闷,想睡觉又睡不着,躺在小床上辗转反侧。   直到他捕捉到……从黑暗里传来的最轻微的一种动静。   不,应该说是一种感觉。   他才瞬间从床上弹起来,身体像一只猎豹窜到阴影里,伪造出牢房里无人存在的假象。   “很好。”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的警惕性倒是没丢,那我也能省略不少步骤了。”   “局长!”伊森从黑暗里快速靠近,盯着铁栅栏后的胖男人问道:“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应该问我打算怎么处置你才对。”维尔福摇头,面庞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卜力特的事我很遗憾,但我很高兴你们其他人都活着回来了,这不容易……我相信你现在已经明白了做到这一点有多困难。”   “我是钥匙……对么?”伊森苦涩的道,“我不光流着罪人的血,甚至还流着那个东西的血……我是怪物……”   “不,你是人。”维尔福严厉的打断他,“你是怪物?那你是怎么通过这些年的体检的?你是在嘲笑我们的安检机构是废物吗?你这蠢货!”   伊森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这可安慰不了他,维尔福个人的意志也扭转不了现在的局势。   “我们讨论了很久,讨论你是钥匙的事。”维尔福继续说道,“如果希茨菲尔真看到了那些东西,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那玩意最后是由你杀死的,结果会比现在更糟。”   “真正的天灾会就此降临。”伊森说道,“长达四十年的布局,我父亲也是被他们这样算计死的……”   “我也有这种怀疑,但当年所有插手人事调动的人都死光了。”   “局长。”伊森抬头,“我不在乎这个……真的……希茨菲尔能把我抓出来,我很欣慰,也许只要我消失掉,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   “蠢货!”   哐当一声巨响,却是胖男人伸手进栅栏,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拉扯过来。   “你以为她是在干什么?就只为了阻止灾难?她还想救你的命!”   “我们所有人都想救你!伊森道尔!但前提是你自己想活!”   “我看不到希望。”伊森被吊在那个位置,面无表情,“那可是死神树……如果每一次都得防范我,我觉得维斯塔不可能放任我活到下个礼拜。”   “那就从根源上彻底消灭它!”维尔福用极轻的语气,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吐出词句。   “九级档案?算什么东西!”   “彻底消灭它!让你能安心再活四十年!”   “反正你只是‘钥匙’,不是么?只要你不是那东西本身,毁掉它——这一切就全结束了!”   “做得到才行。”伊森笑了笑,虽然心里很感动,但并没有把这话当真。   死寂林地的传说已经存在很久了,这东西往上追溯甚至能到两个世纪前。这么多年,这么多代人都无法彻底根除它的威胁,他怎么可能把希望放在这一点上。   维尔福狠狠松开他,背着双手在外面踱步。   “多年来无法解决这东西,是因为有人藏在暗处对它操纵。”   “我们就像巡林客……每天在山林里查找鬼祟,发现那东西的树苗就予以伐砍。”   “但这无法根治,只因还有一伙人在跟我们捉迷藏,每当我们离开,或者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他们就出来,重新在土里散播它的种子。”   “所以你明白吗?只要能干掉那些散播种子的人,找到他们贮藏种子的地方,把它们都毁掉,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伊森心里有些意动。   但是他不敢。   他不敢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些话上。   “天亮之前会有人把你送走。”   他猛地抬头。   “别怕……是我的人。”维尔福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在这一切尘埃落定前你不能留在这座城市,到了那儿别相信任何人,老老实实的待着,活着,你就已经在帮大忙了。”   伊森只是皱眉瞪他。   “怎么,不用蹲监狱还不开心么?”   “这件事,你和维斯塔他们商量了吗?”   “当然。”   “真的?”伊森靠近栅栏,“我怎么觉得他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   “我用我的名誉和性命担保你不会背叛,真出意外他会很开心看到我被革职。”   “……你疯了!?”   伊森用力撞在栏杆上。   “我没疯。”   “那你为什么拼命要保我这种人?”   黑暗里回荡着伊森的咆哮。   “我们的价值并不对等!”   “你是局长!”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你要对其他探员的命运负责!!!”   “你就别管那么多了。”维尔福后退两步,稍微把帽檐抬起来一点。   “算了还是跟你解释下吧。”   “你父亲当年给我上过一课,他说过一句话,叫‘如果不能竭尽全力争取每一丝希望,慢慢把它们汇聚成奇迹,这个时代就不会有希望’。”   “我们都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你也别觉得自己太特殊了。”   维尔福在凯文监狱一直待到天亮。   看门的狱警盯着晨雾打哈欠,突然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黑衣警察从雾中走来。   他一个激灵,晃醒正在打盹儿的同伴,两人共同对他们敬礼。   “早上好长官,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忙的?”   “我叫克莱那密斯,只对丹尼尔-维斯塔先生负责。”   鹰钩鼻的男人对他咧嘴微笑,“按照指示,我们来转移囚犯。”   “可以说名字吗?”   “伊森-道尔。”   狱警的笔掉到地上,转头,嘴巴张的能塞下灯泡。   “怎么了?不方便吗?”   克莱那密斯心里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是……我知道……”   狱警已经不会说话了。   “但是……伊森道尔……十分钟前巴蒂-维尔福先生来过一趟,说这个人的转移程序是他来负责……”   “你说什么?”   克莱那密斯大惊失色,一把揪起他。   “巴蒂-维尔福——他人呢?”   “还在下面!”   “带我去找他!”   一群人慌慌张张的从地表冲到地下,奔跑惊动了不少狱卒,揉着眼睛探出头,好奇他们在忙碌什么。   “伊森道尔——!”   以最快的速度跑在最前面,克莱那密斯第一个冲出楼道,整个人几乎撞在对面牢房的铁栏杆上。   他死死盯着牢房里面,隐约在床边看到一个影子。   还没来得及转移走?   稍微比之前松了口气。   只要没转移走就好。   不,应该说只要还没离开周遭十里,他都有办法把人抓来。   “早上好,克莱那密斯。”   牢房里传来一个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克莱那密斯的眼睛都瞪直了。   他开始发抖,眼睁睁看着人影一步一步的走出阴影,露出维尔福那张敦厚的脸。   “你竟敢……”   “竟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   胖男人乐呵呵的伸出手,隔着栅栏给他整理领子。   “回去跟维斯塔说,我想在凯文度几天假。” 第七十一章 变奏曲   “希茨菲尔。”前面传来敲门的声音,“梦界回廊给你的信。”   “我马上来。”   听出那是夏依冰的声音,希茨菲尔放下笔,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走到门口开门。   “你这是又熬了一夜?”   外面没开灯,她只能看到女人的胧影。对方看她就清楚的多,她脸上的疲惫应该展露的一清二楚。   “不是跟你说了这些东西我来查么?”   把信塞给少女,夏依冰挤进屋子,走到桌子前看着摆满的一大堆书籍资料。   随便翻了翻,果不其然都是关于维恩港的发展进程史。   她还真打算用这种方式找出旧王党么?   安全局都没头绪的东西,还是不要对这些黑市能买到的书抱希望吧。   “我没完全指望它们。”希茨菲尔一边拆信一边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而是说……就,每次你在破案的时候,就是你突然感觉你能抓住什么线索的时候,那个线索并不是凭空出现在你脑海里的。”   “你是想说它是有积累的,在前面就被我们了解过。”夏依冰打断她,“所以你要看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做积累,防止该跳那种感觉的时候跳不出来?”   “没错。”希茨菲尔回给她一个欣慰的笑容。   因为熬了一夜非常累,她没戴眼罩,头发丝用发卡别着防止阻挡视线,完整露出了两只眼睛。   夏依冰第一次见到她这个发型,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那你也不能不休息啊。”她看了眼床铺,床单被子都整整齐齐,还是她帮少女叠好的样子。   “不眠症是睡不着,不是不需要休息。你哪怕闭着眼睛躺一会,也比三四十个小时不间断翻书更有效率。”   “我知道……但,我可能是太投入了。”   希茨菲尔又傻乎乎的对她笑笑。   “本来想着看一会就休息的,结果看入迷了,等意识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真是个笨蛋。   夏依冰又无奈又心疼。   她当然知道希茨菲尔为什么这么拼命。   是为了伊森。   从贝伦坦王子的宴会归来已经两天了。   他们所有人这几天拼命奔波,找关系打听,全都是为了能尽快将伊森给救回来。   “我还给你买了早餐。”   夏依冰将一个冒热气的油纸包摆在床头。   “是什么。”希茨菲尔从信纸上抬头,抽了抽鼻子。   “怎么闻起来不像煎肉饼?”   “你天天熬夜还想吃油炸的?这是蜂蜜面包,比煎肉饼贵!”   “但煎肉饼是辣的啊……”希茨菲尔顿时垮起个小脸,“我不想每天早上都吃甜食。”   “嘿!这可由不得你!”   有些艰难的啃着面包,希茨菲尔怀疑这是女人在用这种方式报复自己。   “信里写的什么。”夏依冰看向她膝上的信纸。   “普丝昂丝找我下去一趟。”   “关于案情的?”   “不,是关于在梦城开课的事。”   ……   再次抵达幽深走廊的尽头,希茨菲尔按照规矩在门上敲了三下。   “进来。”   推开门,不出意外还是熟悉的情景——黑袍侏儒站在垫高的凳子上摆弄烧杯,各种玻璃管的器皿里充斥着一种粉红色液体。   “你不提醒我,我真要把这事忘了。”少女走到对面坐下,看向面前的大肚子器皿。   “这是什么。”   “巴什血兰的萃取液。”普丝昂丝回答,“应该不用我进一步解释它的功效。”   “‘能让意志坚定的人更坚定,让被蛊惑的人回心转意’。”希茨菲尔念出夫人笔记里的一行句子。   “我一直以为那是夸张……它其实就是个提神剂吧?”   “差不太多。”普丝昂丝点点头,“你确实很有天赋,我在考虑要不要也收你当我的学生。”   “现在恐怕不太方便。”希茨菲尔婉言谢绝,“如果能把死神树的麻烦解决掉,我很乐意。”   她这些天看的东西不光是维恩港的发展进程史,还囊括了各种民间传说——都是关于萨拉王室的。   毕竟要和贝伦坦王子持续打交道,身份立场就很关键。   她现在差不多算是中立的,王子愿意和她交流。但如果成了普丝昂丝的制香学徒,有这层关系隔在中间,贝伦坦可能就不会再见她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普丝昂丝淡淡问她。   “我是无所谓,但那些学生……他们一直在念叨你。”   我有那么受欢迎嘛?   希茨菲尔有些意外,她以为她在梦城的经历对大多数人——可能包括她自己来说就是一段梦,没想到有那么多人还惦记着她。   “老规矩,每周五晚上来上课,或者你自己改时间也行。”   递过来一份油墨合同。   “待遇是每周6000歌利,一门新课,关于舆论对社会心理的影响,课题你自己定,没问题就在下面签字。”   两边算是知根知底,普丝昂丝也不跟她啰嗦。   这个待遇和时间安排都是没问题的,条文也远比现代合同简洁的多。   希茨菲尔很快看完,干脆的签字。   “你可以走了。”   普丝昂丝立刻说道。   真是像抹布一样被用完就丢啊。   嘴角抽抽,希茨菲尔不得不主动开拓话题。   “那个,女士。我想咨询下,就是你是否知道一些外界难以获取到的,关于贝伦坦王子,还有沃娜公主……”   “是不是还要包括特尼则王子,冈特王子?”普丝昂丝不客气的打断她。   “我觉得你不该操心这些,侦探就好好查你的案子。”   “但这就是案子。”少女反驳,“……虽然和政治粘的深了一点。”   “只是一点么?”普丝昂丝反驳她的反驳。   “你想清楚了,牵扯的太深可能会让你粉身碎骨。”   她不说话了。   “我是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   普丝昂丝转过身去摆弄瓶瓶罐罐。   “但如果我是那种会轻易透露秘密的人,你觉得他们会让我活到现在?”   “我只想要一点提示。”希茨菲尔还没有放弃。   “一点就好!”   普丝昂丝动作顿住,回头,兜帽阴影里射来两道凌厉的视线。   希茨菲尔直视阴影不动摇,口水都不咽。   “《古神之影》。”   “《西辛那的遗迹》。”   “如果你能找到这两本书……”   “非常感谢!”   希茨菲尔跳下椅子,对她深深鞠了一躬。   “……这种事你不该来问我的。”普丝昂丝摇头,“茹斯-年轮知道的绝对比我更多,她可比我自由多了。”   希茨菲尔笑了笑没有接话茬。   她总不能说……她不清楚树人族会偏向哪边,在彻底确定它们的立场之前不太敢直接去找年轮。   不过普丝昂丝这种人,她不会轻易给人建议。   既然提到了,那或许她是该抽空去一趟图书馆。   嗯……   就让马普思给她引荐好了。   她对斗篷人再次欠身,考虑回去就和戴伦特商量这个事情。   “铛铛铛铛——”   上方传来一阵噪音。   抬头,她看到在天花板上挂着一枚铜铃。足足有一颗足球那么大,铃声非常干燥刺耳。   它连接着一排依附在墙壁上的青黑管子,这些管子在距离桌面不到十厘米的位置汇聚到一起,撅起来的圆形洞口让她想到了快用完的,被挤的瘪瘪的牙膏管子。   轰隆隆——   管子在震动。   希茨菲尔惊讶的张嘴,看到从最下面的洞口里飞出一张捆好的卷轴。   普丝昂丝一把接住它,把它打开看了一眼。   “你可能不需要去找资料了。”   “什么……?”   “自己看。”   卷轴腾空飞过来,希茨菲尔赶忙接住。   羊皮纸展开,她看到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   [即日起,撤销、停止巴蒂-维尔福之全部职务。改由冈特-阿斯芬-萨拉暂代国土安全局局长一职。   特此通知。   向你敬礼。]   ————————   感谢:叹气佳人、碎叶雾、第二噩梦、遠山まり……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七十二章 背刺   从升降梯出来,按照原路返回临时休息室,希茨菲尔推开门就看到十七小队一群人围坐成一圈,每个人都眉头紧锁。   看来他们也知道消息了。   她想。   “希茨菲尔!”马普思-戴伦特一边吃肉馅饼一边和咖洛和托雷士激烈的争论什么,听到开门的动静后立刻叫道,“那可怕的女人找你干嘛?”   “她再怎么说也是100%的人,我不觉得她很可怕。”希茨菲尔淡淡讥讽他一句,暗中警告他别那么跳脱。   戴伦特眉毛一扬,“看来是好事情了,她找你去当教授?一周给你多少钱?”   希茨菲尔没理他,看向沉思的其他人,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身后走廊里再次传来脚步声。   夏依冰也听到了,她立刻从思索中惊醒,抬头正看到少女跳进来后退到一边。   几乎就在她这么做的同时,一队黑衣警察簇拥着一个留长发的青年和一个灰绿色头发的精瘦老男人走到门口,后者大声咳嗽了一下。   所有人都惊醒过来,后知后觉的看向门口,一直到他们听清夏依冰的话:“还不快给殿下行礼!”   “不用了。”长发青年,也就是冈特-阿斯芬-萨拉摆摆手,让这些站起来的人把话语憋了回去了。   “我知道你们肯定很意外发生了什么……我也很意外,但事实就是这样的,巴蒂-维尔福放走了重刑犯伊森-道尔,证据确凿——他亲口承认的,如果他是给逆日葵们帮忙渗透影狮的头目,我无法想象,我们当中到底还有谁能信任。”   这是新官上任,要开始烧火?   希茨菲尔默默盯着这位王子。   身材高大,面容俊秀。忽略身材只看他的侧脸第一眼可能把他当成女人,但当他的正脸转过来时就不会了,他的眉毛非常浓密,只会给人俊秀的感觉。   特尼则王子玩世不恭,贝伦坦王子过于老派,冈特王子……从这番话能看出是个性格严谨,做任何事都一丝不苟的人。   “抱歉殿下。”扎菲拉说道,“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意思很简单。”冈特看了他一眼,“既然维尔福可能在这些年安插伊森道尔这样的棋子到安全局的队伍里,安插其他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在我彻底执掌这个部门之前我要确认里面都是我真正的同伴,所以从今天开始安全局启动内部调查,直接由维斯塔负责此事。”   “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伊森道尔是逆日葵的棋子。”夏依冰强忍怒火说道,“他在这里待了四十年!一直矜矜业业!”   “希茨菲尔小姐的分析你应该已经听过才对。”旁边的灰发老男人出声了,还是在审讯时听过的阴柔声音,“他和种子有关,他可能就是为此而存在的,那他安稳渡过几十年难道不可以称之为‘蛰伏’吗?你又有什么证据表明他是无罪?”   “我们都是吃这碗饭的,探员。”他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这件事牵扯到九级档案,那可是一不当心就会毁掉一整块地界的东西。在你们去埃尔纳克镇的时候应该就有人给你们暗示过这件事只能抓错不能放过,你们对费尔-劳伦斯就是这么干的,怎么轮到伊森-道尔的时候却犹豫了呢。”   得意的看着一群人脸色越来越黑,维斯塔总算出了两次审讯失利的一口恶气。   冈特王子新上任,他就是除维尔福外局里职务最高的人。再加上他在政法界拥有超然的地位,曾经又当过冈特的老师,被立刻委以重任再正常不过。   希茨菲尔蹙起眉,有些不爽。   你站在道德的高地上随地大小便——这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我也捎上?   才刚得到权力,就要开始在这个团队里搞分化了?   “费尔-劳伦斯和伊森是不同的。”她用平静的语气打破沉寂,迫使所有人目光看向这边,“在我们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他已经显露出很明显的疯狂征兆,我们决定追捕他是为了防止事情进一步恶化,但伊森不同。”   “尚且没有明显的证据表明他和人类有任何区别,我相信你们已经给他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他是怪物。而即使在最糟糕的结论里他想成为逆日葵的棋子也需要直接触碰毁灭之种的载体,只要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四十多年的探员生涯表明了他没有危害。”   “你是在给罪犯做辩护么。”维斯塔盯着她,面色不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少女再抓取拷问的意思。   他刚才那番话确实在分化这个小团队。   房间里的势力太驳杂了……十七小队属于安全局,希茨菲尔是半个自由人,戴伦特为图书馆效命,另外三人又来自教团。   他非常不喜欢这样的队伍构成,哪怕是教团的人来插手,要帮忙保护希茨菲尔,他也认为这是对他权力的一种侵犯。   所以得拆散他们,那番话捎上希茨菲尔就是在给她示好,她应该能领略他的意思。   但他没想到她居然拒绝了!   她不会对巴蒂归来还抱有任何希望吧?   “你只需要回答我三个问题。第一:伊森道尔有没有哪怕一丁点可能腐化。第二: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不是该抱最大的警惕。第三:你们是否认同王子殿下对我的任命。”   和维斯塔玩弄话术是毫无意义的,他能精准切中他们的要害,抓住一丁点优势无限扩大。   包括夏依冰在内,十七小队没人敢在这时多说什么。   对方都拿王子当令箭了,他们怎么敢在这时反驳?   随便一句话说错,一顶“违逆王权”的帽子恐怕就要扣下来。以维斯塔的风格很可能直接命人将他们拿下,局势会比现在更糟。   所以还不如保持沉默。   先沉默吧。   然后走一步……再看一步。   托雷士眉头一皱就想反驳,还是赛博特拉住了他。   他们怎么说也不是这个系统的,和维斯塔冲突……没有必要。   “巴蒂一直希望你们能在一起活动,不排除你们当中还有他的人。”   维斯塔满意的看着一群鹌鹑。   “处于安全性的考虑,我决定临时拆散你们。”   “十七小队打散混入其他队伍重组,暂时执行巡逻任务。”   “而你,艾苏恩-希茨菲尔……”   他阴沉的目光扫向少女。   “你就和克莱那密斯一起吧。”   “正好他们也对神蚀者的能力有所研究,配合的好,你们可以尽快将那伙窃贼抓出来,这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等等。”   希茨菲尔几乎已经无法忍耐他的嚣张,要豁出去来讥讽他了,但她没想到有人比她动作还快。   嗯?   她惊讶的看向发声源,没想到那居然是……冈特王子。   “十七小队的安排我觉得不妥。”   “其他人打散编制,这个随你,但夏莎探员多年担任队长职务表现出色,我打算临时提拔她为代理副局长。”   “而且光克莱那密斯那些人负责保护希茨菲尔还是太单薄了。既然雷德团长派了这些人,我不认为应该强行拆散他们。”   “殿下!”维斯塔震惊的看向青年,难以置信会是他背刺自己。   希茨菲尔却双眼一亮。   这明显是要制衡维斯塔的权力。   好消息,看来这位冈特王子也不是个草包。 第七十三章 借权   维斯塔集团给自己的定义——或者夸张点描述,说“人设”吧,就是像皮蓬曾经吹嘘的那样,百分百的忠于王权。   这种定义使得当一位王子对他下命令的时候,无论那个命令多令他难以接受,他都必须无条件服从。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很不甘心,但他只能低头:“好吧……一切遵照你的意思。”   到底是做过老师,他有资格不用敬语。   然后他恶狠狠的在房间里扫视一圈,说道:“你们就在这待命吧,克莱那密斯很快来和你们交接任务。”   他率先退走,那些黑衣警察也开始离去。   他们没有全部离开,因为冈特王子还站在原地。   “希茨菲尔和我出来一趟。”长发青年说道,“还有夏莎局长,我有事情给你们交代。”   出来后,在幽暗又狭窄的走廊里,夏依冰有些急迫的说道:“殿下……我希望依然能看护她……”   “别急,探员,别急。”冈特王子抬起一只手,“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在完全倚仗他,我对安全局有太多不熟悉的地方,早期管辖还是以稳定为主。”   所以他才决定把这个女人提拔为临时副局长,这样一来,她在职务等级上和维斯塔就平等了。   这是最明显不过的分权手段了,冈特知道自己的态度有多明显,他也不怕被维斯塔看出来生气,毕竟现在王都的局势比较紧张,说人人自危肯定是夸张,但确实所有人都被怀疑过,有不少大贵族近期都被燧石骑士团或安全局闯入庄园调查,他们和王权的关系开始变得剑拔弩张。   这种局面下别说会得罪维斯塔,就是送掉他的命,他也得维持局里的稳定。   一个稳定的秘密警察部门对于维持局势平稳也是很重要的。   燧石骑士团确实是比他们更强大的战斗力,但就像事态有轻重缓急,总不能一上来就动用他们。   这是个冷静、理智、务实的人。思路和做事有很明显的军人风范。   每一颗扣子都一丝不苟的扣上,走路姿态刻板严谨,总是习惯性的去按腰侧左边……那里应该曾有一把军官佩剑。   安全局内部有布防系统的大致资料,但她从未听说有王子参军。这种程度的保密性,只可能是灰烬军团。   第一师团和第三师团都不在王都附近。   那就是第二师团。   搞不好他前阵子就守在埃尔纳克外围,时刻准备着开炮把自己炸成飞灰。   希茨菲尔做出判断。   夏依冰说当今的萨拉王有六个孩子,她已经先后见过特尼则、贝伦坦、冈特王子,沃娜公主也以一种另类的方式认识,只剩下大王子纳里斯和小公主希露没有见过。   果然,牵扯到旧王党的案子水很深,平时难以见到的角色一个个的跑出来,连萨拉七世都不放心将安全局给维斯塔打理,居然还要派一名王子空降过来……   她心里感慨着,虽然已经观察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却并未像面对贝伦坦或沃娜时那样开口卖弄。   情况不一样,她推测这么做只会招致冈特的厌恶。   “……所以如果你不希望你们被他调遣的团团转,那你就得坐好这个位置。”   那边,冈特对夏依冰的吩咐已经结束,“你明白么?夏莎局长?”   “是的我明白。”夏依冰点点头。   她很清楚,不光是希茨菲尔,连扎菲拉那些人也需要她坐稳这个位置来限制维斯塔,否则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随时有可能找借口对他们施加审判。   但这样一来,她就被迫要和少女分开了。   有些担忧的看向旁边,她不确定……在这种紧张局势下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好选择。   “有阿斯芬和马普思保护我,不用担心。”希茨菲尔简单说了一句,主要还是盯着冈特王子。   “您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呢,请吩咐吧。”   “嗯?”冈特一愣。   他没想到这个女孩会如此干脆,心里对她的印象分又提了一些。   希茨菲尔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他确实喜欢简单直接。   “我没有阻止维斯塔把你划给他的人用,你心里可能有怨言,但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去等你完全掌握那份力量。”   “这意思是……”   “咆哮之书,还有那些断剑碎片。”冈特竖起一根手指,“你身边的人我不会动,除了提走她帮你们稳着重心,其他人该怎么保护你还是怎么保护你……但你必须在接下来配合维斯塔的人尽快找到这两样东西。”   “它们很重要么。”   “非常重要。”冈特眯起眼,“关系到和平。”   “是因为旧王党?”   “你应该只是一个侦探吧,希茨菲尔。”王子看了她一眼,“如果你不想粉身碎骨的话,最好还是别牵扯太多。”   这就是默认了。   希茨菲尔很懂进退,她没有再说什么,以免招致冈特的不满。   “局里的织梦师会全力配合你们。”冈特继续道,“西绪斯博士还有普丝昂丝女士都会帮忙,你们这段时间就集中做这个,出结果越快越好!”   “殿下。”看到他转身想走,希茨菲尔抓紧叫住他。   “怎么?”   “我想问问,关于维尔福……”   “哦!”冈特露出了然神色。   “你们之前应该关系不错,但维斯塔对他的指控都是真的……很抱歉,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那他现在是在?”   “凯文监狱。”冈特轻叹一声,“能不能出得来只能看命。”   “还有一件事。”   “直说。”   “您应该已经了解过我的资料。”希茨菲尔收在袖子里的手紧张攥起。   “我的能力是……和梦境有关,我可以同步一些噩梦,从梦里去获取信息。”   “是的,我知道。”   “那您应该很清楚‘知道的更多’对这个能力有多重要。”她立刻补充道,“只有足够多的信息才能堆积出更多的噩梦,我才能以此为基点去撬动真相。”   “……直接说你要什么。”   “我想要殿下的签名。”希茨菲尔“图穷匕见”。   “我会去一趟图书馆,我需要您的签名来调取一些……相关书籍。”   普丝昂丝确实没有直接建议她用这种方式取巧,但这不代表她听不出来那番暗示。   正常人是没有资格在那栋大楼高层调取资料的,哪怕希茨菲尔是荣誉会员,她调取的资料,其对应的权限级别也不能超过她的会员/探员等级。   更别说普丝昂丝提到的两本书光听名字就不一般,她怀疑自己根本找不到,有借力的机会干嘛不要。   “只是书么。”   沉吟了一会,冈特点头。   “我会给你一封信,里面会授予你借调九级以下档案的临时资格。”   “九级以下……”   “别嫌弃,我本人也就只有这个级别的权限。”   看来最高的十级权限,整个维恩港拥有人的屈指可数。   看着他的背影,希茨菲尔默默思考。   连王子都只有九级,十级应该对应的是萨拉七世,以及年轮,教团教宗那个级别的人。   “艾苏恩。”   旁边传来一声呼唤。   希茨菲尔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被紧紧搂住。   对方抱的太死,她有点窒息,怀疑夏依冰想把她揉到自己身体里去。   “谢谢你帮我问那个问题。”   过了足足一分多钟,女人才松开她。   她指的是维尔福。   那个问题其实是她该问的,但作为本就属于维尔福这一派系的人,在冈特王子原先并不准备重用她,提拔她只是为了制衡维斯塔的情况下,这样直接的去问已经失势的前上司……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希茨菲尔无疑看出了自己的纠结,所以她直接帮她问了。   当然了,抱的这么紧,这么久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我都知道。”   希茨菲尔默默在心里叹息,清楚她这番举动是对自己不舍。   接受了新职务,两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必须分开。   “这也是一种新体验不是么。”   她也抱紧女人的腰。   “放心。”   “我自己也会注意安全。” 第七十四章 进展   安全局的权力调动效率极高。   上午出任命,中午所有人就接到确切的命令。   扎菲拉去训练营当教官。   格瑞姆外派做巡逻任务。   再加上伊森出事,夏依冰上调,一时间,整支十七小队彻底分崩离析,就只剩下皮蓬一个人还守着少女。   他能有这种待遇显然和他的能力无关,单纯因为他本来就是维斯塔的人,调谁滚蛋也不能调他。   还好教团三人组没被驱逐,托雷士、赛博特、咖洛仍能留下,再加上“官方搭档”戴伦特和暗中保护的阿斯芬,希茨菲尔尚且有不少安全感保留下来。   但维斯塔也不会让他们太轻松。   克莱那密斯的团队很快进驻过来,他本人取代夏依冰,成了这支临时小队的队长。   “剪刀。”   “镜子角度。”   “温盐水冲洗,准备关腹。”   任命调动的第三天,希茨菲尔在其他人的陪同下来到污染检验司,还没进门就听到一连串冷酷的命令。   进去一看,大厅缩着几名便衣,在不远处——也就是大厅的里面一半被空了出来,那里有一副摆在平车上的担架,紫毛挑染萝莉西绪斯正踩在垫脚凳上,指挥一群医生做急救手术。   她给戴伦特使了个眼色,木人立刻发挥自己的天性凑到那些便衣跟前,过了一会儿他回来,“都是在战斗中受伤的,和你们那天情况类似。”   他指的是希茨菲尔曾经在靠近博物馆的街道遭遇邪徒攻击的事。   “维恩港怎么会有这么多邪徒?”赛博特龇牙感慨着,“这已经是三天内的第六起了……”   看起来可能不算多,但要知道,从他们接受任务来安全局进驻,到现在总共也才过去三天。   前面可能还有更多,那这个就太不正常了。   “没什么不正常的。”托雷士哼了一声,“这些混蛋很明显是要针对王都搞事情,这才到哪?”   他甚至怀疑,那些大摇大摆闯进来的邪徒都是幌子,是为了吸引走秘密警察的注意力。可能到了最后关头一锤定音还是得教团出手。   教团系统比其他系统更高贵……他从来不掩饰这份认知。   希茨菲尔没有打扰他们,就默默站在一边等候。   一直到手术做完,目睹他们对西绪斯深深弯腰鞠躬把平车推走,她才带着四个人走上去,“直接在大厅做很容易感染。”   “你还懂这个?”红毛小护士律希尔正在帮忙收拾器械,闻言惊讶的抬头看她。   “略懂。”希茨菲尔毫不谦虚。   都是熟人,她也没必要装洋相。毕竟她很清楚她的认知确实是对的。   萨拉的医疗体系相比地球的同年份可能是先进的,从那些止血手段、以及温盐水就看得出来,这能极大提高手术过程中患者的平稳状态。   但是这里还没有无菌手术室的概念,开刀手术会把人体最重要的保护器官——皮肤切开,娇嫩的内部组织直接暴露在空气里,这个感染的隐患是极高的。   “我们有手术室,但情况紧急的时候不考虑那么多。”西绪斯从凳子上跳下来,“你是来做理疗的吧?别废话,抓紧跟上。”   她没把希茨菲尔的建议当真。   刚才那个人,说句不客气的,换做别的医生,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直接判死刑了。   现在能救回一口气,除了她手法高超还有患者本身运气的因素,这时候谁还关心感染不感染,没有那个闲心思了。   希茨菲尔也没有纠结什么。   以时代的条件,手术室和走廊中间能有个消毒隔间就已经不得了了,无菌手术室哪怕在2000年都没能普及,她也就是提那么一下。   理疗过程没什么特别。   和第一次差不多,就是辅导希茨菲尔进入梦界,努力从可能窥见的噩梦里查找线索。   但没什么收获。   别说噩梦了,希茨菲尔的感觉就是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眼睛一睁一闭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我听说你们也每天去红发克里斯,怎么样?织梦师那边有进展吗?”   希茨菲尔摇了摇头。   “要我说你们就是在浪费时间。”西绪斯实在忍不住抱怨,“那个笨蛋在瞎搞!哪有技术还不成熟就寄予厚望的道理?”   如此辱骂一位王子……希茨菲尔嘴角翘翘,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几天确实把她折腾的够呛。   红发克里斯和污染检验司两头跑,时不时还要被克莱那密斯那家伙跟着,和他相处的感觉着实糟糕。   相比侦探,她感觉这几天自己更像是一位病患或犯人。她也根本没机会接触多少外界信息。   但好在今天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克莱那密斯给她定下的指标就是三天。三天内如此高强度的检查都查不到线索的话,她就可以申请外出——理由很充分:查找资料。   冈特王子的推荐信早就送来了,有这个在手,不光可以进入高层图书馆,维斯塔也没法把她关在地下。   告别喋喋不休的暴躁萝莉,希茨菲尔带着人跑到内部审务司,在一间办公室外面轻轻敲门。   “进来。”   维斯塔正在批条子,说话的同时头抬了下,发现希茨菲尔推门的动作几乎和他说话同步。   这说明她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有没有这句话,她都要进来。   “第三天的检验结果也出来了。”希茨菲尔没管对方阴沉的脸色,将那份信取出来放在桌上。   “您知道的……如果一直这样毫无进展,冈特局长会很不高兴。”   她着重强调“局长”一词,并用明显的动作扫了眼旁边的小铁牌子。   [丹尼尔-维斯塔]   [内部审务司司长]   [萨拉国土安全局代理局长]   “滚出去。”银发老者用阴柔的嗓音低吼。   “维斯塔代理局长……”   “滚!”   拿着信出来,希茨菲尔终于忍不住翘起嘴角,对等在外面的其他人笑着道:“我们可以去地上了。”   “太棒啦!”   咖洛发出一声欢呼。   安全局的地下总部,总体条件不能说差,但确实太阴暗太封闭了。   正常人在这里待久了都会喘不过气,更别说咖洛这种性格,他第一天就受不了了。   天色已经很晚。   但一方面希茨菲尔着急找书,一方面咖洛迫切想呼吸新鲜空气,一群人决定立刻动身。   再度出来的时候,他们看到通道口堵着一个人。   是皮蓬。   他戴着一顶黑色呢帽,穿着深黑色的厚重大衣,几乎把整张脸挡的严严实实。   看到他们出来,他转过身子,把帽子抬高一点。   “那个……”   “我必须要和你们一起……”   “这里不欢迎叛徒。”   不等他说完,戴伦特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他。   “你可以不要脸继续跟着,但别指望会有人理你。”   “好吧。”   皮蓬知道这就是他们的底线了,他对这这一结果早有心理准备。   “我就老实跟着,尽量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经过他的时候,赛博特额外朝他看了一眼,感觉这个人真是倒霉。   在她看来只要都效忠于王权就不存在什么叛徒的说法,皮蓬只是和这些人体系不同。   照这样看,她属于教团,戴伦特属于命运之轮,本质和皮蓬是一样的。   但谁让他上司是维斯塔呢。   如果只有埃尔纳克镇的经历,这些人应该不会多讨厌他。   但他要给维斯塔当狗,这个矛盾就……难以调解。   希茨菲尔没理后面,她和戴伦特并排走,从坐上车到抵达目的地,一路都在聊年轮的事。   下车之后她抬头张望,看到图书馆的大楼被淹没在一片狂暴的风雪中。   银装素裹,耳边尽是风声在呼啸。   希望能有所收获吧。   她把手伸进口袋里,确认信件还在,迈动脚步,开始小心翼翼的爬结冰的台阶。 第七十五章 太阳的香味   风雪天,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希茨菲尔一行人爬上台阶,推开台子上的图书馆大门,有些惊讶的看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吧台后面都空空如也。   “什么情况?”希茨菲尔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搭档。   “不清楚。”戴伦特摊手,“我……我还没来及联系他们呢!也许有人过生日?他们去给他庆祝去了?”   这还真是充满他个人风格的猜测。   其他人面容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扭曲,咖洛最直接,丝毫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戴伦特虎着脸,看上去很不高兴,“我说了我们可以明天来,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和他们约好……你非要这么急,现在又问我这种问题……”   “安全局。”希茨菲尔走到吧台前,用力在上面敲了两下,“有人吗?……马普思-戴伦特的小组回来述职。”   没有任何回应。   和之前几次来完全不同,连树根纠缠的动静都听不到了。   无奈,她继续把目光转向戴伦特,然后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一样低头观察,发现脚下的木地板,那上面的木纹迅速活动过来,犹如光学迷彩般在原地显现出一个纤细的影子。   “阿斯芬!”她惊讶的叫道,“我以为你已经彻底不在了。”   “就算我不是人,你这种说法也太失礼了。”阿斯芬嘴角下瞥,然后看了看空荡荡的一层大厅,好像也有些疑惑不解。   “真奇怪……”他语气凝重,“地下一点感应都没有,根须网络也没有回应,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会不会是她想避嫌。”托雷士猜测,“如果树人族还没确定要站在哪边的话,贸然支持我们的调查行动肯定会得罪一方人,它们要是聪明一点……”   “不可能。”阿斯芬打断他,“你把我们看的也太低贱了,我们可不是骑墙党,树人族由始至终都是为正义而战。”   “那就是说。”赛博特修女试探问道,“如果我们能找到证据,有旧王党的人勾结逆日葵,犯下了近期的一系列罪行,他们就会彻底倒向我们这边?”   “倒向谁?你们这边具体指什么?”阿斯芬不客气的反问她。   “呃……”赛博特一时说不出来。   “不要以为知道点东西就可以随便发表政治言论。”人偶继续讥讽她,“你们这些人还差得远呢。”   “别吵了。”希茨菲尔微微蹙眉阻止他们。   她知道阿斯芬是什么意思:就算找到证据证明旧王党和埃尔纳克镇的灾难,和收容物的失窃有关,树人族也不可能有任何表示。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旧王党和旧王血裔没有直接关联。   就算铁证如山,对方有一万种方法把锅分出去。只要不能证明这一切是旧王血裔指使的,树人族对他们的庇护就不会改变。   只不过她也不会在这里解释。   赛博特好歹是经历过生死的伙伴,阿斯芬的斥责已经让她有些尴尬。自己要是解释了就进一步证明她对政治无知,未免有些不给面子。   直接岔开话题就好。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将那封信拿出来,“殿下给的可不是永久资格,也就只有我拜访的这一天可以查阅,难不成还要再回去?等马普思联系好了再去找他要一封信?”   “那就太耽误了……”阿斯芬接过信,抽出信纸看了看。   “直接上楼吧。”他把信件收到自己怀里,“有我佐证,事后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不相信图书馆里没有任何防护,觉得一定有人在窥视他们。   有他担保,希茨菲尔就不客气了。   但他们很快发现,就算没有任何阻力,可以在整栋大楼来去自如,想要查找两本书也不容易。   “这里每层可能有几百万本书!”刚找完二楼,托雷士就吐着舌头开始抱怨,“这样下去要找一年……没有更省事的办法吗?”   几百万本太夸张了,但几千本,甚至万多本还是有的。   所有人再次看向队伍里的两位“非人”。   戴伦特一怔:“看我干嘛?”   阿斯芬则直接转身走到吧台处,把摆在上面的一本笔记挪开,露出桌面上的一个洞口。   希茨菲尔跟过去,看到他摘掉手套,把右手捅进那个洞口,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有植物根须在疯狂滋长。   “这本来是只有每层的管理员才有的权限。”阿斯芬无奈道,“真麻烦,我感觉我要吃处分了。”   “上去吧,这层没有。”   那个洞里是连接着一整层书库的信息网吗。   希茨菲尔很是新奇。   简直就像真正的网络一样,树人族的黑科技还真是不少。   有阿斯芬不断“入侵”每一层的书库信息网,他们查找资料的速度就像从石器时代飞跃到了新世纪。   “有了。”   六楼,又一次入侵根须网络成功,阿斯芬顿了下,吐出截然不同的答案。   “古代文史区,第六排书架往里走,左边从坐柜一层往上数第四排,找找看,应该在那。”   戴伦特按照他的指示找过去,很快拎着一本中等大小的书跑回来。   是《古神之影》。   希茨菲尔看清封壳。   普丝昂丝提点的两本书,其中之一。   封壳是深黑色,用料是硬化的皮卷,装订线和封面字母都是暗金色泽,这在所有种类里都称得上是精装本了。   “书名倒是很大气。”戴伦特走一路翻一路,已经先把大致内容过了一遍,“但就是说的一些古代怪谈而已,有些甚至都不能证实。”   他把书递给希茨菲尔,“我不认为这东西有什么价值。”   从它被收容在第六层就能看出来,图书馆本身也没多重视。   “这里真的是越往上收藏的书就越宝贵么?”   希茨菲尔翻书的时候其他人在旁边聊天。   “大概是吧。”托雷士道,“我也没上去过……只是听说过是这么回事。”   “那万一这里失火了,或者被邪徒打进来怎么办,岂不是会损失很多重要文献?”   “不清楚,不过我还听过一个传闻,就是真正重要的资料都有备份,原本根本不在这儿。”   希茨菲尔没管他们。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书里。   没有引言,没有导读。   大致翻了翻,就是以古老的记述方式录入了多篇怪谈传说。但从每一个大章节的注释能看出来,很多传说都和历史有关。   这本书一共有六章。   分别为《湖边怪谈》、《热月节》、《感染者》、《魔蛇》、《美食家》、《太阳之香》。   看起来好像确实不太靠谱的样子。   希茨菲尔心中腹诽。   虽然从注释里看有和史料联系起来,但就像你不能因此就判定《天龙八部》是真实的历史,这些故事真实性实在要打不小的折扣。   普丝昂丝怎么会介绍这样的书给我看。   她会不会是搞错了。   还是说恰巧重名,还有另一本《古神之影》在更高层?   心里疑惑。   但希茨菲尔还是决定先把它看完。   因为刚好翻到最后的部分,所以她是倒着看,也就是从第六章,《太阳之香》开始看起。   这也是个很怪的章节名。   太阳之香……太阳也有香味的么。   看到这个名字,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在上一世的双休日,早晨,她把被子抱出去晾晒,晒完后贴脸闻到的那种味道。   确实很好闻。   谈不上是香味,但就是给人一种很心安,很舒服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条件反射的把脸凑到书页当中抽了抽鼻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好像闻到了一种与之类似的,但要更浓烈些的炙热淡香。 第七十六章 古神之影   不,这好像不是错觉!   晃晃脑袋,希茨菲尔眉头蹙起。   就是有一种淡淡香气残留在书页间,一般人可能难以察觉,但她可是一名准制香师!   夫人和普丝昂丝都称赞过她在制香上的天赋,而最直观的制香天赋其实就是要有一副灵敏的嗅觉,她百分百肯定她没有搞错。   这不可能是书页本身的味道。   皮草香不是这样的,要更辛烈些。   也不是油墨味,油墨味比这更加浓郁。   再排除有一个飞毛腿能光速把书拿到外面晾晒好再摆回去这种可能——就算真的可能,现在可是大雪天哩——那摆在眼前的结论就不多了。   “马普思。”她抬起头,“你去取书的时候看到什么异常了吗。”   “啊?”戴伦特正在和咖洛聊天,闻言惊讶的转回脑袋,“什么异常?”   “比如,看到有人站在那里。”希茨菲尔试探问道,“那可能是个女人,她也拿过这本书……然后她刚把它放回去你就到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其他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向这边。   “我再确认下。”戴伦特嗤的笑出来,“你是认真在问我问题,而不是在逗我玩?”   “算了,当我没问。”希茨菲尔不再理他。   从这些人的反应就能看出来,她的猜测有多疯狂。   她自己都觉得很疯狂……其离谱程度不亚于一个现代人半夜起来上厕所,摸黑到厕所门口凝视里面的一片黑暗,怀疑会有女鬼在那等着自己。   我怎么会无缘无故产生这种想法?   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但是,这种香味确实不可能是书籍本身能产生的……它依附在书上,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翻动时沾上去的。   这是一种很高级,很高级,连她都嗅不出成分的香水。她只能凭借对香味本身的印象去模拟,本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女人的形象。   当然……只有大致的身形,她的面容一片模糊,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还是先看内容吧。   她将心神沉浸进去。   太阳的香味。   这一章的故事有点恶心,描述的是一座小镇被邪祟侵袭,里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变成怪物,但故事的主人公依然坚持对女神的信仰,最终难逃被吞噬的结局。   不过有一点引起了她的注意,就是在章节末尾,笔者模拟遇难者的内心独白时有一段奇怪的刻画。   [真的怀念,太阳的香味……]   [真想再闻一闻那些花啊……]   想了想,希茨菲尔往前翻,从第一章节开始阅读。   -第一章,《湖边怪谈》。写的是一座边境小城的相邻湖畔里出现了水怪。和第六章一样,记述者用的是第一人称。让人阅读时仿佛身临其境,共同在充斥迷雾的湖畔边展开冒险。   故事的结局主人公好像是疯了。他坚持他亲眼看到了水怪,但没人相信他,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被邪祟上身,最终在汹涌的民意中被投入火中烧死。   -第二章,《热月节》。着重刻画了一个希茨菲尔闻所未闻的节日,好像这是每一年里国家最盛大最热烈的庆典一样,比每年的新年还要重要。   这章同样是第一视角,以一名卖花少女的口吻描述了她眼中的庆典。   这女孩结局倒是不错,她在庆典上被一位大贵族看中,怎么都比继续卖花好上不上。   -第三章,《感染者》。一篇第一人称,冷酷、冷静记述自身从感染到畸变结局的日记。   和上一章《热月节》所描述的浪漫、幸福形成强烈反差。从开篇到结束充斥着浓浓的绝望。故事真实的几乎让希茨菲尔确信它发生过。   但让她既恐惧又难以置信的是,这片“日记”里描述的感染看起来更像是一种生物病毒,而不是单纯的邪祟阴影。   从感染到产生畸变只有不到一星期。   在这一星期里,记述者考虑过自杀,考虑过去找教堂和警察,但因为求生心理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他的皮肤开始大片脱落,血肉开始像马赛克一样扭曲起来,似乎可以“分解和吞噬一切有机物”。   故事的末尾他好像也疯了,但前来敲门的母亲唤醒了他最后一丝身为人类的良知。为了不让这副可怕的样子被母亲看到,以及彻底销毁这些可怕的病毒,他将酒精洒在屋子里点燃,于熊熊火焰中结束了生命。   [我诅咒……]   [我诅咒带来灾难的人……]   [愿神火能炙烤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在烈焰中哀嚎,直到时光尽头。]   默默凝视着这段收尾几秒钟,希茨菲尔再次翻页。   -第四章,《魔蛇》。   这是一篇探险记,主人公加入一个探险小队,因为一次海难流落荒岛,是在这个荒岛上冒险的故事。   因为之前每一篇的记述风格都不同,希茨菲尔也并没有太过意外。   熟悉的第一视角,熟悉的涉及到各种怪物。   她看的投入,因为确实趣味性十足。里面出现了许多她闻所未闻的古怪生物,每一种似乎都真的在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包括可以遁入阴影的猫。   拥有光学投影,能造成错视的马。   身长十多米,通体斑斓,犹如蛟蛇一般的巨蟒。   还有集群行动,能模拟成人类般直立行走的巨大蜘蛛。   写的就和真的一样……   她一边看一边摇头,觉得南辛泽的小说家没看到它真是重大损失。   但是和章节名有什么关联呢。   真奇怪。   魔蛇……   说的是刚才那种斑斓的巨蟒吗。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翻开下一页。   然后她的呼吸就停滞了。   下一页……并没有任何文字介绍。   两面纸连在一起,拼合成一幅巨大的插图。内容是在一个阴暗的洞窟里,一个巨大的人类头颅伫立在半空,脖颈拖的细长细长,犹如将一个巨人的脑袋和蛇身拼接到一起。   剧情是探险队遭遇了这头怪物,让他们惊讶的是,它居然是有智慧的,它对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必须要制作出足以让它满意的烹饪才能放他们离开。   [南特没有听信它的警告想要逃走,直接被它一口吞掉。]   [‘我已经吃腻了生肉’洞窟里回荡着它的怒吼,‘为什么要逼我这么做呢?’]   [我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只听到巨响、还有激烈的尖叫、嘶吼的声音……我只是一路往外跑,不停的跑,一直跑到沙滩上跳进海里,回过头,才发现其他人都没跟出来。]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但是,这个东西确实让我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   [同样是关于人面魔蛇。]   [关于一个,美食家的故事。]   ————————   白天还有一章,开始还债啦~ 第七十七章 美食的恩赐 还债1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眉头再蹙。   继续翻页,果不其然看到下一篇故事就是《美食家》。   合着你们还搞连续剧是吧。   那你倒是把这一篇故事写完啊。   最后逃走的那个人下场如何,他有没有逃出那个岛,他的同伴们都怎样了,你倒是交代清楚啊。   如果不去计较《魔蛇》的真实性,这确实可以当成一篇极其精彩的短片小说来阅读体验。希茨菲尔短短几分钟已经看入了迷,对这种死无对证的断章狗行为感到无比愤慨。   她再一次,用比之前更严谨的态度将所有书页大致翻了一遍,尤其仔细盯着下面的注释小字,确定它是真的没提作者。   实际上应该有六个,甚至七个作者——六篇文章的文风写法都不尽相同,如果成书是另外有人整合到一起的,那就是七个作者无疑。   “你在找什么?”戴伦特刚和咖洛嘻嘻哈哈商讨完教宗平时穿什么颜色的内衣,下一刻就看到希茨菲尔坐在吧台后乱翻书。   他觉得好奇,这么久还不够她把书大概翻完吗?   怎么像第一次拿到书一样乱翻起来了,什么情况?   “闭嘴。”希茨菲尔阴郁的扫他一眼。   “聊你的天。”   “有毛病。”戴伦特挠挠头,想不通她在发什么神经,转头继续找托雷士聊天去了。   希茨菲尔把书页翻回去,开始看《美食家》。   如她所想,这个美食家指的就是《魔蛇》末尾提到的故事。   同时这也是唯一一篇以第三人称记述的故事,主要视角放在《魔蛇》篇主人公的历史老师身上,从一堂普通的考古课切入,描述他是如何趁机用这篇故事吓到学生们的。   [‘你们都不相信我,不相信有这些怪物确实存在过。但我接下来要讲的事却是真实发生过的,我敢用的性命、我的全部财产和信仰担保,我说的没有一句谎话。’]   [斯考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面色严肃,不复他平时的和蔼可亲。学生们一开始以为他是开玩笑,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对,便一个个的安静下来。]   [‘那是个荒岛。’他的声音开始继续传播,在寂静的空间里犹如幽灵低语,‘我是亲历者……是的,我是为数不多能从那场事故中幸存下来的人。我亲眼见到了那可怕的一切。’]   接下来,这人开始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和学生描述他在荒岛上遭遇、见识的神奇动物们。   用了不少修饰和比喻词汇,看的希茨菲尔眉头疯狂上扬。   简直像在故意卖弄恐吓别人……她看不懂这有什么意义。   因为关于这些动物的描述她早在《魔蛇》篇里就看过了,虽然没有这么详细,也有一些物种是没提到的,但胜在简洁真实,她觉得阅读体验比这段更好。   搜集故事,把它们装订成整本书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两篇故事?   《魔蛇》末尾以倒叙的方式引出《美食家》,这还可以用技巧来形容,但他不觉得《美食家》太啰嗦太重复了么。   就好像是,故意要用这种方式强调,这是由不同的两个作者所记述的故事一样。   略过这种不适感,她继续阅读,很快‘斯考特’就开始描述他们是怎样遭遇到人面魔蛇的。   [‘它有比巨蟒还要硕大五倍的体型,整个脑袋就像一个火车头,原本应该是头发的顶部密密麻麻长着鳞片。’]   [斯考特说到这里的时候,整个班级一丝声音都没有。所有人连呼吸都停滞了,只知道盯着他的嘴唇,仿佛能从虚空中将吐露的词句变成画面。]   [‘这头可怕的怪物上来二话不说吞掉了我们六个人。并表示自己其实不想这样,如果我们当中有人能制作出足够让它满意的烹饪,它就会考虑放我们离开。’]   [‘所以你们干掉它了,对么。’有人问他,‘你能站在这儿给我们描述就说明你们成功了,否则——’]   [‘并不。’斯考特的表情很玩味,‘我们真的做出了最棒的烹饪。’]   [‘当然,我个人是没有这种本领的……我的烹饪水平不会比你们好多少,那是相当糟糕。但我们当中恰好有人有这种才能,他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尝试,尝试去取悦这头怪物。’]   [斯考特所描述的故事既逼真又吓人,当他说到第一、二个烹饪者因为不受魔蛇赏识直接被吞吃掉的时候,教室里传来一片惊呼。]   [‘我们当时真的快绝望了。’他说,‘但是万幸,那位尊敬的女士站了出来,她用我这辈子所见最聪慧的大脑和最机敏的应变能力就地取材,做出了一份让它赞不绝口的美味佳肴。’]   [‘于是我们就被它放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它真的是有道德的。’]   [‘那并不是被野兽伪装抽出来的智慧那么简单,它真正具备人的情感,这堪称是我见过最奇妙的见闻了,唯一的遗憾是没人相信。’]   [故事讲到尾声,教室里的氛围才缓和过来。]   [我也终于松了口气,将对故事的信任彻底抛诸脑后……]   嗯?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忍不住瞪大眼睛。   我也松了口气?   我?   原来这篇故事仍然是第一人称,只是故事的主人公,“我”,到最后关头才出头露面?   这个我到底是独立在这篇故事的呢,还是和上一篇故事有所关联,其实就是《魔蛇》篇的主人公……?   希茨菲尔一边思考一边翻页,重新把最后一个章节看了一遍,总觉得这本书里记述的内容没有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想到水晶海的经历,她尝试着给书本挑出各种词组字母排列解密,但最终依然一无所获。   很多谜团啊……   她皱眉沉思。   首先是,这些文章排列组合到底有没有规律。   如果都是不同的作者,《魔蛇》篇和《美食家》篇的作者看上去又像是同一个人。   如果规律都是描述灾难,《热月节》篇又和整部故事集格格不入。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故事多多少少都提到了太阳、火焰,还有花朵。   这些名词在每一个章节里都出现过。   要不要试试笨方法呢。   她思索着。   所谓笨方法,就是从‘斯考特’这个人名着手调查。   有人名,有职务,注释里有记录精确年代,如果历史上确实有这么个人存在过的话,应该不会查不到资料……   耳边传来一阵风声。   没反应过来,手里的书就被蛮横夺走。随后显现出的便是茹斯-年轮的冷酷眼神。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她眯着眼,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   “回答我。”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来图书馆!”   ————————   感谢:小指轻翘、料理天尊小碎骨、972648、泡面年糕、我还说什么好、jyy315、死者苏生、憨憨‘、心灵驱动、坠星海、毛玉毛玉毛、citruss、游客12315、vigiler……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七十八章 惊人发现   这个时间……难道不能来图书馆吗。   希茨菲尔愣愣看着这位树人族的首领,嘴唇微张,思绪明显还没转过弯来。   “冕下!”阿斯芬和戴伦特看到她出现立刻走上前对她行礼。   ……虽然他们也很好奇图书馆这段时间的死寂是怎么回事,但身份差异摆在那里,再好奇他们也不能质疑。   托雷士就没有这种烦恼,虽然教区内部有不少主教级的职务都是秘密由树人担当,但他百分百确定教宗是人。   只要最高首领是人,他就没必要觉得自己在年轮面前矮上一头。   “是你们自己有问题吧?”他不客气的道,“我们倒是想好好走程序……结果从下面上来一个人都没遇到,你应该感谢我们帮你看家才对!”   “对于不了解的事物,如果我确定有人比我知道的多,我就不会贸然发表言论。”年轮淡淡看了他一眼,给出评价。   托雷士一愣,随后大怒。   拐着弯在嘲讽谁呢!   “图书馆到底发生了什么?”希茨菲尔仔细打量着她。   和之前几次相遇,年轮都穿着那种类似“舞姬”的薄纱长裙和面纱不同,今天她罕见的穿了便装。   一身纯黑色的燕尾礼服,头发团起来在脑后收好,整张脸被一副黑布口罩遮住一半,能第一眼认出她是谁多亏了那双魅惑的眼睛,她对这双眼睛的印象过于深刻。   真奇怪,难道她带着树人族出去赴宴去了?   总不能真被马普思那个笨蛋猜中了,它们在给某位成员庆祝生日吧?   “你先回答我这是怎么回事!”年轮很生气,不断挥舞那本《古神之影》,“六级权限的书已经涉及到高层机密,就算权限对应也要申报,谁给你们的胆子直接上来?”   “这个我来解释。”阿斯芬上前,从怀里掏出冈特王子的那封信递给她,尽量简洁的把事情因果描述了一遍。   “是这样……”听完这些,妩媚的女人稍微舒展眉头,一抖手腕放下信,“行吧,我知道了。”   然后她转身就走,看上去是不打算做丝毫停留。   “年轮冕下。”希茨菲尔用尊称叫住她,目光盯住还被她死死捏在手里的书,“您还没有把东西还给我呢。”   “这应该是属于图书馆的财产才对。”   “有冈特殿下的批示,至少在今天,我有借阅它们的资格。”   “所以你这个人是真的麻烦……”   低声抱怨一句,她直接把那本书抛回来,“接着!”   这一下力度可不小,一直旁观的咖洛立刻冲出来将书摘下,恭敬的递给希茨菲尔。   他和年轮又不熟。   但自己能从水晶海平安回来是指望的谁,他很清楚。   “你既然说是借阅,那就别赖在这里了。”年轮冷冷的声音传来,“还需要什么书直接告诉我,我帮你拿来,然后你们就直接走吧。”   今天的树人族很不对劲。   希茨菲尔看看戴伦特,后者正拼命给她使眼色,让她见好就收,不要和年轮再起冲突。   想了想,希茨菲尔没有拒绝这份提议。   反正她来这里的首要任务只是为了查找普丝昂丝说的那辆本书,只要这个目标能达成就算不虚此行。   “《西辛那的遗迹》?”听到她报出的另一本书名,年轮眉眼弯弯:“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考古了?”   面对讥讽,希茨菲尔不动声色。   她没有忘记自己还有“支线任务”,即找年轮询问商谈关于旧王党和旧王血裔的线索,拿到第二本书之后还是试探性的提了一下。   不出意外,被非常冷淡的拒绝,然后直接被丢出来了。   “树人族都是这么没礼貌吗?”   回去的车上,托雷士几乎和众人抱怨了一路,“还树人族的首领……就这?一点教养都没有,连我都知道在这种大雪天该怎么招待客人!”   他们接任务跟着希茨菲尔的时候天气还没这么冷,今天晚上一出来立刻感觉到温差变化,没来及换衣服的托雷士被冻了个半死。   “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赛博特哆哆嗦嗦的说道。   粉毛修女也被冻的不轻。   “要不然这样。”咖洛想了想,“反正你们在安全局总部不会有事,今晚我回圣堂一趟,把这件事禀报给他。”   “他?”皮蓬发出了至今为止唯一能证明他存在的一句疑问。   “不是雷德团长。”咖洛看了他一眼。   “是塞纳尔冕下。”   回到总部,希茨菲尔迎面撞上克莱那密斯带领的人。   对方脸色很不好看,先是当着大厅一群人的面高声指责她不该在如此危险的时间段选择外出,被那封信挡回来之后又恼羞成怒,宣布接下来她被无限期禁足,不许她再出去走动一步。   希茨菲尔就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她盯着皮蓬被克莱那密斯拉走的背影看了一会,和其他人回到临时休息室,不出意外的看到夏依冰已经等在那了。   “我听说了。”   共同回到她的私人房间,两人再次独处,夏依冰帮她摘掉帽子,手指轻柔的扫掉发丝和肩膀上积累的冰雪。   “收获如何?”   希茨菲尔从普丝昂丝给她暗示开始讲起,一直到展示两本取得的书籍,语气几乎没有波动。   “很奇怪啊……”   翻着那本《古神之影》,夏依冰语气里带着困惑。   “这一点也不像她……你有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吗?她在面对你们的时候有什么异常?”   “语气有点颤抖,走路和转身的动作有点僵硬。”   希茨菲尔想了想。   是很奇怪,完全不像她。如果不是知道她是谁,她都要怀疑那是一个首次登台领奖的小女孩,正在承受莫大的压力。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猜测是真的呢。”   “什么意思。”   “我是说,艾苏恩,你脑子确实很灵活,但面对这些东西你首先得知道。”   夏依冰眉头紧蹙着,声音压的非常非常低。   “她可能没打算生你的气。”   “驱逐你们,可能反而是一种保护。”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随后脸色也变得凝重。   这意思是……当时真的有人在暗中盯着年轮?   能给她压力的人?   能逼迫她觉得撵他们滚蛋是为他们好的人?   会是谁呢?   总不可能是萨拉七世躲在柜子后面吧……   这也太胡扯了。   一边和夏依冰闲聊,交换看法,她一边抓紧翻阅第二本书。   《西辛那的遗迹》。   光看书名就大致能猜到内容。   目前的萨拉应该没有叫西辛那的地方了,根据书里的描写,它应该是在现今南辛泽以西,靠近西海岸,翻越峡谷的雨林中央。   那个地方和西海岸相邻,只有那里才符合记述。   说是考古,其实也算半部怪谈。   在那个靠近西海岸的一座荒岛遗迹里,考察团发现了大量没有记载的动物尸骸,包括人类的,这些都被详细记录下来。   希茨菲尔原本觉得有些无聊,想着怪不得年轮会给她这本书,原来内容真的平平无奇,下一刻动作猛地顿住,目光盯紧书页中间的一行字符。   [我们在一个巨大的骸骨堆旁边找到了一本用人皮制作完成的笔记本。]   [里面很神奇的用模糊不清的字符记录了六个故事……而且大体还都没有写完。]   [这番话我只写在这个地方,看到的人就当是疯人呓语好了:我根据怪物的骸骨结构和它在洞窟中留下的痕迹判断它保留过属于人类的智慧。]   [这些故事,应该就是这头怪物写的。] 作者的话:太困了还有两更下午发   昨天就睡4个小时,歇会去zzz 第七十九章 寻找太阳花   “你的意思是,这本《古神之影》里的六篇故事,其实就是《西辛那遗迹》里提到的那个人皮笔记?”   夏依冰眉头半蹙,听完少女的猜测后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这很正常,因为她并没有完全看完这两本书——连第一本都只看到一半,自然无法像希茨菲尔那样震惊。   “你看完它们就理解了。”灰发少女缓缓摇头,“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只能说,历史里发生过的事比现代人遥想的更加不可思议。”   正因为看完了完整的六篇故事,她才会深刻感觉到其中的魔幻。   《古神之影》是人面魔蛇写的。   而那六个篇章,每个篇章都是第一人称,每个主角都不同……这看起来是自相矛盾。   但是希茨菲尔有所猜测,她觉得可能……是魔蛇保留情感意识的一种代价。   继续翻阅《西辛那的遗迹》这本书,里面的记述恰巧证明了她是对的。   [我将我的猜测和他们说了,他们都笑话我,说我异想天开……但我很清楚这支团队里只有我一个人能在大学阶段的古代生物史和百类解剖上拿高分,我相信我的判断,我才是对的。]   [为了获取更多的证据,我开始对这头最离奇的残骸进行细致研究。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团队的分歧——至今为止依然有很多人觉得那并非是什么人面巨蛇,那些散落在旁边的骸骨也不是属于一头同时拥有人类和蛇的器官的畸形怪物,他们觉得那只是单纯被一头巨蟒吃掉的可怜虫,不同种类的骸骨各自属于不同的物种。]   [傲慢……不是吗?我至少可以列举出十五种以上的关联来证明它们是来自同一副骸骨,但乔斯曼根本不信任我,他坚持认为‘它们’应该是突变的冰巨人和巴利海蛇。]   冰巨人……   希茨菲尔眯起眼睛。   涉及到冰神果树的历史里好像提到过,那棵树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人类的体魄提升到足以凭自身摘取最高处果实的程度。   那就等同于是在培养巨人了,确实也有很多文献资料里猜测过冰神的后裔会不会有巨人血统。   至于巴利海蛇是什么玩意,她不清楚。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还是有些短,满打满算才一年多。要是这些神奇物种至今还活着,有可能和邪祟灾难联系到一起,她或许还会去研究一下。   但它们几乎无一例外都灭绝了,她不可能在这方面浪费时间。   “我知道这个东西。”夏依冰不知何时已经坐到她旁边,正在和她一起盯着书页。   “这是一种灭绝生物,古代生物馆里有收藏的化石,非常大,整个骨架从头到尾拉长估计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倒是很像里面的魔蛇。”   希茨菲尔低头,发现女人的右手很自觉也很自然的放在她的大腿上。   她穿的仍是长裙,但内里就不是丝袜了。   天气太冷,早就换成了黑棉裤袜。   这东西保暖,而且也可以勾勒体型。   希茨菲尔在礼仪方面曾被夫人严苛教导过,所以尽管她其实也挺想利用冬天的机会试试裤子,但最终还是选择以礼仪当先。   这就使得,隔着一层裙摆,她大腿的轮廓线可以被明显绷凸出来。   放在上面的手,那手的主人如果有心,或者干脆捏那么几把,是可以直观感受到,那无法被裤袜掩盖住的,属于腿部肉脂的丰润弹性的。   “怎么了?”   感觉到她的注视,夏依冰对她眨眨眼睛。   “老盯着我?”   “没什么。”希茨菲尔最终也没说出口,面颊稍微有些红,“继续看吧。”   [考察团里对这堆骸骨有兴趣的只有我一人。]   她用指甲刮着下划线。   [可能是因为无论坚持‘它是一团畸变体’还是坚持‘它是冰巨人和巴利海蛇’的判断,想解析它的内在都太麻烦了。相比之下那些体型更小,能明显看出异常的生物骸骨要更具价值。]   [他们分光了那些东西,并乐于看到我对这东西使劲儿。]   [在增援部队抵达之前我们至少还有一个月时间可以驻留,我每天早起,围绕这些骨头测量、检验,分析骨粉甚至是泥土粉末的成分,很快就有了不错的进展。]   “‘它在进化。’”希茨菲尔轻声读道,“‘它的部分骨架出现了明显区别于蛇类的特征,整条脊骨越是靠近脑袋的部分就越是趋近人类。再结合在洞窟里发现的大量人类骸骨,我推测它可以通过吞吃人类来汲取人类的某些特质,那个巨人脑袋可能就是这么来的……’”   “‘除此之外,墙壁上留下的石刻痕迹,散乱的动物、人类皮革上留下的记录痕迹都是佐证。’”   希茨菲尔换气的时候,夏依冰很自然的接着陈述。   “它们并非上来就成熟到足以记述故事的程度,而是先从最简单的象形文字开始刻录……”   “在墙壁上,在地面上……然后逐渐发展到懂得使用工具,懂得使用各种人类语种。”   “甚至我还在洞窟外的烂地里发现了一些蔬菜的嫩苗,这都是智慧的象征,说明它在通过吃人的方式慢慢进化成人……”   读到这里停顿,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倒映的惊愕。   “你猜对了!”夏依冰感慨,“六篇故事都是它写的,它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猎物的记忆!”   如此,古神之影的六篇故事,各种不同的视角就都能解释通了。   每一篇故事的主视角确实是人。   男人,女人……   年轻人,中年人。   但回忆这些故事,并写下它们的东西已经不是人了。   而是那条人面魔蛇。   这么看,魔蛇篇的主人公最终也没能逃出荒岛,他同样遇难,成了被怪物排出的骸骨。   “我就说这本书怎么这么奇怪,怪不得它叫古神之影!”   听着她的感慨,希茨菲尔神色紧绷。   不是她想这样,而是夏依冰……她一激动就加重了手上力道,抓在她大腿上的手深深掐了进去。   夏依冰很快也注意到她的异常。   顺着少女的目光,她也发现自己右手掐的不是地方。   “腾”的一下,女人的脸蛋也红透了。   她迅速把手抽回来,一边搓着手指一边张嘴,却因缺乏经验而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专注于案子吧。”   希茨菲尔深深低头。   两撇发丝垂落下来,完全挡住她的表情。   “普丝昂丝能和我建立起来的最深刻的关系就是我们都懂制香。”   “而这头怪物……它在撰写那些回忆的时候尤其对‘太阳花’念念不忘。”   “我觉得应该从这方面着手。”   “查查这种花,是什么东西。” 第八十章 黑暗情愫   夏依冰很忙。   冈特王子将她提拔为足以和代理局长分庭抗礼的副局长,如果她只安于一个单纯的“安全局副局长”的头衔而不去主动接手那些权力,她很快就会被维斯塔架空,再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这也就意味着她无法再利用这个临时身份为希茨菲尔等人提供庇护,这是她绝对受不了的,所以她只能这样忙碌下去。   第二天,当从窗户缝隙中看到地上世界透来的光亮,希茨菲尔靠回椅背,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无时不刻不在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疲惫催促着她,想让她尽快找一张床,躺在上面睡个天昏地暗。   但她不能,她不想打乱她的睡眠周期。   再忍忍吧。   她对身体说。   今天就是周五了,不用太久,今晚就可以得偿所愿。   身体在椅子上扭了下,借着灯光,看到夏依冰躺在床榻上睡的正香。   昨晚,在睡着之前,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这边聊天,诉说她在当今职位上有多忙碌,有多少人事上的变动需要她管,说着说着就没动静了。   希茨菲尔很了解她,知道她是个在各方面都很要强的女人。   哪怕是在和希茨菲尔相处的时候,她也很少会流露出脆弱的样子,总是想靠自己的能力解决一切。   所以,能以这种方式在她面前睡着,只能说她是真累坏了。   这是把我这当心灵港湾了。   走到床前,蹲下来,默默盯着那张妩媚容颜,希茨菲尔仔细打量那些轮廓曲线。   如果这张脸是醒着的,这样的观察她可不敢。   她不排斥和女人的关系,但一直盯着肯定会招致对方察觉,到时候被一个劲盯着看的会变成自己,那就……怎么说也太尴尬了。   所以真正像这样看着这张脸,从认识对方到现在还是第一次。   夏长的确实很好看。   下巴精巧,嘴唇丰润。   睫毛比一般女子更翘更长,鼻梁、眉弓挺拔的却犹如石雕。   可谓是妩媚和英气并存,难怪沃娜公主会喜欢她。   我也……   面对这样一张脸,以及如此好看的身体,承认自己受到吸引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懂绘画,懂艺术的人在这方面向来是很坦荡的。   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刻意欺骗自己。   起身回头,希茨菲尔面向衣柜。   衣柜门上镶嵌着长镜,她的身影映入其中。   走近镜子,仔细盯着镜中少女的身段面容,眼里流露出更深邃的迷恋和陶醉。   相比去年,她长了一岁。   十八岁,即使在前世也已经成年。这幅身体在过去一年中陪伴她经历了好些奇妙和凶险,已经不知不觉……在从花苞模式向花朵蜕变。   长高了一些,大概有三四厘米。   内衣尺码改了三次,纯粹从身高比例来说,再来个半年就不会比夏逊色多少。   超过半年的食补让她逐渐恢复健康,她的体力渐渐不再有那般孱弱。刚苏醒时有些枯槁的灰发,现今看起来也有了光泽。   但变化最大的还是这张脸。   依稀还是能看出前世的轮廓,但相比苏醒之初,所有线条变得更加柔和。   苏醒时第一次照镜子,看到这张脸已经很惊艳了,但都不如这次受到的震撼大。   就好像是与过去彻底告别。   银灰色的眉和睫毛。   水润明亮的黄蓝异色瞳。   同样笔挺,但相比夏要更小巧的秀气鼻梁。   以及过于白皙娇嫩的脸蛋,和镶嵌在鼻梁和下巴间的倔强樱唇。   搭配那只极具暗示韵味的项圈,仅仅只是这样看着,她都能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   想要将镜中女孩搂入怀中,好好欺负她的倔强。   隔着镜面和另一个自己触碰手指,希茨菲尔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年的发育可以对相貌产生这么大影响么?   她不相信。   当然,变漂亮没什么不好的……她都已经接受新的身份了,没必要得了便宜还这么纠结。   但她……还是不安。   超出逻辑的事。   超出掌控的事。   一直以来没有留意,是因为自己一直都不爱照镜子么。   但旁人也没有留意……   走到桌前拿起眼罩,戴上,再站回镜前,晃动脑袋观察面容。   果然,相比完整展露时的惊艳,这个样子就收敛多了。   摘掉眼罩后故意弄散发丝,叫一撇刘海从左边垂落下来遮住眼睛——也就是之前赴宴的打扮,果然也没有“完全体”那么魅惑夸张。   破了案,倒是心安了些。   但她习惯对真相刨根问底,开始思索还有哪些被疏漏的地方。   要说和一年前最大的区别,那就是她可以稍微控制左边的眼睛。   总不会是这东西的影响吧。   因为吸收了女神的血,从而使面容越发趋近女神……   哦,我还真是会异想天开。   想着想着,她有些脸红。   因为她又记起来,之前在宴会上,在被沃娜公主打断之前,夏好像……因为她抬头的动作,看清过这张脸的完整模样。   夏跟我发过誓,她对沃娜公主没有一丝兴趣。   本以为她就是说说,现在看来可能是……   两世为人,第一次被作为对比对象,希茨菲尔心情有些复杂。   确实是很奇怪的感觉。   和有迹可循的推理完全不同。   而是毫无道理的。   毫无由头的。   总是叫她心慌意乱。   以后可千万不能随便摘眼罩了。   她下定决心。   宴会上抬头,发丝应该没全落下去,可能……可能还留有一部分余地。   自欺欺人的遐想着,希茨菲尔再度抬头,看向镜面里的另一个自己。   微微荡漾的蓝眼睛,隐约酝酿着一股忧愁。   我确实,不排斥和夏成为那种关系。   但我的眼睛。   我的身体变化。   包括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这一切如果不调查清楚,彻底断绝隐患的话,如果有一天我出了意外……   回头看向沉睡的女人,希茨菲尔渐渐抿起嘴唇。   好吧。   既然这是因为一个意外而滋生的感情。   既然始作俑者是我,那我就得负起责任。   “艾苏恩……?”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夏依冰半坐起来,掏出怀表看了眼。   “坏了。”   看到指针已经趋近七点,她跳下床,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催促少女。   “赶紧整理下。”   “整理什么?”   “冈特王子——”   夏依冰咧嘴。   “昨晚来之前他提点我,让我今早带你去见他。” 第八十一章 真正的忠诚   “早上好,侦探。”   “早上好,殿下。”   被带着来到局长办公室,希茨菲尔有些拘谨的在对面坐下。   夏依冰不算客人,因此没有入座,而是规矩的站在旁边。   冈特王子一身纯黑制服——就是黑衣警察一贯穿着的,和礼服有点像的那种——大刺刺的靠坐在桌子后面,看上去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位子。   “猜猜看我找你来是干什么的。”   “我猜不出来,殿下。”希茨菲尔不想说,她还没摸清冈特的脾性,不想招摇。   “发挥下你的才能。”王子依然不放过她,“我听很多人说你会魔法,第一次见到他们就能说出他们的秘密,好像是叫演绎法……?试试,我非常好奇。”   “那我直接说了。”希茨菲尔交错手指,吸了口气,“我猜您想带我去一个地方。”   “嗯?”冈特惊讶的瞪大眼睛。   他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完全没想到会被猜中。   “这太奇妙了……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很简单,因为当我刚进来的时候,我看到您站在窗户旁边看风景,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   “是这样的,但这什么都说明不了。”   “结合您从刚才到现在屡屡看座钟的动作就可以了,因为昨夜下了一晚上雪,路面上的积雪会堵塞交通,您可能是在担忧接送的车子无法准点到达。”   “惊人的判断力!”冈特王子摇头赞叹,转而质疑道:“你就这么肯定吗?为什么我不可以是在等某个人呢?”   “能让您焦急等待的人整个维恩港也不会多吧。而且根据我的了解,最近并没有特别严重的、足以惊扰到殿下的事端。那就更有可能是外出,而且那个地方有极为严苛的探望限制。”   “艾苏恩-希茨菲尔。”注意到她用的‘探望’一词,冈特王子眯起眼睛,“我几乎要怀疑你会读心术,或者我信任的某个人背叛了我……”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说的太多。”希茨菲尔语气平静,蓝色独眼面对王子也不退让分毫。   “我们要去凯文监狱。”   过了五六秒钟,冈特王子坐正身体,正式揭露了这个谜底。   “巴蒂对我提出了申请,他想见你们……考虑到他对这个系统做出过巨大的功绩,见一面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那就完全没错了。   希茨菲尔微不可查的翘翘嘴角。   以对方的身份,整个萨拉就没多少地方是需要严苛遵守时间安排的。   堂堂王子,想去某个地方什么时候不能去?   萨拉没有议院,走的也不是立宪制。独裁体系下的王子拥有的地位权柄远远不是现世能比,再考虑到冈特王子的军人身份,有这种限制的只可能是王宫和监狱。   王宫都不一定,毕竟他本身就住在里面,得萨拉七世召见她才符合情况。   但她觉得短期内这件事不可能实现,那就只有后一种了。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冈特王子站起来拿上帽子。   “不管他们到没到,先上去再说。”   有王子开道,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希茨菲尔。   维斯塔不行,克莱那密斯更不行。   看着后者堵在门口想要监视自己,却在看到冈特后陷入便秘的脸色,希茨菲尔心里暗爽。   美中不足的是太急了。   她甚至没来及通知其他人,三位教团保镖,包括戴伦特应该还在睡觉。   “说说看,艾苏恩。”   三人一起坐到车上,冈特已经开始对少女直呼其名。   “说说你对忠诚的定义是什么样的。”   他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吗。   还是说昨天晚上他去了白影宫,被他老子灌输了什么任务。   希茨菲尔有些纳闷,因为这很明显是对她政治立场的试探。   “我忠诚于正义,殿下。”   因为搞不清对方是怎么想的,她用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那么你对正义又是怎么定义的呢?”   冈特王子继续追问。   “很简单。”   稍作思考,少女续上回答:“但凡是危害到人民的,危害到国家的、文明传承的,就不算是正义。”   “文明传承!”冈特双眼亮了亮。   他本来没抱什么指望,没想到她的回答这么亮眼。   “那如果立意是好的呢。”他继续给问题设条件,“如果为了文明传承不得不伤害一些人,不得不放任一些糟糕的事情发生,你觉得……这样的行为算正义么?”   “我很想把自己和庸人区分开来。”希茨菲尔抿起唇,“但我只能说,牵扯到我的就不算正义。”   “你可真是个怪人!”冈特王子哈哈大笑。   他很满意她的直率。   聪明,懂事。   长的也漂亮。   可惜了。   怎么就是个神蚀者呢……   冈特王子一路问了不少奇怪的问题,但好在除了开头,后续并没有涉及任何政治观点。   其他的,诸如她喜欢吃什么东西,她的枪法如何,她喜不喜欢打猎,乱七八糟的问了一堆,还在堵车的时候谈了不少他在士官训练营里度过的时光。   同样也是因为堵车,抵达凯文监狱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   “申请到的探望时间是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一共三个小时。”   停车的时候,王子端着怀表叮嘱她们。   “现在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但愿你们别怪我耽搁。”   “怎么会。”   夏依冰赶忙否认,随后问道:“可以延长会吗?”   “不行,因为他是重刑犯。”   “有多重?”少女插嘴。   “很重。”王子莞尔,“重刑犯里的重刑犯。”   希茨菲尔不是第一次进监狱。   当然,不是以囚犯的身份。   一路下来,她的感想是,凯文监狱的防护力道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监狱都严苛多了。   这是真正的“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按她的估计,能被关在这里的人绝对不会是一般的罪犯。   大概率都和邪祟有关。   见到维尔福的时候,他正在吃饭。   伙食倒是不错,焗奶酪混土豆泥。   卖相恶心,维尔福吃起来却显得很香。   “人我给你带到了。”   站在铁栅栏外,冈特王子用手杖敲门。   “作为回报,你应该不会介意我派人监听。”   “这是你的职责,殿下。”   擦擦嘴,胖男人转过身来面对外面,看到夏依冰和希茨菲尔才露出笑容。   “很高兴见到你们。”   “尤其是你,希茨菲尔。”   “冒昧问一下,结束后能帮我个忙,回去喂喂我养的狗吗。” 第八十二章 老楼 还债2   冈特王子带她们过来显然不完全是好心,从他特意招来两个小胡子坐在旁边准备记录就看得出来,他很好奇维尔福会和她们交代什么。   毕竟他说了,他现在是重刑犯里的重刑犯。   放走伊森-道尔的罪足够他上绞刑架,如果不是他还有利用价值,以及他们想从他嘴里撬出伊森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你不该放走他的。”   捏紧栏杆,夏依冰眯眼盯着里面的男人。   “不管他是不是逆日葵的棋子,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你这样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加糟糕。”   她对维尔福存有怨言。   因为他的任性,安全局内部可以说大乱。也就是靠冈特王子的身份才能强行镇压下来,否则光靠她根本无力扭转,维斯塔会迅速控制所有部门。   “我自然有我的考量。”维尔福笑眯眯的看着她,“有些机会不给出去你是不知道他们能做多好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比还是小队长的时候威风多啦~”   夏依冰摸不清他的心思,希茨菲尔也摸不清。   胖男人特意惊动冈特也要见她们一面,她原以为他是要趁机透露伊森的消息给她们知道,中间还担忧被王子的仆从发现该怎么办,要不要在他说清之前就打断他。   抱着这样的心理,整个对话过程她都绷紧神经,一丝不苟的将每一句话都分析的通通透透。   但没想到维尔福什么都没说。   他是拉着她们说了很多东西,但那都是一些废话。和冈特王子在路上问的玩意没什么不同。   “这可真是让人纳闷。”   一切结束后,重新坐在车子里,冈特王子如是说道。   维尔福问了她们这段时间过的怎样,问了王都有没有抓到更多邪徒,还问了维斯塔有没有在他这个王子手里吃瘪。   这都是些什么鬼问题?   他就为了问这些东西,特意动用关系联系到他,让他立刻促成这次会面?   他确定他知道这个机会有多宝贵么。   枉费他劳师动众,特意请来两位老探员,想要分析维尔福话里的信息。   到头来就这么个结果。   就这?   他不甘心,想到刚见面时胖男人的请求,回过头盯着夏依冰。   “夏莎探员。”   “殿下。”   “他平时住在什么地方,我刚才听他说……他养了狗?”   “这……据我了解他一直是住在局子里的。”   “一直在下面?”   “对。”   “平时就睡办公室?”   “大部分时候都是如此,您应该也在柜子里发现了折叠床垫。”   王子骂骂咧咧的扭回头,希茨菲尔辨识了一下,说的大概是诸如“疯子”、“蠢货”、“最疯狂的狗也不会这么训练”之类的话。   “把这个消息传给整个情报网。”他还是不甘心,在路口停车,招来一名便衣对他这样吩咐。   “在我抵达第三个路口前最好给我不一样的答案,否则你就这样干一年吧,这一年你都不会再有休假。”   “开车!”   然后冷酷的下令,将那人惊恐的面容甩在风里。   真是直性子。   希茨菲尔冷眼观察着。   这些王子公主还真是个性分明,也不知道剩下两个是什么样。   她也在思考,维尔福开头的请求会不会是在暗示什么。   另外还匀了一部分心思在想太阳花的事,打算等这边事情结束就开始调查。   车子很快来到第三个路口。   “有进展了。”   汇报的便衣语气紧张,显然也很害怕丢掉假期。   “根据格瑞姆-阿历克斯探员的回忆,巴蒂-维尔福曾在怀宁街的老房子租住过一段时间。”   “具体是什么地址?”   “怀宁街18号,要么就是28号。”   “‘要么’?”   “阿历克斯有健忘症的……殿下,他能记起来已经很难得了。”   “他有养狗吗?”   “他没有说。”   “去怀宁街。”   转头吩咐司机,冈特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抱歉了二位,可能还得劳烦你们陪我任性一趟……”   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希茨菲尔眼皮跳跳。   不过提供情报的居然是格瑞姆……   也对。   他和伊森出自同一个训练营,和维尔福有超过四十年交情,知道他老早的住址并不奇怪。   车子驶入怀宁街。   这是条老街,位于维恩港城南,堆积有大量超过百年历史的破旧房子,只是所有牌楼都被粉刷过,大致经过的时候看不出来。   希茨菲尔突然想起费尔-劳伦斯,也就是畸变成树妖的那枚毁灭之种。   她看过口供,根据费尔的描述,他的老家也在城南,且院子里有一棵三层楼高的苹果树。   她立刻将这个消息告知冈特王子,王子也很通情达理,吩咐探员去附近查看。   “我们先管好巴蒂的狗。”   他愉快的道。   “在那之后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是说,他们有找到那棵苹果树的话,我可能也会跟你们一道过去看看。”   他们是从东北方向驶入怀宁街的,一路看门牌号是倒过来看。   28号先被排除,便衣警员在附近打听了半个小时,那些上了年纪,喜欢坐在街角唠嗑的人信誓旦旦的给他们保证,从未有一个叫巴蒂-维尔福的人住在附近。   那就只剩下18号了。   虽然门牌号隔得不多,但这两个地方相距极远。   这是因为中间有一家锻造厂,它占地极大,将怀宁街分割成两个部分。   “我不喜欢这里。”   看着车窗外,从烟囱里冒出来的滚滚黑烟,冈特语气有些低沉。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在一座废弃工厂里玩耍过,有一次失足从四米高的台子上跌下来,差点要了我半条命……从此我再也不来这种地方。”   “我在地图上看过这家工厂的资料。”希茨菲尔仔细盯着路边的围墙,盯着那些模糊不堪的字母道,“但我记得,这里已经很久没开工了。”   萨拉已经开始电气革命,不需要像一工那样搞的到处浓烟滚滚。   尤其这还是维恩港,是王都。   夫人的笔记里也提到过,通常情况下王都是禁止飘黑烟的。   “哦,这个我来回答。”   夏依冰说道。   “这是因为这段时候来自外界的工业供给断了。”   “原因呢。”少女扭头看她。   “南辛泽。”夏依冰耸肩。   辛泽教区除了沿海商贸发达以外好像还是萨拉的工业中心。   希茨菲尔也想起来了。   南辛泽的变故影响了太多人,这段时间很多工厂可能都是停工状态。   原来是这样。   她明白了。   难怪要被迫启动这座工厂。   过了工厂路途就快了。   在一栋老楼边上下车,希茨菲尔抬头张望,盯着这栋三层高的破败建筑。   从规格来看,四十年前它或许是栋时髦的别墅。   四十年过去了,围墙沾满了爬墙虎,整栋楼几乎被绿色包裹的密不透风,就连外面的铁栅栏门都成了实心。   房顶原本应该是朱红瓦片,现在也变成了暗红色。   那种接近紫黑的暗红。   “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冈特王子盯着它,眉头紧皱。   “不,他回来过。”   希茨菲尔盯紧门后的草坪边缘。   “为什么?”   冈特不解的看过来。   “你不觉得那后面的植物长的特别好吗。”   “嗯?”冈特还是不懂。   “但是这和巴蒂有什么关系?”   “和巴蒂没关系,和巴蒂的狗有关系。”   看着长发青年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夏依冰在旁边捂着脸,摇头叹气。   “是不是他家,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艾苏恩在这里陪着殿下,我去拿工具。”   “咱们……准备撬门。”   ————————   感谢:浣雨凝霜、毛玉毛玉毛、citruss、游客12315、vigiler、山顶洞中人、满地都是的小号、碎叶雾、一股厚重的泥石流、小指轻翘、朱然今天守什么白衣渡我1234、‍‌白中白、叹气佳人、好快的车车~……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ps:睡过了,就连原本凌晨的两章一起四更了。   ps2:正好试试看,调整一下更新时间。。 第八十三章 大狗   这种老旧的铁栅栏门撬起来很容易,夏依冰又是专业的,没一会功夫就将大门推开。   见到冈特王子似乎打算和她们一起进去,那些一路护送的暗哨坐不住了,当即有两名便衣跑过来拦人。   “殿下,我们在外面等着就好。”   “你们来的正好。”   两边话几乎是同时说的。   到底是王子权威重些,怼过一句后对面就不敢再度开口,只听他念道:“陪我一起进去看吧?”   于是在更多暗哨莫名其妙的注视下,这两个人就被冈特一起拽进去了。   夏依冰走在最前面。   这屋子破归破,算上院子面积可不小。   希茨菲尔大致目测了一下,甚至比弗洛街的那栋房子占地更广,要知道这可是在寸土寸金的维恩港,哪怕是老街也很夸张了。   “确实,每隔一段时间应该有人来过。”冈特王子则着重注意草坪上的那些植物。   他现在终于明白希茨菲尔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门后植被长的好显然是被额外浇灌过,和巴蒂的狗有关系……也说得过去。   话音刚落,前院的路才刚走到一半,旁边的灌木丛里就跳出来一个灰蒙蒙的影子,带着野兽特有的嘶吼扑向冈特。   “天呐!”   “殿下当心!”   走在前面的两人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那是一条狗,一条大狗。   很少见这么大的狗,它比常规印象里的狼都大些,犹如一头小牛犊。全身毛发因为长久得不到清洁而灰扑扑脏兮兮的,此刻正凶狠的骑在一个男人身上,死死咬着他阻挡的胳膊。   冈特王子倒是没什么事,希茨菲尔看的很清楚,在大狗扑出去瞬间他就做好了准备,双手握紧手杖且下盘扎稳,如果没人阻挡的话大概率是狗会吃亏。   但现在嘛……她只能期望那位便衣没什么大碍,以及他打扰王子雅兴的行为不会受到严重惩戒了。   “雅格!看看你干的好事!”   冈特一边大声呵斥一边挥舞手杖打向大狗,“没本事跑来逞什么强?喜欢被狗咬吗?”   那可不是一般的手杖,通体由黑铁木打造而成,格外沉重,挥舞起来都呜呜直响。   “嗷!嗷嗷嗷嗷!”   大狗感受到手杖的威胁跳到一边,对着这三人疯狂吠叫。   冈特给另外一人下命令“看住它!”,自身迅速从怀里掏出纱布和药膏,在遇袭者懵懂的反应中撕开他的袖子,开始一丝不苟的帮他上药。   到底是军旅出身的王子,不需要刻意做作也很容易收买人心。   看到便衣险些哭出来的表情,希茨菲尔嘴角一撇,不露声色的躲到夏依冰身后。   没有任何保护的和一头猛兽共处一室……   嗯,虽然她未必有多害怕这个东西,但这种接触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大狗本想趁冈特蹲下的机会再往上冲,但另一名便衣已经谨慎取出手枪瞄准了它。   “嗷嗷嗷!”它能感受到这种武器的危险,上身压在地上凶狠的叫了几声,突然鼻子一动,脑袋转到另一个方向。   坏了。   眼见这东西绿油油的眼睛直直锁定自己,希茨菲尔呼吸停滞,小幅往后半退一步。   “别离开我身后!”夏依冰将重心放低,目光死死锁定逼近的大狗。   她在犹豫要不要掏枪。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维尔福的狗了。   无论是看私人交情还是看在可能有暗示的份上,打死这条狗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不伤害它的话又很难控制住它,她同样不想希茨菲尔遇到危险。   大狗可不懂她的心思,它就像没看到有她这么个活人挡着一样,一扑一折直冲灰发少女。   “畜生!”   面色一变,夏依冰伸手就要掏枪。   “等等!”   希茨菲尔突然叫住她。   “它没有危险!”   这句话让女人动作慢了一拍。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大狗已经将少女扑倒,像和主人亲昵一样不断用舌头舔她的手。   真恶心——   希茨菲尔汗毛倒竖。   早知道就不阻止她了!   因为和裂嘴狼交手过,再加上读过这种犬科动物的详细资料,希茨菲尔能看出大狗扑过来的动作并不具备攻击性。   但现在的下场……   如果不是她拼命伸手挡,被舔的就是她的脸了。   这好像比被袭击也好不到哪去……   “你们认识?”   冈特王子站起来,看着这一幕有些纳闷。   “不!”   夏依冰急忙解释起来。   “我们从未来过这里……”   “你去试试。”   王子命令她。   夏依冰巴不得把少女从“怪物”身下解救出来,但她仅仅只靠近到一米范围,大狗就调转脑袋对她狂吠。   真是邪门了……   这一刻,包括躺在地上的希茨菲尔,所有人都被巨大的困惑笼罩。   “所以,它只愿意和艾苏恩亲近。”   一分钟后,他们站在老楼底下。   夏依冰在撬门,并时不时扭头,和其他人一起盯着吊在后面的一人一狗。   希茨菲尔从未感觉这么尴尬,穿礼裙参加宴会的感觉都比这个好。   这条狗对她分外亲昵,在她爬起来之后不断绕着她转悠,用脑袋蹭她的脚踝,尾巴晃的就像风车一样。   “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它!”   她觉得有必要维护下自己的声誉。   真见鬼,维尔福给它施了什么魔法?   “往好处想,现在我们有一个人能控制它了。”   冈特王子开了个玩笑。   “当啷”一声,门锁落地。   夏依冰伸脚顶开门,刚想自告奋勇进去探查,冈特就像幽灵一般飘了进去。   “不用那么谨慎,探员。”   “有它守在这,里面不会有脏东西的。”   女人瞪眼,转头看向那两位便衣。   两人报以无奈的眼神,拔腿跟上。   他们很快把老楼大致检查了一遍,确实如冈特断言的那样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真奇怪。”   一名便衣伸手在桌台上抹过,盯着手指上沾染的厚厚灰尘道。   “这也不像是‘偶尔’有人回来的样子。”   从灰尘积累的程度来看,少说一年,多说两三年,维尔福肯定没回来过。   那这条狗又是怎么回事呢。   没有脏东西,没有小偷光顾这里还可以用狗来解释,但狗是如何活下来的?   它是吃草的不成?   希茨菲尔一边听他们议论一边在客厅来回走动。   只能说这确实是套老房子。   从房间布局到装潢风格都充斥着岁月的痕迹,墙板根本就没铺东西,和地面一样是晦暗的颜色。   夏依冰拉开窗帘,落了一大片灰尘和几只大蜘蛛。她将不逃走的全部踩死,把两边的窗户全部打开换气,房间里的人才舒服一些。   角落里有一台蒙着布的纺纱机。   门口摆着一个木制鞋柜。   靠墙有一张方形桌子,几把椅子规整的收在桌肚里,和桌面一样积满灰尘。   希茨菲尔走到纺纱机旁,看到墙面上有一个凿出来的小方格子,里面摆着一副类似相框的东西。   之所以说类似,是因为这东西完全被灰尘和蛛网遮蔽,连一丁点本来的面貌都看不出来。   她把这东西拿起来,抹掉边框的灰,能看到下面露出的木框纹理。   好脏啊……   而且,效率好低。   想了想,她把这东西递给跟屁虫。   “呜呜……”   大狗耸拉耳朵扭过头,鸟也不鸟。   希茨菲尔本来也没指望它会舔这东西,刚打算牺牲下袖子,长裙就传来被扒拉的感觉。   低头,是大狗。   它从盖住缝纫机的布匹下面又拖出来一条衬布。   这条干净些,拿来擦东西正好。   成精了吧?   摸摸它的脑袋算给予奖励,希茨菲尔用衬布将相框擦的差不多,显露出一家三口的黑白照片。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   大人她不认识,但小孩嘛。   依稀能辨认出,属于少年维尔福的那张欠揍的脸。 第八十四章 收获   男人正装革履,头发细密的贴在脑后,面容刻板英俊,眼窝深邃,椭圆形的面庞看上去有些不怒自威。   女人穿着夏季的露肩淑女长裙,留着一头半长不长,刚到下巴的长短发,明媚皓齿,看向镜头的笑容分外灿烂。   照片里的维尔福站在两人中间,小脸圆嘟嘟的,伸手将两个大人的手抓到胸前交叠在一起,脸上有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心满意足。   “夏,来看看这个。”   希茨菲尔把夏依冰喊过来,递过相框。   “这两个大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夏依冰仔细辨认一番才缓缓摇头,“小的应该是巴蒂……这应该是他的父母,但他们存在的时间太早了,我对他们的相貌和传闻都没有了解。”   “我看看。”一名小胡子便衣走上前来,探出脑袋。   希茨菲尔本来没抱希望,但紧接着就看到这人瞪大眼睛,惊愕的叫道:“我认得他们!威斯特夫妇!他们是——曾经臭名昭著的逆日邪徒!”   他说什么?   这一下,连冈特王子都吃了一惊,跑过来拿着相框一阵猛瞧,一边摇头一边感慨:“我……确实听维斯塔说过维尔福没有资格当影狮的局长,但我从来不知道真相是这样……”   “不用介意,殿下。”希茨菲尔迅速恢复冷静,“我想每一任安全局局长应该都是由当代萨拉王直接任命的吧。”   “是……是这样没错……”   “那就没关系了,这件事陛下肯定知道,但他愿意信任他,侧面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她说的有道理。   冈特点点头。   确实,虽然维斯塔教给他不少道理,但要说最好的老师无疑还是自己的父亲。   父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考虑,况且维尔福兢兢业业担任局长快四十年,大小功勋立下无数,现在才以“罪人之血”的名义审判他,怎么也是说不通的。   他应该也是看透了这点才引导他们过来。   真是胆大包天啊,巴蒂。   尽管如此,冈特还是有一丝丝不爽。   我都担任局长这么久了,居然隐瞒这个消息到现在,还是用这种方式放出来的。   真不怕我按照规章治他的罪?   另一边,夏依冰则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她想起了在监牢里她对胖男人的那番愤怨。   以及在知道伊森的身世后,对伊森也隐约产生过的那番愤怨。   无论出于什么动机,那确实是欺骗,要说一点怨念都没有是骗人,只不过多年养成的默契和信任让小队里的多数人都保持沉默,没有把话题彻底挑明。   而且他们也确实是全心全意在为拯救伊森而努力的。   但现在了解到这桩秘辛,她动摇了,开始遐想维尔福耗费力气帮助伊森……会不会就是因为伊森的经历和他本人很像。   同样是身怀罪人之血,巴蒂-维尔福却能承蒙信任端坐局长职务这么多年。   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会不会也有一个“巴蒂-维尔福”在帮助他呢。   但是他们怎么确定自己就不会看走眼呢。   想了半天,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这是正确的选择。   相信人性什么的说说就好……如果真的能发生所有人自然喜闻乐见,但多年查案的经历告诉她,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因为它很难出现。   事关影狮这样的重要部门,被托付信任的人是巴蒂,是伊森,他们是可以证明对方没看错人,但如果是别人呢?   她能理解维尔福,能理解他想用这种方式传播的东西。   如果一切争端能够平息,伊森最终洗脱了嫌疑,他一定会对王权死心塌地,成为下任局长的有力竞争者。   但这种方式怎么看还是,太不专业了。   哪有把规章制度和私人感情相提并论的,这是胡闹……   心里给这一行为下了定义,她看到希茨菲尔走到墙角,拿起一个占满尘埃的皮球走向窗户。   “艾苏恩……”   没等她问完,就看少女用力把皮球丢了出去。   “你干什么?”   小胡子便衣大惊失色的趴到窗口。   “那是别人家的院子!你疯了!?”   他听的很清楚,皮球落到一片灌木丛后很明显碰倒了什么东西,传来一阵极为清脆的碎玻璃声。   虽然他们不差那点钱去赔偿,但这不是没事干吗?   “我没疯。”希茨菲尔淡淡回道。   “我只是在找喂狗的人。”   喂狗的人……   其他人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确实,主人没回来过狗却活着,排除这畜生吃草的可能,应该是有别人在喂它。   “你怎么判断出来的。”   冈特王子盯着少女。   希茨菲尔用下巴点点下面。   冈特走到窗边往下看,很快发现和隔壁铁栅栏相邻的植被,有几个地方长的格外茂盛。   投喂食水的痕迹或者排泄浇灌的痕迹……   冈特嘟着嘴又看了少女一眼。   有些事确实得让专业的来。   他发现了,不服不行。   灌木和铁栅栏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随后就是一阵脚步声。   没过多久,他们看到一个“悍妇”出现在后面,拎着那个干瘪的皮球单手叉腰,一副想要找人算账的架势。   “很抱歉——”   希茨菲尔率先开口了。   “我们受巴蒂-维尔福的托付来打理房子。中途遇到了这只狗——”   她低下头,还在考虑怎么把狗举起来给对方看,大狗就很自觉的爬上窗台,把毛茸茸的狗头露了出来。   这下悍妇看清楚了,果不其然,她的脸色好了很多。   “原来是这样。”   “但你砸我的水瓶是什么意思?你得赔钱!”   “那是当然的,女士,我们下来详谈。”   又是一分钟后,他们来到楼下,和悍妇隔着铁栅栏商谈起来。   “这么说,他不在的时候都是你在喂狗。”   “是哦!他一直不回来了嘛,我就用剩菜给它吃,它也吃的不错。”   “他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很早了,这是他家的老房子,老早以前应该是有一家人住在这里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他一个了。那时候他还小的很呢。”   “他一般多久回来一次?”   “时间不定,有时候三四年,有时候一两年。”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一年前?我不清楚,他有时候只是回来看看莉莉,也不在这住,来了就走了,我可能都没有印象。”   “莉莉?”   “就是它。”   妇人指着大灰狗。   “狗的名字。”   希茨菲尔心里一阵荒唐。   就在这时,她感觉被称为“莉莉”的大狗又在蹭她的手。   不……它好像是叼着什么东西,想要往她的手里送。   不露任何声色的将那东西收到袖子里,少女抚摸感受着它的形状。   细细的,长长的。   有点像是。   一支钢笔。 第八十五章 共浴 还债3   钢笔……居然是钢笔!   内心震动,她用最快的速度瞥了其他人一眼。   冈特蹲在栅栏边上,正在研究那些植被的区别。小胡子探员和一名中年探员一边在低声交谈一边盯着栅栏后的悍妇,听着她在那不断抱怨菜市口的东西又涨价了。   只有夏依冰一直盯着她,看到她瞥过来对她眨眨眼睛,目光转向她的右手袖子。   她看到了。   希茨菲尔对她点点头,半蹲下来摸了摸大狗的脑袋。   夏依冰很懂事的靠过来,同样伸手撸着狗头。两人就以厚厚的狗毛为遮掩传递钢笔——希茨菲尔的裙子没有口袋,捏在袖子里还是太危险了。   “你们在干嘛?”冈特王子突然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们。   希茨菲尔吓了一跳,赶忙也站起来:“呃……就是摸摸它,仅此而已。”   夏依冰借助她站起来制造的瞬间遮挡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本子,当两名便衣警探将目光锁定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已经一手钢笔一手本子,伪装成正在记录的样子。   “我好奇的就是这个。”冈特王子很是不爽的瞪着大狗。   “这东西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你们居然都不怕虱子……”   “呃,是这样的,所以我觉得维尔福除了托付我们喂它以外,可能也希望能给它清洁一下……”   冈特王子皱眉盯着少女。   他的直觉告诉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仔细看看希茨菲尔又看看夏依冰,两人都没有任何异常。   甚至少女还反过来表现的有些惊讶,摊开两只手抬起眉毛,一副相当懵懂的样子。   所以巴蒂真就是让我们来喂狗的?   冈特纳闷了。   老房子里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那些静置几十年的破烂家具他怀疑贼都嫌弃,唯一能和情报、信息对上号的也就只有那张黑白照片。   威斯特夫妇的事他打算等回去之后问萨拉七世,但说实话,他总觉得不该就只有这点收获。   “你们是该给它好好吃点肉了。”悍妇说道,“平日里我是尽量不亏待它,我自己有一口就不会饿着它,但你们知道的,像我这种独居老太婆也不会有什么闲钱买肉,它吃的着实不算好,已经比一年前瘦了不少。”   希茨菲尔趁机继续和她交谈起来,问出了她的大致底细。   她叫黛丝-朗西,今年六十二岁。朗西是夫姓,朗西先生六年前去世,留下偌大一栋老宅供她居住。她自己一个人当然住不了这么大房子,所以除了生活必须的部分将其他房间都租了出去。   希茨菲尔打听到一共有四间房出租,也就是说朗西夫人可以收四份租。这使她即使不工作也能养活自己,但这种破旧的老楼租金极低,就算四份钱,想经常买肉也不现实。   “您的租客经常流动吗。”   “换的很频繁。”   “通常都是些什么人要租房呢。”   “都是些落魄的家伙。”   “详细点呢。”   “哦,最多的是年轻人,大部分都是来自外地的,想要报考本地的大学又住不起旅店,就找我这种地方凑合一阵。”   少女扬扬眉,那她能收到的租金就更少了。   手头用力搓搓狗头,她已经在想着,如果回去后确认真是那个东西,一定要大大奖励这条狗。   实际上她几乎已经确认了。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这条狗和她这么亲近。   小心翼翼的征得冈特许可——毕竟他现在才是正牌局长,她们得以带着这条狗返回总部。   “你真打算给它洗澡吗。”   “当然。”   “那我去给它买吃的?”   “多买点肉。”   以上对话发生在临时休息室的盥洗室里。   夏依冰撇着嘴,看着希茨菲尔将衣裙褪下,只裹着廉价浴袍开始放水,不无嫉妒的瞪了眼坐在旁边的灰毛大狗。   大狗丝毫不怕这种场景,相反,它欢快的很,不等希茨菲尔将水放好就跳进了池子,水花射了她一头一脸。   夏依冰当即转身离开。   她怕再待下去她会失态。   半小时后,她抱着一大堆散发香气的油纸包回来。   但澡还没洗完。   她不得不坐在休息室里默默等待,一边脑补浴室里的场景一边用阴鹜的眼神瞪着应该是维斯塔派来监视的探员。   “……”那人被她瞪的发虚,找了个借口先溜了,心想她们确实在服侍狗,放那么一会也不要紧。   又过了半个小时,希茨菲尔才穿着崭新的裙子,盘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   她洗完澡就把眼罩戴上什么意思?   夏依冰刚想张嘴,就看到一个白影从少女身后款款走出。   这还是那条又脏又臭的畜生?   她瞪大眼睛。   雪白的皮毛几乎看不到一丝杂色,两只深邃的,如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人的心灵,以至于她甚至感觉这条狗的脸可以表达情绪。   “抱歉,因为莉莉甩水的时候把我身上都弄湿了,所以我就想着不如一起洗个澡算了……”   希茨菲尔咧嘴跟她道歉。   “汪!”   大白狗在她细嫩的小腿上蹭蹭脑袋,很是兴奋的叫了一声。   “不过我也没想到洗好后它有这么神骏……感觉都有点雪狼王的样子了,很漂亮吧?”   “汪!”   “莉莉现在干净了,舒服了吗?”   “汪汪!”   “这是吃的。”夏依冰就看不得这一人一狗腻歪的样子,很是不爽的丢了一个袋子到地上。   “快点吃,吃完送走。”   她这是吃醋了?   希茨菲尔有些莫名其妙。   和一条狗……至于吗。   何况莉莉还是条母狗。   这狗还挺傲,它似乎能感觉到女人的敌意,明明之前看在希茨菲尔的面子上愿意被她摸脑袋的,现在却是把脑袋一扬,一副不吃嗟来之食的高洁模样。   夏依冰给气乐了,她冒着风雪跑出去买的,它还嫌弃?   “东西呢?”   看到她开始捋袖子,希茨菲尔赶紧转移话题。   同时蹲下来打开油纸包,取出一只厚厚的,明显加了料的肉饼喂给大狗。   “在这。”   夏依冰伸手到怀里,快速取出一支钢笔。   它的卖相不怎么样。   原本应该挺精致,但金属表面有多处磨损,卡扣中间难以擦到的地方还积累了一层灰。   “就是它。”   希茨菲尔眯起独眼。   是的。   这支钢笔就是一年前帮助她在第二次魔像诅咒里战胜邪神的关键道具——里面应该还残留着一些神血墨水!   它太重要了。   可以逆转因果的力量,有了它,自己等人不亚于凭空多出一条性命。   灾难结束后不就这东西就被安全局或者图书馆的人带走了,她当时也没分清谁是谁。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它了,没成想居然在维尔福手里。   对,他是影狮的头儿,收着这东西也很合理。   所以他早就打算要把这东西还给我了?   看了眼正欢快食饼的狗,希茨菲尔脑海里出现一幅画面——维尔福一有空就拿着钢笔给它闻,让它记住了钢笔沾染的鲜血味道。   所以它才不怕她。   类似味道,它早闻过了。   ————————   看到标题点进来的人可以去面壁了。 第八十六章 踪迹   从夏依冰手里接过钢笔,希茨菲尔眉头微皱。   无他,东西损坏的实在是厉害,全无一丝她刚拿到手时的精巧模样。   当时好像不是我回收的这东西,那难不成——   想到一个糟糕的可能,她立刻捏紧笔杆往外一拔,果不其然看到钢笔的笔尖已经大大损坏,拼合在一起的两片金属都分岔了。   我当时拿它割腕也没用多少力啊。   掉下去的时候摔坏了吗。   脸色发黑,因为这样一来就不好利用钢笔的书写功能去做事了。   她又检查了一下笔肚子里库存的墨水,悲伤的发现墨水也只剩下极少的量,就算修好笔尖可能也不够她画一幅速写。   就在她检查钢笔的空档,夏依冰却一直在对她仔细打量。   因为存着尽量遮挡面容的心思,希茨菲尔刚出浴就戴上了眼罩,但湿漉漉的头发总不好披着,除了些许散落的刘海,其他发丝都盘在脑后。   这其实已经把她的进化后的脸显露的差不多了,只是她猜夏依冰可能看过更全面的,对这种事也没太过上心。   原本确实如她所想,夏依冰不至于对此抱有太多注意。   但现在不同,女人急着和狗竞赛,心思更多放在了一些平时很容易忽略过去,仔细看才终于能察觉到不同的地方。   白丝花边领口的黑底长裙,裙摆朴素的没有任何装点,可它的长度却比少女平时穿的短那么一些,露出两截白嫩小腿,以及木拖鞋里的圆润足趾。   刚沐浴过的肌肤沾染着水汽,如同羊脂白玉般软嫩顺滑,却又透着些许粉红。偏向成熟女人的发型非但没有折损少女的魅力,反倒将眼罩和项圈显的额外突出,夏依冰刚看过去就挪不开眼睛。   她是不是又变好看了?   夏依冰眼里闪烁着惊艳。   上次宴会的时候她就产生过类似的疑惑,但她没有多想,以为只是对方穿的礼裙太漂亮,以及她不经常摘掉眼罩的缘故。   但现在她确认了,希茨菲尔就是变好看了,脸蛋上的五官轮廓都在向最适合的方向逐渐转变,只是两人太熟,希茨菲尔又总是以眼罩或者头发遮挡,她一直没注意到而已。   这个规模……她估计再过几年就能追上我了。   默默往胀鼓鼓的胸部瞥了一眼,夏依冰开始胡思乱想,考虑她既然是突然决定要和狗一起洗,那她想必没拿内衣……   所以她就一直盯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居然真的感觉纯黑布料下有些许不同。   “我能靠简单的观察猜出殿下要去凯文监狱。”希茨菲尔冰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你不妨猜猜看,我能不能猜出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很抱歉!”女人立刻正经坐好,双眼从乱瞟变成只盯着地面。   但即使如此也顶不住啊。   这个视界范围,她眼里全是少女的嫩白脚背和晶莹脚趾,大脑彻底变成一团浆糊,下意识甚至又想舔上去,一下子连该说什么话,接下来该做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该说她单纯好还是该说她本性恶劣好呢……   希茨菲尔捂着脑袋,很是无语。   虽然她很清楚,夏依冰从未有过感情经验,在这方面可能还远比不上克服了羞怯心理的自己,大概率是前一种可能。   毕竟她好歹被实操过那么多次,看的片甚至还更多。   但就这样简单将这些欺负她的行为归结于人性本淫,还是……总给她一种轻易放过对方的不爽感。   嗯,就像是训狗一样——狗犯错了人就要当场打它,不需要多重,但得让它知道这是错的——而每次夏依冰却没有受到惩戒,反而屡屡得到各种“奖赏”。   这看起来就像是,一种纵容。   就像自己在纵容她这么做,在默许一样。   会不会显得我太不矜持了?但我明明已经那么多次了,好像不应该对她这么严格……   她会误会我的意思吗?   希茨菲尔有些犹豫又有些纠结,就在这时她感觉手掌传来一阵湿湿的痒痒的触觉,扭头一看,是大狗把肉饼吃完了,正在欢快舔她的手。   这东西确实把她当半个主人看待,见她看过来顿时咧开狗嘴,露出一个憨憨的、快慰的、心满意足的笑容,尾巴疯狂甩动着:“汪汪!”   希茨菲尔突然有主意了。   “以后就由你来照看莉莉。”   “什么?”   “汪呜?”   夏依冰和狗均大吃一惊。   “就这样。”希茨菲尔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可以将之视为惩罚,磨磨夏在这方面的性子,让夏不要误会自己;还能陪着她,让她办公的时候不要太过寂寞。   而且夏现在也是住在维尔福的办公室的,那里应该残留着他的气味,狗肯定也很乐意待在那儿。   “我拒绝!”   夏依冰瞪大眼睛,她才不想照看这可恶的畜生。   “汪汪!”   大狗也对少女叫了两声,扭头盯着夏依冰,咧嘴龇牙。   “拒绝无效。”   希茨菲尔轻哼一声,坐在沙发上翘起一条腿。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对你的考验。”   还考验……什么乱七八糟的。   夏依冰看了看狗,又看了看少女细嫩脖颈上的黑皮项圈,有些不确定的蹙起眉。   应该不是。   不是她的想的那回事吧?   “你要是再想那些失礼的事情,以后就别再跟我说话。”   夏依冰以前感觉不到。   但今天,她发现有一个精通演绎法的女朋友是一种煎熬。   少女的观察力太敏锐,她几乎掩盖不了任何心思。   但偏偏她正处在一种懵懂、新奇、性奋的感觉里难以自拔,想要控制不去乱想又很困难。   痛苦。   相当痛苦。   希茨菲尔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把狗交给夏依冰,自己回房间换了套更保守的长裙,鞋袜什么的也正式穿好,再回到休息室的时候恰好撞见戴伦特进来。   木人青年哼着小曲,那个脸上的笑容,走路那个扭动的姿势,让希茨菲尔想起了脑洞大开的美乐帝。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她还想起了胡桃。   嗯……   这个案子结束,是该回祖宅去看看了。   “别人天天在外面打生打死,自己窝在家睡懒觉都有工资拿,这还不够开心的吗?”   戴伦特用力拍手,把躺在那的大狗吓了一跳,站起身子对他龇牙。   “这是什么东西。”   戴伦特也看到了狗,眉头紧蹙,试探性猜测:“是……怕阿什莉无聊,买给她玩的?”   那就真的是双向折磨了。   希茨菲尔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嘴唇几乎变成波浪线。   不,应该说两个东西一起折磨房子才对。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夏依冰蹙眉。   “你从哪过来的?污染检验司?”   “对啦!”打了个响指,戴伦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猜得没错……又有袭击发生,一伙人受伤刚回来,真见鬼不是吗,这么频繁的闹腾,就像他们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等等!”   夏依冰猛地止住他。   “你刚才说什么?找东西?”   “?”戴伦特张了张嘴,皱眉道:“你们不觉得吗?如果他们是潜伏起来想搞事情那完全没必要这样露头吧,有很多冲突都是他们主动挑起来的,这可不能归功给侦查的人……”   “艾苏恩。”   夏依冰转头去看少女。   “你想的东西和我应该一样?”   “嗯。”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确实,如果真是如此的话,维斯塔心心念念的案子应该就有眉目了。”   “什么东西?”   “汪?”   只有戴伦特没听懂,和狗一起二脸懵逼。   “你去找冈特局长。”希茨菲尔转向他,“就说我们有一个计划,可以将那些家伙引到陷阱里……”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她不放心,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帽子就跑了出去。 第八十七章 潜伏   夜深,怀宁街18号的老宅周围埋伏了一大群人。   他们每一个几乎都是精通隐匿的老手,充分利用能找到的每一个地点:草丛里、树上、烟囱里、民宅里……将身形躲藏的万无一失。   希茨菲尔穿着一件素黑长裙蹲在灌木后面,听着冈特王子每隔一段时间就和乔装的探员互通暗号,感慨安全局内部高手之多。   如果她的耳朵和眼睛没出问题,其中有不少躲藏在民宅里的人,事先——并且直到现在也没有通知民宅的主人。   这意味着他们要和平民们挤在同一栋房子里,不论他们怎么意外走动都要确保自身的隐蔽。   听上去似乎不算什么,但别忘了,萨拉人在入夜后的警惕心是非常高的。   弗洛街的房子不止窗户外面有铁栅栏防护,就连每层楼的楼道都有铁门阻隔。   王都因为有械阳的关系宽松一些,但铁窗铁门一应不缺。   怀宁街毕竟是偏远城区,防不了邪祟,防防蟊贼也是好的。   这种情况下光是能潜入进去就很了不起了,更别说时不时还要换位置,还要确保自己不被发现。   希茨菲尔自己就做不到,她很佩服这种本领。   “你很少参加这种集群行动吧。”   熟悉的香味从旁边飘来。   是夏依冰。   这次她没有穿便装长风衣,而是一身黑衣警察的制服,头上卡着大盖帽。   规整的制服应该已经在胸口尺码上做出过让步,但还是被她撑的胀鼓鼓的,在黑暗里,那个阴影轮廓尤其明显。   借助街上扫来的车灯,希茨菲尔盯着她的短裤和两条黑丝腿看了眼,身体狠狠打了个冷战。   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干净,光看都觉得美丽冻人。   不过别说。   她抬头扫了眼女人的脸。   夏戴这种警察大盖帽,比她戴其他帽子或者什么都不戴更好看了。   两撇发丝从侧边垂下,帽檐下的阴影里则是白皙、凌厉的英武面容。从侧面还能观测到卡着帽根的小马尾。   比平时更有味道的多。   “冷吗?”   看到她发抖,夏依冰主动凑上来,伸手将少女揽到怀里。   甚至还不够,少女只感觉脸蛋被伸手摸了一下,黑暗里传来小声嘀咕:“蛮热的啊,什么情况……”   夏依冰没有太在意,把希茨菲尔往怀里又捂了捂,开始根据自己的经验讲解当前布局。   希茨菲尔听的也很认真,经过解释她明白那些看似零散的人员分布都是有道理的。就好像是在森林里陷阱不能布置的太明显一样,过于森严的口袋也会让猎物望而却步。   “有很多更好的位置我们都没占,那都是给他们留的。”   “不需要担心口袋扎不紧他们会溜,因为这个口袋远比你看到的更大,只要他们敢进来就别想逃走。”   抬头看了女人一眼。   莫名的,希茨菲尔觉得这时的女人很有魅力。   “布置基本完成了。”冈特王子也靠过来。   “如果你们的推测没错的话……”   “我保证他们会来。”希茨菲尔打断他,“逆日葵这段时间的暴动很明显是在找东西,结合他们已经夺取了咆哮之书和断剑碎片,这个目标应该也是收容物品,其重要性甚至更在那二者之上。”   “我知道。”冈特点头,“我也查了局里的记录,其他东西都对不上,确实如果有这样的东西存在,被维尔福自己藏在某个地点是最有可能……”   顺着这个逻辑进一步推理,既然安全局内部有敌人的眼线,他们刚刚找到维尔福老家——这个消息已经被敌人知晓。   确实,如果他是那帮邪徒,他也会趁这边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来老宅搜查一番,针对此设立诱捕计划绝对是个明智的选择。   但他还是觉得纳闷。   如果不是怕惊动邪徒,他恨不得现在就派几百个人进去老宅,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个臆测的东西。   “艾苏恩。”戴伦特的脑袋和一只狗头从左边的灌木里挤出来,“冕下让我问你有没有空,她想约你私下见面。”   “你的脸好了?”   “好了,他们用百年树汁给我滋补过了。”   希茨菲尔不由开始遐想他们都可以算是树,那这个滋补是不是正经滋补还真不好确定。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在想失礼的事。”   “没有——莉莉怎么在这。”   “这不是应该问你吗?它不愿意离你太远!”   拙劣的转移话题手法被拆穿,希茨菲尔也不尴尬。   到底和搭档已经很熟了,她更在意年轮要约她见面的事。   特意说了是私下……这是要解释在图书馆的失态行为吗。   阿斯芬在埃尔纳克镇说过只要考试成绩好就允许她获得“参战权”。这个参战权是什么东西,她确实有义务给她说明。   “汪!”   大白狗突然叫了一声。   “嘘——现在可不能发出动静……”   伸手把咧开的狗嘴按到闭合,希茨菲尔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这东西保持安静。   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使得这幅画面太过可笑,夏依冰一时没忍住发出“嗤嗤”的动静,和少女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戴伦特在希茨菲尔的目光拷打下已经缩回去不见了。她转而盯着黑发女人。   “……很好笑嘛?”   “是的很好笑。”夏依冰诚实的答道。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你和狗都非常可爱。”   这个大笨蛋——   她、她天天都在想什么呀!   希茨菲尔只感觉全身的鲜血都在往脸蛋上涌,那股刚凝聚起来的怨气被尴尬和羞怯冲的粉碎。   “那个,艾苏恩。”夏依冰止住笑,“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见她态度严肃,希茨菲尔也收敛心神。   “你让我养狗,我答应了。”   “嗯。”   “但是它实在跟我不亲近,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嗯?”   扬起眉毛,希茨菲尔有些疑惑。   这狗不亲她。   我又能帮什么忙呢。   “气味。”   她听到黑暗里传来夏依冰越发尴尬的声音。   “狗是靠气味认人的,我就想,如果沾染了你的气味,它就不会太排斥我。”   “……所以呢。”   希茨菲尔脸黑了下来。   顺着女人的目光,她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所以我想……你能不能给我一条你穿过的袜子。”   夏依冰自己也觉得丢脸,说话音量如同蚊哼。   “最好是那种……”   “没洗过的……”   ————————   感谢:溺光β、碎叶雾、星空之河、沐于?、婵婵黑猫型、jaques、希·尔·芙、名侦探柯方棠、书客53641256652……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第八十八章 魔影   虽然有黑暗遮掩,但希茨菲尔还是能从脸上的热度判断出来,那里一定全红透了。   如果纯粹以正经道理去看待这个要求,倒也不能说不合情合理。   毕竟狗确实很吃气味,何况赠送袜子这种事夏依冰之前对她做过,现在反过来只求一双就为了研究怎么好好养狗,希茨菲尔无法拒绝。   但这种事情很羞耻啊……   不确定还有什么冷门或者猎奇的花样,但至少原味这种概念,她听说过……   “希茨菲尔?”夏依冰有些犹豫的又叫了一声,同时左右张望一番,确定刚才靠过来的冈特王子正在五米开外才松了口气。   她确实没抱什么过分的心思,真就只是为了养狗而已。但要别人穿过的袜子这种事怎么说还是太尴尬了,而且那还是希茨菲尔的袜子,光是想到这个词组她就有些鼻息加重。   几次同乘火车目睹到的足弓景象被记忆精准投影出来,结合前不久才看到的白皙脚背、圆润脚趾,想起更衣室的美妙回忆,身体里好像不断在有热流涌出,冲动来的莫名其妙。   “你……你之前送我的裤袜,我穿了给你……可以吗……”   黑暗中传来少女期期艾艾的声音。   “可以……的吧。”   似乎被某种旖旎气氛所感染,夏依冰说话也结巴起来。   “应该够了……对……绝对够了……”   “汪?”大白狗歪着狗头目睹这两人玩结巴游戏,不懂这种粘稠而又紧张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遥远的街道上隐约传来一阵哨音。   这是巡逻警的哨子,这些人是摆在明面上的力量,每巡视过一段路程都会按照特定的频率鸣哨传讯,示意自己有无发现。   这次的哨音频率没错,但希茨菲尔借助微光看了看表,发现哨音响起的时间早了一分多钟。   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无论是对平民还是对邪徒来说,巡逻警的哨音间隔不规律都是很正常的。就连巡逻警自己都做不到准点鸣哨,毕竟每段路稍微出点意外就得耽搁时间,经常误差个两三分钟。   但这次不同。   因为这支巡逻警已经被驻派了安全局探员,鸣哨是由他们负责。   此前每次鸣哨的间隔都是规整的一刻钟,一分一秒都不会缺漏。   那这次的节奏变化就很有问题,极有可能是一种通知,或者预警。   “回去再说吧。”果不其然,听到哨音后夏依冰就忘了袜子的事,她从枪套里取出亮银色的转轮手枪,帽檐阴影里隐隐有寒光盯着街道对面。   这么说,她果然不是为了拿袜子做奇怪的事……   看到她这样,希茨菲尔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   答应了……   刚才莫名其妙的,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啊……   这么羞耻的事情。   还好对方不懂其中内涵,那应该是下不为例。   松了口气,她突然注意到街上的行人里钻出来一个微微发福的影子。   他很小心,一直行走在路灯难以照到的道路内侧,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轮廓判断出他戴着呢帽,穿着一件厚重大衣。   希茨菲尔等人躲藏的地方位于怀宁街18号的斜对面,这里不是最好的观察地点,但如果有人想从正面潜入老宅,他们同样能看的一清二楚。   影子的步调一直很稳,他在注视中走到老宅大门前停顿,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扭就推开了门。   “那种老式门锁想配钥匙很容易。”夏依冰低声道,“给我一根铁丝我也能做到。”   但你白天就没这么做。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没有拆穿她的倔强。   人影原本迈步要进去了,但突然,灌木另一侧的大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身体有些臃肿的妇人拎着一包垃圾出来,一转头就看到了他。   “朗西夫人。”夏依冰有些咬牙切齿,“她怎么会在这时出来……?”   希茨菲尔又看了她一眼。   然后低头盯着下方黑暗,目光仿佛能刺破阴影,看到对方用力捏在自己大腿上的“无辜”左手。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有点疼的。   抬头看了眼,冈特快速在给一名暗哨吩咐着什么。   看得出来他也很紧张,这个意外变故铁定会加剧围猎的风险。   但是出乎所有人预料,那人非但没有因为遭遇朗西夫人而暴起/逃走,反而很镇定的站在原地,看样子两人正在友好交谈。   朗西夫人是个话唠,希茨菲尔白天就体验过这点。她和那家伙在原地驻留了近二十分钟,然后才慢吞吞的把袋子丢到垃圾角,穿着拖鞋又回去了。   真奇怪……   希茨菲尔眯起独眼。   看情况,朗西夫人竟和对方认识。   再加上对方那微微发福的体型以及确实能和印象中对上的身高,心底突然冒出来一个惊悚猜测。   恰逢此时,那个影子抬头朝街道上张望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短暂将他的半副面孔暴露在光照之下。   “什么情况?”   “怎么可能?”   “疯了吗?”   “居然是他?”   隐约能听到一阵悄声惊呼,所有人都为这副面容感到惊讶。   因为那是属于萨拉国土安全局上任局长的脸。   他长的和巴蒂-维尔福一模一样。   “不可能!”   冈特王子脸色铁青。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凯文监狱是值得无条件信任的,任凭邪徒有什么手段都不可能从那里救出维尔福。   并且维尔福是邪徒一员的议题也很难成立,否则他没必要找他们过去进行提点,闭嘴不说,让此前从他那得到的消息的邪徒私下来探查才是最合理的。   这些都不可能,就就只能猜测……敌人拥有一种能力,可以模拟他们当中任何人的声音相貌。   “维尔福”已经进入老宅。   希茨菲尔、夏依冰……很多双目光都看向冈特。   “收网。”冈特深吸了口气,声线压低,“但愿他们只有一个……”   安全局今晚可谓倾巢而出,他一声令下,数百探员同时开始行动。   怀宁街之外,一辆辆轿车、警车突然开到路口将道路堵死,下来一群警员封锁道路。   这一幕发生在所有方向,整条怀宁街几乎被瞬间封死,道路上堆满了回家的车辆,一大群人堵在封锁线外神情焦躁议论纷纷,深怕自己会卷进去。   如此,大的口袋就收紧了。   小口袋不着急,按照夏依冰的说法,可以跟进去看看他在找什么。   “你坚持用转轮枪的话,最好锻炼一下换弹手法……”   看到希茨菲尔也从枪套里掏出一把亮银手枪,夏依冰想了想还是给她建议。   “怎么锻炼。”   “将子弹分成六枚一板,每一板都简单粘连好,单独藏在身体各个部位。”   “这样换弹的时候直接就能取一板出来,弯一弯变成圆形,子弹头对应孔洞往里一推就可以了。”   听起来确实省事多了。   但是莫名的,希茨菲尔想起了女人受伤昏迷时,自己摸遍她全身也没有找到疗伤药膏,最终在她……山峦中间寻宝的事例。   夏不会也在那里藏了一板子弹吧?   扫了旁边一眼,她感觉这很有可能。   冈特王子已经等不及了,他比了个手势,已经有探员冲上街道,开始包围老宅院子。   夏依冰又在少女大腿上捏了一把,快速起身,带她一起跟了上去。 第八十九章 咆哮残页   月色下有人影攒动,夹杂乱晃的手电光照和几声狗吠,夜雾里平添几分紧张。   如此劳师动众,目标又只有单独一人。冈特显然是放弃了悄悄把人抓住的想法,准备强行逼人就范。   希茨菲尔两人冲进院子的时候,“维尔福”已经被警员们制服。   几个人把他背朝上的压在地上,反扭双手戴上镣铐。   有几条以防万一带来的警犬在对着他狂吠,叫声凄厉,落在耳中有些杂乱。   整个抓捕过程再顺利不过,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但当他们把“维尔福”押解的站起来,将他的脸转向光照的时候,所有人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的脸烂了。   不,应该说他的脸活了。   整张脸变成了一团肉泥,好像有人恶作剧的弄了些稀烂黄泥蒙在那儿,五官表情都在随肉泥的扭曲急剧颤动。   顶着包括冈特在内所有人的注视,“维尔福”的五官渐渐被卷入肉泥旋涡,微微咧开的口腔形成了一个深邃肉洞,那些眼、鼻、耳……甚至头皮都被卷入其中,最后形成了一个从背面和侧面看呈鸡蛋状光秃秃的,从正面看则严重朝内凹陷的螺旋肉坑。   “这是什么鬼东西?”冈特露出恶心的表情。   希茨菲尔率先越过人群走到这个怪人身边,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艾苏恩!”夏依冰一个箭步追上来,用力抓住她的手,脸色严峻。   “我都已经是神蚀者了……”希茨菲尔声线拉长。   潜在意思很明显:那我总不可能再被别的脏东西轻易感染。   夏依冰明显还在犹豫,希茨菲尔趁机用力挣开她,继续在怪人身上摸索,同步说道:“消失的不止他的脸,他身上的肥肉也被吸进去了。”   押解怪人的警员一愣,微微松手,发现怪人竟像脱力一般要往下倒。   “怎么回事?”冈特皱着眉头走上来,看到他们一起把这东西平放在草坪上,“他……它死了吗?”   “大概是,但也不能立刻肯定……”白天跟随他的小胡子也在,一边学着希茨菲尔的手法“摸尸体”一边解释:“这东西之前展现出和他一样的相貌……那肯定是用某种手法伪装的,我猜测那涉及到尸偶技术,即他们找了一个合适的载体,额外添加了一些血肉组织在他身上,强行把他变成那个样子。”   “那现在躺在这的人是谁?”   “……我们正在调查。”   冈特有些烦躁。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说明希茨菲尔的推测是正确的,日蚀教会并没有满足光窃走剑和书,他们确实在找别的收容物品。   但如果耗费力气只抓到一具尸偶……换句话说,只抓到一具傀儡,那证明了这个消息也用处不大。   反倒有可能惊动敌人,下次再想搞陷阱会困难的多。   “他应该是死了。”小胡子终于能肯定这点。   摸了半天连心跳脉搏都没有,身体冷的像刚从冰柜里取出来似的,这要是活人才见鬼了。   他们把这东西的大衣脱掉,把所有包裹他身体的布料撕掉,鼻腔里能闻到越发明显的腐烂腥味。   那些衣服都被用刀子划开,内胆上翻呈现在草坪上。   每一件的内胆表面都是一片狼藉,大量皮肤和血肉组织粘连在上面,血腥味主要就是来源与此。   腐烂的味道则来自这具身体,冈特注意到它出现了巨大变化,体型变得格外消瘦,并且体表完全没有任何皮肤,那些粉红色、深红色的肌肉组织完全暴露。   “就是尸偶。”   夏依冰给这东西下了定论。   “我和尸偶打过不止一次交道,我很肯定就是这东西。”   冈特发泄般的踹了脚灌木丛,带起一片枝叶纷飞。   每个人脸上都酝酿着失望。   原本以为可以抓到大鱼,但敌人比他们想象中更狡猾,居然连一名成员都不舍得派,就用尸偶这种人造邪祟跑来探查。   “我记得尸偶的控制者通常情况下并不能离它太远?”   冈特叫来小胡子发号施令。   “外围封锁了吗?”   “封锁了!”   “那就查——把怀宁街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   还是有些急了。   希茨菲尔看了看长发青年,有些好奇,如果是维尔福来指挥抓捕行动会是什么结果。   他应该不会一上来就派遣重兵。   可能会在尸偶退走时跟上去,尝试寻找背后邪徒的藏匿地点。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对接下来的搜捕行动已经不抱希望。   没有聚集在这里的精锐好手,就凭外围警戒的那些警员……   虽然和灰衣相比他们也算精锐,但要说能阻拦邪徒,精准从人群中找出他们……   晃晃脑袋,她蹲下来继续摸尸体。   边上的警员顿时报以钦佩眼神。   尸偶……是很脏的。   传说中制作尸偶的技术属于“黑魔法”——也有称之为“死灵术”的,总之从里到外都沾满了不祥。   单独一具尸体是没办法制作尸偶的,因为它的强度太低。在过往多次对尸偶样本的解剖中早已确定它们是由多具尸体汇聚而成。   唯一的例外是超凡者。   超凡者身死,其尸体单独就能制作尸偶。   所以这具尸偶可能汇聚了无数冤魂与罪孽,甚至有可能它的每一块血肉、每一根骨头都来自不同的受害者。   和脏东西打交道是影狮的职责,但没人愿意额外触碰脏东西。   如此尽心,她果然是一个好侦探吶。   “希茨菲尔小姐。”   小胡子靠过来劝诫她。   “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那件大衣,没有异常……你可以和夏莎探员先回去了。”   “当然,也很感谢你提供的想法,我这么说没有任何讽刺的意……”   “尸偶有智慧吗。”   少女打断他。   小胡子一愣。   “没有。”夏依冰回答,“它们的行事风格,体现出来的智力高低通常取决于它们的控制者。”   这是得自魔像诅咒案的宝贵情报,她印象很深。   “那控制者可以通过尸偶释放灵吗。”   “希茨菲尔小姐。”小胡子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敌人肯定也考虑过这里没有埋伏的情况。”   希茨菲尔手里动作不停。   她甚至找旁边的警员要来一把锋利的匕首,开始在尸偶身上敲敲打打。   “没有埋伏,他们派遣这东西过来是要找东西……对吧?”   “这……”   “但尸偶是没有智慧的,它听不懂吩咐,一个夜晚显然不够他们控制这东西把宅邸连院子都翻一遍,那他们为什么只派了一只来呢?”   “艾苏恩!”   冈特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旁听,这时忍不住插话叫她。   “你的意思是,他们有一种手段可以确保找到那件东西!?”   “……而且这个手段就在尸偶身上?”   “我没有说哦。”   话音刚落,刀背正好敲击到尸偶的背部。   砰砰砰!   动静明显不同于敲击别的部位。   就在这时,尸偶动了。   它的右手倒着掀起,五根血肉模糊的手指用力抓向希茨菲尔。   这东西的脑袋不是都烂出洞了吗?   冈特等人均大吃一惊。   尸偶被破坏头部就会失去行动能力的,怎么会——   “砰”的一声闷响,夏依冰死死攥住它的手腕。   她飞快将身体沉下去,左腿膝盖压着尸偶的后颈,右腿展开踩紧尾椎位置。   “我压着。”   “你拿东西。”   其他警员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的压住尸偶。汗颜自己刚才竟在发愣。   希茨菲尔看了女人一眼,嘴角上翘,开始用匕首切割背部的血肉。   尸偶疯狂挣扎,但有夏依冰和其他人压着,它挣脱不了。   血肉被一层层切割开。   戴上好心人递来的皮手套,希茨菲尔伸手进去摸索一阵,用力,慢慢从其体内扯出一个皮质包裹。   包裹的颜色是深棕色。   夏依冰脸色有些难看。   包裹表面的特殊肌理,怎么看都像是人皮……   希茨菲尔将包裹也切开,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抽出一块薄木板。   木板铭刻着一行行字符,字符下方用凹刻法刻着图画,三面边缘平整光滑,唯独一侧有凹陷的卡槽。   就好像是,它原本属于一个更大的木制造物,是被从那个造物上面拆下来的。   “这是什么?”   冈特眯眼盯着木板。   “咆哮之书。”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他们把它拆了,这是其中的一片残页。”   但是有一点她没有说明。   这片残页上铭刻的内容,她不认识。 第九十章 失落的圣餐   咆哮之书——也就是希茨菲尔之前称呼的密码书,这东西她当时确定已经解密完了。   不光破解了从第一章到第十章的内容,甚至还在灰雾神殿那本大书的帮助下回溯了时间,目睹到它曾被蓝裙女人修奈特-哈里替换书页顺序的一幕。   理论上来说,那些邪徒能拆卸它第一次就能做到第二次……她并不意外单独的书页出现在这里。   但这片单独的残页,上面刻画的内容她不认识,这就有点太惊悚了。   什么情况。   是还有第二本咆哮之书,还是咆哮之书的秘密她并没有解完,那本书后续还有隐藏页码?   “这上面铭刻的字符我不认识。”小胡子和其他人一起低头凑近去看书页,眼睛眯的快成细缝。   “这是古代萨拉语。”希茨菲尔给他们解释,“咆哮之书的内容都是用古代语书写完成的,我和夏……夏莎探员应该可以破译。”   “那就麻烦你们了。”冈特王子长长从鼻腔里舒了口气,“时间宝贵,请你们现在就开始吧。”   他显然还惦记着尸偶的操纵者,要通过破译书页上的内容寻找证据抓人。   “如果您是想抓人的话,殿下,派人问问朗西夫人应该效率更高。”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她也有参与?”   “大概率是没有的,但还记得她之前和这东西交谈过吗?既然尸偶没有智慧,这番行为显然是操纵者授意。此人仅靠模拟就能在长达十多分钟的交谈中瞒过她,我想他一定很了解维尔福……”   “至少很了解‘朗西夫人眼中的维尔福’!”小胡子惊叫着帮她补完,脸上流露出喜悦和惊叹。   他明白了——希茨菲尔的意思是,既然他们已经确定朗西夫人是个话唠,没事干就喜欢逮着人说乱七八糟的事,那她显然也对其他人这么干过,尤其是她那些年轻的租客!   很有可能,那些租客里混入过邪徒,邪徒通过聆听朗西夫人日常的唠叨——或许也包括主动询问——建立了维尔福的大致画像,然后通过模拟该画像达到短时间内不帮穿的效果!   所以想要抓捕他们,顺着朗西夫人这条线去调查肯定是最直接的!   周围的警员探员也都是老手,希茨菲尔随便一点,他们也都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冈特惊叹的看着少女。   在案情一筹莫展的时候靠一己之力帮所有人拨开迷雾……看来关于她的传言并没有丝毫夸大。   他并不会因此质疑其他探员,他觉得大家可能是暂时被尸偶的异常,被咆哮之书的残页给吸引了注意力,平静下来肯定也能想到这点。   但她确实能在这种关头也保持着冷静,这使她一下子就在整个群体里脱颖而出,整个人都在散发光芒。   真可惜,她为什么就是个神蚀者呢。   有了目标,队伍再次运行起来。   小胡子探员带了一群人去敲隔壁的门,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留在院子里破译咆哮残页,另外还有些警员从半条街外的车后箱里取来更粗重的镣铐,把尸偶的四肢都紧紧锁死。   “之前拷人的被它轻易挣开,换成这种应该没办法了吧?”   “说是涂抹过特制的药水,被锁住的邪祟生物很难潜入梦界。”   几名留守的探员站在院子中间的小路上,叼着卷烟低声交谈。   案发现场不允许抽烟,他们也就是嗅嗅烟草味儿,提神醒脑。   “感觉怎么样……?”草坪上,夏依冰半跪着蹲在少女身边,扭头去看她的侧脸。   冈特和其他人不了解详细请情况,以为咆哮之书还没被她破译完成,所以用了“破译”这个词。   但她不一样,她知道的东西远比这些人多,其中就包括了希茨菲尔已经破解完全部十章内容,这章她没见过的咆哮残页有很大的问题。   “你不是也懂古代语吗。”希茨菲尔没好气的横她一眼,“自己看呗。”   那我就不客气了。   都得到许可了,夏依冰也不多啰嗦,直接挤到少女旁边和她紧密贴着,凑着脑袋顶上去,开始缓慢的同声翻译文字。   好可恶啊,这个女人。   希茨菲尔脸都被她的脑袋顶开了,牙龈痒痒。   得寸进尺……她明明应该不懂这些小花招的,难道是她天生的吗?   “‘智慧是美德……也是圣餐……’”夏依冰念道,然后惊叹:“上来就这么浮夸的么?”   “这本书就是这么浮夸。”希茨菲尔小声说道,“每一页的古文密码都是类似的东西,只不过这章的开篇语好像风格不同,直接就是一句完整的话。”   [智慧是美德,也是圣餐。]   虽然短,但确实完整。它对应的显然是下面的浮雕。   那是一幅类似神话壁画风格的作品。上面平面雕刻着一条大蛇,大蛇拥有人的头颅,而在大蛇下方则站着一个比例缩小很多的小人,小人手里举着托盘,上面摆着的三件物品似乎是食物。   这食物的比例就太小了,希茨菲尔刚才看了半天,还是不好确定那是什么东西。   但她也不是毫无收获。   “这一章记述的是一位少女凭借智慧制作出美味餐食取悦怪物的故事。”她说,“你对这个故事还有印象吧?”   “《古神之影》的第五章!”夏依冰点头,眉头紧锁。   这倒是侧面证实了故事确实发生过,但为什么它值得被记录在咆哮之书上呢?   “殿下肯定不会满足这点收获。”她下结论。   “没关系,反正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个。”希茨菲尔语气轻松。   没看冈特都跟着小胡子去隔壁了吗。   他现在最大的需求是做出功绩给萨拉七世看,所以才急着抓人,破译什么古代文献之类的他不感兴趣。   “我觉得关键在这个女孩身上。”   夏依冰指着雕刻画面里的小人。   小人虽然小,但还是能看出留着长发,这恰好和古神之影里描述的那位“美食家少女”相对应,所以她就肯定是女孩了。   《美食家》的故事里并没有详细提及她的信息,就只说了她用智慧‘做出伟大的发明’。   当时看没注意,毕竟她们都被那条面目可憎的人面巨蛇吸引了目光,而美食烹饪又是无法靠文字表达出魅力的东西……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两次了。   而且第二次还是出现在咆哮之书上。   这幅画看上去同时充斥着圣洁和不祥,一如荒蛮时期的古代人族向自己认知的神明进贡,她甚至不好确定是不是少女本身也包含在“圣餐”之内。   “后面没了吗?”   夏依冰把木板翻页。   “没了。”希茨菲尔在她翻页前就提醒她,看到她不依不饶蹙起眉头,伸手去抓她的手腕。   木板翻过来,果不其然什么也没有。   少女正好在这时逮到女人的手腕,在重力和惯性作用下她们的手交叠在一起压上木板。   瞬息之间,一股深入灵魂的惊颤传递过来。   她们像触电一般收回手,看到木板上隐约出现了一个新的浮雕。   ————————   后面至少还有两章~ 第九十一章 跨越百年的分享   看到浮雕的一瞬间——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希茨菲尔的精神意识就被拉扯了一下。   很像是此前被扯到灰雾神殿里的那种感觉,但是很快消散了,她这次并没有成功进入神殿。   她猜测应该是力量不够的原因,这股拉扯力量来自整本咆哮之书,但这里只有残页,只具备全部力量的一部分,可能没法拉她过去。   但在那个瞬间——在意识被扯动的那瞬间,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个来自虚空的意志,聆听到了它对自己传达的话。   触发……   爱……   伟大的情感……   稍微有点起鸡皮疙瘩。   好老土的说法,它不会想告诉她,之所以她和夏一起触碰书页会有这种反应,就是因为她们……对对方都有那什么伟大的情感吧?   她不确定。   毕竟正儿八经的承认它有些太尴尬了。   但除了这个理由又不好解释,为什么自己和夏单独触碰残页的时候它没反应。   这都是什么羞耻而又猎奇的机关……如果这本书是太阳王留下来的,她就不能整点正常花样?   “艾苏恩!快看!眼睛!还有花!!”   希茨菲尔心里五味陈杂,夏依冰却已经指着浮现出的雕刻大呼小叫了。   毕竟她没有任何感觉。   她也不会胡思乱想。   希茨菲尔把那些心思丢甩出脑袋,定睛去看她指着的雕刻。   确实是眼睛。   一颗巨大的,雕刻的非常精致的眼睛……独眼,它占据了整幅雕刻的四分之三。   其他四分之一的细节包括但不限于花朵、蔓藤、叶片以及一顶悬浮在眼睛上面的瘦长王冠。   这些东西把独眼围了起来,下面还有一张和蔓藤交错在一起的细长羊皮卷,上面歪歪扭扭的用古代萨拉语写着一个词组。   “神血永生。”夏依冰轻声把它念了出来,深深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没有回应她,因为她感觉左眼又有异动。   不是刺痛警戒,而是灼热。   就好像眼眶里的不是眼球而是火球一样,非常非常灼热,几乎该达到“烫”的程度。   但是她一点都不难受。   想了想,她尝试着将眼罩拉开,睁开左边的眼皮,让视线已经非常模糊的左眼正正对上雕刻里的那枚巨眼。   夏依冰吃惊的瞪大眼睛——她看到整幅雕刻开始散发金光!   刺目的金光,璀璨、温暖,犹如来自正午时分悬挂的炽阳。   而且不止是这东西在发光,希茨菲尔的发丝里,她拉开一半的眼罩后面也在发光。   被她拿起来的这块木板残页,它的另一面,那些凹刻的字符和雕刻也在发光!   什么情况?   她害怕这对希茨菲尔会造成伤害,立刻去掰她的手指。   但无论怎么掰都没用。   木板残页和少女的手就像长在一起。   再用更多力,她害怕会把手指掰断……   “艾苏恩!”   她只能凑近面庞——凑到几乎将少女整张脸都淹没进去的那团金光探照里,对着她的方向大声呼唤。   “艾苏恩……希茨菲尔!”   ……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希茨菲尔人差点没了。   一瞬间,基本上就金光一闪的功夫,她直接从阴冷的夜里,从有些扎屁股的草坪上来到一个幽暗山洞。   她左眼的视力不怎么样,但适应能力确实很强。第一时间就从强光到黑暗的视觉差异刺激里恢复过来,看清了面前蠕动的漆黑怪影。   那是一条蛇。   它大概有三米粗,黄、绿斑斓的身躯蜿蜒交叠在一起,一部分堆在地上,一部分没入旁边的水潭,根本看不出具体长度。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它的脑袋。   它长着一颗巨大的、就像是属于巨人的脑袋。那上面有完好的五官甚至头皮和头发,它正用这副人类的面孔瞪大眼睛,充满好奇的盯着这边。   这是那条人面蛇。   希茨菲尔在心里咒骂。   真该死——她怎么会穿越时空来到这个地方?   这应该也是幻境吧?   “哇喔……”   巨大的人脸蠕动嘴唇,发出一串细碎的低语。   “看看谁来了……”   “小宝贝儿,你是来给同伴复仇的吗?”   它的语气近似于悄悄话,但是因为体量是在太大,即使这种语气实际动静也并不小。   轰隆隆的,就像闷雷。   少女感觉耳朵发痒。   “当然不,尊贵的先生。”   希茨菲尔听到、并感觉到自己在蠕动口腔以及喉咙胸腔传来的震动。   “我并非是要为他们复仇,而是,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持续这种野蛮的行径。”   她百分百确定不是自己在说话,她想她应该是意识附着到了对方身上,而且这人恰巧也是个年轻女性。   不要多想,听声音就能推出来。   这个声音很好听。   很清脆,带点魅惑,本身的相貌大概也不差。   “是的……我讨厌野蛮……”   人面巨蟒蹭着身体,从这一边游到另一边。   它的脸有更多的男性特征,称呼它为先生倒也不能说错。   “但是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愿意给我做一顿像样的美食,我还是只能吃生肉,喝臭血……我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那是没人愿意吗。   确定这相当于一场沉浸式的小电影,希茨菲尔胆子肥起来,还敢对着怪物吐槽。   我在书里看到的内容和你说的可不一样,分明有很多人愿意给你做,但你对那些烹饪都不满意,转头就把厨师吃了。   与此同时她尽量观察视界的边角,隐约能看到在旁边地面上堆积着大量白色的东西。   那是骸骨。   被怪蛇吃掉后消化的骸骨,有不少都是属于人的。   “但我不一样。”   希茨菲尔感觉身体做了个双手抱在一起——托胸的动作。   沉甸甸的。   视野下面好像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晃了几下。   唔,这个规模可真是恐怖。   “我有远比他们尊贵的身份,也有远超他们想象的阅历,而我恰好对烹饪一道有十足的自信,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真的吗。”   怪蛇的声音突然拉近,一张巨脸猛地出现在视野跟前。   “这么多年了,没人可以将我从野蛮里解救出来,你?……你可以办到?”   “我就是可以。”   “做给我看。”   “我需要你配合我。”   身体的主人开始提要求了。   “工具、厨具!食材!配料!调味料!”   “你毁掉了我们载货的船,你得配合我取得这些东西,我才能开始给你做菜!”   “我会释放一些人帮你。”   怪蛇身影渐渐缩回黑暗,只剩闷雷般的低语声在洞窟里回荡。   “但如果你骗我,你会知道那个下场……”   “那我也奉劝你要信守承诺。”   希茨菲尔听到身体的主人低声说道。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   “吃我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   中途要查一些前文的资料,就往前面翻,结果看的入迷了,拖延了2个小时。   我写的还真挺好看哩(憨憨挠头),后面还有两章还债,尽量6点前收工。 第九十二章 神血之链 还债4   就这样,被希茨菲尔附体的女孩开始行动。   怪蛇按照约定释放了一批被关在山洞里的人,允许他们跟随她一起翻找沉船货物。   这些人有爆发过激烈的争论,其中不乏有人觉得应该趁这段时间制造一艘木筏逃离荒岛,但这些意见迅速被女孩强行镇压了。   她似乎真的拥有某种高贵的身份,释放出来的人,那其中有一些战斗力极强的——是她的护卫。这些人无条件支持她的一切想法,正是在武力威慑下所有意见才能迅速统一。   他们帮助她找来了工具……厨具、配料以及调味的香料。   但食材问题却很难解决,因为他们的火药早就全泡坏了,想要在荒岛上捕猎到什么像样的、足以充当佳肴食材的猎物实在困难。   “我记得我们携带的货物里有一批土豆,去峡谷下游找找看,它们很可能已经在滩边发芽。”   “你们去打海鸟,打不到也尽量找些鸟蛋。”   “你们跟着我的人去狩猎,学着制作些简易陷阱……靠岸之前我看到上面好像有一种角马。”   身体的主人发号施令,将所有事安排的紧紧有条。   希茨菲尔越看越觉得佩服她,为她的坚韧,为她的果敢,她简直就是个天生的领袖。   比我……甚至比夏都强太多了。   真高兴沃娜公主不是这样的人,否则还真是有些危险。   她对附身的女孩产生了好感。   这种好感不是说喜欢她什么的,就是觉得这个人不错,有能力,很单纯的一种欣赏。   只不过在产生好感的时候,希茨菲尔没想到它会结束的如此迅速。   随着第一批猎物被送来,女孩很快开始着手烹饪。   她的阅历比旁人丰富,这确实是真的。她使用了一种奇怪的比例来调配香料,吊出了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高汤。又用一种不知名的蕨根粉末混合胡椒粉,烤肉的时候撒上去,立刻爆发出足以叫旁人惊叹的香味。   “这一切绝对够了!”   几乎所有追随她的人都这么说。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那畜生绝对没理由再赖账了!”   包括旁观的希茨菲尔在内,她同样也这么认为。   因为这个女孩——她现在附着意识的身体同样品尝过那些食物,她很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能得到味觉反馈,并深深为它们的滋味感到着迷。   做法我已经记下来了。   她想。   脱离意识后倒是可以研究下把它们复刻出来……马普思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本以为这就是女孩,以及那些故事记述中用来取悦怪蛇的佳肴了。   但她很快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在品尝完这些令人赞叹的美味之后,它们的作者,厨师本人,也就是女孩自己,并不感到非常满意。   当然,她掩盖的很好。大多人都看不出她的是怎么想的,只有希茨菲尔,以及那些完全信任她,也被她信任的护卫们能察觉到这点。   “这样是不行的。”   私下休息的时候,她对她的护卫首领——对方确实是这些护卫中最强的一个——如是说道。   “这份香料配方是价值千金的东西,但是不够,我能感觉到它对我的觊觎,我不想赌。”   “这样还不够吗。”护卫首领有些震撼。   “是的,我要做出一种极致鲜美的食物,光那种程度的高汤还达不到预期。”   “但是,我们已经把所有材料都用上了。”护卫首领道,“全部的种类……几乎都尝试过了,包括鱼,还有野山羊羔……这就是我们能做到的极致了吧?”   “并不是。”   在这一刻,希茨菲尔感到视线猛地偏转到旁边方向,直直锁定了躺在篝火边休息的人群。   “小姐……”护卫首领的声音里开始夹带恐惧。   “你难道想……”   “直接用肉是不行的。”   “但还可以用别的部位。”   “比如内脏。”   “或者智慧的载体……”   “……”   希茨菲尔开始对这个声音感到憎恶。   如此的……丧心病狂。   这些人相信她!   把她当做首领和救世主看待!   但她甚至没有把他们当人看?   这简直是——   她是个疯子!   视界再度偏转,她看到身体低头抽出腰间的短剑,将它投掷出去,没入护卫脚边的地面。   “去吧?”   “还是说,你打算让我亲自动手。”   接下来发生的场景,希茨菲尔殷切的希望她没有看过。   但是她没办法……她做不到!   她只是一段依附在时光投影里的意识而已,她连身体的概念都没有,更谈不上去控制载体“闭上眼睛”。   所以当夏依冰的呼唤终于能传递过来,将她从那段血腥而又黑暗的记忆中拉扯回归的时候,她真的,发自内心的想感谢她。   然后就是恶心。   难以抑制的感觉从胃里直接往上翻腾。   身体歪倒,双手撑地,对着草坪开始剧烈呕吐。   “呕——”   太激烈,几乎要把酸水都呕出来。   “慢点,艾苏恩,慢点。”   夏依冰不知所措,一直扶着她,伸手在她脊背上轻轻按压。   她不知道怎么了,只能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   “刚才,我和它……发生了什么?”   缓了一会,希茨菲尔接过她递来的水囊漱口吐掉,有些虚弱的出声问她。   夏依冰就把三片金光,她当时看到的画面如实说了。   希茨菲尔听完没有说话。   她拿过木板残页,翻到反面,仔细盯着羊皮卷上雕刻的字符。   神血永生。   神血……   我附身的女孩身份好像极其高贵。   她说人面蛇内心觊觎她,深怕它毁约吃掉自己,说自己不想赌。   而自己的意识又恰好投影到她身上,得到了她一样的视界。   会不会是神血建立了这种联系呢。   也就是说,她会不会是具有这种神血的……她可能是一位公主?   如果是的话,无论是从血脉还是从事发时间判断,她都只可能属于上代王朝。   属于让萨拉王室,无比忌惮的那一脉人。   她突然生出一个奇葩念头。   如果神血真的这么神奇,我只拥有一枚眼睛含量的神血都能跨越时光和前人产生这种联系,那会不会,我也能用这种方式去惊动现存的旧王血裔呢?   与此同时,一间封闭但极尽奢华的卧室。   卧室里没开灯,大片面积被阴影遮蔽。   床铺上蜷缩着一个人在剧烈喘息,过了很久才恢复平静。   一只手突然从被褥里探出来,拉了下铃。   “叮叮叮咚~”   “殿下。”   过了一会,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敲门声,以及男仆温和的问询。   “有什么事吗。”   “城里有个叫艾苏恩-希茨菲尔的人。”   “查一下她。”   “有结果,第一时间找我汇报。” 第九十三章 樱葵:不死不灭的太阳花 一 还债5   听说了这边遇到问题,冈特王子迅速从隔壁的宅邸赶过来,刚进院子就看到希茨菲尔又被大狗扑倒在地。   “你们好像很喜欢玩这种游戏?”他眯起眼睛,伸手拨开散落的长发,用有些责怪的眼神盯着报信者。   被盯着的人一脸无辜——确实发生事端了啊?那个金光在夜里还是很明显的,还有那女孩醒来后直接开始呕吐,这绝对是陷入到了某种幻觉!   “没什么问题——殿下,我们已经处理好了。”希茨菲尔赶紧挣扎着站起来,一只手按着狗头不给它继续往身上扑,一边给了戴伦特一个白眼。   这没用的家伙,说了让他在后面带狗,她真不信他力气就那么小,连区区一条狗都拉不住?   戴伦特摊手对她耸肩。   这狗体型是真的大,可不是“区区一条狗”能形容的。   当然,放手去做他是可以不被狗拉过来,但这笨狗就和疯了一样拼命往前冲,他怀疑自己不放水它能把自己活活勒死。   这时,冈特也听完了旁人描述,知道这边大概发生了什么。   “这么说,你们有了新的收获?”他饶有兴致的看向此刻正被夏依冰拿着的木板,“是破译完成了吗?这东西真有神奇的魔力?”   夏依冰就简单将破译后的文字内容告诉了王子。   这些东西并不重要,她也不害怕给冈特知道。   一开始冈特还听的津津有味,但随着他将木板翻过来,看到那幅巨眼雕刻,他的表情就肉眼可见的开始了扭曲。   震惊、茫然、惊恐、恐惧……很难用简单的文字去描述那一闪而逝的情绪有多复杂,希茨菲尔看的也有些小震惊——她还是第一次见冈特如此失态。   “殿下见过类似的雕刻?”她立刻问道,“那个羊皮卷,还有那些花和蔓藤……”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东西!”冈特猛地打断她。   这下,所有人都发现异常了。   这位表面俊秀,稍显文雅的尊贵王子,他的长发有些散乱,并且眼窝深陷、眉头紧锁,嘴唇像憎恶某些事物一样微微咧着,露出的眼神分外可怕。   就像一头被惊扰的年轻雄狮,一举一动都在释放巨大压力。   他们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和王子对视。深怕自己的眼神会进一步刺激他,逼迫他做出比现在更疯狂的某些举动。   “呼……呼……”一阵死寂过后,冈特自己调节过来。   “我很抱歉……”他第一时间开口解释,“我……我刚才的表现太失礼了,对不起,艾苏恩,但请理解,因为这东西实在是……”   他张了张嘴,后面的话憋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我会就这件事请示他。”他只能这样给出承诺,“如果他允许,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把这些都告诉你。”   这个“他”指的只可能是萨拉七世。   “我没有生气,殿下。”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我知道这可能涉及到王室的秘密,不需要勉强自己,我能理解。”   其他探员警员更是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话题已经超出案情范畴,知道太多可是会折寿的。   “我们来说点愉快的怎么样?”戴伦特突然哈哈一笑,“比如隔壁——殿下的审讯已经结束了吗?”   “差不多结束了吧。”冈特就像落水者抓住稻草一样抓住这个递来的话茬,跟进说道:“马西特问了很多人,也包括朗西夫人,确实有一个年轻的租客主动找她询问过维尔福的事,她以为对方只是好奇就全说了,现在马西特应该在问具体细节。”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小胡子探员带着一群人重新回到院子。   “马西特!”冈特精神一振,“情况怎么样?问出来没有?”   “有。”小胡子翘翘眉毛,撇着眉头宣布结果:“名字是鲁比,鲁比-布莱斯特……听上去像是拼凑的名字,她根本没核实过租客的身份……”   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很显然,他不指望能靠一个假身份找到对方。   “但相貌总不能也伪装太多?”   “是的……他是个从外地来的年轻人,但我们不确定他是什么时候来维恩港的。”   “也可能他不是从外地来的。”希茨菲尔提出意见,“口音阅历都能装,朗西夫人不像是能分辨的样子。”   “你就饶了我吧,希茨菲尔小姐——”小胡子直接捂着脑门。   “这样算的话——你知道会增加多少工作量吗?”   “那就先查吧。”   冈特给今晚的行动定音。   “把那狗东西拖回去关好。”   “已经有了确切目标,封锁解除。”   “然后就是这个木板……”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希茨菲尔。   “您尽管带走。”少女知道他什么意思。   “谢谢。”   冈特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不会忘记我的承诺。”   就这样,今晚行动宣告结束。   回到安全局的地下总部,把莉莉丢给戴伦特看着,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一起来到情报档案司,提交申请,准备整个晚上都在这查资料。   要查的东西太多了。   太阳花。   那个眼睛的雕刻。   西海岸附近那座荒岛的记载。   还有故事里提到的“斯考特”这个名字。   距离天亮只有不到三个小时了,这肯定查不完,她们打算直接通宵。   “沙……”   笔记本上,希茨菲尔在两面纸上将残页内容几乎完美的复刻下来。   这很正常,画画像模像样的人基本都有这种能力。   她盯着那只巨大的眼睛。   想了想,又转而盯着旁边的花和蔓藤。   “你觉得这会不会是……《古神之影》里说的‘太阳花’呢?”   她问夏依冰。   她觉得很有可能。   理由有两点。   其一,她身为一名制香师,继承了夫人的制香学笔记,却从未在那些书籍和本子里见过这种外形的花朵,这一点本身就很奇怪。   样子有点像百合,但花瓣更圆润饱满,比百合更短,更精巧。有点像是小百合和桃花的结合体。   其二,它出现在《圣餐》残页的背面。   残页记述的是《古神之影》的第五章,《古神之影》里大量提到对“太阳花”的追捧和思念。   这些条件摆在这里,它们几乎可以认定就是“太阳花”了。   但还是,缺少证据。   无法百分之百的证明。   “这不是樱葵吗?”   就在这时,她听到上面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   抬头一看,是咖洛。   这位不久前才晋升的燧石骑士端着一杯茶,正一脸惊讶的盯着本子上复刻的画面。   ————————   感谢:纳汐、璃灬歌、兔耳魔王酱、爱丽是在国外吗?、名侦探柯方棠、书客53641256652、阿奇努斯、起名废物、我的老婆在这里、璃灬歌、我渴望乃子、你微笑时好冷丶、lighting、书客18996107763、璃灬歌、兔耳魔王酱、小指轻翘、小系侑是天使、ryougi17……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ps:要不就把更新时间改成健康的白天吧~da☆ze~ 第九十四章 樱葵:不死不灭的太阳花 二   “艾苏恩!”   少女还没来得及发言,后面又传来一道怒喝。   转过身,托雷士-希希洛那标志性的白色爆炸头和死小孩表情顿时映入眼帘。   “你们昨天晚上出去玩居然不喊我!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   昨天晚上对我们这群人的保护力度是以一位王子为标准去安排的。   希茨菲尔有些无力吐槽了。   这个笨蛋教士,他不会以为加上他们三个人就能让那个力道再质变一下吧。   “我们可不是出去玩。”夏依冰皱眉瞪着他,“希茨菲尔说你们目标太明显带出去容易打草惊蛇,我觉得很对,所以就放你们多睡了一会。”   “托雷士!”赛博特这时才慌慌张张的拎着修女长裙跑下台阶,看到这边气氛紧张赶紧冲过来抓住托雷士,用力晃晃他的胳膊。   “别这样……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啊~”   “哼!”托雷士双手抱胸,虽然看上去还是很生气,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已经在下台阶了。   但通常情况下这份宽容只会留给粉毛修女,换其他人,再怎么劝都没有用的。   这两个人真好玩。   希茨菲尔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也不知道机械与太阳女神教禁不禁婚嫁,教士和修女能不能有跨越职务的关系。   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她转过来,发现咖洛还在盯着本子发愣。   “咖洛是什么情况?”托雷士也发现不对劲了。   这人端着照妖镜,但是从来不照自己,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正常人里的正义使者,而咖洛则是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傻货”。   其他人觉得他俩都是,他不知道而已。   而现在,托雷士眼里的傻子咖洛却一脸严肃的盯着笔记本——这完全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他对此感到无比的震惊。   “咖洛,你刚才说,这是‘樱葵’?”   夏依冰稍微低头,想要去看青年的眼睛。   那双眼睛原本应该很灵动的,它向来写满了玩世不恭,但现在却被黑暗填满,只能看到两点烛火反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呼吸惊动了烛火,火光在咖洛脸上一阵跳跃,将他的脸色表情也衬托的阴晴不定。   “我确实见过这种花。”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同时用力舒出一口气:“那是在一个遗迹里……骑士学堂将探索任务标注为我们的考核之一,我们差点在那里全军覆没,多亏了这个东西才能回来。”   “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它叫樱葵。这个名字还是团长告诉我的。他说这是最美丽的太阳花,只要还有一丝阳光尚存,就能做到生死往复,不死不灭。”   太阳花也有很多种。   形似太阳的,追逐太阳的……这些花卉都曾被称为太阳花。但确实它们都不如这种花朵好看,那是一种仅看雕刻都能感受到的脆弱和娇美。   “不死不灭?”托雷士紧紧皱眉,明显不信这个说法,“怎么可能?就算那是植物,但怎么可能做到不死不灭?”   “我也不知道。”咖洛摇头,“反正团长是这么告诉我的,他的原话大概是这样的……‘将樱葵种子投入到最阴暗潮湿的深渊当中,要不了多久,它就会自发从腐烂泥地里抽出新芽,朝着太阳的方向抬起花苞’。”   “它的寿命是十一年。”   “当十一年期满,它会凋谢。”   “所有的花瓣、茎叶散落到泥土里,破碎成渣,然后新的一年又能奇迹般的在原本位置抽出新芽,不断重复这一过程。”   他说的团长应该是指弗里克,那位同样和他们经历过水晶海之行的黄金骑士。   “弗里克有说他是从哪得来这些资料的么?”希茨菲尔问他。   “这个,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关心这些问题……”咖洛挠了挠后脑,“如果不是这种花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我都不一定能记住这个……”   这意思就是他当时也没问了。   希茨菲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退而求其次道:“说说那次遗迹探险,你们是怎么沦落到那种险境的……是遇到了怪物?”   “没有!什么怪物都没有!”咖洛赶紧摇头。   “是地震!地底岩洞被震塌了,我们差点被活埋……为了活命我们必须继续深入地下,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先是顺着地下河一直往前走,但是遇到了很多岔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迷路了,磁针失效,食物也不够……这时带路的人在水潭旁边发现了它……一朵樱葵花,它几乎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   “它能指引方向?”夏依冰皱眉,“你们怎么发现的?”   “我把它拽下来当风车转着玩,然后发现它总是停留到固定的方向……”   夏依冰和希茨菲尔对视一眼。   这确实像是咖洛会做的事。   “我们就尝试按照这东西的指引一直走,最后发现那条路通往一个往上延伸的天井。”   咖洛还沉浸在回忆模式里喋喋不休。   “天井很窄……但我们都不是一般人,那已经足够我们攀爬上去。”   “很难跟你们描述我当时的震撼……它太深了你们知道吗?从底下仅仅只能看到一个微弱的白点,这么点光亮那东西都能感受的到,这真的是……不可思议!”   “那朵花呢?”托雷士问。   “很快就死了。”咖洛摇头,“茎都被扯断了,花瓣很快掉光,我就在河滩边上挖了个坑把它埋了。”   “你确定它长这个样子。”希茨菲尔指着本子上的图案问他。   “我敢用人头担保!”咖洛瞪眼。   “它很漂亮的……真的!花瓣是从粉红色向橙黄色的渐变,非常炫目艳丽的色彩!见过一次的人就不可能弄错!”   “很好,现在我们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了……”   夏依冰用笔杆子敲敲桌面。   “但这玩意为什么会频繁出现在这些书里还没法解释。”   “弗里克人呢?”希茨菲尔想要溯源。   “不在王都。”咖洛一句话让她断了念想。   “他好像是得罪了塞纳尔大人,被发配到蠕虫平原守城去了。”   “你能给他写信吗。”   “可以。”   “那就麻烦你来做这件事了。”   “我很荣幸能帮上忙——我现在就去!”   希茨菲尔感谢了他几句,咖洛屁颠儿屁颠儿写信去了。   “应该不会错了。”希茨菲尔看了眼留在这的其他人。   “这种花朵。”   “樱葵。”   “就是旧王血裔的象征之一。”   能牵扯到阳光,牵扯到太阳。   又能让冈特看到后面色大变。   还能被咆哮之书的制造者亲手雕刻上去,这些因素全部汇聚起来,不会再有别的解释。   当然了,她想的其实更深远一些。   就是为什么《古神之影》的作者,也就是那条人面魔蛇会屡屡提及思念这种花……这个问题她隐约已经有了猜测。   只不过这个猜测有点太惊悚了。   她暂时还不打算和其他人说。   ————————   出去吃个饭,晚上回来继续写。 第九十五章 会面、替身*   作为副局长,夏依冰有很多事情要忙。   她非常任性的陪希茨菲尔熬了一夜,到了上午快10点的时候不得不回去处理公务,留下希茨菲尔和教团三人组继续查阅资料。   “我们为什么非得追查这些信息不可?”   她走的时候,几乎快被基本大部头埋住脑袋的托雷士忍不住抱怨:“旧王血裔、旧王党什么的……这是我们应该操心的东西吗?”   他不理解,这些东西查出来有什么用?反正这些秘密上面的大人物肯定都知道的,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又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能证明是旧王血裔策划了埃尔纳克镇的一切,这么较真有什么用呢。   “为了伊森。”希茨菲尔微微蹙眉,看到夏依冰眯眼回头看了一眼。   “还有维尔福……我们必须摆平这件事,让伊森能回归正常的生活,同时也得给维尔福平反,他的牺牲不能白费。”   女人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转过身子上楼去了。   “我们得熬一天,我去拿点水过来。”   希茨菲尔想了想有些不放心,离开座位跟了上去。   ……   地上,怀宁街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全身脏兮兮的男人混在一群流浪汉里过了哨卡,回头看了眼,继续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拐入打开的一扇小门。   立刻有人将他迎进去,拉着他去洗浴、熏香、给他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最后将他带到一个空房间里。   他在房间里打量四周,看着脚下的暗红地毯,挂满水晶坠饰的吊灯,包裹红木的墙壁……以及挂着的两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油画,深深怀疑巴蒂-维尔福将他送进了一个什么组织。   我从来不知道怀宁街的小巷子里隐藏着这种奢华房间……   他眉头紧锁,思索着会不会是一些被维尔福控制在手里的超凡者组织。   毕竟那个家伙是影狮的局长啊。   他如果真想养一些人,只要不瞒着唯一的那位,得到那位的默许,那还是没人能干涉的。   “伊森道尔。”   突然的,后面传来一个清脆的童音。   男人转身,看到门前不知何时已经伫立着一位娇俏少女。   她穿着繁琐的纯白宫裙,后腰系着一个大蝴蝶结,裙摆一直拖到地毯上没过脚面,身段娇柔,拥有一头披散下来的黑亮长发。   正是这些特征让伊森觉得她是“少女”。   尽管她的面部大多都被一张白色轻纱遮蔽起来,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   “你是谁。”伊森有些警惕的问道。   他信任巴蒂-维尔福,但他不太想信任这个陌生女孩。   少女没说话,她直接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伊森面前,抬起包裹着白丝手套的右手,给他看戴在右手食指上的一枚戒指。   “巴蒂曾经跟我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让你知道我。”   “现在既然你我终于相见,那就代表着,我们必须全心全意的联合起来,对抗那些潜藏的敌人。”   少女的话,伊森基本没听清多少。   他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枚戒指,嘴唇蠕动的越发剧烈,最终如梦初醒的对着她半跪下来。   “还请原谅我的无礼。”   “……希露殿下。”   ……   夏依冰走的很快。   希茨菲尔快步跟上去居然看不到她的影子,不得不在半路开始小跑。   你从来……信任……   并不是……疯了……   嗯?   脚步停顿,她好像隐约听到有争吵的声音。   那是升降梯的方向,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贴住墙壁探出头,看到两个人影站在灯光下激辩,并伴随有丰富的肢体动作。   站在前面那个有明显的鹰钩鼻子,阴鹜的面容如同一头凶戾獒犬。   站在后面的,背对着她的人则稍矮一些,穿着深灰色礼服,一头稍显蜷曲的短发是灰绿色。   是维斯塔。   还有克莱那密斯。   希茨菲尔迅速从这些特征认出了他们。   真奇怪,这两个人居然也会争吵?   没等她开始疑惑,争论的动静猛地停了。   她听到一阵刻意的脚步声,然后是升降梯开门,齿轮转动那嘎吱嘎吱的声音。   其中一个就这样走了。   这条路是死路,如果另一个不打算坐升降梯离去的话——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希茨菲尔立刻脱掉鞋子,飞快往这条路的反方向跑,一直跑到下一个路口的转角才把鞋子穿上,然后当她刚刚直起身子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一道阴影陡然压了过来。   是克莱那密斯。   他背着光,希茨菲尔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在狠狠打量着她,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艾苏恩……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好像不需要连去盥洗室都跟你汇报?”   希茨菲尔也眯起眼睛,装作镇定的去讥讽他。   “哼!”阴鹜男人面容扭曲一下,随后也讥诮的翘起嘴角。   “你是在查那个案子的资料?”   “与你无关。”   “你是我管理的人,怎么能说与我无关?”   他越靠越近,逼的希茨菲尔不断后退。   一直到把她逼的靠在墙上,他又更进一步的探下脑袋,眯眼盯着她的俏脸。   “请自重,探员!”   希茨菲尔捏紧拳头。   这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这可是安全局的总部啊……   所幸克莱那密斯好像只是想吓吓她,很快拉开距离后退一步。   希茨菲尔内心松了口气。   “为了他?”   阴鹜男人突然出声。   “为了伊森道尔,是不是?”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说实话,她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人总是这样……”   克莱那密斯缓缓摇头。   “看上去很好相处,实际上呢?傲慢……冷酷……”   “我才不信你们是真心为了他好,那个女人绝对只是想抓住他,免得他顶掉好不容易才得到手的局长之位……”   “都一样……”   “你们全都一样……” 克莱斯密斯从背后掏出一瓶药剂喷了希茨菲尔一下,她立刻就昏了过去。   克莱斯密斯把希茨菲尔带到了影狮的一处拷问室,将少女的衣服扒了个精光,嘴里塞上一个口球,眼睛用眼罩死死遮住。希茨菲尔悠悠醒来后感觉头晕眼花,话也说不清楚,浑身皮肤都变得粉嫩起来。 探员将全身发软的少女从地上拉起来,双手扣在一起吊在旁边的一个铁架上。一条腿脚腕上的皮带连在固定在地上的铁链上,另一条腿向上拉起,和手腕吊在一起。   希茨菲尔眼睛看不见,脑子里天旋地转的。她双手和一条腿被吊在头顶,只有一条腿的脚尖能勉强着地,两条腿被拉成一条直线,中间的肉穴最大程度暴露在探员眼前。 “ 哼!维斯塔可交代过了,如果希茨菲尔小姐不遵守条例行事,我有进行任何拷问讯问的权力”   探员找来一把皮鞭,一边拉扯试探着硬度,一边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希茨菲尔双腿大张着被吊在那里,娇嫩的花瓣暴露在空气中,红得像要滴血。仅靠一只脚尖支撑的身体轻轻晃动着,带动着胸前蜜桃般的嫩乳也微微颤动。   身体里的火猛烈燃烧起来,希茨菲尔全身泛着潮红,汗珠顺着身体一缕缕滑落,她剧烈喘息着,难耐地扭动着身子。   诱人的肉体让一向冷静的克莱那密斯一时都有些呼吸加速。他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将粗糙的鞭柄齐根捅入她的蜜穴中。   “唔!”被口球堵住的口中发出一声闷哼,粗暴地入侵让少女本能地想要合拢双腿,却被锁链牢牢锁住,只将大腿绷出紧致的曲线。   木质的手柄上缠着粗糙的生牛皮,顶端还带着棱角,来回进出抽插时将柔软的内壁刮得生疼,娇弱的嫩肉迅速红肿起来。   希茨菲尔哭泣起来,并不是因为被暴力侵犯的疼痛。而是在这灼热与痛苦的折磨中,被这样粗暴蹂躏竟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快感。粗糙表面无情碾过敏感肉穴带来的极致刺激让希茨菲尔欲仙欲死,滚烫身体的欲望在被侵入中得到舒解,下面的小嘴下意识吮吸着那根手柄,渴望得到更多。   不知不觉间,她的这具身体便已淫荡至此。   克莱那密斯用坚硬的鞭柄在她最敏感的阴蒂捅弄,避无可避的少女高昂着头呻吟,脚尖紧紧踡曲着,拉扯得锁住手腿的锁链哗哗作响。眼见着快要达到顶点,手柄被突然抽出,鞭子狠狠抽在她张开的腿根内侧。   “唔!!!”希茨菲尔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临近绝顶的身体极为敏感,一鞭子抽上去,魂都飞了一半,眼泪瞬间涌出,将蒙住眼睛的眼罩彻底湿透。   越来越多的鞭子抽打在身体上,每一鞭都在微微泛红的皮肤上留下肿胀的红色鞭痕。它们像是妖冶的纹身,刺在少女柔软的乳房、腰腹、嫩臀,更多的,则落在两腿间暴露的私处附近。少女不停哀嚎着,想求饶却被口球堵住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原本就发烫的身体此时更是火烧般地疼起来,在酒精作用下兴奋起来的身体将痛感无限放大。她眼睛被蒙住,看不见下一鞭从哪里来,身体如狂暴大海中的一叶小船,在风浪中无助摆动。汗水像雨一般流下,渗入伤口中,疼得她面色惨白。   身体不由自主挣动着,将锁链拉得笔直,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   “希望侦探小姐以后记得守规矩。”探员一鞭子抽在了她充血的花核上,抽得希茨菲尔呼吸一窒,鞭子直冲她最敏感的乳尖肉唇抽去。   希茨菲尔疼得哭喊着,拼命摇晃着头,一边承受鞭刑一边努力抑制住体内狂乱的魔力,意识快要崩溃让她绝望地大哭起来。   探员终于放下了鞭子,他将希茨菲尔后穴用手撑开,将早已硬挺起来的肉棒顶入进去。   并没有被充分扩张的入口被粗壮巨物强行侵入,传来撕裂般的痛感。但这对于全身火烧般的折磨来说并不值一提。   分身直没入顶,随后在菊穴里快速抽插,一进一出之间发出噗噗的淫靡水声。   空虚下来的蜜穴又被塞入假阳具,分叉的两处突起分别抵在花核和花心处,随着开关的启动疯狂摇摆震动起来。   “唔——!!!”前后穴同时被进攻让希茨菲尔几乎发疯,两根巨物在体内来回捣入,隔着中间薄薄的肉膜相互磨擦。直冲入顶的快感让她眼前一黑,全身剧烈痉挛起来,两个肉穴齐齐绞紧,一股透明的液体从蜜穴喷涌而出,洒在探员抵住假阳具的手上。   后穴的抽插还没有停止,直到少女快疯掉,克莱那密斯才低吼着将白浊的精液释放在她体内。   随着精液入体,希茨菲尔浑身脱力,虚脱地被挂在铁链上。   滚烫的雄性巨物再度壮硕起来,挺入他渴望已久的湿润蜜洞。   “嗯!”又一次被克莱那密斯的炙热肉棒填满蜜穴,希茨菲尔发出一声饱足的呻吟。肉棒上残留的淫水激得红肿的小穴一片刺痛,但很快便被强烈的快感淹没。   克莱那密斯对玩弄少女的手法太过熟悉,每一次进攻都精准地指向少女最敏感的要害,将她一步步推向快感的巅峰。   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全身的痛苦仿佛都已经消失,只剩下将整个人吞没的极乐。希茨菲尔什么都无法再想,只能在克莱那密斯的操控下发出无意识的甜美呻吟。   当灼热的白色液体喷洒在敏感内壁上,希茨菲尔也在剧烈抽搐中彻底失去意识。   “克莱那密斯!”   突然,一声厉喝横空出来。   夏依冰猛地从拷问室门口冲进来,一脚就将克莱斯密斯踢走,把希茨菲尔挡在身后。   “离她远点!”   “别逼我动手杀你!”   “嘿!”   挑挑唇角,克莱那密斯扭头就走。   一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希茨菲尔才从高潮中清醒。   这个人刚才把她调教到近乎失神。   那不是一个正常人所应有的眼神。   充斥着疯狂……失望……欲望……   她现在知道夏依冰为什么总是忌惮维斯塔的人了。   果然,皮蓬只是特例而已。   “艾苏恩?”   看到她张口喘息,夏依冰小心的把她从拷问室扶出来,穿好衣服。   “你怎么……跟上来了?下次别这样了,被克莱斯密斯这样的人玩弄可不好”   “我——”   希茨菲尔顿时卡壳。   我担心你。   但她不好意思这么说,临时改口:“我看你好像很在乎维尔福的样子……”   然后又试图转移话题:“那个——我刚才看到克莱那密斯好像和维斯塔在争吵,他们会不会是——”   “不会的。”   夏依冰打断她。   “你以为他们会内讧?”   “不会。”   “因为你可能不知道,维斯塔曾经是打算,把他当做儿子养的。”   “嗯?”少女惊讶瞪眼。   “所以他们偶尔确实会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吵架,但那都不是要紧事,大多只是克莱那密斯单方面的任性而已。”   “不过我也没有资格嘲笑他就是了。”   说到这,女人看向旁边的墙壁,抿起嘴唇。   “维尔福……”   “我曾经也有一段时间,把他当做父亲的替身。”   ————————   感谢:ecrich、小指轻翘、铁血25仔建筑师、书客32260018789……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ps:我保证,明天肯定有三更了。 第九十六章 触动之物   父亲的,替身吗。   希茨菲尔别有深意的打量着女人,心想果然是有这种因素在内。   她对维尔福的关心超出了一般情况下员工对上司的关心,这种情况,希茨菲尔早有准备。   “这一行不比其他职业……你也看到了,局里女性很少。”   夏依冰先是蹲下来,最后索性靠着墙根坐到地上,开始给少女详细描述那段过往。   “我是挺有天赋的,但一开始也很难熬。是维尔福不断用行动和言语在支持我……一直以来我都很想否认他在我心里的地位因为我总觉得那是对……父亲的冒犯,但最近发生的事让我认识到并不是那样……”   “并不是那样,艾苏恩。”她转过脑袋,看着同样陪她坐下来的灰发少女,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巴蒂-维尔福应该是我新的亲人,我不能接受……他沦落到这个局面。”   “我能理解。”希茨菲尔淡淡说道。   这种感情,和她对格列夫人的感情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在狠狠的失去之后,在人生和情绪的最低谷被人救赎,并把那个对象当做救命稻草。   潜移默化的影响,不是嘴硬说不在乎就真能不在乎的。   “你会觉得我太蠢吗……”女人歪头凝视着她的表情,“明明因此达成了事业上的新巅峰,他们都说我走了大运,奉劝我该好好巴结新来的局长……”   因为冈特-阿斯芬-萨拉到底是一位王子殿下,他是不会在安全局这个系统里待太久的。   等死寂林地的案子彻底完结后,少说半年,多说一两年,他肯定会被上面调走。到时候维尔福因为犯下严重过错也不可能官复原职,再从局里找继任者,有过副局长经历的夏莎探员就会占据优势。   “我想这个系统之所以成立,为的就是和邪恶斗争。”希茨菲尔对她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人显然忘了应该把什么摆在第一位,他们早已忘了加入这个系统的初衷。”   “或者其实他们都知道怎么选才是对的,但那条路太苦了,他们选择放弃。”   看吧,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跟上来了。   这个女人明明背负着巨大压力,但偏偏又死撑着谁都不说。   她太骄傲了。   在失去全部的家人之后,她已经习惯只依靠自己去解决问题。像寻常女人——甚至说寻常人类那样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对她来说都是不可接受。   所以希茨菲尔只能努力,用自己的方式,拐弯抹角的去安慰她。   尽量不伤害到她那颗骄傲的心。   当然她不是因为想表现的真诚才眨巴眼睛的……这么做是因为她非常困。   昨天可是周五,她本该在晚上好好睡上一觉,却被冈特拉出去执行任务,她的身体已经很疲倦了。   好在安慰是有效的。   两个人重新站起来,女人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我能要一个拥抱吗,艾苏恩?”   希茨菲尔没有犹豫,直接贴上去抱住她。   夏依冰回给她一个更紧致的拥抱,几乎让她觉得要被勒死那种。   不过很短暂,很快她就又松开了。   “你们都在拯救我。”女人不好意思的对她笑笑,“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这点。”   “走了。”   “有空我会再下来的。”   和离开情报档案司的时候相比,笼罩在她眉间的忧愁已经消散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开朗了不少。   希茨菲尔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叫住她,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可以把我也当成你真正的家人”。   毕竟她们勉强是在恋爱的吧。   恋人之间说这种话,好像也是理所应当。   但她显然慢了点……当她下定决心,也彻底想好该怎么措辞的时候,女人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那就下次吧。   她抿紧嘴唇,双手拍了拍比被调教时还滚烫的脸蛋。   只要都在总部,见面还是很容易的。   ……   时间推移,来到又一个晚上。   白影宫。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宫阙,就是普通的石墙粉刷上白漆,配以精美的雕塑,考究的布局。   要说和外界建筑比最大的不同,也就是一个个的比例都比较大,有不少尖塔。   只看外观的话,它勉强可以满足那些幻想小说爱好者对王宫城堡的想象。但要说作为萨拉这样一个大国的首都,作为首都中王城中的内宫,稍微还是有些寒酸。   太小了点。   有些土堡都比它高呢。   与此同时,冈特就在建筑群其中的一座书房里,刚刚描述完新的收获。   “就是这样了,父亲。”   “我想申请提高艾苏恩的地位,她已经为萨拉立下不少功勋,但一直以来都没有得到公平对待。”   “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我们可以彻底将她笼络到麾下。”   他一直站着说话,相对应的,窗户下面的躺椅上则坐着一个灰发老者。   老者留着短发,几乎就是寸头。胡须刻意刮的只剩部分,它们顺着他下巴的轮廓线一直蔓延和耳鬓相连,显得整张脸非常立体,即使闭着眼睛也有一股淡淡的威严。   他已经听了很久,但至今为止还没回应。   冈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了一会见他还是在那晃动摇椅,忍不住再度提醒他:“父亲?”   “你没懂我让你去安全局是干什么的。”   椅子上的老男人突然说道。   冈特惊讶的抬起眉毛。   自己会错意了么。   但是从刚刚回来时和父亲的那番交谈结果来看,他是很满意自己能在这时赶回来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立刻接手维尔福留下的局长之位。   但现在他又这样说……   难道我不该管这些事吗?   “你管的不错,但你太着急了。”   老人又道。   “而且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经常自己为难自己。”   “我让你有空就去凯文找他请教,你去了吗。”   冈特皱眉,不自觉的用门牙咬紧下嘴唇。   他是没去。   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毕竟他才刚上任,从一个系统跳到另一个系统,本身底子就薄……急需威望,如果还用那种姿态面对一个阶下囚,他手下的人又会怎么想?他们又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巴蒂-维尔福?   “你该去看看他了。”   老人却不管他的委屈,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能给你的忠告就只有这句:他比你母亲可靠的多。”   ————————   趴桌上睡着了……嘤! 第九十七章 一个建议   回到宫内自己的宅邸,跨进拱门后,冈特第一时间摘掉手套往旁边一丢,看也不看追逐去捡的仆从们,阴沉着面容走上台阶。   白影宫从外面看有些单调朴素,但内部装潢还是够合格的。   尤其冈特还是在外参军多年,回到王都后这还是他头一次回来这从小生活的地方。   如果是别的地方他可能会觉得不习惯,太奢侈了。但这是他自己家。   那些羊毛地毯、名贵的壁画、熏香、原木家具也都显得可爱起来,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伸手拂过它们,就像从成年人的世界里暂时脱离出来,重新走进了自己的童年。   “殿下!”一声尖叫将他惊醒,他转头,看到一个微胖的女仆从楼上下来,双手捂脸,难以置信的瞪着这边。   她的名字叫巴娜,小贵族出身,从他很小的时候起就在家里当佣人了。   “巴娜。”见到如同姐姐一般的女仆,冈特也很高兴,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来,“我回来了,妈呢,又在剧院?”   “您也不是不知道殿下有多喜欢歌剧……”巴娜拎着裙子快速下楼,走到他跟前,无比欣喜的仰视着他。   “您长高了。”她眼里闪着雀跃的光芒。   “也晒黑了。”冈特主动和她抱了下,然后很快分开。   巴娜的外貌不怎么样,尤其是粗壮的臂膀更胜过部分男性。但女仆女佣就要这样,那些外形好的大多身娇体弱,根本干不了多少活计。   “我……我该想办法通知殿下!”女仆高兴的说着,不断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灰,“她知道您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刚才可是在清洁卫生呢,冈特抱她的时候她动都不敢动,双手放在半空张的很开。   高兴吗。   冈特苦笑一下。   也许是吧,但我可一点也不高兴再看到她。   他们现在讨论的是他的母亲,在整个维恩港大小圈子里都拥有尊崇名望和地位的凯蒂娜王妃。   如果不是为了躲避这位强势的母亲,冈特根本不会决定参军。   同样的,如果他不害怕她的话,他也不至于回到王都这么多天才第一次回到这个家了。   他总觉得凯蒂娜有点太势利了。   有点过于庸俗,过于想给他谋求地位。很多事情都自作主张替他做决定,从来不问问他本人愿不愿意。   但她到底是妈妈,再不见就真说不过去了。   巴娜去差遣人通知主母了,冈特换了鞋上楼,把整栋宅邸游览了一遍,刚回来时雀跃的心思再度沉淀下来。   他发现有些事确实回不去了。   房间里摆放着一副缩小版的青铜铠甲,墙上挂着十几把刻意缩短的,没有开封的各式刀剑。   还有架子上的那些火铳、飞机、车船模型,它们都是最棒的工匠用金属按比例为他铸造出来的,曾经是他最爱的玩具。   他小的时候一直认为这就是他的全世界,就算远走天涯,就算是死,他也要带着这些宝藏一起离开。   但现在这一切在他眼里是那么的幼稚。   他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   冈特抖了下,立刻将一只金属飞机丢到床上,快速下楼,抬眼就看到自己的母亲站在门口。   深棕色的头发挽起,露出修长白嫩的脖颈。身穿的不是淑女长裙而是偏男性化的纯黑礼服以及长裤。   脚踩高跟鞋。戴着小礼帽。手里拿着一柄长度恰到好处的手杖。   面容清冷,嘴唇半抿。   所有特征都在诠释……这是一位冷俏的贵妇。   “我在人鱼大剧院,听到巴娜的传讯就赶回来了。”   贵妇翘起唇,表情如同积雪融化。   “我的孩子,见到妈妈这么麻木的吗?”   血缘亲情不是一点偏见能斩断的。   冈特有些激动的冲上去,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   “妈——”   “我回来了。”   他觉得所有一切都凝聚在这句话里了。   别人可能不行,但她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感觉到自己酝酿了多少情绪。   “你瘦了。”   凯蒂娜王妃半是享受半是心痛的感受着拥抱。   “看来我今晚得亲自下厨,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   “哦……抱歉妈,我可能待会就得走了。”   冈特迅速冷静下来。   他只是回来看看的。   他才刚被认命为国土安全局的头头,下属们都在日夜颠倒的战斗,没有道理他要一个人回家享福。   要是这件事传到父亲耳里,不知道会被怎么数落……   “吃过饭再走,你不差那几个小时。”   凯蒂娜王妃眯起眼睛。   “你父亲那里我会去说,这点面子他还是愿意给的。”   面子。   冈特皱眉。   妻子和丈夫之间还要讲这套,用这种方式讨价还价。   这就是为什么他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地方。   相比之下,他这段时间目睹到的,安全局内部各个小组,那些小组成员之间的感情都深厚的多。   尤其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和她周围的人总是相处的那么融洽。   “好吧。”   来自母亲的盛情总是格外难却,最终冈特还是答应留下来吃饭,然后再动身回地下总部。   空旷的餐厅里摆着一张长桌,上面足足一半面积都摆满了菜肴。   但只坐了两个人。   凯蒂娜王妃坐主位,冈特坐在旁边,一边吃一边讲述他这些年在军中的收获。   “你长大了。”王妃撑着下巴,一直看着他吃。   “有时候我也在想一直操纵你的人生是否正确,既然你现在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我好像也该学着放开你身上的风筝线,让你自己去飞翔了。”   冈特低下头。   他有些感动,但他已经不允许别人轻易看出这一点了,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掩盖一下。   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把他在当前职位上遭遇的困扰都告诉母亲。   “……大致就是这么回事。”   他不知不觉已经放下了刀叉。   “我欠艾苏恩一个人情,我想补偿她,但父亲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对她的功绩视而不见。而且他还总是忽略我的想法,我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如果他只需要一个守成的傀儡,那贝伦坦不是比我更合适吗?”   父亲说巴蒂-维尔福比母亲可靠,他或许信。   但他也有自己的判断,反正巴蒂那边他也会问,他更愿意得到两个不同的答案,然后靠对比,自己判断怎么做更好。   “你刚参军回来,言行举止,骨子里的性格是很锋锐的。”   凯蒂娜王妃淡淡说道。   “他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你该多体谅他。”   “至于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停顿了一下。   “你喜欢她。”   “我没有!”   冈特慌忙否认,甚至没注意凯蒂娜用的是肯定句。   “你眼光很高,我从你小时候就看出来了。”   凯蒂娜笑的很是促狭。   “我听说过侦探小姐的故事,确实,有本领,可以独当一面的聪明女孩很容易招惹男孩注意,但是我听说她的相貌有缺陷,不仅有些绯闻,而且……是个神蚀者?”   冈特点头。   他觉得母亲不该和自己开这种玩笑。   比起后一条,那些绯闻就算是真的也就那样,毕竟那可是神蚀者——   不会有父母允许孩子找一个短命鬼当伴侣的,更何况他还是王子,她的出身来历也没完全调查清楚。   “喔……这可说不好。”   凯蒂娜意味深长的翘起嘴角。   “别的家庭,王庭,那是肯定不行的。但你父亲嘛……你看,你的兄弟姐妹们在追求母爱方面也称得上是命途多舛。”   “那不能一概而论!”冈特打断她。   “特尼则和贝伦坦……”   “那都是意外……”   “生活就是由一个个意外构筑起来的东西。”   “其他事情我是管不到你了,但涉及到这种感情,我给你提一个建议:想确认自己是怎么想的,不妨试着主动加深对她的了解。”   “……这要怎么做?”   “很简单。”   王妃歪着脑袋说道。   “人们总是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为了生存,说谎。”   “你可以从摘掉她的面具开始。”   “你是指——”冈特不自信的拉长音调。   “眼罩。”   王妃提醒他。   “她总是戴着眼罩吧,你有见过她完整的相貌吗?”   “你对她有一种特别的情愫,我从你刚才那番描述里能听出来。但这到底是不是那种感情,还是说仅仅因为这个眼罩,这个装扮的特殊,就像面具遮蔽了一些真实的东西让你好奇……你至少得弄清楚你对她的感觉是哪一种。”   好像很有道理……   冈特不自觉的蹙起眉头。   我是因为艾苏恩的神秘才对她那么关注的么。   也许我并不是对她有好感,仅仅只是因为好奇?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建议。   “唔。”   所以他点点头。   “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九十八章 约见 还债6   又一天过去了。   尽管已经困的不行,但教团三人组还是不能睡觉。   因为今天已经是永夜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有任务的教团人员如果未经申请敢在永夜睡觉,那是一定会吃处分的。   希茨菲尔也困的不行,但她同样不能睡。   尽管她并没有这种限制,在狠狠操劳过自己的身体后理应可以高枕无忧的躺床呼呼一顿,但偏偏戴伦特在这时送来消息:接之前商量好的,年轮问她有没有空。   有空。   这个必须有空。   她渴求和年轮建立对话很久了,对方总是各种推诿。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私下详谈,她就是再困也得忍着。   反正大不了就是再熬一天吧。   等熬过了永夜,到周一的时候应该无论如何都有空睡觉了。   正好周一还能去普斯林特一趟。   工作日,方便工作。   问到今天的天气和温度——大晴天,太阳甚至有些烤,是个绝对难得的漂亮天气,希茨菲尔就有些犹豫出门的穿搭。   她的大致装束是不变的,黑底连身长裙,要说细节也就是内胆颜色,带不带蕾丝花边,领口宽窄,里面配不配衬衫外面穿不穿外套……也就这些区别。   她犹豫的是袜子。   冬天肯定是穿厚袜子,也就是类似打底裤的那种厚裤袜。   但既然天气暖和……   想了想,把牙齿一咬,她还是从箱子里翻出夏依冰之前送给她的其中一双袜子,快速穿上。   尼龙质地的黑丝裤袜,穿上后各方面的触感都相当不同。   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那个养狗的约定。   虽然直接把刚换下来的那双送出去也可以,但如果是为了表达更亲密的关系,把之前送过来的袜子作为回礼的话……夏应该会更高兴吧。   至少希茨菲尔是这么想的。   反正她穿的是长裙,长裙下面又是冬天配的高筒厚底靴。裙摆稍微扬起来一点都看不到袜子,整体遮的严严实实。   裙子是宽领,有收腰。里面她多加了件细布衬衫,领子从上面翻出来,用一条黑色领带束着,勉强能把项圈遮挡一下。   再拿上帽子和枪套,她作势要走。   等等。   脚步停顿。   倒退着回来,拉开床头柜。   抽屉里摆着十几排子弹,黄铜头和银头的都有。它们全部是六枚为一组,每组都被胶水稍微粘连起来。   希茨菲尔从里面抓了一把出来,在身上乱塞。   尼龙丝袜不好套腿环,容易掉。所幸这套裙子被她额外在内胆缝了个袋子,两边各可以塞进去三板。   还有靴子,这靴子也是特制的,两侧各可以塞进去一板。   但是手里还剩一板。   到底是有过前科了,希茨菲尔也不在意,直接拿一块绢布手帕把子弹包了下,扯开领口塞进缝隙。   “真墨迹。”   看到她出来,托雷士拎着怀表指指点点。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你是打算让我们陪你熬到周二?”   “如果她是真心找我谈事情,我们应该不会耽误太久。”希茨菲尔歉意的说道。   “走吧。”   “纠结这么多也没用了。”   按照规定,她每次出行都必须要找维斯塔申请。   但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维斯塔的办公室空无一人。   克莱那密斯和皮蓬也不见踪影,整个维斯塔派系的人好像全消失了。   “先走。”   她做出决定。   “登记是已经登记过了,他们不在是他们的事。”   上楼,来到停车场找到配置的车驾,戴伦特一屁股坐上驾驶位,发动汽车。   从隧道里开出来,刺眼的阳光照的希茨菲尔半眯起眼。   很温暖。   真是个好天。   “莉莉呢。”她问戴伦特。   “丢给她了。”木人欢快的说道,“傻狗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它想跟着你,你真受欢迎。”   “也许明天就不是了。”   少女扬眉,脚趾在鞋子里多拱了几下。   让她很意外,年轮约她见面的地方居然是剧院。   “人鱼大剧院?”   托雷士扒拉着窗户,盯着外面繁华的街道和那些闪烁霓虹的巨大告示牌,像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一样大呼小叫着。   “这可是金雀花剧团的地盘呢!我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他的语气里透着好奇和渴望。   毕竟他是教士。   人鱼大剧院所在的人鱼街是整座维恩港最具娱乐气息的地段了,这里不乏风月场所,没有任务的教士是不允许来这种地方。   “你们没穿教袍吧?”   希茨菲尔回头确认了下。   机会难得,她可不想被某些愚蠢的情况干扰。   下了车,还是由戴伦特领路,几个人被他带着进入人鱼大剧院的侧门,从一条隐秘的楼梯进入贵宾包厢。   暗红色的墙面,满溢的熏香。   他们进去的时候,茹斯-年轮正躺在摇椅上,手持烟枪,在袅袅烟雾中皱眉沉思。   阿斯芬站在她身后,左手抓着右手腕,一副标准的护卫架势。   希茨菲尔听到明显的嘈杂。   包厢并非是封闭的,在最右侧的一面墙有一大半被打通镂空。   那个方向正对着舞台,从这里探头往下看则是一大片攒动的人头——那都是已经落座的普通观众。   年轮终于注意到他们了,用烟枪指了指身边的座位。   三人组没有受到邀请,没资格进去。   他们很自觉的守在门口,为少女警戒。   希茨菲尔走过去,在年轮旁边坐下,脸上写满了一句话:你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会面?   看这情况,一场歌剧即将开始。这房间布局是完全不隔音的,就连现在从下面传上来的嘈杂声都已经能干扰正常说话,剧团开嗓的时候还怎么交流?   除非……   看到年轮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希茨菲尔心下一动,想到了一个额外可能。   “没错,我故意的。”   年轮看到她表情变化,身体靠过来,对她吐出一口青烟。   并不难闻。   希茨菲尔挥手扫开那些雾,安静看她。   “我找马普思打听到了你的作息安排,特意赶在你睡觉前叫你,就是为了接下来这段旅途能平稳一些。”   “毕竟这段路很长。”   “睡眠质量越好,走的越稳。”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手到领口里,从一撇白腻山峦中抽出一只水晶葫芦。   葫芦里装着些许淡紫色液体。   大概……也许……   是辅助用的。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希茨菲尔终于忍不住了。   她是已经猜到年轮要带她去的地方在梦里。   但是,如此兴师动众……   特意找了个这个地方掩饰。   还在她已经很困,随时能入眠的情况下还要动用药剂辅助。   去梦城都不需要这么谨慎才对。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旧王血裔吗。”   年轮乐呵呵的道。   “正好她对你也有兴趣。”   “她就找到我,让我带你去见她一面。”   ————————   感谢:书客31534695315、洛小倾、芙兰德拉尔几位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第九十九章 远离尘世的女王 一   旧王血裔!   听她终于确切说出这个词,并说会带自己去面见其中的一员,希茨菲尔有些吃惊。   “这和你的表现有关。”年轮对她微笑一下,“还记得当时你去拿的那本书吗。”   “你是说《古神之影》……”   “没错,你肯定很好奇当时为什么整栋楼都一个人没有,当时因为没有征得对方同意不能告诉你,但现在嘛……”   她又吐出一口青烟:“那都是为了迎接一位尊贵的客人。”   这么说夏的猜测和我的预感都是对的。   希茨菲尔抿紧嘴唇。   夏依冰从年轮的反常举动里猜测她的态度必有原因,而她自己……也从书本沾染的特殊香味上猜到了大概。   也对……她可是命运之轮的首领,是整个树人族一脉的首领。以她身份的尊贵,能让她特意兴师动众摆出那种排场,又能让她主动出面帮助遮掩的人,如果不是当今陛下的话,那就只有那脉人了。   “她恰好也在找一些和先祖血脉有牵扯的资料,你要借阅那两本书让她对你产生了兴趣。”   年轮眯起眼,半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所以就有了咱们这次约见。”   “怎么样,你是答应还是拒绝?”   希茨菲尔没有立刻回答。   表面上看,这是个机会。   但她不确定树人族是否真的可信。   确实,旧王党和旧王血裔是两个概念。   也许想要“复国”的期望是前者强加在后者脑袋上的,那些大贵族们可能仅仅只把那些人的身份当做筹码……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推翻现有王权的借口。   如果是这样,那旧王血裔当然是无辜的。她也可以理解树人族还一如既往的支持他们。   但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别的不说,旧王党的历史可能比日蚀教会还要古老。从他们早就掌握着死神树这一可怕的力量来看,早期的日蚀教会甚至不配和他们合作。   而现在她已经大致确定了,死神树的存在正是旧王一脉自保的手段。   也许这是一种制衡,一种威慑。   正是因为有死神树,萨拉王庭才不敢对这一脉人赶尽杀绝。它和树人族是并列存在的双保险,甚至比树人族更加重要。   如此强大的力量,想要催动它……   不,哪怕仅仅只是针对那些种子做研究,都不是凡人轻易能下手的。   从这方面揣测,旧王血裔没有牵扯进去的概率着实不高。   毕竟那可是橡树啊。   圣橡树,古代王庭的至高象征。   哪怕它已经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污染了,演变成死神树、毁灭之种,她也不相信催动这股可怕力量的会是个凡人。   所以到底要怎么决定……   如果旧王血裔没有参与旧王党的谋划,那这次会面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反而是个天大的机遇,能和前朝的血脉结识……要知道在很多传说里那可是神的后裔!   但如果他们参与了,控制死神树必须要有来自那一脉的鲜血魔力……   那作为牵扯到这个案子里,而且明显不可能被拉拢的个体,这一行对她来说就是送死。   她在思考该不该去,年轮也不催她。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希茨菲尔被断了思绪,抬头看向大舞台,发现不知何时那里已经站了好几排人。   他们穿着漆黑礼服,搭配白衬衫和银光闪闪的小马甲,发型打理的一丝不苟,分成两拨人,身体相对着中间的方向斜斜伫立。   一个戴半脸面具的女人从中间那条缝走出来,张口便唱:   “为神圣的坠落奉上~哀悼……”   “为神圣的坠落奉上~哀悼——”   “污秽土地容不下,一丝,纯洁……”   “绝望的人们就此要坠入……”   “噩!梦——!”   不折不扣的美声唱法。   当那句“噩梦”开始念诵的时候,女人身后的数排人齐声吟唱起来。   朦胧的伴奏声瞬间放大。   犹如天倾。   犹如海啸。   仿佛王朝破灭般的恢弘气势,以排山倒海的姿态倾轧下来。   少女不由瞪大独眼,意识连带心神被牵扯进去,随着节奏浪花在波涛中起伏。   “……它叫什么名字。”   一直到歌剧结束,连带海啸般的掌声一起退却,她才反应过来,转身去看已经完全被青烟裹住的年轮。   “《远离尘世的女王》。”年轮笑眯眯的回道。   “怎么样,考虑好了?”   远离尘世的,女王。   希茨菲尔稍微眯眼。   她突然意识到:从舍弃回避姿态,正式严肃的在自己面前提出“旧王血裔”这个名词开始,年轮一直提到的称谓措辞都是“她”。   而不是“他们”。   这里指的仅仅是个宽泛的概念吗。   还是说……   “我答应了。”   在意识基于逻辑推理的角度做出决定之前,她的嗓子已经先一步发声。   她不后悔。   她已经确定了某些东西。   左眼的灼热感也在提醒她,这个决定并不算错。   “那就开始吧。”   年轮直接摘下那个小葫芦,将它抛到少女怀里。   “喝掉它。”   “然后放松入梦。”   拿起葫芦,希茨菲尔仔细看了眼其中的紫色液体,拔开盖子嗅了嗅味道。   并不能准确辨认出所有的香味成分,但能分辨出几种用于安神养身功效的药香。   出于最后的谨慎,拿着葫芦瓶子,希茨菲尔抬头看了眼戴伦特。   “我和人偶先生会一直守着你们。”   戴伦特一把揽住阿斯芬的肩膀,另一只手单独叉腰,右脚交叉到左脚左边以脚尖点地,一副嬉皮笑脸的架势。   他确实很努力。   但实在是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   那还能怎么办呢。   摇头叹气,希茨菲尔一仰头,把葫芦里的液体全部喝光。   再然后。   也许是药物蕴含催眠的功效。   也许是她本身就困的不行。   她只感觉自己完全脱力的靠到沙发上,眼皮一闭,意识就此坠入黑暗。   ————————   歌剧可以代入dnf希洛克boss房主题曲:siroco-truecoffin。   非常宏大的一场盛典。 第100章 远离尘世的女王 二   希茨菲尔并不是第一次坠入梦界了。   梦界在天上,在云层里,和氤氲灰雾融为一体,所以那其实是一个和现实世界、地上世界完全颠倒的异空间。   包括梦墟。   尽管它会详细刻画出现实里的城市光景,但确实有很多场景,前后左右的方向是相反的。   希茨菲尔原以为这次的体验也差不多,说是路途遥远,但在她想来无非也就是前往另一座像普斯林特那样的梦城,要在天上多飞一阵子罢了。   但不是这样的。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当她的意识在黑暗中再次睁开眼睛,她就被一只细嫩、冰冷的手抓住了手腕。   是年轮。   这位年轻的树人首领,她今天穿的也是便服。   类似西装的小礼服。   搭配长裤,以及完整遮住整张脸的黑布口罩。   “我们要去哪?”她忍不住开口。   因为路途的方向和她想象中相距甚远。   她们入梦的地方在人鱼街,人鱼大道。   所以当她们在梦里“醒来”的时候,身处的梦墟也应该是在这个位置。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的,尽管周围大部分建筑物都被灰雾遮蔽,只露出一些边边角角,但她还是能认出那些建筑——她们刚刚飘出来的地方正是人鱼大剧院。   但是她们却不是在往上飞。   为什么?   难道旧王血裔在梦里的居所并不特别,而是和其他梦墟建筑一样坐落在城里?   那岂不是很容易就会被找到吗。   “永夜的梦墟,就算是有圣石板镇压的维恩港也不安全。”年轮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如果我是你,我就闭嘴。”   树人族的女人也和人类一样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啊。   希茨菲尔撇撇嘴,却是没有再出声询问。   她们飘的很快。   却是和之前不同,她们的身体好些笼罩上了一层淡紫色的氤氲雾气,不但飘飞的速度大幅增长,就连路上偶尔遇到的一些灵……好像也完全看不到她们。   飘过路口,希茨菲尔看到了一个熟人。   银色头发,细框眼镜。   尽管他也和年轮一样佩戴了一副黑布口罩,但她还是一眼认出那是扎菲拉。   应该是在执行巡逻任务。   嗯,永夜里的。   胳膊一紧,却是被年轮拉着躲到灰雾中去。   她好像在有意躲避探员们的视线?   希茨菲尔立刻注意到这点,心里猜测这些紫雾可能对达到现灵的超凡者不起作用。   那她不带我直接升高降到目的地,而是要在梦墟街道上不断穿梭,应该就是害怕被发现了。   看得出来,从一开始年轮就有明确的目标。   她带着希茨菲尔一直飘出了人鱼街,飘过了十几个路口,躲过了不知道多少拨在梦墟巡逻的探员小队,拉着她飘入一座位于市中的公园。   “到了吗。”希茨菲尔注意到她明显松了口气,遂轻声问她。   而且她发现这个地方自己来过。   查死亡球票案的时候,有一次自己早上出来散心,顺着鸢尾花街211号的房子往南边走,正好在这里停留过一会。   一座小公园。   不大。   有一座桥连着两边街道。   桥下面就是清澈冰冷的梳子河。   “到?”   年轮冷笑一声。   “还差得远。”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你最好在这里摈住呼吸。”   没等希茨菲尔领略她是什么意思,手腕一紧,整个世界再次变得天旋地转。   噗……   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触感将她紧致包围。   她忍不住瞪大眼睛,强行憋气,心里不断重复一个念头:   这里居然可以下去?   年轮带她跳下了桥。   她们掉进了梦墟里的梳子河,正在不断往河底沉。   她从来不知道梦墟里的水还能潜行。   此时只能本能的摈息,另一只手也死死抓住年轮的胳膊,任凭她带自己越潜越深。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被愚弄了。   她们现在是在梦界梦墟。   以意识和灵体的形态。   从来没听过灵体还需要呼吸的……她尝试着张口吸了口气,果然不受任何影响。   几百岁的老女人自以为挺有幽默感呵……   有些怨念的瞪着前面的年轮,希茨菲尔牙龈痒痒。   然而她很快又发现了,她们可以在深潭里自由活动并不完全因为她们是灵体,还和身体周围包裹着的紫色雾气息息相关。   水里有东西。   她感觉的到。   很多……层层叠叠,无处不在。   “砰!”   突然,一张扭曲的,完全由漆黑阴影凝聚出来的骷髅头出现在面前,把希茨菲尔吓了一跳。   这东西就像是墨汁一样,想要靠近她失败,被那层紫雾挡在外面。   雾气氤氲犹如实体,墨汁骷髅被撞扁撞碎,化为斑驳的黑点被水流卷走。   “砰!”   “砰砰!”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很快的,越来越多的墨汁骷髅撞了上来。   它们确实无法突破紫雾的阻挡,但紫雾也在随着它们不断的冲击而飞快消退。   还好雾很厚。   希茨菲尔估算了一下,如果按照这种趋势僵持下去,它们想把雾气撞散需要很久很久。   但不知道这段路还要走多久……   如果再算上回来,包裹的紫雾够不够用……她不好说。   不过她现在已经完全懂了,那条河只是一个幌子。   它应该是一个被隐藏在梦墟里的特殊通道的入口。   否则怎么可能这么深。   到现在还没看到河底。   “哗啦——”   就在她打算拉扯下年轮,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到的时候,一阵水花涌动的声音撞进耳廓,身体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膜。   她们出来了。   “噗……咳咳!这里是哪?”   希茨菲尔有些震惊。   她们是从梦墟里的梳子河一路潜下来的。   水底不是水底,而是另一个水面,破开水面后是另一个颠倒的世界,另一个颠倒的维恩港,这本身就已经让人很惊讶了。   更别说上来后她看到的场景……无论是和梦墟里的维恩港还是和现实里的萨拉王城……都对应不上。   她们下来的位置,梳子河只是一条四五米宽的小河罢了。   它是主河的支流之一,这样的支流有很多条,它们分别从东南到西北的穿过城区,从高空俯瞰像梳子线一样……所以才被这样冠名。   但她现在看到了什么?   一条奔涌的大河。   水面宽度保守估计有二十米。   两边街道上伫立着一座座尖顶高塔,繁华程度远远超出现实风景!   而且还不止如此。   年轮拉着她在不断升高。   肆无忌惮的,疯狂升高。   随着高度的拉升,她能看的更多更远。   恢弘的、有四座尖顶的大教堂。   坐落于山巅之下,至少比白影宫壮丽十倍的城堡。   这是一座远远超出常人想象的繁华古城。   在黑暗里。   在氤氲中。   缓缓对她揭开面纱。   “欢迎来到维多利亚港。”   希茨菲尔听到上面传来年轮的声音。   “很漂亮吧?”   “这里是灰雾降临前的瑟兰王城。”   ————————   容我调整一下,明天肯定还是三更。 第101章 神血秘辛 一   “灰雾降临前的瑟兰王城……瑟兰?”   希茨菲尔迅速回神,用质询的视线瞪着年轮。   灰雾神殿里的大书曾经也用过这个称呼,瑟兰的读音和萨拉相近,难不成这是萨拉在前朝的真名?   涉及到这个问题,她立刻联想到自己曾经质疑过另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   瑟拉金币的读音问题。   长夏大陆的国家,但凡是本国发行的金币,那个正式称呼,基本都是从本国读音演化而来。   塔里尼昂的金币叫塔拉。   歌利的金币叫歌利特。   按照这个规律,萨拉的金币应该叫萨朗或者萨特才对。   但却是瑟拉,和整个规则环境格格不入。   这在当时确实是小事,因为这件事像是无稽之谈……没有证据,且不遵守这个规律的范例也不是没有,她就没有在意,好奇如同肥皂泡一般迅速破裂。   现在看,她的质疑并没有错。   “下面这条河也是。”年轮继续给她介绍,“它在200多年前就是这个样子,梳流苏河……确实像梳子,但主干比现实那条宽太多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希茨菲尔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人类对梦界的干涉能力是有限的。   为了缔造梦城,那样一座可以在梦界里防御邪祟的人灵乐土,普斯林特前后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代校长的血汗努力,但也不过就只能固守在那一小块区域而已。   但这里比普斯林特大了岂止百倍。   这就是一座真正的城市。   维多利亚港……200多年前的瑟兰王城,也就是维恩港的前身,现实里的维恩港就是在它的基础上再重建的!   “你听说过人神之别吗。”年轮的声音像是从风里飘过来的,“在那个时代,哦,应该说比那个时代还要久远的时代,那个阻隔并不是绝对的,它可以被人类取巧打破。”   “打破之后的人就不再是单纯的人了,不是物种改变那么简单,而是升华,从肉体到精神,到意识,到灵,生命层次的一次蜕变。”   “所以这是神做的梦?”希茨菲尔顺着她的意思往下猜测,“继承了神明血脉的族裔依然享受先祖庇护,她们即使不做任何防护入梦也能免受邪祟侵害?”   年轮没有说话,但回过头,给了她一个“你很聪明”的怪异笑容。   “我们想了很多点子解决这件事……怎么让两座城市在梦里共存。”她继续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了,让它们像镜子的里外两面一样相互依存。”   “……虽然它们都是假的。”   就在这时,希茨菲尔感觉她们的飞行速度明显放缓。   这让她微微皱眉,因为附近依然只是一些民居民宅而已,和她想象的,年轮会带她去那座恢弘教堂以及王宫的场景相距甚远。   “你没发现这里没有其他灵吗。”年轮看出她的疑惑,再次解释道,“如果你一个人每天做梦都是生活在一座空旷的,只有你一个人存在的城市里,你还会选择住王宫吗。”   那是肯定不会了。   少女秒懂她的意思。   太寂寞。   远不如狭窄的民居更能让人心安。   但是——   “‘一个人’?”降落过程中,她最后一次质疑年轮。   真的只有一个人吗。   “是的。”年轮的回答很轻很轻。   “传承自第十七代瑟兰王、以及机械与太阳女神血脉的子嗣,至今就只有她一人了。”   “我知道的,艾苏恩。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你质疑过我,质疑过树人族为什么在这次事件中屡屡保持不动。”   然后声音又放大了些:“等你见到她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了……我就这么告诉你吧,她不可能是幕后凶手。”   希茨菲尔不置可否。   她不是经验主义者,这种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她连主观的机会都没有,该怎么判断还是要结合形势。   两人在一栋带院子的民宅前降落。   院子大门敞的很开。   整座城市只有一个人嘛。   而且灵在这里会飞,确实不需要防备什么。   进了屋子,顺着走廊来到后门,推开门之前年轮很有礼貌的在门上敲了几下,说道:“殿下,我们到了。”   “喔~”   希茨菲尔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   “那就进院子来。”   “让我看看她的眼睛。”   推开门,希茨菲尔被带着走进后院。   这是花圃。   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有些她认识,但更多的叫不出名字。   左前方的花坛边上蹲着一个白袍身影,她背对着她们,光从肩膀和腰身看非常瘦弱,披着一头如雪的白发。   听到脚步声,白发人转身,显露出一张清丽和蔼的少女面庞,以及两只晶亮晶亮的暗绿眸子。   这是光照的原因。   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想到。   夜幕之下尚且能有如此鲜明的色泽,要是白天,这双眼睛应该是嫩绿。   如同一对鲜艳翡翠。   “我叫艾尔温~”   少女没有丝毫架子,一路小跑过来和年轮抱了一下,然后笑着看向希茨菲尔。   “你可以叫我艾尔温-哈温~”   有点拗口。   “我叫……”   “艾苏恩-希茨菲尔。”少女主动帮她说完,看到她惊愕的表情顿时笑的像恶作剧得逞一样:“是不是很惊讶?其实我早就听说过你。”   她的笑容像有魔力,让希茨菲尔一时间有些沉沦。   梦界里的维多利亚港无疑是一座孤独的城市,但当她微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希茨菲尔却感觉阳光从乌云中探出了头,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照在心底。   “哈温公主……”   “叫我艾尔温就好。”   少女再次打断她。   “我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难免有些落寞。   “虽然挺可惜的……”   “不能名正言顺做公主被王子拯救的梦了。”   “但瑟兰被萨拉治理的很好。”   “贸然任性只会添乱。”   希茨菲尔几乎要相信年轮的断言,认为她不可能指使旧王党制造出死神树。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这种欲望。   “艾苏恩……我可以叫你艾苏恩吗?”   “当然可以。”   “那,艾苏恩,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艾尔温凑到她面前,语气和表情都有些急切。   “毕竟我听茹斯说了,你的左眼很可能……”   “和女神有关。”   这次轮到希茨菲尔帮忙补全了。   她没有犹豫,直接摘掉眼罩,将遮挡的刘海也撩到耳边。   艾尔温先是流露出一丝惊艳,然后就看到那只紧闭的左眼缓缓睁开,在夜色下散发暗金光泽。   肩膀一紧,希茨菲尔直接被她抓住了。   她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嘴唇颤动着。   “是她。”   “是她……” 第102章 神血秘辛 二   左眼在发热。   说实话,这一刻希茨菲尔是想皱眉的。   根据咆哮之书的雕刻描述,她的眼睛并非来自女神,而是女神挖出了一尊大魔怪的眼睛,用她的神血浸泡污染,然后拿来镇压匣子。   但艾尔温……她身为女神的后裔,居然看不出来这一点吗。怎么就直接断言“是她”了呢。   可这时候皱眉无疑是极其不礼貌的,她只好努力克制,然后轻声问对方:“艾尔温……你知道咆哮之书吗。”   “知道。”   “那你有没有看过它?”   这是她另外搞不懂的地方。   咆哮之书此前被格瑞斯特,被普丝昂丝控制着。   虽然后续落到费迪南德手里,但和在普丝昂丝手里没什么区别。   她觉得普丝昂丝是一定知道艾尔温存在的,那么一切和太阳王,和械阳女神有关系的物件都应该拿来给艾尔温摸过才对。   “看过。”艾尔温神态已经恢复如常,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是动脑子的料,解密太难了,我打不开它。”   这么说密码书对纯正的神血传承者也没有任何优待。   “你找我就是为了我的眼睛?”希茨菲尔探询的看她。   “这是主因。”艾尔温欢快说道,“我真高兴世界上又多出来一个和先祖有关的人……你不用担心什么,艾苏恩,我们不打算移植这枚眼睛。”   看到希茨菲尔眼神闪烁,她赶忙解释,害怕她误以为她纯粹是图谋眼睛,想要把眼睛强抢过来。   虽然从道理上这么做也说得过去……眼睛是传承自她的祖先,也可以视为是她的家族遗产,就算走法律程序她都占理,但她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一个是,我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她给希茨菲尔掰着指头,“我只能确定和她是有关系的,是不是还有待商榷。”   “还有就是,凭我现在的身体移植神眼,搞不好我会直接死掉。”   她露出一个有些憨憨的笑容来:“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么做可能会害死艾苏恩~”   “它给了艾苏恩不少帮助吧?”   “艾苏恩借助它的力量也帮了很多很多人……”   “但我就没有这种才能。”   “给了我,就太浪费了……”   “殿下,你怎么能这么说!?”旁边的年轮听不下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证实了,那可是……”   “这枚眼睛是不可能会伤害你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少女摇头,“衰退的厉害,去年这个时候我还能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只微微喘气,现在跑上几步就受不了了……”   “药剂学里也有道理叫虚不受补。”   “就算那是好事,我也无福消受。”   “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不排斥她对艾尔温有好感,甚至发生一些结婚以外的亲密关系。   温柔、善良,总是为他人着想。   自己还没表现出多少担忧,她就主动把话说死要拒绝眼睛,想彻底免除她的后顾之忧。   而且还长的这么娇弱可怜。   这样的孩子谁不想狠狠的疼爱呢。   当然,这只是欣赏,最多玩玩,并非那种特殊的情愫。   “哈温家族被诅咒了。”艾尔温说道。   旁边的年轮没能来得及阻止她,面色大变。   “不要紧的,茹斯,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少女撇嘴,继续看向希茨菲尔,眼神短暂浮现出一抹凌厉。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将治世的重担交给别人?”   来了。   希茨菲尔心中凛然。   她是否有机会了解两代王权交替的真相?   “灰雾降临后,文明秩序分崩离析。”   艾尔温抬头看向天上的灰雾。   “本该由我们带领瑟兰去面对它们,但我们……不但使不出记载里的那些力量,反而从那时开始整个族群都沾染怪病,身体机能迅速衰弱。”   “十几岁开始行动不便。”   “三十岁老的像六十岁。”   “六十岁的直接老死。”   “逐渐变的只能单传一代。”   “这种衰弱只限于身体么。”希茨菲尔问道。   艾尔温缓缓摇头,看着她不说话。   希茨菲尔点点下巴,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就算只限于身体,但思想的根基还不是在身体上。   大脑,心脏……身体器官出了问题,怎么还能指望思想正常运转。   “所以我们肯定是没有那个能力和资格了。”艾尔温叹气,“也没人能接受一个随时会变得昏庸的君主。”   “恰巧当时托雷铎展现出才能,我的先祖就和树人族商议了一下,制造意外以悄然退位。”   “然后随便找个借口,给托雷铎安上一个‘疑似旁系’的名头。”   “反正当时到处都很乱。”   “人们根本没精力去分辨这些消息的真假。”   “那是整个文明濒危一线的地步了,我们根本不考虑别的,一切以生存、传承优先。”   于是这个国家就悄悄改朝换岱,在维多利亚港废墟的基础上重建了维恩港,并继承了哈温王族的盾徽直到今天。   希茨菲尔默默点头。   哈温王族的徽记就是一块盾牌,被分成了四份,每个位置都有不同图案,分别是橡树、火焰、狮子、交叉在王冠下的权杖和宝剑。   这些人为大局考虑选择让贤是很值得钦佩,托雷铎王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在一开始就谋求篡国。   但这件事说不好。   因为人是会变的。   也许他一开始不在意,在知道真相后反而很钦佩爱戴哈温王族,但随着时间推移,这顶“被施舍的王冠”可能会成为他的心病。   他是能率领人类抵挡灰雾侵袭的英雄啊。   弄潮儿级别的人物,总是心高气傲。   也许哈温王族和树人族并没有刻意显摆的心思,但恩情过重就是这样的——也许只是一件小事、一句话、一个眼神,让他感受到了那是“施舍”。   裂痕就在那一刻正式产生。   所以就有了更改读音的“萨拉”。   就有了释义为白杨木的中间名。   “大致就是这样的了。”   艾尔温无奈撇嘴。   “至于旧王党。”   提到这个词,她流露出明显的嫌恶。   “从来就没有旧王党。”   “那只是一群打着复辟幌子,却在全心全意为自己谋求利益的狂徒、阴谋家。” 第103章 原野追逐 还债7   这句话其实已经不需要她亲自说了。   既然哈温王族已经遭到未知诅咒,那么很显然,在诅咒解开前,艾尔温都不具备执政的能力。   一伙人妄图让一个不具备执政能力的人登临王位,这不是扶持傀儡又是什么?   但她还是说了。   说的很直白,没有给那些人留丝毫面子。   她也是会生气的,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愤怒。   今晚的收获可真是不小……   希茨菲尔暗自感慨。   排除了旧王血裔这一嫌疑,范围确切锁定到旧王党和日蚀教会的联合上。   而且还认识了艾尔温,和她拉近了关系。   虽说艾尔温现在可以说没什么权力了……毕竟她已经不算王族,但她的支持和认可也是极重要的。   别的不说,树人族现在已经可以和她建立那种完全彻底的信任关系了。   他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根除旧王党和日蚀教会。   放到这起案件上,则是杜绝来自死神树的威胁。   “茹斯一直有给我汇报情况,所以外面发生的事我都知道。”   邀请希茨菲尔两人到凉亭坐下,艾尔温缓慢而又坚定的开口。   “包括埃尔纳克镇的事,影狮负责人更迭的事,收容物件失窃的事,以及你的朋友们……被卷入的事。”   “除了你的眼睛的事,我还意识到如果不让你见我这一面,你的精力会被大大分散,不但怀疑我还会怀疑命运之轮,可能随着时间推移你们将再也无法建立信任。”   她摇了摇头:“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类似的错误,我们已经在托雷铎身上犯过一次。那件事我们双方都有错,就不多谈了。”   “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在你们身上重演,尤其是,我只需要稍微牺牲一点我的神秘,让你知道我存在的情况。”   “您的高洁品格犹如您的先祖。”希茨菲尔慎重说道。   “现在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在这方面浪费精力。”   “很好。”艾尔温露出被抚摸到心满意足的小猫的表情。   这是个很矛盾的人。   和蔼与可爱其实就是矛盾的形容,因为第一个是形容长辈和上位者的……却能在她身上达成统一。   “我的话现在肯定是影响不了他们的。”艾尔温继续道,“就算我开口,带给你的也不会是正面效果,相反,你可能会被他们猜忌,因为他们会猜测你是不是已经见过我了。”   希茨菲尔点点脑袋,表示她懂。   这里的他们指的无疑是萨拉王室。   人心隔肚皮,那些人不敢完全相信艾尔温无意夺回王位。   贝伦坦屡次三番试探她,确定她不倾向于支持旧王血裔才肯和她深入交流。   光这一点,就把他们对艾尔温的忌惮给体现的淋漓尽致。   牵扯太大了。   要是被王室知道自己和艾尔温见过,不管她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可能再信任她了。   “所以我只能让茹斯给你帮助,而且还不能做的太明显,否则会招致他们怀疑。”艾尔温又道,“我还听说你通过咆哮之书的残页追查到了邪徒的线索?”   “这……想找到他们还是很难。”   “至少是个好的开始。”艾尔温鼓励她,“这个案子每次有进展基本都和你脱不开关系,继续……我看好你,侦探小姐!”   “谢谢。”   “然后,殿下……”   “叫我艾尔温。”   “好吧,艾尔温……”希茨菲尔抿紧嘴唇,“那些和神血有关的收容物,您都没摸过吗?”   “如果你指的是断剑碎片和那支钢笔,其实有。”艾尔温摸着下巴,“但它们对我的触碰没有丝毫反应,茹斯猜测可能是它们的力量已耗尽了。”   这可是个糟糕的消息。   希茨菲尔有些失望。   她还指望靠钢笔里的那点墨水保命呢,这个期望要落空了吗。   “不仅如此。”年轮低声道,“我们还提取了一些残留墨水混入殿下的血,尝试用那些液体写字绘图,但都没有发生异状。”   她这么说,希茨菲尔索取血液做实验的念头也打消了。   难怪他们不重视那支笔,会把它丢在维尔福那。   接下来她们又聊了很多。   关于案情。   关于草药。   甚至是,关于烹饪。   希茨菲尔惊讶的发现艾尔温有很多爱好和自己是重叠的,她们都喜欢制香,也都喜欢研究菜谱,聊着聊着她们越靠越近,氛围越来越良好。   年轮对此没说什么,但她频频掏出怀表查看,潜在意思是要带她走了。   是的,她停留的已经够久。   不是这里不合适,而是剧院——老窝在包厢里不出来也太可疑了。   但是我还有最渴求的问题没问。   怀揣紧张,希茨菲尔站起来对艾尔温鞠躬。   “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牵扯到您的秘密。”   “但我还是想请您告知我。”   “关于希茨菲尔家族。”   “关于守密人家族的事。”   “您是否有听说过‘曼苏拉-希茨菲尔’这个名字?”   “我可以知道这个名字对你的意义吗。”   艾尔温也站起来,平静问道。   “她是我母亲。”   希茨菲尔轻轻喘息。   “我怀疑她可能也在这个世……也在这块大陆上,我想找她!”   人会永恒追逐自己童年缺失的东西。   希茨菲尔不能免俗,对她来说,这个东西叫父母之爱。   她至少要打听到他们存在的痕迹。   她也是中间突然意识到的,和艾尔温见面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知道守密人家族的秘密,那只能是她。   “守密人家族……”   年轮皱眉,小声念着。   守密人家族的事她也知道一些,但这件事很麻烦。   毕竟——守密人守密人,都被冠以这样的称呼了,如果别人随便就能知道谁是守密人,守密人在哪,干过什么,那还谈什么保守秘密?   “这是被下过令言的东西,我也无能为力。”   果不其然,艾尔温也只能摇头。   “老实说,我大脑里关于这个词的记忆几乎被清空了……不排除这是令言的影响,只有当别人提到的时候才能想起来一点……一丁点,能让我想起他们是做什么的,但更多的我毫无印象。”   “我很抱歉。”   “这不是您的错。”   希茨菲尔内心失望,但并没有表现出太多。   她再次欠身。   “很荣幸在梦里和您相见。” 第104章 难得任性   当希茨菲尔从剧院包厢里苏醒的时候,引导她进入梦境,并手把手将她拉回来的那个人已不见了。   “她就是这样按照她的吩咐帮助我的。”揉揉太阳穴,少女苦笑一声,“还是说她真的有那么忙?处理明面上的邪徒捣乱应该是影狮的工作……”   “冕下走的时候告诉我们,让我们在你醒来后提醒你:以后只要你想,并提供了充足的证据,图书馆的机器会无条件为你服务。”   戴伦特一脸惊叹的凑上来,“你们在梦里干了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听她给出这样的条件……”   “你少来吧。”希茨菲尔将他推开,“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这是敷衍。”   说是敷衍吧,态度无疑是到位的。   但“充足的证据”这种条件……又怎么可能不敷衍呢。   哪个侦探有了“充足的证据”还会去找她?她本身就寄宿在影狮系统里,何必多此一举,舍近求远呢。   “别这样。”阿斯芬还想辩解一下,“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不知道冕下在这种事上有多强势,还记得图书馆的分级制度吗?你可是让她破了例!”   “那我反倒应该谢谢她了。”希茨菲尔哼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整理头发。   她睡的有些久,脑袋把发丝都压乱了。   一边梳理一边走到那面镂空的墙壁前,她往下眺望,发现下面一大片座位已经是空无一人。   整个场馆都没人了,观众席、舞台都空落落的,再也不复之前的繁华。   她却反而想到了那幕歌剧。   过往她对歌剧是一点都不感冒的,以为那都是一些难以理解的、纯粹为了炫技、堆砌美声的高雅艺术。   因为她也学过绘画嘛,是艺术类出身,所以这个想法还算比较客气。   就像流行歌曲和古典钢琴,很多古典钢琴曲在常人听来根本毫无节奏可言,他们无法理解那个旋律的节奏,自然也领略不到音律的美。   希茨菲尔一直以为在音乐上她也是这种俗人,不过那幕歌剧……   那幕歌剧居然在内涵和音律上能让她沉迷进去。   制作出它的人是个天才。   “金雀花剧团吗……”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倒是可以来这里好好了解一下。   “觉得不错?”戴伦特又从边上冒了出来。   “嗯。”希茨菲尔点头承认,“超出想象的不错……那个主唱叫什么名字?”   “弗洛汐斯塔。”戴伦特回道,“但你弄错了,那不是主唱。弗洛汐斯塔只是主唱的接班人,只有在金雀花的主唱缺席不在的时候她才会上台。”   “这样……”希茨菲尔有点小惊讶。   连主唱接班人都能给她这样的震撼,要是真正的主唱呢。   歌剧。   确实很有意思。   回到安全局的地下总部,希茨菲尔直扑夏依冰的办公室。   最信任的人在那里呢。会见艾尔温的消息她可以对任何人隐瞒,但她唯独不想让夏依冰蒙在鼓里。   一句“机密情报”把守门人的阻拦挡开,刚进去,希茨菲尔就看到一只白毛大狗朝自己扑来。   但她早就有防备了,一闪一躲,大狗扑空。   “汪!”莉莉险些撞到门板上,抽了抽狗鼻子,有些委屈的叫了一声。   “这是给你买的。”将路上买的各种肉食从袋子里取大半,希茨菲尔拉来椅子坐上去,盯着办公桌后的黑发女人。   夏依冰还没换便服。   一身纯黑警服配大盖帽,那张英媚脸蛋看起来是越发迷人。   她当然注意到希茨菲尔进来了,但她暂时没抬头,一直到看完手头的文件后在下面批阅才抬眼看她,一副等她主动开口的质询表情。   “你肯定猜不到我见到了谁……”   希茨菲尔怀揣着紧张将见闻托出。   “!?”夏依冰双眼逐渐睁大。   希茨菲尔不是喜欢大惊小怪的人,她注意到她进来的时候还锁了门,那她要说的事情肯定极为惊人。   她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没想到居然是……是这样的秘密!   旧王血裔!   艾尔温-哈温!   梦界的镜面,维多利亚港!   两代王权交替的真相!萨拉崛起之因!   太惊人了。   真的是太惊人了。   这些东西随便透露出去一点都能招来杀身之祸,她立刻站起来捂住少女的嘴,重新、仔细确认了一遍——这栋房间里没有监听。   “这么说排除了旧王血裔指使旧王党的嫌疑。”   坐回来之后,她陷入沉思。   “只是初步排除。”希茨菲尔翘着脚,隔着裙摆敲打膝盖,“不排除她演技足够好……当然这个几率不大。但姓萨拉的人肯定是不信任她的,死神树的存在就是天堑,它在两代王权之间构成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她能理解这种不安。   萨拉王室不能确定艾尔温是否和死神树无关,只要这东西还存在一天,他们就得假设艾尔温手里有这股力量。   毕竟它看起来太像是“敲打”了。   前朝王权的象征之一,以怪物的身姿每隔40年降临大地……   疯狂。   残忍。   犹如暴君。   “你打算怎么做?”夏依冰想了想,抬头看她。   这确实是很重要的情报,但值得这么高兴吗。   就算知道了这些东西,旧王党的人也还是抓不到,他们的下一步计划,其他的毁灭之种被他们藏在哪也还是毫无头绪。   这对案情推进几乎没帮助,只是排除了一条可能错误的方向而已。   她不懂,少女干嘛这么隆重。   “我有个想法……”   希茨菲尔有些犹豫的道。   “我不确定……但是个想法……我还需要查一些资料来证实它……怀宁街的院子调查的怎么样了?”   又来了。   天马行空,想到哪说到哪。   夏依冰内心哀叹。   她听得出来,后半句话是希茨菲尔突然想起来的,这是两件事……她的思维总是这样跳跃的吗?   “我们查了那个院子,以及院子里那棵苹果树。”   她说的是费尔-劳伦斯——在埃尔纳克镇那枚毁灭之种的老宅。   “没有任何收获,它们看上去都太普通了。”   “唔……”   希茨菲尔开始沉思。   “不是那个时候激活的……”   “艾苏恩!”夏依冰有些不满的叫道。   她无法理解,少女都这样信任她了,连艾尔温的事都愿意和她说,干嘛非要卖关子,在推理进度上保持神秘?   她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磨人吗?   希茨菲尔瞥了她一眼,弯起眼角,突然觉得女人这副委屈的样子和莉莉很像。   不过她是不会立刻揭秘的。   她的把握还不高呢,万一出错就是闹了笑话。   “我在剧院没睡够。”   又找来几把椅子,希茨菲尔把它们拼起来,在上面躺好。   “我要再睡一会。”   “你守着我。”   “就这么说了。” 第105章 来势汹汹 微*   她是认真的!   看到少女穿着鞋在椅子上躺好,双眼一闭就进入梦乡,夏依冰惊的站了起来。   快速走到对方跟前,半蹲下来,仔细盯着她的面容,她终于确定她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艾苏恩……也很累了。   她这才想起来希茨菲尔错过了上个周五的睡眠时间。   这段日子不是查资料就是跑案子,就算没有事物安排也会被克莱那密斯的人纠缠折腾,对她来说确实很累。   肚子咕咕叫。   鼻腔嗅到炙烤的肉香,女人转向桌上的纸袋,从里面翻找出一摞肉饼,张嘴咬下一大口。   真贴心……居然能猜到从早上到现在她都没吃东西。   但是纸袋并没有倒,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压着。   一边吃一边扒拉纸袋,从底下掏出来一个被厚厚皮纸包裹的东西,夏依冰单手将它拆开,最后发现那居然是……一盒药膏。   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   [我问了普丝昂丝,还有西绪斯,总之就是很多人的意见,又参考夫人的笔迹配了这个东西。]   [你的伤应该还没好,我不确定是否有用,但我肯定它不会让伤势变的更糟。]   [所以你可以用用看。]   咀嚼食物的动作放缓,女人嘴角翘了起来。   被人这样贴心惦记着的感觉,已经有多久没有过了?   这和维尔福的关照是不一样的,后者是严厉中透出的关怀,不像这个,是毫无保留的念着她好。   她几乎可以看到一幅幅画面。   灰发少女抓住每一丝机会问合适的人,又在深夜从案情中抽出精力翻阅笔记,确定配方后继续抓住每一次外出的机会购买材料……一直到今天,这份亲手调配的药膏才正式送到。   “艾苏恩……”   眼波荡漾,女人缓缓蹲下来,抓住少女放在胸口的手。   “你是真的太累想要多睡一会呢。”   “还是不好意思面对这个场景?”   人的感情真是奇妙的东西。   她心里想。   它是一直在变的……从一开始她发现自己潜移默化的、甚至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喜欢上对方——从那时开始的一点点抗拒;再到单纯因为她的外形、她的可爱而滋生的迷恋,滋生出的爱欲。   然后又从日常相处中的点点滴滴,从那些片段画面里汇聚起来,形成她现在在经历着的,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感动。   夏依冰觉得如果感情也分阶段的话,那她一定是爱的更深刻了。   其实她早就该察觉到的。   心态早已转变完成。发展到只要看到她、确定她还在身边就能获得巨大满足的程度,无论她做什么,自己都能接受。   她早早入梦,看似是逃了,但这么想,又何尝不是对她的奖励?   她就睡在我身边啊……   睡在我的办公室里,我的眼前,我一伸手就能触碰的地方……   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实,女人心里就总是能涌起巨大的能量。   仿佛所有的疲惫都不翼而飞,像是刚刚睡饱十个小时那样精力充沛。   “汪!”   莉莉抽着狗鼻子凑上来,在少女腿脚上拱来拱去。   然后直接张嘴,居然把她的两只靴子扯了下来。   “这就不是你有资格触碰的了。”   夏依冰哼了一声,伸腿将它逼开,盯着少女蜷缩的睡姿搓搓手指,目光落到她的黑丝脚上。   反正这本来也是我的袜子……   唔……   我记得好像有个传说,穿袜子睡觉会不够香?   艾苏恩已经很累了,累到连袜子都忘了脱。   不过我心思细腻注意到这点。   我不介意……   就让我来帮忙好了……   夏依冰用手指把少女的足趾向上拉起,欣赏着柔软的黑丝小脚,俯下身就将鼻子贴上了脚心,好好地闻了闻,接着伸出了舌头。   夏依冰舔遍了少女脚掌上的每一寸肌肤,到最后索性改用牙齿,在她脚跟,前脚掌上啃咬,舔弄,亲吻,尽情地。   在玩弄了许久之后,她舔了舔嘴,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这双已经被自己舔红了的黑丝脚,把丝袜从少女身上扒了下来。   夏依冰吃掉最后一口食物,坐回位置,开始充满干劲的继续批阅。   希茨菲尔躺着的椅子被她拉到自己手边,一偏头就能看到少女的脸。   她还把自己的便服大衣取下来当被子用,少女脑袋下面被大衣裹的严严实实。   “汪?”   莉莉眼睁睁看着这幕场景,尤其是盯着女人那双腿,湛蓝狗眼里满是疑惑。   ……   希茨菲尔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夏依冰想的有些太多了,至少决定在办公室睡觉并不是她觉得羞怯,而是她真的非常困……从这里到休息室的路又非常长,她不想跑远,干脆就找个足够安心的地方休息。   而说到足够令人安心嘛……还有哪个地方比之前属于维尔福,现在属于夏依冰的办公室更合适呢?   还有一点就是她急着再去梦城一趟。   答应了普丝昂丝周五开始上课的,那天晚上没去无疑是失约。   她得去解释一下。   重新降临这座颠倒的学城,左右看看,每层台阶都很冷清。   只有零星几个人,可能都是和她一样,需要在永夜跑过来办公。   都是些倒霉蛋啊。   耸拉肩膀,她直接熟门熟路的走上台阶,找到神教院的礼堂高塔。   高塔顶端就是神教院的院长办公室,这里之前属于费迪南德——严格来说同时属于费迪南德和她。   毕竟她之前是费迪南德的助教,助教和教授共享办公室合情合理。   而现在神教院还没有选出新的院长,这间办公室得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被她独享。   这是莫大的荣耀。   可惜她主业不是这个,即使有这样的荣耀也没来过几次。   “普丝昂丝好像不在这里……那就先备课吧。”   说来惭愧,她甚至都没好好准备那门应该在周五开启的新课程。   他们应该不会对我没来太吃惊吧?   坐在桌子后面奋笔疾书,希茨菲尔一边开始乱想。   毕竟我没有提交教案……连课程名字都没定下来,没有申报,他们要怎么把这门课写到课表上给学生选?   希望看在情面上少扣点工资……   写教案不难。   萨拉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时代……连会读字,会写字,会做算术都足以称得上精英阶层——虽然那只是门槛中的门槛,但可想而知它的整体教育水平是远逊她前世的。   她可是经历过议论文的修炼折磨,大大小小的书籍报刊看过不知多少,就算这种事之前从未做过,纯靠经验摸索着写也绝对够用。   更何况这还是新课题。   新课题啊。   所有的规则都是她来制定。   这种局面下,教案有瑕疵都不要紧,只要最终圆的回来就足够交差。   “哈~~~”   一口气写完半个学期的教案雏形,希茨菲尔伸了个懒腰。   “?”   然后她愣了一下。   她感觉她的鞋子没了。   低头到桌洞里,拉起裙摆一看。   确实没了。   “这……”   没等她回神,她穿的这条裤袜也没了。   瞬间消失,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彻底变成光腿光脚了。   什么玩意啊?   晃晃脚趾,确定那是属于自己的,希茨菲尔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不要问,肯定是现实里发生了什么。   是夏干的?   哦……我忘了跟她说我不是单纯只睡觉的,她应该只是为了我好……   应该……   她不确定,赶紧起来跑到门口锁门,深怕下一秒其他衣服也瞬间消失。   然后她等了一分钟……   五分钟……   身上衣服没有再少一件。   彻头彻尾松了口气。   梦城地面就没有灰尘的概念,光脚走路不怕,就算被看到也就是失点小礼。   再少就不行了。   那就不是小礼的问题,而是夏依冰会不会被她勒死的问题。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醒。   短时间内的第二觉,能睡得着,那是因为第一觉有药物辅助,没能用上魔戒的力量。   这次入梦已经把魔戒次数消耗掉了,要是苏醒,再想睡就得等下个周五。   还是算了。   身体很累,多睡一会比较重要。   “咔咔咔——”   门锁突然开始自己扭动,差点把她吓跳起来。   这肯定是有人在外面转动门把——他想进来,但没料到门被锁了。   我……我这——   看了看办公室,又拎起裙摆看看光着的腿脚,希茨菲尔难得表现的有些慌乱。   心里把女人喷的狗血淋头,决定醒来后一定要给她好看。   “咚咚咚!”   门被敲响。   “希茨菲尔小姐,我知道是你,也只能是你。”   这个声音是,沃娜公主。   希茨菲尔有些惊讶。   她想过门外可能是普丝昂丝,可能是保德拉克那些院长,甚至可能是学生,唯独没想过会是一位公主。   “开门,希茨菲尔。”   也不知道是确认了什么,门外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善。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机会……”   “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   感谢:⑨、咕咕蓝、我是云、魔女霓裳❄️、夕颜葬、小指轻翘、妹红道长、オカリン、雪幻夜、灯阑影乱、lighting、下北沢红茶使……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感谢支持~! 第106章 质问*   希茨菲尔并没有怀疑对方身份。   她在普斯林特找到新工作一事瞒得住别人,却很难瞒住一位公主。更何况这间办公室属于她已经很久很久了,打听到这点并不困难。   她唯一好奇的是沃娜公主是怎么确定她在这里的。   对方能找到这无疑调查了她的资料,她神蚀者的身份摆在脸上,患有不眠症的事沃娜公主应该也知道才对。   哦,她可能不是第一次来了……   想到最开始对方连门都没敲直接试图转动门把,希茨菲尔苦笑一下。   这种精神劲儿,就算今天逃过去,下一次也还得面对。   那还能怎么办呢。   她首先用力把门抵住,轻轻给它解了锁,然后飞快溜到办公桌后面坐好,方才说道:“你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   沃娜公主穿着普斯林特的制式长袍迈步进来,一眼就看到灰发少女对她鞠了个躬,然后坐下来,在办公桌后写东西。   希茨菲尔在装洋相。   她已经决定要认真对待这段感情,那对方可以说是她的情敌。所以她不能给沃娜看到自己光腿光脚的样子,她要给情敌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坐在桌子后不动弹无疑可以达成这点,这样她的下半身就被遮起来了。   一封信飘飞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希茨菲尔停下书写的动作,抬头,用湛蓝独眼看向公主。   “不知道。”沃娜公主随便找了个沙发坐下,大次次的把长袍撩起来,露出一双高跟鞋和两条黑丝长腿。   “来的路上我检查了下公共邮箱,找到了这封信。它反正都是要送过来的,不用谢我。”   她难道不是来跟我兴师问罪的吗。   希茨菲尔看看信又看看这个家伙,心里稍微有些纳闷。   刚才那副来势汹汹的架势,光听声音都知道她是来抢人的。这样的人会这么好说话?开什么玩笑……   值得一提的是,沃娜公主换了个发型。   从半长带点微卷变成了方便面,而且彻底染成了粉红色,怎么看怎么离经叛道。   她长的也是很好看的,鹅蛋脸,稍厚的嘴唇尤其性感。   希茨菲尔有些惋惜她选择了这副形象,同时感慨也就只有这种人能明目张胆的跑来说自己要竞争了。   “你也过来……怎么样?”公主的话让她更是茫然。   “抱歉……”她暂时将那封信丢到一边,“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沃娜公主道,“除了夏莎,你也过来,我们一起玩……因为我突然发现你也挺有意思……”   希茨菲尔脸直接绿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敌战争。   好家伙,还没正式开战呢,先想着能不能把对手变成翅膀?   这世界上会有这么美的事情?她做梦呢!   “请容许我拒绝。”语气自然是斩钉截铁。   “我想严肃的告诉您,殿下,我对它的态度和你并不一样……我是不会允许自己这样亵渎它的!”   “亵渎?哦,何必那么严肃。”沃娜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我猜到你不会答应,毕竟你和她在这种问题上性格应该很像……”   她好像真的挺好说话?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不过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   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真是头疼的要死。   这是怎么会把我也卷进去的?   哦……对了,她当初之所以迷上夏就是因为夏用推理帮她找到了项链上的红宝石。这至少能说明她很喜欢那种严谨刻板又聪明的女性。   不巧,这边好像也是这种人:她在晚宴上的印象推理直接给公主刻下了这样的种子,对方回去后再一查她的资料——   好了,这是“另一种类型的夏莎探员”。   所以她压根不是来跟她宣战的。   她只是来正式通知希茨菲尔:她全都要。   她在做梦!   希茨菲尔脸色已经不太好看。   原以为沃娜至少对夏的感情是真挚的,无论如何也要小心应付。   但现在看……这算感情?   她怕不是在玩集卡游戏……那自己肯定也没必要再婉转了。   “你肯定觉得这是一种冒犯。”沃娜注意到她的神态变化。   “但是侦探,恕我直言,你们根本不懂恋爱,你和她都是。”   “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她突然问道,“最后那步?”   “……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那就是肯定没到了。”公主下结论,“你们是去年斋月后认识的,一年多了,中间虽然分开了一段时间但却共同经历过生死,那分开就不是劣势而是优势。”   “这样都没到最后一步……你还否认你们不懂?”   “你们就没有想过要把对方揉碎到自己身体里吗?”   “你们就没有想过要彻底拥有对方的一切,包括某种矜持吗?”   希茨菲尔哑口无言。   其实是有的。   只是她能感觉到自己明显还没有做好准备。   而夏……   她确实多次表现出对自己身体的迷恋,之前在火车上就想更进一步,要不是出了意外……   眼睛的隐患恰好给了她台阶下。   但这一点可不好告诉外人。   “不服气?”   沃娜撇嘴,“那我们换个说法……就先从你这里开始分析。”   “夏莎探员是个做任何事都极其认真的人,这个你不否定吧?”   “不否定。”   “她排除了我,选择了你……一旦认定这个选择,她就会为这件事竭尽全力。”   希茨菲尔想起夏依冰为了“攻略”自己跑去看那些三流小说,心里点头。   她确实是这样的人。   “那你呢,侦探。”   “你又为她做了什么?”   “根据我调查的信息,你好像只是被动的在等待领土被侵略,等待自己被蚕食……当然我不是说这样不好,这样的女孩也很迷人,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但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   “但是你有主动为她着想过吗。”   “想了多少呢。”   “你知道她这些年有多少个夜晚被噩梦惊醒吗。”   “你知道她有多渴求一个能全心全意包容她,将她从噩梦里救走的怀抱吗。”   “你其实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就可以做到这一切……她已经把主动权交到你手里了,但你没有。”   “你还是在等。”   “我感觉你对她根本没多上心。”   希茨菲尔无法反驳。   她甚至已经惊呆了。   当然,说她不上心肯定不对……否则她何必抽出精力亲手为女人研制药膏。   但确实也没那么上心。   在这一刻,她又想起来在南辛泽的小旅店,那次自己忘拿换洗的衣服溜出来,被夏依冰强行抱着睡了一夜。   她抱的是那么紧。   就像落水者抓到救命稻草。   我对她……是这么宝贵的吗。   她很希望有个人能在每天夜晚陪伴她,陪她共同面对噩梦。   但是她从来不说。   自己居然也没注意到……   “看来你已经发现了。”   沃娜公主很满意这番话的效果,从沙发上起身,准备离去。   “所以说你们在这方面都太嫩,僵硬的要死,现在就让我先给你示范一下吧。” 沃娜公主悄悄掏出一个怀表在希茨菲尔的蓝色眼睛前左右晃动了一下,少女立刻就失去了神采。 她此刻也有点惊讶,没想到会有人的灵孱弱到这种地步,被这么简易的手法催眠,但随后嘴角咧开。 “希茨菲尔,在你醒来之前,我们会变成要好的朋友,很好的那种。”沃娜把嘴巴靠近希茨菲尔耳旁,随后少女呆滞的点了点头。 “那么开始吧。”沃娜双手合十一拍,唤醒了少女。 “艾妮……”沃娜握住她的手,想给她暖一暖。希茨菲尔因为这段时间一直疲于奔波有些劳累,沃娜想帮帮她。   “睡一会就好了,侦探没那么容易昏的。”希茨菲尔闭着眼睛,将全身重量都靠在少女身上。   “这不是困不困的问题。”沃娜低垂着头,希茨菲尔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能看着少女这样下去。   她将灰发少女轻轻扶起来,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会让你舒服一点的。”说完,往前一凑吻上了她的嘴唇。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僵在原地。   女孩的嘴唇软软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比男人好闻得多。柔软的舌尖就这么放肆地闯了进来,灵活地和她的舌头搅在一起。   希茨菲尔很少跟人深吻,毕竟她平时最多的时候是被强奸拷问,但女孩的吻很软,让她有些沉迷。   所以,当沃娜的手抚上她赤裸的胸口时,她也并没有反抗,任由少女将她推倒在床,俯身压在了她身上。   房间里的温度高了起来,两个少女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中散发出暧昧的情愫。   希茨菲尔有一些紧张,她还从没有在非必要时和夏之外的人这么亲密,带上了几分偷情般的心虚感。如果是沃娜公主的话,夏应该不会生气……吧?   沃娜的胸部好软,触感和夏紧实的乳房完全不一样,像两个柔软的小枕头一样让她想把头都埋进去。   希茨菲尔干脆脱去了自己全身的衣服,一丝不挂地压了上去。两人嘴唇轻贴,胸口的软肉相互挤压,硬挺起来的乳头在软糯的皮肤上蹭动着,骚弄出酥酥麻麻的快感。   女孩子光滑的皮肤蹭得人内心发痒,希茨菲尔久经调教,太清楚女人身体的弱点在哪,顺着沃娜颀长的脖颈,细细绵绵地亲吻下来,含住颤动的乳珠轻咬吸啜。湿热的软舌转动着划过敏感的乳尖,撩拨得身下的少女身体一紧,喉咙里发出阵阵抑制不住地轻哼。   沃娜身材高挑,线条优美的肌肉摸上去却充满了力量,比希茨菲尔要强健得多。火辣的身体曲线性感撩人,连女人都能看得面红耳赤。希茨菲尔的身躯略显瘦弱,但洁白如玉,如同绚烂的百合。   沃娜一边轻抚着她的身躯,一边羡慕那仿如神明眷顾的曼妙身材。灰发少女的表现比她想象中要青涩一些,远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富有攻击性,身体在她的逗弄下轻轻战栗,露出几分不知所措的羞涩感。少女手指打着圈划过紧致的腰肢,小腹,抵达已经开始泛出湿意的花穴处,手指插了进去。   希茨菲尔嘤咛一声,忍不住夹紧双腿。女人纤细的手指和粗硬的性器不同,没那么强势的入侵感,却像尾灵活的游鱼般在她湿润的花穴中搅弄,指尖刮过柔嫩的软肉,快感便如电流般层层涌了起来。她早已习惯了被粗暴插入,在这种和风细雨的侍弄面前反倒觉得更加难熬,扭动着身体不住呻吟。   她的身体中柔软湿热,紧紧吸啜着沃娜的手指,迎合着她的抽插贪婪地榨取着快感。很快,便感到一股暖流从手指流入肉穴,再从腹部向全身渗透。温柔的暖意抚平全身的伤痛,给筋疲力尽的身体重新注入了活力,让那些潮水般的快感更加激荡起来。   还不够……沃娜微皱起眉,这种程度的快感还不足以让她失神,指导也不够完美。   她将希茨菲尔翻转过来,从身后搂住她的身躯,一手揉捏着她的酥胸,另一只手伸向双腿间,找到那颗已经胀得浑圆的小花蒂,手指捻动着按揉起来。   “唔……”催眠增强下的快感像干燥的野草,一点就着,汹涌而来的愉悦感让少女本能地蜷成一团,仰着头大口喘息。   少女温热的嘴唇轻轻吻上眼罩,立刻便感到怀中的人身躯猛地一颤。   “希茨菲尔,放松。”沃娜柔声安抚着,她知道这东西平时让她受到了多大的歧视,伸出舌尖,像舔舐伤口般轻柔地舔过眼罩周围,一边继续抚摸她的身体帮她放松。   平时最在意的地方被湿软的舌尖舔得酥酥麻麻的,毛骨悚然中带着一丝舒服的暖意,希茨菲尔蜷缩着身体,在少女的挑逗下不住颤抖,发出小动物般的细碎呜咽。   温柔的暖流还在从紧贴着她后背的少女身体上传来,适服得她身体都快要融化。意识有些模糊,她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防备,在快感中被少女侵入,包围,慢慢融合在一起。   肉体像浸在温热的泉水里,周身被轻柔包裹的感觉温柔得像是儿时的梦,久违得让人沉溺。那些泉水慢慢涌了上来,希茨菲尔长吟一声,被彻底吞噬。   调教比沃娜想象中还要顺利,受到的阻力甚至比催眠时还要小,希茨菲尔完全没有抵抗便轻易接纳了她的进入,将身体彻底交付了出来。她感到胸膛中的心在跳动,和缓有力,又带着一丝疼痛,如玻璃般的脆弱,让人想小心翼翼地捧起来。   沃娜没想到这个让人敬佩不已的侦探少女内心会是如此柔软,一点点温暖就能让她沉迷。“希茨菲尔……”她轻唤着她的名字,重新吻上她的唇。少女将手指插入希茨菲尔的身体,凭借老道的经验,轻易找到了她的敏感点。   希茨菲尔被吻得晕乎乎的,让她的脑子有点混乱,喝醉了般分不清东南西北。快感冲击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呻吟中带上了几分软糯的哭腔,甘甜得让人呼吸发烫。   灵巧的手指在爱液喷涌的蜜穴中快速按压,两个少女身体紧贴在一起,晶莹剔透的红润阴蒂相互蹭动,掀起滔天的快感,将二人彻底淹没…… ………………………………………………   “来我这边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完美的恋爱体验,你们甚至能学到不少东西,知道真正的恋人平时该怎么相处。”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想通了就打给我。”   “再见。”   希茨菲尔红着脸缓过神的时候,沃娜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留下希茨菲尔干坐在那里想她的话。   我和夏,不是真正恋人该有的样子吗。   有些苦恼的舒了口气,脑海里浮现一些莫名的记忆,希茨菲尔已经默认了指控。   沃娜说的对,她毕竟还是有些太保守了。   不过她们和别人最多玩玩,不可能付出对彼此的爱,加入别人后宫当翅膀是不可能的。   自己不行。   夏更不行。   至于慰藉和态度的问题。   唔。   也许出去后该和夏好好谈谈……   这样想着,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那封突兀的信。   ————————   昨天刚打了疫苗,再去睡会,第二更估计等下午。 第107章 瞥视   梦城的公共邮箱位于第八层台阶,是个坐落于最大那片广场边缘的邮局铺子。   在梦界,“拉出思想”——也就是像希茨菲尔之前在公开课上做的那样从脑袋里拉扯出一本书来,这种拖拽出来的思想凝聚物通常无法持久,大多数情况下离开主人一段时间就会消散。所以可想而知在这里寄信是多奢侈的一件事,那个邮箱实际上更适合被称为头脑风暴的聚集地,甚至很多学生干脆将铺子旁边的墙面当成留言板用——它的保质期通常不超过四个小时。   希茨菲尔是很清楚这一点的,虽然她从来不掺和这种事,但她当过助教,知道那些作业收上来之后必须尽快批改。   这还是因为作业本用的材料不同,否则以学生的灵,写出来的东西基本离手就会炸成烟雾。   而这也并不是希茨菲尔第一次收到信。   她收到过不少……尤其是在那堂公开课后,很多学生都写来信函表达敬意。   只不过随着费迪南德身故,神教院内部陷入动荡,她也很长时间没有再来。   学生们长期的热情得不到回应,久而久之,寄往办公室的信函就越来越少,直到再也没有一封。   所以她是真的很好奇,这种时候,谁会闲的没事干给这间办公室写信。   信封没有标注太多信息,只写了一个笼统地址:神教院院长办公室收。   考虑到凝聚物消散的速率,它应该是在数小时内被送去邮箱的。而永夜当天是不上课的,会来梦城的多半都是些教职人员。   继续拆,展开信纸。   字符……稍微有点向后倒。   “1970年8月3日,行动代号……孵化?”   她半蹙眉头,把信纸翻到另一面。   一片空白。   就只写了这一句莫名其妙的东西?   什么意思,这是想提示她什么,于1970年8月3日展开的某次行动吗。   但这明显是探员体系里的交流口吻,单纯的学生和教职人员,不可能给她传递这样的信息。   抓着信,希茨菲尔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从塔楼顶端的窗口往下方眺望,凝视着梦城过于空旷的各级台阶。   虽然站在高塔上,她却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   十分钟后,她出现在第八层,径直走向邮局铺子。   依然没穿鞋。   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小礼的时候。   入目所及一道人影都没有,这比她刚来的时候还要荒凉。   有些奇怪。   这不符合她的一贯认知。   是的,因为永夜的关系,梦城周日不上课,来往的灵会比平常稀少。   可这里是维恩港,是萨拉的都城,是所有械阳石刻的正品——那块圣石板庇护的地方。   再加上这里因为机械太阳而极为独特的永夜氛围,平常就算再怎么人少,也从来没有到这种可以称之为荒凉的地步。   邮局铺子里也没有人,希茨菲尔进去看了眼,里面的墙板上连一张信函也没留下。   也就是说当沃娜公主到这里来的时候,里面外面两面墙板加起来可能就只有这一封信?   那难怪她能一眼看到它,顺带把它带过去了。   “希茨菲尔……小姐?”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立刻转身,她看到了一名男孩。   严格来说是一名男生。   留着棕色泛金色光泽的头发,面容白净而俊秀,戴着一架金丝边的方框眼镜,穿着纯黑色的学徒长袍,正满脸惊讶的看向这边。   “拉伦斯先生。”希茨菲尔记得这家伙,一口叫出他的姓氏。   威尔-拉伦斯,神教院五年级生,拉伦斯家新一代的破坏之王/孩子王/经典二世祖,曾在那堂公开课上试图捉弄她,然后被她下套反手教育。   她当时举的例子其实已经可以算是对拉伦斯家族的冒犯了,很多人都猜测她会被报复,但事后一直风平浪静,威尔-拉伦斯也转变成了小绵羊,开始老老实实用功读书。   其中道理很难对外人诉说,只有威尔自己清楚,那次告状招致了怎样的教训。   他几乎被父母混合双打。   从那以后他就记住了,艾苏恩-希茨菲尔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人物。   因为她对拉伦斯家族有恩,帮助他们逃离了一桩巨大丑闻。①   ————————   ①:指从海上巨影案延伸到巴尔维克怪影案的丑闻。希茨菲尔放走医生和海伦导致案件几乎没剩当事人,草草结尾,拉伦斯家族得以低调处理此事。   ————————   “你在这里做什么?”希茨菲尔尽量无视他往自己脚踝投注的视线,“还有今天人这么少,是不是外面有什么节日?”   “您不知道吗?”威尔-拉伦斯有些惊讶。   好在他的注意力也收回来了,没有再多注意她为什么光脚的问题。   “知道什么。”   “全城大停电……圣堂教区都发告示了,很多人害怕出事情根本不敢合眼,自然不会有人过来!”   大停电?   “我没注意……停电原因呢。”   “我也不清楚呢,但我听家里人提起过是供能不足,好像和南辛泽有关,说是下周还有一次,下下周应该就能缓过来了。”   钢铁大王拉伦斯,这个家族是全国首富。   那威尔随便听来的消息大概就是真的了……希茨菲尔点点头,终于明白为何梦城如此冷清。   “你在这里做什么,拉伦斯?”   “我……嗯,我是来给保德拉克教授当助手的。”   “助手?”   “是的,因为外面停电了嘛,很多东西……我是说那种实验器材……要通电的,就没法用,所以教授只能来这里摆弄,他的办公室有不少模型,如果您去过的话——”   “我去过。”   威尔立刻闭嘴。   他还没找到和希茨菲尔正常和睦相处的方式,在她面前过于紧张。   希茨菲尔没有过多注意他,她将信纸拿到眼前又看了一眼,目光之凝练,像是要把那些字符铭刻到意识里一样。   “他找了多少人。”   “……啊?”   “我是说,包括你在内,教授找了多少助手。”   “哦!不多,算上我一共五个!”   “五个……今天这里就只有你们?”   “就教授的说法,差不多是这么回事。”   希茨菲尔皱眉想了想。   “听着,拉伦斯先生,我这里有一个任务。”   “您请讲——”   “相信你应该听到了风声,我打算在神教院新开一门课。”   “是的!我知道!”   “新课程总是伴随有很多问题,光我一个人短时间内也很难处理过来,所以我同样需要助手。”   “我可以帮您联系——”   “别急。”希茨菲尔打断他,“这件事可以慢慢来,先从你们五个人开始……待会你过去的时候帮我转告其他人,让他们写一份是否愿意参与的报告。”   “记住,要用古代萨拉语写。”   “这是考核吗?”   威尔松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兴奋神色。   他这段时间一直有努力学习,这样的考核还难不到他。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是专门给他提供的福利。   新课程啊。   助手当的好,是不是还能转成助教?   更别提其他四个人……自己给他们带去这样的机会,他们肯定开心死了。   “别急着高兴。”   看到他咧嘴,希茨菲尔开始泼冷水。   “因为你们目前还在给保德拉克服务,那些报告最好附上教授的评语和签字——我得了解你们的水平态度,然后再决定选择谁,或者全不录用。”   “我懂的,教授!”   威尔已经开始代入身份了。   “我这就去找他们……再见教授!”   看着他在视线内快速跑远,希茨菲尔半眯起眼。   理论上不可能……   但……   希望她是多想了吧。 第108章 滋长   因为要等威尔-拉伦斯带着报告来找,希茨菲尔在梦城停留的时间比计划里久。   报告送来后威尔还不死心,试图和她交流以建立先发优势,但顶不住她平静的注视,没说几句话就拔腿溜了。   不愧是首富家族出来的崽子,交际能力和其他孩子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吐了个槽,希茨菲尔开始一张张检阅那些报告。   信函里的那句话,构成它的所有字符都是稍微向后倒的,这种情况让她怀疑它们是出自非惯用手……也就是左手。   写信的人想竭力隐瞒他的笔迹。   她让威尔去搜集报告,并特地吩咐要保德拉克的评语签字,这一举动就是为了查找是谁写的信。   因为即使是用非惯用手留下的笔迹,某些笔划习惯也有概率延续下来。   当然了……她其实不想这么做,不想怀疑保德拉克,但这里可是梦城。   在普丝昂丝的地界,整个萨拉的学术中心,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人给她送来这样一封莫名其妙的,可能蕴藏某种暗示的信,这本身就是个危险讯号。   “没有一个符合……”   看完所有报告,并仔细将保德拉克写下的每一个字符都盯着看了至少三遍,希茨菲尔靠回椅背,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真是活见鬼了,难不成是沃娜公主自导自演,这封信是她写的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更可能是威尔和保德拉克也不知道今天梦城会有别的客人。   毕竟自己过来他们不就不知道吗。   沃娜公主也是……所以只要是被梦城记录过的人……是学生或者老师……只要他们不怕永夜,有那个胆子过来转悠,保德拉克是根本管不到的。   那继续留在这调查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默默将信函的笔迹铭刻到印象里,希茨菲尔将信纸带信封塞进抽屉。   她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三个小时,不出意外的话,她离开后不久,它们就会炸成一团空气。   醒来。   她暗示自己。   苏醒流程已经很熟练了。   当她从座椅上支撑爬起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坐在旁边的夏依冰低头朝这瞥了一眼。   她什么时候把我挪到桌后去了?   她近距离看我睡觉看了多久?   希茨菲尔有些震惊。   在经历过沃娜公主的指导之后,她对女人的某些举动越发敏感起来,知道对方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然后随着女人撑开椅子站起身,她又看到了穿在对方腿上的那条裤袜。   她认识这条袜子。   左大腿外侧那一块有一小块污点,简单清理擦不干净。   想起自己在梦里突然变成光腿状态,少女的脸顿时红了。   “你可真能睡。”夏依冰注意到她脸色变化,翘起黑丝腿,双手交错着叠在膝上。   “足足快四个小时……在已经睡过一次的情况下,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   一边回答,希茨菲尔一边想坐起来。   然后她就发现了自己身上披着东西。   是夏的大衣……   好厚,就和被子一样,几乎把她整个包了起来,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小心翼翼的伸出两只脚踩进靴子,希茨菲尔尽量不去管夏依冰灼热的注视。   太夸张了。   目光简直像着了火,她伸脚出去的时候像是在被激光炙烤。   “……”她甚至不敢说话,不敢抬头和女人对视。   “艾苏恩。”但夏依冰却不放过她。   情感是可以发酵的,她的思绪已经在心里发酵了太久,她不想再克制下去。   “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东西……就是你问她那些事情,包括那个什么交替,以及守密人家族的事情。”   “我发现你漏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没问。”   有吗?   希茨菲尔微微抬头。   我怎么不记得有遗漏什么……   “你的眼睛。”夏依冰半蹲下来,帽檐阴影里透出两道灼热视线。   “你没有问她们,怎么解决你身体的隐患。”   是这件事。   稍微恍然,但随之而来的是羞愤炸裂。   希茨菲尔想起了那次在车厢里……因为眼睛刺痛而中止的爱抚。   所以她当然知道,如果她的身体没有这种隐患,后续车厢里会发生什么。   “我不排除更贴近你是我的梦想之一……但我更关心你的健康问题。”   夏依冰稍微抬起帽檐,抿了下唇。   “而且我好久都没有看你的左眼了。”   轻轻伸出手,顶着希茨菲尔的注视摸向眼罩。   “我觉得你应该。”   “适时让它放松一下……”   后面的话她就没再说了。   因为当她尽可能轻柔的摘掉眼罩时,少女同步睁开了左眼。   夏依冰半张嘴唇,完全忘了她本来想做什么。   她的右手托着少女的左半边脸,大拇指稍微陷进脸蛋,虎口挂着那只眼罩。   食指和中指承担的任务是分开刘海……因此这一刻她完整看到了少女的脸,看到了她在这一年里的所有蜕变。   “会不会有点奇怪?”   希茨菲尔眨眨眼睛,语气不安的问道。   唯独对这个人,她没想隐瞒这事太久。   但变得比之前更好看什么的……   她没经历过这种心路历程,有点窃喜,更多是不安。   不知道夏依冰会不会讨厌自己。   迟迟得不到回应,她越发不敢迎接女人的注视。稍微朝旁边挪开脸,看向趴在墙角睡觉的大狗。   “完全……不会……”   直到鼻息凑近耳边。   “很完美。”   “很漂亮。”   “就像公主一样。”   “我很喜欢……”   峰回路转。   心脏里,胸腔里,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巨大的欣喜凭空降临。   “以后,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建议你直接别戴这个。”   熟悉的香味靠近过来。   “真的,太浪费了……”   “其实我也……”   希茨菲尔鼓足勇气,尽力让自己发出的声音能更大一些。   “其实我……”   “我是说,如果夏以后失眠的话。”   “同时我又没有那么忙的话。”   “我其实可以……”   “可以陪着你一起……”   “至少能确保那时在你身边……哎?”   直接就被抱住了。   还是熟悉的感觉。   抱的那么死。   就像要把她揉碎到那边身体里一样。   我也……   想起沃娜公主的那番话,希茨菲尔不再犹豫,也从大衣下面伸出手,同样用力的搂了回去。   她发誓她用了全力。   勒的胸口都有些疼了。   换来的却只是女人的轻笑……夏依冰立刻松开她:“你是在给我做按摩吗?”   “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希茨菲尔有些不爽。   嘲笑我?   我都没计较你随便脱我鞋袜的事情!   “不过我真的很感动。”   夏依冰将滑下来的大衣给她披好,抿唇不断点着头:“‘我会陪你一同入梦’。”   “……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少年吗。”   “从那个夜晚开始我就一直在等。”   “直到今天,整整十四年。”   “终于又有人发自内心的这样对我说……‘我会陪你一同入梦’。”   “我……”   “我只是有点太高兴了……”   低下头,她快速在帽檐阴影里抹了两下。   原来我真的错过了那么久。   希茨菲尔有些震撼。   这连告白都算不上,只是一个陪伴的承诺而已。   可想而知夏依冰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她又有多少次被噩梦惊醒。   她需要的只是这些……   只是有人对她这样说罢了……   但我却那么迟钝……   居然从来没注意到……   我得谢谢你,殿下。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主动靠过去,将蹲着的女人搂到怀里。   “不就是天天做噩梦……咳!害怕一个人睡觉么。”   “听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有我在,今后你都别想失眠。”   “艾苏恩……”   夏依冰稍微抬头,然后又把脸埋进去,很是享受的吸了一口。   “所以就别学小孩子了。”   希茨菲尔有些脸红的松开她,勒令她重新站好。   “正好我遇到一个有关陈年档案的难题,我记得这是你的拿手项目——”   “夏莎,我这里有紧急情况——”   门突然开了。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随后庆幸她们恰好在前一秒分开了,什么东西都没被看到。   “冈特王子……殿下……不,局长?您为什么……”   夏依冰很是惊讶的看向来人。   那是冈特。   他站在门口,嘴唇微张,眼睛死死盯着旁边。   夏依冰心里顿时一沉。   右手攥紧,仍能感受到那只深黑眼罩。 第109章 变革之始   希茨菲尔反应很快,立刻晃了下脑袋,把之前被夏依冰拨开的刘海垂下来,挡住左脸。   但应该已经迟了。   她百分百确定冈特刚才完整看到她的脸了,否则他不会是这幅惊艳的表情。   嗯……   这个,那副相貌被看到确实会很惊讶,但冈特是王子,他应该不会太过于大惊小怪。   所以希茨菲尔也不怎么紧张。   好歹她神蚀者的身份摆在这里,一个王子就算再放荡不羁,因为这张脸对她一见钟情,王室……他老子最多也只允许他玩玩吧?   “哦……”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经历巨大的震撼和惊艳后,冈特摇摇头,伸手将鼻子到下巴的面庞都抹过一遍。   “太令人吃惊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请为我保密,殿下。”希茨菲尔先一步发出请求,“毕竟我不想招惹麻烦……我的本职是侦探。”   “而侦探是需要到处跑的。”王子理解的点头,“没问题……当然!我会帮忙,我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拒绝你的……”   “殿下。”夏依冰开始尝试转移话题,“我听您说有紧急情况——”   “是的,是的!”   冈特如梦初醒,迅速来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像是想要翻找什么。   她们都以为他是要找什么东西,但没想到并不是如此。   翻了一半,冈特又愣了会神,然后迅速把抽屉合上,掐着鼻梁叹息一声。   到底什么情况。   希茨菲尔有些奇怪。   这明显是……因为受到的惊吓和刺激太大导致原本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全忘记了,身体全凭肌肉记忆和本能在做事情,做到一半才发现它毫无意义。   这种情况居然会出现在冈特这位军人出身的王子身上。   不可能是我造成的,那就一定是出大事了。   “对……我想起来了……”   一边揉着太阳穴,冈特一边说道:“是纳里斯,他回来了。”   “纳里斯?”夏依冰皱眉,“纳里斯殿下?”   “是他。”   “可为什么……”   “回来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统筹的第三师团!”   这句话是被冈特吼出来的。   算是低吼吧……那也是吼,尤其尾音拉的很高,把旁边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第三师团在没有接收任何调令的前提下私自开回了王都,部队就部署在外面,封锁了从城里出去的所有陆地通道。”然后他又恢复低沉的声线继续说明,“我想他一定是不要命了……”   灰烬军团第三师团没有调令私自回归,并且还封锁了维恩港,卡死了所有陆地通道?   夏依冰和希茨菲尔对视一眼。   这确实是大事。   和这件事相比,甚至埃尔纳克镇的遗患都变得没那么重要。   因为这种行为……是随时可能延伸成兵变的!   没有调令带着军队回王都,纳里斯到底想干嘛?   在弄清这个问题之前,第三师团恐怕会被当成敌人看待!   这是战争!   内战!   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殿下,消息准确吗?”希茨菲尔试探着问道。   “我难道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冈特瞪了她一眼。   他本来是想发火的,但一看到她的脸……即使那张脸现在仍有三分之一被发丝挡住,他还是情不自禁的消了火气。   “我已经通知了第二师团……没办法……现在附近成建制的、有能力和第三师团对抗的军队只有他们,他们应该已经在动身了,说不定都快回来了……”   “但是我依然没搞懂这一切……为什么纳里斯会——他疯了吗?”   “殿下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陛下的想法。”   夏依冰快速说道,“您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回白影宫去,我相信纳里斯殿下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许这和陛下有关。”   “你说的对。”   冈特抹了把脑袋,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我是……在来的半路上听到这个消息的。”   “是的,否则我就不走了,我原来就在宫里,我现在得回去……回去……”   “夏莎局长!”他突然叫道。   “殿下!”   “调集所有力量,配合警厅维持城内治安。那些邪徒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但凡有一点点可疑的全都给我抓进去!理解意思?”   “是的!”女人对他敬了一礼,“我能理解。”   “你就不要出去了。”   下达完命令,冈特忍不住又看眼旁边的少女。   “外面……接下来可能会很危险,你就留在这,让克莱那密斯他们留守保护你。”   然后他就走了。   “我也得上去。”   夏依冰扶好大盖帽,有些遗憾的看向少女。   这是真的遗憾。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希茨菲尔产生这种转变,但她确实说了那些话。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们的心这样近过。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一刻都不离开少女身边,怎奈确实有公务在身。   她的理想和责任……也很重要。   “我……”希茨菲尔张嘴想说话。   “殿下说的对,你就别上去了。”夏依冰打断她道。   “我知道你刚睡饱觉,这是你精神最饱满的时候,但你现在主要还是在跑案子吧?”   “我们现在调查的重心放在旧王党身上,如何揪出他们,如何揪出其他的毁灭之种,如何找到伊森,保护他,确保他不会主动或被动和那些种子接触——这才是你的首要任务。”   “但这不是还没头绪吗……”   “你连资料都没查完呢,你就先在这里待着,戴伦特和咖洛他们都会守着你的。”   但我已经有头绪了。   希茨菲尔是想这么说的。   可女人一副不容许她拒绝的样子,似乎只要她一出去就会送命。   那也行吧。   有句话她倒是说对了,资料确实没有查完。   “那我需要你给我授权。”她转而说道。   “走之前我会通知情报档案司的人给你方便。”   夏依冰点头,快速检查身上的武器弹药,然后拉开门,一步跨出去。   “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就这样,再见——”   与此同时,凯文监狱的最底层,巴蒂-维尔福突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听到了钟声。   “铛——”   “铛——”   “铛——”   在这个尚未结束的永夜,并非整点的时候,来自中央教区大圣堂的钟声,历史上第一次,响彻全城。   ————————   身体状态比我想的更糟,我也不清楚嗜睡是不是副作用,明明没什么感觉的……   总之并到一起补上,这个月估计只有16w字,下个月可不能再懒惰了…… 第110章 乱局之序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把那封信交给她了。”   人鱼大道的一间茶楼,沃娜公主从包厢里出来,看向静候在外间的华服中年。   “但是我不明白,你居然能把信函递到梦城?在格瑞斯特的眼皮子底下?”   回想起此事,沃娜公主仍然觉得十分神奇。   是普斯林特里有些师生被他收买了吗。   还是他居然有能力绕过梦城的意志,私派人手潜入其中?   “反正您的目的也达到了,我们就不要说这些话了吧。”   中年人——也就是沙尔康斯侯爵一边微笑一边对她欠了欠身,然后搓着手:“我知道一家烤鱼锅味道不错,难得殿下从宫里出来,请允许我带您见识一番。”   “我刚才可是听到消息了,纳里斯率领灰烬军团第三师团包围王城。你身为最受父亲信赖的贵族不时刻想着为他分忧,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在带我吃喝玩乐?”   沃娜公主有些玩味的盯着他。   不过虽然她这么说,两人却已经开始走了。   是侯爵领路,她同样对那家烤鱼锅很有兴趣。   “哦,我可也是有苦衷的。”侯爵苦笑一声,姿态摆的十分谦卑,“我知道您向来不关心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当然了……也就因为是您,我才愿意说这些话。”   “怎么说?”   “您应该听说过那些关于我的传闻,就是关于沙尔康斯家族的光辉事迹。”   “是的,他们都说你是最忠诚的人呢,侯爵阁下。”   “当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沙尔康斯家族的处境将极其危险。”   “嗯?”沃娜公主一扬眉毛,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这老东西是担忧家族口碑太好。   大贵族,家学渊源,品德高尚,多次立下不世功勋,汇聚所有美德于一身,这样的人……在任何一段历史里都不会有统治者喜爱。   “难怪你前几年突然开始放纵凯勒。”翻了个白眼,沃娜公主终于领略了他的心思,“想太多了你们,父亲可不是那么善妒的人。”   “有些话只有殿下敢说。”沙尔康斯侯爵对她再次欠身,礼仪方面无可挑剔。   “我们却不行……得时刻考虑前进的方向。”   他这么想倒也没什么问题。   又看了他一眼,沃娜公主突然意识到,沙尔康斯家族已经是三代侯爵了。   萨拉本身复国至今就没多久,灰雾降临前的史料记载模糊不清不知道细节,但从萨拉复国开始,好像就没赐过世袭爵位。   也就是说,通常情况下,萨拉国土上不存在世袭的贵族。有些家族上代是贵族,下一代没有足够的功勋就只能恢复平民籍贯。   失去了特权,但他们的家底还在,所以萨拉的贵族都经商——赶在有特权的阶段摄取足够多的财富做启动资金,外加和一些权贵打点关系,就算将来权柄消失,凭借这份家底和关系网,后代也能过的舒适富足。   这也是为什么萨拉有那么多商盟,大小贵族基本都会掺上一脚。   如此背景做对比,沙尔康斯家族的三代侯爵就很惊人了。   虽然不是世袭之名,却已经有了世袭之实。   这基本已经是贵族体系里的顶点了,因为再往上就是公爵爵位,而萨拉复国后还从未封赏过一位公爵。   身处这样的位置,他自然要如履薄冰。   怎么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另一边,冈特已经驱车进宫。   他在花园小路上遇到了特尼则,后者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全靠两名女仆搀扶才能走路。   “你真是丢我们的脸!”   留下这句话,冈特头也不回的走进大殿。   大殿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殿下。”   “冈特殿下。”   贵族们看到他纷纷行礼,冈特心不在焉的应付着,眼睛一直盯着空旷的高台。   那里只有一把椅子,椅背瘦长且高至三米,顶端镶嵌着一枚翠绿宝石。   那是王座。   但却是空的。   局势紧张,甚至有内战可能,所有人都在等待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主持局面。   就是在这样一群期盼的眼神注视下,一位盛装打扮的美妇人突然走上高台。   她站在王座旁边,看上去很紧张,但还是立即开口:“陛下说……说他身体不舒服,诸卿可以先自行商讨。”   这一下可炸开了锅。   “索芮尔殿下,陛下真是这么说的?”   “就只派了王妃殿下你来通知吗?”   “那可是灰烬军团!”   “索尔斯的部队还没回来呢!”   索芮尔是沃娜的母亲。   她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畏缩的后退一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摇摇头,冈特从侧门离开。   他看出来索芮尔什么都不懂,只是被派来传话而已。   其他臣子这时候只能也必须抓住她刨根问底,但他不需要。   层层检查后,进入内宫,他在花园里看到了在躺椅上休息的白发老者。   “父亲……”   径直走过去,冈特甚至顾不上行礼。   “为什么纳里斯会这么做!”   “你不出去说明你知道原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冈特……”   过了好一会,萨拉七世方才睁眼。   他转过来,用一种在冈特看来极其陌生的眼神盯他看了十多秒钟,缓缓说道:“你现在还不用关心这些。”   “做好你该做的,就可以了。”   ……   “铛——”   “铛——”   “铛——”   恢弘的钟声响彻全城。   家家户户都关紧门窗,来不及回去的也临时躲到商店里,和店主一起看着街道,看着一辆辆军车在街上驶过,脸上满是茫然和不安。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   “印象中维恩还从没在这种时候响钟。”   “哪位殿下去世了吗?”   “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讲!”   民众是最迟钝的,但同时也是最敏感的。有些人已能嗅到空气里流转的淡淡肃杀,他们想出城,却发现维恩港的所有陆地出口都被军队锁死。   “冕下,还有雷德团长。”   中央教区大圣堂,后厅,一名白银阶的燧石骑士匆忙奔进来,对着两个正在商议的人跪拜下去。   “那些商人……他们疯了!好多人在往码头涌……他们想沉船逃离,要不要——”   “不需要管他们。”   如同醒狮的男人沉声说道。   “会被鲨鱼惊动的只是小鱼小虾,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就露头的。”   “我也这么想。”   教宗塞纳尔双手背在身后,闻言很是赞赏的点点下巴。   “但我没想到居然会是由纳里斯打开这个盖子。”   “陛下的心思果然难猜……” 第111章 篡日者   “外面好像非常乱喔。”   休息室,目睹希茨菲尔冲回卧室收拾东西,戴伦特靠在门框上轻声说道。   这个门和休息室是连着的,靠在这他能直接看到外墙——那里一半往上的位置能透过玻璃看到街道路面,他已经不止一次目睹行人在上面狂奔。   “还不到最乱的时候。”希茨菲尔收拾完毕,直接拎着箱子出来,“现在平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大军围城的消息传开,各种市场、菜市肯定会出踩踏事件。”   “你这是干什么?”教团三人组正靠在沙发上聊外面的局势,看到她这副架势都被吓了一跳。   “拎着箱子?”托雷士指指箱子又指指她,“你是疯了吗?你到底想干嘛?”   “以防万一。”希茨菲尔蹙了下眉,“我不会把安全的希望放在当乌龟上。”   老实说她现在很不安。   相当不安。   一方面,很多猜测急需证实,她不确定她的想法是否正确。另一方面,局势越乱也就代表着邪徒可能趁机作祟。   别看影狮总部位于地下,有四通八达的地下网络可以来去城里的任何地方。但希茨菲尔却从不觉得这里足够安全。   她可没忘安全局里有内鬼。   从死亡球票案开始就基本确定的信息,一直到现在排查了不知道多少轮还是没有一个确切说法。   内部审务司的司长换成维斯塔后确实也清理、处理掉了一大批人,但却很难断定其中有多少是误判误杀。   看似每个人都没有嫌疑,这种情况反倒让她完全不敢再信任谁了。   也就只有事先认识的这几个人是例外——她之所以还愿意听命令待在这鬼地方,也就是看在有咖洛几个人保护的份上。   她打算尽快处理完那些“需要留在这才能做的事情”。   然后就走,到地面上去。   她不放心阿什莉独自一人留在鸢尾花街的房子里。   还有夏。   她也不放心她在外面活动。   “分头行动?”走在路上,托雷士再次怪叫起来,“不行!我不同意!”   “你以为我们愿意签保密协议待在这鬼地方是为了谁啊?麻烦你搞清楚,我们不是来给你打下手的,我们只负责保护你的生命安全,这种事情别使唤我!”   “我也这么觉得。”咖洛说。   “恐怕你们不能拒绝。”希茨菲尔走的很快,以至于声音都在随脚步颠簸,“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恐怕直到周一之前都安生不了……现在时间比什么都重要,你们去帮我查资料,我直接去梦界回廊。”   “这样不好吧,艾苏恩。”赛博特也觉得这么做不妥,“就算局势再怎么糟糕……我说真的,你未免太小看白影宫和教团了……我可以拿性命跟你担保纳里斯王子是不可能背叛陛下的,再算上雷德团长统御的燧石骑士团,就算来一百万邪徒都讨不了好!”   “我也这么觉得。”咖洛又说。   “那就假设纳里斯不可能背叛……也假设燧石骑士团真那么厉害好了。”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是什么情况需要把他调回来呢。”   “这……”修女语塞,她确实没办法解释这个。   “今天全城大停电,你们听说了吗。”希茨菲尔没管她是怎么想的,转头去问戴伦特。   “听说了。”戴伦特点头,“是刚刚才开始停的,之前还没有……但这和我们没关系,这地方有自己的发电机。”   “我不是担心这里会停电。”   “那你是担心什么?”   “担心是什么原因需要停电。”   这话一出,几个人顿时陷入沉思。   停电……尤其是全城停电其实并不罕见,很多城市都经常性的会这么玩,原因无非就是更重要的地区——通常是工厂,供能不足,需要抽调城区的供电保证生产。   工业用电和民用电是完全不同的,前者需要的电量非常恐怖。   但这种情况很少出现在维恩港。   几十年前还多一点,但自从萨拉掌握了圣石板的复刻技术,各种工业科学纷纷突破,停电在这里几乎就看不到了。   很多原本安置在维恩港的工厂都关门了,王室一直在做产业转移,现在整个萨拉的工业中心都在南部,在北辛泽。   “我和冈特王子去维尔福老家的时候曾经路过一家工厂。”   看到他们都开始思考其中的关系,希茨菲尔点点头,继续提示。   “那里封锁了很多年……但最近突然开始复工,再结合这次的大停电……我不觉得这是独立事件。”   “艾苏恩。”戴伦特表情十分严肃。   “你怀疑他们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谋划了?”   那个时候指的是几个月前,南辛泽的报纸战争。   报纸战争影响整个辛泽教区→辛泽教区被封锁→南北辛泽的工厂停摆→产能停摆→各种需求被暂停供应→影响维恩港→维恩港的工厂复工。   这是一条很明显的逻辑链。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报纸战争发动的目的就不仅仅是荼毒辛泽教区而已。   或者说这只是日蚀教会的一个阶段性目标,是顺带的。   他们一开始,且最终极的目的就是影响维恩!   “但我不明白——”   理解了关键点,戴伦特也开始坐立不安。   “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燧石骑士团和军队……这些东西可不是用电来做能源的。”   “更何况灰烬军团可是……传说他们早就适应了在永夜战斗,他们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准确辨认谁是敌人!”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停电——这能影响什么?”   “你不觉得这个永夜和之前的永夜有点不同吗。”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不同?你指的是……”   “你不觉得街上冷清了点吗。”   “还有天空,也没有平常的永夜那么敞亮。”   “机械太阳!?”   赛博特面色大变。   “他们的目标是‘神之眼’?”   其他人也跟着变脸,他们都死死盯着灰发少女,期待她否定这可怕的猜测。   “目前来说。”   但希茨菲尔只是看向前方。   “只能希望他们自己也有准备了。” 第112章 原因   维恩港的城门并不算高。   和记忆中见过的原奥尔沃特城相比,这座城市的围墙城门算是很普通了。希茨菲尔一直觉得它们和王城的身份很不相配,但仔细想想维恩确实也不需要城墙。   萨拉在国家层面没有敌人。   它没有一个同级的对手,周边相邻的所有国家要么自顾不暇,连维持国家的形式都很勉强;要么也就是堪堪自保的程度,可能还需要萨拉拥有的石刻技术。   如此事实之下,很难说萨拉需要太多军队——说的更直白一点这是整个人类文明需要团结在一起抵御灰雾的时候,维恩港的军队建设主要也是围绕灰雾邪祟为核心的,城墙在这种战斗里确实没用。   但恐怕没有人会想过,灰烬军团的其中一支会有背叛的风险。   城外,一支特派的使节团刚刚出城。   领队的是搏鲁地伯爵,他看上去忧心忡忡。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一直对其他人这样说,“纳里斯,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伯爵也不像是会被表象蒙蔽的人吧。”队伍里的一位年轻人凑到旁边低声说道,“除了陛下和殿下自己,没人能猜透那些心思。”   搏鲁地伯爵看了他一眼,依稀认出这是小沙尔康斯。   凯勒-沙尔康斯,侯爵之子。相比他明哲的父亲他的表现不能说好,小时候起倒是听说他聪明懂事,但长大就不行了,前几年就开始吃喝玩乐,据说还经常和特尼则王子搅在一起。   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叹了口气。   前方道路不通,一队黑衣士兵拦住了他们。   这都是第二师团的人,他们封锁了所有地面要道。就算是使节团想见统帅,也得经过层层哨卡。   搜身,沐浴,全套流程结束,搏鲁地伯爵终于来到营中的军帐。   “殿下。”他先是带所有人对主位之人跪拜下去,“我的来意您一定知道,还请给我一个答案。”   说到这里他微微抬头:“不要让那些对你抱有期望的人继续失望……”   “失望?真是有趣的说法。”   主座者微微抬头,露出一张内敛和粗犷并存的脸。   他体型不小,仅仅只比“巨人”索尔斯稍小一点。脸型板正,胡须从嘴唇上下顺着两边下巴延伸到鬓角。古铜色的面容棱角分明,从左侧额头拉到右边脸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光是外表就极具压迫感,更别说他还有尊贵的身份,同时手中握有军权。   “我率领我的将士们为萨拉出生入死的时候,没有人说对我失望。”   “我几乎在战斗中殒命的时候,没有人说对我失望。”   “偏偏我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这么说,仿佛这么做就真的是大逆不道。”   “我很好奇你们心底是怎么想的……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就真应该没有条件,任劳任怨的为你们服务?你们所谓的期望就是这样的东西?是不是?伯爵?”   搏鲁地汗如雨下,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   “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但看你这副样子,父亲恐怕还没把那个消息公布于众。”纳里斯右拳撑住下巴,眼光在这些人头顶来回扫视。   “消息?什么消息……?”使节团愣神。   他们没听懂。   难道纳里斯是因为听到什么严峻的消息才回来的?   他不是回来造反的,反而是为了保护维恩港,保护王权?   “您是为了护卫王权才回来的吗,殿下?”   凯勒-沙尔康斯突然抬头出声。   “护卫王权……”纳里斯看了他一眼,微微咧嘴,“这可真是一顶高帽子。”   “也可以这么说吧。”然后他点点下巴。   “我之所以回来就是为了护卫萨拉的正统。”   “我要阻止他立储。”   “至少,特尼则-阿斯芬-萨拉没有资格得到储君之位!”   ……   “您说什么?”   庭院中,冈特被这个消息震的头昏眼花。   他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这不可能……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打算封特尼则做储君。”   萨拉七世就一直很平静,“你要我说几次都可以,现在你明白他为什么会回来了吗。”   当然——   暗中咬牙,冈特死死攥紧拳头。   别说纳里斯会为此发狂了,就是他自己,贸然得知这个消息,此时心底里也涌现出一股深深的不甘。   他和纳里斯关系不错,偶尔有机会在维恩碰面还会喝上一杯,他清楚这位大哥的为人,对方和自己一样,都不是那么在意王位。   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要跑出去参军了,留在维恩港好好经营政治关系才是正道。   可今天,冈特发现他们也不是真的不在意这个东西。   王位。   储君。   没错,他们是不在乎。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希望被寄予这样的期望。   你哪怕说打算给我们,我们推脱掉也好……   或者给贝伦坦都可以……   为什么是特尼则……   偏偏是特尼则?   冈特不明白。   真的,他不理解——   他对特尼则没有偏见,两人怎么说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马马虎虎,自己作为兄长还得多关照他。   可看看他平时都在干什么事吧。   这样的家伙……当储君?继承王位?   父亲不觉得这是对王权的侮辱,是对他们这些兢兢业业为萨拉服务的人……的玷污吗?   冈特感觉自己完全理解纳里斯了。   只要是真心为这个国家服务并期望它更好的人,没有一个会对这个决定无动于衷。   而纳里斯……   他只是带人将王城包围,没有直接扑到这庭院里来质问父亲……都可以说是很保守了!   “父亲!”冈特放大音量,“我不懂——为什么?”   “你不需要懂。”   “凭什么我不需要?”   “因为你还只是王子!”   老人猛地站起来。   “谁给你的胆量这样质疑我?”   “身为萨拉子民当无条件的服从王权——你就是这样服从的?还是说你打算和纳里斯一起造反?”   积年威势骤然爆发,将他瘦弱的身影衬的极为高大。   冈特重新跪拜下去:“……我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你最好不敢。”   目光扫过,如同死灵火,冰冷的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贝伦坦已经在集结城里的军队。”   萨拉七世淡淡说道。   “你身为安全局局长要做的就是稳定内部。”   “别胡思乱想。”   “别做那些超出自己能力的事!” 第113章 另一个真相   维恩南部火车站外堆积着大群懵懂旅客。   不少人都拎着箱子,互相之间交头接耳打探消息,焦急等待着车站开门。   一个带礼帽的黑衣绅士护卫着一位白裙少女来到街对面,看似是主仆关系,旁边的佣人还拎着几个沉重的箱子。   “永夜车站本就不开门。”黑衣绅士稍微抬高帽檐,露出一张有些沧桑的脸,“居然提早来了这么多人……”   “恐慌和从众心理是很可怕的东西。”少女轻声道,“他们大多都受过教育,很清楚越是这种关头越不可能开放车站,但……当这么想的你亲眼目睹到人群开始在车站聚集,你多半还是会因为侥幸跟着一起排队。”   “我们来这边是为了做什么呢,希露殿下。”绅士问道,“说实话,我还以为您是要把我……”   “封存起来?就像对待收容物件?”少女抿唇,“放心吧,探员。既然我敢见你,敢让你这样陪着,那就说明我相信你,你没必要时刻防范自己的盟友。”   “我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像是盟友。”绅士——也就是伊森皱了下眉。他看向街道的几个隐蔽角落,至少发现有七个人在暗中随行。   其中不乏一直伸手插在口袋里的家伙,他敢拿性命打赌,这些人一定在口袋里攥着枪把儿,而且枪口就瞄着他的脑袋。   这种看似自由但实则被监控的感觉并不好受。   当然比起坐牢肯定是舒服多了,而且还有机会接触秘闻,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在之前的交谈中你已经得知了萨拉复国的真相。”看到他老是不说话,希露公主只能自己挑起新的话题,“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聊的?”   “能聊什么呢。”   “你的感想,比如这件事他们双方做的到底对不对。”   “‘对不对’?”   “嗯,单指没有对对方赶尽杀绝。”   伊森张了张嘴,在街上停步,有一种魂都要从头顶飞出的感觉。   没有赶尽杀绝……她指的是萨拉没有对旧王血裔赶尽杀绝?依然放任他们活着?   “抱歉殿下。”他快步跟上去,语速极快音量极低:“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这位最神秘的小公主果然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他心里感慨。   萨拉这一代有六位王子公主,其中就数希露公主在公众场合露面最少,王都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传说她博学多才,但身体娇弱经常染病,需要常年在家静养。   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久而久之,连酒吧茶馆也不再传唱她,伊森这些年听到她名号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你心里对正义的看法又是如何的呢。”   他们已经走到街道边了,希露抬高头顶的宽檐淑女帽,对跟过来的男人露出浅笑。   “您说的正义是……”   “正如你所了解的那样,阿斯芬家族确实对哈温家族心存感激,但旧王党的存在也证明了先祖情谊荡然无存。”   “可我听您说过旧王党是自己汇聚起来的组织……”   “啊,说是那么说,但没有一个核心的话,他们不可能有那种凝聚力,也不可能控制死神树那么多年。”   “……”   “因为当年的誓约,这边并没有对哈温的血脉赶尽杀绝。可我们确实也猜忌过他们,限制过他们,等同于是软禁了他们,给他们的身心造成过巨大伤害。”   “很难说清楚他们到底谁对的多一点,而目前来看显然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   “我想知道如果是你,你把自身代入其中,你会选择支持谁?”   “你觉得谁才是真正的正义?”   听到这些问题,伊森皱眉,陷入沉思。   其实正常来讲他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他只是个探员而已。鹰犬一般的角色,触碰政治是在找死。直接说自己不知道,或者回答不了才最明智。   但他现在处境特殊,那些规则对他的束缚力道已经不大。   希露公主一直引导他,想要知道他的态度,他必须得认真思考一番。   这件事……   他联想到自己的父亲。   海德格,被他抛弃四十年的称谓啊……   四十年的迷雾,终于在今天揭开谜底。他由此知道了父亲可能是被冤枉的。父亲……包括他自己,可能都是日蚀教会算计的棋子。   我之所以能在四十多年后知道这些,全赖于局长当时对我的保护。   而不是萨拉。   这个已经有些让人失望的国家……和它推行的那些制度。   “我觉得这个要结合事实看待。”他这样说道,“从公理的角度看谁对的多一点,谁就可以对对方拥有更多诉求。”   “那你是支持哪边的呢?”   “支持阿斯芬。”   “原因?”   “哈温家族可能确实遭受了一些不公平对待,但无论如何,利用死神树持续不断的散播灾厄都是不可原谅的。”   他的语气极其坚定。   “不管主导者姓不姓哈温,他们都必须为几个世纪以来所有葬送在死寂林地里的冤魂陪葬!”   希露这次没有反应。   她就只是静静看着对面街道,看着那些人群,面色平静的像是没听清他刚说的话。   “殿下?”   伊森有些摸不准她的态度。   “探员……”   叹息一声,少女偏过脑袋,斜斜用眼角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你支持绝对的正义,绝对的公理……认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公平不应该受任何客观因素的影响……”   “是的,没错!”   “那你是否有考虑过阿斯芬家族本身存在的正义性呢。”   “……啊?”   “我就是说。”   希露公主转过身子,黑亮黑亮的眼睛在夜幕下闪烁反光。   “假如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呢。”   “让位。”   “挑选继承人。”   “得到前朝血裔和树人族共同的支持。”   “假如这些都是谎言。”   “实际上是一个叫托雷铎的野人强行和前朝的血裔结合,用这种方式篡夺了王权。”   “哈温家族的血可能同时存在于所有阿斯芬的身体里。”   “我们继承了先祖的罪孽,是否也应该同步继承另一份仇怨?”   “毕竟按照你的论述,阿斯芬的存在,本就是错的。”   顶着她的注视和质问,伊森缓缓张开嘴唇。   就在这时,街对面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巨大骚动。   有些茫然的看向那边,震惊中的伊森只能被动接收所有噪音。   “天啊!”   他看到一个戴呢帽的中年男子跳到街道上大喊大叫。   “陛下居然打算设立特尼则王子为继承人!”   “太疯狂了!”   “这太疯狂啦!!!” 第114章 西南特人   当夏依冰点好人手,开始配合普通的灰衣警封锁街道时,她惊讶的发现人群中已经开始流传谣言。   “陛下要立特尼则王子当继任者?”她惊讶的瞪眼,“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扎菲拉刚刚从车上下来,倚靠在车身上给自己点了支烟,这就开始吞云吐雾。   “但可以肯定是这背后一定有人煽动……我们搜捕了一些人做警告依然压不下去,这不正常,他们胆子没那么大。”   “所以你就没办法的跑来找我了。”   “不然呢?”扎菲拉皱眉,“我说队长……头儿,现在我们都是绑一起的,你总不至于——”   “你脑子有点死。”夏依冰说道,“为什么不跟敌人学学?”   扎菲拉:“?”   “想想老百姓最喜欢讨论什么。”   “那还用问。”扎菲拉又嘬了口烟,“当然是名流的花边消息。”   “而且越大牌的名流越招人注目。”夏依冰点头,“尤其是几位殿下,他们的传闻最受欢迎。”   扎菲拉停止抽烟,抬起手捂着太阳穴,显出两道抬头纹来。   他有种感觉,就是他好像隐约意识到夏依冰想说什么,但就是一时察觉不到。   “编点花边新闻散布出去。”但现在可没有时间给他慢慢想,夏依冰直接捅破窗户纸:“比如几位殿下的私密情史,他们独特的喜好、癖好……”   “当然以现在的局势这点消息恐怕盖不住那个谣言。”她又顿了一下,“实在不行,你们可以编一点‘纳里斯回归背后的真相’。”   这样也行?   扎菲拉听的目瞪口呆。   “不……但这这个责任——”   “责任我来承担。”   你担的起吗?   扎菲拉没说话,但表情无疑是这个意思。   几位殿下还只是殿下而已,他们是没有爵位的,所以前面夏依冰讲要编排他们的“私密情史”时他没说什么——平时编排的人多了,只要不是太过分,这种事情也没办法管。   但后面那个……那个什么真相,这东西是可以随便瞎编的吗?   大军围城,一个搞不好这是要政变的。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最后是纳里斯入主白影宫,女人这波操作能把自己送上绞架。   “我说,你做。”   夏依冰黑脸。   “我升官了……你反而开始学会抗命?”   “我只希望你别后悔。”扎菲拉摇头,掐掉烟头开门上车。   我当然也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看着轿车扬长而去,女人眯眼。   但是有南辛泽的前车之鉴,有希茨菲尔的那番点明,我实在是不敢让这东西超出控制。   就在她处理封锁和戒严的时候,安全局的地下基地,希茨菲尔一行人已经分成了两路。   一路是咖洛和托雷士,两人去情报档案司查希茨菲尔要的资料。   一路是希茨菲尔自己,外加戴伦特和赛博特修女。   他们径直来到梦界回廊。   “我第一次来这种古怪的地方。”   穿越红发克里斯的大门,被那些绿毛小丑硬塞了几张传单,赛博特呲牙,依然觉得有鸡皮疙瘩。   装潢风格太诡异了,服务员的打扮也太猎奇了。   这里真的是影狮内部做心理治疗的地方?   她怎么觉得更像鬼屋?   “哦对,你是梦妖。”戴伦特转过视线,“你说你没做过心理治疗,你不会觉得很……‘憋闷’吗?”   他憋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个合适的词。   “你是指变成腐化者吧。”赛博特笑笑,“不会的!梦妖能吞噬噩梦,如果会被噩梦附带的情绪干扰,我恐怕早就是彻底的邪祟怪物了。”   “那梦妖是只吃噩梦?你们不吃人类的食物吗?”   “吃的……你这么问很不礼貌。”   聊着聊着,梦界回廊也就到了。   希茨菲尔闷不吭声一直在前方带路,走到回廊尽头她敲了敲门,听到那声熟悉的“进来”后才推动门把。   房间内的整体布局和之前几次大同小异,斗篷人依然站在椅子上摆弄蒸馏器皿,四周墙面、地毯上都堆满了大部头和瓶瓶罐罐。   ——她原本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她把脑袋转到左边,看到那里居然额外多出来一张桌子,和正面的桌子比就像一个分开的“t”,上面躺着一个穿深黑礼服的高大男人。   “嘿!这不是格瑞姆-阿历克斯吗?”   戴伦特一眼认出那是谁。   毕竟那墨汁一般的皮肤实在是过于显眼。   “就允许你们闲的没事干来找我,不允许别人向我求助?”   斗篷人手头动作不停,语气听上去干巴巴的。   “有什么事赶紧说,我现在很忙。”   “他找你帮忙?”希茨菲尔却被这个说法吸引了注意,眉头微皱:“……健忘症?”   “不然呢。”   反馈还是干巴巴的。   “总不能是给他换个颜色。”   这是个冷笑话……还算好笑的那种。戴伦特直接咧开嘴表达欢快,赛博特则捂住嘴尽力克制。   她是修女嘛。   会下地狱的。   希茨菲尔倒是没有笑,她先是坐到桌子对面看普丝昂丝操作……目睹她手调脚踩,控制压力器助力一种深绿色的液体在器皿中起雾。   那雾也是绿的,它们升腾起来,穿过她特地设置的筛网层,化作水滴再倒流回去。   重复循环无数次,液体的颜色越来越淡。逐渐从深绿转化为浅绿,又从浅绿向透明发展。   将大概六滴稍微带点绿意的透明溶液搜集出来,斗篷人终于直起身子,脑袋转向端坐的少女。   “有回影剂的味道。”希茨菲尔直视她,“还加了别的东西……是魔鬼藤?”   “是魔鬼藤。”   “那玩意有剧毒,你想要他的命?”   “我只用了一点点,他的健忘症很严重,不用刺激疗法他甚至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做过的梦。”   “我能旁观吗?”   “只要你们别干扰到我,随意。”   希茨菲尔觉得她渐渐摸到普丝昂丝的脾性了。   看似不好相处,实际上是外冷内热嘛。   红头发的女人应该都是很热情的,她现在的样子应该只是一种伪装。   看到她似乎真打算在旁边等治疗结束,戴伦特凑到她身边咳嗽一声。   你路上还说时间紧张……那些狗崽子随时可能对机械太阳下手,现在突然又不急了?   “阿历克斯的问题和我们现在要追查的案子是有关联的。”   希茨菲尔低声告诉他。   “他在埃尔纳克直接曝出了死神树的新讯息……这相当蹊跷。”   “希茨菲尔。”赛博特也凑了上来。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那就……艾苏恩。”   修女咽了口口水,看到斗篷人把凳子搬到另一张桌子跟前,踩上去给黑人的额头涂抹药液,情不自禁的开始撇嘴。   “你们刚才说他有健忘症?严重到昨天刚做过的梦都想不起来?”   “嗯。”希茨菲尔点点头。   “之前还没有这么严重,不过之前也没听他说自己的梦,我也不清楚什么情况。”   “那岂不是说他可以一直忘记自己的噩梦吗?”   戴伦特也惊了。   “这么好?每天随机免费理疗?”   “他不需要。”希茨菲尔用看弱智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西南特人。”   这些天乱七八糟的资料查了一大堆,案子暂时没有眉目,却被她找到一条关于西南特人的另类介绍。   西南特人的皮肤都比较黑。   有一种说法,这并非天生,而是在一场史无前例的“炽阳浩劫”里被硬生生烤焦成那个色泽的。   描述里说西南特人认为这是一种神恩荣耀,一些原始部落以越深的黑肤为荣,并且这种皮肤会为他们提供不可思议的对邪祟的抗力。   这方面,黑肤是否真的是被“炽阳浩劫”烤焦的暂时无法确认。   但有人做过研究,大多数西南特人确实不怕噩梦。 第115章 显影   一直到黑人探员的脑袋出现异状,希茨菲尔才意识到那些药液里可不止加了魔鬼藤。   格瑞姆的鼻孔和耳朵开始喷出淡淡的烟雾。   烟雾一开始呈白色半透明状,随着时间推移开始变绿——越来越绿,一直到药液最初的那种深绿色泽。   戴伦特和赛博特都眼界大开,毕竟一个人从脑袋里飘绿雾什么的,这确实是很诡异也很壮观的景象。   绿雾并没有散。   它们在格瑞姆脑袋的正上方形成了一个烟雾团,不断滚动烟尘和影子,隐约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这到底是什么?”戴伦特实在没忍住,凑近几步问斗篷人。   答应不打扰的人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和我马普思-戴伦特有什么关系。   普丝昂丝看了他一眼,没有生气。   不如说她本来也没指望这些人能保持安静。   “显影剂。”她说。   “混入魔鬼藤的蕨根粉末后是强效里的强效,一小滴就能强制让人把最近做过的梦全吐出来,变成真实投影。”   “窥探梦境的法术!”戴伦特惊呼。   “是药剂。”普丝昂丝开始不耐烦了,“虽然确实也有人拿它破案。”   这种手段树人族内部绝对也有,她不懂这个狗东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嘲笑我?   要不是看在年轮的份上,你已经被我磨碎做成粪臭剂了。   “马普思是木人,并不是纯粹的树人族。”希茨菲尔帮忙解释了一下,“他的内脏器官都是血肉……他是被污染成这样子的。”   “那他运气不错。”普丝昂丝有些意外了,“污染后的木化居然能和血肉中和,这么多年我也就见过一例。”   “他运气是好。”希茨菲尔昂起下巴,“因为他能遇到我……别乱碰它!!!”   她真是要对戴伦特钦佩到五体投地——这混蛋在缺少认知的情况下居然直接伸手去摸绿雾?   这声吼把戴伦特吓了一跳,他迅速把手收回来,咧嘴讪笑着:“我就蹭蹭……不进去的……”   “进去也不要紧。”   普丝昂丝靠着椅背道,“显影剂经过多年改良已经很稳定了,它的作用只是把梦投影出来给别人看,气雾没有任何危害。”   “也就是说通过这团雾,我们可以看到被这位探员忘却的梦境?”赛博特问道。   “没错。”   “只有昨天的梦境吗?”   “不好说,通常情况下是这样的,因为常人对早些年的事总是印象不深……个别时候会有例外,比如你小时候遇到了什么特别深刻的事,可能也能投影出来。”   “有点可怕啊……”赛博特缩了缩脖子,“只要被用了这个东西,人就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灵越浑厚对这东西的抗性就越强。”普丝昂丝摇头,“训练有素的人也可以抵抗一些效果,对这种人是肯定要上强效的,但用完之后人基本就废了。”   正因为如此,这种药剂的使用限制极其严格。再加上需要用到的材料价值不菲,并不是随便什么犯人都有资格用的。   而格瑞姆——反正他是西南特人,这种人皮糙肉厚,对邪祟,对药剂的抗性都很高,就给他用强效的也没问题。   “我们可以看看吗?”戴伦特问道,他还是对绿雾非常好奇。   得到许可后,他试着将手指戳入绿雾。   没有反应。   试着把整只手都伸进去,一直没入手腕。   还是没反应。   探究的看向斗篷人,后者指点他:“靠近那些边缘的雾气,吸纳它们。”   “吸?这是从他鼻孔里飘出来的吧?”   戴伦特露出恶心的表情。   “……这是精神层面的显化,非物质的。”普丝昂丝真是服了这无赖,“要不要我先拿试纸给你们做个菌落测试?”   “抱歉女士,我不该怀疑您的品味。”戴伦特立马道歉。   然而效果非常不好,他感觉说完后斗篷人更生气了。   虽然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可他就是有这种直觉。   为了化解尴尬,他立刻把头凑上去,尝试着吸了一丝丝边缘绿雾。   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   非要形容的话,有些像是戴了度数特别高的老花镜,所有事物都弯弯扭扭的不成样子。   按照这个状态再去看绿雾,戴伦特立马发现——他可以看清绿雾里蠕动的那些影子了,它们反倒变成了非常清晰的图像,轻易就可以辨识出来。   这是他的主视角。   看到画面晃动,好像是进了一家奢华的饭店,戴伦特心想。   他又对比了下视角和其他人、饭店内摆件的高度距离,推测这应该是格瑞姆小时候的记忆,因为视角很矮。   这个时候画面变了。   变的一片漆黑,隐隐约约好像能看到黑暗里有什么东西。   然后再变。   又回到饭店,目睹格瑞姆付钱点菜……吃东西,完全没有任何特别。   他唯一能读取出的信息也就是这家店格瑞姆可能是第一次来,因为他确实花了不少功夫和老板沟通,找座位和盥洗室也浪费了不少时间。   没什么好看的,他后退一步从雾里出来。   扭曲的景象恢复清晰。   再吐一口气,戴伦特掏出手帕用力咳嗽。   “你们看到什么了?”   他问赛博特和希茨菲尔。   这两人也刚退下来,从她们正在回忆沉思的表情看,她们应该也体验过了。   “我看到他和邪祟战斗。”赛博特说道。   “一种类似蜜蜂一样的怪物,非常大,差不多四米。”   “我什么也没看到。”   希茨菲尔摇头。   “一片漆黑。”   “我看到他去饭店吃饭。”戴伦特把头直摇,“……这法子完全不靠谱。”   “这是治疗。”   希茨菲尔提醒他。   “试错的过程而已……我们先得探寻他患病的原因。”   “你应该多和你搭档学习。”普丝昂丝对少女的解释非常满意,兜帽晃动几下:“不过这个患病的原因,想查出来会很费工夫。”   “他自己怎么说?”   “他说他不知道——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就得上了。”   “毕竟是健忘症嘛。”戴伦特插嘴,“忘记自己什么时候得的健忘症……太正常了!”   “他有问过他身边的人,得到的答案是: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大致是只有几岁的时候开始就有症状了。”   普丝昂丝也开始摇头:“可能是天生的,还说不好。”   “直接说来找我干嘛。”   她问希茨菲尔。   “还带了两个人来……要审问我?”   “如果不方便的话……”希茨菲尔犹豫要不要让两人出去。   “都这种时候了。”   结果被打断,那个语气很是意味深长:“既然是被你当做盟友的人,留下来也不要紧吧。”   我早该想到她会这么说。   希茨菲尔舒了口气。   否则她就不会让他们留下来,还给他们介绍体验显影剂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是那两本书。”   她直接问道。   “别推诿,普丝昂丝。”   “你既然特地提到了那两本书,我想你一定知道更多。”   ————————   感谢:守序邪恶、库特里亚芙、ssbn-941、烟雨淡如尘、小指轻翘、王酸奶、守序邪恶、疏离者、托塔歌姬爱妹、心本一盏、书客30496426934、tofhhei、开水鬼、文尧菌、偷电狂魔爱酱、书客441306534675、梓姚、vigiler、小贝法、夜幕幻葬杀人姬、超三代轶汉唐、战双帕弥什、鸽子是坏文明……的刀片和打赏~!   以及感谢书树蜀黍的额外20刀打赏~!   感谢支持~! 第116章 埋葬的遗言 一   “我不是跟你说过,如果我是那种会随便吐露秘密的人,我早就已经没命了吗。”   “如果你真这么想,你连那两本书都不会提示我的!”希茨菲尔神色坚定。   “而且你也不可能允许他们刚才留下来……别骗我了,你同样需要我的帮助!”   普丝昂丝身形有一个明显的顿挫。   但是她没说话。   依然没有给希茨菲尔进一步回复。   “你也有和我一样的猜测……是吧?”希茨菲尔半眯着独眼,细声细语的道:“我想你也有所怀疑,但是你不知道……你不确定……你害怕自己信赖的人其实是你的敌人。”   这番话说的旁边两个人一头雾水。   赛博特一脸茫然,戴伦特则端着下巴陷入沉思,开始回忆少女这些天都调查了什么。   真奇怪,她的行程规划对他来说并不是秘密。调查到的信息大多他也知道。怎么每次都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好像已经有所发现了,可他啥都没看出来?   “也许我不该提示你。”普丝昂丝则是终于表态了。   她的声音很沙哑,远比刚才沙哑的多:“对我这种半只脚已经踏进坟墓的人来说,想些什么,做些什么都有点无关紧要……但你还年轻,我不确定把你卷进来是否明智。”   “你越是担忧,我们成功的几率就越低。”希茨菲尔继续鼓励她,“如果那是真的,它绝不是你一个人能对抗的邪恶。”   “你需要帮助,普丝昂丝。”   “好吧。”普丝昂丝最终被说服了。   “在这里等我,我去拿点东西给你们看。”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翻转书架进入密室。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回来,手上抱着一叠厚厚的资料。   这资料真是包罗万象什么都有,从书刊到杂志到小说到报纸,还有几卷羊皮纸手稿,希茨菲尔怀疑那是她亲手写的。   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报纸,她很轻易就从密集堆砌的小字中找到重点。   因为那个标题被特地圈了出来:《大学联盟探险队全军覆没,著名历史学者杰森-斯考特在列》   猛地转头去看斗篷人,看到后者点头:“没错,就是小故事里那位斯考特教授,他也死在了那座岛上。”   “这些是杰森-斯考特的人物传记和生平故事,仅从调查到的资料来说,我百分百的肯定他根本没有在任何一堂课上说那个故事。”   “1804年6月4日?”希茨菲尔注意到报刊的时间。   太早了,这些报刊资料已经可以说是文物。   那普丝昂丝的“百分百肯定”或许就得打折扣,因为时间间隔的太久,很多关于杰森-斯考特的记载资料应该都失传了。   “并不是这样。”像是看出了她的思绪轨迹,普丝昂丝直接点醒她,“注意开头那个标题——大学联盟,那段时间他们的一部分资料是共享的,而古典藏书搬运起来非常麻烦,所以这部分共享的内容其实是——”   “职工档案。”少女一口叫破真相,“要么这份遗产被普斯林特继承下来了,要么你们恰好挖到了他们的职工档案室。”   普丝昂丝点点下巴,很是赞许的点评一句:“所以我确实有绝对的信心,因为我手头甚至有杰森-斯考特上过的每一门课的大致记录。”   希茨菲尔已经看到。   那是一份表格,归类在羊皮卷里。它绝对是普丝昂丝亲手抄录的,每一页纸都详细标注了时间、地点、课程名称、课程内容……甚至连受邀去外校的公开课都有记录。   翻了一遍,确实和对方说的一样,没有任何一门课提到了那个奇诡故事。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希茨菲尔放下纸卷。   “是的。”普丝昂丝回道,“但更糟的还在后面。”   “看到那本棕皮书了吗……那下面压着的报纸和手稿,它们应该是装订在一起的……就那个,你可以看看。”   希茨菲尔把刚才看过的资料丢给戴伦特(粉毛修女此时也迫不及待凑了上去),自己按她的提示找到那份装订本,一眼就看到封面报纸上有一张黑白照片。   环境看上去像是在街道上……不——那是码头,一群穿正装的年轻男女簇拥在一起,在他们身后则是两副巨大的骨架。   左边的骨架是一条蛇,身形蜿蜒几十米长,非常壮观,但头部骸骨有严重缺失,那个脑袋一看就是强行用其他骨头拼上去的。   右边的骨架是一尊巨人,它的骸骨结构在希茨菲尔看来非常奇怪:脊椎骨很长,手长脚短,而且手臂骨和小腿骨看上去和脊椎骨是一个结构。   她皱了下眉,开始看堆积在下面的那群人。   他们笑的很开心。   其中第三排左数第三个人被用红墨水额外圈了出来,她看到旁边有一行手写的注释:罗伯特-卡罗尔,《西辛那的遗迹》   她觉得这个圆圈其实没什么必要,因为这人是照片里唯一板着脸的。   “他就是那本书的作者?”她问普丝昂丝,“这是他们刚从那座岛上回来?”   “是的。”   “所以他是被说服了吗。”她又看向那两具骨架。   “他们居然真的把它分成了两份……?”   巴利海蛇和冰巨人?   多愚蠢的人才会这么想?   有哪个类人灵长动物的手脚骨骼是那样的,那明显是属于巨蛇的东西……是完整的一条脊椎骨啊?   “我是对正义抱有幻想的。”普丝昂丝语气讥讽,“但确实有很多时候,对的人会被愚者打压。”   希茨菲尔确定这两具骸骨毫无价值。   确实没有价值……哪怕他们真的能拼出蛇和巨人的轮廓——这什么都说明不了毕竟连开封菜和金拱门吃剩的骨头都可以拼出高达来,她总不能也相信那两家有卖油炸高达。   “我完全,没有找到这些东西。”   一边翻看一边说,少女语气有些感慨。   “为什么图书馆的那本《遗迹》……”   “没有标注作者?”普丝昂丝帮她补完,“或者作者名和这个不一样?”   希茨菲尔没说话。   她看到了新内容。   当然,这些资料都是她这些天拼命想找却没找到的,它们都可以说是新内容。   但她指的不是这个。   而是那本书的新内容。   那本《西辛那的遗迹》。   她记得很清楚,那本书的前半部分可以说是一部写实传记,作者描述了跟随调查团发现遗迹考据骸骨的事迹,后半部分则偏向于科普——关于那座岛历史上可能都发生过什么,从星相学、海洋学、地理学等角度都给了猜测。   但是她现在看到的东西。   这些文字……包括图像……以及开头的那段话。   它们好像是续接那本书的前半部的?   毕竟那段话她是有印象的,它就是前半部的收尾。这段话结束后就开始了下半部,从那开始臆测的成分就比较重了。   她一直觉得前后两部分的风格有差异,因为前部分明显更严谨些,可以看出作者喜欢较真、钻牛角尖、认死理。这样的人不太可能写出后半部分。   不过当时她先看了《古神之影》,那本书的篇幅风格差异更大,她就没多注意这个。   但现在看来她的感觉是正确的。   《遗迹》的后半部分确实不是作者写的,她现在正在阅读的东西才是真正的《遗迹》后文。   抬头盯着斗篷人。   她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当然查不到。”普丝昂丝轻声说,“因为罗伯特-卡罗尔在57年前非自然死亡,他的一些痕迹就像被橡皮擦抹掉了一样。”   “其中就包括这本书的下半部分,他在后文里坚持继续研究骸骨,甚至将每一块骨头都画了图,多次模拟将它们拼凑出他认为应该是原貌的形状。”   “正是这一行为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稿子发给出版社的第三天他就被人打死在暗巷里,事故缘由是双方酗酒,但罗伯特-卡罗尔有酒精过敏,他从不饮酒。”   “如果不是因为他和普斯林特的上任校长认识且私交甚密,不但告诉他自己酒精过敏的事,还在投稿前抄录了一份给他也送去。”   “这份遗言。”   “就真的要被人为埋葬掉了。” 第117章 埋葬的遗言 二   “可惜的是这件事当时没有被人重视。”   整栋房间里此时只有普丝昂丝的声音回荡。   “因为卡罗尔的性格——你应该也看出来他这种人有多容易得罪庸才——他树敌不少。纵使有怀疑他的死亡真相,但既然行凶者已经被捕,已经得到法律制裁,他们认为这是谁做的已经无关紧要。”   “当时械阳石刻的覆盖率可没有今天这么高。”她把声音放低,看眼赛博特,“这个应该不需要我来提醒……一个历史学者的蹊跷死亡在这种环境里不可能得到太多关注。”   “但是我看不出来这和我们现在调查的东西有什么关系?”戴伦特合上一本书,满脸都是求知欲。   “我们要调查的是埃尔纳克镇的灾变,是死寂林地、死神树、毁灭之种。”   “查找旧王党,确定哪些人是旧王党,调查是否还有额外的毁灭之种,把他们从人群里揪出来——这才是我们的重点目标。”   “我知道这么说有点不太礼貌,但是女士,你给我们看的东西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联。”   “你和她是搭档?”普丝昂丝问他。   “是又怎么了?”   “正因为你会问我这些愚蠢的问题,你才只能给她当跑腿的。”   他们争论的时候,希茨菲尔一直在认真看书。   她如饥似渴,忘却了时间,以惊人的效率将这卷书稿浏览了一遍,终于抬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很关键。   普丝昂丝提供的后续信息太关键了……本来她其实没抱太大希望的,想着稍微有一点提示就好,没成想却看到了这些东西。   如果说原来她只有五成把握,在得到这些信息补充后那个把握已经抬高到八成。   她脸上的悠然和满足感当然瞒不过其他人眼睛,戴伦特立刻凑上来尝试拽那书稿,希茨菲尔也不坚持,手一松,给他拿走。   “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被嘲讽的木人很不服气,他不信自己会在智商上被甩那么远,用比希茨菲尔还要快的速度翻页,大致把它看了一遍。   这耗费不了多少时间,因为这东西看着厚,但里面有巨量篇幅都是手绘插图。   那都是骸骨的图,作者确实耗费了巨大精力在复原骸骨上。他把在遗迹里发现的每一块骸骨都拍了照,照片和手绘图一一对应、编号,在拼装过程中穿插大量生物学和医学图鉴,从科属种挨个分析,说明它们为什么可以这样拼,它们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构……一切都阐述的清清楚楚,即使是戴伦特这样对这些学科一窍不通的人读起来也没有任何障碍。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现在已经翻到最后几页纸,眼睛盯着一张占据两面书页的插图发愣。   这张图说实在有点恐怖。   它是一副骸骨,一副巨大的骸骨。   脊椎骨大而且长,按作者标注的比例算得有五六十米。骸骨的后半段和前半段有明显区别,后半段看起来就像是正常的蟒蛇骨架,但前半段则更类似人的脊椎。   那些从脊椎骨上延伸出来的骨刺要更厚更大,单独只截取其中一部分看,真的很像人类的肋骨。   它的脑袋是个巨型骷髅头。   这具头骨并不是被全面拼凑出来的,它有将近七成都是残缺,作者写明了他是搜集了遗迹洞窟里所有的骸骨碎片,一一对照记录后才大致拼出了这个样子。   这已经是个惊人的结论,但还不是最惊人的。   戴伦特盯着的位置是这骸骨的肩膀,他可以直观看到那里有一对刺骨明显变得更厚更宽,从上面延伸出两根粗壮细长的手臂骨——它对应的是前面照片里的巨人前臂骨。   这东西前端连接着手掌骨和指骨,非常完整。   下面一点的位置还延伸出两根短得多的小腿骨,同样完整……正因为如此才越发衬托出它的可怕。   蛇和人,两个完全没关系的物种居然在骸骨层面结合的如此融洽。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的有这样的生物存在?   “‘我花了巨量的时间来考究、调查它的头骨碎片,发现排除大量被啃食的痕迹之外,它之所以破碎成这个样子是遭受了另一股力量冲击——更像是火焰,高温冲击在一些位置造成了明显的爆炸伤痕,它是放射状的,这说明爆炸最初来自内部,来自这东西的颅脑之内……结合这具骸骨的特征——越往前演化的越像人类,我觉得那可能不是单纯的冲击,而是有什么东西从它的脑子里逃了出来……’”   “好了。”   他干巴巴的把这段读完,放下书稿去看希茨菲尔。   “是个好故事……但然后呢?”   “我还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关联。”   “想想樱葵花的传说,马普思。”希茨菲尔隐晦提示他,“那些花的特性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不死不灭,咖洛说过。”戴伦特继续点头,“然后呢——所以你们是在怀疑这怪物的脑子里孵了个崽出来?而且它还能活到今天兴风作浪?”   “不是怀疑。”希茨菲尔指正他,“我们已经有很多证据。”   “还记得之前我们找到的咆哮之书残页吗?”   “那东西所记述的故事,那个少女制作圣餐献给蛇怪的故事,你就不想想单纯这样的故事为什么会被铭刻进去?为什么它背面会雕刻那样的图案?会雕刻有樱葵花,会特别标注那个词——神血永生?”   “神血!”她加重语气,“看清楚,是神血,神的血裔!而我们现在调查的旧王党又是依存于谁的?”   “你之前不是一直觉得旧王党的存在很矛盾很蹊跷,因为他们一直以来看着都缺少主心骨——如果旧王血裔一直在王室的控制之中,那王室不可能犯这种错——他们能允许这些人活着已经很宽宏大量了不是吗,怎么会愚蠢到能让他们有机会去接触权臣,有机会和任何可能是旧王党的人产生关联?”   “我们的方向错了。”她肯定道。   “所有人一开始的调查方向都错了。”   “并不是被王室控制的旧王血裔在策划这一切,而是另一个。”   “有另一个来自亘古时代的血裔。”   “……她还活着。” 作者的话:睡过头,只好四更了   这算每个月的保留节目嘛!   还做了特别奇怪的梦,新手机的呼叫功能根本不顶用嘛…… 第118 躁动的雾团   “艾苏恩?”   长达数秒的寂静之后,戴伦特狠狠皱眉,稍微偏过脑袋盯着少女:“你是想说还有一个旧王血裔……一个在萨拉计划以外的王朝继承人?”   “是的。”希茨菲尔肯定点头。   “你认为这个至少存活于1804年之前的人使用了某种方法,把那条蛇——”   说到这里,戴伦特指了指手里的书页,点着那副夸张的插图:“当做自己孵化的容器,肉身和灵一直寄存在那里面,就像孵蛋一样破壳而出,并且一直活到了现在?”   “是的。”希茨菲尔再次点头。   “你不觉得这个想法太离奇了?”   “但我们目前搜集到的所有证据都指向这点。”希茨菲尔无奈的看着他,“你不是第一次和邪祟打交道了马普思,你不该表现的像个外行。”   “我当然清楚——”戴伦特立刻接上,“任何案子只要和这些东西沾边,变成什么走向,什么结果都不奇怪。”   “但那是邪祟,艾苏恩。那是怪物……它们不是人类,我至今为止遭遇过的,见识过的案例里还没有哪一次……是它们能对人产生这种影响,让她能多活200年的。”   他的语速时快时慢,并不流畅,可见少女的推断给他带来了多大震撼。   毕竟他可是马普思-戴伦特。   仗着自己的木化躯壳几乎不把任何危险放在眼里,能让他震撼的事物可不常有。   “那我们不妨换个角度。”希茨菲尔只是安静的盯着他的眼睛,“我们暂时把眼光从这里挪开,回到我们之前去水晶海的冒险……你还记得那把断剑?”   “当然。”   “你是否承认布雷斯沃姆能够成型和断剑剑柄有密切关联。”   “这不需要我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那把剑的碎片可以高效率的聚集阳光,并且让光束的质量产生质变,我们曾经猜测那是一件‘神器’,即在亘古时代由神明掌握的器具。甚至猜测它可能曾是太阳王的佩剑,你是否承认?”   “……我非常认可。”戴伦特吐出口长气,“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史料记载里提到太阳王有那样的剑。”   “那么通过水晶海案,我们其实可以建立起一个简单的逻辑模型。”希茨菲尔打断他道,“即一件疑似和太阳王沾染关系的收容物拥有赋予生命改变原本形态的力量。”   “艾苏恩……那可能是特例!”戴伦特实在忍不住了,半弯下腰对着少女摊开胳膊:“谁能保证再来一次那东西还能出现?”   但希茨菲尔不理他,继续推断:“根据这个简单的模型,我们可以更大胆的推测太阳王的血也有类似功效。”   “你不能否认这点对不对?”她咧嘴对戴伦特道,“毕竟那支钢笔,你应该看过第二次魔像诅咒案的档案资料。”   “……”戴伦特这下无话可说了。   他当然看过,他之所以被派过来和少女搭档就是因为她在那个案子里成功用那支钢笔扭转了局面。   “所以太阳王的力量性质其实就是……”希茨菲尔抓过一卷羊皮纸,抄起一支笔在上面快速书写。   “‘生命’、‘生机’、‘火焰’、‘时光’。”   生命和生机她已经解释过了。   火焰……毕竟是以太阳为称号的帝王,而且所有和这人沾边的器物,断剑、神血墨水,包括她的眼睛,它们都爆出过高温烈焰。   而时光就是大胆推测了,因为被激活的神血墨水居然可以篡改真实让生命的时光倒流——夏依冰就是多亏了这个效果才能长回胳膊。   将羊皮纸摊开给所有人看到上面的内容,希茨菲尔继续说道:“那现在我们知道太阳王的力量是这样的了。”   “她的后裔,拥有她的血……他们肯定没有她那么强大,这些力量可能也稀释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它们依然存在于那份血统里……这就促成了‘神血永生’的传说。”   “我不觉得——”戴伦特张大嘴,“如果他们真能永生那要怎么算?像樱葵那样从降生下来就一直不死?这不可能!”   “这和樱葵花不一样。”希茨菲尔摇头,“你被误导了——樱葵的永生应该是一种假象,它应该是有独特的繁衍机制,再生的樱葵和死去的不一定就是同一株。”   “那你怎么解释‘人’?”   “很简单,这是有几率的。”   希茨菲尔看了眼普丝昂丝,发现她一动不动,俨然听的很认真。   这给了她不小的鼓励,让她的语气越发坚定:“神血永生——这是有几率的,而且几率非常小。那位隐藏的前朝血裔并不是事先计划好要这么做,因为她对自己被吃掉后依然保存灵念这件事没有一点把握。”   她曾被咆哮之书的残页拉扯进幻境,窥见过那位“殿下”的一些思想,她可以肯定对方并不是事先想这么做。   “这是一个意外。”她轻声说道。   “她为了让自己不被吃掉做了能做的一切,然而那条蛇依然毁约了。她和所有人一样成了它的美餐。那畜生本以为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它既然已经在朝人的方向演化——否则无法解释它为什么总提出要吃熟食——可能这种演化的过程需要吸收一些……人的‘特质’,而我能想到的最显著的特质就是灵,它像吞噬吸收其他人的灵一样吸纳了她的,却没想到那不是普通的灵,它沾染过神血,拥有一丝永生的性质,于是机缘巧合之下她的灵在那畜生的身体里再次复苏了,而那段时间她的意识依然是混乱的,所以她靠写作来锻炼记忆……”   “于是就有了那本《古神之影》。”   普丝昂丝接上她的话,语气急促:“那本书里的诸多杂乱故事……不同的视角也可以解释通了……因为那根本就属于不同的人,他们都被那怪物吃了!”   戴伦特张了张嘴。   他还是觉得太荒谬,但希茨菲尔的推理环环相扣,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还有咆哮之书和断剑的失窃。”希茨菲尔语气沉重。   “它们……都和太阳王有关,她想取回这些东西,尝试激发里面的力量。”   “女神啊!”   赛博特两只手捂住大半张脸,几乎只把眼睛露在外面。   这件事她了解的不多,但光听到的内容已经足够她勾勒出事情轮廓。   如果这是真的,那岂不是说明那个被蛇怪吞噬的人篡夺了怪物之躯?   那本身就是一个在不断向人类演化的邪种,难不成它最后真的演化成了人躯,那位前朝血裔通过这种方式又寻回了身体?   她还活着?   是她一直在控制死神树?   “我都不敢这样推断……”   半晌,普丝昂丝轻笑一声。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希茨菲尔问她。   “没多久……就在你们从埃尔纳克回来之后。”斗篷人摇头,“我谁也没说,因为正像你说的,我不知道谁才是敌人……甚至不确定王室对此是什么态度。”   “有这么个家伙躲在暗中已经确定了。”少女用笔头点点桌子,“接下来就是找到她。”   说到这里,她很隐晦的蹙了下眉。   因为她想到了……既然那位殿下通过这样的方式继续活到了今天,那她的身体肯定不完全是人类了。   最糟糕的情况,她既是那位殿下又是那头蛇怪。   无法确定她被吃掉和苏生的时间,也就无从通过旧报纸来查找线索。   她真的在维恩港吗。   圣石板可以检测邪祟,但圣石板可能也是太阳王的遗产,如果她的身体里流着太阳王的血,石板无视她也是有可能的。   “艾苏恩。”   戴伦特从冥想中抬头。   “我可能找到了你推理的漏洞。”   房间里的其他三个人都转头盯着他,期待他有什么高论。   “那块木板——咆哮之书的残页。”戴伦特说道。   “你之所以能推理到这个地步,甚至还要超过这位……女士,都是因为你多了那段经历,你看过那东西,所以那东西非常关键。”   “我不否认。”希茨菲尔点头。   “问题就在这里!”戴伦特用力拍书,“为什么这么关键的东西恰好出现在你跟前?”   “简直就像送上门的提示一样……你不觉得这很蹊跷吗?”   “要我看,这可能就是敌人故意想误导——”   “噗——”   一阵纤细而又干瘪的动静。   “……”   “……”   希茨菲尔和赛博特都愣了下,然后目光转向木人的屁股。   “……不是我!”   戴伦特难得涨红了脸。   那能是谁?   希茨菲尔刚想指责他要诚实,突然似有所觉的转向右边。   其他人也跟着转头。   他们看到了一团暴动的雾。   烟雾以虎狼之势从格瑞姆-阿历克斯的鼻孔、耳洞里喷涌出来,形成的雾团在半空滚动,至少比三秒钟前大了三倍。   “该死……”   希茨菲尔听到戴伦特在低声咒骂。   她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因为她也看到了……在雾气中隐约映现有一幕夜景,正是维尔福的老家,怀宁街18号。 第119章 引爆   “哐当”一声,铁栅栏将空气分割成两种属性。里面的腐败,外面的自由。   “你们疯了!?”高大的黑人探员抓住栏杆紧贴上来,甚至还穿着探员的制式黑礼服,“凭什么——至少让我知道理由?”   “理由就是……咳!”戴伦特站在外面宣读文件,“就是在怀宁街围猎计划的当晚你无法提供任何有效证明。”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格瑞姆愤怒的瞪着他,“我一起参与了行动!通往丹特街的路就是我封锁的!至少有一百个行人见过我,你可以去查!”   “噢我觉得这是白费力气。”戴伦特扬眉,“你懂吧?那毕竟是夜里……黑夜!他们不一定能看到你的。”   “咳咳!”这个玩笑就太过分了,希茨菲尔不得不咳嗽一声打断他。   “阿历克斯说的没错,我们目前只是怀疑而已,确实没有直观证据。”   “稍等一下。”戴伦特做手势示意格瑞姆稍安勿躁,然后凑到少女身边小声说道:“……你在逗我?”   “我很认真。”   “你还想要什么证据?”戴伦特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你看到那些雾了——他脑子里有当时院子的景象记忆,但他当天夜里就没靠近过那,那些图像只可能来自那头尸偶!”   他的声音明显过大了,导致格瑞姆依稀听清他说了什么,黑人探员顿时难以置信的大叫起来:“等等?你们怀疑我控制了那东西?我没有——我发誓那跟我无关!!”   “冷静,阿历克斯。”希茨菲尔挡开戴伦特,走到铁栅栏跟前盯着他。   “这只是安全局自己的监牢,甚至连监牢都称不上,只是临时审讯室而已。”   “但是——”   “我说了我们目前还缺少绝对的证据来证明你和此事有关……但确实现有事实对你很不利,你能回想下你当时除了看守通往丹特街的路还在做什么吗。”   “我——”格瑞姆一时卡壳,他眉头紧皱的憋了半天,耸拉下肩膀:“我想不起来……”   “多想想。”希茨菲尔叹了口气,“这个牵扯的比较大,而且普丝昂丝也看到了,事情估计已经在层层上报,我们没法帮你拖延多久。”   “我确实想不起来。”格瑞姆摇头,不死心的继续追问:“所以我真的展现出那样的回忆了?那是我的主视角?”   “是的,它证明了一件事,至少你的意识,你的灵出现在了你不该出现的地方。”   希茨菲尔尝试多鼓励他去回想,但遗憾的是他的健忘症真的很严重,除了镇守特定街区的部分记忆外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   “你的队友呢。”   “我没有队友,他们不喜欢和我相处……”   “那条街总该有别人和你一起干吧?”   “也没有……那是两车道,希茨菲尔小姐,狭窄到几乎只能走一辆车的两车道……本就是小路,派我一个也就够了。”   “附近的店铺有办法提供信息吗。”   “恐怕不行,因为那条街是居民区,位置偏远,足足一百多米没有一家店铺。”   “你这真是见鬼了。”希茨菲尔也无奈了,跟着一起摇头:“我就没见过这种病症!”   还健忘症……有这种健忘症?居然可以做到忘掉最关键的信息,垃圾信息给他留着?   平心而论,她不想怀疑格瑞姆。   那段过去影像说明了他从很小时候就在影狮训练营了,如果伊森是清白的,深受维尔福信任,曾被安插进十七小队的他也不该遭受这样的怀疑。   而且还有眼睛的反应呢。   如果格瑞姆是隐藏邪徒,没有道理自己的眼睛会没动静。   但证据确实对他不利……因为像“他只是单纯做了个梦,梦里恰好出现了怀宁街18号的院子夜景”这种解释是肯定不会被采纳的。   在真正抓到尸偶的控制者之前,他都必须被这样关着,后面还会接受审讯。   那就比现在严酷多了。   说不准还会用上普丝昂丝的各种强效药剂,她觉得即使对方是西南特人,吃完流程也得褪一层皮。   可……要是靠审讯就能问出名堂,他这健忘症还会困扰他这么多年吗?   好不容易有了追查邪徒的线索,又要在关键地方断掉,这种感觉可真让人不甘。   接下来该从何查起呢。   对了……艾尔温殿下说过,哈温家族之所以选择让位给托雷铎是因为他们遭受了神秘诅咒,无能为力再带领国家对抗灰雾。   听上去,他们的力量似乎在逐渐消失,不复神血应有的玄奇,甚至对咆哮之书和神血墨水都没反应。   这真的是诅咒吗。   会不会是因为,恰好在那个时间点有一位远比他们更杰出的血裔死而复生,汲取了这一脉的神血之力?   “艾苏恩!”   一阵脚步声匆忙传来。   是赛博特,她一路小跑下台阶,从领口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少女。   “给!”   “这是托雷士他们查到的信息。”   “他们人呢。”希茨菲尔开始拆信。   “司门审查耽搁了一下,马上就来。”修女小口喘息着,“怕你等不及,让我先给你送来!”   点点头表示赞赏,希茨菲尔取出信纸展开,看到上面只有一段简略文字。   [1970年8月3日全萨拉共发生了192起邪祟事件,其中维恩港内1起,周边地区14起……额外发现有一起和我们有关。]   1970年的案子和我们有关?   眉头皱了下,她继续往下看。   [……牵扯到夏莎探员。]   [伊玛尔家族的灭门案。]   希茨菲尔的呼吸暂时停滞了。   女人的倾诉……   梦城里的信……   1970年8月3日的日期……   以及那个名为‘孵化’的行动代号。   所有的信息在脑海里翻滚、串联,让她终于能看清那张针对自身的隐形蛛网。   “艾苏恩?”赛博特和戴伦特都发现她变了脸色,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这个消息……关于我收到过这封信的事,包括这个日期,不许再对其他人提。”   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   不用照镜子,希茨菲尔都知道自己脸色一定很白。   “另外想办法联系她。”   “我得……”   “我得亲自和她谈谈。”   “恐怕有难度。”赛博特小声说道。   眼见少女看过来,神色不善,她紧张的捏起裙角:“是……这样的,刚才经过大厅的时候我听到有探员在讨论……”   “讨论什么?”   “讨论‘夏莎局长收到一封电报突然驾车离开’……”   希茨菲尔直接挤开她就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凌晨,三点一刻。   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第120章 终现   1970年……1970年……!   1983年的夏是25岁,1970年则应该是12岁左右。   而且8月正好对应夏天。   我明明猜到那封信可能不怀好意的……为什么没有提前想到???   站在客观角度,以旁人的视角来看待这件事,希茨菲尔的处理其实没什么问题。   相隔那么远,又是已经完结的案子,谁能想到它们之间还有关联,还可以在多年后成为敌人利用的筹码?   但这不一样。   涉及到自己重视的人,这件事根本容不下一丝理性的余地。   “艾……艾苏恩!”   希茨菲尔体能见长,但依然跑不快,后面两个人迅速追了上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戴伦特眉头紧锁,他鲜少看到希茨菲尔这么紧张。   “托雷士写这东西之前给你看过内容吗。”希茨菲尔跑了一会就跑不动了,开始快速步行,同时转头去问粉毛修女。   “看过!”赛博特点头,脸上满是惊异和期待。   说真的,她完全没看懂这是什么情况。   1970年的案子牵扯到夏莎探员,这又怎么了呢?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该痛苦的都痛苦过了。如果夏莎探员是那种别人随便提几下就会崩溃的人,她根本就不可能在安全局工作直到今天!   “这个档案应该很简略吧?”希茨菲尔又问,“应该只是简单记述了案发过程,以及她觉醒的现灵天赋。”   “是……是这样的。”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样的信息会被特地送给我呢。”希茨菲尔追问道,“那封信是赶着我去梦城送来的,还是委托一位公主之手。是的没错所有人都知道能在影狮工作多年的人没有那么脆弱,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这不奇怪吗?”   “我没听懂,艾苏恩。”戴伦特再次插话,“你不妨把话说明白点。”   “现灵。”希茨菲尔也打断他,“你们也是超凡者,应该知道一些这个圈子的规则,12岁就能觉醒现灵的人很多吗?”   “在我印象中几乎没有。”赛博特飞快说道,想了想她肯定点头:“就是没有!”   “但她做到了。”希茨菲尔飞快说道,“不但做到了,还利用那力量斩杀了超过两头成型的梦魇。”   旁边两个人都蹙起眉头。   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但这应该只能说明她在这方面天赋卓绝?   “不止。”希茨菲尔用力否定。   “不是天赋卓绝那么简单。”   “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单独的秘密。”   她又想起了夏依冰为掩护自己受伤的事。   尽管她是专业的,她训练有素,忍耐力惊人,但那样的伤势,那样的位置……在那样短的时间里就恢复到无碍剧烈行动的程度,怎么看还是太夸张了。   这不是一般人,或者说不是一般的人种可以做到的事。   再结合夏依冰从那么小就展现出现灵方面的天赋,她觉得有极高可能……对方属于一个特殊的人种——就像格瑞姆身为西南特人对精神刺激有极强的抗力一样,这个人种也有突出的一面!   那这么看,发生于1970年8月3日的那个案子,真的可以视作单纯的意外?   那封信里提到了“行动代号”,这可不是能用来描述案件的词汇。   行动代号“孵化”。   祖辈是艾莎人,选择乔迁大陆的家族。   突然降临的灭门惨案。   突然觉醒现灵的少女。   所有脉络汇聚到一起,希茨菲尔只能认为当天发生的事都是有预谋的。   那或许是一起实验。   或许是王室不信任这些外来人口,需要“筛洗”之后再行收编。   如此真相一旦被当事人知道,绝对能在其尚未愈合的伤口处再撕出一道夸张的裂口!瞬间将她推到和原先相反的立场!   直接精神逻辑崩溃,当场变成腐化者都不足为奇!   可这位当事人……   夏……   她的身份应该没有重要到要被敌人如此针对的地步。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捏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她知道,女人是受了她的牵连。   咆哮残页。   左眼激发残页幻象的时候,她获得了那个人曾经的视角。   但同样的,如果力量同源,都有神血,对方也可能获得她的。   她从那个时候起……就被注意到了!   这本应是个独立的秘密,就算揭露也不该是现在!   都是因为要对付艾苏恩-希茨菲尔,秘密才会在此刻开封!   都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我——   无穷无尽的自责和懊悔翻涌上来,希茨菲尔脑海里满是女人穿上大衣跑进走廊的画面。   为什么!   为什么我当时没拉住她?   闯进大厅,希茨菲尔脚步陡然停顿。   她站在原地,闭上仅露的右眼,嘴唇微张,胸口起伏,在部分探员们,以及身后追上来的两个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下缓缓的、用力的深呼吸——   冷静。   这是个无比狡猾的,危险的对手。   事情已经发生,愤怒无济于事……我必须洞察敌人的思想——她是否考虑过我会在这时反应过来?   一定考虑过。   夏刚刚接到电报,时间卡的刚刚好……这时我肯定已经查到相关资料了,而只要我看到那个日期和夏的案子有关就一定能反应过来,对方不可能不把我的反应计算进去。   那她能从我的反应里得到什么呢。   我的反应……   我只要知道了这些东西,以我和夏的关系,我肯定是第一时间闯出去找她。   所以她想要我在这个时间点离开地下总部?   总部外会有针对我的袭击?   真正的目标是我?   她从共享视界的经历中推测出我的眼睛也和太阳王有关,极强烈的想谋得这枚眼睛?   非常合理的猜测,但希茨菲尔总觉得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   她站在原地平复呼吸,不断思考,不断想着到底还有哪里没被算到。   在这过程中,戴伦特和粉毛修女就守在旁边,一直到咖洛、托雷士两人也赶过来。   “发生了什么?”这两人明显还没搞懂情况,“她干嘛站在大厅发呆?”   赛博特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马普思。”   希茨菲尔突然睁眼。   “把你今天的发现简单梳理说给我听。”   “喔,我的侦探小姐……”   “让你说你就做——”   “好的,好的~”   戴伦特举了下手表示无奈,从她说逆日葵的目标是‘神之眼’——也就是机械太阳开始梳理,讲到被她带去梦界回廊,目睹格瑞姆的梦,又在争执中破解了神血永生的谜团,最后发现格瑞姆和尸偶有牵扯把他关了起来……这一切都被他简单描述了一遍。   “眼界大开。”   咖洛和托雷士听的一愣一愣。   “早知道我们应该换换——你们知道查资料有多无聊吗?”   “你等下。”   希茨菲尔抬起手。   “你刚才说什么?你看到格瑞姆做梦去一家从没去过的饭店吃饭?”   “是啊。”戴伦特点头,“他明显是走错地方了,闯进了别人准备好的宴席,那老板也是个睁眼瞎,居然没认出他不是客人,还给他准备了一把椅子。”   “你确定那是给别人准备的宴席。”   “当然。”   “为什么?”   “因为很多人穿着都非富即贵,那地方明显不应该是他能消费起的,鬼知道他怎么找的地方。”   “他们吃的是什么。”   “三鲜豆羹。”   少女猛地抬头。   “是什么?”   “三鲜豆羹,三鲜豆羹,三鲜豆羹。”   戴伦特连说三遍:“……你满意了?”   希茨菲尔没有回答他。   她的目光有些游离,仿佛穿越了虚空,鬼使神差瞟到大厅对面墙壁上有一张很是陈旧的歌剧海报。   [人鱼大剧院,星期六晚7点。   金雀花剧团主唱:席娜-布洛维   倾情奉献   《远离尘世的女王》]   “席娜……席娜-布洛维……”   这一刻,希茨菲尔的思想堪称炸裂。   埃尔纳克镇莫名倒闭的另一家旅店……逼迫旅人们仅剩一个选择:席娜之家。   制作流程繁琐到完全不像平民美食的三鲜豆羹。   羊肉、牛肉、鱼肉外加土豆的材料要求。   《西辛那的遗迹》中作者标注出来的在洞窟边缘发现的土豆嫩芽。   雕刻在咆哮书板上的浮雕……神秘少女手中拖着的盘子里摆放着的三样模糊食物。   以及她亲身体验过的,最终被选择献给蛇怪的“美食”原料——   肝!   心脏!   以及人脑!   “原来是这样……”   苍白的面颊涌上一抹潮红,在咖洛、赛博特等人看来,少女此时勾起的笑容着实魅人。   “原来是咋样?”戴伦特实在憋不住了,“说清楚点,我的殿下?”   “如果我没猜错,阿历克斯不是今天——严格来说是最近——不是最近唯一一个去梦界回廊做理疗的?”   希茨菲尔问他。   “你怎么知道?”戴伦特瞪眼。   “这部分审讯记录我没告诉过你!”   “那就对了。”   希茨菲尔继续冷笑,突然转身往来路走。   她已经知道了那个人的真正目标。   同时她也知道了……格瑞姆-阿历克斯的健忘症是怎么来的。 第121章 救赎   更深的地下,几近纯黑的隧道里隐约摸进来一条人影。   “是谁?”   格瑞姆睡的很轻,稍微一点动静立刻惊醒。他警惕的盯着走道尽头,逐渐看到人影在烛光照耀下慢慢拉长,最终越过他前方的地面,一直没入到黑暗里去。   伴随脚步声,一张阴鹜的脸逐渐显现出来。   “克莱那密斯!”看到是他,格瑞姆狠狠松了口气。   这人虽然性格死板,不讨人喜,还总是跟在维斯塔屁股后面唯命是从,但最起码属于系统内的伙伴。   而他……他现在最害怕的是消息已经传到王室,要是被冈特王子知道并签署调令,他恐怕立刻就得被转移去凯文监狱。   甚至凯文监狱都不是尽头——凯文本来就只是中转站,毕竟过于危险的罪犯不可能一直关在王都,他们还会被继续转移,转移到那些远离尘世,可能建筑在深海礁石上的孤冷囚堡。   然而还没等格瑞姆放松几秒,他就撇到对方胳膊的末端……大概是手掌把持的位置有冷光折射。   “砰!”   克莱那密斯的反应要远远超出他的预判,在他刚刚发现枪械反光的同时他就开枪了。   只不过不是瞄着他,而是转身朝着自己身后。   在格瑞姆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另一道影子跌跌撞撞的从后方阴影中走出来,一手持枪,另一只手捂着胸口,指缝中不断渗出暗红液体。   “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是你背叛我。”   无比艰难的说出这句话,人影的面孔显露出一半。   灰头发、稍微有点凹陷的面颊。   那赫然是维斯塔!安全局内部审务司司长,同时也是代理局长!   “我想知道为什么。”   过重的伤势让他无法支撑站立,维斯塔被迫斜靠在监牢的墙面上,努力抬头,想要看清曾经被寄予厚望的脸。   “我甚至一度把你当成……理由是什么?他们给了你什么让你出卖灵魂?”   “信任。”克莱那密斯轻声说道,“这是你唯一给不了我的东西。”   “你在……开玩笑!”   似乎是被答案激怒,维斯塔奋力举枪。   “砰!”   换来的是支撑腿爆出一团血花,身体脱力,一个弯折摔倒在地上。   克莱那密斯快速走过去踩住他握枪的手,用力撵踏想逼他松手。   “别敷……衍我……”维斯塔拼死咬牙就是不放,“地位、财富……除了秘密警察唯一无法奢望的名声,我几乎给了你一切!”   “你甚至是被我抚养长大的。”   “这还不叫信任?”   “你还要什么?”   “你才是在跟我……开玩笑!”   克莱那密斯同样被激怒,他像一头发狂的獒犬,用力跺向维斯塔的右手,将他的五根手指头几乎全部踩折,同时口中疯狂的嚎叫。   “那叫信任?”   “那种程度的……叫信任?”   “你敢摸着你的心脏发誓你是全身心的信任我?”   “别胡扯了……这里谁不知道丹尼尔-维斯塔唯一信任的只有那个老匹夫!除了他你谁都不信!!!”   “我耗费了我所有的努力来取悦你,我甚至真的将你当做父亲看待,但是我得到是什么?没有任何隐私!”   “我和你说的任何一句话,包括标点符号,不到半天就会呈在那个人的桌子上!你从来都只把他放在第一位!维斯塔你这个混账——混账!!!”   “砰!……砰砰砰砰!”   连续五声枪响。   火光闪耀的间隙,格瑞姆能看到一张彻底被疯狂占满的脸。   “呼……呼……呼……”   而现在这张脸终于转向他这边了。   “很意外……是不是?”   咧开嘴,唇角不自觉的扯动一下。克莱那密斯缓缓凑近铁栅栏,充满快意的盯着里面的黑人。   “我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么着急,要你这么个废物的命,但是谁叫你被盯上了呢?”   “克莱那密斯,别这样……”   “别怪我,阿历克斯……”   “别这样,不……”   “我也不想的……我们都不想的……”   鹰钩鼻上是两只发红的眼眸。   “谁让他那样对待我……我不甘心……我努力了三十年……但依然仅仅是个‘探员’……我不认为这是我应得的结局……所以我做出选择了……我选择了……”   “不……”   “要怪就去怪那老匹夫吧——”   “砰!”   栅栏后的身影剧烈颤抖,在黑人注视中缓缓倒下。   又一阵脚步声急促靠近。   格瑞姆刚想尖叫,立刻就看到火光中出现了戴伦特那张消瘦的脸。   “他没死!”戴伦特看到他之后大喊大叫,“他还活着!”   “真的!”   咖洛、托雷士、赛博特几人瞬间冲上来,目光炯炯的打量着他。   “他真的没事!”   “……”   格瑞姆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在被游客评头论足。   但劫后余生的喜悦足以让他忽略这些。   希茨菲尔此时才堪堪冲进地牢。   她跑的太慢了——加上戴伦特等人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先下去一个个都拔腿竞速,完全把她甩在后面。   她当然听到戴伦特的大吼大叫了,心底首先松了口气。   随后她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灰发男人。   走近身前,半蹲下去,她惊讶的发现他还没死。   丹尼尔-维斯塔。   他的躯干上有七个大洞,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但他居然还没死。   嘴唇还在张合,用近乎喘息的音量说道:“警示……陛下……”   “警示陛下……艾苏恩……”   “求你……”   “求求你……”   微微瞪眼。   心脏像是被攥了一下。   “……我会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摘掉眼罩,用双眼盯着他闪亮的眼睛。   “我和你保证。”   维斯塔嘴角翘了一下,瞳孔里的光彻底涣散。   “忘恩负义的东西!”   狠狠一脚踹上克莱那密斯的尸体,托雷士恨不得在他背上蹦迪。   “他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养父?”   “哪怕是当叛徒?”   “一枪就死,太便宜他了!”   “心理出问题导致灵念被噩梦污染,没有得到及时纠正和治疗,从而彻底走向极端疯狂的典型案例。”   赛博特闭上双眼,默默在胸口画着圈和十字。   “愿女神保佑……保佑那些在荆棘丛里行走却依然坚守理智的战士……”   “接下来怎么办。”   看到希茨菲尔站起来,戴伦特问她。   “这可是特制的门锁,没有钥匙根本不可能靠暴力打开。”   “把这些倒进锁孔。”   摸出来一只小瓶子,希茨菲尔将其递给旁边的咖洛。   “然后随便找一把钥匙捅进去,等待几分钟,钥匙的金属会软化,逐渐变的契合锁孔……再等硬化后开锁即可。”   “你还有这本事?”   咖洛惊愕的看了她一眼,打开小瓶子闻了闻。   “好香……这是香水?”   “从某个案子里得来的灵感。”   希茨菲尔不愿多谈,她的情绪很低落。   “在担忧夏莎?”   戴伦特凑上来想安慰她。   “不止……”   少女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副局长在外面,代理局长死了。”   “没人审批,没人放权,我在想就算救出了阿历克斯,待会又该怎么出去……”   “这个或许我能帮忙。”   伴随这句话,一道人影从门框拐角的阴影中跨步出来。   他抖的厉害,看上去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一系列冲击中回神。   但足够了,他们都认出来,那是皮蓬。   “我——我知道地下总部的所有通道。”   顶着所有人的视线,皮蓬语气逐渐坚定。   “我可以带你们从正门走。”   “那里已经有至少二十年没有开启过了,从那走隐蔽性最强而且……”   “它直通王宫。”   ————————   感谢:jsy2333、小指轻翘、魔女霓裳❄️、鸽子是坏文明、梦小尘、书客98293861627、缇鸦、jaques、吃瓜童子、愉悦姬、璃灬歌、陈年橘子汽水、塔莎薇娅、彩虹花圃·无笑、照咲_和、思考ing、九州风雷剑客、稀神•探女、猴猴酱、下北沢红茶使、bababaka、alice丶w、我只是个路过的⑨、losper、shokaku、拂晓兮呐、冰糯米冰柠檬、海蓝色雪纺、jsy2333、那就离谱、御神亞希、臻子、藏玄青、山顶洞中人、泠舞倾城、千里千鲤、blue岚懒、rschnee、给我个面子、沧寒霜雪、喵萝……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爱丽丝创立侍奉国的30刀打赏~!   感谢支持~! 第122章 面具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齿轮摩擦声,阻挡在众人面前的深灰色墙壁缓缓上升,显露出一条无比幽深,没有任何照明的隧道。   “这就是正门?”戴伦特盯着它缓缓摇头,“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秘密?”   “我……可能勉强算是维斯塔先生的心腹之一。”皮蓬淡然说道,“我本来就知道很多东西,包括这条路,更何况他在拿走我的配枪前又把密码告诉了我。”   “你的意思是那把枪是你的?”托雷士惊愕回头,“他被枪杀的过程你就躲在那眼睁睁看着?”   “我没赶上!”皮蓬猛地抬头,表情阴狠,双眼在黑暗中如冷星闪烁,“我刚看到他开枪你们就到了,否则当时冲出去的应该是我!是我——”   “别吵了。”希茨菲尔插话隔开他们。   “不管怎么说,维斯塔先生忠于王室,忠于陛下,信念至死不曾动摇……他绝不是我们的敌人,他的坚持也应得到尊重。”   “也许他是故意甩开你的吧。”   “如果我没猜错,他给你的命令也不是跟上去,而是让你去大厅喊人。”   皮蓬没说话,但嘴唇撇动的幅度,下巴上的皱纹更深邃了。   一分钟后,一辆加长版的漆黑轿车从停车场拐弯驶入隧道。   希茨菲尔本来想去副驾驶,因为这方便看风景——她潜意识可能想通过这种方式寻找暂时失踪的夏。但上车时撞上来的白影让她改变了想法。   “你知道我们是去做危险的事吗。”   后座两排座椅是面对面的,托雷士盯着和希茨菲尔并排坐,表情一本正经的雪白大狗,忍不住开口想逗弄它。   顺带还好奇的看了眼蜷缩身体的格瑞姆,不懂为什么这条狗和其他人相处的都不错,怎么偏偏总是想攻击他。   “汪!”大狗对他叫了一声,脑袋依然死死对着格瑞姆的方向。   看那架势,要不是希茨菲尔一直拽着项圈,它早就扑上去乱啃乱咬了。   “你对一只狗这么正经……”赛博特捣了他一下,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别担心艾苏恩。”戴伦特把着方向盘道,“如果真像你预计的那样,我觉得她在得到消息后肯定也会去王宫找丹特求证,也许我们正好能赶在她进宫之前截住她呢。”   “但愿吧。”希茨菲尔忧心忡忡。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夏依冰在得到灭门案的真相后会去凯文监狱。   巴蒂维尔福,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你或许有心思将十七小队的人作为下一代安全局的领导班子培养,但是这么大的心灵漏洞你不提前封堵而是放任发展,你是想让她变成怪物?   她不相信维尔福会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光明之下存在阴影。“孵化”行动本身倒也和影狮的性质相匹配。   但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她呢……   “这条路很快。”皮蓬在副驾驶说道,“因为是直线,这是最初的隧道,安全局一开始在地下创建就只有一条通往王宫的车道,最多只要十分钟。”   “我也觉得不用太悲观。”   咖洛点头,抬起一只手扬了一下。   “那个……毕竟你也说了他们的核心目标是‘神之眼’,这么明显的产能断供我想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再加上你说维恩的工厂最近有开工了……只要‘神之眼’好好的,它依然能升空,再加上骑士团的威慑,任何邪祟都构不成威胁。”   “死神树呢。”希茨菲尔一句话让众人心头冰凉,“如果炸开的是死神树呢。”   “死神树……伊森不是被巴蒂维尔福带走了吗?”托雷士说道,“就算还有别的毁灭之种,按照你说的,没有触发媒介就不会变成真正的九级邪灾。”   “那是半小时前的情报。”希茨菲尔哼了一声,“你们还是没弄懂我们现在在面对什么。”   “那就请你给我们详细解释一下。”戴伦特说道,“毕竟这就是决战了……擅闯王宫没有合适的理由可是要杀头的。”   他的潜在意思是:我们这帮人都陪你豁出去了,你总得让我们清楚敌人在哪。   众人一副赞许的表情。   尤其是托雷士和咖洛,脑袋直点。   “我已经很明确的说过敌人是那位隐藏的血裔。”希茨菲尔说道。   “大概率是她导致了瑟兰王朝在灰雾降临后崩溃,被迫转化为现代的萨拉。也同样是她在暗中策划控制着死神树,一手缔造了海德格家的灾难。她领导着潜伏在贵族以及商盟群体里的所有旧王党,在地下的权势可以用滔天形容。这种影响甚至可以渗透到影狮内部,就像缠绕在一起的两根蔓藤,甚至难以仔细区分它们……”   “说重点,艾苏恩。”咖洛插嘴,“她是谁?她具体是谁?”   “这个问题就得阿历克斯来回答了。”少女转头,看向死死贴坐在靠窗座位的黑人探员。   “我?”格瑞姆一愣,他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   “等等,希茨菲尔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件事不可能和我——”   “那你怎么解释他们一上来就想要你的命?”希茨菲尔眯起眼睛,“你怎么解释你会知道死神树的秘密?”   “我……”   “这都是因为你误闯了圣餐晚宴,你吃掉了一份凡人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食物——那份被她精心钻研创造出来,可以用人体器官替代原材料达成极致鲜美的三鲜豆羹!她或许是想利用这个实验来给自己找个新身体……而你——因为你的鲁莽和愚蠢,恰好吃掉了她的一部分,又因为你是西南特人,她甚至无法控制你、影响你的神智和行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篡改那些你从她思想中窥见的秘密!”   “……”   “……”   全部说完,希茨菲尔喘了口气。   “但她锁不死……你还是想起来了……关于死神树……关于毁灭之种……”   “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得健忘症……这根本不是健忘症,而是你的脑子里有另一个人。”   “刷”的一下,坐在格瑞姆对面的咖洛立刻把前伸的脚收回来,像面对硫酸溶液一般放到坐垫上,看向他的表情无比惊恐。   其他人也差不多……后视镜里显出戴伦特惊愕的脸。   他们都被炸懵了。   原来敌人就在我们身边?   格瑞姆-阿历克斯,他的健忘症是这么来的?   “不不!”格瑞姆也被吓懵了,他伸长手臂不断挥舞着,“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不我觉得这个解释很科学。”戴伦特打断他,用力点着头,“……怪不得,我终于懂了!”   你懂个屁!   格瑞姆恨不得给他一拳。   但是他偏偏无法反驳,关于记忆和思想的病症已经困扰他太久太久了,如果这真的不是病,而是因为那份食物带来的诅咒……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你的梦里会出现当晚的怀宁街。”戴伦特继续道,“当时在绿雾里显现出来的景象并不是你的,而是那个混蛋的!”   “你不是在控制尸偶。”   “而是在干扰那个真正操纵尸偶的人!”   “所以艾苏恩才说这段时间去找普丝昂丝女士做理疗的人很多。”赛博特也悟了,“这并不是你们主观想要这么做,而是安排,是她的安排……她在用这种方式试探你,试探你是不是她要找的目标……”   “然后我们目睹到绿雾里的情景后就以为他是嫌疑人。”戴伦特进一步补充,“消息层层报上去,她会迅速知道,然后克莱那密斯就来了——他接到的命令就是杀了阿历克斯因为这样她分出的灵可能立刻就能完整。”   “……也许吧。”   格瑞姆痛苦的捂着脑袋。   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或许比他在失忆过程中干了什么蠢事还要糟糕。   整整糟糕一百倍!   “好的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这傻狗会对他有敌意了……”   托雷士喃喃自语着。   “没想到你这畜生还挺通灵的?”   大白狗缓缓转过脑袋,开始对他龇牙咧嘴。   “唷?你还想咬我不成。”   “别理傻瓜……莉莉!”   用力把狗头拽回来,希茨菲尔两只手抱着大狗的脖子,几乎把它搂在怀里。   然后她又看向格瑞姆:“现在你得到确切的提醒了,怎么样?能想起来她是谁吗?”   “我……”   格瑞姆紧闭双眼想了好一会儿。   在这期间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他揭露真凶的名字。   “不行,我想不起来。”   卸掉憋住的那口气,黑人探员倒在窗户上。   “太模糊了……我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那应该是一个隐藏的非常深非常深的王室成员……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感觉错了……”   “隐藏的非常深非常深。”咖洛苦思冥想然后一拍手:“我懂了!”   “是特尼则!”   “不是他。”希茨菲尔摇头。   虽然从蛇妖残骸里孵出的东西未必就是那个人原本的性别……但特尼则……   而且如果真是他,萨拉七世不可能给他那种信任。   “我们换个角度。”她拍了下手,把众人从沉思中拉出来。   “你是个西南特人,阿历克斯。”   “你是天生这么黑的,从小如此。”   “但晚宴……那个饭店的司门当时居然没拦住你。”   “你回忆一下,当时的王子公主,有谁是和你差不多黑的?”   “……”   “……”   “……”   所有目光都汇聚到格瑞姆身上。   就连皮蓬都把脑袋扭了过来。   “那就只有纳里斯殿下了。”   格瑞姆抬起头,眼白密密麻麻全是血丝。   “纳里斯殿下从小喜欢在军营玩耍。”   “他当时很黑。”   “也就比我好那么一点……” 第123章 最后的拉塔迪亚人   “纳里斯啊……”   其他人面色大变,希茨菲尔亦苦笑起来。   这基本是所有猜测里最糟糕的,如果纳里斯被用这种方式舍夺控制了,那第三师团……他们开过来的目的就板上钉钉的不会是“围困”那么简单。   而且还有一个,她不确定这种“分灵舍夺”是否只能使用一次。   按照她的推测——其实她基本认定了——那位神秘的殿下在重获新生后已经完成了生命层次上的超级跃进。   蛇怪无数年蜕变的结晶被她篡夺,自她苏醒后,哈温家族的血裔不断丧失神力。   这些力量汇聚一身,她可能真的已经能做到神血永生,不死不灭。   所以她才会考虑用“分灵舍夺”来寻找新身体,因为她有更大的把握能在新的肉身中苏醒意识。   而方法过程也和她篡夺蛇怪一样,只要制作一份混入她器官组织的三鲜豆羹,让想要舍夺的目标吃掉就可以了。   所以她才会担忧死神树。   旧王党的触须潜藏在这座城市的繁华之下,和王室、树人族的根须彼此纠缠结合在一起,轻易无法区分出来。   那么维尔福将伊森交给了谁。   那些人是否真的是忠于萨拉七世。   这真的得打一个问号。   “呜呜——”   大白狗莉莉发出一阵委屈的呜咽,在她怀里拱了几下,伸舌去舔她的脸。   “别闹。”希茨菲尔敏捷的躲开,按住狗头狠撸几下,“……突然在这发什么疯?”   这番警告毫无作用,莉莉并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拱的更用力,还试图把头往她胸口里顶。   它在找东西?   希茨菲尔立刻意识到它在提醒自己。转而想到了那支被她擦干净后一直贴身收藏的神血钢笔。   “等等。”她突然掐住太阳穴,眉头紧皱。   钢笔。   神血墨水。   咆哮之书。   断剑碎片。   所有和神血传承构成关联的收容物品应该都曾送去给艾尔温-哈温触碰过,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没有反应”。   这个结果侧面加剧了我对另一位隐藏血裔的怀疑,但同时我却忽略了另一点——那个结果并不能当做铁律看待!   否则那些人何必盗取咆哮之书和断剑呢。   没有反应只是假象,那可能只是因为艾尔温的力量流失太多。   只要血脉的纯度足够高,是真正的太阳王之血,就一定还能唤醒它们!   而我的眼睛已经确定是被那位女神用血污染过的……   换句话来说,我的身体是同时被邪祟的血肉和神之血污染……   我怀揣的太阳王之血,那个纯度,可能还要比艾尔温高……   所以这支钢笔——   那里面残留的几滴墨——   画面转至人鱼大道。   天色漆黑,一辆黑色甲壳虫靠边停下,从车上走下来一名严肃的女警。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流浪汉,没有猫狗,也没有任何一扇窗户亮着灯光。   这可以解释。   全城大停电,至少到周一晚上之前都得维持这个局面。对于定位成娱乐圈的人鱼大道来说没有电很多东西都无法运转,各家关门,人流散尽是应当的。   但是未免也太安静了。   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只有风声呼啸。   听上去像是黑暗里潜藏着什么东西,呼啸就是它的哀嚎。   抬头看了眼上面,夏依冰隐约在黑暗中瞄到一个消瘦阴影。   那是路灯。   停电嘛……路灯当然也亮不起来。这段路她开的非常小心,就算现在下了车也没敢关车灯,两道笔直的光束在漆黑路面上刺出老远。   踩着高帮靴走到车灯旁边,她从怀里取出一封电报仔细查看。   “人鱼剧院。”   “确实是这个地址没错。”   看了眼四周,她拔出枪用右手端着,左手反手把持着一支小手电,右手腕架在左腕上方,一路平举枪口,缓步跨过剧院大门。   环境有点乱……   满地都是垃圾。   油纸包、糖棒、食物残渣,甚至还有好几只掉落的鞋。   她幻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停电的通知是今天刚发布的,对很多人来说过于突然。   他们肯定推搡着挤了半天才彻底散掉。   一路没有看到人影,她很快顺着通道进入剧院大厅。   手电四处照了照,只有一排排散乱的椅子。   舞台上同样空无一人,夏依冰尝试着出声呼唤,得到的只有层层回音。   不……   光束突然打向舞台中央,她看清楚了,在舞台边缘的中间位置有一个棱角分明的凸起轮廓。   跳上去,仔细看,那是个礼盒。   足球大小,暗红色,表面绑着十字花带,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但夏依冰可不吃这套。   “砰!”   “砰砰砰砰砰!”   对着盒子连开六枪,一直到把弹匣打空,她才又从胸口取出弹板,一边完成换弹一边小心翼翼的朝礼盒的残骸靠近。   这东西被打的着实有点惨。   几个不规则的大洞开口,后续跟上的射击几乎把它撕成两半。   它肚子里的货散出来不少,那都是纸——像是堆叠在一起一份资料文件。   拉紧手套,再把领口拉高盖住口鼻,夏依冰对着一张纸半蹲下去,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香水喷雾对着开呲。   稍微等了几十秒,确定喷洒在纸张上的透明液体没有变色,她才从领口挣脱出来,把那张纸拿起来查看。   “造物主的精华……遭遇背叛的信徒……堕为阴影的代言人……拉塔迪亚文明衰落的真相?”   堆砌的文字看的女人直皱眉。   一直到将大部分纸张搜集起来一一看过,她才敢肯定,这堆东西就是为了说明一个叫拉塔迪亚的文明是如何崛起如何辉煌,又是如何从巅峰坠入谷底的。   按照这些文字描述,拉塔迪亚人曾经在古瑟兰国的文明阴影中创建了同样璀璨的文化成果,是“正午炽阳也无法完全遮挡的光辉”。   两支文明曾共同扶持缔造了东方的地上神国,但因为“背叛”——原文就是这么写的——这个族群几乎灭绝,仅仅只剩下最后一支。   说什么牵扯到那个案子,结果就给我看这些废话?   夏依冰脸色不太好看。   她是不知道这些信息么?   拉塔迪亚人早就作为课题被无数学者研究过,熟读各种档案资料的她又怎会漏掉这些信息。   文字描述的内容大部分她都知道。   无非就是更详细些,以及多提出了一个不知能否被证实的“背叛”谣言……   紧张的情绪微微放松,她开始对收获不屑一顾了。   敷衍性质的翻开最后一页,她打算随便看一眼就把它们收好带走。   [最后一支拉塔迪亚人,在收到旧王的感召后选择秘密从艾莎乔迁回伊卡洛林。]   飞速掠过。   [他们是伊玛尔家族。]   愣住。   [这一选择并没有让他们从背叛者的诅咒中解脱出来。]   [而是迅速在两股力量的倾轧下——被撕成碎片。] 第124章 汇聚的暗流   夜深。   花园中,一块草皮突然抬起。显露出一扇厚重的活板门和覆盖其下的深邃洞穴。   黑色轿车如同幽灵一般从下方飞出,伴随车内人的惊呼在半空中滑翔了接近四五米,然后才狠狠落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为什么这个上坡之后没有任何缓冲?”   “别问我……这条路我从没走过,我怎么知道最后一段是这样的……”   忽略那些微不足道的争执,希茨菲尔捂着脑袋开门下车。   刚踏上地面的瞬间,她头有点晕——实在是最后那段路太过分,以至于重新踏上地面居然让她有一种刚刚是在坐船的错觉。   “汪!”莉莉跟着下车,看到她站在原地不动弹,凑上去轻舔她的左手。   “这里是王宫吗……”   “好像不是……”   “那你跟我们说那条路能直达王宫?”   “别问我……他们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这里和王宫也没区别了。”希茨菲尔突然开口。   在众人的手电探照下,她看到了一座很是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雕像底座。   这东西顿时勾起了她的部分回忆,让她知道,这里一定是在贝伦坦王子上次举办晚宴的庄园里,只要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很快就能抵达王宫。   事实也确实如她估计的那样,后面这一路的行驶堪称畅通无阻,仿佛能进入庄园就不再需要额外审查,连开车的戴伦特都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入白影宫的后花园的。   “我让你给年轮留信你留了吗。”希茨菲尔突然问他。   “留了,如果她去现场一定能看到。”   “不过我不理解。”戴伦特又道,这时他声音放的很低很低:“你就真的有那么不信任其他人……这一切会否是你想太多了?”   他指的是,他们这一行人居然就这样冒冒失失的直接闯到王宫来了。明明发生了这么大这么严重的事端,身在秘密警察的总部时居然没有向任何一位探员求助。   “克莱那密斯的行动已经证明了那地方也不安全。”皮蓬说道,“我支持她,而且惊动其他人之后可能就走不掉了。”   其他人听了也很赞同,那种情况可没法考虑太多。   “然后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戴伦特又道。   “你的问题是真的多。”连格瑞姆都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希茨菲尔则是扭头看了眼后视镜。   “说。”   “这个问题还挺严重的。”戴伦特扬眉。   “现在确实大概是进入白影宫的范围了。”   “这园子不小……有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开吗。”   ……   浑浑噩噩的回到宅邸,丹特烦躁拒绝了所有凑上来的佣人女仆们。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那张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床榻上,想着在院子里面对萨拉七世时和他的交谈……想着那些话,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   为什么我就必须按照你的控制这样走下去呢。   你哪怕告诉我一点点原因……只要一点点就好……难道我就会因此而反叛、决定不该帮你了么。   冈特很失落,因为萨拉七世的这种表现意味着他其实并不像他此前想象中那么相信他。   当然,一位国王养成这样的性格没有问题。只是他曾经以为自己和其他人是不同的。包括他在内,贝伦坦、纳里斯等人应该都是不同的。   可现在他要怀疑这点了,他觉得他们所有人在那个人眼里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他都是蛮横的要他们执行命令——任何一点原因都不该问。   脑海中又浮现出和老人在书房中多次密谈的画面。   他明明对我选择这个时候回王都来帮他很高兴的。   他都笑了不是吗……很少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可见他确实是重视我的。   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是特尼则?   愤愤在床垫上砸了一拳,冈特发出一道低吼。   然后他立刻就萎了——他听到了同步响起的敲门声。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他赶紧从床上跳下来,用力抚平衣服的褶皱。   他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家里佣人的嘴巴还紧不紧,刚才所有人可是都看到他从哪个方向回来的,要是被察觉到他怄气的样子……   “冈特,我给你削了点水果。”   独特的柔和嗓音。   是凯蒂娜。   他的母亲。   那就不怕了……冈特松了口气,打开门,把凯蒂娜王妃引进卧室。   王妃看出他的憋闷,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把外界发生的事,包括纳里斯率领第三师团包围维恩……以及萨拉七世决定扶持特尼则为储描述了一遍。   “我不理解,妈。”   他坐在床边,深深垂着头。   “我们就不是他的孩子了吗?”   “这种决定,他为什么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我们?”   “哦,我只能说你父亲一直如此。”凯蒂娜笑了笑。   “是吗?”冈特抬头,“从你认识他的时候开始?”   “不……没那么夸张。”王妃看向天花板,陷入回忆。   “那时候他还有些腼腆,和女孩子对视久一点就会挪开眼睛,连牵个手都畏畏缩缩的……”   “如果不是因为柯查尼王突然失踪,我想他应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接过这个位置……所以你可以想象一下他当时的压力有多大,十几二十岁的年龄就要承担起一个国家的重量,他只能把所有软弱都收敛起来,也不能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决定。”   “哪怕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没错。”   “呼……”   吐了口气,冈特脸色稍缓。   有了凯蒂娜的安慰,他确实感觉好了不少。   听上去像是一视同仁,那这就不是特别针对他,他没理由太过不爽。   但特尼则……   那个消息还是如同一根刺卡在他心底,每每想起来都会阵痛。   “纳里斯要进宫。”   然后凯蒂娜下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   “我在宫里都听到消息了……他带了一些人,要和之前的使节团一起回来。”   “多少人?”冈特从床上跳起来,“我得立刻回安全局去!”   “你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   王妃喝住他。   “他们应该都在路上了,这段时间最需要注意的就是宫廷安全,你应该调集一些人手到这里来,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这里可是白影宫……”   冈特有些不以为然。   白影宫都多久没有出过事了。   两代王朝交汇在一起,形成的威严非同小可,就算不做任何防护,寻常邪祟都不敢踏入王宫一步。   “小心点好。”   凯蒂娜眯起一对狭长的凤眼。   “别忘了,你们还有逃犯没有抓住。”   ……   “以上就是冕下让我传达给您的全部信息了。”   凯文监狱的最底层,作为唯一被关押在这层牢狱的犯人,维尔福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人偶。   虽然很漂亮,穿着繁杂的黑色长裙,手里还端着一把看上去装饰作用大过实用的伞,但她怎么看都是个人偶。   木制人偶。   “我叫桃丽丝。”人偶欢快说道,“还有什么是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你说……伊森出去之后直接找了希露殿下,而希露殿下却……带他去了那些地方,甚至现在还打算带他去王宫?”   “是的。”   “夏莎也是,突然接到一封电报后独自离开,身边没带任何人?”   “是的。”   维尔福低头思索一阵。   “年轮给你的命令到什么程度,可以帮我越狱吗。”   “如果您需要的话。”   “那就做吧。”   “帮我离开这里,然后给我找辆车,越快越好。”   ————————   还有一更估计要到下午,太困了,稍微迟点。 第125章 母子   当冈特下令募集警察部队驻守白影宫几处大门的时候,他得到消息,法布拉-雷德——那位鼎鼎大名的燧石骑士团团长早已率领部队接手了王宫的防卫工作。   “果然,比起他的孩子,他更信任自己一手提拔的亲信。”   站在阳台上俯瞰宫廷夜景,冈特不用照镜子也能预感到自己笑的有多苦涩。   刚刚,就在这个位置,他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铠甲罐头从拱门外经过。   那都是燧石骑士,配备枪械,手持粉碎者战锤,单独一个就能抵得上一支装甲部队。   “别怨他。”凯蒂娜从他身后出来,轻轻给他披上外套。   “而且侧面想想,这对你来说反倒是好事。”   “好事?”冈特扭头看她。   “当然是好事。”王妃笑笑,下一句话让他勃然色变:“你对他的决定感到生气,说明你并不是对那个位置毫不在意。”   “我——”冈特的魂差点炸了。   巨大的尴尬、愤怒与羞愧汇聚在一起灌入身躯,他当即张开嘴想要呵斥母亲,但拉了半天音调却什么反驳都组织不了。   “否则你就应该老老实实接受他的安排,像平常你信任他一样,不问原因,全力执行他的命令。”   凯蒂娜很是得意,对他扬起一只眉毛:“现在说不出话来了吧?如果你早点发现自己也是有念想的,那你就不该离开我,在外面浪费那么多时间。”   “这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冈特说道,同时心不在焉的在院子里乱瞟,深怕刚才这番话被人偷听了去。   “我不是在意那个位置,而是——我和纳里斯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是为的什么?是为了让萨拉延续辉煌!我可以接受他选任何人,但唯独不该是特尼则!”   “你在骗自己。”凯蒂娜静静看着他,“你敢说你一次都没有遐想过吗,没有为那个场景感到热血沸腾过吗?”   她指的是继位?   条件反射,冈特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曾经做过的幻想画面。   他当然想过——他毕竟也是这个国家的合法继承人,这很正常,包括他为那些画面感到开心和骄傲,这都很正常。   可幻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他不希望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因为王位闹的太僵,再加上自认不是个玩弄权术的料,他索性也就效仿了纳里斯,从维恩港的政治中心彻底抽身。   一开始单纯是为了躲开凯蒂娜,后来他彻底认清了这点,遂一心一意留在索尔斯身边向他学习领兵之道。   所以回到最初的问题,他的人生轨迹确实受了这个女人很大影响,无论是直接被她影响还是不愿面对她远远躲开,他们的命运注定已经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   “我登上那个位置,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微微咧嘴,冈特有些不理解的看着母亲。   “当然。”凯蒂娜坚定的回道,“这是一种证明,一种肯定。我们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你有这个资格,那你干嘛不争?”   “我不确定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纳里斯可以接受除了特尼则之外的任何人继位,贝伦坦看似心思深沉但实则极重情谊,沃娜和特尼则对这些事毫无兴趣。”   凯蒂娜打断他:“那还剩下谁?体弱多病的希露?你猜猜那些大臣贵族们有多少年没见过她了?”   “不是这样的!”冈特强忍住内心的骚动,“这不是——不是我们应该主动去争取的东西——”   “那你希望他施舍给你?”凯蒂娜反驳,“他性格那么强硬,你觉得他希望看到你们如此软弱?”   冈特无法反驳这些话,但他还是不断摇头,表示他非常不赞同她的观点。   “知道我为什么说这是好事么。”凯蒂娜凭空伸出食指轻轻点动,“这个位置平时办一些小案子还行,可事情再大点就没法指望。正因为如此他才压根没通知你,他一开始就想的是让法布拉的骑士们兜底,所以这个职务你干好了也就是多一份普通履历,但你要是干不好,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哪怕你犯一点小错都会被无限放大。”   冈特总算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她是按照他想争来算计的。   如果真想争,这确实是好事,只当个旁观者不担心担责,手里还有一支警察部队,也就纳里斯的条件比他好点。   “而纳里斯不是那种会发动兵变的人。”凯蒂娜笑着歪头。   “但我不想……”   “不管你想不想,你肯定也不服气,想在他面前证明你的能力。”   “……是有一点。”   “所以你现在不应该想那么多,你该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本职工作?”   “伊森-道尔抓住了吗。”   冈特面色猛地一变。   “如果纳里斯不是威胁,那现在威胁最大的是什么?”   凯蒂娜继续提醒他,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还是说你对那个女孩真有兴趣,打算娶她为妻?”   妻子么……   听她这么说,一张镶嵌妖异双色瞳的漂亮面容在冈特脑海里惊鸿闪过。   “再说吧。”他不敢去看母亲的笑容,有些局促的别过脸。   “这种事情么……”   “我毕竟……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凯蒂娜离开后,冈特在房间里发了会呆,然后下楼叫来佣人,打听到那些大臣贵族们居然还没走,一个个都留在王宫前庭里等待消息。   其中甚至包括他的弟弟贝伦坦,他当即穿好外套拿上帽子,坐上车往前庭进发。   与此同时,前庭的偏殿内,贝伦坦身穿华服端坐在沙发上,一边摆弄打火机一边盯着十步外的群臣贵族。   他在等消息。   消息不到,他心有不安。   终于,他看到一个穿黑衣的侍者推着餐车进入偏殿,开始给人们发放饮料和糕点。   餐车推到他身边时,侍者深深垂下头颅,装作询问需求的样子。   “他已经到了,殿下带着他进来的,就在中庭。”   贝伦坦眼部的肌肉都抽搐了下,狠狠捏住打火机。   “给我来杯香草酒。”   收敛惊喜,他尽量维持语气的平静。   “最下面要压蜂蜜。”   “多加一点。”   ————————   后面还有两更。 第126章 选择   “您很高兴。”侍者嘴角翘了起来,一边为贝伦坦调配酒水一边和他低声交谈。   “但是我必须把坏消息也说出来,我们直到现在也没能把拉伦斯搞定,不排除他们会给大眼睛提供全套配件。”   “这确实是个麻烦的问题。”贝伦坦沉吟,“钢铁大王……哼,如果他们站在父亲那边,确实有能力补这个窟窿。”   “不过不用太担心。”他点点头,“那东西的引擎非常精密,拉伦斯最多提供一些品质好的原材料,加工程序可节省不了。”   “而且,机器到底只是机器而已。”   他看了眼侍者,表情肯定。   “我不信那次横跨飞到埃尔纳克对它没有任何损耗。”   “换零件也是要时间的。”侍者了然点头,“还是您想的周到。”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贝伦坦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是礼拜一的早晨,你们确定还来得及……”   “你不会是想让我们再等下个永夜吧,殿下。”侍者打断他,手里开始往杯底压厚厚的蜂蜜,“你明白的,他能看懂我们想做什么……”   贝伦坦的神经蓦然绷紧,犹如惊弓之鸟的看了眼大门,深怕某位老人就站在那里。   “他发布那个命令……故意把消息泄露给纳里斯是为的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有合理的借口快速把人都拉回王都。”   侍者端起杯子递给他。   “所以你该明白的,我们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一次机会吗……”微微眯眼,贝伦坦透过琥珀色的酒液凝视对方的脸。   他只停顿了不到一秒。   然后就接过杯子,一口喝掉至少一半。   偏殿角落,一位身材修长,肩膀宽阔的男人刚想离开,突然被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   “我不想和你多说什么。”勒菲-拉伦斯半蹙眉头,稍微捏紧长长的手杖。   “都是男爵,我们理应有很多话题才对。”莫里森-斯凯对他微笑,视线越过拉伦斯男爵身侧,正好目睹到贝伦坦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酒,仰头痛饮。   他的眼神闪烁一下,看向拉伦斯男爵的眼里笑意更盛:“我想你也不希望今夜过后拉伦斯遭遇灭顶之灾,是这样吧?”   “无论你想做什么,或者你们想做什么。”勒菲-拉伦斯微微咧嘴,露出一个有些憎恶的表情,“你们最好不要被人抓到证据。”   “这么说拉伦斯是确定做出选择了?”斯凯男爵微微皱眉,“我要提醒你,商盟董事对拉伦斯家族最近的收缩策略非常不满,伊戈尔第一个投了反对票……”   “那是因为你们干掉了弗兰-伊戈尔,趁着伊戈尔下一代还未成长起来篡夺了他们的内部权力。”拉伦斯男爵打断他道,“你不会以为拉伦斯会有这么好对付吧?”   “我就直接了当的跟你说清楚吧。”他上前一步,凑到斯凯男爵身边,几乎和他肩膀挨着肩膀。   “拉伦斯一直以来就饱受灰雾邪祟的侵害,和那些东西有血海深仇。我们从不,也永远不可能接受那套歪理邪说。一切试图阻止我们这么认为的都是我们的敌人。”   然后他用力拱了下肩膀,一直将斯凯男爵推的连续后退三步,逼得他抬头对这边怒目而视,方才露出一个快意的笑容:“不信你可以试试看,莫里森。”   “试试看你的飞艇和我的大炮,是哪边更多。”   拉伦斯男爵离开偏殿后没多久,一辆银灰色的古典轿车在门口停下。   看到冈特进门,贝伦坦眼神猛地一亮,立刻起身迎上去:“……你怎么想起来来这种地方?”   这种人多的排场,印象中这位二哥向来很讨厌的。   “我来看看……”冈特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贝伦坦在他肩上拍拍,“嘿兄弟,这看起来可真不像你。”   冈特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他在名流圈子里那些广为流传的桃色轶事。   据说他有一整套别墅用来存放各式各样的礼裙和首饰,每勾搭上一个女孩都会带她去那里挑选。   如此大的排场,再加上对象是王子,即使大贵族出身的女孩也免不了会被撼动心神,所以贝伦坦总能得逞,那些女孩在和他分开后甚至不忍心说他坏话。   “贝伦坦。”   “嗯?”   “我该怎么确定我是否对一个女孩有意思?”   看到贝伦坦的嘴巴越张越大,冈特迅速反悔:“当我没问——忘掉那句话,马上!”   “别啊,这多有意思!”贝伦坦哈哈笑了几声,扯着他来到沙发坐下,开始给他具体分析起来。   “她长的好看吗。”   “还不赖吧……”   “你看到她是什么感觉?”   “挺高兴……但我不确定这是因为我……还是单纯我站在职务角度觉得她很能干。”   “噢,那说明你至少已经开了个好头。”贝伦坦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兴奋了。   “按我看呢~你肯定是有感觉的。”   “你确定——”   “当然,这方面可容不得你质疑。”   “可我觉得——”   “你这么多年连一次经验都没有,你想想平时其他女孩子,嗯?她们连让你问出这种问题的能力都没有不是吗?我觉得这已经能说明问题……”   “可是——”   “别说了兄弟,如果你实在分辨不清,可以试试看去感受嫉妒。”   “嫉妒?”   “对……比如她和别的男人表现亲近,如果你难受了,那肯定没错。”   ……   同一时间,王庭后殿,一个魁梧的身影大跨步的迈进殿门,在笔直铺就的鲜红地毯上对着王座半跪下来。   “我回来了,父王。”   “我来请求您收回任命。”   过了好一阵子,王座上的老者才缓缓开口。   “纳里斯……”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但我更知道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魁梧身影猛地抬头,露出纳里斯那张疤痕脸。   “收回它!”   “您还是我的父王!我也还是您的臣子!”   “不然……”   “不然怎么样——”   老者忽的一下站起来,本就狭长的阴影再次延伸,几乎把纳里斯整个人都囊括进去。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纳里斯额头立刻开始渗出汗水。   “自从我坐上这个位置,敢直接说我是错误的人,纳里斯啊,你是第一个。”   “确实,现在索尔斯的第二师团还没回来,维恩港的守备力量防卫一些脏东西绰绰有余,应付你的第三师团却比较吃力。即使算上燧石骑士和树人的军队也难言结果,这是你逼我就范的最佳机会……”   “我是为了萨拉!父王!”   不敢让他继续诉说以积累威势,纳里斯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萨拉七世。   “我知道您的底牌是什么……”   “但它现在应该难以活动!配件、能量全都供给不足!您没法用它推行意志了!”   “所以呢。”   “所以……所以……”   纳里斯半眯起眼,有些疑惑他的镇定。   他都这样威胁他了,按理来说他不是应该升起那枚太阳,再次霸道的镇压一切吗?   为什么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真和小沙尔康斯说的一样,那东西暂时动不了了?   “哦对了!”   另一边,贝伦坦突然凑近冈特。   “他让我转告你,还有些话想跟你私下谈谈。”   他往后殿的位置示意几下,伸手帮这位二哥理了理衣领。   “我们就没有这种待遇了……看来他真的很看重你。”   与此同时,一辆车身残留四五道刮擦痕迹的加长轿车缓缓从侧门驶入中庭。   “这鬼地方太大了……真的太大了……”   戴伦特不断摇头抱怨。   “只有这条路一个护卫都没有……希望我们没走错吧……” 第127章 枪响   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年轮依然穿着之前和希茨菲尔会面的服装,正在第九层的落地窗边端坐着,仔细查看一份报告。   “大量成员无故失踪……怎么会这样?”   “消息属实,冕下。”阿斯芬知道她想问什么,提前回答:“我们确认了十遍,那些兄弟姐妹们并不是以种子的身份转生了,他们就是失踪——突然抛下一切原地消失。”   “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年轮语气很是惊诧,转头问他:“根须网络也没有反应?”   “没有,否则刚开始他们就该立刻发现。”   “是这么回事……一共多少人?”   “342。”   “这已经是一支军队的数量了。”年轮说道,“真会给我找麻烦……教区那边问了吗?会不会是塞纳尔拿我的手令调动的他们?”   毕竟怎么说也是大军围城,抽调一些树人族的战士帮忙守卫也说得过去。   “我们已经和塞纳尔冕下沟通过,他很肯定,不是他做的。”   “把这件事的优先级提到最高。”年轮说道,“通知所有兄弟姐妹们抓紧在辖区内多找找,天亮之前必须解决。”   “遵命。”   “还有……艾苏恩那边动向怎么样了。”   “应该一直在安全局。”   “那就好。”年轮松了口气,“夏莎-伊玛尔要得知那个真相了,接下来不管她怎么选,这两人对上都是最糟糕的。”   “看来您很重视她。”   “当然,能控制力量的神蚀者太难得了,更别说那枚眼睛和还古神有关……桃丽丝那边是什么情况。”   “根据网络传来的反馈,刚刚帮维尔福越狱。”   “他们要去哪?”   “开车方向是白影宫。”   “噢……”有些脱力的倒在椅背上,年轮闭上双眼。   “请振作起来。”阿斯芬提醒她,“现在的情况,毫无疑问是旧王党和逆日葵是打算发力了,在无法争取让拉伦斯置身事外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再拖到下个永夜。”   “以拉伦斯所能提供的力量,最多只需要三天就能制备齐‘神之眼’的全部零件。”年轮轻声说道,“是啊……是我也知道不能再拖……”   “所以您该振作。”阿斯芬点头,“现在是您带领我们逆转命运的时候了。”   “命运吗……”年轮顿了顿,突然看向他。   “阿斯芬。”   “冕下。”   “你说我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问了一个可以说是炸弹的问题,“是她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用这种方式告诫我要站在白杨木那边而非橡树?”   阿斯芬并不是依靠她才复生的人偶。   它是被她的母亲,上一个叫年轮的人雕出来的。   “这……我可不知道正确答案。”阿斯芬摊手,“也许只是她觉得这个名字比较好听。”   “你在跟我开玩笑。”   “有新消息了,冕下。”人偶像变魔术一般从袖口抽出一张纸,平声念道:“是普丝昂丝女士,她汇报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说什么?”   “……克莱那密斯背叛,维斯塔身死,格瑞姆-阿历克斯遭遇过克莱那密斯的暗杀,希茨菲尔等人全部失踪。”   年轮瞪大眼睛,直接前倾身子:“她认真的?”   “我印象中普丝昂丝女士没有开过一次玩笑。”   “……调集所有能调集的力量。”   顿了很久,年轮方才颤抖着说道。   “调集去哪?”   “还用问?”狠狠瞪了人偶一眼。   “当然是他们最可能会去的地方,白影宫!”   ……   关上车门,希茨菲尔打开小手电四处探照。   道路两边是几排密集的树,身后是他们来时的路,此时已经被夜雾包裹。   前方则是一栋拥有四米高、三米宽的华丽拱门,它和一栋更恢弘的白石建筑连在一起,隐约能看到里面空旷的大厅。   “嗷!嗷嗷嗷嗷!”   大白狗莉莉突然狂吠起来,把本就紧张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别发疯莉莉!”希茨菲尔试图拽住大狗,却发现怎么安抚它都无济于事。   “你到底怎么了?”   半蹲下来,她紧紧搂着狗的脖子,尽量保持和它视线平齐,看向它一直吠叫的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   就只有树,以及隐约将树林遮蔽的夜雾。   “这是中庭殿……里面应该没东西。”咖洛说道。   “你来过王宫?”戴伦特问他。   “来过半次。”   “什么叫半次?”   “弗里克团长之前带我来的,但我没进去,在门口等……他和我描述过这里的结构,宫廷主要部分就是前庭殿、中庭殿和上庭殿,前庭殿就是朝堂,我们现在应该在中间,只有通往中庭殿的道路两边才会有这么多树。”   “目标是面见陛下……这么说我们很接近了?”戴伦特点头。   “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个人说明下情况。”格瑞姆看上去非常不安。   擅闯王宫,越是靠近里面,一旦被发现,他不觉得他们会有解释的机会。   “我也这么认为。”皮蓬点头,“但你也看到了,这鬼地方什么人都没有。   入目所及一片荒芜,真不知道人都到哪去了。   “继续走吧。”   希茨菲尔站起来。   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下,重新半蹲到大狗面前,稍微拎起一小截裙摆,露出深邃的黑丝脚踝。   大白狗低头在她脚踝处嗅了几下,歪头看回来,耳朵耸动。   “我知道你很聪明。”   希茨菲尔说。   “我需要你帮我……帮我找她。”   “……如果她在附近的话。”   “汪!”   大狗叫了一声。   希茨菲尔觉得她听懂了。   “好孩子。”   摸摸狗头,她站起来率先进入大殿。   这里很黑,没有任何照明,他们不得不一路打着手电。   “吱吱吱——”   “谁?”   几支枪同时瞄准向发声位置,手电光柱紧随其后,隐约在墙角边缘照出来一个蹦跳的黑点。   虫子?   还是老鼠?   总归不会是什么危险的玩意儿……   每个人都松了口气,但希茨菲尔却瞪大眼睛——她看到那面被照亮的墙,它居然裂开了一道黑色缝隙,越来越大,一直延伸、翻转,变成了一扇开启的石门!   一道人影同步从门内跨步出来,被强光照的半眯起眼。   然后当他适应了光照,看清站在大殿中央的这群人时,他不禁同样瞪大眼睛。   “伊森~!?”   “伊森道尔?”   “希茨菲尔?”   巨大的惊喜凭空降临,希茨菲尔快速冲上去,又在即将靠近伊森三米的位置骤然停下。   “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指的是私下见面,是为的什么?”   “为了确认你有没有天赋。”   伊森笑了。   “是我,希茨菲尔。”   “你没有认错。”   再无顾虑,少女顿时冲上来,和他猛的抱了一下。   “你怎么会在这?”   “还有这条密道……”   “噢,是希露殿下指引我来的。”   伊森回头看了眼密道深处。   “她说外面现在不安全。”   “她和她的人应该也快上来了……”   “伊森!道尔——!”   一道低吼,把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激烈犬吠中,希茨菲尔迅速回头,无比诧异的看到那居然是冈特王子。   他穿着正装——完全匹配身份的华贵礼服,侧腰挂着一把装饰军刀,双手举枪,惊怒中带着难以置信。   还算走运。   惊讶之余,她松了口气。   冈特,只是遇到冈特的话。   看在关系份上,他应该不会太为难他们……   “殿下,是这样的……”   她想解释。   “闭嘴艾苏恩!”   冈特粗鲁的打断她,枪口和目光却都死死盯着伊森。   “把你的武器丢掉,双手举起来趴在地上!”   “殿下,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托雷士也上前想要解释。   “都闭嘴!”   冈特迅速调转枪口也瞄准他。   “站在原地别动!”   “不许靠近我!”   冈特怎么会变成这样?   希茨菲尔有些发懵。   她敏锐的意识到有些事情超出了预计,冈特对伊森的敌意很不正常。   而伊森的反应则让她心跳直接骤停。   他居然也掏出了一把枪瞄准冈特!   “我都从希露殿下那里听说了……可能有一个计算之外的旧王血裔在策划一切,而且他就躲藏在王室所有继承人当中。”   想起自己父亲的冤案,想起自己近来的遭遇,以及那个素未蒙面的母亲,他的语气不自觉变得异常冰冷。   “而以你现在的状态,殿下……我觉得你需要先冷静一下。”   冈特愣了。   他先是看看瞄准自己的黝黑枪口,又偏转目光,正好目睹到希茨菲尔惊慌回头的动作。   银灰色的发丝在半空飞舞,刘海荡漾间隐约能窥见她脸蛋的全貌。   她没戴眼罩。   但她却很在意被我知道这件事……当时我进来时立刻就要抬手遮挡。   冈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思考的,他只听到一声枪响。   “砰!”   后坐力推的他退了半步,他才意识到是自己扣的扳机。   ————————   本来能更早发的,直接丢后台写快写完的时候卡屏了,我快把键盘拍烂了还是卡屏没反应,只能含泪关机重写。 第128章 神降   血花在空中炸开。   包括希茨菲尔在内,所有人回头看向伊森,目睹他左侧肩膀炸开一个鲜红孔洞,手一抖,居然同时也开了一枪。   “砰!”   这一枪的命中率就很低了,并没有挨着冈特,而是打在他脚边的地面上,偏了足足一米多远。   “你疯了……!”   “你还敢开枪!?”   质问、咆哮、犬吠……似乎诠释着大殿内的的争端正式白热化。   希茨菲尔快速跑到伊森身前阻止两边继续瞄准,戴伦特眉头紧皱抬起枪口对准冈特,其他几人则是目瞪口呆身体颤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些什么。   毕竟那可是冈特……他是一位王子啊!   他们承接的任务是保护希茨菲尔——不是保护伊森,这种情况,谁来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赛博特有些迷茫的看向希茨菲尔,注意到她单手持枪,枪口斜斜对着对面,单独伸出一只手对着冈特。   这并没有起到太好的作用。   如果说冈特开始还为扣动扳机感到愧疚,伊森随后打在他脚边的那枚子弹则彻底激怒了他,真正让他变成了野兽。   “艾苏恩——你让开!!”他不断绕向左边位置,举枪在少女身边游离不定,“你想袒护通缉犯?”   “别挡在中间希茨菲尔!”伊森同样双眼血红,他顾不上去管左肩的伤,右手单持着手枪,同样也在往左边绕:“这人已经疯了,他随时可能对你开枪——”   这种对峙发生的太快了。   快到希茨菲尔连措辞都没想好,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两边人就几乎换了个位置。   希茨菲尔和伊森来到了冈特之前站着的地方。   冈特则靠近那扇密道,和墙面只隔了不到两米。   “让开!”她越是袒护伊森,落在冈特眼里就越是表明她更在乎他,他忍不住朝她脚边开了一枪。   “砰!”   “别逼我……艾苏恩——”   希茨菲尔心底一沉。   伊森似乎是对的,冈特王子已陷入疯狂……这时候跟他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必须得想办法制服他,至少弄掉他手里的枪。   因为位置交换,她得以面对几个小队成员,立刻对旁边的戴伦特使眼色,试图让他加入战场。   但就在这时她却瞥到冈特身后窜出一道人影。   它不一定有多敏捷,但非常果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从密道里冲出,直接将冈特扑倒在地,将他持枪的右手死死按住。   “局长!”听到身后传来伊森的惊叫,夹杂着惊讶、愕然以及喜悦,她才后知后觉的将那人影和巴蒂-维尔福结合起来。   “放开我!”冈特的挣扎十分激烈,持枪的手被按住,他就疯狂对来人的胸膛拳打脚踢,同时不管不顾的继续扣动扳机,暗影中不断看到有火光炸裂。   “过来帮忙——”   维尔福的声音威严而冷静。   “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你是怎么出来的?”伊森惊喜的看着他,稍微放下枪想跑过去。   希茨菲尔感觉时间渐渐变慢了。   松了口气的格瑞姆……   咬紧牙关冲上去的托雷士、赛博特……   一脸茫然的咖洛……   持续瞄准王子的戴伦特……   连同迈步出去的伊森,两道纠缠在一起搏斗的人影,她还看到在密道里探出一个有些娇弱的少女,正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们。   她还听到了脚步声。   有些急促、无比坚定的脚步声。   然后是剧烈的心跳。   金属零件摩擦的脆响。   没有任何征兆的,她直接转身,看到贝伦坦王子站在大殿拱门处,缓缓对前方举枪瞄准——   “砰!”   “砰砰砰!”   她和贝伦坦几乎同时开枪。   她不确定自己开了几枪,只看到贝伦坦身边的石墙上擦出火花,然后他发出一声尖叫,捂着脑袋迅速跳开——直接从殿内躲到外面。   因为惯性,又像是怀揣着某种压抑的、几乎是属于对背叛者所特有的惊怒,希茨菲尔追出两步。   然后她猛地清醒过来,再度回头,正看到维尔福背后炸开的血洞。   他脱力了。   冈特趁机将他掀翻,上半身抬起,可以看到他的面容已经彻底扭曲。   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淌下来,这大概是刚才搏斗中磕擦弄破的。血痕经过他的左眼,逼迫他不得不将左眼闭上。他的左手按在维尔福的脖颈处死死掐着,右手端着枪瞄向他的脑袋,唯一睁开的眼睛堪称怒目圆睁,深邃的法令纹被唇齿挤开,狰狞的像一头复仇恶鬼。   “你敢——”   她听到伊森发出低吼,目睹他再次举枪对准王子。   在这一刻,她出现了幻视。   伊森的身影变成了海德格,而冈特王子则变成了一个躺在泥泞中的娇小女孩。   “别……”   “砰!”   血花在女孩胸口炸开。   下一刻,幻视消失。   “砰!砰!砰!砰!”   伊森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几乎将剩余的子弹全部打光,其他人只看到冈特不断被巨大的力量推的后倒——胸膛上、下腹位置以及脑门中间不断爆出可怕的血洞。   “哐!”   终于,他的身体彻底倒下。   “呼……呼……呼……”   没有人说话。   只能听到伊森僵持下来的粗重喘息。   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那种情况下,一个王子的身份已经不能再阻止他了。这并非是单纯的理智失控,而是一直以来压抑在他心里的情感彻底爆发。   他感觉很爽,很舒服。   既为宣泄,也为自己成功救下维尔福。   所以他想回头去找另一个自己珍视的人——想对艾苏恩-希茨菲尔挤出一个可能夹杂有安抚、宽慰、快慰性质的僵硬笑容。   但她并没有看着这里。   她在发呆。   她的情况很奇怪:面色苍白,嘴唇微张,湛蓝右眼和隐约发丝中露出的左眼都因某种情绪而颤动着。   那到底是什么情绪呢。   对了。   像是恐惧。   伊森不理解,他不懂这时候还有什么好恐惧的。   于是他又扭过脑袋,顺着她一直凝视的方向,看到冈特的尸身正在抽芽。   是的,抽芽。   从每一个之前被他打爆的血洞里抽芽。   那是一种极为独特的、完全漆黑、看不到有任何光泽的根须茎管。它们以冈特的尸体为养料快速抽芽滋生,只是一次眨眼的功夫就从巴掌大小拔高了三倍。   这是完全打破常规认知的生长速度。   第一次眨眼,它们拔高了三倍。   第二次眨眼,它们从三十公分高窜到近七、八米,每一根茎管都呈螺旋状开始交叠缠绕。   鬼使神差的,伊森按照正常的频率眨了第三次眼。   他是有预想的——按照规律,这次眨眼后它应该能窜到二十米高,形成一株几乎能摸到大殿顶盖的高大黑木。   但并不是这样。   再次看清现实的时候,他被一股可怕的力量从原地掀飞。   地板、墙壁、吊顶……所有的一切都在崩毁。   一株可能有上千米高的参天巨木毫无征兆的拔地而起,冲破了顶盖,开始肆无忌惮的向着夜空蔓延枝桠。   “死神树……”   事到如今,他终于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困惑和不解在最残酷的现实面前都失去意义,他身体颤抖,肌肉僵硬,摔落产生的撞击触感像是隔着麻醉的触摸,只知道瞪圆双眼盯着夜空,像是落水者祈求看到救命稻草。   他真的看到了。   伴随一阵震耳欲聋的狂暴噪音,一颗巨大的、表层多处有镂空花纹的金属球从王宫深处窜至天空。   开始在无数人震撼而又惊惧的注视下绽放烈光。 第129章 相会   巨大的炽阳悬挂夜空,将小半个城区照的宛如白昼。   一株直径估摸超过百米,高度难以凭肉眼估量的漆黑巨木伫立在身前,不断颤动,不断滋长,和半空中的炽阳紧张对峙。   希茨菲尔刚从短暂的昏厥中苏醒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幕场景。   漆黑巨木被机械太阳死死压制。   这并不是它的极限——远远不是,和她在噩梦中窥见到的死神树全貌相比起来它太渺小,甚至不到当时的十分之一。   它想继续长大,想要将粗壮的根须插到泥土里,更深,更残暴的掠夺生机。   但每当它试图这么做,炽阳都会浇下滚烫的钢水。   钢水落在它巨大宽敞的树冠上,引燃起火,爆出璀璨的火光和层层浓烟。那些交叠、缠绕起来的根须和枝桠不断在此时晃动着,摩擦着,发出一阵阵哭泣般的凄厉哀嚎。   这是宛如末日的场景。   短暂失神后,希茨菲尔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   然后她当即发现地面的触感不对。   不再是之前踩踏的大理石瓷砖,也不再是来时小路的泥土地……头一秒大致还有一点点坚韧的触感,但那种感觉又迅速崩塌,让她觉得双脚正在陷入沙地。   这不是错觉。   低头,她看到地表浮现出干枯的裂纹。   从漆黑根须扎入的土地为中心,裂纹不断向四周扩散……她亲眼见到那些上一秒还丰润的土地干枯开裂,一点点碎裂成细碎砂砾。   一股极致的危险预感笼罩下来,她立刻意识到如果她再不想办法离开这里,那这一带很快会变成一个凹陷的沙坑,就像蚁狮缔造的狩猎场——逼迫所有立足其上的生灵坠入炼狱!   没有犹豫,她立刻拔腿,有些艰难的在沙地上奔跑起来。   沙坑形成的速度正在加剧。   攀爬的角度越发陡峭,她喘着粗气,索性把手枪丢掉,两只手拎起碍事的裙摆。   “希茨菲尔小姐!”忽闪忽暗的场景中传来呼唤。   “抓住我的胳膊——希茨菲尔小姐!”   没有多想,本能朝着前方探出手臂。   好像确实触碰到了什么,但没能抓住,两边只是碰撞了一下就再次错开。   炸裂的火光将前路照亮。   希茨菲尔看到了格瑞姆——黑人探员有些灰头土脸,他的大半个身子都在一块石砖背后,位于比她高一米多的斜坡位置,正奋力对她探出两只手,想要把她拉拽上去。   但这时候就不需要了。   看清了路,希茨菲尔伸手抓住一块石砖凸起,抬起靴子踩在另一块凸起上,用尽此时最后的力气,一个纵身翻越上去,躺在布满泥尘脏污的砖面上大口喘息。   “呼……其他人呢?”   “我不清楚……我被砸飞了——我看到其他人被巨大的触须扫开,我这里只有维尔福先生!”   格瑞姆的语气有些慌乱,有时看看少女有时又抬头盯着眼前的大战,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帮忙?   别开玩笑了,这种程度的战争根本不是凡俗所能插手。别说他和他拿着的小手枪了,就算调集一支军队,或者干脆把整支燧石骑士团全开过来,他怀疑都无法对抗这个东西。   “它至少比埃尔纳克的怪物大十倍……”他呢喃着,再次低头盯着少女。   “维尔福先生不知道怎么样了,希茨菲尔小姐……?你在听吗?”   “我在。”稍微缓过气来,希茨菲尔挣扎着坐起。   “听着,阿历克斯……现在基本上是预想中第二糟糕的场面……”   “才第二——”   “闭嘴听我说!”无比蛮横的打断他,希茨菲尔能听到自己声音沙哑:“最糟糕的是连机械太阳都飞不起来……现在看至少他们还是有准备的……没有让这东西彻底长开,它才仅仅是这个规模……”   格瑞姆彻底说不出话来,他想起了在前往埃尔纳克镇之前对方在安全局录出的口供。   她确实提到过那个破灭的噩梦,但是女神在上,如果这棵树真的可以长到她在口供中形容的那么大,那整个维恩——不,应该说包括维恩港、埃尔纳克镇,甚至可能还要算上黑木市——这一整块区域都会变成彻底的废土!   “你会急救吗?”少女提醒他。   “是的……会一点……”   “我现在有些脱力,你去看看维尔福……帮帮他,别让他死……”   “我……”格瑞姆愣了一下,“我已经这么做了,希茨菲尔小姐……先生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哦!他已经醒了!”   希茨菲尔不止一次埋怨过这个家伙没用,现在她觉得至少他急救术学的不错。   她立刻挣扎着爬起来。   轰!   地面猛地震动一下,差点把她再次晃倒。   抬头,用惊惧的眼神看了眼在炽阳光辉中舞动的树枝,希茨菲尔迅速低头走到维尔福身边,简单检查了下他的伤势。   还算走运。   肋骨有骨折……这个应该是撞击导致的。背后的枪伤并不深,子弹卡在皮肉里,没有打穿身体,自然也没有造成可怕的二次伤口。   估计是因为贝伦坦开枪的距离有点远,子弹已经不具备太多动能。   松了口气,希茨菲尔就要起身。   戴伦特、伊森、教团三人组……她还着急其他人的安危。   就在这时,维尔福突然伸手抓住了她。   “!?”   希茨菲尔低头,看到胖男人面色有些狰狞:“……别管他们!”   “我……”   “别浪费时间——你拿到我给你的东西了吗?”   “是的,但是——”   “那你应该知道它是为数不多的希望了……去上庭殿!……去帮陛下!”   空气几乎凝固了。   “……好。”   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几秒,希茨菲尔缓缓点头。   “阿历克斯,其他人麻烦你。”   “交给我!”黑人探员用力点头。   “你也别太担心了,希茨菲尔小姐……这么大的动静,所有人肯定都惊动了……军队肯定都在往这里开了,我们不会缺少援手……!”   “但愿吧……”   没有多说什么,希茨菲尔快步走开。   她一边盯着半空中的神话之战,一边小心翼翼的绕开废墟,多耗费了几倍精力绕过整块凹陷的沙地,终于在几分钟后将战场甩到身后,跨入前方大殿的拱门。   但她很快就退了出来。   因为她看到里面站着一个人。   一个她十分钟前还朝思暮想、不断思索如何拯救的人。 第130章 女王   “死神树!?”   同一时间,图书馆九楼,落地窗前的年轮也看到了夜空中伫立的漆黑巨影。   她面色震惊,身体因恐惧而显露出本相——那些乌黑柔亮的发丝正在凝结变粗,看上去就像一根根飘荡的柳条。   “基本差不多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中央教区大圣堂,塔楼顶端,达肯-塞纳尔和法布拉-雷德站在一起,一边目睹那棵在械阳下挣扎的巨木一边说道。   “哇喔~这可不是一般人天天作噩梦能见识到的~”   归程的途中,勒菲-拉伦斯的管家兼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扬起眉毛轻声打趣。   “快点开凯尔!”拉伦斯男爵可没心思听他说笑话,“不能确定纳里斯是否和这东西有关,我也不想赌,快点!我得回去组织我的军队!”   萨拉的法律不支持任何贵族豢养军队,它严苛规定了他们可以雇佣于护卫的人数——同时不能超过300个人。   但总有特例,比如像拉伦斯这样的贵族,当他们的冶炼厂、锻造厂、兵工厂已经开遍萨拉全国的时候,光是每天前来上班的工人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梦中的死亡终于还是降临了……”   站在梦城的顶端俯瞰梦墟,普丝昂丝同样能看到死神树。   比起现实里还需要械阳的照明才能看清,它在这里实在太过显眼,根本不需要刻意去看,意识都能一阵阵感受到那些死寂的波纹。   “我没有来得及将我的发现告知陛下,她会成为唯一的变数吗……”   “还是说……”   “哐当”一声巨响,一辆军车因为司机走神而撞倒了一根路灯杆。但其他人却没有心思关注这在平时看来算天大的事……他们一个个都瞪大眼睛,扶着帽子,捏紧枪械,惊诧的看向遥远天边,看向在械阳光辉下不断扭动的参天巨木。   “我们是在做梦吗……”   “来个人叫醒我,告诉我那是幻觉……”   “哐当”又一声巨响。   这就不是有任何车辆撞上什么东西了,他们都感觉到了——那就是大地平白震动了一下,幅度之猛连他们搭乘的车辆都无法幸免,居然跟着一起晃动。   每个人的脸色都没有底线的惨白下去……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懂:幻觉当然不可能传递出这样的动静。   “去……去叫人!”队长颤抖着拿出哨子,“街道肯定会爆发骚乱,我们人数不够,去叫人……快去啊——”   “哈哈哈哈!”   一栋牌楼的顶层,一个黑影颤动着发出一串清脆大笑。   “能让这东西在白影宫降临,看来我们的哈温殿下并没有夸大,她是真的很了解她的那些远房亲戚……”   “我早就说过,和他们的合作百利无一害。席娜-布洛维哈温-维多利亚所坚持的道路和我们的理念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另一道人影则更镇定些。   “你确实立功不小,格里曼。”前面的影子止住笑,偏转身子,显露出一袭暗蓝长裙和一张妩媚脸蛋。   “你在伊卡洛林生活的时间比我多得多,照你看,他们还有机会去阻止她么?”   “没有了。”后面的人影肯定说道,“他们唯一能阻止死神树爆发的机会就是把所有王室子弟全部杀光,但查鲁尼显然还没冷酷到这个程度。”   “噢,那倒也不能太责怪他。”女人痴痴笑着,“他不能确定到底是谁,也完全不懂死神树的触发机制,也就只能呆板的防御……哼哼哼哼……真难得看到他像普通凡人一样无助!”   “看来你还是忘不了他。”格里曼轻声说道,“如果他能活下来,你确实可以再找他问问……”   “他不会答应我的。”女人打断他,语气变得异常冰冷。   “他就是那种人呢……我可太了解他了,也正是因为他是那种人我才会觉得他和别人不同……”   “不过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她话锋一转,“械阳的力量可经不起他这样消耗,他压不住死神树的,维恩的毁灭已成定局。”   格里曼没有说话,权当她在自言自语。   “他们真的没办法,是不是?”   安静看了会战局,女人不放心的又问他一句。   “如此胆怯……修奈特,我以为你拥有悠久的生命,会比平常人更沉得住气。”   “正是因为我活的够久,我才知道这是谨慎而非胆怯。”女人哼了一声。   “……黑木市和南辛泽的计划都被破坏了,你以为我是随便在紧张?”   “你在说那位侦探。”   格里曼嗤笑一声。   “放心。”他说。   “黑木市她是靠的外力,包括欲神那次和后面的水晶海……她神蚀者的能力对现实没有篡改效果,本质上也就是个凡人罢了。”   “你很有自信?”   “当然,因为这次她面对的人物可不是无名之辈了。”   “你是指……”   “那本书,还有那把剑。”   轻点下巴,女人终于认可了他。   “疑似太阳王的眼睛对上太阳王的血裔和神器,确实难言有什么机会。”   “那就走吧。”   “我可不想给他陪葬。”   ……   接连后退的过程中似有警觉,希茨菲尔突然回头,目睹道路两侧的树林——其中有些树木突然拔出了根须,显出它们的树人形态。   很多……数量至少破百,这些东西完全堵死了她的退路,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并不友善。   “你居然还说服了树人族?”   看向拱门,看向里面的漆黑阴影,希茨菲尔也不好形容她这是什么语气。   愤怒?   恐怕不可思议要更多一点。   短短半小时内发生的事彻底颠覆了她的一些认知,她发现了——尽管她已经一再重视这个隐藏的对手,一再将她的能力和智慧往上边提,但她可能还是低估了她。   她看着从阴影里缓缓走出的两道身影,先是盯着左边那个,然后将目光偏转给另一位雍容妇人。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冈特的母亲。”   “否则他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以他的性格,只有足够有权威的亲人才能那样影响他。”   “你只可能是他的母亲。”   “我是凯蒂娜,查鲁尼王的第三位妻子。”   妇人穿着一套偏男式的燕尾礼服,左手抱着密码书,右手握着一把亮银长剑。   面对少女的指控,她承认的非常干脆。   确实,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   “我想知道为什么。”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你应该认识康特-西绪斯博士。”凯蒂娜点头,“我想她告诉过你,萨拉上层对神蚀者有两种不同的认知。”   “那就是这么回事。”她坦然说道,“我是另一种。”   “我不完全认可日蚀教会的理念,但我认为他们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掌握了真相。”   “古神秘闻、灰雾的原因……以及关于人类为什么能和邪种的血肉结合……”   “我觉得当前萨拉的政治倾向有些过于保守,我看不惯——所以我要趁机拿回我应得的东西。”   “所以你不应该叫凯蒂娜?”   “很对。”   凯蒂娜轻轻点头,对这边仰首,整个人的气场迅速转变。   “我是古瑟兰国的真正继承者,席娜-布洛维哈温-维多利亚。”   “以你的聪慧,你肯定已经明白我的诉求完全合法——萨拉本就是瑟兰的延续。”   “也是时候——让错乱的历史回到正轨,将太阳王的古代神国在伊卡洛林的最东方予以重现!”   果然。   希茨菲尔心里一沉。   光是这个名字就足以证实一切——她还记得第一次发现神血墨水的奥秘时笔尖自发留下的名字。   莱娜-布洛维哈温-维多利亚。   发音几乎没有区别,姓氏细节完全相同。   闭上眼睛……   再狠狠睁开。   “那你呢。”   重新调转视线,希茨菲尔看向一开始自己盯住的人影。   “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这只是他们的谎言和设计。”   “……”   “回答我。”   “……”   “夏。” 第131章 神剑   “我……不、确定……”   陷入沉默以来第一次开口,但给夏依冰自己的感觉却像是她已经十年没有正常说话。   磕磕绊绊,发音不全,她不得不调转更多力气到对音节的细微控制上。   但还收效甚微。   她心里清楚,这是憎恶。   憎恶她来到这个国家后所学习的知识,连同它的历史、它的存在、它的语言。   但好在终究还不确定。   而现在站在她对面的那个人,就是她还不确定……以及依然愿意说萨拉语的最后原因。   “你会来到王宫,艾苏恩,说明你可能已经查到了,那个代号为‘孵化’的行动,它背后所隐藏的真相。”   “我……”她捏紧拳头,右手五指的缝隙中隐约浮现出长刀的白光,“我不确定我还应不应该——为这个国家——为我曾经的——我是说……信念战斗。”   她知道,她现在的状态非常危险。   她之所以是探员夏依冰,之所以为萨拉工作,为安全局工作,一切都源于她对邪祟的仇恨。   她无比憎恨那些丑陋的邪种,从那个夏夜开始她就发下宏愿:一直到她死去为止,她一定要竭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实现长夏!要杀到每一天的夜晚都如夏夜般短暂,杀到她经历的每一个夜晚都不再有邪种为止!   但现在这个理由完全崩溃掉了。   “孵化”行动,目标正是伊玛尔家族。萨拉王室不敢轻信任何一个残留下来的拉塔迪亚人,但同时又好奇传说中他们拥有的力量。   所以结果就是这么可笑。   她的坚持和信念不过是小女孩的一厢情愿,她真正的仇敌并不是那些被当成工具武器利用的邪种,恰恰是人……是她不久前还百般信赖的萨拉王庭。   “我恳求你……艾苏恩,不要为他求情。”   大盖帽的帽檐压的很低,几乎遮挡住女人上半张脸。   “别为他求情……你知道我别无选择……”   “我也不想这么做,但他太过分……是他们一手缔造了今天的结局……我只是想修正这个错误……”   她已经不再能看清自己的心,所以她也完全意识不到,在说这些话的途中,她的身体不断在飘散残破的黑气。   那并不是来自布料损毁,而是来自她的肉身——站在不远处的希茨菲尔能清晰瞥见她的胳膊,半露的白嫩皮肤已经出现了大块大块的斑驳黑点。   而她也很清楚女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正如她当时百般懊悔和担忧的那样,这是夏依冰人生中最难迈过的一次劫难。   其他人,或者说这个世界在过去有无数次机会去挽救她,将她从这条死路里带出来,让她不至于突然承受如此打击,彻底变得偏激化,失去理智。   但遗憾的是没有。   没有人敢承担这个责任。   所以能怪谁呢?   萨拉七世?   要说心底对这位萨拉王完全没有一点怨言,希茨菲尔知道那是自己在骗自己。   关系到失落的种族拉塔迪亚,孵化行动从档案创建到执行完毕不可能缺少王室的指引。甚至可以说这件事就是由萨拉七世下的命令,这位老国王实际上就是夏的仇人。   被仇人欺骗,被仇人利用,傻乎乎的为仇人服务效忠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在敌人的帮助下得知真相。   说实在的,希茨菲尔觉得女人已经表现的很克制了。   就算换成她自己,她也不敢说能比对方做的更好。   她可能早就陷入疯狂,一心一意只想着复仇,想着报复——无论和谁结盟,也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我不会帮他。”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夏依冰抬头,手中的长刀彻底成型。   “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帮他,这里面也包括你,艾苏恩。”   “席娜殿下告诉了我所有的一切,这座宫殿,这个国家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她只不过是想要……想要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罢了。当然我知道……我不确定……她的手法是否偏激。”   “不——应该说是肯定太过于偏激!但是!”   “但是至少我不会管那个人死活!”   她大口喘息着,身体颤抖。   “他必须死!”   “之后的一切都可以再算,我也可以站在你那边对抗你要对抗的一切,但是他必须死……查鲁尼-阿斯芬-萨拉绝不能活着!!!”   “她给了你什么承诺。”   希茨菲尔突然问她。   女人沉默了一会。   “她答应我在一切结束后,帮你摆脱神蚀者的诅咒。”   “你就为了这种东西……”   “但你是我唯一想保护的人了!”   猛地抬头,女人死死要紧牙关。   “很抱歉。”   “可唯独这一次我不想去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我只想……尽我所能去追求那些……我真正想得到的东西。”   “如果我非要阻止你呢。”希茨菲尔继续逼问她。   “那我就只好……”   夏依冰左手捂住面颊,声音中充斥压抑的痛苦。   “只好……”   沙……   希茨菲尔再次皱眉。   她看的很清楚,女人的左手五指连带手腕已经没了一块正常皮肤,仿佛所有的白色都被腐蚀,骨节突出,指尖延伸出锐利的指甲……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类的肢体。   她又看了眼凯蒂娜王妃。   对方正好整以暇的在旁边看戏,嘴角上翘,无比悠然和轻松自在。   “你该死。”   她的下一句话让王妃微微色变。   “我以为你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艾苏恩。”   “你没资格念我的名字。”   “你可真是……”   王妃终于被她稍微激怒了。   她想起了不久之前仆人从郊区墓园给她带回的话。   “你可真是和巴蒂-维尔福那个死贱种一模一样……”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开她。”   希茨菲尔不想跟她啰嗦。   “别否认,她被你控制了,你同样用类似的手法影响了冈特。”   “我不关心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最好立刻放开她,否则……”   “否则怎么样!”   凯蒂娜往前踏出一步,手里的银十字剑闪烁寒芒。   “面对高贵的古神血裔而不下跪,给予你如此恩惠的我有多仁慈你感受不到!你还试图威胁我!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发出一道尖锐的咆哮。   大地猛地震动了一下。   希茨菲尔不需要回头,她猜到她一定能控制死神树,那些粗壮的根须肯定又往周围蔓延了一些。   说不定,已经快要追上她的步伐。   “你拒绝我赐予你的恩惠,我也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凯蒂娜眯眼凝视灰发少女,咧开嘴,笑的肆意而又残忍。   “我要用这个腐化者亲手杀了你。”   “你又能如何?”   “你甚至连那把小手枪都丢掉了……”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凯蒂娜说的没错。   那把左轮在攀爬沙坑的过程中被她甩掉了,她身上已经没有枪械。   或者说就算有,面对这两个人,凭借她的搏斗能力也毫无胜算。   “哦对了……我倒是忘了巴蒂还藏了一件神器在祖宅里……”   凯蒂娜视线在少女身上不断游离,最终锁定她高耸的胸脯。   “那支钢笔,对吧?”   “你们还对里面残存的一点儿神血抱有期望。”   “先不说到底有没有用,就算有,你又怎么能对抗我手里的剑?”   希茨菲尔依然没说话。   她伸手到胸口里,扯出一张纸。   摊开,面向凯蒂娜,看到她瞳孔微微收缩。   “不可能——”   “不……快阻止她!!!”   她没有理会她的尖叫,也没有去管身后传来的破空声。   只是闭上双眼,伸手对着纸张抓握,在一阵金光中抽出来一把银十字剑。   它和王妃手中的宝剑有一些相似。   但最大的区别是……它的剑柄中央有一枚眼睛。 第132章 唤醒   在前往白影宫的路途中,希茨菲尔就明悟了艾尔温-哈温可能已经因为被篡夺力量而难以对那些神器产生反应。   她由此意识到艾尔温此时具备的古神血脉还不一定有自己浑厚,因为哈温家族虽然自称是神的后裔,可他们的血脉经过代代传承已经稀释,完全不像她……她的眼睛可是融合了女神的血。   虽然只有一滴,但那是货真价实的神血。艾尔温无法触发的力量不代表她不行,她第一次对神血墨水的使用已经证明了这点。   当然,她也得承认这次面对的敌人不太一样。   不是单纯的邪祟,不是信奉邪恶的狂徒,而是一位古代王朝的正统继任者。她持有至少两件神器,汇聚了这一代哈温家族的所有血脉之力,不知道能有多少手段。   神血墨水的力量能对她起作用吗?   希茨菲尔倾向于可以,但能起多少作用,会不会被抗住,或者会不会她的想法是错的,这些因素她不敢去赌。   钢笔里残留的墨水非常非常少,纵使混入自己的血液后能激活神力,再现镇压魔像诅咒时的神奇表现,希茨菲尔也认为那依然不够。   她需要一张真正能做到一锤定音的底牌,她想要一个“一旦被神血墨水具现出来就能百分之百获胜的手段”。   太困难了……   这样的手段谁都想要,但她却想不出来她能画些什么。   飞艇?飞机?炮弹?   说真的,她不认为这个时代的热武器能对死神树这种级别的邪祟产生什么显著效果。   马后炮的说,如果她当时知道敌人是谁,知道敌人就是凯蒂娜,她倒是可以尝试寥寥几笔画她惨死。   可她并不知道,凯蒂娜根本没给她任何准备时间。   她也不可能留着这点墨水不用,想等遇到麻烦的时候临时去画——她不觉得敌人会像歌剧和故事里那般迟钝。   出于应急考虑,这张底牌必须在她抵达白影宫之前就准备好。   如此多的要求……如此苛刻的条件……   就在她已经被思绪折磨的近乎发疯,考虑要不要试着画一枚“轴235”的时候,她看到了格瑞姆。   看到了格瑞姆就想到了咆哮之书的残页,进而想起自己第一次接触密码书时所连接的灰雾神殿。   是的,第一次。   而不是第二次。   因为有些人只出现在第一次的场景里,有些东西也是如此。   一直以来,希茨菲尔都有一种猜测:她当时所看到的,那个背对她坐在案前的金发女人,很可能就是太阳王,也就是机械与太阳女神教派的至高神祇。   所以这绝对是她两辈子加起来所见过的最厉害的“东西”了,她立刻意识到,如果自己能把这尊神明给画出来,那个后果很可能就是她想要的。   她的血液里混入了神血,神血来自这位女神,它们天然就有关联,这又加大了成功几率。   一旦女神可以降临下来,她觉得别说一株死神树,再来十几株几百株都不是问题。   可现实很残酷……研究了一会后她发现这只是空想。   因为她没见过女神的脸,不知道女神长什么样子。   单单一个背影,她不敢赌出错的后果,这个计划也就只能放弃。   但在放弃之后,顺着记忆回溯的当时画面,她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被金发女人靠在桌边的那把剑上。   那是一把十字长剑,刃比较宽,剑柄细节一开始她都看不清楚。   她只记得……在女人说出“你该走了”这句话后,那把剑的剑柄位置,也就是十字的交汇点好像睁开了一只眼睛,从眼睛里冒出无穷无尽的炽热火光,将她的精神和灵魂彻底从神殿里吹了回去。   希茨菲尔并不知道那把剑有什么名堂。   她不知道它到底属于谁,她甚至连那个女人的身份都无法完全肯定,她也不知道那把剑有没有名字。   她只知道她看清它了。   在那把剑“睁眼”的第一个瞬间,她终于借助光亮看清它是什么样子。   精美的铭文、暗金雕琢、剑柄中央的凹槽孔、以及镶嵌其中的一枚眼睛状的翠绿宝石——这些她都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她当即决定:就选它了。   虽然她对它几乎一无所知,但她觉得不会有比它更好的选择了。   所以她就这么做了:用最后一丁点残存的墨水在本子上雕琢出一把没入岩缝的银十字剑,它的样式有些古朴,带着些沧桑和岁月的痕迹,剑柄中央有一个贯通两面的孔洞,孔洞里镶嵌着一枚翠绿宝石……   不——   那应该是一枚眼睛才对。   ……   宝剑很沉。   至少对希茨菲尔来说很沉。   她没有足够的力量持续拿起它,在蛮横挥舞,用它斩开那些逼近过来的树人族战士之后就垂落手腕,让剑尖稍微倚靠地面。   凯蒂娜在见到这把剑后流露出的惊骇表情已经证明她做对了选择,但希茨菲尔无法放松,她面对的情况依然棘手。   首先,她依然不清楚这把剑该如何使用。   凯蒂娜倒是已经展现出神器的威能……她手里的那把银十字剑应该就是由断剑碎片拼接而来,表面能看到不少裂开的细纹。   天空中的神战已经彻底趋近白热。   在死神树和械阳的交锋过程中,时不时就会有滚烫的钢水、烧断的树枝四下散落。希茨菲尔亲眼看到凯蒂娜单手持剑挡开所有的钢水和烈焰。   那把剑此时正由内而外的散发出赤光。   它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却依然可以维持形状。   希茨菲尔不清楚自己手里的这把剑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威能——她还是不敢赌,在躲避钢水烈焰的过程中很是狼狈。   唯一能确定一点,凯蒂娜很害怕它,一直在避免和剑刃接触。   每当她试图持剑靠近,她就躲闪。   不做任何正面交锋,连挥舞长剑抵挡的意图都没有,甚至不惜拿半腐化的夏依冰当盾。   希茨菲尔不可能连夏依冰一起砍,她只能跟着变向。   有时还得反过来躲闪——失去神智的夏依冰时不时就会抽刀劈砍过来。   如此来回重复几次,希茨菲尔越发气喘,握剑的手也在脱力。   这样下去会被拖死。   “呼……呼……我劝你放弃抵抗……”   依然死死盯着她手中的剑,凯蒂娜倒是比刚开始镇定了些。   “你根本不知道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一边说,她的面容开始逐渐扭曲。   “这根本不是你有资格拿的……”   她在嫉妒。   希茨菲尔从她的神态和语气中猜出这点。   看来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被这玩意碰到会有什么下场。   糟糕的是,她显然不能指望她说出答案。   “夏,你确定要依附这种混蛋。”   她缓缓开口。   “还记得埃尔纳克镇死了多少人吗。”   “我不是在为查鲁尼求情,我甚至可以说……我愿意站在你那边……我也想杀了他,我愿意陪你一起去做。”   “但我们绝不应该为了复仇而忽略谁是敌人。”   “查鲁尼……”   女人稍微抬头直视少女。   “查鲁尼-萨拉必须死……必须死……死……”   神智丧失到无法交流的地步了吗。   心脏像是被攥住一样,希茨菲尔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大地的震动频率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加剧。   她不能等,也不想等了。   “如果你会死在今天。”   “那么……”   “我也……”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她感受到了。   在她下定某种决心的那一刻,手里的剑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   她再次迈步——却不完全出于自身控制,有一小半是被这把剑带着——被它带着朝前劈砍。   凯蒂娜再次试图躲闪。   夏依冰的身影向前拦截。   希茨菲尔脸色剧变——她看到凯蒂娜反过来朝前刺出一剑,正正瞄准女人的后心。   自己原本的打算是,拼着吃长夏一刀也要撞开女人,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砍到凯蒂娜,至少逼迫她触碰剑刃。   但现在的形势……   撞开夏的时机,剑刃挥砍不到,她会被凯蒂娜瞬间刺穿。   但若她不撞,被刺穿的人就会是夏。   没有时间给她犹豫和思考。   完完全全是出于本能,希茨菲尔身形一矮,长夏的刀光在肩头擦过。   但预料中的撞击并未到来。   相反,她感觉自己被搂住了。   惊鸿一瞥,她依稀看到女人脸上浮现挣扎,心头震颤:“别……”   凯蒂娜脸上现出胜利的笑容。   她更用力的抿紧嘴唇,长剑刺出,仿佛已经看到连同两人一起贯穿的场景。   但下一刻,第四道人影从黑暗里扑出。   来人面容刻板冷酷,横身挡在剑锋之前,不但任由灼热的剑身捅进身体,还伸出双手抓住剑刃,硬生生将剑锋卡死。   希茨菲尔被搂到半空中转了半圈,再转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幕场景。   她的眼睛直接红了。   搂住腰肢的手狠狠发力,带着她的身体。   身体继续带动右臂。   右臂抬起带动宝剑。   连同附着的刀光一起,捅穿了当盾的密码书——再继续捅入王妃的胸膛——不断深入——直到剑柄撞上书壳为止。 第133章 第二滴血   时间在这一刻几乎静止。   王宫之外,不断蔓延的沙坑之外,一群全副武装的燧石骑士停下动作,因为他们面对的巨木根须突然不再蠕动。   塔楼之上,树人族的首领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远方的死神居然会有静止的一刻。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它不动了……”   “该怎么做……”   无数人惊诧、迟疑、面面相觑。但让他们更震撼的场景还在发生。   象征毁灭的巨木再度颤动起来,却不像之前那般具备侵略性,也没有再长大、扩张,而是开始直接崩解。   很难理解这种崩解的过程。   它既不像是被钢水和烈焰烧死的,没有在烟尘中化为飞灰,也不像是自身枯萎而死。   它就是单纯的在消失。   先是一些细小的枝桠,然后到一些着火的粗枝,最后蔓延到树干主体。   它没颤动一下,发出一声嚎叫,它的身体——那象征毁灭与死亡的身躯都会凭空消失掉一份——就像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   这不是任何人,任何生灵能插手的过程。不管巨木如何颤抖挣扎,不管它在静默的束缚中如何试图做出反抗,它的身体在消失——非常稳定,而且消失的速率越来越快。   “女神啊……”   大圣堂的塔楼顶端,塞纳尔目瞪口呆的看着王宫方向。   十多秒之前,死神树已经成长到差不多大半个白影宫的占地面积。   这还只是占地面积,无法估量它到底多高。   但现在?它已经萎缩到不足原来面积的十分之一,变得比埃尔纳克镇窜出来的树妖怪物还要矮小,并且依然在迅速变得比上一秒更小。   几次呼吸后,它不见了。   连带那些粗壮的根须全消失了,只留下沙坑中被钻出来的无数个深邃孔洞,以及孤零零悬挂在高空的机械太阳。   “这根本就是神迹……只有您才能做到这种奇迹!”   塞纳尔面色涨的通红,他立刻转身下楼,乘车迅速赶往现场。   而所谓的现场。   “维尔福!不!”   恢复清醒,夏依冰松开手中的刀柄,第一时间扑到胖男人身边,一双发红的眼睛瞪到极限。   “为什么是你……局长……为什么……”   “只能是我,也必须是我。”   维尔福神色却很平静。   熔火长剑深深贯穿他的身体,他倒下后,这把剑内部的能量失去控制,从剑柄开始又一块块的碎裂开来,重新变成了一地碎片。   “如果我听到的是……其他的消息,那我肯定会老老实实的留在凯文……这也是赎罪……”   “但是……夏莎……当我听到你也卷进去之后,我就意识到……那么做已经不足以赎罪……我必须更激进一点……至少我要死在你的面前……”   “维尔福……”夏依冰露出一抹惊诧,“难道说……”   “是的,那个命令是我下的……”胖男人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我不奢望这样就能让你原谅萨拉……我不想逼你……”   “我只希望你能看到……你的仇人之一,死在你面前……也许这样你会好受一点……”   他的伤势太重,说完这些话又抖了一下,已经难以说清句子。   “不可能——不可能!!!”   女人死死咬着牙关,漆黑的魔爪紧握成拳,奋力砸着碎裂的地面。   “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希茨菲尔也很震撼。   她突然就意识到了,在巴蒂-维尔福任职期间,为什么只有夏依冰是特殊的。   因为家人惨死,同时身怀超凡者天赋——因为这系列因素从小加入影狮的孩子很多。可以说安全局从来不缺少这样的人,所有人几乎都是因此才会选择和邪祟抗争。   但根据她的一些了解。   并不是刻意的了解,而是一些潜移默化的……平时从夏依冰、伊森、扎菲拉等人谈论内容中发现的,好像维尔福唯独对夏格外关心。   在她还没有出现的日子里,因为这个男人的照料,夏依冰逐渐从最初的痛苦中走出。   她也坦陈过,她可能有将维尔福当父亲看待。   女人开始对她产生兴趣,她害怕,想要躲避,也是维尔福来当说客,劝说她们不要互相疏远。   这远远超出了上司对下属应有的关照,曾经她也有过不解,但现在她知道了——这都是因为心怀愧疚。   巴蒂-维尔福是孵化行动的执行者。   作为影狮的首领,萨拉七世藏在阴影中最锋利的剑,他不但知道,而且还可能直接参与了那次行动。   所以他要赎罪。   他才会拼命从凯文赶到王宫,接二连三的,以豁出去的姿态和敌人战斗。   他就没想着要活过今天。   他就是奔着死亡而来。   “夏……”   扫了眼王妃的尸体,希茨菲尔缓缓开口。   镶嵌眼睛的怪剑已经消失了。   连同咆哮之书一起彻底消失。   王妃的尸体也消失了一部分,她的胸口被挖出来一个大洞,边缘切口无比平滑,整个胸腔里的器官消失不见,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而且死神树确实也消失了,这些都证明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她必须要把精力转移到另一些比较重要的事务上。   比如说,阻止这个女人继续堕落下去。   “他是个骗子!”   夏依冰不顾男人眼里黯淡的光芒,抓住他的领口用力摇晃。   “别这样,夏……”   “不可能是他……他胡说……!”   “别这样……他死了!!!”   用力从身后抱住女人,希茨菲尔只感觉心力憔悴。   她真的已经非常累了。   从心灵到精神到肉体,多重的疲惫,让她头一次生出一种感觉,就是如果她乐意,她往地上一躺就能立刻睡着。   “他死了。”   “他死了……”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都做不了……”   女人仿佛又失去了神智,只知道跟着重复念话。   希茨菲尔顿了顿,磨蹭到正面,半蹲下来,将女人的脑袋搂到怀里。   “起码,你还有我。”   “我不会离开你。”   “永远不会。”   被搂住的身体狠狠颤抖了一下。   在肉眼难以察觉的视角,那些漆黑的皮肤一点一点的被白色反向侵蚀,迅速蜕变回原本正常的人体肌肤。   女人试探性的反搂住少女。   没有被反抗。   再试探性的拱了一下。   还是没有。   她的双眼终于缓缓恢复神采,逐渐颤动着,迅速流下两道泪痕,死命搂紧少女身躯,极其剧烈的耸动着肩膀。   一阵脚步声从烟尘后传来。   格瑞姆、伊森、咖洛等人护送着一位身材娇小的黑发少女冲入院子,看到这一幕不由瞪大眼睛。   维尔福的尸体。   那边的尸体是……凯蒂娜王妃?   “希茨菲尔……”伊森犹豫着上前,“这到底是……”   “把枪给我。”少女突然出声。   “希茨菲尔……?”   “把枪给我——”   自知因鲁莽犯下大错,伊森闭上嘴,取出自己的手枪递给她。   然后他闭上眼睛,默默等待最后的审判。   “希茨菲尔小姐你疯了——!”   格瑞姆的惊叫。   他又猛地睁眼,看到枪口居然并没有对准这边,而是瞄向身后——对准了那位娇小少女。   “很遗憾,席娜殿下。”   他听到少女用一种无比冰寒的语气轻声说道。   “你以为我会忽略,这一个你吗。” 第134章 终见   这个变故让院子里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娇小少女面色微变,随后立刻摆出一副惊慌茫然的表情,求助的看向其他几人。   “艾苏恩。”托雷士硬着头皮开口,“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一些事情……这位是希露殿下,希露-阿斯芬-萨拉,她就是那位多年隐匿在王宫里的最小的公主。”   “她不是。”希茨菲尔维持半蹲在地上的姿势,左手搂着女人,持枪的右手动作很稳。   “你说她不是就不是?”托雷士皱眉,“就算你立了功——”   “这一代的旧王血裔有两个。”希茨菲尔打断他的话,“一个是艾尔温-哈温,另一个是凯蒂娜-萨拉。”   “如你们所见,后者是死神树真正的主人。她汲取了从萨拉建国以来所诞生的每一位旧王血裔的力量……刚刚被我们三人击败。”   “但这不是结束。”   “我原本以为是……可刚才你们进来的时候我想起来了,凯蒂娜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人的心智。”   “我暂时还不清楚这种能力的底细,但已经可以确定的是它需要一些前置条件,血脉关系越是接近就越容易,她轻而易举就蛊惑了冈特王子。”   “这能说明什么?”托雷士大声说道,“难道你就因为这一点怀疑希露殿下?你觉得殿下和……你说的那个人有血缘关系?”   “这个问题不该问我。”   “那该问谁?”   “伊森。”少女稍微吸了口气,“我记得你在和冈特王子对峙的时候说过,你从希露殿下那得到了一些提示。”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依然维持姿势不动。   左手搂着夏依冰,右手持枪瞄准希露,甚至连眼神都没从她身上挪开一下。   “我确实说过……”伊森的语气听上去像是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我很难抱歉,希茨菲尔——都是因为我的鲁莽,我没有想到冈特王子居然会是另一枚毁灭之种!”   一切都是因为他枪杀了冈特。   他明明已经在埃尔纳克被算计过一次,也被希茨菲尔提点过一次,但他还是傻傻上了第二次当,他觉得这是不可原谅的巨大失误。   “别忙着算这些。”希茨菲尔声音很轻,“先谈谈你为什么会对他有那样的敌意。”   敌意?   其他人看向伊森,突然意识到他当时的表现是不正常。   冈特发疯让他们大吃一惊,当时基本谁都没反应过来,只有伊森,第一时间选择把枪口瞄准王子的脑袋。   他怎么敢那样做?   以他们对伊森的了解,他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这很反常,一定是受到了一些外力影响。   “我……”伊森顿了下。   “因为希露殿下跟我说过,说有旧王血裔……”   “有‘算计之外的旧王血裔在策划一切,而且这个人就隐藏在王室所有继承人里’。”希茨菲尔帮他补全。   “也就是说,你和这位希露殿下当时已经确定其他继承人都不可轻信,但我想你并不知道西辛那遗迹的那条蛇怪。”   “什么蛇怪?”伊森果然有些茫然。   到这里,思维反应比较快的,比如戴伦特、赛博特等人已经反应过来希茨菲尔想印证什么。   想要满足伊森说的那句话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是,他们知道蛇怪的存在,知道那位躲起来的血裔是如何逃过史料记述偷偷活到当今朝代,并且还得知道它有能力让自己的一部分寄生到他人身上。   知道有如此恐怖的家伙躲在城里,猜测它会对王子们动手,可能已经占据寄生了某位王子便顺理成章。   但伊森不知道,这个可能被直接排除。   那就只有第二个。   也就是希茨菲尔刚才提到的,萨拉家族的血裔,和哈温家族的继承人本身就有血缘关系。   他们已经从格瑞姆的遭遇中获知对方曾试图“污染”大王子纳里斯,结合格瑞姆这个“失败的作品”——结合随便污染凡人的下场,很自然就能推导出“越是相近的血脉关系就越容易寄生成功”。   只不过伊森并不知道那是寄生,他上来对冈特那么强硬,根本就是怀疑……对方被那个隐藏的“亲戚”用类似血咒的力量给控制了。   而他的所有的情报来源其实都是——   微微眯眼,戴伦特捏紧枪把,转头去看希露公主。   希露公主面色阴沉。   “殿下确实是这么跟我说的。”伊森皱眉也看向她,“说……托雷铎王霸占了当时的一位王权继承人,逼迫她为自己诞下后代,以血脉为枢纽窃取了王权,通过这种方式争取到了树人族支持,让那些原本依附于旧王的力量承认他的后代——承认他们是正统的前朝继任者……”   他也意识到希露的问题了。   理念灌输是一回事,最重要的,如果不是她的强烈提议,他根本不会从密道偷偷进入王宫。   不进入王宫就不会遇到冈特这枚毁灭之种,从这个角度看,希露确实有不小的嫌疑。   “这说明不了什么。”希露盯着希茨菲尔,“我只是将真相说出来罢了,警告伊森探员我的哥哥们可能已经被敌人控制……我这样做难道不对?”   “很对。”希茨菲尔说道,“但这只是其中一点,还有别的,我想和你谈谈艾尔温殿下的身份问题。”   希露瞳孔剧烈收缩。   “艾尔温殿下是这一代明面上唯一的旧王血裔。”希茨菲尔继续说道,“我曾经想过如此重要的人物萨拉会把她藏在什么地方……我考虑过很多可能,最终还是觉得她更适合待在白影宫里。”   “问题在于,一个在王宫里拥有和王族一样显赫身份,至少能单独占据一座院子居住的人——贵族大臣们不是傻子瞎子,时间一长肯定会暴露,这反而不利于她的安全。”   “但就是没人发现她的存在,我当时就想……他们肯定想了个法子,既能保全她在享受特权的条件下住在王宫,又能不让人产生怀疑。”   “我调查了你们所有人,所有的殿下们,然后我发现其中果然有一个特例,那就是你,希露殿下。”   “体弱多病,鲜少出门……传闻中的那个你满足了这里的所有条件……即你在查鲁尼王的授意下让出了你的公主身份给艾尔温,宫里的那些仆人们,那些偶然见过她的大臣贵族们,他们一直以为那位白发公主名叫‘希露’。而真正的你则私下在维恩港发展出了有别于影狮的另一股力量。”   “……”   “……”   “……”   其他人头皮阵阵发麻。   一方面是因为震惊。   另一方面,秘密的级别太高了,知道的太多可不是好事。   “你深受查鲁尼信任。”希茨菲尔盯着希露,语气逐渐变得凌厉:“巴蒂维尔福也信任你,他直接将救出来的伊森道尔交给了你!”   “艾尔温也是如此,但她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身体越来越差的原因就是你——作为为数不多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你不缺乏接触她的机会,你总是能利用这些机会从她身上篡取力量……你几乎背叛了信任你的所有人!”   “……不错!”   事到如今,希露知道自己再也装不下去,她索性承认下来:“你说的很对,我身体里有席娜的灵。”   唰!   这话一出,其他人同时朝远离他的方向跨出一步。反应激烈的如戴伦特,更是直接举枪瞄向了她。   “为什么……”   托雷士陷入到巨大的震惊当中。   因为他听懂了。   希露只是说身体里有席娜的灵,也就是说她依然留存有自己的意识,她是主动要背叛的!   “为什么?”   希露冷笑。   “还能为什么?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成为唯一的倒霉蛋和牺牲品!”   “凭什么是我?是我让出那个身份?”   “明明我才是所有人里最能干的那个……统筹我不输给贝伦坦,领兵我不输给纳里斯!我不像那些蠢货一样连送到面前的机会都不珍惜还要推来推去,我才是应该继承萨拉的人!!!”   “但是他却要我成为她的影子……”   “我怎么能甘心……”   “我如何能甘心???”   “这都不是你背叛的理由!”   伴随插入的一道怒斥,一个身形魁梧,身穿军装,肩披漆黑大衣的男人大跨步的从拱门走出。   一队全副武装的燧石骑士从他身后小跑出来,把整个院子彻底包围。   “纳里斯!”   见到他,希露神色更为激动。   “救我!纳里斯!”   “我才是你最小的妹妹!”   “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被假货取代?”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妹妹……”纳里斯看向她的眼神里饱含憎恶,“我都听父王说了,你必须得到惩戒——把她抓起来!送去凯文!”   “都当心点!别又被她脑子里的东西换了身体!”   希露当然不愿束手就擒。   她挣扎过,但显然敌不过单个就能撞翻坦克的罐头骑士,拎小鸡似的被带走了。   下一个被提醒带走的是格瑞姆——希茨菲尔可没有忘记他身体里同样存有席娜的灵。   不过他到底是西南特人,抵抗力强,或许还能找到根治的办法。   所有人这时才松了口气。   但也就是一小会儿。   随着一位身穿华服的白发老人从拱门里出来,所有人——除了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以外——都对他半跪下去。   “陛下——”   “都起来吧。”   虽然刚刚经历过劫难,甚至险些被篡国成功,但查鲁尼王依然表现的十分平静。   他直直看向院子里还站着的两人,目光在夏依冰怀揣仇恨的面容上顿了下,然后盯着灰发少女。   “终于见到我……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   “我不觉得这是‘终于’。”   希茨菲尔说道。   “毕竟埃尔纳克……那个斗篷人……”   “我想应该称之为‘再会’比较合适。” 第135章 另一个真相   驱散了其他人,仅仅只让纳里斯陪同,查鲁尼王带领两人回到上庭殿中。   这里很空旷,只有一排排廊柱。希茨菲尔注意到这些柱子、天花板和地砖布满许多碎裂的痕迹,简直类似于现代挖掘出来的古希腊神庙遗迹。   然后她就在上庭殿过于宽广的院落里看到了那个东西:一枚巨大的金属球。   直径相当于一个篮球场的长度,由无数原本应该精细无比的镂空零件交叠拼成。   之所以说“原本”,是因为这个东西现在卖相非常凄惨,它裸露在外面的每一块零件都是漆黑一片,内部还在往天上冒烟。   只是稍微靠近一点,她都能感受到恐怖的热浪翻滚涌来,可想而知当它之前飘在天上的时候有多高的温度……那些承载它重量的泥土也早就变的一片狼藉。   “你让我很意外。”查鲁尼王突然开口,“从黑木市的诅咒案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你,说实话,你的表现远远超出我的预计。”   “那么您的预计是怎样的呢。”   听到少女直接反问,语气都不能用不卑不亢去形容了,居然还带着那么一丝丝嘲讽,纳里斯终于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   这女孩……胆子未免太大了!   自己家老头是什么脾气他太清楚了,性格强势如他在其面前都不敢怎么大声说话,她居然……希望她有点好运气吧。   希茨菲尔当然也怕。   但是,怎么说呢……她今天不止一次豁出命去和敌人战斗,对最糟糕的结果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答应夏依冰,给她承诺的那一刻她就决定了要从头到尾站在对方那边,所以自然而然的,查鲁尼王也是她的仇人。   如果她是单独一个人处在这个局面,她可能还会考虑收敛一点。   但现在夏依冰也在。   她很了解这个女人,诚然维尔福是希望用自己的死来稍微中和掉她心底的一部分仇恨,但如果灭门只恨可以靠这样的方式轻易放下,这个人也就不叫夏依冰了。   所以她必须表现的激进一点。   她不激进,激进的就是夏依冰了。   而夏依冰在这次政变——是的这就是政变——她可没有什么表现是值得兑换成功劳的,甚至如果不是自己隐瞒了她被凯蒂娜控制的事,到头来肯定还要算她的罪。   事情就是这样——反正艾苏恩-希茨菲尔这次应该是立了不少功的,她放肆一点还可以拿功劳抵消,但换成夏依冰这么玩,她怕查鲁尼一怒之下把她绞死。   “一个合格的侦探吧。”查鲁尼点头,“撑死达到维尔福那个程度,但没想到你远远超过了,我必须要给你赞赏才行。”   纳里斯又朝这边瞥了一眼,表情已经不是震惊而是恐惧。   他头一次听查鲁尼如此和蔼的和人说话。   阴暗一点想,他不会是想让自己娶这个女孩吧?   “我先说明一点。”   顿住脚步,查鲁尼转身看向这三人。   “我应该过一段时间就要死了。”   这次就连夏依冰都忍不住抬头,脸上同样挂满震惊。   她之前一直不敢抬头,就是害怕被查鲁尼王察觉她的扭曲面容。   她想复仇。   在知道真相之后,她每时每刻都想复仇,甚至刚才查鲁尼走在前面背对着她的时候她就在想——可不可以直接冲上去掐断他的脖子,哪怕一命换一命也是值的。   但她又看到了希茨菲尔,听到她故意用那种态度和语气顶撞国王。   她是为了谁才这样,她当然懂。   如果她是彻底无牵无挂那她肯定已经动手了,但是……   想到在院子里的温软怀抱,想到少女的安慰,她的承诺……夏依冰还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她最大的仇人,查鲁尼-阿斯芬-萨拉居然马上就要死了?   “父王!”纳里斯有些接受不了,“你在骗人?”   “你心里清楚我没有。”查鲁尼摇头,看向旁边院子里安静冒烟的械阳残骸。   “操控这东西可不容易,我这一生基本上都在和它战斗,身体早就撑不住了。”   “我死后,‘希露’……也就是艾尔温将继承这份重担。”   “席娜的问题如果能解决,艾尔温的生命力也就不会再继续流失,如果她被窃取的力量能寻回来,她控制这东西肯定比我更轻松些。”   “这样就好——本就该这样,白杨木对这座宫殿来说只是过客,它终究还是属于圣橡树的。”   连希茨菲尔都被这段发言给惊到了。   查鲁尼……他难道早就策划好了一切?   “我想知道。”她盯着老人,“如果纳里斯王子真的已经被邪祟污染,你贸然放出那个消息……”   而且就算没被污染也太冒险了。   人心隔肚皮,面对王权的诱惑,父子?亲情?这些因素都不算什么。   纳里斯真的有机会去篡夺王权,她无法理解,查鲁尼怎么就敢这样豪赌。   “我比你们都了解纳里斯,我知道,如果他真想那么做,那他压根不会围城,而是会直接率军破门。”   老人微笑。   “其次……索尔斯的第二师团,贝默萨的第一师团早就提前待命,我并不会坐以待毙。”   “最后也最重要的,如果他真的表现出对王权的觊觎,我只会开心,因为这代表他终于有担当主动争取……那么作为一个本就该被时代淘汰的人,像‘昏君被打倒’这样的剧情,我不介意再当一回歌剧演员。”   “父王……”   纳里斯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   他甚至不知道该生气还是难过。   “所以你满意了吗。”   查鲁尼转头看向夏依冰。   “巴蒂死了。”   “我也会死。”   “两个最直接的‘凶手’不复存在,是否能消弭掉你内心的仇恨?让你不至于连这个国家也一起憎恶?”   “我……”   夏依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之前没见过查鲁尼。   得知亲人死亡的真相后,她给对方建立的画像是一个阴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酷王者。   这件事谈不上对错,她就是想要复仇而已。   但事情的发展变成这个样子,她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查鲁尼和她想象中的画像相距甚远,他确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他连自己都可以牺牲!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萨拉!为了让这个国家更好!   “我想知道全部。”   思考再三,她对老人说道。   “你确定?”查鲁尼扬眉,“知道的太多未必就是好事。”   “确定!”   夏依冰用力捏紧双拳。   “我无法容忍还有任何细节是我不清楚的!”   “那我就直说了。”   老人点头。   “你的父亲,包括你母亲是罪有应得。”   “他们是日蚀教会的高级干部,和艾莎古城的毁灭息息相关,手里少说也有上千条人命。”   夏依冰一点一点的瞪大双眼。   希茨菲尔也差不多,她做梦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是巴蒂再三求情才留下你的性命。”   老人伸手摸了摸下巴。   “而事实证明他那次并没有信错人,所以我愿意对你说这句话——”   “……我很抱歉。” 第136章 泡沫   礼拜一的晨光如约而至,照亮了宫阙内部的一片废墟。   对那些居住在维恩港的平民来说,他们在上个永夜里遭受到了太多惊吓。大街上汇聚了数不清的人,他们议论纷纷,争吵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一辆可以用破烂来形容的灰色轿车缓缓从王宫方向行驶过来。   它的卖相过于凄惨,外壳布满坑坑洼洼的碰撞痕迹,车前盖直接不翼而飞。从部分裸露的车壳来看它实际应该是纯黑色,现在的外观……就像是刚刚从火山灰里出来的一样。   好奇心让人群频频对它行注目礼,但它真的太脏了,再加上车壳边缘在变形之后非常锋利,人群还是自发躲避,给它让开了一条道路。   车里一共有四个人。   开车的男人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说道:“这就是你们刚才拼命成功守护的东西。”   “当然,我大概能猜出来你们并不完全是为了守护这些东西才拼命的,但你们确实缔造了这样的成果,缔造了一个伟大的奇迹。”   “……你们就没有什么感想要发表下吗。”   “没有,殿下。”后座的希茨菲尔立刻回道,“非要说的话,我很荣幸,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盯着驾驶位,看到纳里斯那副比常人魁梧至少一号的身体挤在座椅上,方向盘的下摆几乎抵到他的胸口中央,这幕场景着实有些滑稽。   不过最让她觉得荒唐的是——她幻想过很多次这位“帝国长子”是什么性格,比如从他不关心王位痴于当兵猜测他是个粗人,从他由始至终都不愿发动兵变推测他有高尚的品格。   但她唯独没想过他是个话唠。   戴伦特、咖洛等人都有事情要忙,等她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所以纳里斯就自告奋勇,要开车送她们回去。   这本来应该是一段冷色调的旅途,它应该是沉默的、沉痛的,让人沉溺在悲伤和思考中难以自拔的。   但纳里斯平均每分钟要说十句话,他好奇希茨菲尔的年龄,好奇希茨菲尔的神蚀者能力,好奇希茨菲尔挪开头发后的完整相貌,好奇希茨菲尔到底是怎么干碎凯蒂娜的。   好不容易满足了他的大部分好奇心,他又开始找别的话题。   比如像现在这样,问她在成功干碎邪徒——从邪徒手中拯救一个国家之后有无成就感,有的话请详细描述,因为他爱听。   他脑子怕是有什么病吧?   希茨菲尔怀疑他实际上并不喜欢当兵,他之所以一直在外面浪都是被查鲁尼强制安排的,为的就磨磨他这奇葩性格。   不过她也不否认他是个好人就是。   算算看,查鲁尼王的六个孩子,冈特身死,沃娜失踪,贝伦坦、希露双双背叛,也就只有一个特尼则有资格和他争夺王位。   这种情况下,只要他想,他是一定可以当国王的。   查鲁尼当时确实也表现出了两种态度:原定计划是让艾尔温“复位”,但如果纳里斯真的想要王位,他也很乐意牺牲自己予以成全。   但纳里斯完全没提这回事。   查鲁尼详细描述艾尔温的后续安排时他甚至站着睡着了,理由是他是连夜赶回来阻止查鲁尼做昏庸决定的,他足足三天没睡觉了,看上去非常理直气壮。   那她还能怎么说呢。   也就只能感慨,他真是个好人。   将目光收回来,希茨菲尔看向对面座椅。   黑发、扎马尾的女人就躺在上面,她们都很熟悉的律希尔护士正在给她检查身体/包扎伤口。   “一般来说,像这种情况我们都不建议再继续工作。”律希尔戴着听诊器,回头看了少女一眼,“有过腐化记录的探员太危险了,他们等同于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再来一次。”   “但我是特例。”女人自己冷冷说道。   “我无比确信,这个世界上已经不会有任何因素能撼动我。我不可能再出任何心理问题。”   “哦是吗。”红毛小护士一扬眉毛,“那比如我现在把她绑起来,脱掉她的鞋子……”   “!?”看到她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的腿,希茨菲尔抖了一下,情不自禁的抬了下膝盖,靴子里的脚趾都微微蜷缩。   “……然后给她丢到浓硫酸里。”   “那我一定会弄死你。”夏依冰转过脑袋盯着律希尔,“你可以试试。”   “开个玩笑。”律希尔嫌弃的撇嘴,“看把你急的……”   经过几十分钟的行驶,轿车在鸢尾花街的十字路口靠边停下。   希茨菲尔上去看了阿什莉,发现她被阿弗雷德保护的很好,从昨晚睡到现在还没有醒。   再度下楼的时候,她看到夏依冰站在车外抽烟。   但一直咳嗽,看上去明显是新学的。   “我不建议你学这个东西。”希茨菲尔并没有强制对她做什么,只是走上来,用委婉的语气提了个建议。   “咳咳……他们邀请我参与下一任局长的选拔……咳咳咳咳!”夏依冰断断续续的对她说道。   “我答应了。”   在这一刻,她的双眼蒙着一层晦暗的雾。   “我……我不确定我的选择是否正确。”   “尽管我已经看过……那些证据。”   在王宫,查鲁尼向她们出示了孵化行动的所有资料,其中自然包括前期对伊玛尔家族的调查结果。   从展示出的东西看,他们确实罪有应得,但这也不代表这么做就完全是对的,因为死去的人里同样包含夏依冰的兄弟姐妹们,其中不乏有比她年龄更小的孩子。   他们大概率和她一样无辜,所以那份仇恨其实依然存在。   在夏依冰看来,她害怕自己贯彻复仇心理会扭曲正义的意义,理智上她能理解萨拉的做法,可就这样留下,她又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弟弟妹妹。   “还有维尔福……”   她将卷烟抬到嘴边,手指颤抖,老半天才吸上一口。   “我完全不知道……他算是什么……”   “夫人走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我不理解。”希茨菲尔看向对街。   那里围了不少人,他们都被昨晚的动静吓坏了,在等商店开门,好一窝蜂的闯进去抢购。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连真正的遗书都不给我留,就只留给我那些冷冰冰的法律文件,还有遗产。”   “但现在我觉得我多少能理解她一点。”   “她觉得她愧对我。”   “以及,她或许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我,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夏依冰转头看她。   看似说的是不相关的事,但她听懂了,少女是在用莉莉丝-格列对比巴蒂-维尔福。   “我觉得好多了。”   她凝视着希茨菲尔。   “谢谢,艾苏恩。”   “我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仅仅只用一个单词来感谢吗。”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少女居然贴近过来,这个时候才用无比蛮横、甚至可以用粗鲁来形容的动作拍掉了她手里的烟。   “你既然要竞选局长,被烟草腐蚀的大脑肯定是要不得的。”   “而且我也不希望……以后你吻我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烟臭。”   夏依冰愣了。   她瞪大眼睛,又稍微眯眼,嘴唇张了又张:“……你说什么?”   “笨蛋……”   希茨菲尔本来就是强装的镇定,看到她这副反应有些恼怒。   “什么?”但夏依冰还是没听清楚。   “我说你笨蛋!”   说到这里,希茨菲尔再也受不了了。   她也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管到底发生了多少事,还有多少麻烦等着解决,直接扑上去——踮脚——侧过脑袋——让自己和对方的嘴唇交叠在一起。   “艾——”   夏依冰的惊呼被堵回喉咙。   她愣了很久很久。   直到希茨菲尔双脚掂的都有些发酸,犹豫要不要就这么落回去的时候,女人才终于反应过来,狠狠把少女搂到怀里。   她搂的太紧。   一边搂一边揉,甚至还一边嗅着她的发香。   就好像她搂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泡沫,一个虚幻的剪影一样。   她要确认一百次。   这不是梦。 第137章 尾声   一月末,维恩港又传出来三个地震级消息。   第一个是,萨拉国王,查鲁尼-阿斯芬-萨拉宣布收回之前立特尼则王子为储君的任命,改立自己的小女儿希露-阿斯芬-萨拉为储,自己死后将由希露执掌王位。   光这个消息就引起了全国上下一片哗然。   从贵族到平民,无数人为此争执不休。他们无法理解——就算他们的陛下觉得“这个时间终于到了”,他又为什么会选择最没有存在感的希露公主?   “希露公主肯定是他暗中培养的继承人!”   有人这样说,他们认为这位小公主体弱多病的传闻都是假的,实际上不过是为了掩藏她的优秀,好让她能安全长大。   “我倒觉得陛下可能是老糊涂了,他是真的不怕其他殿下有什么意见……”   但更多人都对这一任命表示了担忧。他们确实对这位小公主毫无印象,相比其他几位王子的传闻,这种将国家命运交给一个未知因素的继承人的做法更让他们感到不安。   不过他们并没有为这件事担忧太久,因为很快第二个、第三个消息又接踵而来。   它们分别是……由白影宫和中央教区大圣堂共同发布的对包括贝伦坦王子、沃娜公主、斯凯男爵、沙尔康斯侯爵等一系列显赫人物的逮捕/通缉宣告。   以及将在2月10号为希露-阿斯芬-萨拉举办登基典礼的宣告。   这两个消息一出,舆论直接炸了。   上至北方教区阿密伦,下至南方辛泽教区,全萨拉的酒馆餐馆都在疯狂讨论背后的隐秘。   本来宣布立小公主为储的消息就够荒唐了,这一下居然直接就要给她让位?还宣布要对两位王子公主进行通缉?要抓捕的名单里甚至包含斯凯男爵这样的大贵族?   只能用接连地震来形容近期的舆论,但不少人反倒因此冷静下来,开始联系所有的消息,结合此前发生在维恩港——发生在白影宫的那次邪祟作乱进行联想,猜测名单上的人是否和那次永夜爆发的事端有什么关联。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   斯凯航空的各项产业被查封、收编。   沙尔康斯家族的所有庄园、地皮、种植园、农场被查封,所有资产充公入库,但凡有任何人敢抗拒执法无一例外都是当场击毙。   一股淡淡的恐慌情绪开始在萨拉全国升腾弥漫,不少和那份名单有牵扯的小贵族,小商会悄悄搬家、解散。无数人在十天内拖家带口,带着能转移变换的全部资产跑到南辛泽暂住。   他们在观望。   如果这一次的清剿到头来和他们无关,他们当然不愿意放弃萨拉这样适合居住的国家远走他乡。暂住一段时间就会回去继续生活。   但如果形势不对,有哪怕那么一丁点苗头,是要连他们一起抓捕清剿的,那他们立刻就会联系约好的渔船,立刻就要带着家人和财产离开海港。   就在这样一种紧张而又凝重的氛围中,2月10号到了。   天蒙蒙亮,重新修缮的白影宫,一个白发绿眸的少女坐在梳妆台前,半是忐忑,半是好奇的拿起一顶王冠,翻来覆去摆弄着它。   一辆又一辆漆黑轿车在王宫对面的广场停靠,数不清的大人物穿戴礼服长裙,盛装打扮,早早就在宫外汇聚等候。   人群背后,一个穿纯黑长裙、戴小礼帽的灰发少女步履轻快的穿过马路。   她拿着一个小本子,身后跟着一条白色大狗。走走停停,时不时就要踮起脚在人群里查看一下,然后低头在本子上做出记录。   贵族们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忌惮和好奇。   一个年轻的、明面上没有官方身份的私家侦探,她能被允许出现在这个场合而没有受到任何一位黑衣人的刁难,这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   少女没有去管那些注视,她记录的很认真,每个人、每个职务都要一一对应,直到她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才停下动作。   她快步走过去,稍微仰头盯着来人,嘴角浮现一抹笑容。   “很高兴看到你,夏莎局长。”   “我更愿意你直接喊我夏。”来人同样微微一笑,很是矜持的和她搂抱一下。   “伊森他们呢。”女人问她。   “都安排好了。”   “确定不会弄错?”   “半个月之前这个把握是百分之九十,今天……这个把握是百分之百。”   “那我就要好好期待下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在其他人注视中进入王宫大门。   与此同时,南辛泽的一家小旅店,一个戴围巾、呢帽,身穿厚厚棕色大衣的男人走进大堂,瓮声瓮气的订了一间房,提着箱子上到三楼。   “砰!”   他用力把箱子丢到地板上,很是不满的看向等在屋里的另一个男人。   “三楼?”   “你们就这么喜欢看我爬楼……想要在这种时候看我笑话?”   “别激动,贝伦坦。”   男人有一副沧桑的面孔,“毕竟现在是你需要我们,而不是我们需要你。”   维恩港,码头。   一艘满载货物的船舱底层,一个戴口罩、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正在和水手争执。   “我想问一下什么时候能开船?”   “这我不清楚,得问船长。”   “尼斯可是收了我一大笔钱的!我们说好了要在今天之前开船!他已经迟了24小时,现在每耽搁一分钟都会造成巨大损失!”   “哦……别急,沙尔克先生,我去问问,也许他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让他快点!”   男人对着水手的背影叫嚣,明明看上去很生气,但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就好像是,他并不敢把事情闹大。   “亲爱的……”一个同样戴口罩的妇人从船舱里出来,很是不安的想靠近他。   “别怕,亲爱的。”男人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家族的命运决不会断在这里,我发誓,我会安稳把你们带出去的。”   天渐渐亮了。   城市开始恢复喧嚣。   而且声势远远比平常大,因为今天是他们新王的登基大典。   一艘飞艇飘飘然从街道上方驶过。   靠窗坐的一位老人看向地平线,依稀能看到王宫的塔楼,不由半眯起眼,抿起嘴唇。   “便宜他们了。”他轻声道。   “当然。”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拉低帽檐,“放心吧,我们会回来的。”   “哦对了,我这次带了点歌利的茶叶,很难得……你要不要尝尝?”   “歌利?”老人眯眼。   “那里的种植园大部分都沦陷了……你还算有心。”   时间指向九点十分,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按照惯例,新王乘车绕城一周,回到王宫外的广场上发表演讲,最后在宫廷外墙的最顶端,在诸多贵族、以及械阳教宗塞纳尔、树人族首领年轮的见证下从老国王手中接过权杖和王冠。   这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   接下来则是对部分职务的变动任命。   “夏莎-伊玛尔。”   上庭殿。   高台之下,塞纳尔代替新王上前一步。   台下,夏依冰出列,走上铺就的鲜红地毯,朝着最上方的王座半跪下去。   这已经是极为私密的场合,能汇聚在这里的贵族大臣寥寥无几。   “你是否愿意继承巴蒂-维尔福的遗志,从下个永夜开始守望,不结婚,不生子,不封地,将你的余生竭尽用来对抗邪恶。”   “我愿意。”   ……   南辛泽的旅馆,一群黑衣警察破门而入,在里面两个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举枪瞄准,砰砰打空了全部弹匣。   ……   “你是否愿意尽忠职守,生死於斯,成为王权之影,它在黑暗里最锋锐的宝剑,为保卫它流尽最后一滴血,永无怨言。”   “我愿意。”   ……   船舱里的男女刚打算回去,突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回头却发现是刚才的水手,而且手里正端着一把乌黑透亮的连发步枪。   “砰!”   “砰!”   两枪打在中年男人的胸口,水手咬牙拉扯住尖叫的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张证件:“安全局,你们被逮捕了!”   ……   “你是否愿意成为阴影中的城墙,不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将所有的荣耀都奉献给影中的雄狮,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我愿意。”   ……   飞艇上的老人突然抖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对面的男人,另一只手捂着脖子,面色狰狞却说不出话。   “侦探小姐让我给你带的口信。”   男人的面庞一阵变幻,就像树皮脱落般露出一张精瘦的脸。   “以后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   “如此,任命夏莎-伊玛尔为萨拉国土安全局第四十七任局长,希望你能如实履行所有誓言。”   塞纳尔珍重将一把放在托盘上的银色手枪拿起来,双手递给下面的女人。   “铛——”   “铛——”   “铛——”   外面再度响起了钟声。   灰发少女站在台下,看着女人接过枪,站直身体,转头对对自己微微一笑。   她也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抬起手,悄悄对她比了个拇指。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首先放打赏感谢名单:   感谢:那就离谱、缘交少女零、小指轻翘、lowe洛维、希·尔·芙、超人远光、千坂绫、熬夜大赛种子选手、画骨不晓醉成真、御神亞希、喵萝、第二噩梦、碎叶雾、兰若、暗黑女武神冰蒂斯、格里芬、御神亞希、喵萝、第二噩梦、碎叶雾、兰若、暗黑女武神冰蒂斯、格里芬木星炮★、日续时间三百秒、算无遗策苍小玄、灬~、望月绯依、书客74307225926、桧墨、青鱼眼里诡异的光、左眼花开、一次性飞剑、不可原谅啊贝卡斯、鼠条、智熄的感觉、宝藏院、昔言折枝、牙雀牙雀牙、四谷见子看得见、雪风苏丹、书树蜀黍、白垩的炼金术士、咸鱼秃刺、布落妮娅•芙乐艾、你微笑时好冷丶、依森卡真好磕、时雨!!!、schling、超人远光、甲霜、书客18996107763、带带孙桑、.408、百玖、游客12315、vigiler、红魔馆又双炸了、王酸奶、带劲儿小火枪、书客77582255777、幽昙华、书客31534695315、克罗亚、菜制布偶、画骨不晓醉成真……感谢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魔法少女氪拉拉(10)、可爱的12酱(10)、遊學者秦心(52)、爆裂西瓜(97)……感谢以上读者的大额刀片和打赏~!非常感谢!   然后就是例行总结啦~   看到一些留言评论,都问会不会就此完结,这个你们想太多了,毕竟还铺垫了其他国家的暗线呢,希茨菲尔小天使这辈子连国都没出过就这么完结也太儿戏了,放心,后面还有。   甚至如果我不要脸和柯南学,我可以按纯粹的单元剧模式(混淆时间概念)水它个1000w字都没问题。   当然不会那么做的,300w字对一部网文来说都算是比较长了。。按照我的习惯,不出意外也差不多是这个字数开始收尾。   不过希茨菲尔和之前的作品都不太一样,有些精炼的单元非常短,这就很考验我编故事的能力,如果我到时候编不出来了,那可能200多w就收尾,如果我还编的出来,那说不定可以多写一点。   我能保证的就是我自己对编出来的故事质量是有一个要求的,如果说达不到某一种标准,我可能就不太乐意写这段剧情。   实际上猎团后期就陷入了这种窘境。   再加上当时生活中也遇到了挫折,就有点不在状态。   不过倒是不后悔写机甲,因为这是人类的浪漫嘛。   有些事要尝试过才能理解。   但这扯的就太远了,话题收回来,谈谈死寂林地。   死寂林地的源头是我做的一个噩梦。   在噩梦里我是个小女孩,苏醒后发现自己在一栋废弃居民楼里,居民楼的外围是密密麻麻的漆黑的枯树,它们将这栋楼完全包围,放眼望去就我一人。   然后我又梦到有人发现了我,他们好像很忌惮我,在这过程中他们被楼上锁着的怪物吃掉,然后他们惊讶的发现那怪物很害怕我,完全不敢靠近我一步。   这样描述其实有点乱,但梦其实就是这样的,空间撕裂和跳跃的感觉很严重……总之后面我就发现自己其实是一棵树,一棵定期觉醒,觉醒后一次性吸收附近所有生机制造毁灭和死亡的树。   我当时还在群里说了这个梦,后面我就在构思怎么把相关设定插到剧情里,但现在非要算的话,我也记不清我是不是从第一单元开始就在埋坑。   然后就是这个埋坑的问题……   这一卷很长,字数不少。这本书最短的单元好像才8w字,这个单元差不多36w,是最长的单元。除了牵扯的东西确实比较多,出场人物比较多以外也是为了更好的填坑。   基本上,从第一单元就开始埋的坑都在这一卷被填了不少。比如黑木镇名称的由来、王庭的隐患、篡国的假设、夏小姐的身世之谜、伊森的过去,也包括给巴蒂一个体面的结局。   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里,很难找到说有哪个职业比影狮的局长暴毙率更低。   我想过很多次要不要把他的死写的更煽情一点,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写。因为我觉得那样就太过于违背创作初衷了,我最推崇的感动读者的方式永远都是——尽量用比较平淡和直白的口吻去描述一些确实看上去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如果这个过程真的可以引起共鸣,那情绪变动就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而不是比较刻意的去引导……当然这些写法是没有优劣之分的,只是我个人的一种习惯。   按我自己看的话,我会评价死寂林地这一卷比较硬。   不眠症的核心点可以说是牺牲,巴尔维克的核心点可以说是对贪婪的讽刺和对人性美好的歌颂,死亡球票的核心点可以说是信任,水晶海的核心点可以说是母爱……等等等等。   这些都比较明显,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并引起共鸣,相较之下死寂林地的核心点就不是很突出,因为它太多了。   非要说一个词去形容的话,我觉得是救赎。   从海德格的冤案开始到与童年印象中的父亲和解,这是伊森-道尔的救赎。   从作为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反派角色到宁死也要捍卫王权的忠臣,这是丹尼尔-维斯塔的救赎。   从一个脱线的卧底/废物/菜鸟到站队发挥自己的价值,这是皮蓬-奥维斯、格瑞姆-阿历克斯的救赎。   从一个心怀愧疚、曾经想过靠坐牢来逃避的赎罪者到决心为正义牺牲一切的英雄,这是巴蒂-维尔福的救赎。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从忠于王权到得知真相后盼望向王权复仇,再到彻底了解全部隐秘,在希茨菲尔的鼓励下决定从维尔福手中接过的那面正义旗帜——这是夏莎-伊玛尔,夏依冰,夏小姐的救赎。   啊,其实还有查鲁尼决定归还王权给哈温家族,凯蒂娜决定改写人类命运的走向……这些要扯也可以,但有点硬,没有必要。   每个人都在拼了命的去和邪恶战斗,能够得到最终这样一个还算不错的结果,他们都是付出了很大努力和牺牲的。   这就是我想表达的东西,而不是说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就靠希茨菲尔一个人就能解决。   她确实很厉害,但她同样需要一些助力。   这一卷,这个单元,才算是把她的这些助力给准备好了。有几个角色由此才算是真正立了起来。   除了刻画的核心点,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但我确实比较偏爱她,我忘了我在哪里看到过一个论述,就是和侦探沾边的故事,最好的处理方法还是让侦探主动去揪出凶手。   我可以在和凯蒂娜的战斗过程中耗费更多笔墨,去煽情的描写这个反派的过去,赋予她更厚重的人格魅力,这样她被击败的时候就会有更好的戏剧性效果……但我想了下,那样就比较俗套,写出来可能效果不好。   可缺失的厚重感必须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否则故事的结局就会很单薄,有点头重脚轻,所以我在开始就额外安插设计了希露背叛的暗线,打算让希茨菲尔做这个最后的收尾。   一方面增加厚重感和戏剧性,一方面再诠释强调下她的职业:她只是,也依然还是一个侦探。   至于最后的尾声处理,基本上有点阅历的都能看出来是在致敬哪部电影。就不多说了。   死寂林地的故事到这里中止。   不说再见,今天不请假。   因为前几天有一次鼠标电池用完了,害得我第二章死活发不出去,过了六点,强行榨干了我最后一张请假条。   所以……只能念叨那句话,“人都是™的逼出来的”。   我来绞尽脑汁,想想下一卷该写点什么…… 第八卷 糖果路的幽灵 本卷共115716字 第一章 221号的女主人   又一天早晨,天蒙蒙亮,希茨菲尔就收拾一番准备出门。   照例取出一套偏保守的黑色长裙,她在柜子里翻找几下,选择拎出一件带银色纽扣的精纺女式白衬衫和一件纯黑小礼服外套进行搭配。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身段已经不完全是在少女范畴。需要掖衣角的白衬衫和收腰长裙会让某些线条显得过于突出,因此虽然外面已经不怎么冷,她还是多给自己拿了件外套。   当然,在换上这些衣物之前,她也没忘记从抽屉一堆“绒布球”里随便捞出来一只,一顶一翻就把它们变成一条尼龙裤袜。   “黑色的。”身后传来精准评价。   在她身后,卧室顶墙摆放的一张大床上,刚刚升职的女警长香肩半露的靠在枕头上,看过来的表情既欢快又带着一丁点淡淡的暧昧。   “都是因为你污染了我的袜子池。”希茨菲尔回头瞪了她一眼,稳住重心,将一只脚从拖鞋里抬起,维持金鸡独立的姿势,缓缓将足尖踩进袜筒。   从绷直的脚背到纤细的脚踝,再到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腿,夏依冰静静欣赏她将两条腿都裹进袜子,最后抬起裤袜的边,一边提一边转动手指,确保让它能更完美的贴合身体。   对方的睡裙比长裙短,她刚才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即黑色尼龙的最深处隐约能窥见一点浅色布块。   那是少女内裤的颜色了,而按照莉莉丝-格列所教导的搭配礼仪,白色内裤+白袜子是只有特定场合才会考虑的组合,平常情况下是绝对禁止这样穿的。   所以问题就来了:希茨菲尔口口声声说自己更喜欢穿白袜子……但她这几天好像总是会选择白色的内衣。   这说明她其实早就做好准备去穿那些黑袜子了,她不这么说应该只是嘴硬。   夏依冰不打算拆穿她,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少女更加可爱。   她会想……希茨菲尔会不会是故意打算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她——装作不经意选择她的袜子,然后毫不在意的给自己穿上,这也可以当做一种暗示,暗示她们真的已经在一起了。   喔,目前还只是住在一起的意思。   喜欢的人是如此温柔而又善解人意,夏依冰内心欢喜,直接穿着难以遮体的睡裙溜出被窝,在少女穿裙子的过程中突然冲过去反抱住她。   “!”希茨菲尔被她吓的一抖,刚想发火,一阵粗重的呼吸声就直接贴到耳廓。   她知道,这不是女人打算干什么坏事。对方就只是单纯的想抱抱她,然后猛吸从她发丝间透出来的……按对方原话——香香的味道。   差不多就像吸猫那样。   “每天晚上是没吸够吗。”她有些无奈的放下裙子,任由女人一阵猛吸,“也许我该把枕头被子也喷上差不多味道的香水,这样萨拉国土安全局的新头头没准就会被我成功关在里面,这辈子都不想出来。”   “那除非里还有一个叫艾苏恩-希茨菲尔的人型抱枕。”夏依冰取笑她道,“那样我就真不愿意起来了,我可以抱着你在被窝里待到世界毁灭。”   “松开吧,不然早市就赶不上了。”   知道不能太过分,夏依冰松开她,看着她有些警惕的递回小眼神,非要先从睡裙下面把外出的裙子穿好,然后才肯脱掉睡裙。   理论上,已经确定关系的两个人是不该如此防备的——就比如她自己,她在这方面没有任何自觉,生活中洗漱沐浴什么的经常一丝不挂在家里乱晃。   但希茨菲尔……怎么说呢,虽然有很多经验,对她却一如既往的保守,而且每次突然看到她毫无自觉的那副样子都会被吓一跳,然后开始脸红害羞。   夏依冰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生活,她不懂这是不是对的,因为她看的那些小说里都没有这样的情节,那些恋人在确定关系后总会迅速变得如胶似漆,害羞?他们恨不得一口把对方吃掉。   不过她真的太喜欢艾苏恩-希茨菲尔了。尽管她不懂这对不对,她也觉得哪怕不该这样,少女做出来那也是对的。   “我要走了。”换好全套装备,希茨菲尔从桌上拿起一条黑色小领带和洗净的眼罩。   “阿什莉多半还是糯米糍糕,你呢,你吃什么。”   “芝麻鲜肉饼,鸭油口味。”夏依冰坐回床上,掰着指头想了想,“现在是春天了……有冰镇南瓜汁也买一点吧。”   希茨菲尔很认真的拿出本子和笔,将她的要求一一记下。   她要去早市,除了买早点,还要购买足够一家三口人吃至少两天的食材。   因为在相互交心之后,夏依冰已经搬来鸢尾花街的房子和她一起住。   而这还是她主动监督、催促女人做的。为的就是履行那个约定:她会和她一同入梦。   从夏依冰这段时间……甚至直接可以拿刚才的表现来评判效果——那是相当的好,用游戏术语来形容就是“整个人气色提高了一个级别”,看上去比过去更有生气。   当然,实际上对她的监督和治疗还没有结束。因为她确实有过半腐化的经历,局里为此专门派了专员住到隔壁,一切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为了达成这样的效果,希茨菲尔需要在每天晚上充当人肉抱枕给对方搂着。   一开始她不太习惯。因为她自己是睡不着的。不过在确定女人对亮灯睡觉并不排斥之后,她就想了个点子,挑选出一些比较薄的、方便拿着的书和笔记,每天晚上开着灯,一边被熟睡的女人从身后抱着,一边自己翻书阅读。   正常来说这样对眼睛不好,所以如果她不想年纪轻轻就戴眼镜,她还是得想办法解决睡不着觉这个问题。   但那样一来也就等于说是要治疗神蚀者的后遗症,希茨菲尔很清楚现在之所以还能“保护自己”都是因为有这个借口。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多方面的因素之下,她对此表现的也不是很急。   她不急,但有人急。   晨光隐约透过幕帘,洒在少女的头顶和肩膀上。   因为低头记录的动作,两缕灰发从面颊侧边垂落下来,将那张漂亮脸蛋衬托的无比静谧祥和。   再加上为了害怕弄脏裙子而系上的围裙,以及挂在左手臂弯处的木藤果篮……这幅画面直接击中了女人的心,让她再次按捺不住的溜下床,又绕到少女身后贴住了她。   “没完没了了是吧?”   希茨菲尔真心怀疑这个人的心理年龄只有九岁。   按道理说,夏依冰的童年确实不完整。   她没有得到很好的教育,成天到晚就是锻炼、练刀。   稍微大一点,家庭又遇到那样的剧变,逼的还是小女孩的她直接催熟心理……所以她心理不健康是应该的,任何一个类似遭遇的孩子还能有健康的心理发育才是见鬼。   但这也不是……   她扭了一下,往前走几步,结果夏依冰又跟了上来,甚至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整个脑袋往她的头发里拱。   这也不是她像小狗一样粘着我的理由啊……   莉莉都没有这么粘人……这样简直太不像话了!   “你就是我的药瘾,艾苏恩。”   夏依冰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你会把我惯坏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做的东西太难吃!”希茨菲尔嘴上嫌弃,实际脸蛋却微微发红。   “你以为我很喜欢照顾你吗?”   “你根本不知道,每天准备四份需求不同的食物要浪费我多少时间……”   四份。   是的。   因为这里并非只住了三个人,还有一条食量惊人的雪列斯犬。   雪列斯犬就是莉莉的品种,她查了,这种狗北方比较多,但很少有蓝眼睛的,更别说能长的这么神骏。   “我走了!”   好不容易摆脱冰九岁,希茨菲尔逃进客厅。   她换了鞋,低头看了眼自发跟上来的大白狗,拎着篮子关门下楼。   抬眼看了看蔚蓝天空,嘴角还是没忍住开始上翘。 第二章 噩梦怪人   早市人不少。   希茨菲尔挑选了一些面包、肉、蔬菜和水果,把它们都塞到篮子里,然后开始排队等着购买早餐。   鸢尾花街介于贵族区和平民区之间,居民多,人流量大,生意好的店铺必然要排队。   “早上好,希茨菲尔小姐。”   “早安,希茨菲尔小姐。”   不时有一些熟悉或者半熟不熟的面孔对她打招呼,她也礼貌的回礼,实在没印象的也尽量点头致意。   虽然成立没有多长时间,但希茨菲尔事务所在附近已经算小有名气。   一方面是因为,她在水晶海的事迹这段时间被游吟诗人编成了故事开始传唱。   虽然说这其实算不上什么丰功伟绩——这毕竟是那些人混饭吃的手艺,任何一名诗人最起码能储存有好几百首类似的歌曲,这样看,她混在里面也不算起眼——但好歹能享受这种待遇的都是真正的名人,也算小范围给事务所打了波广告。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在近期拓展了业务,在事务所的服务条目里添加了一项“殡葬咨询”。   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恐怕没有多少人会选择学习怎么和死人打交道。但安葬亲眷又是人类的情感本能。因此殡葬业务在大城市的服务费是非常贵的,一个正式的,有资格认证的殡葬师可以非常轻松的养活自己。   希茨菲尔这么做的后果可以用立竿见影来形容。   只能说位于维恩港这样的城市,位于鸢尾花这样的街道,天生就不可能有那么多麻烦的案子给她处理。   但每家每户死了人却都需要专业人士组织殡葬,所以反倒是她的副业近期非常吃香,短短不到半个月,给她带来的收益已经接近她在梦城的周薪。   那周边人群认识她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同样因为殡葬师职业的特殊性,每个人对她都很尊敬。   排队闲暇,希茨菲尔也没有光发呆。等招呼都打的差不多了,她就从篮子里取出一份《维恩晨报》,找店铺伙计要来牙签,很是熟稔的单手沿边裁开,开始一边排队一边读报。   值得一提的是,查鲁尼王已经在一周前撒手人寰。   萨拉王族确实有哈温家的血脉。这份血脉支撑着他能亲自操控机械太阳而不被烧死。   但也因为血脉的力量还不够强,这个过程每进行一次都会给身体带来巨大负担。   他掌控这枚太阳已经快四十年,虽然不算很老,身体却已经支撑不住。   所以他才会说如果换成艾尔温一定可以做的更好。   艾尔温-哈温,如果她能逐渐恢复力量,那她就是哈温的“纯血”。   希茨菲尔不喜欢血统论,但有些东西不服不行。   纯血就是纯血。在操控械阳之力的表现上,纯血的哈温家族和融合血脉的阿斯芬家族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具体情况希茨菲尔也不了解,但从年轮寄给她的那几封信里用了大量的“太夸张了”、“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等形容来看,艾尔温并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而且她还额外得知了一个秘辛,即希露对伊森说的那番话也不完全是对的。   托雷铎可不是强迫哈温和他诞下的子嗣,这件事说出去有点丢王室的脸——因为从查鲁尼王最后见她的那一面,在那一面里吐露的东西判断,居然是哈温家族反强奸了托雷铎来生孩子。   这是一种……可以用控制变量交配实验来解释的行为。   大致就是那一代的哈温被偷偷复活的席娜隔空吸的受不了了,决定看看和谁通婚能抵抗诅咒。   查鲁尼暗示这一点的时候,希茨菲尔就在想:西南特人魔抗那么高,当时的哈温王族有没有考虑招个黑人女婿。   不过想来是没有的,查鲁尼还提到了前代王朝的审美,他们并不歧视西南特人,但肯定不考虑和他们通婚。   而刚巧托雷铎以英雄之姿崛起,所以这个“倒霉蛋”就被选中,某天夜里被敲晕送上了一位少女的床。   那应该是一位王族的外戚。   但同样有王族的血脉,只是比较微薄而已。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托雷铎和哈温结合后诞生的后代好像附带一种“锁之力”。   这种力量可以将后代体内的,属于哈温那边的血脉神力死死锁住,不让那股未知的诅咒侵蚀夺走。   所有因素全加到一起,这才奠定了萨拉王朝后世崛起的基础,也真正解释了为什么树人族会甘愿扶持一个新的王朝。   想到这里,她又记起了查鲁尼还跟她开过玩笑。   她确实将自己眼睛里可能蕴含女神之血的事说了出来,查鲁尼听后陷入沉思,然后做出了和她当初类似的判断——她体内的血脉浓度可能还要超过自己。   他问她愿不愿意当萨拉王,直接把希茨菲尔问麻了。   她姑且就当他是开玩笑好了——她不敢也不愿意多想。   好在看上去那就是玩笑。   查鲁尼没有再提此事。   回到当下。   希茨菲尔在报纸开头看到了大标题:塔里尼昂的国王,撒勒芬三世访问维恩港,前往王家墓园祭奠查鲁尼王。   塔里尼昂虽然有火龙联盟的绰号,但依然是封建王国,有国王再正常不过。   翻了翻版面。   第二版是专家辟谣。   因为最近晚上械阳的动向很不正常。   太频繁了,不是永夜的日子还经常飞出来到处转,引起了不少市民恐慌。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忍不住咧嘴偷笑。   她恐怕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件事背后真相的人。   一想到艾尔温身体好转后一改印象中的温柔性格变得活泼好动,甚至作死到把“神之眼”当玩具摆弄,希茨菲尔就感觉心情陷入矛盾当中。   左边她为年轮和塞纳尔等人默哀。   右边她觉得这很有意思。   是的——她幸灾乐祸。   不过对一名淑女来说表现出幸灾乐祸是非常失礼的,她总是伪装的很好,目前为止还没被发现。   继续往后翻,她本想随便看看就结束的。   因为已经快排到她了,她前面还剩三个人。   但那个标题实在特殊。   《费灵顿的幽灵》   [众所周知,费灵顿是位于凯茵西边的一座煤矿城——它就是依靠煤矿等资源发展起来的,有着工业城市的一切缺点。]   这个描述的口吻带着维恩本地人特有的对外地的歧视,希茨菲尔忍不住撇嘴,深深在内心中鄙视编辑。   她继续往下看。   [不过这座城市近期发生了一些传闻……一些可能和邪祟有关的怪异传闻。]   [2月27号,突然有很多人去警局报案,声称自己梦到附近出现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怪人。]   [根据他们形容,怪人穿的很讲究——就像一位绅士那样,但他面部画着厚重的油彩,那显然可以排除他有正经的工作。]   [他们在担忧害怕什么呢?哦,我们详细了解了下,原来是担忧——自己的孩子。]   [那个怪人很讨孩子们喜欢,每当他摘下高高的礼帽,把它倒过来的时候,里面总是能倒出许多糖果。]   [许多糖果——各种口味都有,这不禁让我想起了那位糖果伯爵,他的故乡也是费灵顿呢。]   [我想就是这些糖果吸引了孩子们吧——当然,如果看到这里你们肯定会说这不算什么,因为这只是他们做的噩梦。]   [它没有发生过,只是噩梦的话不能说明什么。]   [不过它既然能被刊登在这里自然有原因。]   [就在昨天我们突然接到消息。]   [那个怪人在现实里也出现了……] 第三章 清晨来客   《维恩晨报》的编辑以及撰稿人水平是真的一言难尽,一直到看完全部内容,希茨菲尔也没弄懂那个怪人到底存不存在。   按理说报道时事新闻最重要的就是客观,而这篇稿子——希茨菲尔甚至都不要求他们在立场上保持客观了,就光是文字上的客观,按照标准的套路把事情说清楚,他们做的都糟透了。   这篇文章更适合去当脱口秀主持人的稿子,而不是被刊登在一份正规报刊上。   她不由怀念起在南辛泽居住的那半个多月,至少那里的编辑记者基本功过硬,写出来的报道中规中矩。   而不像维恩……她估计这里的原因是报社里有关系户,而关系户的专业能力达不到要求。   “那个,希茨菲尔小姐……”后面传来局促的提醒,“很抱歉打扰你,但你已经发呆快半分钟了……”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放下报纸,这才发现前面那三个人已经不见了。   肉饼铺子的老板菲利克先生系着围裙站在烤炉后面,双手抱胸,大大咧开的嘴唇上是一圈浓密胡须,看上去已经在边上傻乐了半天。   而她堵在这里半天不上去可想而知会耽误后面多少人的通勤时间,希茨菲尔甚至不敢回头看,立刻把报纸丢进篮子,凑到摊位前快速说道:“芝麻肉饼,鸭油口味的,请给我八个。”   “食量见长啊。”油腻的老板一边从炉子里掏饼一边调笑她,“还是和上次一样分成三份?”   “是的!谢谢你,菲利克先生。”   希茨菲尔接过几个油纸包裹,不敢过多停留,带着摇头摆尾的莉莉匆匆离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走之前他好像听到菲利克夫人在后面猜测她有没有结婚——这百分百应该是错觉来着,菲利克夫人很懂礼貌,她才不会在背后这样议论自己。   尴尬的走了几步,她突然感觉有什么在拽她的裙子。   低头,是莉莉。   它挺讲究,而且记性不错。在第一次直接用牙咬裙摆被揪着尾巴揍过之后就没有再犯,此时叼着的是前面的围裙。   “给你!”没好气的取出一只肉饼丢给它,少女嘲讽:“真是一刻也等不了,你迟早会被烫死毒死!”   “呜!”莉莉叼着饼,两只狗眼眯成弯月,三步一停的跟在她屁股后面,时不时就要把过烫的肉饼放在地上摆弄。   希茨菲尔也没管它,鸢尾花街的居民早都认识这条狗了,她压根不怕它会走丢。   找到甜品店,径直入内,从篮子的最边缘,一堆物品的堆挤中拔出来一只胖胖的陶罐,少女将她递给店员。   “冰镇南瓜汁,给我装满。”   这玩意她其实不喜欢喝,因为她觉得南瓜是蔬菜而不是水果,南瓜汁就和胡萝卜汁、菠菜汁一样属于邪道。   但夏依冰很喜欢,那也没办法,就当家里多了个孩子。   “你有一阵子没来了,亲爱的小艾妮。”   店员——已经四十四岁的温莱女士笑呵呵的接过罐子。   “阿什莉还好吗?我听说你在给她招募家教?”   “是啊……”   漫不经心的回答温莱女士,希茨菲尔突然看到玻璃橱窗外站着一个男人。   他很胖,身材比维尔福夸张得多。而且他很矮,这就更显得他身材臃肿。   他穿着一件深棕色的毛毡大衣,拿着手杖,带着一顶黑呢帽,时不时从背对店门改换成半侧的样子,频频掏出怀表查看。   希茨菲尔在他的手杖、帽子和皮鞋上扫过,注意到他的鞋底边缘沾着一层厚厚污泥。   “他是个怪人。”   温莱女士注意到她在盯着那人,“他从半小时前就站在那儿了,一开始我以为他在等公共汽车,但刚才都过去两辆车了,也没见他想往车里挤……”   “他在等人。”希茨菲尔说道,“等一个本地的向导。”   “噢~”温莱女士乐呵呵的捂住嘴,“你又要跟我卖弄你的侦探本领了吗,艾妮宝贝?”   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   如果把人比作食物,那温莱女士就是甜到齁的蜂蜜糖……她真受不了这种热情,尤其受不了对方每次见到她都要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   这次也不例外,温莱女士立刻又开始暗示她附近哪家的小伙子才华横溢——然后被希茨菲尔用坚定的态度严词拒绝。   开玩笑……她愿意和夏尝试着开始都已经是鼓足两辈子勇气才做到的,这就给她介绍男生?她是完全接受不了。   应付完可怕的更年期女人,付过钱,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把装满的陶罐塞回篮子。   这次她拎起篮子的动作就很小心了,深怕南瓜汁从盖子缝隙溅射出来。   不过摸起来是真舒服啊……   伸手在冒寒气的盖子上又按了几下,少女露出激爽的表情。   人就是贱,喜欢在冬天吃冰,在夏天吃辣。希茨菲尔也不例外。   但是鸢尾花街的房子还是太小了点,占地面积最大的客厅经常是要接待客人谈事务的,排除掉客厅就只剩下几间卧房和盥洗室,根本没地方储存冰块。想吃冰的就只能去外面买。   换成弗洛街12号就不会这样,她总是能在冰柜里找到大堆冰块。   出门的时候她又朝那个男人瞥了一眼,发现他还是那副焦躁不安的样子,手里多了一块手帕,正在擦汗。   希茨菲尔不打算多管闲事。   回到家,拎着满满当当的篮子上楼,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吱——”身后传来门板的申吟。   “唷~艾苏恩~”律希尔-德莱耶芒刚刚开门就闻到一股肉饼的浓香,踮着脚从222号钻出来蹭到少女身后,不怀好意的给她捏动肩膀。   “那个,我昨天研究了一些医学书籍,发现人类的脚底有一些特殊穴位,刺激之后对缓解疲劳有显著效果,你看最近有没有时间我们再……”   “停——”希茨菲尔抬手止住她,弯腰从篮子里取出莉莉那份剩下的肉饼。   “呀!”红毛小护士一惊一乍的,“见了面就给我吃的,你是把我当乞丐了!”   说是这么说,但她却用很自然的动作接过饼,一口咬掉三分之一。   “你刷牙了吗?”希茨菲尔皱眉看着她。   “刷了。”律希尔先是点头,发现她还是一脸狐疑,无奈举起手:“我拿我的指甲发誓——”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律希尔就是局里安排到隔壁222号的医护人员,成为邻居后她发现小护士有个爱好是摆弄指甲,搬家摆件里有一个柜子摆满了瓶瓶罐罐,里边全是指甲油的制作材料。   至于原本住在222号的阿弗雷德……实际上阿弗雷德并不住这套房子,这只是他的临时歇脚点,律希尔住进去没有任何阻碍。   “艾苏恩!”   看到少女已经打开门想往里走,律希尔叫了一声跟上去。   “我刚才可不是骗你,那个足底按摩真的很——”   “我对这个有些兴趣但是我确实不是很相信你。”希茨菲尔把篮子放到大桌上,转身又把她推了出去。   “如果你非要找幸运儿,我建议你先给莉莉试试。”   “砰!”   大门关上。   红毛小护士一边咀嚼食物一边愣愣看着漆黑房门,似有所觉的低头,看到一只雪列斯犬正对自己呲牙咧嘴。   “小乖乖……”   她眯了眯眼,视线落到这条狗的两只前爪上。   “也许我该换一种方式提醒你的主人,现在什么才叫时尚……”   莉莉原本是打算和她算夺饼之仇的。   但看到她这副眼神,它情不自禁的就抖了一下,一身狗毛蓬松炸起。   “汪!!”   “汪呜呜呜~~~~”   “别激动……”   律希尔缓缓把它逼到墙角,活动着手指。   “只是给你的爪子换个颜色……”   “抱歉——”   后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律希尔顿住,转身,看到楼道口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高高瘦瘦,另一个则非常矮胖。   矮胖的那个还在喘气,一边喘气一边用手帕擦汗,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质疑。   而瘦高的男人则继续问道:   “请问这里是,希茨菲尔事务所吗?” 第四章 幽灵街 一   十分钟后,221号的客厅,两位来客在沙发上落座,对面是摘掉围裙的灰发少女。   夏依冰拿着篮子在厨房忙活,律希尔趴在少女端坐的沙发后面,盥洗室里隐约传来冲水的声音——那是阿什莉刚起床,在清洁洗漱。   “所以……蒲丹-焦利先生和比尔-庞森先生。”希茨菲尔缓缓开口,“两位都是冲我来的?”   “是的,希茨菲尔小姐!”左边的瘦男人用力点头,“我们听说了你在水晶海和那个镇子的神奇表现,所以当比尔找到我头上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如果这个天底下还有哪个侦探能解决这桩离奇的事情,那一定非你莫属——我们都对你满怀信心!”   “但我可不觉得我在这些案子里有多少表现值得被这样夸张的赞美。”希茨菲尔眯了眯眼,根本不接对方的吹捧。   公事公办,在听对方说清困难以及尽可能多的细节之前,她不会做出任何保证。   瘦男人有些惊讶,为她如此年轻却又表现的如此老练——刚进门看到希茨菲尔的时候他还以为这确实只是个小女孩,但刚一接触他就意识到自己看错了,对方远比他想的更难对付。   “不如说说你们找来的原因吧。”希茨菲尔不喜欢和委托人搞的剑拔弩张,因为说白了,她开事务所不是为了和这些人猜忌来猜忌去,她宁愿把这些精力投入到案子里去。   “尤其是……”她将目光转向右边,看向矮胖男人,“尤其是这位庞森先生,我们应该不久前才刚见过面。”   不错,这个比尔-庞森就是之前站在甜品店外面表现的焦躁不安的家伙。她出来的时候对方也偏头看了她一眼,理论上对她还有印象。   矮胖男人从进门开始就在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少女,听到这句话立刻点头:“是的,希茨菲尔小姐……我没想到会这么巧,早知道那是你的话,我当时就应该叫住你然后跟你一起回来,这样就用不着浪费这么多时间……”   “哦,我不这么认为。”希茨菲尔轻轻摇头,“因为你还约了焦利先生在那里见面不是吗,如果你当时直接跟我回来,焦利先生就得白跑一趟。”   “嗯……那确实是这么回事。”矮胖男人点点头。   可他很快反应过来希茨菲尔都说了什么,有些吃惊的瞪大眼睛:“不……等等!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我在等蒲丹!你为什么——”   “不是等车却站在公交站牌下面,时不时看表……”希茨菲尔翘起一条腿,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大腿上,“这种情况,我通常会猜是把站牌当成了路标,和旁人约好在车站见面。”   “太对啦!”这位庞森先生用力拍了下手,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你果然和传闻中那样……哦对不起小姐,我太失礼了……”   “不要紧。”希茨菲尔一条眉毛,“舟车劳顿,找远房亲戚帮忙,我猜你一定遇到了很麻烦的情况……”   她话没说话,因为对面的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以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凝视着她。   “天呐!”焦利吃惊的说道,“你是怎么知道比尔是从外地过来的呢?”   “还有远房亲戚!”庞森不断摇头,“我们应该是不认识你的……难道你曾经……”   “我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也不会在别人求上门来之前私自调查任何人的家庭关系。”   发现两人有质疑她的意思,希茨菲尔微微蹙眉,不得不给他们解释起来:“这位庞森先生,你的衣服和面容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泥灰……”   “哦,我知道你会说你已经全擦掉了,当然——但你擦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我能看到那条手帕上有多少污渍。”   “而维恩最近可没有刮风,恰恰相反,前两天才刚下过雨。如果不是从外地赶过来的,本地人显然沾染不上这么多泥灰。”   “可如果我是做苦力活的人呢?”庞森有些不服气。   “你穿的可不像做苦力活的。”希茨菲尔有些讥诮的笑道。   庞森低头看了一眼,确实,他的大衣、衬衫、裤子、皮鞋可都是好货,脚力和农夫根本不可能有这身行头。   “那为什么你能知道我和蒲丹是远房亲戚……”   “因为你们的皮鞋。”希茨菲尔看向两人的脚。   “‘骑士勋章’的限量款,单人一次只限购一双。我觉得你们恰好都有一双的概率非常小,所以我就想到前段时间他们推出来一个活动,本地人可以用八折优惠替外地的亲戚多买一双,只需要提供居住地区行政部门的官方印章。”   骑士勋章是今年刚开业的男装名牌,有老牌贵族做担保,生意火爆。但他们毕竟刚开店不久,没有时间沉淀不好打通外地市场,用这种手段一是可以促销清存货,二也相当于免费的广告。   “您的观察力令人惊叹!”比尔-庞森的态度彻底变了,他身体前倾,只用臀部的一丁点挨着坐垫:“我现在彻底相信蒲丹的说法了……请一定要救我!我愿意出大价钱请您帮忙!”   “我习惯于先了解情况。”希茨菲尔还是没有立刻答应。   说实在的,这两人给她的感官非常不好。   矮胖男人说如果早知道是她就跟上来一起,他压根就没有为约好在车站见面的同伴着想,说明他骨子里毫无契约精神。   这种人通常谎话连篇,他承诺的大价钱她根本不信。   而瘦男人,也就是他的同伴焦利也不是好货。他上来一通吹捧自己不出意外是想骗她口头保证,结合他刻薄的面向来看,她估计这人干的是推销保险,或者律师业务。   “那么我就直接说了!”庞森点点头,“我……我最近总是在做奇怪的噩梦。”   噩梦?   希茨菲尔眉头跳了一下。   “我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相关报道……是的,我记得这件事还上了很多报纸,那些混蛋都把我们当笑话看,他们根本不知道事情有多严峻……”   “等等。”希茨菲尔抬手止住他,站起来,去厨房找出那份《维恩晨报》,翻到第三版。   “是这个么。”   她指的是那篇报道,《费灵顿的幽灵》。   “对!对!就是这个!”   庞森很激动,看完报纸后十分愤怒。   “你也看到这些人的态度了……小姐,他们在看我们的笑话……我当时就该起诉他们!”   “别急。”希茨菲尔缓缓坐回沙发,再次换了条腿翘着。   “我们先来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之所以来维恩,不惜联系焦利先生帮忙指引找到我,为的就是这篇报道里说的东西……这个幽灵?”   “是的!”   “所以真的有幽灵?我的意思是,它真的出现在现实里了?”   “这篇报道没有说清楚。”   矮胖男人吸了口气,正经神色,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不仅仅是一个幽灵。”   “实际上,我这些年也做过不少噩梦,在我做生意的过程中也经常有人威胁我,恐吓我,我从未怕过!”   “如果只是像他们描述的这种东西,那我是根本不会怕的。但我之所以……之所以必须要找您这样的专家求助,一切都因为,那不是一个幽灵那么简单。”   “那是什么?”   “是一条街。”   说到这里,庞森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   他又从内兜掏出来一条全新的手帕,却没有立刻拿来擦汗,而是用力把它攥着。   “是一条从梦界降临到现实的街道……它改变了我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   “我每天都被迫陷入其中,不管我怎么躲避,怎么改道,我都会遭遇它。”   “并且……要在里面待满十分钟才能出来。” 第五章 幽灵街 二   “等一下。”希茨菲尔抬手示意庞森暂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详细描述下你是怎么闯入那条街的。”   “我说了,希茨菲尔小姐——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闯入的!”庞森瞪眼看着她,脸涨得通红,“我就是正常行驶……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比如说一条你非常熟悉的路……你甚至可以在脑海里模拟那条街道上都有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在行驶在这条你所熟悉的路上时,你逐渐意识到它不再是你熟悉的东西。”   “是的,希茨菲尔小姐!”庞森用力点头,“就比如我每天回家的恩灵路,恩灵路和斐顿路的交口有一座教堂,过了教堂顺着这条路往北开,路左侧是一片小树林,右侧是城北花园的灌木丛,再往前开是一片草坪,这时候左边应该是教堂承包的惠世果园,右边是博特家的汽车维修店,再往前则是居民区——两边交错加起来一共十五栋房子,我全都认得!”   “但是在那段路的中间!从大概是第五栋还是第六栋房子开始,当我开车经过那里的时候,后续我看到的景色和我印象中的就不一样了!”   “你是怎么第一时间确定它们不一样的。”希茨菲尔追问道,“我是说它们最大的区别在哪。”   “有雾,希茨菲尔小姐,因为我已经遇到这种情况很多次了,我观察过,每次只要那个幽灵开始作妖,路上都会有淡淡的白雾。”   “不浓密吗?能见度大概多少?”   “能见度至少有七八十米。”   “那确实是薄雾……除了雾气之外呢。”   “那些房子变了。”说到这里,庞森身体又抖了一下,“你应该能猜到的,我们居住的是富人区,所以每一栋房子都是带花园的复式小楼。这些小楼乍一看像是没怎么变,但这瞒不过每天都要从那里经过的我,我百分百肯定它们变得比原先旧了,就是——比应有的样子要更破败一些,有些看上去像是很长时间都没人居住。”   “你有统计你一共遇到了几次这样的情况吗。”   “二十九次——希茨菲尔小姐,整整二十九次。”   “也就是说,你在被一位幽灵先生玩弄了二十九次后才想起来找专业人士帮忙解决?”靠在沙发背上的律希尔狠狠皱眉。   “不是这样的!”旁边的蒲丹-焦利插话解释起来,“在找我求助联系靠谱的侦探之前,比尔求助过很多人。但结果……你们也看到那些报道了,那些混蛋记者根本不当回事。”   “你们报警了吗。”律希尔又问。   “报了。”庞森不断轻点着头,“所有能尝试的办法,能求助的对象我几乎都找遍了,但是他们要不然就是在多次尝试后一无所获,要么就是至今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你指的多次尝试是什么。”希茨菲尔打断他。   “当然是尝试从恩灵路往我家走。”   “一无所获的意思是说,那些人压根没遇到你描述的那种情况?”   “……是的。”   轻轻点头,希茨菲尔大概知道为什么《维恩晨报》会把这件事写的像一份脱口秀稿子了。   打听到消息后满怀期待的去帮忙调查求证,多次试验后发现那条路没有任何异常,平白浪费了时间、金钱还有精力。   别说《维恩晨报》的记者没有那个专业性,就是有,他们可能也不愿意客观中立的报道此事。   萨拉对新闻管控的制度还不完善,只要他们没有说谎,那种程度的夸大其词……也不可能抓着这一点去怪罪什么。   但是如此一来,事情真的就很奇怪了。   由邪祟引发的灵异事件通常都是无差别对待每个人的,不存在说一个人会中招,其他人凑上去就没事的情况。   “在你刚才的描述里你用了‘要么’这个词,也就是说除了‘一无所获’以外还有别的情况?”想了想,希茨菲尔再次发问,“这个情况是什么?在你求助的群体里有人看到了‘幽灵街’?”   “实际上……并没有。”   “那就是没有除了你之外的人能看到它。”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小姐……还是有别人能看到的,遭遇这种情况的可不只是我,我住的那条街,有很多人多多少少都遇到过,只不过我遇到的最多而已!”   “所以那些警员,他们是因为求助这件事的人数量较多,才不得不选择立案调查。”   “就是这样,毕竟他们连那条街都看不见……但即使他们已经立案了我也压根不打算指望他们,因为他们认为我都遇到过那么多次了还活蹦乱跳,说明那东西根本没什么威胁,他们显然打算将精力放在别的事上,根本就是在敷衍我!”   庞森攥紧双拳,将手臂抬起来一些挥舞一下:“不是他们的家庭受到威胁,他们当然不在意了!但我们不行!我必须为我的孩子们负责!”   “冒昧问一下,你抽烟吗。”希茨菲尔突然转换话题,问的问题让他一愣。   “这……当然是抽的。”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这步,因为从这两个人进来开始,客厅的空气里就带上了一股淡淡的烟味。   不过希茨菲尔主要目的也不是问他抽不抽烟,她只是先用这个问题缓冲一下,以免对方恼羞成怒。   “抽的厉害吗。”   “可以说是很厉害吧……生意上有很多事情,不抽烟根本无法思考。”   “只抽烟吗。”   “……希茨菲尔小姐。”   庞森又愣了一下,然后面容变得有些阴沉,“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都知道有一些……唔,可以用‘药物’来形容的东西,在服用后可能会产生幻觉……”   “我还没有堕落到那种程度!”   矮胖男人愤怒的站起来,气的发抖:“我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我为什么要碰那种东西!?”   “别激动比尔——”   旁边的焦利立刻跟着起来缓和气氛。   “希茨菲尔小姐只是随便问问……这不是怀疑……”   “而且,小姐,说真的这个可能性非常低,因为并不只有比尔一个人看过那条街,你难道想说有那么多人同时服用了致幻药物?”   “水源污染,露天焚烧产生的气体……”希茨菲尔端坐沙发不为所动,“有太多因素能让你们不知情的纳入有毒成分。”   “不过焦利先生说的很对,这只是‘随口一问’而非‘怀疑’,我当然不是在污蔑你,庞森先生。”   她这样说,矮胖男人才舒缓脸色,重新坐到沙发上去。   律希尔看的直撇嘴,委托人的脾气也太差劲了。   不过希茨菲尔并不介意。   因为她遇到过更差劲的……虽然不是直接的委托人,而是委托人的家庭成员,相比之下比尔-庞森的表现已经算是守法公民。   “回到幽灵街的问题上。”希茨菲尔盯着庞森的眼睛,“你刚才说……必须要在里面待满十分钟,你确定每一次都是十分钟吗。”   “我不确定,但我有很大的把握。”   顿了顿,庞森再度开口,然后不等少女追问就主动解释:“因为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我很害怕……我以为我永远都要被困在那里了,所以我就取出了怀表开始算时间,当然那时候我并不确定我闯进去是在什么点,但差不多是十分钟……之后每次遇到我都会计时,误差在一两分钟以内。”   “你尝试过绕路?”   “尝试过……我换了很多条路线,但每次快到家的时候都会遇到那见鬼的情况。”   “目前为止,你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没有。”   “你在进入那条街之后做过什么吗?比如下车?”   “没有!我不敢下车!”庞森赶紧摇头,“因为我确实看到过那个脸上涂油彩的人!虽然他只在雾里晃动一下就不见了,但我确定他真的存在!”   “所以请帮帮我们吧!侦探小姐!我不怕那东西对我做什么,但我在噩梦里看到他给我的孩子们发糖……你能想象当时我有多害怕吗?我现在已经把他们的课业停了,不解决这事我根本不敢让他们出去!”   “我愿意支付1万金瑟拉来聘请你前往费灵顿……求你了!救救我们!” 第六章 糖果伯爵   希茨菲尔并没有立刻答应庞森的请求,而是告诉他们自己需要两天时间考虑,让他们先在附近找一家旅馆安身,后天早上再来找她。   “汪!”   陌生人离开,大白狗一改趴在墙角装怂的状态,跑到沙发跟前,试图去拱少女的腿。   不出意外被攥住狗头一通狂撸,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脑袋枕在少女腿上,然后对趴在旁边的红毛小护士发出“呜噜呜噜”的恐吓声音。   “你又欺负莉莉了?”希茨菲尔转头看她。   别看这狗比狼都大,遇到陌生人也凶的不行。但只要确定是熟悉的人,或者只是和熟悉的人有一丁点关系,它都分毫不敢造次。   希茨菲尔对此的评价是,它太稳健了。   对陌生人凶,表现出极高的攻击性和领地意识正是它作为“狗”这种生物应有的价值。   而对主人的亲友无差别认怂,这就杜绝了它招惹到某位大人物,被主人迁怒丢弃的可能。   希茨菲尔已经看清了这条狗的本性,知道它是欺负不了律希尔的。那就只可能是律希尔欺负了它。   何况小护士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在刚搬来的第一天她就试图绑架莉莉,强行把狗拖到盥洗室,拿它那身蓬松的狗毛当拖把使。   “我没有!”律希尔当然不会承认,把头摇成拨浪鼓,“就是你刚才给了我饼子,它嫉妒而已!”   “汪!”大白狗实在看不过这种颠倒是非的行径,抬起头对律希尔狂吠:“汪汪汪汪!”   “你再叫一句试试。”律希尔眯眼。   大白狗并没有立刻回应她的挑衅。   它先是朝自己的新主人,希茨菲尔那边瞄了一眼,发现希茨菲尔一直维持着翘脚托腮的姿势,半天都没什么动静。   试探性在她裙子上蹭了几下,还是没动静。   它就此确认短时间内希茨菲尔抽不出空为自己护航,也不和律希尔多逼逼,直接一溜烟跑卧室去了。   “怎么样?”   夏依冰已经在厨房吃完了东西,出来后看到希茨菲尔还在皱眉沉思,直接问她:“需要准备哪些东西可以跟我说,毕竟我现在……给你点便利还是没问题的。”   厨房到客厅也就几米远,她听力没问题,案情经过听了个大差不差,知道希茨菲尔最后那番交代不过是说的场面话。   她要真犹豫,考虑的时间可不止两天。所以这两天只是她用来做准备的,她早在那时就已经决定了要到费灵顿去。   “我主要是……”希茨菲尔看了女人一眼,不好意思当着律希尔的面说自己犹豫的原因是担心对方。   难道不是吗?有自己这个人肉抱枕,夏依冰的睡眠质量急剧提升。但偏偏她现在已经是局长了,肯定没法再和以前一样申请外派,一旦她离开就又得一个人睡。   “我还不至于脆弱到那个程度好吧。”夏依冰很自然的伸手放到少女头顶,轻轻抚摸、整理她的银灰发丝,“实在不行就按你说的在枕头上喷点香水,我抱着枕头也可以睡。”   “对!这是很有必要的!”律希尔在旁边叫嚷起来,“你的腐化隐患还没有完全解除!保证你的精神状态优先级最高!……哦那么说,其实可以拒绝他们?”   “我现在就回局里。”夏依冰就当没听见,转头看了眼座钟,“然后应该还来得及去图书馆一趟……这次你和马普思一起吧,没事,房子有我帮你打理。”   希茨菲尔为了帮助自己克服了多少困难,她可都是看在眼里。而侦探的职务特性就决定了她们不可能一直维持这种生活,总有一天是要分开的。   她不希望……为了自己个人的喜好而将少女禁锢在身边。哪怕希茨菲尔对此不在意也不行,她的自尊心更不允许。   “如果马普思有空的话……”希茨菲尔稍微挤出一个笑容,显得非常不好意思。   这同样也是场面话。   实际上她们都清楚,戴伦特这段时间闲的冒烟,每三天都要来蹭一次晚饭。   树人族在冰月政变里为席娜贡献了数百名被污染的树人战士,这个按道理是要吃重罚的……但其实这种情况很难避免,因为死神树对这个族群的克制能力实在太强。   按照年轮和艾尔温事后的分析,最初的死神树很可能是栽在圣橡树宫高台上的那一棵。它对植物的同化、污染能力要远远超过对血肉生灵,那些树人战士根本抗拒不了它的控制。   所以树人族的罪过其实是没有提前发现这些战士失联。   但这和戴伦特没关系,托希茨菲尔的福他在政变里捞到不少功勋,是为数不多的,维恩本地的,不需要受惩罚的,可以到处乱跑的图书馆探员。   这方面其他人都没法和他相比——新王登机,各种政令都需要人手执行,扎菲拉等人忙的脚不沾地,连吃到重大处分的伊森都被提了出来,要他拿工时抵消禁闭。   “希斯!”   这时,阿什莉也从盥洗室来到客厅。   几个月的均衡饮食,女孩的身体从“不正常的魁梧壮硕”渐渐柔化,胳膊腿脚都比以前纤细了一些。   只是骨头架子还没改好,肩膀比较宽,还是显壮。   “你又要走了吗?希斯?”   “这次应该很快。”希茨菲尔站起来安慰她,“放心,就在萨拉境内……费灵顿和凯茵挨着,往返估计都要不了四天。”   阿什莉……她这才想起来这也是自己的一重牵挂。   她答应了要好好照顾阿什莉的。虽然阿什莉现在的生活已经算是被照顾的很好,但……有些东西,比如教书认字和数学,由她来教的效果总是远远超出其他老师。   因为阿什莉更亲近她,相比别人更愿意听她的话。   不过这次阿什莉的表现让她小吃了一惊。   “那我会好好等你回来。”女孩说道。   然后还挥舞拳头:“加油希斯!你要成为最好的侦探!”   好好感谢、安抚过女孩,给她布置了今天的作业,为夏依冰拿来大衣看着她出门,再把不断给她推销足底按摩的律希尔撵滚蛋,希茨菲尔终于有了私人空间。   她先是系上围裙,拿上抹布和拖把,把刚来客人的客厅收拾了一遍。洗过手就直接回房,来到书架前开始找书。   因为她依稀记得……费灵顿、恩灵路之类的词汇,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工业污染》,这个肯定不是。   《钓鱼技巧指南》,这个肯定也不是。   奇怪了,应该就是这边几本……   就在这时,希茨菲尔目光掠过一本书的书脊,看到暗色封面上有一列字母。   《糖果梦工厂》。   她有些犹豫。   这本书给她一种“好像就是”的感觉,但它的书名未免太不正经。   我看过这东西吗?   直接把它挑出来,打开封面扫了几眼,希茨菲尔这才了然。   她确实看过。   只不过看的并不认真,只是随便翻了翻就丢回去了。   个中原因自然是她觉得这本书没什么意义,因为它其实是一本人物传记——讲述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糖果伯爵。   糖果伯爵,尼古拉斯-布伦德,在工业大发展的趋势下开辟新型产业并将之发扬壮大,为费灵顿的地区名片上添加了“糖果梦工厂发源地”这一标签。   顺带一提,这家伙是伊森的偶像。最初几次见面的时候伊森就暴露过,他私下总喜欢搜集糖果伯爵的换装画片,这种画片只有购买糖果梦工厂的产品才能得到。   没想到第二次接触费灵顿这个词居然是因为要去那边查案……   摇摇头,希茨菲尔决定把这本书仔细再翻一遍。   她对费灵顿的风土人情并不了解。   而对一位侦探来说,准备总是不嫌多的。 第七章 伟大的发明   萨拉的东部边界有大半是海岸线。   维恩港位于这条线的中部偏上,从维恩往南走是黑木市,往北走是阿密伦,往西走是凯茵,其中和凯茵的直线距离最近。   只不过因为中间隔着一条卡恰山脉,铁轨线要绕路,前往凯茵市需要的时间反倒最长,要将近四天。   费灵顿还要在凯茵的西边,它和巴尔维克的情况非常像,也是因为矿产资源而形成的新聚居地。   1862年,费灵顿只是紧挨山区的一座小村庄,煤矿和其他矿业资源的发现让它迅速成为热门捞金地,很多矿工就地建房,依靠每月两次的行商解决生活问题。   长久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好在费灵顿地区的矿藏资源实在丰富,涌入的矿业公司越来越多,无形中也吸引了更多商贩。   商人总是善于抓住赚钱的机会,费灵顿的质变来自一家名叫银马的流动剧团。   剧团老板琼斯-费尔默在又一次演出结束后无意中窥见自家的金牌主唱在和一名矿工偷情,他对此大发雷霆,下令严查团队成员和当地人的交际关系。   最终得到的结果令他大吃一惊——银马剧团排除他之外共有员工142人,其中男性36人,剩下来的106人都是年轻女孩,这些少女有足足99人都和费灵顿的矿工保持有暧昧联系。   短暂的吃惊后,琼斯-费尔默意识到如此巨大的需求根本不可能被镇压下去,他开始思考这种需求是从何而来。   首先分析剧团的成员结构。   因为工作性质——女性的表演总是更受欢迎——剧团的女员工占绝大多数,但要这些每日里研究歌剧台词和梳妆打扮的娇娇女孩拎着行李箱长途跋涉是不现实的,所以除了个别极为出挑的男演员,剧团里的男性员工多半是苦力。   这些人长的不好看,但干活绝对是顶尖好手。银马剧团每次开拔都需要这些人帮忙搬货、拎包、牵马驾车,没了他们绝对不行。   当然了,同样因为从事的工作较为低贱,他们很难得到女孩们的另眼相待。   流动剧团的女演员多半都是一些爱做梦的少女,她们渴望成名,但因为出身的关系缺乏过硬的专业素养,只能高不成低不就,栖身在各种流动剧团里,一边靠纯粹的天赋养活自己,一边渴望有一天能遇到一个如同歌剧故事里一样的男人接自己回家。   这方面,费灵顿的矿工当然也不太满足她们的选拔标准,但架不住那些矿工太有钱了。   费灵顿的矿太多了。大量矿业公司囤积在村镇里,在不刻意干扰竞争的情况下每一家都能吃的满嘴流油。他们稍微漏一点油水下去都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福利,所以这里的矿工非常有钱。   不但有钱还花不出去——因为小镇的消费项目很少,行商团队平均每个月最多只会过来三次,就算他们大大提高了食水、油盐、衣鞋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矿工们还是能留下不少的钱。   他们攥着这些钱又没有任何花钱的渠道,再加上能干矿工的都是身体不错的精壮,休工期满身精力无处发泄……自然而然就和流动剧团的姑娘们对上了眼。   琼斯-费尔默领悟了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慎重考虑后做了个决定:他要开拓剧团的业务。   每当剧团来到一座新的城市,他会招募、联系一些渐渐对追梦绝望,岁数上来,渴望成立家庭的女孩。   与此同时,他在费灵顿建立了剧团分部。那实际上是个地下咨询点,用来搜集当地矿工的个人信息。   矿工们只要交钱就有可能在牵线下认识下一拨随流动剧团到来的女孩,久而久之,一条围绕惠灵顿的运输线和商业链条被建立起来,最早几批结合的情侣更是已经在繁育后代。   他们干脆就在费灵顿定居,彻底在当地安置下来。   然后,随着越来越多人学习银马剧团开拓商机,当地人口数量也在飞速增长,逐渐发展到今天的模样。   “和巴尔维克完全不一样呢……”   看完这段对费灵顿早期历史的描述,希茨菲尔忍不住摇头感慨起来。   巴尔维克当时发现的是黄金矿。   诚然,金矿价值比其他矿高,但一个是存量必然比别的矿少,另一个是巴尔维克的秩序没有被建立起来,各种争端、仇杀太过频繁。   商人逐利,但也是要命的,愿意去巴尔维克的商队肯定也有,但就不要指望有什么流动剧团肯过去了。   那没有流动剧团,就没女人。   没女人和当地人结合繁育后代,当地人口就不可能稳步增长。   所以到头来,失去金矿加成的巴尔维克沦落成一个残破的村镇。而费灵顿却迅猛发展,最终蜕变为一座小城。   当然这个生意说起来是非常不光彩的,这是一条灰色产业链。希茨菲尔可以想象的,在费灵顿开拓这门生意的过程中,肯定会有无数女孩境遇凄惨。   甚至可能她们本就从事着一些不太体面的工作。   直白点说,就是妓女。   但这就是社会的需求。   一个群体对一些事物的需求恰好和另一个群体的需求相契合,从大体上来看,这条产业链帮助惠灵顿发展了经济,维系了周边地区的治安稳定,这也就够了。   希茨菲尔可不想关心那些更细碎的争端,这也不是她看这本书的主要目的。   继续往下读……发展起来后,费灵顿的主要赚钱手段严重依赖于原始工业。   他们没有精锻的能力,充其量只能将一些矿石粗粗冶炼后直接卖出。   这就是为什么部分维恩人看不起费灵顿人的原因了,那个时期的费灵顿……周边环境确实糟糕,据说“空气里都是煤炭的怪味”。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1874年,尼古拉斯-布伦德在费灵顿出生。   他从小就表现出对甜食的狂热,这和普通孩子的“贪吃”不同。   因为普通孩子的狂热多半是利己的,尼古拉斯-布伦德却将偷来的糖洒在教堂圣水里,原因是他想让那些没吃过糖的小流浪者也尝尝甜味。   不出意外,这件事让他被父亲吊起来打。还是教堂的神甫修女们帮忙求情,间接算救了他半条小命。   尼古拉斯的父亲是个酒鬼,他妈妈因为丈夫酗酒赌钱早早跑了,可以说他生活在一个非常穷苦的家庭。   但这并没有阻拦他对生活的热情。   他靠教堂的救济金读完了中学,在21岁那年突发奇想——既然现在市面上的糖非常贵,很多穷人都吃不起,那我为什么不寻找一种新的糖呢?   他将这个想法和朋友们说了,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事实上,他的想法并没有错,但问题在于这很难做到。   蔗糖和蜜糖——这是现有的两大糖类来源,因为出产和运输的原因它们不算便宜,就算是利于储存、比较平价的蔗糖普通人家也吃的较少。   尼古拉斯决定发明一种新的糖,这在他人听来就是天方夜谭。   除非他能虚空造物,不然就是做白日梦。   对于这些人的冷热嘲讽,尼古拉斯没有放弃。   他耗费大量精力,阅读书籍,游历周边,不断寻找那些可能被忽略的糖类来源。   他失败了。   所有观察作物的实验结果都不符合他的期望。   但他意外发现……有一种外表极为艳丽的茄科植物,它结出来的果实并不像传闻中带有剧毒。   “他发明了番茄酱?”   希茨菲尔被那张所谓的“茄科植物”手绘图唬的一愣一愣。   这不就是番茄……不就是西红柿吗?   不过这么说的话,确实也称得上是伟大的发明…… 第八章 新王的礼物   番茄这玩意其实在她的前世也有过被误解的历史。   原因是……早期旧时代的欧洲贵族大多使用银、锡等金属餐具,番茄的汁水和餐具接触后会释放出其中的毒素,长期食用会导致中毒。   这导致在贵族和教会的口中番茄是一种带剧毒的果实,只是由于这东西的外形实在过于艳丽,纵使人们知道这玩意有毒,还是会采摘它当做观赏品使用。   那时候它还有个绰号,叫爱情苹果。在某个传说里一位画家经受不住“爱情苹果”的诱惑长期食用——他甚至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但因为他是直接拿手里啃的,所以自然没事。   之后番茄有毒的传闻被渐渐破除,欧洲人民终于欣喜迎来对他们来说属于爸爸级的甜品:番茄酱。   事实上番茄酱也确实配得上这种评价,它太好吃了,不光欧美人喜欢吃,亚洲人喜欢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尼古拉斯-布伦德的崛起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他很聪明,知道靠自己一个人守不住番茄酱的秘密,直接把这个想法以及他钻研出来的番茄酱配方献给了萨拉王室。   王室很高兴,任命尼古拉斯为番茄酱的发明人和代言人,为他提供了启动资金和人脉关系,目前可以说开遍全国的糖果梦工厂就此建立。   但王室也没想到番茄酱的利润会如此惊人,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直接给了尼古拉斯一个伯爵的虚衔,开始大肆宣传他的丰功伟绩,企图将他包装起来,目的是防止番茄酱的配方流传出国,阻止他们垄断暴利。   实际上垄断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玩意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确实可以稍微延缓一下,这对王室来说也就够了。   如果事情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后世对尼古拉斯的评价应该是“番茄伯爵”而非“糖果伯爵”。而导致现在人们用后面这个绰号喊他的原因,还是源于他对甜品的狂热。   在他执掌期间,糖果梦工厂发明了超过3000种不同的甜品。其中光各类糖果就超过1300种,面包、糕点不计其数。   这个人几乎将他一生所有的精力都献给了甜品,为此甚至没有结婚,47岁因为过劳死在甜品实验室里,连养子都没有。   看到这里,这本书其实就不用看了。   因为后面写的都是在尼古拉斯死后糖果梦工厂的发展史,在希茨菲尔看来,这些人最英明的决定就是把尼古拉斯本人的形象注册成商标。   ……也就是伊森最喜欢搜集的那些人物画片。   这太正确了,因为他早就成了所有孩子们的大英雄。   在糖果梦工厂的每一家店铺购买糖果礼包,每个礼包内包含二十颗不同口味的糖果和一张小卡片。   在拆开这些糖果,把它们送到嘴里之前,你完全不知道它是什么口味。同样的——在拆开卡片的包装之前,你也不知道卡片上的尼古拉斯-布伦德会穿什么衣服。   希茨菲尔不确定——她好像听扎菲拉说过,伊森正在搜集“性感兔宝宝睡衣套装”。   她看了看书页上糖果伯爵本人极其雄壮的外形,联想对方穿戴“性感兔宝宝睡衣”的画面,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伊森口味有这么重?   后面内容她随便翻了翻就没有再看,因为她已经知道“恩灵路”出在哪了。   不出意外的话,比尔-庞森口中位于恩灵路路口的教堂,就是尼古拉斯-布伦德当初撒糖的那座。   放下书,她打算站起来活动下身体,立刻就听到门铃在响。   “叮铃!叮铃!”   而且一直响个不停,这让她直接猜到是哪个王八蛋站在外面,故意先去盥洗室冲了把手,把刚才触摸旧书沾染的灰尘清洗掉,然后才慢悠悠的过去开门。   “你故意的?”门一开,马普思-戴伦特就迫不及待的挤了进来。   他穿着正装,人模狗样,戴着符合配装的高顶礼帽,手里拎着一只棕皮箱子。   “现在甚至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这是什么?”   希茨菲尔瞥了眼箱子,有些好奇的对他说道。   “行礼。”戴伦特把箱子靠在门边,换了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呼了口气。   “我正好在污染检验司看戏,一场审判,我本来以为你也在的。”   “我为什么会在。”希茨菲尔一头雾水,“我对看审判现场不感兴趣。”   “嗯?可被审判的人是比尔-克洛莫呀!”   “比尔-克洛莫?”希茨菲尔还是歪头,“那是谁?”   “还能是谁……斯凯家的狗腿子!”戴伦特气呼呼的道,“当初他指控你和邪徒联合图谋那把剑……为了帮斯凯男爵撇清关系牺牲自己,你都忘了?”   “想起来了。”希茨菲尔这下知道那人是谁了。   就是斯凯男爵身边的仆人,在曾经那场询问上,比尔-克洛莫曾当着她的面被施以水刑。   “他被抓住了?”   “抓住了,不出意外是绞刑……和逆日葵沾染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有原则的人。”希茨菲尔来到他对面坐下,“亲自送走了男爵本人还不够,连他最信任的仆人也要去送一程。”   “谁让我是如此的富有正义感呢?”戴伦特疯狂对她抬着眉毛。   “直接说说你的打算。”   “……什么打算?”   “别装傻。”希茨菲尔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你遇到夏了吧?不是她跟你说了这边的事情,你会直接拎着箱子过来?”   “你能看出这一点,我想干什么还要问我?”   戴伦特索性摆烂了,躺在沙发上不想起来。   “我既然愿意来,那自然愿意接受你的邀请——”   “我可没邀请你,你不去也行。”   “噢别这样!”戴伦特瞬间把头恳回来,瞪大眼睛,“她又不能跟你去费灵顿!你不带我?你想一个人去?”   “我可以找伊森一起。”希茨菲尔翘起了脚,伸手抚摸着悄然凑过来的雪列斯犬。   “你在唬我?伊森道尔连禁闭都没有吃完!”   “我没有。”   神色平静。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唬人,也不喜欢开玩笑。”   她确实不是在唬戴伦特。   如果没有足够合适的理由,就算夏依冰是局长,她也不可能申请让伊森加入这次行动。   但偏偏是费灵顿。   偏偏是尼古拉斯-布伦德的故乡。   再结合一下比尔-庞森的描述……幽灵街、在幽灵街上徘徊的、给孩子们发糖的怪人……   还有比伊森-道尔更合适的人选吗?   她觉得找遍维恩港可能也不会有了。   因为没有哪个正常的成年人——   成年男人。   还喜欢搜集那些画片。   “喔,看来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建立了一些先发优势。”   戴伦特摇摇头,站起来拿起旁边的箱子。   希茨菲尔本来以为他赌气要走,结果他又坐回来,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可以用娇小来形容的小皮匣子。   “这是什么?”她问木人。   “我的筹码。”戴伦特很是得意,疯狂对她挤眉弄眼。   “还不赶紧打开看看?”   希茨菲尔脸上写满怀疑。   这一点都不过分……对方确实很像那种在匣子里藏弹簧魔鬼头的人。   保险起见,她把匣子放在矮桌上,揪着大白狗凑上前去。   “把它打开。”   大白狗回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生无可恋。   “乖。”   少女在它头顶抚摸一下。   “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狗嘴直接咧到根,一爪子拍上去就打开了匣子。   希茨菲尔呼吸一滞。   里面躺着一把做工极为精美,一看就是专门特制的亮银手枪。   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   [送给我的朋友艾苏恩-希茨菲尔,算是迟到的生日礼物。   你忠诚的   艾尔温-布洛维哈温-维多利亚 第九章 白鲸   这不是一把已经被她用习惯的转轮,而是一把弹匣自动供弹手枪。   它比希茨菲尔之前见过的所有手枪都更大些,但手枪的握柄却偏向精巧,看上去显得有那么些头重脚轻。   她把它从匣子里取出来,刚一入手就感觉这把枪的握柄和她的手极为契合。   她的手偏小,这在使用手枪上极为不便。之前她选择改换成转轮手枪也有拿起来更称手,可以稍微增加射击精度的原因,但她过去用过的每一把枪都不如这把合她心意。   太契合了,真的太契合了。握柄上的每一条线,每一分凸起、凹陷,甚至包括扳机的位置,全部都是按照她手掌的数据精心调控。她几乎克制不住的翘起嘴角,心里对这件礼物非常满意。   但还不止,这把枪给她的惊喜还没有结束。   她尝试着将弹匣退出来,里面是空的,但她已经摸过很多种类的手枪,一眼看出它用的子弹和普朗式一样是3号弹,可以说是最普遍,最容易搞到的子弹类型。   而且这个弹匣是留有改装空间的,如果以后时代更迭了,市面上不好买到3号弹,还可以重新给它换个弹匣,一样可以继续使用。   尝试上膛,扣动扳机,随之传来的清脆撞击声在她听来是那么的悦耳。她仔细将这把枪翻来覆去的检查,发现在弹匣的底部刻着一行古代萨拉语。   “‘白鲸’。”她把那个单词念出来,抬头去看戴伦特:“这是他们专门为我搞出来的?”   “不然呢?”戴伦特撇嘴,满脸都是愤怨和嫉妒,“可以换三种弹匣,全自动供弹,动能威力是普朗式的数倍,这也意味着它的有效射程大大提升……”   “确实很趁手。”少女拿着枪挥舞几下,盯着它比一般手枪大整整两号的枪口,“这个手感……抡起来砸人应该也很舒服。”   “天啊!你是在暴殄天物吗!?”戴伦特双手抱头发出一身凄厉的惨叫,直接弹起来拿起那张小卡片,主动把它翻到另一面递给少女,“仔细看看!看看上面都写得什么!”   希茨菲尔没有去接卡片,直接开始阅读反面的内容。   [知名枪械专家纳鲁斯的作品,采用特殊金属材料,在承受阳光照射的条件下能大幅提升射击精度和攻击力,缺陷是此时后坐力会有一点重,使用的时候多加小心。”   “?”希茨菲尔觉得她每一个单词都认得,但它们拼接成的这句话看不太懂。   什么叫特殊金属材料?   什么又叫在阳光照射条件下能提升精度和威力?   太阳能的?   刚刚开始电气革命的时代……不至于有这种技术的吧?   不过也说不好,毕竟有小型电池的先例。也许瑟兰王朝当时科技发展的程度远超当下,他们只是因为遭遇到灰雾打击才遗落了不少科技。   所以这个是他们的最新成果?一把黑科技太阳能大威力手枪?   猜测多少都不如试上一次,希茨菲尔直接回房间取出一盒3号子弹,亲自将它们压入弹匣,再上膛,直接出门上到这栋牌楼的天顶。   今天是大晴天,时间快到中午,举起的“白鲸”饱沐阳光,希茨菲尔原本打算直接对天空开几枪试试看的,但几乎是刚把手枪抬起来,她就立刻意识到不对。   “白鲸”在发热。   她把手松开一点,更仔细的用皮肤去感受金属表面,最终确定这不是幻觉——那也不是金属吸收阳光的自然反应,它就是在自主发热。   一开始不是特别明显,但当她维持这个姿势超过十秒钟后,发热的速率开始急剧提升。   它越来越热,扳机逐渐都有了烫感。在这一刻希茨菲尔依稀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拿捏的不是一把手枪,而是一头可怕的、正在酝酿愤怒的巨兽。   情况远远超出预料,她想起卡片背面特地提醒的“后坐力会比较大”,直接把左手也加上,扣动扳机。   “砰!”   犹如平地炸开的炮仗,枪口喷出一阵白烟。   希茨菲尔只感觉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凭空撞向身体,她保持举枪的姿势连退六步,脚后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摔进了刚跟上来的戴伦特怀里。   戴伦特一边稳稳抱住少女,一边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   “你不行啊,艾苏恩~”一边笑还一边嘲笑,“一把小手枪的力道都吃不消,我看他们是送错人啦!”   “……”希茨菲尔默默从他怀里挣出来,转身面对他,将白鲸上膛,枪口歪到侧边递了过去。   “你自己试试。”   “试试就试试!”戴伦特看出她的意图,一把接过枪,鼻腔发出一道轻哼,“‘公牛’我都用过,你以为还能看我出丑?”   他学少女之前的样子将枪口笔直对准上空,刚要开枪,希茨菲尔却叫住他:“等等。”   “怎么。”戴伦特扭头,“要反悔了?”   “你是从艾尔温那边拿到这东西的?”   “没错,实际上是她们主动找我去的……你怎么能对陛下直呼其名!”   “她有告诉你这把枪用的是什么特殊材料吗。”   “这我哪知道……”戴伦特皱眉,“我可不敢多问,我就是看到她亲自写了那张卡……哦对了,她当时笑的有点奸诈……”   “好了。”希茨菲尔突然露出笑容,“你开枪吧。”   “?”戴伦特愣了。   少女的笑容……和他印象里当时萨拉女王露出的笑容几乎完美重叠。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涌上来一股不祥的预感。   然后他立刻就知道这股预感来自哪了——他手里的这把枪!它正在发烫!!   有些时候,人体神经对刺激的反应会比较迟钝,尤其是外面太阳暖乎乎的,戴伦特下意识将这把枪开始的发热现象归结于金属表面自发吸热,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做出了和希茨菲尔一样的后续选择——把另一只手也握上去,不做犹豫直接开枪。   “砰!”   这次炮仗的动静比之前还大。   戴伦特连退八步,一脚踩翻了律希尔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大洗衣盆,身体直接嵌入进去,像个带壳乌龟一样又翻滚了三圈半才止住势头。   但洗衣盆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和戴伦特分开后它竖起来滚到平台边缘,一头栽下去,劈哩哐啷拉出一串碎裂的噪音。   叫骂的怒吼几乎冲破云霄,希茨菲尔一溜烟钻进楼道,戴伦特愣了一下,在地上爬了两下也冲进去,两个人一起回走廊进门。   通通通!   门刚关上,楼下粮铺的老板娘凯特大妈就气势汹汹的拎着洗衣盆冲上二楼,先是在221号的门板上看了一眼,直接扭头锁定222号。   希茨菲尔听到走廊上传来砸门的动静。   门好像开了……然后就是凯特大妈特有的咆哮,她不由在心底里为红毛小护士默哀了三秒。   治安官都吵不过凯特大妈,律希尔要是胆敢说一句“不是我”,她这个中午就别想睡午觉了。   风波平息后,两人又悄悄来到楼顶测试了第二波。   “直接开枪倒是不至于那么夸张。”   “嗯……虽然也比普朗式威力大不少,但还算正常……”   目睹少女对天空一口气打光弹匣,而且用的是单手,戴伦特端着下巴陷入沉思。   “太阳光……类似蓄能的效果……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   “水晶海。”希茨菲尔提醒他。   “对了!”戴伦特锤手,“他们肯定在里面混入了那把剑的碎片!”   席娜的化身凯蒂娜王妃被他们击败,她拿到、重组的断剑自然又归属萨拉掌控。这种强化太阳光并激发出去的力量和断剑碎片几乎如出一辙,他觉得一定是这么回事。   “艾苏恩!”   戴伦特凑上来,一脸严肃。   “你看,这东西对你来说还是有点危险……”   希茨菲尔直视他,笑而不语。   “我的意思是……要不然先让我帮你保管?等你要的时候再还给你?”   “不可能。”   希茨菲尔一口回绝。   她甩了个枪花,紧紧握住手枪的握把,越发对它爱不释手。   白鲸吗。   隐在深海面容不显,时不时浮出水面喷水的巨兽。   好东西。   她得找个时间点,好好谢谢艾尔温才行。 第十章 希茨菲尔大危机   白鲸的入手让希茨菲尔对即将到来的费灵顿一行有了更多底气,但她仍然需要提前申报组建这次的小队。   “你打算让伊森和你一起?”   傍晚,安全局总部,局长办公室,稳坐位置的夏依冰闻言皱眉。   这么做不是不行,她当然还是信任伊森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局里很多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没法再像过去那样给关系好的人随便大开方便之门。   如果只有希茨菲尔一个的话,那不是问题。少女毕竟刚立大功,给多少特权暂时都没人能说什么。但伊森不同,他的罪孽还没有洗清。   这里最最麻烦的事情还不是他曾被毁灭之种污染的出身,而是他的父亲是海德格,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了。   “这是建议书。”希茨菲尔从乳沟取出一封信递给她,脸有些红,“里面详细阐述了我的理由。”   上辈子,在阅读一些古典时代的小说时,她曾好奇为什么那些女人总喜欢把信和小物件藏在胸口。   但现在她知道了,因为除了那里是真的没地方藏。   所有种类的裙子基本上都没有口袋,那可不就只能往那里塞了。   至于改装裙子,自己缝口袋也是不现实的。子弹什么还好说,信封这种重要的东西,藏在缝制的内袋里很容易起褶,而给出起褶的信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很不礼貌。   当然希茨菲尔其实不在乎这个,如果是别人她当然不干,但对象是夏依冰那就另说。   不过她看到女警长拿到信的第一个动作并不是拆开,而是把它凑到鼻下闻了几下。   “很香香哦~”无视少女发黑的脸,夏依冰微微眯起眼睛,“就是稍微有点弯……不要紧,也许以后就不会了。”   有点弯指的是信封弧度。   它确实没有起褶,但因为……胸部它……它是有一个自然而然的曲线、弧线的,被夹在中间抵住的信封自然也会被带着轻微变形。   想要改善这一点,那必须给它更宽广、更深邃的栖身空间。这样取出来的信封会更平整,这点罩杯更大的夏依冰自己深有体会。   “……”希茨菲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脯,发自内心的祈祷,最好以后都别再长大。   “和尼古拉斯-布伦德有关?”夏依冰已经趁这几秒钟大致浏览完建议书内容,点点头道:“不错,如果是涉及到那位糖果伯爵,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他真的……”希茨菲尔放低声线,“真的和扎菲拉说的那样在搜集……那什么兔宝宝……”   “没有。”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同时心里涌起一股愧疚之情,为她居然相信了扎菲拉那个不靠谱的家伙,跟着他一起腹诽伊森。   “‘睡衣兔宝宝’的全套18张卡片他已经全部搜集齐了,现在他正在搜集的应该是‘沙滩诱惑’。”   说完夏依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少女肩膀都垮了,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所以他才值得信任不是吗,有童趣的男人还是很可爱的。”   这件事基本可以确定下来,希茨菲尔刚准备告辞,突然发现她拉扯不动莉莉的狗链。   大白狗努力想要往桌洞底下钻,发现绳子被她拽在手里还回过头叫了几声:“汪汪!”   “……”这就是混穿袜子的后遗症了。   莉莉是一条极其聪明的雪列斯犬。这种混淆手段在刚开始确实可以迷惑它一阵,但很快就让它养成了一个恶劣的习惯。   如果她们两人同时出现在附近,而且某些气味比较相似,它会主动去舔她们的袜子。   它可能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更精确的分辨她们……希茨菲尔认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无论她怎么教训莉莉,怎么抽它屁股,它还是屡教不改。   希茨菲尔拎起裙子看了眼,果不其然——在她和夏依冰说话的空档,她脚踝的袜子已经湿了一块。   这狗东西舔完她还不满足,又要去舔夏警长了。   “就把它留在这吧。”夏依冰倒是乐呵呵的,“反正不指望阿什莉喂它,就把它养在办公室也好。”   希茨菲尔离开后这条狗肯定是由她来喂,而天天带着一条雪列斯犬上下班……这个目标也太明显了。   “不!”希茨菲尔直接拒绝,“我要带它一起去费灵顿。”   别的案子就算了,但这个案子可是牵扯到糖果,牵扯到气味。有一条狗当助手肯定大不一样。   她有了决定,夏依冰自然也不强求。她这里还有事情要忙,告知希茨菲尔肯定会在后天让伊森去221号报到,少女也就打算走了。   “等等!”   见她转身,夏依冰脸上显出挣扎,最终还是叫住了她。   少女回头,露出咨询的神色。   “那个……据说……我听说……普丝昂丝……还有年轮那边……已经初步结束了对阿历克斯的治疗进程。”   “嗯。”希茨菲尔点头,以为后面还有下文。   结果夏依冰话锋一转:“还有就是……我下午去了白影宫……你们这次可能不需要坐火车过去……”   “啊?”希茨菲尔一愣。   一方面,她没懂话题怎么转换的如此之快,一方面也没懂不需要坐火车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夏依冰跟上解释,“斯凯航空你知道吧,他们被王室收编了,现在最大的股东是女王陛下。”   “意思是可以坐飞艇?”希茨菲尔双眼一亮。   长途火车坐起来是真不舒服,如果能坐飞艇,四天多的路程应该可以缩短一半,她又怎么会不喜欢。   “但是费灵顿有机场吗?飞艇能降落吗?”   “有的,我问过……他们有一个军用机场。”   “那太好了!但是费用……”   “陛下来出。”   希茨菲尔露出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   她太感激艾尔温了。   真的。   不但送了白鲸这么棒的手枪给她还帮忙安排了此行的旅费,这就是王室红人的感觉吗?   真是不赖!   “还有就是……”   夏依冰再次结巴起来。   “就是……”   见少女一头雾水的样子,她干脆从桌子后绕过来,径直走上前将她一把抱住。   “汪!?”   莉莉瞪大眼睛,稍微往左歪着脑袋。   “夏?”   希茨菲尔则更糊涂了。   她不懂。   左顾右言它的,这可一点都不像对方的性格。   “你是……有什么比较为难的事情要跟我讲吗?夏?”   她试探问道。   她觉得不会有其他可能了——夏依冰转移话题未免太过明显。   “是有一件比较重要……不!应该说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女人的语气非常严肃。   “是什么?”   搞的希茨菲尔也严肃起来,心里已经做好了听到糟糕消息的准备。   不会是格瑞姆没治好,或者席娜还没死吧……   “你大脑发热的病症可能有救了。”   “嗯。”少女点头。   然后又一怔:“啥?”   “就是我们之前……那个的时候……你说你会头痛,感觉血在往里面涌……”   夏依冰期期艾艾的给她解释。   “这个……其实也是陛下跟我说的……她说这只是一个建议……一个可能……”   “就是说……她猜测这种情况是因为邪神血肉和太阳王之血在互相冲突。如果她愿意定期抽出一些血给你服用或者注射,说不定可以帮助那枚眼睛里的太阳王之血彻底压制邪神血肉,也就是说不会再出现那种痛苦……”   “所以说……”   “如果真的能解决问题,那以后我们就可以……”   “可以……”   夏依冰脸蛋涨得通红,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只知道傻傻抱着少女。   希茨菲尔彻底傻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艾尔温哈温——你坏事做尽! 第十一章 启程   希茨菲尔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夏对自己的那种“渴求”。   在情感进度的最顶端有一道线,女人迫不及待的想越过它,真正将这边吃干抹净。   希茨菲尔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不如说她在经历这么多事之后,对同性之爱隐约还有点好奇,甚至有点期待。但真要计算成分的话肯定还是害怕居多,如果可以她还是更希望两人能维持现状。   只不过她在这方面远比一般人更加迟钝。她并没有注意到,随着夏依冰正式闯入她的生活,她本人,她自己,也逐渐开始对放开的女体有了念想。   那大致是从……夏依冰平时过于大意的生活习惯上积攒起来的。因为女人潜意识已经彻底将她当成了亲密的伴侣,每次洗完澡出来只要确定拉着窗帘,她都是能不穿衣服就不穿的。   这对希茨菲尔造成了巨大冲击。   她逼迫自己习以为常,却不能对丰满的体态视而不见。女警长身材修长常年锻炼,不需要憋着也能自然顶出马甲线,这对希茨菲尔这种懂美术的人来说杀伤力太大。   夏依冰就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她不知道——在刚搬到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少女频繁在她洗澡后去冲凉的原因就是自己。   这个影响是很深远的……希茨菲尔因为身体原因是明确不可以因为她而高潮,这样的限制在夏依冰身上可不存在。   希茨菲尔也想过类似的情景,她确定自己“有兴趣”,而且如果她提出来的话,夏肯定也不会拒绝。   但这样的事情,如果我自己必须要因为身体原因保持克制的话,那和被假人摆弄又有什么区别呢。   正是出于这样的顾虑,希茨菲尔才一直避免让相处进程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当然她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单纯因为自己在恐惧。   浑浑噩噩的渡过了今天和明天,第三天的早晨,天蒙蒙亮,她就接到了伊森的拜访。   “我们什么时候……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伊森脸色也挺憔悴,这段时间他日子不好过,维尔福的过世对他也是巨大打击,平日里不但要顶着同事们的闲言碎语,还要为父亲冤案的申诉而忙碌奔走,再加上接的任务,也就昨天刚睡到好觉。   但即使如此他看起来也比希茨菲尔更正常,他估计这可能是因为自己面相本就开始老化,疲倦显现的并不明显。   而希茨菲尔还很年轻,焦虑和疲倦在那张白净脸蛋上一眼可见。   他差点想问对方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话到嘴边才想起来今天没到星期五,希茨菲尔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   “有什么烦心事吗?”他很关心的半弯下腰,盯着少女的黑眼圈,“我不会说出去,可以跟我聊聊?”   “应该不用……”希茨菲尔露出一个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尴尬的把他拉进屋子,“你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泡点饮料。”   要是别的事情她肯定不介意和伊森吐露,但这个事情……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再加上事情性质,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必须免谈,待会得想个点子转移伊森注意。   泡完茶,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歌利的茶叶。”伊森很是享受的先吸了口白烟,“我听说灰雾在歌利的侵袭速度越来越快了,这东西在市面上可是价值不菲。”   希茨菲尔不喜欢喝茶,严格来说除了稀释过的冰果汁她基本不喝这些饮料,大多情况下只喝白水。   这可不是优点,因为她甚至不喝奶,声称奶饮料里有一股臭味。延伸下来的是连一些奶味过于浓郁的奶制品也不愿意碰。   伊森不止一次指责过这点,说她还小,不喝奶对身体不好,但希茨菲尔就是不听。   “夏弄来的。”少女果然点头,“也许是从什么地方捞来充公的,你随便喝,她搞了很多。”   点点头,伊森看出她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索性开始跟她谈论此行去费灵顿接手的案子。   “这个案子……其实有一定的可能性无关痛痒。”他说。   “无关痛痒?你怎么能这么说?”希茨菲尔不理解。   “喔……我当然不是想说他们活该受这种困扰,而是……怎么说呢,你应该知道萨拉的国土面积有多大,每天有多少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而那位庞森先生……他毕竟都遇到这种事情那么多次了,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伊森在这方面显然有他的一套观点:“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侦探,不应该把精力放在这种‘小案子’上。”   他是真心这样想的,在他看来希茨菲尔已经在多次危急事态上表现过能力,她这样的人才就应该去解决大案奇案。   “这就是奇案。”希茨菲尔却不赞同他的说法,“而且我一点也不觉得我很特殊。”   在她看来,案子只分“有头绪”和“没头绪”两种。那些大案奇案没有闹到她开始了解的程度就说明已经有专员在负责处理,这种情况下,恰恰是费灵顿这个让当地警局和安全局都束手无措的小案子才需要她。   “随你的便。”伊森本就是随口建议,见她坚持也不多说,“正好跟你出去放松放松。”   夏依冰昨晚直接没回来住,又等了一会,到早上七点的时候戴伦特也来,希茨菲尔回到房间拖出整理好的小箱子,看到律希尔也跟在木人后面挤了进来。   这是她主动邀请的。   阿弗雷德好不容易有希望摆脱守望者的称号,打死都不愿意再帮她看家。夏依冰平时又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白天不在,看房子和教导阿什莉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律希尔了。   “早安……”律希尔揉着眼睛,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她昨晚没睡好。   严格来说,她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没睡好。因为凯特大妈总喜欢在吃过饭后跑上来给她念经,劝诫、监督她好好摆放生活用品。   律希尔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她放在天台上的洗衣盆怎么会自己滚到楼下去呢?   不理解。   就很郁闷。   看到她这个样子,希茨菲尔稍微有那么一些愧疚。   不过她立刻想到——既然声称懂得足底按摩解乏技术的律希尔自己都无法治疗自己,那她当初说的那些话肯定也是骗人的了。   她其实只是单纯的怪癖,喜欢挠别人的脚心而已吧……   几个人凑在一起又聊了会,比尔-庞森就找来了。   听说希茨菲尔愿意接下案子,他表现的非常激动。上门时板起的脸差点笑开裂,连连夸她是个好人。   希茨菲尔顺带宣布这次他们将乘飞艇过去,矮胖男人更是满眼冒光,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伊森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这个委托人……根据了解到的信息,脾气不太好。   但她却能很好的协调双方关系,这大概是因为对方一开始就没抱期望,源于她一开始就没答应他。   这么看是真的成熟了不少……   一直到抵达维恩民用空港,伊森都忍不住挂着淡淡微笑。   搞得戴伦特很不自在,以为他是脑子出问题了。   登机前,希茨菲尔并不意外的看到她想念的那个人也在这里。   “你觉得要几天可以解决?”   单独相处,夏依冰抛来的问题让希茨菲尔忍不住想要脸红。   因为这听起来实在是……实在是很像对某些事表现的太过迫不及待。   “最多……我想最多半个月吧!”   她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结巴说道。   “那就半个月。”夏依冰点头。   她看了眼情况,她和希茨菲尔站着的位置恰好是转角边缘,这个角度只有伊森能看到她们的身影。   所以她做了一个很大胆的举动——恳头,反手按着少女的后脑吻了上去。   “!”   希茨菲尔被吓了一跳。   但这个吻实在过于炽烈……融合了女人对她的所有思念和渴望,炽烈到足以将她的所有理性都融化的地步。   所以她很快就沦陷了。   在阴影里。   在角落里。   借着临时而又有限的遮挡,她也闭上眼,踮起脚尖,全情全意的献上回应。 第十二章 噩耗   上飞艇的时候,希茨菲尔差点被其他人发现异状。   于是在伊森的建议下,她多戴了口罩,把通红的面颊给遮挡了起来。更是放下发丝遮挡发红的耳廓。再算上眼罩,整张脸的五官就只有右眼露在外面。   但只能说同行的探员是专业的,戴伦特还是从一些细节看出异样,出言问她是不是不太舒服,被伊森和她糊弄了一下。   希茨菲尔掩饰了过去。   她觉得这种事情也太刺激了……   天知道她刚才踮脚的时候有多恐慌,一直到分配好座位,飞艇开始起飞的时候还是心跳不止,但又隐隐有些期待被别人发现的刺激感。   还好,她的异常表现被伊森极力掩护了。伊森把她抱在怀里抱嘘寒问暖的关怀了一路,不断的用“飞艇其实很安全”、“飞艇的出事几率其实远远比汽车低”之类的观点来帮少女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   希茨菲尔其实自己并不怕这个——她前世没少一个人坐飞机,连飞机都不怕,理论上比飞机更安全的飞艇当然更不会怕。   但处于掩盖真相的目的她现在找不到别的借口,只能任由别人误会自己。   所以这个场景在戴伦特眼里就很诡异又暧昧了。   从水晶海搭乘飞艇归来的时候,他恰恰坐在少女身边。当时他腿抖的就和癫痫犯了一样,还是希茨菲尔随口给他说了两个笑话,破除了他的紧张心理。   结果现在她开始恐高了?还需要伊森抱着她给安全感?而且他们是这种关系吗?   真正恐高,惧怕飞艇的人其实是戴伦特。但因为他目睹到的情景太过分、太离奇,让他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他反倒没那么多心思去害怕了。   值得一提的是,蒲丹-焦利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他是“骑士勋章”的推销员,还有业务在身,那天陪同庞森找到事务所来还是请了假的,实在抽不出时间陪同他们到费灵顿去。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降落了。”   第二天,希茨菲尔组织一群人回到座位,看向对面的矮胖男人。   “不知道庞森先生能否再详细谈谈你遭遇的困境?”   “当然可以,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   “可以先从你的事业以及家庭开始。”她提醒对方。   “没问题!”庞森吸了口气,“就先从我个人开始吧……我相信你们看得出来,我是个商人,但你们恐怕不知道我具体是干什么的。”   “我猜是皮毛商。”伊森说道。   庞森瞪眼看看他,又瞪眼看看希茨菲尔。   “这很明显……”戴伦特翻了个白眼,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到座位上,“你箱子里那么多皮毛大衣,这都快到春天了,谁不知道你还顺带来谈了笔生意?”   休息的包厢是少女带着狗一个人住,其他三个男人一间。所以他们当然知道庞森箱子里都带了什么,不可避免会被看到。   “噢……我不是怀疑你们!”庞森精神一振,“总之,几位!我就继续说好了!”   委托对象表现的如此专业,他当然是很高兴的。表现出远超自己预期的配合程度,将能想起来的信息全盘托出。   如他所说,他是皮毛商。在当地算是小巨头那级的人物。除了开设有一家本地的皮毛加工厂之外还经营了自己的出货渠道,名字就叫庞森百货。   “你们可能会很好奇我为什么还要开百货商店……这都是害怕被从渠道端口进行限制。”说起生意,庞森滔滔不绝:“我刚起家的时候因为被限制渠道压的很惨,很多渠道商为了压低价格联合起来拒绝购买我们的货物,从那时起我就意识到想把生意做大必须得有自己的渠道,否则工厂经营的再好也还是要受制于人……”   “在这过程中,我结识了我现在的妻子,她叫马罗丽,她在我最危难的关头帮助了我,鼓励我,将我和孩子们照顾的很好……”   “等等。”戴伦特打断他,“你和孩子们?你认识她的时候你已经有孩子了?你是再婚?”   “是再婚。”庞森点头,“我的第一任妻子死于一场噩梦……留下比伯和莉娜两个孩子。比伯是我的长子,今年16岁。莉娜只比他小两岁,所以你们看得出来我们曾经是多么恩爱。”   “什么样的噩梦。”希茨菲尔追问道,“是因为邪祟……?”   “是……”   “调查结果是怎样的?”   “没什么结果……小姐……非要说的话也就是……”   说到这里,庞森有些痛苦的将脸埋进两只手掌:“也就是因为我……她担忧过于贫穷的日子会让孩子们将来受苦受难,当这种忧愁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形成了梦魇,所以这都是因为我……是我害死了她!”   “所以你才会想开始做生意,努力赚钱?”   “是的……她……卡特娜已经离我而去了,我不能让她的噩梦成真,我一定要让比伯和莉娜过上好日子才行。”   “唔……”希茨菲尔沉吟一番,“继续,先生。”   “我的前妻是卡特娜。”庞森点头,“她走之后,我开始想办法赚钱,之后我认识了马罗丽,她陪伴我直到今天,我和马罗丽也有两个孩子,一个8岁,一个6岁。”   “你的家庭成员相处如何?”   “非常好!小姐……这不是我自夸,马罗丽很温柔,孩子们都很喜欢她,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她也很美!”   “你的孩子们性格如何?”   “都还可以……比伯很懂事,之前没出事的时候,我刚起家的时候他才8岁,那时候他就知道帮我算账了,还有莉娜也是,她愿意每天抽空帮街道送牛奶报纸,赚来的钱也是全都给我。”   “至于考克利和伊妮……”   他顿了下。   “他们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已经比较好了……所以不可避免会有一些不好的习惯,但总体上四个孩子都相处的不错。”   “你确定吗。”   “确定,因为这段时间我禁止他们再去上学,他们就四个一起在院子里玩,非常融洽。”   “也就是说,你们一家人性格都挺温和……不太可能招惹到别人?”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庞森连连点头,“即使是我——你们别看我脾气可能急躁了些,但我其实是很好说话的,只有在面对那些极其过分的家伙时我才会露出不好的那面。”   这话希茨菲尔没当回事。   不是说庞森有什么坏心思,而是每个人都是这样,那面镜子轻易不会照向自己。他们自己做的错事,发的脾气,得罪的人……这些情况在他们眼里自带一层美化滤镜,当事人的自辩是不可信的。   别的不说,她才不信对方做生意这么多年没得罪过人。   但也就这样了。问是问不出多余信息了。她后续又从庞森那了解了一番当地的警局是什么情况,飞艇就已经降落在费灵顿的军用机场。   有伊森在,这次不需要戴伦特拿过期驾照糊弄人。一行人顺利出机场,拦下一辆出租汽车,打算先行去庞森家。   “这里汽车挺多。”   一路看着风景,伊森露出感慨的表情。   他在黑木市工作过一段时间,两相对比,费灵顿的汽车占比居然比黑木还高,路上几乎看不到马车。   马车少,马粪就少,道路上显得还算干净。   但空气质量就不敢恭维了——不但天空灰蒙蒙的,空气里明显可以看到有淡淡的霾尘,他已经提前把手帕掏了出来,打算出去的时候捂一下口鼻。   “因为费灵顿是新建造的城市。”希茨菲尔说道。   虽然也没多新。   但事物发展的规律就是这样的,新造的城镇在接纳新事物和新技术的效率上总是比别地更快。   正谈论着,地方到了。   但情况却出乎他们的预料——一整条街好像都被封锁了起来,到处都有警员在查证车辆。   “这……发生了什么?”   庞森惊讶的去问司机。   “嗯?你们住在这的居然不知道?”   司机也很惊讶。   “出命案了。”他说。   “有个小孩被弄死了。”   “据说好像还死的挺惨……脑袋都被割掉了呢!” 第十三章 恩灵路的惨案 二合一   庞森的家就坐落在恩灵路上,在恩灵路的尽头,第15号。   费灵顿是由矿工和歌妓们建立起来的城市,市井气息非常浓郁。但恩灵路周边不是果园就是公园,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居住在这里的家庭经济情况应该都相当不错。   前面被哨卡拦住,开始堵车。   扔下尚未收到车钱的司机,希茨菲尔带领其他三人飞快创过灰衣警察们布下的哨卡,沿着人行道开始飞奔。   跑出十多米,他们就确定发生惨案的地点应该不是庞森家。因为足足有二、三十个人混着警察包围了对面的房子,一群人对着屋顶指指点点。   “女神在上!”一直跑到家门口,看到一个挽起头发的妇人带着四个年龄各异的孩子缩在铁栅栏后,庞森才终于放下心来,两条腿颤抖发软,差点直接坐到地上。   戴伦特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顺带看向铁栅栏后,视线在四个孩子和妇人身上都扫过一圈。   四个孩子都很白净。   个子最高的男孩戴着皮帽,穿着一件厚厚的格子图案衬衫,帽檐下看过来的眼神十分警惕。   这应该就是庞森的长子比伯了。他身前伫立着一个身高只到他腰部的女孩,他的手一直挡在女孩眼睛上,无论她怎么掰扯都摘不开。   在他旁边则是一个很是瘦弱娇小,但身高达到他肩部的女孩。她看起来完全被外面的情况惊呆了,甚至没有注意到父亲归来,一直和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挤在栏杆上看向对街。   希茨菲尔也在打量这家人,她迅速将她得到的信息和这些人一一对应,大致猜到他们的身份,然后着重观察了庞森夫人。   她很年轻。看上去最多三十出头。穿着一条浅黄色的碎花长裙,系着围裙,裸露出来的左边耳垂上还戴着一只珍珠耳坠。   她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们——应该是看到了她的丈夫。立刻扑到栅栏跟前伸出手,庞森也迅速扑上去抓住了它,不断询问妇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玛丽?感谢女神你们都没事……但这一切是?辛莱夫人那边真的出事了吗?”   “我听他们说是出事了……”妇人很紧张,但还是点头,“我先是听到有人在外面尖叫,然后就是一声巨响……我立刻把孩子们从后院里召回屋子,锁好全部的门窗,打电话给黛丝警长……但电话占线……我们害怕极了……好在二十分钟后警车就来了……很多人把那里围了起来,黛丝警长来问过我听到了什么,她的脸色非常难看……”   她说的很乱,但足够让人理解事情经过。希茨菲尔当即插话打断他们:“抱歉先生……我想了解下,你刚才说的辛莱夫人是……?”   “就是住在对街的人家!”矮胖男人伸手一指,“她是个寡妇,丈夫三年前因车祸去世。留下一大笔财产和一个孩子给她……她很爱她的丈夫所以一直没有再婚,每个礼拜都要抽至少三天去教堂那舒缓情绪,那孩子今年不过7岁,我不敢想象如果是真的……”   他没继续往下说,但其他人都懂他的意思,这种打击对一个孤苦的寡妇来说是太过沉重,她很有可能挺不过来。   就在这时,来自哨卡的两名灰衣警察才吭哧吭哧的追上他们。这两人先是指了指戴伦特和伊森两张生面孔,看到希茨菲尔的时候才稍微舒缓表情,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你们……还有这位小姐……你们违背了费灵顿的治安法……我必须要……对你们……进行惩罚……”   但是完全没人理他。   希茨菲尔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迈动步伐,穿过堵在路口的两三辆车,从缝隙直接来到对面。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辆车头凹陷的甲壳虫。   纯黑色,身形娇小。驾驶位的车门大开着,凹陷处镶嵌着一根路灯杆子,这东西从正中间砸在车顶上,几乎把整辆车从中劈开。   看了看轿车内饰,她在戴伦特的帮助下挤开人群,来到稍微靠前的位置,抬起头和身边人一起看向屋顶。   这里必须先提一下——恩灵路的房子是制式的,它们的内部装潢和一些改装细节可能不同,但房屋的大框架都一模一样。   表现最明显的就是房屋布局,它们都分前后院,大门到灌木丛的距离一样,这里同样包括尖尖的屋脊。   时间十一点半,接近正午。   大晴天,阳光透过云层直直照射下来。连同希茨菲尔在内,所有站在下面的人都能清晰看到挂在屋脊上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男孩的脑袋。   他张大嘴巴,好像咬着什么东西。全凭牙齿咬合的力量钉在屋脊上,从脖子的断口处延伸下来一条鲜血淋漓的脊椎骨,骨头搭着的墙壁上有十分明显的暗红色血迹。   光是这幕景象已经足够可怕。希茨菲尔看向下方,在草坪上看到男孩的另一份尸体。   那是他的身躯部分,有三名警察蹲在草坪旁边手持皮尺测量着什么,他们来回走动导致她看的不太清楚,但透过缝隙还是能判断出来……尸体的脖子位置全爆开了。   是的,爆开了,而且是朝外部的、扩散状的那种爆开,这导致草坪上的出血量极大,一大滩鲜血朝前方爆溅,几乎染红了所有台阶,连房子的大门都被染了一半。   “嘿!嘿!你们不能这样!”   后面传来不满的怒吼,却是那两个灰衣又跟上来,其中一个更是一把抓住戴伦特的胳膊,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他继续逃走。   如此敏感的场合……被警察抓住的人……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民众立刻散开,灌木丛和篱笆外顿时空了一块,整体看起来非常显眼。   三名站在尸体前的警察回头恰好看到这一幕,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警察快步走过来,抬腿嗖的一下跃过篱笆,瞬间站在他们面前。   “怎么回事?”她看了看希茨菲尔几人,转头看向两名灰衣。   “这……老大……他们擅闯哨卡!”两人立刻开始告状,“他们原本是被堵在后面的,突然下车冲过来,会不会和案子有关?”   “我们来自萨拉国土安全总局。”这时就轮到伊森发挥作用了,他掏出正牌证件递给女警,“受比尔-庞森先生的邀请前来调查‘幽灵街’。”   “安全总局……红蔷薇与雄狮的骑士?”   两名灰衣瞪大眼睛,看伊森的眼神就像看到了鬼。   费灵顿从建立以来就没发生过多少起邪祟事件,对这两人来说,那些黑衣人甚至是和邪祟相媲美的传说级人物。   “王都来的?”女警看了他一眼,眉头蹙起。   她不太高兴。   比尔-庞森的遇到的困境她当然知道,对方找过她不少次,她有心帮忙,无奈每次派来的人连“幽灵街”的影子都找不到。   没想到庞森等不及跑到王都去了,还直接找来了影狮总部的人。   她可以理解……而且今天在恩灵路14号发生的惨案也证明了对方不是在无理取闹,但她还是不太舒服,因为这意味着当地警局从能力到态度都做的不够,她被小看了。   她很奇怪,比尔-庞森哪来的关系?   他的生意也就只在当地做的不错,怎么还有渠道能和这种级别的人联系上呢?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手里的证件更是翻来覆去看三遍了,女警也没挑出任何毛病。   确实是真的。   “你们可以叫我黛丝,我是费灵顿的本地警长。”她说,同时将证件递还给伊森,“所以你们是要接手这个案子?是否还需要我们的帮助?”   “喔,当然需要——”   戴伦特刚想说话,希茨菲尔立刻抢在他前面开口:“我们刚到此地,还有很多案件的细节需要了解。甚至包括看护现场和保存、鉴定尸体……这些都需要黛丝警长和我们合作。”   如果说夏依冰只是在个别时候显得比较硬派,平时依然不乏女人味。那这个黛丝警长……希茨菲尔的评价是她硬过头了。   她连头发都剃了,留着一头精炼的浅棕色短发。蓝灰色眼睛隐藏在帽檐阴影里,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再加上至少180公分的身高和平坦胸脯……如果不是说话的嗓音明显能听出不同,她都没法第一时间确定她的性别。   这种人通常是很要强的。   不管什么原因,自己这些人被庞森邀请过来接手案子,对方肯定会不舒服,刚才那番话就很明显带了讽刺以及挑衅的味道。   她不想和对方冲突,所以她必须阻止戴伦特用他的破嘴彻底得罪对方。   更何况她也没说谎,很多事情确实需要当地警方通力协作。   “没有问题。”   听她这么说,黛丝脸色舒缓了不少。   然后她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到什么一样盯着她的脸。   “银灰头发……蓝色独眼……同时又是从维恩港来的……”   “冒昧问一下,难不成你是……”   “艾苏恩-希茨菲尔。”少女无奈承认,然后开了个玩笑:“……我不知道我已经如此出名。”   “哦!你恐怕比你想象中要出名的多!”黛丝展现出一抹浅笑,“现在不止是那些诗人,连流动剧团也开始编辑你的故事,你在费灵顿人气很高。”   希茨菲尔几乎立刻就想到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这么做更容易出名赚钱。   对流动剧团来说,主角永远是做明星梦的年轻少女。过去她们能演的角色多半是一些传统的……诸如“骑士和公主”之类的剧情……也就是演那些公主或者富家小姐。   但随着她的事迹流传开来,她们立刻有了更好的选择,那就是扮演一位少女侦探屡破奇案。   前者是双主角之一,后者是唯一的主角。论出名的效果,吸粉的效果毫无疑问是后者胜出,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不过也不用太困扰此事,因为她真正在外地出名的就只有水晶海一个案子,单独一个故事老演老演观众会腻的,过一段时间那些剧团就该换题材了。   出乎希茨菲尔的预料,黛丝对伊森和戴伦特两人不冷不热,对自己倒是相当热情。   “我很佩服你。”   她低声对少女说。   “我知道你做出的功绩可不止水晶海……我听说过一些内部的传闻,你很厉害!”   她完全不介意少女插手这桩案子,反而显得很高兴。因为她终于能亲眼见识少女的本领,甚至可以尝试学那么一星半点。   所以她是我的“粉丝”吗?   希茨菲尔有些迷茫,她不确定这位黛丝警长粉的人到底是真实的自己还是被流动剧团演绎的自己。   但现在总归是案子重要。   验证了身份,那两名灰衣当然不敢再阻拦他们。黛丝带着他们跨过篱笆进入草坪,来到那具尸骸边仔细查看。   近距离目睹这血腥的场景,即使是戴伦特也忍不住呲牙。   太残忍了。   尽管他见过更残忍的,但这仅仅是个七岁的孩子。   “肯定是邪祟。”他看了眼希茨菲尔,“我觉得人是干不出来这种事的……你觉得呢?”   “先看看。”   希茨菲尔没有立刻回答。   她蹲了下来,歪头查看尸骸的破口。   破口,也就是脖子口位置炸开的洞。   洞口直径大概在十五厘米左右,远远超出应有的水平。其边缘处呈撕裂状有很多裂口,都是以断口为基点,一直蔓延到胸腹位置。   “这不是外力造成的。”她说。   “是有东西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才造成了这样的伤势。”   旁边围着的警察纷纷露出惊骇、不可思议的表情。   黛丝警长则眉头紧皱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盯着希茨菲尔,看到她一点一点的抬起头,再次看向尖尖的屋脊。   “你们有上去检查那东西吗。”   “还没有。”黛丝说道,“因为这个情况……有点太特殊了……我们来的时候没带工具……也就是梯子,不好冒然爬上去检查。”   “不过我已经派人去周边借了,果园那边肯定有梯子,他们应该差不多该回来了。”   正说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壮硕警员就扛着一架红漆木梯飞奔进人群,一边跑一边大喊:“老大老大!梯子来啦!”   梯子很快被架设好,由黛丝亲自爬上去收取残骸。   “当心点!”   “慢点!”   对下面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干练的女警一点一点爬到屋顶,皱眉盯紧那颗脑袋。   之前在下面看不真切,现在距离近了,她才发现这颗脑袋……男孩凝固的表情不太正常。   他在笑。   眉眼弯起,嘴唇咧开。整张面孔上洋溢着无比的快乐和欣喜。   太诡异了……   真的。   太诡异了。   哪怕是大白天,头顶就是正午的暖阳,黛丝依然感觉浑身发冷,鸡皮疙瘩一阵又一阵的起,停不下来。   这种恐惧最终在她触摸到这颗脑袋时达到了巅峰。   她抓住它,想要将它从屋脊上取下,但却发现它咬什么东西咬的非常紧,拔了几次都纹丝不动。   她不得不换一种思路,先是用力把它的嘴巴掰开,然后才将它摘下来,放到随身携带的藤条框里。   再回头的时候,她愣住了。   阳光下的屋脊微微发亮。   她在这颗头刚才咬着的位置看到一根棒棒糖。   它镶嵌在那里,整根杆子有大半都没入屋脊内部,半透明的球形糖块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光泽。   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表面上的那排深邃牙印。 第十四章 封锁   大致过去四十分钟,一群人继续围在草坪上,目睹一个穿黑色连衣长裙,戴黑面纱的年轻女人放声嚎哭。   门口道路的车辆已经被导走了,聚拢的人群……这条街本就没多少住户,也被驱散,围在这里的就只有希茨菲尔三人,费灵顿本地的警察还有庞森。   允许庞森站在这里是因为这件事和他息息相关。毕竟他是最先看到“幽灵街”的人,也是最先提出那个发糖者很危险的人。再加上现在出事的是14号,和他居住的15号就在对面,无论是出于对待当事人的角度还是出于预防的角度,黛丝都无法拒绝他过来旁听。   嚎哭的女人正是他们之前聊到的辛莱夫人。   随着面纱被她自己一把扯下,希茨菲尔得以看清她的脸。她觉得她比庞森夫人还年轻一些,至多只有二十七、八岁,面容和身材都保持的很好。   不,应该说有些过分瘦弱了。她的手腕比戴伦特还要纤细,而她可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啊。   结合之前听庞森提起……说辛莱夫人经常要去教堂求取慰藉,不难推导出她一直没有从丈夫去世的哀痛中走出,平日里肯定没怎么好好吃饭。   现在又要经历丧子之痛。   孩子死的还这么惨。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也是幽幽叹了口气。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打算等她先发泄完情绪再说。   这个过程并不算太久,但是好事还是坏事就不清楚了……当辛莱夫人转头看向这边的时候,希茨菲尔从她的面孔和眼神里读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复仇的欲望。   “告诉我……”她甚至等不及站起来,而是直接双膝跪地蹭着移动,就这样飞快扑到黛丝身前,“告诉我是谁……是谁杀了布罗迪??”   布罗迪-辛莱,这是死者的名字。   “我为你的遭遇感到难过。”黛丝试图把她搀扶起来,“但是夫人,任何案件破获都需要时间……”   “我不管!!!”辛莱夫人歇斯底里的尖叫道,“什么时间……不是给你们时间了吗?”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手指向旁边的矮胖男人:“比尔早就告诉过你们恩灵路有问题,那是在多久以前?你们管了吗?啊!???”   包括黛丝在内,一大群警员顿时面色难看,有不少更是羞愧的低头。   这话很难听,但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比尔-庞森的报案早就是预警,但他们谁都没当回事,随着时间推移比尔-庞森越是好好的,他们就越以为这可能是他在大惊小怪。   直到现实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用一个男孩的惨死去回敬傲慢。   他们又能怎么反驳呢。   残破的尸骸,飞溅的鲜血以及内脏……他们很难从内心去说服自己,这一切的发生是和他们没关系的。   辛莱夫人在那边大喊大叫,在场无一人敢跟她顶嘴。伊森趁机拽了下少女的袖子。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目睹中年男人缓缓对她摇了摇头,做出嘴型:想个办法。   辛莱夫人当然有资格胡闹,这是谁也说不了的。但胡闹无法解决问题,再这样下去大家脑袋要被吵炸了,这还怎么思索,怎么梳理案情脉络。   而且他也确实很同情这个女人。   从她的穿戴、以及戴黑纱的举动来看,这个女人很在乎形象。   再结合她成为寡妇后到现在也没有再嫁,甚至没有和哪个男人传出绯闻,不难推测出她是个很保守、忠贞、要强的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很在乎形象的、要强的人,现在像个泼妇一样赖在地上疯狂咒骂。   他觉得这是巨大的不幸,不忍心看到女人继续虐待自己。   希茨菲尔微微扬眉,觉得伊森和很多探员比确实心肠太软。   别说和扎菲拉那块茅坑里的石头比了,就算和自己相比,他在一些行事手段上都显得过于柔和。   不需要管。   她也对伊森摆出口型。   ?   伊森皱眉,脖子稍微前伸一点,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但他很快就懂了——正在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却是辛莱夫人身体一软,翻着白眼昏死了过去。   “她身体不行,太过激动撑不住的。”希茨菲尔顺带给他解释。   但别人说又可能起反效果,让她更加愤怒……就只能等她自己倒了。   黛丝警长距离他们不到半米,回头惊讶的瞥了眼少女,然后开始指挥其他警员。   搬东西的搬东西,拿嗅盐的拿嗅盐……终于把辛莱夫人从草坪上运到屋子里,暂且放在一张长沙发上。   但下面怎么办?   一群人看向黛丝这个警长。   辛莱夫人的精神状况如此不稳定,肯定不能放着她一个人住。   但在场的几乎全是男警员,不方便住到一个寡妇家里。   “汤姆等下跟我回去一趟。”黛丝说道,“搬东西,从今天开始我住这边。”   汤姆——也就是之前扛来梯子的壮硕男警员应了一声,好奇的目光转向希茨菲尔。   黛丝和少女交流的时候他不在,虽然从同事口中听到些消息,但他平时不去流动剧团也不去酒吧,完全不知道艾苏恩-希茨菲尔是什么人物。   “希茨菲尔小姐。”黛丝也看过来,声音放低:“这起案件……不知道你有什么发现?”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稍微有一点不爽,觉得对方几个人过来是抹自己的脸面。那现在她就只有庆幸……庆幸不需要独自面对凶手。   炸开的、像是自己从身躯里连脊椎骨一起拔出来的男孩脑袋。   身躯在草坪上,脑袋在房顶上,嘴里还叼着一只糖球。   看起来简直像是……那个糖球有什么魔力,诱惑男孩的脑袋窜上去一样——   这算什么?   没有跟脚,没有由头……   那颗脑袋现在还在草坪上摆着,黛丝光是回想起那副笑脸就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阵阵的起。   希茨菲尔没有直接回话,而是先看向比尔-庞森:“庞森先生。”   “啊?希茨菲尔小姐?”   庞森也被看到的惨案吓坏了,一直在发愣,希茨菲尔叫了他两次他才回神。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是唯一能看到幽灵街的人。”   “是的!我确实说过!”   “辛莱夫人看到过吗。”   “这……我记得她看到过。”   “我要肯定的答案。”   “我确定!她看到过!”   “你们是对街邻居,据你观察,她平时的作息是否正常?”   “还算正常,晚上大致是11点熄灯,早上则是7点起。”   “晚上那么晚?”   “是的,因为她要给布罗迪辅导课业……”庞森点点头,补充道:“辛莱夫人之前是中学的讲师,她很重视教育孩子。”   “这一家人平时有和人结怨吗。”   “从来没有!”   “这个我可以肯定,希茨菲尔小姐。”黛丝插话道,“自从丈夫死后,她就变得沉默寡言,几乎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你总不能说这样还能和人结怨。”   “还有布罗迪。”庞森争抢道:“布罗迪很乖……虽然有点孤僻,但他从不招惹别的孩子,我曾经见过他拿自己的牛奶去喂流浪猫,他是个很有爱心的孩子!”   他很急,迫切希望自己能提供什么信息帮忙破案。   因为14号离15号确实太近,他深怕下次出事的是自己的孩子。   “先把恩灵路封锁一下吧。”   希茨菲尔看向黛丝。   “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但这条路上的所有居民……我是指之前遭遇过幽灵街,有过闯入经历的人,他们,还有他们的家庭成员,都有可能遭遇危险。”   “汤姆,你听到她说的了——”   “是的老大,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别的吗?”   下完命令,黛丝继续盯着少女,眼中透出一丝渴望。   “再检查一下附近的水源,以及各种会散发大范围烟尘的东西……”   希茨菲尔微微皱眉,开始转动脖子到处乱看。   “在我看完这栋房子前,暂时就这样。” 第十五章 施虐癖   辛莱家的房子非常普通,仅就作为房屋的职能来说,任何检查它的人都挑不出异常。   “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盥洗室和次卧室。”下楼过程中,黛丝认真给少女做着介绍,“二楼都是主卧室,还有书房,再上面是阁楼,那个通常不能叫三楼。”   “恩灵路所有的房子都是这种结构?”   “如果你指的是每层的职能……或许会有人选择把书房换到一楼,把餐厅换到二楼,但整体布局是一样的。”   “很先进的手法,它们应该出自同一家装潢公司?”   “是的,恩灵路的房子都是贝尔纳家居庄园的产品,他们很擅长布置这种小楼,包括院子里的布景也是,不需要特意吩咐就能帮买家弄的不错。”   她们聊的都是房屋的结构、布局以及建造商,这是因为在检查二楼和阁楼的过程中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地板上和墙面都没有血迹,一点都没有。通向阁楼的梯子打开后可以看到阁楼地板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那层灰也没有被打扰到痕迹,这就排除了死者从这里爬上屋脊的可能。   在推导出这点的时候,所有人背后都直冒寒气。因为他们无法想象,既然死者——也就是7岁的布罗迪不是从正常途径上去的,那他难不成是像猴子一样爬上去的?   这种房子的外表很是精美简洁,就算一个成年人来也不好说能顺利爬上去,布罗迪居然有这种能力?   当然还有一个更可怕的猜测,就是——他们已经看过房子的外墙,那上面沾染了大量血迹。   因为量太大,他们暂时还不好判断其中是否有一条鲜血路径是由下而上……也就是不好断定,是否是布罗迪的脑袋带着脊椎骨先从身体里“爬出来”,就这样顺着墙壁爬到屋脊上的。   “我可以去院子里看看吗。”   绕了一圈没找到什么线索,希茨菲尔提出新要求。   这当然没问题。   如果她的推测没问题,那么幽灵街的潜在目标就太多了……死者的人数最终可能覆盖整条恩灵路,所有人当然都希望尽快破案。只要是对破案有帮助的,哪怕只是一丝可能都不会拒绝。   进入院子,希茨菲尔左右看了看,忍不住轻轻点动下巴。   这不是一般的后院。   恩灵路分左右两边。左边的,顺着人行道一直往后走,按照庞森之前的描述有一座果园。   而右边的,同样是按照庞森的描述,有一座公园。   果园和公园的树木、植被将两边街道的后院全围在里面。虽然有灌木丛和铁栅栏的阻挡,但后面的一排茂密树林无疑营造了更广袤的遐想空间,让人下意识觉得这个院子很大。   看起来就很爽,住起来感觉应该也很不错……她甚至还在后院的角落看到一扇单独分割出来的小铁门,这说明只要得到相关许可,恩灵路的住户可以直接从后院前往果园/公园。   非常方便,不但住起来心旷神怡,连饭后散步遛狗也不用跑远。   但是有个问题。   “后面的果园公园,治安情况怎么样?”希茨菲尔看向黛丝。   户主方便到那边去,蟊贼当然也方便翻到后院里来,这个影响是相对的。   而相比空旷的街道,公园丛林这种地形想要看到人就麻烦许多。不排除凶手可能躲藏在后面,趁着莱纳夫人去教堂的空隙偷偷动手。   “哦……”黛丝反应也快,她听懂了希茨菲尔在问什么,立刻说道:“人确实很难观察,但我们有狗。”   “所有巡林客都是配警犬的,费灵顿的警局还不只有警犬。”   听她这么说,戴伦特和伊森稍微抬眉,一时不大能理解意思。   黛丝没有解释,她把手指含到嘴里,发出一道响亮的哨音。   过了大概十几秒钟,几人就看到一头翼展近1.5米的大鸟从树林飞出,稳稳降落在她的右臂。   “嘎!”看到陌生人,大鸟表现的有些不安,不断试图展开翅膀,口中发出阵阵啸叫。   “这是杰茜,一只黑斑山雕。”黛丝用另一只手不断安抚它,解释的语气非常自豪:“我从她还是雏鸟的时候就在照顾她了,我拿她当妹妹看待,她是我们所有人的家人和伙伴。”   “很厉害!”伊森双眼一亮,“黑斑山雕是最难驯服的那类猛禽了……它能帮你们盯梢?”   “完全可以。”黛丝点头,“她能理解一些简单的指令。从小我就训练她,每当她找到可疑的‘动物’并向我提示,我都会给她一顿大餐奖励。很少有蟊贼能逃过她的眼睛。”   “嘎!”   大鸟张开翅膀又叫了一声,挺起毛茸茸的健壮胸脯,一副非常自豪的样子。   “汪!”   就在这时,灌木丛里突然窜出来一只雪白的大狗,对着大雕疯狂吠叫:“嗷嗷嗷嗷!”   “嘎!”大雕顿时警惕起来,死死盯着狗,“嘎!嘎——”   “莉莉!”希茨菲尔快步走过去,左手按狗头,右手一把攥住它的上下颌,给它物理闭嘴。   ……她差点把莉莉忘了。   不只是她忘了,戴伦特和伊森也忘了,他们跳下车狂奔过来的时候可不止是拉了车资。   “这是你们的狗?”   一番鸡飞狗跳后,黛丝好不容易才把大雕的脾气安抚下去,有些惊叹的看向大狗。   “很漂亮的雪列斯犬……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汪!”莉莉开始摇头晃脑。   “嘎!”黑斑山雕不爽了,一翅膀扇上主人的脸。   “我没说你比不上它……杰茜!你连一条狗都要嫉妒?”   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所以,你经常放出杰茜来附近巡逻,但一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希茨菲尔问黛丝。   “是的。”黛丝一扬下巴,“富人区,治安必须得到保障。”   那就很奇怪了。   希茨菲尔内心皱眉。   她不断尝试从外界,从物理性质上去找寻潜在的蛛丝马迹,为的就是避免陷入单一的调查方向。   是的她已经听过幽灵街的故事了,从已知线索里不难推导出:布罗迪很可能是在梦境中遭的毒手。   但顺着梦境方向调查很繁琐。   繁琐,效率低,危险性更大。如果能找到凶手在现实里留下的痕迹自然最好。   可惜对方很狡猾,目前为止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嘿!”   戴伦特突然在旁边叫道。   “你们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几个人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盯着一棵老槐树。   这树少说几十年了,树干很粗,粗糙的树干上已经开始抽出新芽。   顺着戴伦特指的位置,他们注意到它上面还有很多细碎的“伤痕”,有点像是用比较钝的刀子砸出来的。   “这是鞭痕……”伊森皱眉。   “老大!新发现!”   就在这时,那个叫汤姆的警员快速冲进院子,大喊大叫:“解剖组刚才来了,你猜他们在尸体后背上发现了什么?”   “鞭痕!好多鞭痕!”   “你说什么?”   院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迅速跟着他回到前院,果不其然看到布罗迪的尸骸背部密布着一道道细碎红印。   “这……凶手干的?”   黛丝很兴奋,不自觉的出声猜测。   一口气憋到现在终于有线索了,如果不是有希茨菲尔这些外人在场,她恨不得抱着杰茜狂亲几口。   “恐怕不是。”   希茨菲尔却蹙起了眉,朝屋子方向瞥了一眼。   不出意外的话,她之前给辛莱夫人的印象必须得推倒重建了。   想想也是……   一个寡妇,独自承受这样巨大的压力。   要是连发泄渠道都没有,那这个人就不正常了。 第十六章 丢大脸 还债8   “确实……我打过他。”   半靠坐在沙发上,苏醒过来的辛莱夫人直接承认。   刚醒来的时候她又想叫,但黛丝不断重复跟她保证——他们一定会抓到凶手为布罗迪报仇,她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为什么?”戴伦特不客气的出声,“那远远超出正常教育的界限,你在虐待你的孩子?”   那些鞭痕都在背部。   尸体一开始是背部朝下的,脖颈处的巨大创口几乎引走了他们全部注意,再加上后背衣物被血浸透粘连在一起,第一时间没有发现。   可只要发现了,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有多不合理——正常教训孩子大家都会打,但哪里有下手这么重的?   “这位是来自王都维恩港的警探,伊森道尔先生。”眼见妇人又要发飙,黛丝赶紧给她介绍,“还有这位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这是马普思戴伦特先生,他们是一起的,在专业性上比远远超出一般警员。”   她这么说,辛莱夫人脸色才好看一些。   “我也不想那样打他。”沙发上的女人低声说道,“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马克走之后我全部的希望都在他身上,我一直没有改嫁,除了我确实还放不下马克,更多的是我想证明——就算我一个人也能把布罗迪带的很好,用这种方式去回击那些人,那些嘴脸。”   这很好理解。   她是个寡妇。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长的不差,还继承了对常人来说巨额的财富。   虽然她还带着个孩子,但这样的条件已经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了。辛莱夫人自己是不想再找人结婚,却不意味着别人没有这个心思。   她是很抢手的。希茨菲尔可以想象,也许在丈夫刚过世的那段时间里她能得以享受平静,但时间一长,各种有关系的人肯定要找上门来,商讨着给她再找个“下家”。   但她不愿意。   在争执过程中她肯定听到了一些碎言碎语,她已经证明过自己有多心高气傲了,所以她就想用这种方式去回击他们。   或者说,她已经不是在回击那些人那么简单,更是把这当做对命运的反抗。   “但他……不愿意……”妇人眼睛红了,又开始哭,“他是很懂事……很多事情都不要我担心,可他唯独……(吸鼻子的声音)对学业表现的没多少兴趣。”   “他的学业很差劲?”戴伦特又问。   妇人只是摇头,不再说话。   希茨菲尔觉得戴伦特在问废话。   以这个女人对未来的期盼,就算布罗迪的成绩不差劲又能如何。   她要的可不仅仅是“不差劲”,甚至“不错”都满足不了她的胃口。   必须是“优秀”才行。   但布罗迪显然没能做到。   辛莱夫人一开始可能还有耐心慢慢说,但老没效果,她总要发火。   这就是那些鞭痕的由来。   她大抵是让布罗迪面对槐树,手持鞭子在后面抽他。   有些时候这是恐吓居多,鞭子大多落到树上。   当然也不排除是她抽歪了。   她并不是抱着虐待的心思在对待自己的孩子,而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这是在对他好。   并且——   希茨菲尔看向她的两只手。   它们并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绞在一起,而是用类似互相抱着的方式,双双在胳膊外侧抓出好几道鲜艳血痕。   这种施虐欲对她自己也没有留情……   “布罗迪喜欢吃糖吗?”希茨菲尔突然问她。   辛莱夫人抬头看过来,满脸泪水,表情显得十分茫然。   黛丝忍不住帮少女将问题重复了一遍,她才点头:“喜欢……他很喜欢……”   “你经常买糖给他吃吗?”   “我……”妇人顿了下,“如果他在学业上有进步,我从不吝啬……”   戴伦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伊森在叹气。   就连希茨菲尔,撸动莉莉狗头的力道也加重了些。   [让你的人通知整个恩灵路。]   她掏出小本子开始书写。   [所有闯过死灵街的人立刻去弄些糖果给孩子们吃。]   撕下纸条递给黛丝,黛丝看了看,然后瞥了眼一无所觉的辛莱夫人,看向少女的眼神似有感激。   又问了一些细节,比如布罗迪平时的爱好,活动范围,以及她今天去教堂做了什么,希茨菲尔也就不打算久留。   她让戴伦特带着莉莉留在前院,和解剖的人一起盯着尸体。马不停蹄又来到对面,也就是庞森家,继续搜集案件情报。   “我刚才已经听比尔说了。”   迎接她的是女主人的热情招待。   “快请进,希茨菲尔小姐……我刚刚烤了点苹果派,要尝尝吗?”   伊森本以为她会拒绝。   包括黛丝都以为她会拒绝。   没想到她居然说:“好的!麻烦你了!”   贤淑美丽的庞森夫人高兴的去厨房了。   ?   伊森则是再次皱眉。   然后快速舒展眉毛——他放弃了。   希茨菲尔的脑子肯定比我好使,既然如此我又干嘛要费心费力猜她想要干什么呢。   也许她只是饿了而已,他记得她在飞艇上好像没怎么进食。   希茨菲尔看上去确实饿坏了。   一只手端着盘子,一只手端着苹果派啃,她就是以这种姿态对庞森家做问询的。   客厅,四个孩子排排坐。   从高到矮,分别是格子衬衫少年,身高到他肩膀的女孩,扒拉栏杆的小胖子,以及被格子少年捂眼睛的娇小女孩。   格子少年是比伯-庞森,16岁,家中长子。   旁边的女孩是莉娜-庞森,14岁。兄妹二人的母亲都是卡特娜-庞森,男主人的前妻。   那剩下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小胖子是考克利-庞森,今年8岁。   娇小女孩是伊妮-庞森,今年6岁。   从年龄看,两组孩子应该存在代沟。但实际上他们相处的确实不错。   比伯并没有和莉娜腻在一起,出事的时候他很注意捂住伊妮的眼睛,显然不想让她看到对面房顶上的血腥景象。   莉娜也是,她和小胖子考克利一起贴栏杆的画面给希茨菲尔留下了深刻印象。   “说说你们做的梦。”   希茨菲尔看向这四个孩子。   “那个有发糖怪人的梦。”   孩子们整齐一致的去看他们的父母。   “希茨菲尔小姐是这方面的专家。”庞森对他们挤眉弄眼,一副痛恨他们不争气的样子。   “看我干什么……直接说啊!”   “就是……很寻常的梦吧。”   比伯率先开口。   他明显对希茨菲尔的外貌和年龄非常怀疑,但他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   “我在梦里漫无目的地走……周围就是街道的样子……”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他穿着礼服,又高又瘦,见到我先是对我弯腰行礼,然后摘掉了高礼帽,从里面掏出一大把糖果想塞给我。”   “你们也是一样的?”希茨菲尔问其他三个孩子。   三个小脑袋疯狂点头。   “你们拿糖果了吗?”   “没有!”比伯说。   “为什么?”   “因为爸爸说不能……”   “因为他给的不是糖果梦工厂的糖果!”   小胖子考克利猛地插嘴,义愤填膺道。   “都是零散包装的!里面没有最近新推出来的那个……那个……”   “没有糖果伯爵的兔宝宝版毛绒玩具。”   伊森条件反射给他接上。   “啊对!”   小胖子狠狠挥拳,用力点头。   然后他愣了一下,歪头盯着旁边这位“奇怪的叔叔”。   “你怎么知道?”   “……”伊森人麻了。   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五分钟前,替换戴伦特留在外面。   “这个嘛……”   希茨菲尔努力让自己能维持严肃的表情。   “如果说我是解析梦境的专家。”   “那这位叔叔呢……”   “他就是最专业的糖果专家……”   ————————   感谢:桐鼠万岁、零上冰雪、遊學者秦心、桐鼠万岁、澪绫零、上白澤慧音、ry.、毓颺、十字深坑、月月月月月、时雨!!!、书客509501336、繁花将尽、vigiler、gablin、我一看到_就会死、萌新暴走、缘交少女零、菲特t哈拉温、yuki9、小小小幼、我的头像爱我、婵婵黑猫型……感谢以上读者们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熬夜大赛种子选手更多的打赏/刀片支持~!   非常感谢~! 第十七章 错综复杂   希茨菲尔没有在这时观察伊森的表情,但她觉得对方看过来的眼神一定无比幽怨。   她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她还是忍不住……因为这太有意思了,她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而效果自然也是卓越的。伊森在孩子们心中立刻就从“奇怪的叔叔”连升三级,跨过“普通的叔叔”、“和蔼的叔叔”,直接变成“有趣的叔叔”。   “你知道去年斋月的伯爵特供是什么嘛!”胖男孩大声询问伊森,脸上带着克制不住的兴奋和期冀。   “我……”伊森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他其实不懂这些,这位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是在胡扯。   但他往边上瞟了眼,伊妮、莉娜……甚至小大人比伯都双眼冒光的盯着自己。   “一顶帽子。”他抹了把脸,被迫无奈说出答案,“一顶戴上后能从顶端喷出彩带的帽子,只有运气最好的人,对伯爵最忠诚的客户才能得到。”   “所以你得到了?”小女孩伊妮出声问道。   “……是。”   孩子们顿时爆发欢呼,然后不约而同的开始拍巴掌、吹口哨,看向伊森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英雄。   伊森只觉得没脸见人。   现在不要说希茨菲尔了,他甚至连孩子家长的眼神都不敢去接。   “这个……道尔先生确实无愧于糖果专家的称呼……”庞森倒是一脸惊叹,他看了看故作镇定的伊森,再看看满怀爱慕看向伊森的孩子们,眼底浮现出些许羡慕。   “伯爵特供是什么?”希茨菲尔却还没有搞清情况,扭头看向同样在轻轻拍手的庞森夫人。   那本介绍糖果梦工厂的书,里面并没有提到这个名词。   “隐藏赠品。”庞森夫人小声对她说,“售价超过11歌利的糖果礼包都有赠品,常驻的是卡片,只有到斋月的时候会变,额外多出一款隐藏赠品。”   经过说明,希茨菲尔终于知道这是什么。   买糖果礼包送神秘卡片,搜集齐一套就可以成为梦工厂的荣誉会员。   而只要成了荣誉会员,每年斋月就算不花钱,梦工厂也会主动邮寄来一套节日礼包。   这套礼包是特别的,每套礼包内的卡牌都镶嵌金边,在市面上被称为“金边卡”,价值不菲。   并且每110套特别礼包内只有1套会有额外赠品,这个赠品就被称之为“伯爵特供”。   每一年斋月发出来的伯爵特供都很稀少,而且绝不重复,在相关爱好者群体里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希茨菲尔听完后看伊森的眼神不由得更古怪了。   她本以为她已经很了解伊森在这方面的专业程度了,可看起来……他比她想的还要专业的多。   “我只是觉得……我们总需要一些人做出牺牲,去了解我们平时不太重视的领域。”伊森干巴巴的对她说道,“否则万一在这个领域内出了案子,我们又缺少相关的专家……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用力点头。   “很好。”伊森松了口气。   然而少女下一句低语差点让他岔气:“我懂,只是恰好这种需求和伊森的兴趣爱好重合了,这是两件好事凑到了一起。”   “好了,安静下来吧。”   调节完气氛,希茨菲尔没有再看伊森。她按下几个孩子的喧闹,继续拷问他们:“说说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比伯。”她先看向最大的男孩,“你先来。”   “我……我平时最多的就是去纽伦索的公学读书。”   “纽伦索?”   “就是纽伦索区……城北区就是纽伦索区,城北花园、恩灵路、包括纽伦索教堂和惠世果园都在里面。”庞森迫不及待的帮忙补充说道。   “这样。”希茨菲尔点点头,继续问:“那你平时成绩如何?”   “还可以……”说到这里的时候,比伯显得很不自信,“在班上大致能排到前二十名……”   “噗——”   听他这么讲,其他三个孩子直接笑出声来。而庞森先生和庞森夫人的脸色也都变得不太好看。   希茨菲尔知道原因。   从地区分布看,费灵顿的城北区,也就是纽伦索区相对条件比其他区好。   这种好不止囊括居住环境,连教育资源也包括在内。   正常的公学,到中学阶段,一个班级里少说也得有四五十人,多一点的甚至可能破百。   这不是因为学生多,而是因为老师太少。   时代局限,懂得知识的人本就稀少。而这些人大多都有不错的出身,他们有很多渠道能赚钱养活自己,实在没必要去当老师,成天面对穷人的孩子。   如果还要进一步计算这些人有没有教书的才能,最后滤下来的就更少了。   老师少使得小班模式很难成型,大多公学都是大班。   并且老师有很多都是身兼数职,教语言的通常也教文史,教数学的通常也教手工。   但纽伦索公学是面向富人区的公学,它不需要面对这些困境。   学费贵,本身能入学的孩子就少。一个班可能只有十几到二十个人,比伯说排二十米已经是倒数。   又依次问了其他孩子,得知除了比伯以外他们成绩都很不错。   莉娜常年第一,考克利和伊妮在前五浮动。   “你们每天如何上学回家?”   “有校车!”庞森又冒出来帮忙补充:“公学每天早上9点开课,中午不回家,下午3点放学,都是校车专门接送!”   “他们有逃学过么。”   “从来没有!”   “在学校里和同学相处的如何。”   “非常好!我保证他们都是最乖巧的!”   希茨菲尔看了看庞森脸上堆叠的笑意,瞥了眼对面,发现四个孩子此时情绪都有些低落。   尤其是比伯,蹙着眉,显然不喜欢被这样评价。   “我再问一个问题吧。”   她盯着委托人的双眼说道。   “你们平时晚上一般是几点休息。”   “这个……”   “不超过10点。”庞森夫人道,“我会看着他们,所有人都要在10点后睡觉。”   “总是如此吗?”   “总是如此的。”   “没有特例?”   “这……”   她屡屡逼问,庞森夫人顿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她不清楚希茨菲尔想了解什么,但对方的态度总让她觉得……自己的答案好像有什么问题。   “哦,其实没什么。”   希茨菲尔突然绽放笑容,站起来对他们点头。   “暂时没有需要问的了,我打算再去前面的教堂看看。”   “需要我……”矮胖男人立刻贴了上来。   “不用,谢谢你庞森先生,但还有黛丝警长呢,你还得接受他们的正式的调查,我就不打扰了。”   “好吧。”   听她这么说,男人目光有些闪烁。   “那就祝您多交好运。”   离开恩灵路15号的房子,希茨菲尔走到路边,稍微跺了跺脚,呼出浊气。   “发现了吗。”她问伊森。   “如果你指的是他对辛莱夫人有念想这件事的话。”伊森点头,“但他恐怕也知道你发现了。”   每天夜里被监督10点睡觉的家庭,男主人知道邻居寡妇每晚11点睡觉,之前描述的时候对此言之确凿信誓旦旦。   这要说没什么念想在里面,他才不信。   不过这件事目前来看不是重点。   比尔-庞森的图谋暂时只停留在“想”的阶段,他当然不能被定罪。而且这事对案情推动没多少帮助,说出来一定会招致庞森一家人态度反转。   希茨菲尔选择冷处理,他是支持的。内心感概她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手法上真是越发圆滑,比那些老探员都差不了多少。   “他不敢说的。”   希茨菲尔才不怕恐吓,笑了笑,看到街对面正有一条大白狗朝自己跑来。   “走吧。”她说。   “再去前面的教堂看看。” 第十八章 纽伦索圣堂   纽伦索圣堂不远,以恩灵路最北侧的尽头为出发点一直朝后走,三十分钟左右就能抵达。   中途他们还路过了惠世果园,一家汽车维修铺和城北公园。希茨菲尔先是和伊森去城北公园绕了一段路,看了看里面的湖泊、假山还有树林,然后又跑到维修铺,装作迷路的旅客询问他们,从靠在恩灵路边的铁栅栏门能不能到果园里去。   “这个……这个我觉得肯定是不行的。”满身脏污的修车伙计一边挠头一边说道。   他有些结巴。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因为看到希茨菲尔才变成这样。   “为什么不行?”   “我……我也不确定啊……但是我确实只看到过教堂自己的人从那个门进出。他们都是一些货车司机和帮忙的人,有时候是从里面拉货,有时候是带着半大的树苗往里面开。”   伙计几乎把他能知道的全部信息都说了出来,然后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建筑尖顶道:“要是你一定想去果园里玩也不是不行,只要给纽伦索圣坛捐献足够的物资,不用你们提醒也会被邀请的。”   “好的,多谢解惑。”   留下一枚歌利银币,两人一狗重新回到人行道上,开始讨论这个惠世果园。   惠世果园,其中的惠世一词并不是品牌名,而是说明了果园的性质。   从吸收信徒、发展壮大的角度来说,械阳女神教团做的一切在希茨菲尔看来远不合格。因为他们举办的宗教活动太少太少了,就好像他们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要去信仰他们。   但从惠世济民的角度来说,他们做的又太好,让人挑不出多少毛病。   据她了解,不光是这座纽伦索圣堂,几乎所有萨拉城市的教堂都有惠世果园。   虽然名叫果园,可里面并不仅仅栽种果树。教团还会在里面开垦田地播种粮食,果园的一切作物产出最终都会被运出救济贫民,被救济者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文史书里说过,正是因为惠世果园在整个王国的推广,当初的萨拉才能迅速恢复稳定。”伊森也给予该制度极高的评价,“教团在这过程中不知挽回了多少条人命。”   “确实很难。”希茨菲尔轻点下巴。   梦呢,谁都会做。提出一个理想计划的难度相较切实执行它的1%实在太简单了,所以真正的难点是执行,是在基层管控。   惠世果园,就算现在还没进去,光是道听途说,看书上的记载,她都能想象到那是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   水果、小麦、稻谷,甚至可能还包含烟叶,这些都是能卖钱的。   将这些东西拿出去救济贫民绝对是一个极端高尚的决定,但在这个过程里,这个想法怎么实现,其中要面对多少困难——譬如果农会不会克扣粮食;神甫、主教会不会贪腐——一般人根本难以想象。   能将这个计划真正推广下来,目前来看还做的不错,这才是最让她佩服的地方。   她也越发想要见到纽伦索圣堂的负责人了。   来到教堂大门,缴纳了一枚银歌利做献金,他们很顺利的见到了主持常务的范德神甫。   又经过了一番身份说明,辅以伊森那张百试百灵的探员证,他们又在范德神甫的带领下顺利来到教堂后院,见到了在这里休息的兰诺主教。   兰诺主教非常老……希茨菲尔觉得这是她见过最老的人,他看上去肯定过100岁了。   身穿主教的白色长袍,脖子上佩戴械阳金轮,老人以一种相当放松的姿态躺在摇椅上,长长的、白的几乎没有一丝杂色的胡须甚至拖到地上。   他们站在一棵大树下面。   非常大非常大的树,虽然它并不太高,但树干极其粗壮,树冠极大,坐在下面非常阴凉。   “他们提前跟我说了。”兰诺主教的声音很轻,“还请原谅一个病弱老人的失礼,我恐怕没法站起来迎接你们……”   这是非常独特的嗓音。   有点像烟嗓,但轻的多,说话吐字非常模糊,每个词很急促的连成一串,要非常费力才能辨认意思。   “您之前不是本地人吧。”希茨菲尔当然不介意一个老人无法给自己行礼这种事,拉着伊森在旁边坐下,“我听您的口音带一点南方,您年轻的时候是在那边生活?”   “喔……被你看出来了。”兰诺主教笑着点头,“我做过很多工作,农夫……水手……记者……送奶工……马粪工……鞋贩……最终还是来到这里,但我最初确实在南方出生。”   “在什么地方?”   “在南辛泽。”   互相客套的交流了一会,希茨菲尔抛出来意。   “还请见谅,但我想您一定也听说了上午发生的那起凶案。”   “是的,我听说了。”   “出于调查案情的考虑,我们希望能进入教堂后面的惠世果园查看一番。”   “你是怀疑凶手躲在果园里吗。”   这句话说出来轻飘飘的,可旁边伺候他的范德神甫却面色一变,后背渗出不少冷汗。   他不断给希茨菲尔使眼色,但没有用。   她坚定的说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当然,我们只是例行检查,因为恩灵路朝西的住宅,它们的后院都和果园相连,不排除凶手有通过这些路径潜入房屋作案的可能,所以……请您理解。”   “哦!”兰诺主教眯起眼睛。   “这种自信……该说真不愧是一位侦探?”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伊森出于谨慎考虑也没有说话。   莉莉更是进了后院就撒腿不知跑哪去了,这周围有一圈茂密的灌木,它一钻进去根本看不到踪迹。   “好吧。”兰诺主教点点头,“我让范德神甫带你们去。”   “你们需要稍等一会。”   希茨菲尔有些惊讶,因为在等待过程中,范德神甫居然开过来一辆银灰色的小甲壳虫。   “果园很大。”范德神甫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凭两条腿你们得探索很久。”   上车之后,神甫驾驶车辆开出后院,顺着一条小路拐了个弯,一路开始朝西北行驶。   路上,希茨菲尔依然在搜集情报。   “辛莱夫人经常来这里做祷告吗?”   “是的,她每次来都要听人念诵诗篇哀悼丈夫。”   “这个经常大致是什么情况,一周几次?”   “大多数情况都是三次,分别是礼拜一、礼拜三和礼拜五。”   “礼拜六晚上她不来?”伊森很惊讶。   真正的祷告时间正是这个点,辛莱夫人的安排和别人完全不同。   “不来。”神甫确定,“她不喜欢热闹……人太多会让她不舒服。”   “知道这件事的都有谁?”希茨菲尔问道。   范德神甫刚要回答,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扭头眯眼看了看她。   “……我、兰德主教、莫默莎修女、司门员贝尔德,以及所有可能在这过程中注意到规律的人。”   “也就是说可能有很多?她祷告过程中教堂有别人吗?”   “当然有,她不是喜欢添乱的人,不会要求别人出去。”   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恕我直言,侦探小姐。”   神甫转动方向盘,又朝少女瞥了一眼。   “比起怀疑我们,我觉得你该把目光放到她的那些亲戚身上。”   “你应该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了,当然,有些亲戚原本和她没关系,但和她的丈夫有关……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个孩子出事,她又想不开遭遇不幸,那最终得利的人——”   “我知道。”希茨菲尔打断他,咧开嘴角。   “我知道……但还是谢谢你的提醒,范德神甫。”   范德神甫脸明显红了。   他今年才二十八岁。   相较于他的职务来说,确实称得上是很年轻了。 第十九章 高尚的残魂   通过阅读和咨询专业人士,希茨菲尔现在已经确定了,除非做到一区主教,否则在教团里任职不禁嫁娶。   但同样也是有限制的——允许破戒的前提是长期奉献,只有在教团内工作期满11年才能解除这种限制。   相较于这个晦暗的时代而言,这种限制并不过分。要知道很多人都是从底层被提拔进入教团的,在被教团救济之前他们连吃饱饭、生存下去都成问题,根本不在乎还要遵守那么多戒律。   而且这些人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小就进入了职务序列,按照最早15岁准许挂职来看,他们最多等到26、7岁时就能解禁婚嫁。   经过详谈,希茨菲尔得知范德神父正是这种人。   他今年28岁,但他早在9岁的时候就被教团收养,15岁正式挂职,两年前就能娶妻生子。   但是他没有,再结合他对辛莱夫人的情况那么关注,在被希茨菲尔点破之后还会脸红……他大致是怎么想的,连旁边的伊森都能猜到。   伊森眉头微皱着。主要他想不通。   比尔-庞森因为邻居的原因想要偷腥猎焰还可以理解,但范德神甫是有正式教职的。他将来甚至有可能从兰诺主教手里接过一整个教区,为什么也迷上了那个寡妇?   “和我们聊聊主教阁下吧。”希茨菲尔很聪明的换了话题,“他今年有多少岁了?”   “73岁了。”神甫说道,“看起来更老是因为他早年太累了,他为果园操劳了很多。”   正谈论着,轿车终于开进果园。   展现在希茨菲尔和伊森眼前的是一片青海。挺拔俏丽的杆状植被犹如竹林一般在道路两侧蔓延开来,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这是薯蔗?”希茨菲尔一眼认出这些植物的种属,“纽伦索的果园,主产是糖?”   “还有红茄酱。”范德神甫抬手指了指更远的地方,“这一片是薯蔗田,前面就是茄园……你别看我们规模不大,整个费灵顿乃至周边地区的糖类供给有将近七成要靠这座果园。”   “真是壮观……”伊森把车窗摇了下来,盯着道路两边伫立的蔗林,“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薯蔗分春播和秋播,春播大抵是2月种植,7月收获。而现在正值3月出头,他们看到的蔗林还远没长好。   “如果你们是6月来,这一片的阳光会全部被蔗林挡起来的。”神甫乐呵呵的道,“那时候这里将变成最理想的避暑胜地,你们有空可以再来看看。”   可能是年龄本就不算太大的缘故,范德神甫在和两人熟悉后就暴露出了部分本性。   他很健谈。不至于到戴伦特那种话唠的程度,但说话的频率和欲望明显比伊森强出不少。   “你刚才说兰诺主教曾为果园操劳许多。”   谈笑中,希茨菲尔似是无意的提了一句,“可以举一些具体的例子吗?当然,如果有冒犯的话那就算了。”   “不冒犯的。”神甫脸上还挂着从上一个话题中得到的笑容,“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些事……就是管理这么大的一座果园,其中有很多利益方面的东西,比较容易煽动人心。”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又恢复成最初见面时那种刻板的模样。   “最开始的果园采用的是募工制,所有工作从周边直接招人解决。”   “一开始大家相处的都挺不错,但过了一段时间,有些人就开始打果园收益的主意。”   “就举个例子来说……每一组果农只要在收割季节给自己留下半成的收获……就是从十里取一,从那个一里再取一半,私下卖出那份收获得到的钱都要远远超出教堂支付给他们的酬劳。”   “用违约金契约不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伊森诧异的道,“只要违约金超过他们违法犯罪所得的收益,他们就不会再冒险了。”   “不是那么容易的。”神甫直摇头,“那都是一些农夫——抱歉我没有歧视他们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他们当中很多人连数字都看不懂,你很难用单纯的文书去约束他们。”   “那就是管不了了。”伊森稍微有点明白。   他也遇到过类似的例子,有些人因为生长环境的贫乏而缺少教化,外在表现的极其原始愚昧,无论怎么讲道理都讲不通。   这不能完全怪他们自己,只能说是环境和自身共同造就的悲惨情况。   就拿范德神甫举的例子代入看……那些果农根本对违背契约有什么后果没有半点概念,你抓到他们又有什么用呢?本就不算富裕,被收缴非法所得后也不可能拿出钱来付违约金。说不定在果农们的观念里还觉得这些作物都是自己种的,只克扣半成还少了呢。   这和剥削可不一样。果园的产出可不是为了鼓教团腰包,都是要拿去救贫民的。   “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让这样的人越来越少。”神甫感慨一句,“不过那时候还比较早,费灵顿的果园才刚刚起步,缠绕在它身上的利益纠纷非常多……你们肯定猜不到它的前身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   “尼古拉斯-布伦德的红茄园。”神甫的答案让两人都吃了一惊,“城中果园……一开始如果没这个规划,后续想开辟这么大的土地是不现实的。它能发展成今天的规模全都是因为我们接手了那位伯爵的红茄园。它是在红茄园的基础上走过来的。”   “这是王室的任命吗?”希茨菲尔问道。   “并不是……这是伯爵的遗言。当然它也受王室颁布的法律保护。”   “那我大概知道了……”希茨菲尔转头看向旁边的蔗林,“确实会有很多纠纷。”   从那本《糖果梦工厂》的传记里,她得知尼古拉斯-布伦德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发明和分享糖果上面。   他从小日子过的艰苦,做梦都想品尝那种甜味。代入所有穷人后觉得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在起家后做了很多在世人眼里极其疯狂的事。   比如以红茄酱的专利为根基,将从红茄酱身上获取的利润大肆投入到和诸多糖商的战争中去,大大压低了当时所有糖类的市场价格。   糖商们都恨透了他。他们不理解,这个人明明可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和他们一起享受暴利的,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市场需求是有上限的。   身体要求人们必须定期补充糖分,红茄酱出现后本就夺取了一部分原属于白糖的市场份额,已经将糖价压低了不少,该死的尼古拉斯-布伦德却还觉得不够,还要进一步打压价格。   实际上,就算在当今,这位糖果伯爵在某些阶层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   有人赞颂他的高尚,也有人说他是个愚蠢的理想主义偏执狂。他们认为他根本不懂经济,他的一系列所作所为对萨拉乃至周边的相关产业都造成了可怕的冲击,并且至今都没有恢复过来。   希茨菲尔无疑站前者,她可是读过萨拉历史的,早期糖类的价格之贵……在很多地方根本就不是食物而是药品的价格,一般家庭很难消费得起。   至于说什么经济……   命都要没了,还谈经济。   既得利益者的狡辩罢了。   但很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伯爵的境界。尼古拉斯终其一生没有娶妻,到死没有留下后代,由他缔造的糖果王国,那些“大臣”们是否愿意红茄园落入教团手里,是否愿意松开这颗摇钱树,是否愿意老老实实的继续践行死者的理想……这些东西随便想想都能推测个大概。   所以兰诺主教才会那么显老吧。   上要要这些人争斗,下又要和懵懂的、容易被左右想法的底层争斗……   可他却把一切都做的很好,确实是一项伟大成就。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   “尼古拉斯-布伦德生前的居所就在附近?”   希茨菲尔死死盯着范德神甫。   “告诉我,神甫。”   “恩灵路之前是什么样的?” 第二十章 妓女的孩子   很可惜,范德神甫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他也不知道恩灵路之前是什么样的,按照他的说法,从他记事起开始恩灵路就已经是这样的面貌布局了。这么多年下来也就是道路边和公园里的树木植被长的更茂盛了,除此之外并无变化。   希茨菲尔也没有多问,在被带着游览完红茄园,看过一片青涩果实后,她和伊森又回到了教堂的后院,打算和兰诺主教做个道别。   结果兰诺主教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将道别的词句写在信里,让范德神甫之后转交。   “汪汪!”临走之际,莉莉突然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化作一道白影就要去扑希茨菲尔。   “别胡闹了……”希茨菲尔抬手接住它的两只爪子,发现这狗东西好像又长大了。   像这种后腿直立的姿势,脑袋扬起来都快跟她一样高了,这要是再长大点还得了……她不会有一天被一只狗超过去吧……   “汪!”大白狗不依不饶,不断试图往她身上搭爪子,频繁回头看兰诺主教:“汪汪汪汪!”   “安静!”希茨菲尔把它前爪甩出去,揪住它的狗头,朝着狗屁股就是一脚。   “呜~”大白狗这下怂了,夹着尾巴不敢再跳,走到她旁边不断用脑袋蹭她的靴子:“嘤呜呜嘤~”   “抱歉……”希茨菲尔不好意思的看向范德神甫,“这条狗经常发神经,我会好好教育它的。”   “这不是问题,希茨菲尔小姐。”神甫摇摇头,正色说道:“反倒是我……我衷心希望你能尽早抓到那个凶手,无论它是人类还是邪祟。”   “那就感谢您的祝福。”   正式道别,离开纽伦索圣堂,他们开始顺着来路往回走,打算在太阳落山前赶回恩灵路的14号房。   这都是因为游览果园耗费了较多时间,他们是在下午2点前到访教堂的,出来的时候却已接近6点。   黄昏将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其中还有一道长条影子在左右乱晃。   那是莉莉,出来后它很快忘记了刚被少女用靴子教训,又开始跟在她左右来回蹦跳,尾巴摇的相当频繁。   “伊森……其实是知道一点的吧?”   路上,希茨菲尔突然开口。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看向街道中央——那里已经围起了警戒线,两端缠绕在路灯柱上,已经看不到有任何车辆在路上通行。   很正确的举动。毕竟已经证明了恩灵路“闹鬼”,要是黛丝还想不到这么做,她就真该鄙视她了。   “我是知道一点,但我不能肯定。”伊森点头,“而且我也不知道是否和恩灵路有关,我只能说他的童年应该远比记述中的更凄惨,他可能根本没有一个酒鬼父亲。”   “什么意思?”希茨菲尔微微抬眉。   “你是从什么渠道了解他的故事的,希……艾苏恩?”伊森反问。   “夫人留给我的藏书里有些是关于他的。”少女老实回答,“但是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就没有花多少时间详细求证……大多印象都来自一本叫《糖果梦工厂》的传记。”   关于糖果伯爵此人,他们在飞艇上的时候就有过交流。她对伯爵的大致印象伊森是了解过的。   只是现在看来好像不准?难道还有什么隐藏的秘史不为人知?   “这个……我不敢说百分百肯定。”伊森皱眉,“但我……我因为崇拜过他的缘故,小时候疯狂搜集过关于他的信息资料。”   “嗯。”少女点头。   “而且因为我,我毕竟六岁多就进安全局了,我获取这些资料的渠道远比一般人多。”伊森给她伸手比划着,“就……正如你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一样,除了我之外也没人感兴趣,所以它们几乎无人问津,是我专门将它们抄录出来整理分类,档案室里他的个人词条有超过一半都是我的贡献。”   “那很好。”少女眯眼,“继续……伊森。”   “我发现关于他的出身记录在早期是有两种说法。”伊森点头,“其中一个自然是你所看到的那种,即他父亲酗酒赌钱……他母亲因为受不了丈夫改嫁走人。”   “但在另一种说法里,他父亲早就死了。”   “死了?”   “嗯,死于械斗仇杀。你可以理解为一个生活在类似于贫民窟边缘的家庭招惹到了当地的帮派,他父亲因此而死,他母亲也……反正他们后面的日子相当难过。”   “他母亲是做什么的。”希茨菲尔问他。   “剧团演员。”伊森回答道,“费灵顿当地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孩都做过明星梦,稍微长大后多半都会选择去当剧团演员。”   “结婚后呢?”   “就没有了。”伊森叹气,“有谁喜欢看一个嫁做人妇的女孩表演情情爱爱呢?不光他人不喜欢,女孩本身也会被指责放荡。所以她结婚后就没再做了。”   “你可以想象一下,艾苏恩……一个不再能靠曾经拥有的专业技能吃饭的女人,又突然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并且家里不只自己一张嘴,还有一个孩子要养……你觉得她能怎么办呢?”   希茨菲尔蹙了下眉,没有说话。   “在那个说法里,尼古拉斯曾被嘲笑为妓女的孩子。”   伊森咧开嘴,对她笑笑。   “他在学校受尽欺辱,吃不饱穿不暖……使他迸发出理想萌芽的不是什么天生的高尚,而是她工作一天后用全部收入购买来的一块糖果。”   “那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甜吧。”   “他或许就是从那刻开始立的志愿,要让糖果变成平民食物。”   希茨菲尔沉默了一会。   然后问道:“你更相信这一种吗。”   “这不是我的主观意愿。”伊森摇头,“按照第一种说法,以他们的家庭情况,他父亲不可能经常买得起酒,很多地方根本自相矛盾。”   “然后我又查证了所有记述的时间,发现随着时间推移,第二种说法的记述越来越少。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抹除人们心中的印象。”   “也许这是王室干的。”希茨菲尔说,“他们想要将他树立为番……红茄酱的代言人,后面更是成了糖果的代言人,孩子们的明星,他们当然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他的家庭丑闻。”   “是不是都无关紧要了。”伊森看向她,“现在最关键的是,他曾经的故居是否和恩灵路有关,他的死亡又是否和记载的一样是没有外因。”   是的。   这才是关键。   希茨菲尔深深皱眉——这正是她想抓住的东西,她之所以在最后问范德神甫那个问题,就是怀疑尼古拉斯-布伦德会不会和幽灵街有关。   毕竟……发糖果的幽灵,突然降临的幽灵街什么的。   恩灵路口的纽伦索圣堂又恰好是他小时候去过的地方,它后面的惠世果园前身又是曾在他名下的红茄园。   巧合如此之多,她自然会怀疑他是不是原先就住在附近。   甚至就住在恩灵路上。   但疑点还有不少。   别的不说,无论在哪一种说法里他都是一个高尚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变成幽灵来报复呢?   而且还是对孩子们下手?   那么小的孩子,尼古拉斯会是这样的恶魔吗?   他在死亡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怀揣问题在路上走,少女突然看到伊森从怀里掏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根用嘴叼住。   在这个过程中,她看到烟盒里面还夹着一张黑白照片。   虽然只有惊鸿一瞥,但她还是认出来了——那只可能是巴蒂-维尔福的脸。   她不由再次朝伊森的侧脸瞥了一眼。   没有说话。   就这样安静的陪他同行。   ————————   状态不好,头疼……容许我缓一天,明天后天继续三更。 第二十一章 前身   “附近的水源没有问题。”   回到恩灵路14号的院子里,再次见到戴伦特,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些房子的供水是直接走管道的,来源是果园西边的自来水厂,他们已经仔细检查过这些房子的自来水质,一点致幻剂的残留都找不到。”   “还有那个城北公园,里面的湖泊小溪也没问题……附近也没有什么工厂,直线走一个小时也找不到一座大型燃炉,也不存在毒烟污染。”   总之翻译过来就是一个意思:你希茨菲尔的推测不对,恩灵路的居民遭遇幽灵街可不是因为单纯的幻觉。   “你忽略了果园。”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一副对他非常失望的样子,“也对,毕竟你没当过农民,不知道每次耕种前都要烧东西给土地返肥。”   实际上,在7岁的布罗迪惨死后希茨菲尔就已经确定,肯定不是因为单纯的致幻。   致幻是不可能让一个孩子把脑袋拔出来飞到屋脊上去啃糖果的,但致幻仍然可能是一个副因,一个引导这些人进入幽灵街的特殊手段。   否则怎么解释就只有恩灵路的这批人遇到幻觉呢。   比尔-庞森毕竟强调过,他找了警局很多次,每次警局派人来都没有发现。连那些跟过来想搞大新闻的记者也是败兴而归,这充分说明幽灵街是有偏好的。   它不是无差别的邪灾,而是需要满足一些特定条件,只有被它视作目标的人才能进去。   但顺着这个角度推测的话,看起来就更像复仇了。   难道还真是糖果伯爵的幽灵不成?   “噢!你说的就好像你当过农民一样!”戴伦特不服,继续和少女拌嘴:“看看你的小手指……要不是我认识你,我会猜测它拿不稳枪。”   “嗷!”大白狗立刻冲到前面对他狂吠,“嗷嗷嗷嗷嗷!”   “你想干什么?”戴伦特举起手杖悬停在狗鼻子前来回转圈,“你还敢咬我不成?”   “咔嚓!”   “我的黑爵——你真咬啊!?”   “我需要附近居民的详细资料。”   戴伦特在旁边和狗胡闹起来,希茨菲尔也不管他,看到黛丝警长越过篱笆跳进来,直接对她提出要求:“除此之外,马克-辛莱车祸去世前的资料也要一份。”   “没有问题。”黛丝刚刚从庞森家的房子出来,虽然做了一下午的笔记,但只从紧蹙的眉头就能看出来,她对案情还是一筹莫展。   完全没有想法和点子的时候能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诉她现在需要做些什么,她对此可太求之不得了,立刻在本子上写下她的要求。   “周边住户的资料,一共十五栋房子的居民信息都要吗?”   “都要。”少女点头,然后补充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庞森先生的发家史也给我一份。”   “那要查的就有点多了。”黛丝刚舒展的眉头又蹙起来,“……不过我们会尽力的,但是希茨菲尔,我能不能问一下,你要这些资料是想查什么?”   “你的宠物经常在天上巡逻都没发现可疑分子,我就想会不会在它的认知里对方根本就不可疑。”   “啊?你是说杰茜……你怀疑凶手就是附近的居民?”黛丝被她的大胆猜测吓了一跳。   但想想确实有这种可能——案发之前附近没少被他们巡逻,没有找到任何奇诡的东西。可如果凶手看起来一点都不可疑,就是他们,甚至山雕杰茜眼里的“正常人”呢?   他岂不是就可以很自然的在这段时间里慢慢布局,还有可能在得手之后洗脱嫌疑?   抬头扫了眼外面的街道,隔着几百米看向13号和12号民居的阴影轮廓,黛丝心头也蒙上一层阴影。   她并没有进入过幽灵街,只是听那些住户大致描述过它。对于那种可怕的感觉一直缺乏概念。   但现在听了希茨菲尔的话,再联想到男孩布罗迪那副诡异的笑脸,她顿时就觉得走在外面街道上都不一定安全,因为她并不知道真正的凶手会不会就躲在附近的房子里打量着自己。   “至于别的要求……毕竟这看起来更像复仇,所以我要知道他们之前都做过什么。”希茨菲尔继续说道。   “对的。”黛丝一边记录一边点头,“很正确的决定,我会把需要的资料尽快送来。”   “对了,警长。”希茨菲尔看了看天色,看上去不经意的提了一句:“恩灵路是什么时候被建起来的。”   “这个……我想想……恐怕有一段年头了……”   “我猜是在1966年,也就是至少19年前?”   “咦?”黛丝猛地抬头,瞪圆眼睛打量少女,满脸惊讶呼之欲出:“……你是故意在打趣我么?”   这东西通常没人会专门去记,她的印象就很模糊。   但被对方提醒过具体时间后她顿时就想起来了——确实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她进而怀疑希茨菲尔对一切知道的都很详细,问她是在故意考教。   这就有点过分了。   只是一个没有正式挂职的侦探……黛丝自认已经很礼待对方,但这种考教已经近似于挑衅甚至侮辱的程度。   “没有,你误会了。”少女摇头,“我是猜出来的。”   “原来是猜出来的?”黛丝声音放大,眼睛瞪的比之前更圆。   “嗯。”   “可……具体时间这种东西要怎么猜呢?”   “我们下午去了教堂,范德神甫说他不清楚这件事,而他从9岁的时候就被兰诺主教带进教堂了,我算了他的年龄,觉得恩灵路的修建时间不可能少于19-20年。”   “……”   黛丝警长微微张嘴,被这套逻辑震撼到无以复加。   神甫今年28岁,他9岁的时候正是19年前。   按照这个思路推算,如果恩灵路修建的时间是在那1966年之后,就住在恩灵路口的他显然不可能毫无印象。   这确实是很简单的数学题……   但是她居然这么自然就说出来了。   深深看了少女一眼,黛丝平复心情,说道:“我大致记得是1965年的8月……恩灵路被翻新过一次。”   “这些宅邸呢,翻新前就在了吗?”   “在的……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那时候这些宅邸远远不止15座——当时还没有要规划搞城北公园呢,你们现在看到的路边……也就是属于公园的部分,原来都应该是并排的民居。”   “那也就是说有十几套房子都在当时被拆除了?”   戴伦特终于夺回了手杖的控制权,整了整衣领对她问道。   “我不清楚更多了。”黛丝摇头。   “毕竟太早了,我不是专门干这种规划的人,但我可以帮你们找当时的档案。”   “那你一定也不清楚尼古拉斯-布伦德之前是否在这里居住?”   伊森旁观了许久,终于开口。   “尼古拉斯……布伦德?”   听到这个名字,黛丝半是迷惑半是震惊。   “我当然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他的住所在城西!糖果伯爵的故居可是经常有游客前去参观……”   “我们觉得他不该只有那一套房子。”希茨菲尔打断她,“而且他的红茄园就在这里,这座园子和恩灵路结合的如此紧密,作为主人在附近不可能没有住的地方。”   “我不清楚……”   黛丝只知道摇头。   她已经完全被他们搞糊涂了。   怎么好好的又提到糖果伯爵?   他们不会是怀疑那个发糖果的怪人就是……伯爵以幽灵形态回来了吧?   “我知道。”   就在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就是因为他曾住在这里,恩灵路的前身才会被称为糖果大道。” 第二十二章 狗梦   “夫人!”   听到黛丝的低叫,希茨菲尔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转过身,一袭黑色裙装的年轻寡妇正站在房屋台阶上俯视他们。她脚下和身后的木板上是多次洗刷依然清理不掉的鲜血痕迹,再配上她那副死板的表情,乍一看着实有点吓人。   “你怎么又出来了?”黛丝立刻走上前想搀扶她,“马上就夜里了,我们先进去好吗?夫人?”   草坪上的尸体已经被收走了,除了在外面警戒的警员,院子里也就只剩他们这几个人。他们先是把辛莱夫人请回屋子,安置她在沙发上好好坐下,然后才决定继续之前的话题。   “夫人。”希茨菲尔作为主问率先开口,“看起来你好像知道一些关于恩灵路的前身,也就是‘糖果大道’的事?”   “是的。”辛莱夫人呆板的说道,“但这不是我本身知道的事,我都是听我丈夫说的。”   她的丈夫也就是马克-辛莱,那个死于车祸的倒霉蛋。   “这不要紧。”希茨菲尔看了眼伊森,他已经取出了本子和笔:“只要是对案情有帮助的信息我们都要,您只管告诉我们,你知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翻新这条街道?”   “我不确定。”辛莱夫人顿了顿,“但我曾经听马克提过,这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是有些人故意要消除他的影响力,所以他才会回来复仇……”   她刚才是躲在门口偷听吗?   伊森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因为如果不是偷听的话……她不太可能这么快就缓过劲来,把孩子的死和糖果伯爵联系到一起。   “我觉得不会有其他可能了。”辛莱夫人摇头说道,“他们从他手里夺走了红茄园,亵渎了他留在这里的圣灵,所以住在这条街的人都被诅咒了,马克、布罗迪都是因此而死……”   希茨菲尔微微张嘴,眉毛紧紧蹙起来:“抱歉夫人,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纽伦索圣堂?”   “除了他们还能是谁!”年轻女人突然就爆发了,“都是因为他们用非法手段从那家厂子手里夺走了红茄园!违背了他的意志!这都是因为他们!都是他们的错!!!”   她一激动,这审讯文化自然难以进行下去。黛丝又开始好言安抚她让她安静下来。希茨菲尔三人则是重新回到院子里进行商谈。   “完全是两种说法。”她看向伊森,“看来在当地还有一种传言——伯爵的遗嘱是伪造的。”   “牵扯到那么一大笔资产,有这种争执不是很正常吗?”戴伦特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我觉得这件事已经很明白了……不管是谁在说谎,显然那位伯爵就是要回来报仇的,也许他打算杀死所有住在这条街上的小孩……别看我,谁知道他变成幽灵后会不会性情大变!”   “你的猜测真是完全不负责任。”伊森无奈说道,“我们现在连是不是他还不确定呢。”   “那确定一下不就好了吗。”戴伦特反驳。   “你的意思是……”   “就今晚,入梦。”戴伦特再次打断他,然后目光瞥向希茨菲尔。   “抵达时间正好是周五……别告诉我你没这个打算?”   “在拿到更多信息之前,只能先这样了。”希茨菲尔没有否认,轻轻点头。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谈话之间,他们看到有一块黑色的不规则物体在草坪上翻滚,被莉莉窜过去一口叼住。   “汪!”大白狗咬着那东西屁颠屁颠的跑回来,把它放在地上用爪子踩住,面对少女咧开狗嘴。   “这是……人家之前扯掉的面纱!”戴伦特仔细辨认一番,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这条狗怎么那么恶心?这样的东西不要叼回来啊!”   确实是面纱——之前辛莱夫人在草坪上发飙的时候扯下来的,上面还沾着一些混杂泪水凝固的脂粉。   希茨菲尔也有些无语,她无声的摸上莉莉狗头,在它疑惑的注视下突然发力疯狂搓动。   “呜呜——”搓完之后把它撵走,她叹了口气,开始怀疑带它过来是否有用。   时间推移,夜色变得越发深邃。   希茨菲尔三人今晚决定和黛丝一起在14号住下。一方面是帮忙看护辛莱夫人,一方面确实也只有这栋房子有足够的空房。   简单分配,黛丝警长和夫人睡一间房,方便守夜。希茨菲尔睡隔壁卧室——房门打开,伊森和戴伦特睡一楼客厅。   乍一看这个安排有点危险,因为从一楼客厅冲到二楼还是要一点时间的,遇到突发情况不好应急反应。   但她打开房门可不是做无用功的……还有一条健壮高大的雪列斯犬睡在走道。   有莉莉看护,再加上自己也不是毫无还击的能力,她相信遇到任何情况都足够支撑到两人上来。   “晚安,夫人。”   “晚安,警长。”   “晚安,希茨菲尔小姐。”   互相道过安,熄灭了宅邸里最后一盏灯。希茨菲尔穿着鞋合衣躺在床上,右手在被子里攥紧白鲸,左手放在胸口捏着欲念魔戒,一点一点的坠入梦乡。   熟悉的下坠感和拉扯感。   自灰雾氤氲中睁开眼睛,她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一只雪列斯犬正趴在门口拱来拱去。   在它身体周围包裹着一层晦暗的灰雾,远比空气中飘荡的浓郁,里面不断有氤氲光华来回变幻。   那是莉莉的灵。   那变幻的东西是它的梦。   希茨菲尔有些惊讶,她之前从来没有在梦界检查过莉莉的情况,没想到这条狗对灵的亲和度居然如此之高,居然已经到了能进入梦界,在其中凝聚梦境的程度。   “莉莉~”   走到它身边,她轻声呼唤它的名字。   “呜呜……”   大白狗翻了个身子,屁股对着她拱动几下,一副不要打扰我的态度。   希茨菲尔想了想,伸手进入那片氤氲雾气一通乱搅,强行把它给搅散了。   “汪呜呜嘤……!”   也不知道这对莉莉的梦产生了什么影响……上一秒它还咧着狗嘴流哈喇子,下一秒身体突然僵硬,四条腿在空气里扑腾着,几乎一瞬间就跳了起来。   然后它就看到了希茨菲尔在对自己笑。   “走了莉莉。”   少女转身朝楼下走。   “希望咱们今晚能交好运。”   ————————   上午还有第三更。 第二十三章 幽灵的警告 还债9   被打扰了美梦的雪列斯犬非常不爽,几乎是一路顶着希茨菲尔的屁股,用蛮力把她顶下楼的。   “不要胡闹——”站在楼道口,希茨菲尔有些脸红,转身作势要去踹它。   这臭狗,脑袋那么高,往上顶正好把她身后的裙摆挤到腿间,她不用看都知道身后曲线绷的多紧,简直就和紧身衣的触感一样。   “汪!”莉莉躲开她的脚,后腿不动,两条前爪极其兴奋的开始左右横跳,“汪!嗷嗷!”   “我不是在跟你玩游戏啊……”   希茨菲尔给它整无语了,伸手捂头:“还指望能靠你抓到那个幽灵的来着,结果你这表现……果然收养你就是个错误。”   “汪呜!?”   大白狗身体一僵,也不再欢脱了,两只耳朵都抖了一下。   “要不走的时候就把你留给黛丝警长好了,我看你挺喜欢那只大山雕的,正好跟它做个伴儿。”   “呜嘤~”这下大白狗直接怂了,耳朵垂下来开始往她脚踝上蹭,喉咙里不断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嘤呜呜嘤~”   “不想被留下?”希茨菲尔面无表情的看着它。   “汪!”   “那就听话,好好表现。”   “汪汪!”   进一步和雪列斯犬约法三章,希茨菲尔这才领着它走过转角。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两个大男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过来的表情相当严肃。   “我……”希茨菲尔张开嘴,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红。   客厅到楼梯口的距离只有五米出头,只要这两人的耳朵没有毛病,她刚才那番话是怎么也不可能没听清的。   “看不出来啊,大侦探。”戴伦特已经咧嘴开始笑了,“表面上性格表现的那么成熟,背地里居然喜欢跟狗说话。”   “抓紧时间吧。”伊森也不自觉的抿起唇角,但他还是有所克制的,没有戴伦特那么夸张。   看着这两人起身往外面走,希茨菲尔肩膀直接垮塌下来。   完了。   我刚才怎么会想到用那种语气和一只雪列斯犬说话的?   完了完了……该死的马普思,他肯定是把我当成幼稚鬼了!   “汪!”唯独雪列斯犬没没有读懂突变的气氛,满心想着“将功抵过”的它见少女停在那里不动弹,张嘴就想去扯她的裙摆。   结果被希茨菲尔眼疾手快的一把扯开,裙摆“呼啦”一下抽在狗头上,弄得它摇头晃脑才挣脱出来。   “汪?”   再一睁眼,持枪的少女已经走出好几步了。它赶紧迈步跟上去,小心翼翼的和她保持着将近半米距离。   出了门,希茨菲尔发现附近的灰雾有些过于浓厚。   在维恩港入梦就看不到这种情景,那里的梦墟只是盖着“薄雾”,如果不是有些路段会极富特色的模糊化、扭曲化,乍一看甚至以为就是现实的夜景。   但费灵顿的梦墟……这个能见度还不到10米。   她站在门口台阶,只能隐约看到两个同伴的背影。他们明显也发现了雾气的异样,是故意卡在那个距离在等她的。   “有点棘手。”   走上去会合,戴伦特率先出声。   办正事的时候他就不会再嬉皮笑脸,绷着脸去看旁边的伊森,问他道:“你去的地方比我多,在你印象里有什么地方的梦墟是这样吗?”   “有……但是很少。”伊森同样眉头紧皱,他取出配枪拿在手里,一边观察街道情况一边回答:“一个是没有开辟航道的灰雾海域,那里的雾气范围更广,但也更稀薄些。”   “别的情况呢。”希茨菲尔也攥紧白鲸。   “别的情况……就是邪祟气息极其浓郁,汇聚了大量死灵之息。”   死灵之息。   条件反射,希茨菲尔立刻想起了她第一次触发左眼的神秘,   那是在黑木市圣堂塔楼下方,她看到一大片诡异怪影混在雾里,仿佛有几千张几万张脸挤在一起……是“噩梦”都难以形容的场景。   “这条街不简单。”伊森肯定的道,“情况不对……死者不止布罗迪-辛莱,他一个人的死不可能让灰雾变成这样。”   虽然不太明显,但灰雾确实会因吞噬死去的灵而越发壮大。   所以城市的灰雾总是比野外浓郁,墓地的灰雾又总是比城里多。   但这里……附近可都没有墓地啊?   以这一带梦墟的灰雾浓度,至少也要二十个——不——差不多得五十个人在近期死在这里,才有可能催化出这种情景。   三个人的警惕心都提到最高,直接放弃了分头行动的计划,就这样团在一起,从恩灵路的尽头往南边走。   路上,他们看到了一栋又一栋雷同的小楼。   轮廓,规格和辛莱夫人家一模一样。每一栋小楼外包裹的灰雾都隐约带着点绿色光华。   希茨菲尔知道,那是折光。   宅邸主人在其中入梦,梦境的光晕透过灰雾折射出来,有时甚至可以在周边形成梦的幻境。   伊森走在最前面领路,他小心翼翼的盯着前方雾气,走走停停,时不时还会带希茨菲尔和戴伦特从街道中央绕行过去。   “常人的灵念不足,就算形成了幻境也无法控制。”他轻声说道。   “但沾染上了还是很麻烦……可能你都不知道你踩进去了,确认情况会浪费我们很多时间。”   “这里的表还能用吗?”希茨菲尔问道。   “能用。”戴伦特从怀里扯出一块表,看了看正常跳动的指针和齿轮。   他们配备的表都是特质的,齿轮混入了白银级别的燧石粉末,足以在灰雾里发挥功效。   “听我提醒。”希茨菲尔又道,“戴伦特你专门负责盯着时间。”   “我盯着了。”戴伦特一直看着表,“现在是11点35,还有20秒过一分钟。”   “莉莉。”   半蹲下来,伸手抚摸着雪列斯犬洁白的毛发,希茨菲尔抱紧它的脖子蹭了蹭,从手指缝里取出一个只有四厘米大小的纸质封包。   “闻闻这个。”   “这是什么?”伊森也跟着停下脚步。   “糖粉。”少女回答。   “从那枚糖球上刮下来的。”   “怎么样?”她不断撸着莉莉的狗头,歪头看它,“能不能嗅到附近有相似的味道?”   “呜呜……”   大狗晃着尾巴开始原地转圈,狗鼻子不断在空中颤动。   希茨菲尔本来没报希望的,但突然——大狗化作一道白箭冲出,直接跑出了七八米远,一转眼都快看不到了。   “莉莉!”   她有些踉跄的站起来追了两步,回头,对上的是两幅同样震惊且惊喜的脸。   “跟上它!”   伊森一马当先冲在前面,三个人开始跟着雪列斯犬在街上飞奔。   过程中,希茨菲尔不断注意观察两边的环境。   在跑了将近有一分钟后,她眯起眼,发现环境出现了预料之中的特殊变化。   那些宅邸周围的氤氲光华全消失了。   它们变得沉默、无言,陷入彻头彻尾的死寂中去,看上去就像是一栋栋鬼屋,几近和灰雾融为一体。   “马普思!开始计时!”   “11点38分25秒!”戴伦特立刻报数,“我一直盯着——误差不会超过1秒!”   完全没有半点征兆……   希茨菲尔内心有些震惊。   现在的情况,他们应该是闯入那条幽灵街了。   先忽略他们这些外人居然第一次来就看到了神秘这回事,光说闯入神秘的过程……居然没有半点波澜。   毫无征兆,没有预警。   如果不是她一直盯着那些宅邸,同时牢牢记着庞森先生对“鬼街”的描述,她可能得过去好几分钟才会发现出了问题。   “砰!”   正惊叹着,希茨菲尔突然撞在伊森的背上,鼻子传来一阵酸疼。   后退几步捂住鼻梁,她趟开一步,却是直到伊森为什么停下来了。   街道的正中央,有人用五颜六色的,散发香甜气息的糖粉写了行字。莉莉就停在三米外对它狂吠。   “‘这是尼古拉斯-布伦德的神圣复仇’……”   希茨菲尔低声念出那些词句。   “‘无关人员,谨记回避’。”   ————————   写到一半被拖去做核酸了,嘤——   附近密接2,怖—— 第二十四章 枪杀   “嗷嗷嗷嗷!”   寂静的街道上只有雪列斯犬的急促吠叫,三个人互相看看,团在一起朝糖粉靠近。   站的近了,更是确认这些字符不小……每一个字母都差不多有一米长宽,用戴伦特的话说,这叫深怕别人看不到它。   “你们怎么看?”蹲下来,靠近糖粉观察了一会,戴伦特转头看另外两人。   “我没见过哪个做坏事的人上来自报家门的。”伊森不置可否的道,“……看起来有点太明显了。”   他当然是不信的……毕竟在场者中只有他是糖果伯爵的崇拜者,凭借一行糖粉大字并不能证明凶手就是伯爵的幽灵。   但是也必须承认他说的有道理——直接搬出伯爵的名讳还让他们谨记回避,这怎么看都是心里发虚,想用这种方式将他们吓退。   “至少说明了一件事。”希茨菲尔站了起来,“幽灵街背后有人操纵。”   如果不是有人操纵,它不可能做到精准筛选,警察不收,记者不收,偏偏和恩灵路的居民过意不去。   “但我们为什么会进来呢?”伊森皱眉,他唯独在这方面想不明白,“如果说不想收记者和警察是因为不想把这件事彻底闹大,那他不是应该也对我们的举动无动于衷吗?”   确实,这很奇怪。希茨菲尔在心里思索一番,发现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们身上也没有特别之处。   当然认真说是有的,比如戴伦特是个木人,伊森曾经做过触发邪祟的钥匙,自己更是一个神蚀者……但这些信息对方应该是不知道的。   难不成凶手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或者他干脆就来自日蚀教会?早就认识他们,掌握了他们的大致资料?   她觉得这就更不可能了。   她和逆日葵已经打过很多次交道,深深了解他们的狡猾。她觉得如果凶手是来自日蚀教会一定不会做的这么蹩手蹩脚,整个过程会比现在看起来高明的多。   是的……虽然她在现实里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但她还是认为对方手法并不高明。   因为他尝试的次数也太多了。   就拿遭遇幽灵街次数最多的庞森先生来说明好了……庞森先生足足被袭击了29次。   按照当前预定的假设,即“幽灵街的目标是恩灵路所有住户的孩子们”来看,这29次对成年人的袭击就很多余。   最高明的犯罪总是出手次数越少越好,甚至在一些经典案例里,凶手自己不需要动手,目标人物就死于非命。   但这里却是惊人的29次,看起来就像是……凶手对这套流程并不熟练,只是仗着可以精准过滤警察记者在随意练习。   这是又一个矛盾的地方——因为她在梦墟里亲眼见到的情景不是虚假,那个灰雾浓度说明最近几年内这里确实死了不少人。   恩灵路不是什么繁华街道,不可能有那么多天灾人祸,这么多条人命毫无疑问要算在这位幽灵头上。   所以他应该很熟练了,不该表现的这么蹩脚才对。   更不要说会害怕……这真令人费解……自己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居然会让一个丧心病狂到对孩童动手的杀人狂魔感到害怕?不惜暴露神秘,用这种方式恐吓他们?   “马普思,注意时间。”一边思考一边提醒戴伦特,因为她看到他的注意力全在糖粉上了。   “我一直盯着呢——”戴伦特看了下表,然后继续用余光去瞥地面,“我有个建议你们想听听看吗。”   “说。”   “这个数量的糖粉一定要用到很多糖吧?至少几大包是有的,我们为什么不从这个角度去查查看呢?”   “……你说的很对。”憋了一会,希茨菲尔不得不捏着鼻子夸赞了一句。   很普通也很平凡的破案视角,基本是个相关从业者都能想到。   但她刚才居然下意识的忽略了……是因为她把凶手想的太高了吗。   “明天又要看你了,莉莉。”她蹲下来抚摸大狗的脑袋,把手指摆成爪,顺着雪白皮毛轻轻刮过,权当是给它立功的奖励。   “呜呜!”莉莉舒爽的直哼哼,不断用脑袋去蹭她的脸,还有意识的把另一边也摆过来,让她继续挠痒服务。   就在这时,伊森发现地上的糖粉全消失了。   周围的宅邸房屋又恢复了“光泽”,这些原先看起来无比诡异的氤氲绿光,这一刻看起来居然有几分亲切……和生机。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转头:“马普思——”   “我一直看着时间的——”戴伦特高举怀表道:“11点48分26秒!”   “我们是38分25秒进来的。”希茨菲尔又开始思索,“排除手记误差,确实是十分钟整。”   “什么是‘手记’?”   “哦,我见过一种更精确的计时手法,开始和结束的按钮都是机器自己弄的。”   “有这么方便的东西吗?”   “……你能不能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想了半天没什么头绪,还被戴伦特把思绪搅的一团糟。希茨菲尔半黑着脸,犹豫要不要派莉莉上去咬他。   “那接下来就——”伊森呼了口气打算说点什么。   然后他就僵住了。   不只是他,戴伦特和希茨菲尔都僵住了。   因为他们刚才隐约听到了一个不应该在这时听到的动静。   有些小,可非常清脆。   那是枪声。   从他们来的方向传过来的。   ……   强行控制着让自己醒来,希茨菲尔猛地起身,侧过来直接跳下床铺。   走廊里已经有动静了……应该是伊森和戴伦特在往楼上跑。   她捏紧白鲸冲进走廊,在熟睡的莉莉屁股上有些用力的踹了一脚,迅速举枪冲进二楼主卧,一眼就看到黛丝警长倒在血泊中,左手捂着的腰际晕开了一大团暗色痕迹。   再看了眼床榻,辛莱夫人穿着睡衣躺在上面,胸腹、大腿上胡乱分布着好几个血洞,已经不是可以被抢救的状态。   “他跳窗走了……”   看到她冲进来,黛丝费尽力气给出提示。   “去追……”   “希茨菲尔……!”   一个跨步冲到窗边,少女发现窗帘后的窗户已经碎裂。   铁栅栏完好无损,透过栅栏缝隙她看到一个黑影穿过了院子,大跨步助跑翻过篱笆,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拼命狂奔。   二话不说,端起白鲸对着那个方向就是两枪。   “砰!”   “砰!”   她没报希望,但现实这次给了她惊喜——她亲眼看到那条影子在第二道枪响后趔趄了下,跑步的姿势变得有些一瘸一拐。   “希茨菲尔!”   就在这时两人一狗也闯进房间,然后顿时被房间里的可怕情景震慑住了。   辛莱夫人……被杀了?   连黛丝警长也受伤了,这——   “他中了我一枪。”少女回头,目光冰冷,“至少也是擦伤,肯定跑不远,带上莉莉去追……快!”   希茨菲尔知道自己的能耐,让她不间断的一直跑,她不科学的恢复能力还能稍微放点光彩,但要她尽快缩短和目标的距离……她估计是个正常人跑的都比她快。   戴伦特二话不说带着莉莉就下去了,但伊森还留在原地没动。   “你怎么不去?”   希茨菲尔有些奇怪。   “我们已经被骗了一次……”   伊森看了看床上的尸体,目光转向希茨菲尔。   “万一他回来呢?”   “我要留在这守着你们。”   希茨菲尔又愣了下,直视中年男人坚定的眼神,突然想起了那张烟盒里的黑白照片。   “那也行吧。”   心头掠过一丝暖意,她微微低头。   “我要救治警长,你帮我守着窗户和门,别让任何闲人靠近。” 第二十五章 暴起   天亮,破晓的阳光照在恩灵路一排排的红瓦房顶上,给静谧的街道都镀上一层柔和轻纱。   恩灵路14号的宅邸四周再次围满了人。但这一次就没有任何普通市民了,所有人无一例外都穿着灰、黑两色制服,交谈间能看到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色。   “警长受伤了……”   “辛莱夫人死了……”   “凶手也没抓到……”   “这些王都来的好像也没发挥什么作用……”   警长遇袭,重伤抢救,这一事实给了警员们很大打击。他们有心想要责怪当时在场的三位王都警探,但同样是因为黛丝的伤情,有些话他们说不出口。   毕竟他们的黛丝警长当时距离最近。而她身为警长,身为费灵顿警务系统推出的排面,居然没能从凶手袭击中保下辛莱夫人的命,自己本身也中枪受伤……这种事情本就已经足够难堪。   那他们又怎么好意思进一步去指责那三个人呢。   费灵顿的警察总不能连脸都不要了,一味将自己的责任甩出去吧。   宅邸客厅,希茨菲尔、伊森、戴伦特和几名黑衣灰衣一起坐在沙发上,在沉默的气氛中安静等待。   没等多久,旁边房间的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套白大褂的秃顶男人。   “博列医生……”   “博列医生,情况怎么样?”   看到他出来,灰衣们立刻凑上去询问情况。   “黛丝没问题,只是伤到了肠子,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男人先是点了点头,欲抑先扬:“但辛莱夫人的情况就……请原谅我无能为力。”   “这不怪你!”一名黑衣警员站起来,洪亮的声音响彻全场,“那种伤势谁来都一样,感谢你博列医生……谢谢,这是酬劳,还请回去好好休息。”   “这混蛋……”戴伦特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搞的好像他才是警长一样!”   黑衣警员的名字叫凯伦-贝克,很年轻,今年只有27岁,但已经做到了费灵顿当地的任务司长。   任务司是影狮系统里最大的司部,可以说探员们出任务都是要从这个部门往外流出,一个地区的任务司长也就相当于影狮在当地的最高负责人,行政地位甚至可以和教团区首并驾齐驱。   这可不是普通的灰衣警,凭借伊森一张探员证就能指挥来指挥去。对方同样也是秘密警察,职务还比伊森更高。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很明显了——因为黛丝警长遇袭,这件事在费灵顿的警务系统里被彻底闹大,直接引来了凯伦-贝克,看起来他是打算亲自接手这个案子。   希茨菲尔对此持保留观点。因为她并不知道凯伦-贝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比如为什么在庞森先生屡屡求助的时候对这个案子置之不理。   比如他突然决定接手案子……是否和听说到凶手受伤有关。   当然了,以单方面的恶意去臆测一个人的道德修养是很失礼的,希茨菲尔也就只是简单想想,外表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她不愿意招惹别人,不意味着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送走了博列医生,又把剩下来的灰衣警都撵到外面,凯伦-贝克转身来到她面前,也没询问,大刺刺就这样坐了下来。   戴伦特撇嘴。   伊森皱眉。   莉莉从趴着的状态站起来,双耳竖起,对着他一阵龇牙咧嘴。   “哦,恕我直言,你该好好管教下你的狗了,希茨菲尔小姐。”凯伦完全不当回事,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我听说你们已经完成了基础调查,我需要你们掌握的所有情报。”   仅从外表看,这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黑头发,黑眼睛,小麦色的皮肤,身材高大,五官犹如雕塑般立体,两排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和双眼皮让他笑起来的时候相当迷人,不用问也知道他不愁桃花。   “你应该先学会怎么和人礼貌相处。”伊森黑着脸说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不会做那些愚蠢的事!”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是不同的。”凯伦咧嘴笑了起来,很温和,但锋芒内敛:“我只是一个走了运做到司长的普通人,而你……海德格,却差点成了他们的帮凶——”   “闭嘴。”中间突然插入一个声音。   “……什么?”凯伦皱了下眉,目光转向灰发少女,“我没听清,希茨菲尔小姐,麻烦你再——”   “咔嚓!”   “……”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希茨菲尔站了起来,举着那把造型怪异的枪直直对准了他。   “别激动,侦探……”   半眯起眼,凯伦装出来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   “你举枪瞄准的是一位司长……你知道你这一行为触犯了多少法律条款——”   “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条款能惩罚我。”希茨菲尔再次打断他,不但不吃他的恐吓,反而再次上前两步,将冰冷的枪口直接抵上他的头,让他的脑门能清晰感受到金属的冰冷。   “咔嚓!”   旁边站着的黑衣们再也忍不了了,拔出枪来瞄准希茨菲尔,其中一个人更是怒吼:“把枪放下!”   作为回应,伊森和戴伦特猛地窜出来挡在少女左右,两把枪遥遥瞄着这些人,后者脸上更是一副挑衅的神色。   “冷静……”   凯伦嘴角抽搐一下,两只手缓缓举到半空不断做出下压的手势。   “我承认我有些失礼……但我们……都是同行?没有必要搞成这样……”   “你以为我是疯了?”   希茨菲尔第三次打断他,用白鲸轻轻敲着他的脑门。   “到底什么情况才不适用于王国律法,你身为一地的任务司长就没点数吗。”   “你……”   凯伦先是皱眉,脸上露出恼怒和疑惑。   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看向这把怪异的手枪。   “这把枪!?”   “难不成是——”   “不错,这是女王陛下赐给我的。”   希茨菲尔咧开嘴角。   凯伦开始流汗了。   御赐的武器通常都有象征意义——哪怕没有,对方没有那种特权,但被这把枪打死的自己也肯定不要指望能拉对方陪葬。   因为这件事毫无疑问会闹到御前,白影宫的新主人只要下令彻查此事,他的一系列操作流程就会曝光。   再加上对方的身份……   能被御赐武器的红人……   最终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我和你过往威胁过的人都不同,所以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无视他极端难看的脸色,希茨菲尔放下枪口,冷冷说道。   “资料可以给你。”   “有种就来公平竞争。”   ————————   白天还有一章! 第二十六章 托付   凯伦-贝克在拿到情报资料后没有停留,带着他的部下直接溜了。   戴伦特对希茨菲尔如此轻易放过他非常不满,更让他不满的是——她居然还真把不少情报都给他了。   “那都是我们花时间查来的,凭什么给他?”   客厅里,木人背着手来回转圈,身后跟着一条学步的雪列斯犬。   “你不会真打算和他玩一场侦探比赛吧?我亲爱的希茨菲尔?”   “我给他的信息基本都是我们在外界调查到的。”希茨菲尔在检查白鲸的弹匣,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不说又能怎么样?多浪费他半天时间?”   “如果你要和他比赛,半天时间的优势还不够大吗?”   “戴伦特!”伊森看不下去了,开口呵斥他:“你以为希茨菲尔是那种人,为了赢他不惜耽误破案时机?”   “所以连糖粉的事情也告诉他是吧。”戴伦特双手一摊,“那我们还有什么优势呢?我的意思是,除了我们当中还有一位靓丽可爱的侦探小姐……”   “我不知道你过去在图书馆是怎么和别人合作破案的。”希茨菲尔打断他道,“但在我这里,只要你还想和我搭档,你必须明白,我们的一切行为必须围绕‘抓捕凶手’,围绕这个理念去部署和执行。”   她不是说漂亮话,而是真心这么想的。   这种苗头本就存在,昨天看到伊森还留着维尔福的照片更是强化了它。希茨菲尔由此意识到——虽然死神树案最后的结局还算圆满,他们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但那并不是真正的现实。   那真正的现实是什么呢?   是赫姆死了。   是维斯塔死了。   是维尔福死了。   是冈特死了。   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死的人太多太多,以至于她的心都开始麻木。   她觉得,也许这种麻木,和最初她刚认识十七小队的时候,亲眼目睹过尸检官穆柯的死,夏依冰等人表现出来的那种无动于衷……是类似的东西。   但当时他们难道真的没有一丝触动吗。   又怎么可能没有触动?   麻木不是真的麻木,不过是已经哭干了眼泪,知道软弱在战争中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心底依然是在乎的。   巴蒂-维尔福的死对所有人情感造成的冲击、影响要比她目睹到的深刻的多。   对夏依冰来说,他的死不亚于她又失去了一位父亲。   她表现的不明显,是因为这份死亡混杂在更多死亡名单里,混杂在伊玛尔家族被翻出来的惨案名单里,被更刻骨铭心的悲伤盖住了而已。   伊森也一样。   在她看到的过往回忆里,维尔福以一个浪荡不羁的哥哥的形象一直关照着伊森。他对他肯定也有深厚的感情。   但伊森却没有多少精力去缅怀他,因为他还要同时承受父亲被污蔑真相的冲击,不断奔波,搜集证据为他翻案;还要因为在死神树案里犯下的过错接受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审讯,要被撤职,被关禁闭。   他连流泪的时间都没有,也就只能用那种方式——将他的照片贴在烟盒里,每次拿烟的时候看上一眼——用这种方式来缅怀他了。   希茨菲尔由此看透了这个行业的本质。   她难道是为了出风头才当侦探的吗?   难道是为了赢下和别人的侦探游戏……侦探比赛才努力的吗?   那她又怎么好意思去面对那些牺牲的人,她又怎么能有脸,去享受被他们保护下来的这片祥和?   所以都见鬼去吧。   凯伦贝克或许是个真正的贱人,随他好了——   他想抢功,想表现,想继续往上爬。   都可以。   只要他的所作所为真的对破案有帮助,只要这些帮助有那么些许可能挽回几条性命。   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在乎输赢。   “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我妈了?”   戴伦特下一句话让她把刚喝的水都喷了出去。   太突然,坐在对面的伊森亲眼目睹——有两道小水柱甚至是从她鼻孔里喷出来的。   “咳咳马普思!”一边咳嗽一边对木人投去杀人般的目光,希茨菲尔真恨不得把他的嘴巴缝上,“咳咳咳咳!”   “别这样……我只是觉得你们都喜欢说大道理,有那么一丁点类似……真的……就一丁点。”   看到她作势要去拿桌上的白鲸,戴伦特面色一变,立马认怂。   莉莉在旁边歪着脑袋,看看木人又看看主人,隐约觉得前者身上有同类的气息。   “几位——”   就在这时,房间门打开,一位穿白大褂的护士走出来。   “她又醒了。”   “她想找你们说几句话。”   ……   黛丝警长的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她没有在第一时间被送到医院里去。   现场还有调查任务,她是佐证的一部分,留在这里能节约时间。   “这么说还是没能抓到?”   躺在床榻上,黛丝听完少女的描述后叹了口气。   失血过多,她的脸色极其苍白,声音听起来也没什么力气。   希茨菲尔注意到床榻旁边还竖起来一根t型架子,上没什么都没挂,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很抱歉,警长。”   戴伦特低头。   “说来蹊跷,希茨菲尔说那个人是受伤了的,但我一路追出去,还带着狗,却没有在地上发现血迹。”   “他消失在夜雾里了。”   他轻声说道。   “就像真正的幽灵那样。”   “他身手很好。”黛丝点头,“徒手爬到二楼……那下面可没什么凸起能踩,然后打碎玻璃对床上开枪,我没想到袭击会来的这么迅速……”   岂止是你没想到。   希茨菲尔闭上双眼。   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梦界了,完全没料到凶手这次会反向操作,直接从现实发起袭击。   当然,这是建立在他的实力上的……那种程度的身手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还有中枪之后不流血,追着追着就不见了,这可能都和神秘有关。   戴伦特可不是新手,还带着狗,能躲过他的追击就很不可思议。   “那位贝克先生已经在着手调查附近的民居了。”   伊森说道。   “不知道你对他……”   “就让他来吧。”黛丝摇头打断了他,脸上神情有些落寞。   “我在这行确实不算专业……我之所以能干到警长是因为我运气好外加拼命努力,论专业能力我确实远不如他,更无法和希茨菲尔小姐相比。”   “你和他认识?”伊森皱眉。   “警长有可能不认识影狮在当地的任务司司长吗。”黛丝反问他,“他就是本地人,我认识他的家庭,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他就和我的弟弟一样……”   伊森眉毛扬了起来。   “那你觉得他做人怎么样?”希茨菲尔问她。   “很功利。”黛丝评价,“有些时候为了达到目标不惜动用一些有违常理的手段。”   “但他应该是个好人。”   “他终究是为了消灭邪祟才干这行的。”   “嘎——嘎——”   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   几人转头,看到一只大鸟从旁边打开的窗户飞进来,稳稳落在那根t型架上,锋利的鸟喙吊着只老鼠。   这是杰茜。   黛丝养的那只黑斑山雕。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茨菲尔小姐。”   黛丝突然开口。   “我想请你在这段时间帮我照顾杰茜。”   “当然,不是免费的……杰茜会暂时听从你的命令,我希望它能为你们提供一些微薄的帮助。”   “嘎?”   黑斑山雕撕扯老鼠吃的正欢,听到这里顿时愣住,开始和地上的雪列斯犬大眼瞪小眼起来。   “可以。”   希茨菲尔看了看这两只动物。   “现在,我希望能再去看看尸体。”   ————————   我身体怕是有什么问题,本来眯一会的一觉醒来居然跨越了十几个小时!   我不敢休息了好吧,这次一口气三更写完,写完再睡! 第二十七章 动机   存放尸体的房间不在这里。   辛莱夫人死的虽然没有她儿子惨,但尸体创伤也是极为惊人。全身从面孔到大腿足足十一处枪伤,基本是被射成了筛子。   案发现场的卧室,那个窗户到床榻的距离不到两米。子弹动能几乎没有被削减,因此在尸体的背部、侧面有不少贯穿创口。   那可都是真正的“血洞”。是子弹在人体内翻滚后爆出来的。   希茨菲尔带着另外两人和一条狗来到隔壁,看到地上摆着一副担架,上面盖着的白布已经被鲜血染红。   费灵顿的警察都是猪脑子吗。   看到这一幕,她是真的有些不满。   他们还没有仔细看过,进行过取证就已经把布匹盖上,一副要封存尸体的架势。这要是揭开布匹的时候把血痂……还有粘连的皮肉给撕开了,岂不是就破坏了伤口,还有可能的证据?   “肯定是我们的贝克司长指挥的呗~”戴伦特吹了声口哨,“正所谓‘功利心’,还有‘不符合常规认知的手段’。”   希茨菲尔没管他,开始小心翼翼的去撕白布。   撕开之后,她将辛莱夫人的尸体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子弹呢?”她突然问守在房里的一名灰衣警,“从床垫里取出的子弹都在哪儿?”   “被……都被贝克先生带走了。”那警员明显还没搞清事情性质,有些茫然和结巴的道,“说是要带回去,用特殊手法检查上面有没有指纹。”   “真就不择手段了!”戴伦特哼了一声,连伊森都深深蹙起了眉。   希茨菲尔倒感觉还好。   指纹……影狮内部关于刑侦知识的分类里确实已经有指纹学,但它的应用范围还不算广泛。   这不是指纹学的错,而是信息学的条件没能跟上。   毕竟无法全面搜集市民的指纹并以此建立指纹库,能用指纹破获的案子……都有大概的怀疑目标。   而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凶手确实坦白他是谁了——尼古拉斯-布伦德,但难道他们就要当真?   就算真在弹头上发现了指纹又怎么样,目前能给他们怀疑的就那些人,她真心不认为能和他们的指纹对上。   再然后——当确定对不上之后——凯伦-贝克又能怎么办呢?   他总不能去挖糖果伯爵的墓,要去找死人对信息吧。   “昨晚我大致看过,3号弹,和大部分手枪的子弹一样。”她站起来,“走吧,留在这里也找不到什么东西。”   再次回到黛丝的房间,她从对方手里拿到了一个专属护臂。   它看上去非常的……廉价。因为它就是用稻草藤条编织出来的,几乎防御不了什么攻击。   但是按黛丝的说法,它里面吸收了她过去训鹰过程中流淌的汗和血,只有佩戴这这只专属护臂,山雕杰茜才会听她的话。   希茨菲尔尝试了一下,直接把护臂套进左腕,然后将左手伸到山雕跟前。   山雕歪着脑袋,锐利的眼睛对她仔细打量,从架子上直接跳了过来。   一双巨大的、可能比剃刀还锋利的爪子隔着护臂用力收紧,希茨菲尔明显感受到手臂的血液都有些不畅。   这东西不能一直架着,不然手受不了。   她把山雕放回架子上,又问了黛丝一些注意事项,带着其他人走出房子。   中午,又是大晴天。   璀璨的阳光有些刺眼,希茨菲尔抬起一只手遮挡阳光,眉头半蹙,看到马路对面的宅邸门口站着庞森夫妇。   是了,他们一定也听说了昨晚的事……感到恐慌也是正常。   “庞森先生。”   走过去,交换过行礼,希茨菲尔盯紧男人焦虑的表情,“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忙的?”   她可没忘,这位才是委托人。   “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希茨菲尔小姐!”庞森快速说道,“明明辛莱夫人才……她怎么会这么快就?……你们找到凶手了吗?”   庞森夫人没有说话,但也是眉头紧蹙,一副极其担忧的样子。   “还没有。”希茨菲尔道,“但我稍微有了点头绪。”   听她这么说,伊森、戴伦特都转头看来。   他们基本是一直和她在一起的,她经历过、看过的事情他们也都感同身受。   那她这头绪是怎么来的?   真见鬼了……他们怎么什么头绪都没有呢?   听她这么说,庞森夫妇虽然还是很不安,但多少比刚才舒了口气。   拒绝了和他们一起吃中饭的邀请,希茨菲尔取出从黛丝那要来的车钥匙,拉开一辆漆黑澳斯伦轿车的车门,示意伊森去驾驶座。   “为什么不是我?”戴伦特不乐意了。   “因为……”   希茨菲尔幽幽看了他一眼。   “你驾照过期快两年了。”   伊森开车很稳。   他按照少女的指示载着他们将附近街区都逛了一遍,径直来到费灵顿的市中心,找了个位置靠边停下。   商业街,餐馆不少。他们各自交流过喜好,最终选了一家酱肉焗饭。   小地方没法指望服务到位,但上菜速度很快,味道吃起来也还可以。   “我不懂。”   咬下一口食物,戴伦特一边咀嚼一边看少女。   “你真的不是在忽悠他们?”   刚才在恩灵路他就想质疑希茨菲尔。他怀疑对方的头绪是瞎说的,但因为庞森夫妇还在场没有发作。   “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吧,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人呢。”   希茨菲尔语气淡然,用叉子将溏心蛋绊到饭里,和鲜美的奶酪混到一起。   说来奇怪,她憎恶大多数奶制品,但她反而很喜欢奶酪。   “虽然我举不出具体例子,但如果能达成目的,你绝对不是吝惜诚信的人。”   戴伦特哼了一声。   “别装了,有什么发现赶紧说。”   “你们不觉得辛莱夫人的死很蹊跷吗。”希茨菲尔看向伊森。   “是很蹊跷。”伊森点头,“先是她儿子,然后又是她……如果都是一个人干的,那他的目标就不光是孩童,恩灵路的大人也有危险。”   “你只想到了这一点吗。”   “……什么意思?”   “就是说。”希茨菲尔放慢了搅拌速度,“她有没有可能是被灭口的?”   被灭□?   伊森先是一愣,随后瞪眼。   他想起来了……昨天辛莱夫人确实说过……她把这一切都推给了教堂,认为是纽伦索圣堂继承红茄园的操作才触怒了伯爵,引来了伯爵的幽灵杀人。   ————————   这敏感词真是绝了,被灭□居然要被屏蔽,发出去之后刷都刷不出来,要改成方块符号代替才行。 第二十八章 繁华之下 还债10   前脚……辛莱夫人刚表现出对纽伦索圣堂的怀疑,后脚她当晚就毙命了,要说其中一点关联都没有,伊森不信。   “你是想说她其实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的多?”伊森连饭都不吃了,专注盯着希茨菲尔。   “不排除这种可能。”希茨菲尔舀起一团饭塞进嘴里,一边大口咀嚼一边说:“还记得莉莉叼回来的那只面纱吗。”   “汪?”   莉莉正趴在地上,享用专门给它点的那份食物,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把耳朵竖了起来。   “那面纱怎么了?”戴伦特追问。   “面纱本身没问题,但……有哪个寡妇会在去教堂悼念亡夫的时候擦那么多粉?”   希茨菲尔想到这个疑点也没多久。   如果不是辛莱夫人死的那么快,那么古怪,她大概是不会往这方面想的——因为寡妇化妆是很正常的事,相反,不化妆去教堂这种庄重的地方反而是一种无礼的行为。   但辛莱夫人化的妆,太浓了点。   不像是去缅怀、悼念亡夫的,倒像是去和情人幽会。   “哦!”戴伦特倒吸一口气,“确实——你们之前说过的,她每周都要去三次?每次时间都很固定?”   之前看起来没什么,非常正常,但被希茨菲尔点出之后,看起来越发像是跑去教堂做别的事情。   “司门?神甫?教士?”戴伦特连猜了几种可能,希茨菲尔都无动于衷。   “总不会是那什么兰诺主教吧……”   “噗……!”希茨菲尔呛到气管了,掐着脖子又开始剧烈咳嗽,旁边的伊森赶紧递给她一杯水,同时用拳头轻轻锤着她的后背。   “兰诺主教或许和这件事有关,但我不觉得他会是和辛莱夫人偷情的人。”缓过来之后她恶狠狠的瞪着戴伦特,“……不会说话可以不要说,算我求你。”   “但是我怎么想都觉得就是这个可能。”戴伦特端着下巴陷入沉思。   “你看……就假设这件事是兰诺主教在背后主导,事实的真相就是……他们当年用非法手段伪造了尼古拉斯-布伦德的遗嘱,谋夺走了红茄园,而马克-辛莱的长辈恰巧参与了这件事,导致他后来也加入进去,共同享受果园的利益……”   “然后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惊动了伯爵的幽灵,他就带着一整条幽灵街回来报复这些破坏他理想的蛀虫,而辛莱夫人因为嫁给马克多少察觉到一点,所以她会怀疑……同时纽伦索圣堂也害怕她手里掌握着他们这些年来贪腐果园利益的证据,所以当天晚上就要赶着把她弄死!”   “啪!”他用力拍了下手,敲敲桌子:“看!这逻辑不是很通畅吗?”   “确实很通畅……”希茨菲尔耸拉肩膀,“但要建立在两个事实上……一个是尼古拉斯-布伦德的幽灵真实存在,一个是教团内部再次出现了腐蚀现象。”   “我觉得这都不是问题。”戴伦特不断摇头,“你太保守了,咱们邪神都干过了,幽灵这种东西有什么稀奇?至于教团腐化那还不正常——他们也是人,你在南辛泽又不是没见过先例。”   “但我一直以为……南辛泽的主教是为了延续生命才出卖了灵魂。”希茨菲尔还是持保守观点,“单纯的财富、享乐,他们那个阶层已经有了,没有道理要为这些东西背叛信仰。”   教团的待遇其实不差。   这里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派系分歧,就是苦修派和体验派。   苦修派认为所有的教职人员都应该过清贫的生活,这是为了防止被骄奢腐化,污染了最初高尚的信念。   体验派则认为,如果一味强调苦修而不去切身体验,以此反思,很可能稍微沾染一点骄奢就抵抗不住,堕落的会更加迅猛彻底。   这个理论有一个近亲,就是希茨菲尔前世的现代,很多人讲究富养女儿。目的就是让女儿早早对那些荣华富贵有所见识,不至于长大后随便被一点小利骗了感情。   这两个派系存在,且互相攻讦也有很多年了。教团内部对此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要求,选择哪一种生活还是看个人意志。   在南辛泽牺牲的骑士卡尔就是苦修派。   据她了解,燧石骑士团的团长,那位雷德骑士也是苦修派。   但他们确实是极少数,像弗里克、咖洛、托雷士、赛博特等人,从水晶海一行的经历上看,他们都是体验派。   因为斯凯男爵送给他们的那艘船带了很多奢侈品嘛,包括各种烟草茶叶什么的……但他们却一点都不对此惊奇,使用起来非常熟稔,这一看就没少被类似的东西熏陶。   纽伦索圣堂也是一样。   这一点从位置分布就能看出来了——圣堂并没有坐落在市中心,也没有坐落在经济发展较为落后的其他区域,就专门选了城北,选了富人区。   距离富裕的家庭更近,他们来的自然也更多,每次过来给的献金肯定也更多,因此它的装潢并不朴素,很多细节地方……比如地毯、壁画、墙壁上的金粉……这些都能体现出富足。   更别说它旗下还有一家惠世果园,光是每一季度的果园收益都要超过大多数富人家庭。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态度问题。   纽伦索圣堂展现给外界的态度就是:他们不是苦修派。   他们会坚持信仰,但如果条件允许,他们也不排斥过的更舒服些。   希茨菲尔由此认为兰诺主教背叛的几率不高,因为——就假使他这么多年下来暗中扶持了一个利益集团,一切灾难的根源都是这个集团——他最终贪墨下来的财产又要怎么处理?   据她了解,兰诺主教没有娶妻,没有后裔,他和外界的联系很少。   这就缺少转移财产的渠道和手段。   他已经做到这个地区,这个层次的最巅峰了,他已经很有钱了。   就算他想多花点钱给自己享受,只要合法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那他为什么要背叛呢。   就为了更多的钱?   单纯的瑟拉金币?   “我也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伊森跟着希茨菲尔一起摇头。   当然,他想的就没那么多了。他只是单纯从情感上排斥是伯爵的幽灵犯下凶案。   哪怕这个案子里他动手杀人有充足的理由,但……   但布罗迪-辛莱才7岁啊。   一个曾经缔造了糖果王国的人,他是所有孩子眼里的英雄。   变成幽灵后居然就沦落到对孩子动手?   伊森也不是说要包庇他。   而是这种事情他暂时接受不了。   “先把这个可能作为备选吧。”希茨菲尔提出建议。   “才备选?”戴伦特不服。   “你觉得就是这个,那我们分开,你按你的想法去查。”   希茨菲尔一句话给他堵死。   “那接下来去哪。”戴伦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用叉子在空盘里来回划拉。   他已经吃完了。   希茨菲尔也快吃完了。   伊森在加速,他吃东西的速度远超少女,三分钟内肯定能结束。   “我看你脑袋也是木化了吧……”   希茨菲尔揉着太阳穴,对他的迟钝十分无语。   “你就没想过,恩灵路附近不是没有餐馆,为什么我要让伊森开到这个地方?”   是啊。   为什么呢。   不光戴伦特皱眉,正在大口干饭的伊森也开始疑惑。   市中心。   繁华。   店铺多人也多。   所有信息结合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头去看橱窗。   透过玻璃,他们看到街对面有一家挂鲜红牌匾的店铺正排着长龙,标识上,穿礼服的伯爵形象清晰可见。   “这是距离恩灵路最近的梦工厂店铺。”   后面传来少女的声音。   “被丢到梦里的大量糖粉……你不是想从糖果开始查吗。”   “去问问看,最近是否有人大量购买了糖果礼包。”   ————————   感谢:vigiler、yuki9、小小小幼、我的头像爱我、婵婵黑猫型、白衣渡我1234、安宇泽、chihiro、骑士王的狮子玩偶、惘尘l、citruss、mayahs、书客471143225132、北海的孤独女王、疏离者、虎鲸小姐贴贴、会飞的鱼?……以上读者们的刀片和打赏~!   特别感谢:名侦探柯方棠(1688)的大额刀片和打赏~!   隆重感谢:风0x1袖(15588)的万赏~!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九章 怪异的客人 一   三人就餐的街道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梦水仙。   梦水仙不是动词,而是纯粹的名词。它其实就是当地的一种特产植物,因能长在一般草木难以存活的煤土矿上,且叶片形态酷似水仙被这样称呼。   这玩意严格来说是一种野草,没有药用价值,除了饿的走投无路,连家畜都不吃。但费灵顿人却非常喜欢这种植物,给了它一个梦幻般的名字,并自豪的将之作为城市象征。   这都是希茨菲尔在阅读那本梦工厂传记时顺带记下的信息。她知道,这其实是早期的费灵顿人在故意自嘲。   当时城市还没发展起来,还远远没有像现在这么宽广的面积。随着矿业资源逐渐枯竭,费灵顿的疯狂发展也以一个急刹车的势头被止住了。没了资源的费灵顿不再能吸引商队和剧团,他们只能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开始谋求产业转型。   这并不超前,产业转型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种需求。它不需要任何经济学家去提出来,只是生活在一片土地上的人们自发做出的选择。   而费灵顿人,他们选择转型的方向是“创造文化”。这是他们屡屡在其他方向碰壁之后才定下来的。   费灵顿有发达的剧团文化,根据资料统计,二十年前费灵顿总共有大小剧团130家,今天这个数字已经扩大到了950家。因为费灵顿无法消化这个巨大的文化市场他们甚至有半数以上都在外地流动——但他们确实是在本地注册的,流转演出时也不忘打出本地的招牌。   他们有全萨拉最大最普遍的剧团受众,有全萨拉最夸张的对剧团专业人数占比。   当地有句俗语,叫费灵顿人的妻子没有不会唱歌剧的。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一群矿工会有这种浪漫情怀。   当初看到这里的时候,希茨菲尔非常投入。如果不是她还清醒,还惦记着“费灵顿在崛起过程中确实发生了一些非常不好、对剧团少女来说非常糟糕的事”,那她可能也要像无数懵懂而又无知的市民们一样,为这种从煤土矿上长出来的顽强精神鼓鼓掌了。   这是她在书里看到的故事。   在现实里亲身经历则另有不同。   出了门,三人正好被一支车队挡住了去路。   这是一支剧团车队。他们将卡车改装、挂上更多的2-3块拖车版,在上面搭建木架和舞台,整体布置的富丽堂皇,专门安置了一些演员在上面预演。   预演——理所当然,因为这种演出方式是不可能让每一名观众都看完全程的。路人们只能看个大概,不值得为这样的演出耗费全力。   通常来说,这种卡车后面都会跟着一些发传单的。他们也不管路人们是否想去,先把单子发出去,上面是正式演出的具体地址,如果有人感兴趣自然会去。   “那应该都是些剧团新秀。”戴伦特砸吧嘴唇,看到伊森又从怀里掏出烟盒伸手捣了他一下,强行从烟盒里夺来一支。   “……”希茨菲尔和伊森都愣了,他们也不去看流动剧团了,一齐转头盯着他,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用有些笨拙的动作将卷烟点燃,眯着眼睛嘬了一口。   希茨菲尔:???   她没看懂。   你马普思-戴伦特是个木人……你说你喜欢吃炸猪排,噢,那是因为曾经你是个正常的人类,你的五脏六腑是血肉之躯,这个勉强还能解释。   但你的身体,有很多地方已经偏向于木质了吧?   这种身体还敢抽烟?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我就是体验一下。”   看到两人惊诧的注视,戴伦特端起手臂,卷烟夹在手指缝里轻轻挥舞着。   “我就是……咳咳!想缅怀一下这种味道……”   “你是想起什么人了吧,马普思。”希茨菲尔没反应过来,但老练的伊森却一眼看破。   戴伦特的异状是从看到流动剧团后立刻出现的。如果他猜得不错,木人肯定是想起了一位和剧团工作有关系的故人……说不定还是位俏丽的姑娘。   “哦,那都是……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戴伦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否认,但明显也不想和他们分享故事。   “走吧,路空出来了,赶紧过去……排队的人可是不少。”   不等其他两人说什么,他把燃起的卷烟头掐掉一截,丢在地上用鞋碾碎,剩下还有较长一截的烟卷被他夹在耳朵上,插着兜儿就荡过了马路。   希茨菲尔和伊森再次对视一眼,同时摇头,默默从后面跟了上去。   至少有一点戴伦特说对了,排队的人是真的不少。   伊森一开始的想法是掏出小本子强行插队的,但是他看了下,在这里排队的大部分都是半大的孩子。   大概14、5岁的年纪,更小点的要么和年龄大的孩子团在一起,要么就是有家长陪同。   队伍加起来将近五六十人,每一个都极为兴奋的盯着店铺大门——盯着贴在门框上的伯爵海报。   所以他想了想,又把小本子塞了回去。   他确实可以这么做,但这样一来,消息会迅速传遍队伍。那些怕事的家长到时肯定不会再继续排了,很多孩子的圆梦时间又得推迟一天。   所以就正常排队好了。   伊森想的非常美,甚至还在心里感慨自身的高尚。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当他正式和希茨菲尔、戴伦特一起站到队伍最末尾的时候,他们几乎引来了大半条街的怪异注视。   一名一看就是带着孩子的家庭主妇上一秒还乐呵呵的在和孩子说笑——她是打算去排队的,可她很快发现这个严肃而又刻板的男人并不是要穿过队伍——他就在末尾站住不动了。   她的笑容消失了,换成了一股怪里怪气的狐疑。   她开始不断上下打量伊森的头脚,想了想,拉着吵闹的孩子绕道走了。   这种气氛的变化迅速扩大到整支队伍。   前面排队的孩子和家长开始频频回头观望,有些胆子大的就直直盯住他们几个不动了。   时不时还捂着嘴和同伴嘀咕几句,再一起爆出一串大笑。   伊森:……   戴伦特:……   希茨菲尔:……   至于莉莉——   莉莉独自缩在墙角,一副对墙壁花纹很感兴趣的样子。   “艾苏恩……看看你挑的好地方。”   “管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饭点还有这么多人!”   “那亲爱的海德格先生能发挥点作用吗~”   “既然你们强烈要求——”   伊森正好在找台阶下,听到戴伦特的话咳嗽一声,终于卸下了最后的仁慈,在半条街的目光中,缓缓的、慎重的……掏出了一只黑皮本子。   “警察。”   他把这东西对前面一个小胖墩晃了几下。   “我们有需求,要调查一下这家店铺。”   ……   半分钟后,在店员们幽怨的目光里走进大门,看着已经有些空旷的,再无任何顾客的宽敞空间,伊森扬眉,很是舒爽的呼了口气。   “伊森……”   “怎么了,希茨菲尔。”   “我很好奇,你在维恩是怎么……我的意思是你总不可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这个,我通常会在夜里去……”   “夜里人就少了吗?”   “不少,但夜里去会有很多类似的人……”   “……所以你混在其中就不显眼了。”   “……是这样的。”   戴伦特听着这番对话只觉得想笑——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嘴巴几乎咧到耳根,笑容灿烂的让老板心慌。   “几位……尊贵的客人。”   老板是个身材圆润的秃顶男人,搓着双手蹭过来,小心翼翼的去看伊森。   “不知道你们说的调查是指……?”   “噢,是这样的。”   希茨菲尔直接切话题:“我们接到报案,有人试图把麻醉药粉混在磨碎的糖粉里给兽栏下毒……”   “这很有可能是偷猎者干的!”一名年轻的女店员顿时叫道。   “那些小偷!他们没本事打猎,就来打那些农民的主意!”   “没错……”希茨菲尔愣了下,继续说道:“糖粉的用量非常夸张,所以我们需要找你们了解情况——在你们印象中,最近是否有人大量购买过糖果礼包?”   “没有!”那名女店员立刻摇头。   “没有……”   “没有见过……”   其他店员也跟着摇头,不管伊森怎么诱导他们的记忆,他们都一口咬定并没有这样一位客人存在。   “我敢用我妈妈的名字发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一位男店员一边说一边真的举起手来。   “我是认真的,警官小姐……来这里买糖的都是孩子、或者带着孩子的大人。他们每一个提出的要求都很正常,如果有一个……像你描述那样的另类混在其中,我们是不可能没印象的。”   戴伦特哼了一声,有些讥诮的去看少女。   “噢,这很正常,倒也没有出乎我的预料。”   希茨菲尔轻轻挑眉。   “那不知道警官小姐的意思是……”   “如果有人要用这种方式干坏事,他当然不会蠢到这样购买。”   “所以我现在换一种问法。”   “你们有没有见到过熟面孔?”   “就是短期……多次……提出要购买类似类型礼包的人。”   ————————   我要调个生物钟,下拨一口气三更。 第三十章 怪异的客人 二   短期,多次,提出购买同类型礼包的人?   一群人把她的要求在大脑里过了一遍,稍微理解了她的意思。   “有印象吗?”希茨菲尔在店员们脸上来回扫视。   看得出来,他们并不全是正式员工。   一共四名店员,三男一女。其中只有一位男员工有较为茂密的胡须,体格什么的不说健壮,至少看得出来是彻底成年。   而其他人都是——包括那位女店员在内——过分的年轻,不要说是20岁了,可能连18岁都没有达到。   希茨菲尔估计这些年轻的应该是临时工。只有每次糖果店推出新型礼包和赠品,迎来客流爆发的时候才需要他们。   所以这种需要长期工作才能留存的印象问他们应该是没有用的,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到那位胡子店员脸上,在这张脸和店长老板胖乎乎的面孔上来回切换。   “这是巴莱士,在这里工作超过十三年了。”店长琼斯是个人精,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想要什么,立刻热情的给她介绍起来,“我有些时候不在店里,这种事情您问他就好!”   他未必就不知情,可能只是出于生意人的谨慎,不想把自己陷进去而已。   希茨菲尔没有戳穿他的心思,只是眯眼对他打量一阵,看的他有些背后冒汗。   “我依稀记得……”就在这时巴莱士开口了,“确实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皱眉沉思,连希茨菲尔的目光变化都没留意到。即使现在开口说话双眼也还是没什么焦距,显然还停留在记忆中难以自拔。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不确定是五年前还是六年前……在一个很正常的夜晚,我刚准备关门,就看到一个穿深黑色立领大衣,戴宽大礼帽的人跨进大门,开始在每一副架子上来回翻看。”   当他开始诉说的时候,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盯着他看,连跟进来的莉莉都坐了下来,狗头一直瞄着这里。   “我想着毕竟是客人……所以就暂停了动作,打算等他看完再说。但是他后续做出的举动非常古怪。”   “怎样个古怪法呢。”戴伦特忍不住插嘴,“我们时间紧张,麻烦你说快点……”   “闭嘴马普思。”希茨菲尔扫了他一眼,宽声安抚巴莱士:“别管他,慢慢想,慢慢说……尽量把所有细节都告诉我们。”   “好的小姐。”巴莱士先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忙不迭的跟她道谢。   不光是他,其店员也很吃惊。因为他们原本以为这位怪异的少女只是类似助手的角色,没想到她看起来才是他们的头?那个看上去非常精干的家伙居然需要听她的话?   只有店长琼斯不感到意外。他看人的眼光比他们准多了,从希茨菲尔进门开始就注意到她气场的不同。   “他……那个人挑拣的速度很慢。”巴莱士继续说道,“我原本是打算等他挑拣完,买完东西再关门的,但他实在太慢了,每一个袋子都要拿起来细看,我不得不走上去问他到底需要什么。”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希茨菲尔问他。   “记得,我说‘先生,有什么是我能为你效劳的吗?’”   “你确定。”   “确定小姐……因为这个场景我印象很深,几乎每一年,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在我脑袋里重演一遍。”   “所以他后面说的每一句话你也都记得了?”   “我不能这么说。”   “为什么?”   “因为他压根就没有说过话哩。”   店内空气有一瞬的凝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惊讶的瞪大眼睛。   “你在开玩笑?”戴伦特扬起右边的眉毛,“你后续跟他做交易了吗?”   “做了。”   “他全程没说话?”   “没有。”   “那你们是怎么完成的交易?”   “他……”巴莱士抬起手,想要尝试着给他们比划,最后干脆从旁边货架上拿起一袋糖果,将它翻过来,给他们展示包装袋底部的价格印章。   “他就是这样给我展示的。”他说,“他拿起一包糖……翻过来,指着价格章,对我摇头……所以我立刻意识到他是想买更便宜的,就带他去了折扣区,给他点出最便宜的系列糖果。”   “他买的是什么系列。”伊森问他。   “古典谜团系列。”巴莱士回答,“全随机,所有糖果包装都一模一样。”   “是二十四颗一包的还是三十六颗一包的?”   “三十六的。”巴莱士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毕竟从价格来看……三十六的更划算些。”   “里面藏着两颗牛粪味那种?”   “对……您对糖果的了解令人惊讶!”   “他买了几包。”希茨菲尔再度出声。   “两包。”   “这数量算正常吗?”   “非常正常。”巴莱士先点头,然后给她解释了一下:“一般来说他们都是买1-2包不等,平时可能就是1包,节日期间是2包或更多……这个通常看情况,有些富裕的家庭会买的更多。”   “你见过最多买几包的?”   “四十包……采购方是纽伦索公学,他们点明了是要在学期末发给学生当奖品的。”   “所以他目前为止展现出来的古怪就是他不说话了。”希茨菲尔微微眯眼,“你就因为这个才对他印象深刻?”   “不,小姐,不止如此。”巴莱士拼命摇头。   “……是因为他来过不止一次。”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少则半月,多则半年,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来。”   “来买糖?”   “买糖。”   “还是一次两包?”   “不……事实上那是他买的最多的一次,后面每次来他都只买散装糖果,最少的时候只买了一块。”   所以一开始问有谁大量买糖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因为这个人确实没有买很多糖。   希茨菲尔在内心点头。   “他总在晚上快关门的时候过来。”   “是的。”   “你们通常几点关门。”   “晚上七点半。”   “总是如此吗。”   “十多年下来没有变过。”   “你见过他的脸吗。”   “一次没见过。”   “他也一次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对。”   “你对他的身材和身形有大致印象吗。”   “应该是有的。”   “和我比他高多少?”   “高大概二十公分。”   “和他比呢?”(指戴伦特)   “……稍微比他矮一点点。”   “他穿多大码的鞋子?”   “这个我没有印象了……”   “你觉得那顶帽子对一般人来说算不算大?”   “我得想想……”   问了巴莱士不知道可有一百个问题,希茨菲尔才满意点头。   “基本就这样了,谢谢你的配合,巴莱士先生。”   “您太客气了小姐……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伊森收起了本子和笔。   戴伦特跺了两下脚,活动筋骨。   他们看起来一副打算走人的架势,这时店长琼斯坐不住了。   他先是把四名店员撵去做事,然后凑到希茨菲尔这边,询问是否还能帮忙做点什么。   “我以为您应该知道我们并非本地的警探。”   希茨菲尔盯着琼斯。   “是的……”琼斯陪着笑,鬓角冒汗。   “所以你开头躲开,和现在凑过来的理由都是一样的……你想自己开店?还是想离开费灵顿去维恩发展?”   “……天呐!”琼斯张大嘴巴,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感叹。   他在三天前收到了来自总店的信,公司高层赞赏了他在过去十年的辛劳和表现,表示现在有一个提拔去维恩港的机会,问他是否愿意。   这几天他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本质来说这是好事,但因为他在维恩没有熟人关系,他打心底排斥搬家。   可这些警探给了他提示——那个男人开头出示的小本子和本地警察完全不同,他推测他们是黑衣警,是从维恩来的。   这是一个机会,他想抓住。   但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被戳破了……他不禁用见鬼的眼神瞪着少女,怀疑她是读心的邪祟。 第三十一章 恩灵路的住户   “别惊讶。”希茨菲尔奇怪的看着他,语气听上去非常平淡,“你既然已经猜到我们是谁,我们有这种本领也不奇怪吧?”   “不奇怪!不奇怪!”琼斯赶忙附和,那份恐慌这才开始朝庆幸转变。   确实,只要是遵纪守法的萨拉居民,又有谁会嫌弃那些黑衣人本领高强的?   那些家伙本领越厉害,萨拉维持平稳的可能就越高,居民就越是能安居乐业。   所以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不能再大逆不道,以为对方是什么邪祟化身。   ……虽然她真的有些漂亮过头了,确实不像是一个寻常人类。   “让我想想,你想要帮忙——”希茨菲尔可没管他是怎么想的,她开始思考,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问的。   “你知道纽伦索区的事情吗。”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从基础的问起。   “知道!”琼斯挺起胸脯,“这个你问对人了警官小姐!我就是住在城北区的!”   “那你一定知道纽伦索圣堂和恩灵路。”   “啊……呃……可以这么说吧。”   他还是胆小,虽然已经打算要冒险拼一把,但一听到‘恩灵路’,他还是流露出明显的恐惧。   显然,他已经听说过恩灵路的事。至少知道了有一名七岁男童在那里惨死。   “我们也在调查那个案子。”希茨菲尔对他点头,“你好像知道很多……但我记得那一带已经被封锁了起来,连报社记者都进不去……”   “我——我其实就住在恩灵路!”琼斯慌忙解释起来:“我家在恩灵路3号!但我基本不回去住!我在梦水仙租了房子,我们一家人都住在附近!”   经过他的辩解,他们总算了解了他的信息渠道。   恩灵路3号现在是栋空房子,琼斯一家住在外面。但他们依然和曾经的邻居保持书信来往,对方今年年初刚刚从恩灵路搬走,恰巧听说了街道尽头的那桩惨案,在来信里劝诫琼斯,让他干脆也搬走算了。   所以琼斯也不完全是为了博前程才想接受调令去维恩,还有谋求安全的想法。   毕竟费灵顿是个小地方,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没什么追求,能吃饱能看歌剧就心满意足,这固然使得费灵顿的邪祟现象较为稀缺——因为确实没多少人做噩梦——可一旦出现邪祟案件,要当地警局自己解决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连解决都做不到,预防自然更不可能。每次爆出邪祟消息无一例外都是杀人案,是人已经遇难的凄惨事件。   琼斯可不想以后赚足了钱遇到什么怪异的东西丢掉性命,而维恩的永夜据说是最安全的,这也促使他下定了搬家决心。   “这么说你对那里的情况还算熟悉?”希茨菲尔有些惊喜,没想到跑这一趟还有意外收获。   “大……大概算熟悉吧。”琼斯又开始冒汗了,他还是不习惯做这种肯定的承诺。   “先说说那条街的居民吧。”这次希茨菲尔自己掏出了本子和笔,“就从1号开始。”   琼斯是头懒驴,虽然有能力,但需要别人用鞭子抽才肯前进。   在希茨菲尔的“逼问”下,他细细碎碎阐明了恩灵路住户的具体情况,结果让希茨菲尔几人都有些意外。   “你是说,住在那条街的原住户其实不多?有很多人都搬走了?”   “要么搬走了,要么转租了。”琼斯点头。   “为什么?那里有什么不好的吗?”   “没有不好。”琼斯表情有些尴尬,“不……应该说就是太好了,所以有些人才住不下去。”   希茨菲尔先是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其实就是距离感的问题。   教团将纽伦索圣堂的地址选在富人区,这其实也不算是对财富低头。   他们更多还是为了帮助费灵顿发展,费灵顿不可能只靠歌剧文化这一条腿走路,它依然需要发展商业,所以他们刻意给做生意的人提供便利。   商人们自然对此乐见其成,他们很高兴被教区重视,但同时又有些害怕频繁在附近巡视的骑士。   几乎没有不怕搜家的商人,在他们的发迹史里,在他们崛起后的骄奢生活里总会留下一些痕迹,一旦曝光可能就得锒铛入狱。   当然,教团教区的恩惠是不会轻易变动的。他们既然已经决定要扶持当地的经济发展,自然会对有些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不去细管。   但这不是说不管就能让人放心的。   就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天天拿把刀睡在门口说不会伤害你,你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是真不打算伤害你,但你还是会怕。   恩灵路当初就是富人街,因为这种心理变化,很多原住户陆陆续续都跑路了。   他们不敢变卖房产,为的是依然和教区拉拢关系。就把房子转租出去,那些住户在十几年里已经换了好几茬了。   “麻烦。”   戴伦特叹息一声。   他们还找黛丝警长要了附近邻居的大致资料呢。   资料现在还没送来,但他们确实对此抱有过期待,然而听琼斯的说法恩灵路的居民流动性很大,这会给他们的调查工作增加很大的困难。   “庞森一家呢。”希茨菲尔又问,“这家人你可有印象?”   “有。”琼斯点头,然后补充一句:“那家人……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他们——”   琼斯卡顿了一下,皱眉比划着:“就是……他们好像一点也不为那些事情发愁一样,一直在那里住了很久。”   “有多久?”   “我不清楚,我觉得至少有七八年了,他们应该是唯一的原户主了,其他人都已经搬走。”   “嗯?”伊森听到这里一愣,“什么意思,那14号呢?辛莱一家不是原户主吗?”   “不是~”琼斯嗤笑一声,“他们算什么……那家人是讨便宜才租的房子,14号原本的户主得病死了,房产原本要捐赠给教堂,正巧他们申请在城北落户,教堂就以一个极其低廉的价格将那栋房子租给了他们。”   希茨菲尔半眯起眼,端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就奇怪了吗?”戴伦特接过问话任务,“你们的心思真的很奇怪……明明是自己心里有鬼,就不允许他们没干坏事?不怕搜查?”   “这……这不是坏事的问题!”   琼斯脸色涨得通红。   “我们没有违法!很少有人有那种胆子!”   “那你们怕什么呢?”   “这——可是总有些事情是要处理的!”琼斯一转性格,开始和他争辩起来,“那些礼物、钱财,为了开拓销售渠道拉拢关系互相的送礼……甚至……贿赂!”   “总是有一些的,先生!这无法避免!我们也不好拿出来说!但你不能因此指责我们吧,又有谁能独身世外?”   “他说的大致没错。”   希茨菲尔突然出声。   “这种事情很难管,我相信庞森先生不是没做过,也许他只是比较信任教堂。”   “但我也要纠正你一点,琼斯先生,那就是贿赂违法,因为贿赂背后的诉求通常要靠违背法律来实现。”   “这,警官小姐……”   “好了,不说这个了。”少女抬手打断他。   “继续,说说你对教堂的印象。” 第三十二章 灵感   结束问话,三个人从糖果店出来,一抬头又看到那幅巨大的海报。   不得不说伯爵的形象很亲人,把它作为商标的效果……在希茨菲尔看来和某位炸鸡上校有同工之妙。   海报上的伯爵留着还算精练的白胡须,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礼服,笑容和蔼,撑着一把看上去完全是糖果制成的伞。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把伞从伞盖到握把都是五彩斑斓的细条纹。伯爵将它高高举起,有很多彩带和包装精美的糖果从伞里落下,落在地上的厚度足足没过伯爵脚踝。   “很难以想象不是吗。”伊森同样在看海报,他坚定说道:“我还是不相信那是他的幽灵。”   “这是你的直觉?”戴伦特看他。   “你可以这么理解。”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希茨菲尔止住他们,招呼莉莉跟上,来到路边拉开车门,“走吧,上车再说。”   她先上到后座,莉莉叼着一包糖也跟了进去。   这包糖是琼斯送的,希茨菲尔原本想买——她需要一包样本来稍作研究,但琼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收钱,考虑到一包糖对他来说确实不贵,他们也就没再坚持。   从这里就侧面能反映琼斯争辩的话题:萨拉到底是一个灾后重建的国家,它还有很多法律不甚健全,在纪律这一块管的确实不严。   “怎么样?”车子启动,戴伦特从副驾驶扭头,看到希茨菲尔已经把包装拆开,所有糖果都被倒在后座垫上。   “什么怎么样。”希茨菲尔不明所以。   “能挑出哪两个是牛粪糖吗。”   “……你是想拿去恶作剧吧?”希茨菲尔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给我认真点马普思,我们不是出来玩的。”   呵斥完木人,希茨菲尔做了个深呼吸,开始给糖果拆单独的包装。   这些包装纸都是彩色。   一共三十六块糖,用彩条纸包好,两头扭成麻花状,一齐装在一个浅棕色的皮纸包里。   没错,这是那位怪人买的同款。   希茨菲尔每次拆糖前都要把它拿去给莉莉闻,有两次莉莉扭头后退,她就知道这是牛粪味的。   这两块糖她没有拆。   她把其他的拆开,在坐垫上铺了一层报纸,摸出来一把短匕首,开始小心翼翼的给它们刮粉。   伊森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尽量将车开的更稳了些。   希茨菲尔也没有刮太多。   她每一种口味都刮了一点,把堆叠不同口味、颜色的糖粉——把摆着这些东西的报纸推到莉莉面前。   莉莉张嘴就想去舔。   “啪!”   希茨菲尔用蓬松的空纸袋抽了它一下,伸出手指点它的鼻子,缓缓摇头。   “呜呜!”莉莉呜咽几声,探出爪子把报纸拍翻。   “你……莉莉!”   这可把希茨菲尔给气坏了,她一把揪住大狗后颈的毛,在它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呜呜呜!”莉莉不敢反抗,一边躲闪一边去拱散落的糖粉。   渐渐的,希茨菲尔发现它不是在胡闹,那些糖粉被它混在了一起。   “你是说,这些东西要混合起来……才和你当初嗅到的味道一样?”   “呜呜……嘤!”   “刻意避开了牛粪糖啊……”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这有什么好想的!”戴伦特一直在观察后面动静,忍不住出声:“他明显是要用糖来骗小孩……有哪个小屁孩会喜欢牛粪糖吗?”   “我在想他哪来的那么多糖。”希茨菲尔说道。   虽然她在说话,但从她游离眼神就知道,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外面。   “这很好解释,他肯定不止光顾了这一家店。”戴伦特又叫,“我觉得你一开始的调查方向就错啦,毕竟哪有人会从就近的商店买犯罪道具?”   这些糖,它们要被用来犯罪,那确实可以称之为犯罪道具,在性质上和刀、斧、毒药类似。   而大多数的这类案件里,凶手购买物品总是会避开附近的商店。他们宁愿绕远路去城市的另一头买,就是不想被警方轻易拿到证据。   “确实有这种可能。”   伊森附和道。   “今天还有时间,我们再跑远点,去其他店问问?”   “让马普思去吧。”希茨菲尔终于回神,开始细致分配任务。   “马普思,你这两天的任务就是把整个费灵顿的糖果店都跑一遍,有没有问题?”   “随便。”戴伦特打了个哈欠,“正好可以偷懒。”   “在路口把他放下去。”希茨菲尔吩咐伊森。   “然后去梦工厂的公司驻地,有些事我要问问他们。”   “行。”   伊森对此并无异议。   这是标准流程了——毕竟牵扯到尼古拉斯-布伦德,教堂果园的供给有一大部分也是流入那里,他们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你对琼斯的说法怎么看。”   他突然问少女。   “是否可信?”   在最后的问询里,琼斯表示兰诺主教并非传闻中那样没有亲眷,而是“大致有收养过一个孩子”。   “我不确定……因为我只是偶然看到过,那时候我还很小,在一次礼拜里我看到兰诺主教从礼堂外经过,他当时拉着一个我没见过的男孩,他们看上去关系很好,就像父子……但我之后再也没见过那个孩子。”   琼斯当时是这么讲的。   希茨菲尔问他有没有对其他人咨询过男孩的事,他说有,而且确实也有别人见到过“陌生的男孩”,但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那是纽伦索圣堂啊。   不是每一座教堂都能被冠以这样的称呼,它既然后缀带圣堂,那就说明它是械阳教团在当地的总部。   那全城都有人带孩子来受礼……有问题吗?   再正常不过了好吧。   别说一个陌生的男孩,就是一百个都很正常。   “我觉得他就是急着想立功,所以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要提那么一嘴。”   戴伦特用力往座椅上一靠,两条腿抬起来放在控制台上:“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十句话只能相信五句。”   “把腿放下来。”伊森皱眉,“这是别人的车!”   “嘿,海德格~”   “你要是再这么喊我,我就揍你。”   “好吧好吧……”   戴伦特哼哼唧唧的把腿放了下来。   恰逢此时,路口到了。   伊森把车停下来,眼神示意他自己滚蛋。   “真是无情,老伙计……”   戴伦特撇嘴。   “我在埃尔纳克还救了你一命,我都为你毁容了呢~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你毁个屁的容!”伊森实在憋不住了,“那种伤势,对你们木人来说能算什么?”   “你自己照照你现在的样子,你去跟别人说你毁过容,有人会信?”   “噢~绝情的海德格~~~”   “快滚!”   伊森作势要去踹他。   “别逼我现在给你一枪——反正打手脚也不会受伤!”   希茨菲尔原本在后面撸狗看戏,听到这里心头一动。   她盯着戴伦特,在他的长胳膊长腿上来回打量,情不自禁的半眯起眼,抿起的嘴唇微微上翘。 第三十三章 一个约定   糖果梦工厂责任公司。   这家公司在萨拉设立有两个总部,一个在维恩港,一个依然留在费灵顿。   当然,虽然都是总部,但它们是有区别的。维恩港的总部,在那里工作的公司员工,他们的管理级别的序列里更高一些。而留在费灵顿的大多是一些技术岗位。   前者负责营销和管理,后者负责生产和研发。它们是糖果梦工厂的两条腿,梦工厂就是依靠这两条腿才能站稳,并且逐渐发展壮大。   “这和我当初在传记上看到的不同。”希茨菲尔听完伊森的介绍后微微皱眉,“按照那本书的说法,他们能发展起来是因为获得了教团支持。”   “这不冲突,希茨菲尔。”伊森把车停在路边,抬起一只手比划了下,“是的没错,主要原因确实是教团支持他们的想法,因为教团想救济灾民嘛,糖果作为方便携带、能迅速补充大量能量的食物能被普及推广绝对是好事,所以他们选择站在伯爵那边,所有的惠世果园都和他们建立了合作,而且一度将配给比例弄的十分夸张……”   “但你不能总是这样。”他顿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给少女解释。   “就是——”他扬了下手,然后快速放下,“……就像琼斯那种人,你需要给这种人留出生存以及活跃的空间。”   “我不是在质疑。”希茨菲尔有些好笑,“这只是有感而发……我知道这个道理,太干净的水是没有鱼的。”   她能看出来伊森是在害怕,有些不情愿把这些黑暗的东西给她剖开来说。   但实际上这算什么黑暗呢?无非就是伯爵死后公司内部架不住利益的诱惑,不再以打压糖商为战略目标而是转向和他们合作,仅此而已。   这是难以避免的,就像很多人都很讨厌人情往来,但他们还是不得不遵守那套规则,甚至有时候还会从中获益……都是社会关系里的正常现象。   “你应该对我有信心。”她看向后视镜,发现伊森的眼神立刻偏开,“我不是黑木市的小女孩了。”   伊森对待她有些太客气了,这点从称呼上就能体现出来。   有的时候他会叫她艾苏恩,但更多时候——尤其是情况紧急,靠本能驱动的时候,他还是更愿意喊她希茨菲尔。   “我……”伊森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张了张嘴,两只手重重压在方向盘上。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总是有一种错乱感……我很抱歉。”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态的变化,在死神树的事情结束之后,父亲海德格获得平反的希望之后,他反倒变得比过去更加优柔寡断。   “你对你现在的定位和职业感到迷茫。”希茨菲尔一眼看出他的问题所在。   这并不困难,她毕竟是能精准把握演绎法的人,从蛛丝马迹里推测内心活动自然也包括在内。   “你曾经和其他人一样,对你父亲感到愤怒和失望,你在这些年里的拼命和努力都是为了证明维尔福对你的看重没错,尽管你身体里有罪人之血但你依然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探员。”   “这是你的努力方向,而现在随着你知道真相,你这些年的努力和生活一下子全坍塌了。”   “我觉得你不用太在乎这些。”她轻声说道。   “无论如何,有些事已经发生了。纠结对错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如何让未来变得更好。”   伊森的努力和方向把握都建立在“海德格有罪”的基础上。   它就像房子的地基,就像海边别墅下面的悬崖。这些东西一旦垮塌,上面的房子自然也摇摇欲坠。   所以伊森现在会迷茫,会产生错乱感。因为他内心深处开始质疑自己多年的努力,他会质疑他选择这条路是否正确,所以很多时候他不是在以一个专业探员的视角看待问题,他会情不自禁的转换为平民视角,这种心理在他对希茨菲尔的态度里体现的很重。   而希茨菲尔……她知道对此最稳妥的做法是等回王都,把伊森交给污染检验司,让西绪斯去慢慢治疗这种心理问题。   但那太拖时间了。   她也不忍心,看到一个曾经有坚定意志的探员沦落到需要把自己关起来,每天靠药物度日的状态。   “……确实是你说的那样。”伊森发了将近一分钟的呆,突然重重吐了口气,“谢谢,希茨菲尔。”   这番话的冲击确实够强,可以说是把很多伤口都撕开了。   他被迫直面自己的内心。   然后他就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调好了一切。   这就不是什么特殊才能了,所有承载影狮之名的探员都应该有这种能力。   当然,只是暂时的。他的内心仍有犹豫,还是需要长期疗养。   “可是连戴伦特都敢喊我的名字了……”希茨菲尔却不放过他。   “不……这个我还是想有点坚持,我更喜欢这么喊你。”伊森摆摆手,回头正经看了她一眼,“每次这么叫你都让我想起我们初次相遇,我居然挖掘到了你这样的天才……”   “真的,我很荣幸。”   希茨菲尔脸开始红了。   让她剖析问题可以,哪怕是情感方面的问题。但要她深入进去,尤其这个问题开始牵扯到自己的时候,她总是会觉得这极其尴尬。   好在伊森也没有过多深入它,两人很快下车,带着一条雪列斯犬靠近大门。   车子就停靠在大门旁边,他们老是不下车已经引起了门卫的怀疑,现在看到他们走过来更是相当警惕,要求他们立刻离开。   接下来……伊森的小本本再次发挥了巨大作用,这让希茨菲尔感慨:如果不是带了伊森过来,那她想调查什么东西可能就得学某位大侦探,翻墙踩瓦了。   门卫在联系厂里的高管来接待他们,等待过程中,希茨菲尔突然出声。   “伊森。”   “希茨菲尔?”   “如果你能做到自己想清楚,我是说彻底想通的话,离开费灵顿的时候我会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   “对。”   “……什么礼物?”   “我想保密~~”   伊森有些无奈的笑了。   这是笑他自己……原来他已经沦落到需要靠一个后辈、一个才刚长大的孩子来关心的地步。   真丢脸啊,探员伊森。   “行。”他点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真抱歉让二位久等——”   声音比人先到,当两人转身的时候,恰巧才看到一个穿棕色衬衫和水手衬布裤的中年男人跑进哨岗。   他很瘦,身高大概170公分,留有一头深棕色、蜷曲度十分夸张的蓬松卷发,鼻梁上的圆框眼镜相比他的脸来说非常大,进来之后立刻弯腰大口喘气。   他不擅长运动,但他依然是跑过来的。   只是这种态度就足以收获两人的尊敬了,伊森立刻安抚他,让他不要过分紧张。   “我是伊泰-阿隆斯,厂里的技术总管,说句不夸张的话,厂里的事务都可以说是我在处理。”   缓过气后,伊泰带他们离开岗哨往厂里走,一边走一边自我介绍。   “艾苏恩-希茨菲尔。”   “伊森-道尔。”   “艾苏恩希茨菲尔……?”   伊泰先是惊讶在少女脸上扫过,看到她的发色、眼罩和精致五官后轻轻点头。   “很高兴认识二位……不知道你们来梦工厂是想调查什么?”   “当然是尼古拉斯-布伦德——”   希茨菲尔抢先开口。   “作为纽伦索果园最大的进口商,相信你已经听说了恩灵路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们就是为此而来,我想知道伯爵死后对他遗产的处理程序。”   “可是……”   “注意,是所有的。” 作者的话:写一半机子又卡死了   我给整无语了。。   现在状态很差,还是和昨天一样下一波一口气三更吧。   然后等下个月我再来找找到底是电脑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这几天先开手提写好了。 第三十四章 上市纠纷   希茨菲尔知道这个要求有多过分。   伯爵是1921年身故的,距今有64年间隔,时间跨度超过了半个世纪。   这么长的时间,光是翻出那个时期的资料都不是件小工程了,更别说她还要求“所有的”,这已经明摆着把“我们怀疑梦工厂某些操作有问题”写在了脸上。   伊泰总管的脸色就很明显的黑了一下,在这过程中希茨菲尔和伊森都没说话,只是安静等待他的回答。   “我在厂里工作了19年,我相信我们从建立开始至今的一切操作程序都没有问题。”   良久之后,他点点头,“好吧……两位,请跟我来,希望我们能尽快解除这个误会。”   他这么说,那股紧张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你能看出来我们在怀疑什么?”伊森好奇的问他。   “你们先问了恩灵路的案子嘛。”眼镜男嘿了一声,“我知道那家人……马克-辛莱,他是普鲁斯-辛莱的儿子,而普鲁斯当年就在厂里任职,我现在的职位曾经就是属于他的。”   “有这种事……”伊森眼神微微闪烁,立刻去看灰发少女。   希茨菲尔瞪大独眼,嘴角喜悦的往上勾起,对他摇了摇头,再前探下巴,示意他继续。   这样的信息资料没有从警方那得到,看上去是有些失职。   但他们的调查步骤转的有些太快了,从昨天惨案发生到今天才刚过去一天不到,以至于警方还没来得及调出恩灵路住户的详细资料。   “可以说说这个普鲁斯吗?”希茨菲尔轻声问道。   “没问题。”伊泰总管悠然点头,“他是我的前辈嘛,我对他印象是非常深的,他很能干……经常为了工作废寝忘食。”   “他都在忙些什么。”   “和我现在的差不多……人事调动,人际关系,研发方案的审核,挺多挺杂的吧,哦对了还得盯着财务。”   “这么说他当时的权力非常大了。”   “可以这么说。”   “他当时多少岁了。”   “四五十岁?……我不清楚,我并不关注别人的年龄。”   “辛莱一家直到被灭门都没见过他人,他想必是……”   “死了——算是寿寝正终。”   “确定?”   “唔,可能是有一些积劳吧,还有早些年和厂里争执气出来的隐患,但总体来说没什么问题,他是自然死亡。”   “可以说说他和厂里是什么争执吗。”   “这个事情……”伊泰总管顿了一下,呼出一口气。   “算了,反正待会你们自己看文件也能看到的……”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是关于工厂要不要上市的问题。”   “上市?”   “对……我觉得你们都知道工厂目前还不是上市公司……”   “他说的没错。”伊森这时开口了,“梦工厂一直没有上市也不能上市,后面这条是明文写在伯爵遗嘱里的。”   他对这方面了解的非常详细,在他和伊泰总管的交替解释下,希茨菲尔终于明白了所有因果。   简单来说就是——普鲁斯-辛莱认为自己这些年为公司付出的劳动应该得到更多回报,他不满足当前的薪水和那点奖励,希望在内部推动公司上市谋求巨额财富。   糖果梦工厂的体量是极其恐怖的,它是萨拉乃至周边地区最大的糖果甜品商,完全找不到同级的竞争对手。这样一家巨无霸如果要上市那可想而知他们的股票会多受欢迎,普鲁斯-辛莱手里持有一定数量的内部股份,他当然希望把它们的价值兑到最大。   但他的谋划没有成功。   这么想的人不止他一个,他在公司内部找到了不少同伴一起推动此事。可每次快成功的时候都会被管理层否决,他就气急败坏,认为有些人根本不懂该怎么经营公司。   “所以他最后卖掉了那些股份。”   “是的……毕竟他想要钱,和总司那边闹掰了也不可能继续干下去,股份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   “你们给了他多少钱?”   “大概9000瑟拉。”   “那是一笔巨款了。”   “谁说不是呢,但他并不满足。”伊泰总管一路走一路摇头,“其实我是稍微有一点能理解他的,如果他的期望实现,这笔钱还能翻上十倍有余。”   别看希茨菲尔之前和斯凯男爵谈判的时候动不动就是几十万瑟拉一百万瑟兰,那是因为斯凯男爵太有钱了,可以说是萨拉最有钱的几个人之一。   毕竟只有斯凯航空一家能造、卖飞艇,这干垄断的,什么时代都是暴利。   正常家庭能有2000瑟拉的存款就已经很不得了,如果这个数字不是2000而是20000……那已经可以说是巨富之家。   就像庞森先生,他愿意在解决幽灵街的问题后支付10000瑟拉,这足以说明他的诚意。   “到了。”   带领二人一狗进入一栋办公楼,来到三层一扇紧锁的房门跟前,伊泰总管边开锁边提示,“就是这里。”   门锁打开,他“嘎吱”一声推开房门,可以看到有细碎的灰尘从上面落下。   这里很久没人来了。   “老资料室,放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伊泰总管回头解释,“我们现在用新的……所以几乎不到这来。”   “这里的东西我们都能看吗。”   “都可以的,因为真正可以说是秘密的东西都转移锁起来了。”   “感谢你的配合,阿隆斯先生。”   “这……我其实也是希望能尽快解除这种误会。”伊泰总管抬起眉毛。   “请相信梦工厂,虽然伯爵死后有些东西变了,但它的继任者至少没让事情变得不可救药……我们不可能为了一点争执做这种事的,而且还是那么久之前爆发的争执。”   然后他又对两人点点头:“你们先看。”   “我去给你们拿点水来。”   “等等。”   见他转身,希茨菲尔赶忙叫住他。   “希茨菲尔小姐?”   伊泰总管面露疑惑。   “我想再问一下,你印象中的普鲁斯是什么样的。”   “抱歉小姐。”伊泰总管张了张嘴,“我……我不太理解……”   “他高吗?”   “不高……大概170公分出头……”   “他的身材有特殊之处吗,比如特别壮或者特别瘦。”   “没有……他身材很匀称,不壮不瘦……跟我差不多。”   “谢谢你,阿隆斯先生。” 第三十五章 凶案再起   伊泰总管一脸懵逼的离开了。   留下两个人和一条雪列斯犬在房间里翻找资料。   “咳咳咳咳他们是多久没清理这鬼地方了——”   书页翻动间可以看到显眼的灰尘颗粒在空气中翻滚,一股特有的霉味和腐败的灰尘味道直入鼻腔,呛的希茨菲尔看一会就要把脸撇过去用力咳嗽。   “希茨菲尔。”伊森翻动资料的动作暂停,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问她,“你怀疑普鲁斯是那个买糖的怪人?”   “我就是问问……咳咳咳!”希茨菲尔还在咳嗽,“现在看来不太像,时间对不上,身材也不对。”   “身材?”伊森皱眉,“这和身材有什么关系?”   他开始回忆糖果店员的那番描述——那个怪人确实是全身被裹在风衣里的,这不是应该看看不清身材吗?她为什么要多问一句身材信息?   “我还不能肯定嘛~”希茨菲尔用力吐了口气,声音恢复正常:“总之还是有点收获的,对了——查这些本子的时候可以额外注意下这个普鲁斯,他所有的动作都很重要。”   “希茨菲尔。”伊森眯起眼斜着看她,“……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已经差不多有头绪了?”   少女面色维持严肃。   “你至少已经有一个大致范围,来确定凶手是谁了?”   还是维持严肃。   伊森至此彻底确定了,他一边叹气一边无奈摇头:“也许留在维恩我的心情会更好一些……”   他当然很高兴希茨菲尔有这种天赋和本领,但他毕竟也是干这个的。   少女这么厉害,显得自己好没用啊……   “呃——其实我没有……”   “行了不用安慰我。”伊森摆摆手,“就按你的节奏来,我可是老鸟了,怎么可能那么脆弱。”   他只是开玩笑而已,情绪已然调整回来。   那也不知道是谁刚才用怨妇的语气跟我说话啊……   希茨菲尔唇角下撇,确定他是真的不怎么在意,这才把注意力放回笔记本上。   她正在翻看的部分恰好是关于伯爵遗产的。   1921年,糖果伯爵尼古拉斯-布伦德因病去世。在梦工厂内部档案的记载里他确实是自然死亡,死因也确实是操劳过度。   但他不是在实验室里翘辫子的,实验室里还有很多助手,他们发现伯爵倒地,迅速将他送去医院,可依然没能抢救回来。   根据这份资料的记载,她得知类似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因为童年的穷困,伯爵小时候摄入的营养严重不足。这份亏空在他富足之后也没能弥补过来,再加上经常熬夜,他的身体情况一直不好。   就她从资料里看到的一些症状说明,以她堪称外行的医学常识,她都能判断出他患有严重的心血管、肝脏、大脑疾病,可以说每次发作都是在和死神问好。   因为次数太频繁了——每年差不多七八次——伯爵对自己的下场其实早有预料。他很害怕自己哪一天死后来不及处理包括梦工厂在内的诸多遗产,所以遗嘱写的极其频繁。   经常是今天心情好,找个空档写份遗嘱。   明天心情又不好了,昨天写的东西我后悔了,那我就撕掉昨天那份再写一张。   或者某次病发后在医院醒来,有所感悟,想起来一些还没交代处理的事情,那得再写一张——作为对其他遗嘱的一些补充。   所以尼古拉斯-布伦德的遗嘱,这里指的是真正有法律效应的遗嘱,其实是很多的,光他们找到的,记录在案的就有二十三张。   “伊森。”看到这里,希茨菲尔突然抬头,“你说有没有可能……还有一些伯爵的遗嘱没被找到?”   “理论上是有的。”伊森皱眉思索了一会,轻轻摇头:“不过很小,当时的人应该不会漏过任何地方。”   他看的资料比少女多多了,伯爵遗嘱之杂乱自然早有了解。   但虽说如此——确实有可能伯爵有些遗嘱写完后乱丢乱放,导致最终找不到了,可他死后,那些人几乎把他居住和工作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啊。   这种情况下,那些纸卷就算藏在柜子和墙缝的夹角里也没用吧?还是会被找出来的……这可能很低。   “如果有些遗嘱不在固定的地方呢。”   “……我没听懂。”   “就是说。”希茨菲尔盯着伊森的眼睛,“有没有可能被提前拿走,藏起来了?”   “你是从马普思的猜测里得到的灵感?”伊森先是皱眉,然后咧嘴笑笑,“不太可能……伯爵是21年死的,这都多少年了,就算你怀疑那个普鲁斯,他那时候要么没出生要么是个小孩,不可能有机会做这种事的。”   “如果是他的父亲辈呢?”   “不可能。”伊森不笑了,“普鲁斯这个名字我至少还是有印象的,我只是忘了他姓辛莱而已……但再往上如果他家还有人在这里挂职我不可能忘的,我的记忆告诉我‘没有’。”   而如果普鲁斯的父辈不在梦工厂挂职,他们自然也没机会靠近伯爵,就不可能偷偷拿走任何遗嘱。   他是这个逻辑。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独眼盯着虚空,又陷入沉思。   伊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打扰她,继续回头翻本子。   莉莉在屋子里左转右晃,实在找不到什么能玩的东西,慢悠悠走到少女脚边挨着趴下,把身体团成一个椭圆。   一阵脚步声传来。   莉莉抬头。   伊森停下手上动作。   希茨菲尔从思绪里惊醒。   他们都听出来了……这个脚步声可不止一人。   “是的……他们应该还在。”   这是伊泰总管的声音。   他的身体从门口显露出来,一只脚跨进门框,脸却依然朝后撇着,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下一刻,凯伦-贝克那张高傲而又欠揍的脸也一起跟着挤了进来。   他一步跨进门内站定,神色淡然,打量两人的眼神带着淡淡讥讽。   “贝克探员……”希茨菲尔站了起来。   她不想失礼。   “我无法理解,这种关头了你们居然还跑到这来查资料?”   凯伦打断她,半蹙眉毛晃动脑袋。   “我记得比尔是花了重金把你从维恩港请过来的,你却根本不关心那一家死活……”   “啧,啧……我想不得不感概你的冷血,希茨菲尔小姐,真正的你可比话剧里演的冷漠多了。”   “庞森家出了什么事?”   希茨菲尔面色一沉。   凯伦是不会毫无缘由说这些话的。   难道恩灵路又出事了……   可距离上两起凶案才过去多久?凶手昨天刚刚“受伤”,更何况现在天还没黑,他不应该……   “事实胜于一切辩解。”凯伦眯眼。   “就在你们出来后不久,庞森夫人被杀。”   “我觉得你应该尽快赶回去给比尔解释,为什么他找的保护者当时不在现场。” 第三十六章 分道扬镳   匆匆赶回恩灵路15号,还没进门,希茨菲尔就能听到一阵哭声。   小胖子考克利的哭声最大,除他之外,莉娜、伊妮也是眼眶通红。只有比伯的表情管理还算到位,虽然看上去表情也很沉重,但好歹没有要哭的迹象。   这个半大小子好像突然长大了,他在不断安抚其他弟弟妹妹,给他们拥抱,好让他们尽快从悲伤中解脱出来。   “尸体呢?”伊森挤开一名警员,看向在场其他人,“尸体在哪?”   警员们并没有回答,看向他——以及希茨菲尔的眼神都带着深意。   “你们还好意思回来?”比伯松开伊妮就想往这边冲,那些警员这时才动,用力抓住他不让他过来。   但比伯的怒吼是拦不住的,他继续叫道:“你们就应该一直在外面!去继续你们的调查!最好永远别再回来!!”   伊森皱了下眉,没有对他的挑衅做出任何回应。   亲眷死了,原因可能是他们没有留下一个人进行保护,这个道理仔细想根本是说不通的。   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放心的出去跑?除了判断凶手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再次犯案以外,还有一大因素就是恩灵路处于封锁状态。   外面那么多的警员,每家每户门口几乎都有岗哨……别说凶手了,就算一只老鼠想溜进来——这些人难道是摆设吗?   当然,他能理解。   毕竟他们是受比尔-庞森的聘请才过来的。委托人的妻子被杀他们当时却不在现场,被迁怒也无法避免,他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等悲伤和愤怒自己平息下去。   对了……还得提醒希茨菲尔,让她不要受凯伦贝克的刺激和这家人顶杠。   抱着这样的想法调转目光,伊森却发现希茨菲尔面无表情的盯着屋内,就像完全没听到那些奚落的话。   他顺着她的目光也往里看,时隔几个小时后再次看到了庞森先生。   他坐在客厅靠窗的一把木椅上,穿着礼服,身体前倾,将脸埋在两只肥厚手掌里。   黄昏的暮光打在他背上,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那宽阔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而在他脚边则摆着一副竹制担架,上面盖着一层白布,从轮廓能猜到下面的应该就是庞森夫人。   “可怜啊。”那些黑衣警们故意当着两人面唏嘘起来。   “午睡之际突然从楼梯上翻滚摔下来,发现的时候嘴里有一根糖棒……直接从嘴里捅进了脑子。”   “是很可惜。”   “要是有人能一直留在屋子里看护,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   “告诉我。”一片低语中,希茨菲尔突然转头看旁边的黑衣警,“凯伦贝克为什么会去糖果厂。”   “我凭什么要……”那警员抬起头满脸不屑。   但在看清少女的眼睛后,他的表情全凝固了。   无尽的愤怒被蔚蓝大海掩盖其下。   这就是他从那枚蓝色独眼中读到的情绪。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理解……她那瘦弱的身躯里怎么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压力,甚至他怀疑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因为他好像……在那抹深海中窥见到了一丝暗金光芒。   “司长他……他调查到辛莱一家的上一代,有个叫普鲁斯-辛莱的,他曾是梦工厂那边的高级管理……”   他不自觉的就将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然后他又调查到,这个普鲁斯辛莱……曾经和兰诺主教有过来往……他们当年很可能是……当过感情上的竞争对手。”   “所以他就怀疑是兰诺主教策划了这一切?”希茨菲尔冰冷的问道,“因为普鲁斯曾经是梦工厂高管,可能知道他当年伪造遗嘱吞并红茄园的证据,为了杜绝暴露的可能才对辛莱一家动手……他是为了查这个才去的那边?”   “这我就不知道了……!”警员稍微清醒过来,露出半是羞恼半是不耐烦的表情:“司长总不可能什么打算都和别人说的,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   “希茨菲尔。”伊森绕到另一边将他挡开,低声对少女道:“如果他们查到的消息是真的,我觉得确实有必要对兰诺主教展开调查。”   事到如今,难得抓到能和凶杀案死者扯上关系的线索。就算他再怎么想给伯爵开脱,有些话也说不出口。   这起案子并不是只能有伯爵的幽灵一位凶手。   如果将幽灵街的出现理解为伯爵之灵被触怒才愤而出手,那么触怒它的诱因——无论怎么看,纽伦索圣堂……当年红茄园的交易都脱不开关系。   无论是兰诺主教对普鲁斯怀恨在心策划杀人,还是兰诺主教扶持了一个贪污集团,为了防止消息泄露而灭□杀人,他都有很重的嫌疑。   “不是他。”希茨菲尔却肯定摇头。   “虽然有些细节我还没想通……但我知道不可能是他。”   她凭什么这么肯定?   伊森愣了。   按照他的想法……确实没有其他可能了啊?   他觉得少女可能是破麻烦的案子破习惯了,以为所有案子都那么难。   确实如此不是吗?自从被他发掘之后,希茨菲尔经手的都是大案、奇案。每一个案子都非常棘手,有着错综复杂的内情和暗藏起来的狡诈的对手。   但作为一个老练的探员,伊森知道这不是常态。   大部分案子其实没那么复杂,哪怕其中有不少涉及到邪祟,但凶手的动机大多很简单,手法大多很拙劣,不需要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是如此。   很可能就是他们想的太复杂了。   很可能就是戴伦特一开始推理的那样,案件的起因是主教谋杀,由此触怒了伯爵之灵。   “你让我很失望。”   看清伊森的表情变化,希茨菲尔缓缓摇头。   “我以为你会坚定信任他的。”   “这不是信任的问题,希茨菲尔——”   “那你来回答我,如果是兰诺主教引起的,伯爵的幽灵为什么不去找他,而是要先对一个孩子下手?”   “那只是巧合——”   伊森把声音放的更低,确保只有自己和少女能够听清。   “幽灵街囊括了整条恩灵路的——他不是针对布罗迪,布罗迪只是凑巧成了第一个……庞森夫人的死也说明了他并不是只盯着孩子。”   “那梦墟的雾呢。”   希茨菲尔继续反问他。   “你来告诉我……这么多年都没有传闻说附近有多少人死,这一带梦墟的雾怎么会那么浓。”   “……”伊森不说话了。   他无法解释这一点,但他还是觉得这个东西和现在的案情可能关联不大。   而且——找到了线索,根据线索去调查——因此而去调查兰诺主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为什么希茨菲尔会这么排斥?   “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已经拟定好章程要查封教堂了?”   希茨菲尔没有再管伊森,而是放大音量,看向旁边的几名黑衣警察。   这不难猜……如果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凯伦-贝克是不会托大在她面前那样嘚瑟的。   而且南辛泽的事情后,中央教区和白影宫联合对萨拉全境的教区主教进行了限制。教区主教的权力被适度削减了一些,他们不再像过去那样是“神圣不可侵犯之人”。只要有证据,安全局在当地的任务司长有权对他们展开调查。   “……”   “……”   结果那几个警员都黑着脸,不搭理她。   “怕我和你们头儿抢功。”   希茨菲尔冷笑着点头。   “没事,我不跟他抢。”   “直接告诉我最近的殡葬师住在哪儿。”   “我现在就走。” 第三十七章 殡葬师   伊森追出来的时候,希茨菲尔正站在街道边缘逗弄杰茜——一只落在她左臂上的黑斑山雕。   她其实并不想……可她刚气呼呼的跑出来就有一簇阴影落在头顶,无奈之下只能伸手给它当起落架,顺带享受了一把纯正鹰爪的手臂按摩。   令她欣慰的是伊森来的很快。这个速度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说明他还是非常信任她的。   “希茨菲尔。”伊森看了眼山雕杰茜,“……你找殡葬师干什么?你确定我们要退出吗?”   出来之前,希茨菲尔问了那些影狮探员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   包括但不限于“最近的殡葬师住在哪”、“谁知道辛莱夫人有几个亲戚”、“这些年她的亲戚们来过几次”,以及“普鲁斯娶的那个女人是不是死的很早”。   对于她的行为,伊森与其说是没看懂,还不如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看不懂过。   “只是打算尽快确认一些猜测。”希茨菲尔笑眯眯的对他道,“……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吃了亏喜欢闷着的人吧?”   伊森扬了扬眉,想起在刚刚见到凯伦贝克的时候,自己和戴伦特还仅仅只是对他不满,但希茨菲尔已经直接拔枪顶上去了。   虽说是占了御赐武器的名义有恃无恐,但这里也能看得出来,她骨子里并不像外表展现的那般柔和,而是极为刚烈的那种性子。   只不过一般人很难看到它,它只会在她被真正激怒的时候才表现出来。   那她刚才在里面被那样针对……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只是问了几个问题就甘愿离开?   想到这里,他眉头皱的越发紧了,凑上去低声问她:“殡葬师和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希茨菲尔则说:“喔~我现在还不能肯定……所以我们还是先去找证人吧。”   放飞杰茜,她看了下表,已经五点半了。   从其他探员那得到的地址在恩灵路口——也就是纽伦索教堂斜对面的小巷子里,他们中途经过教堂,果不其然发现那里已经被层层封锁了起来。   负责警戒线的人不止警察,还包括一支驻扎在费灵顿教区的燧石骑士团。   伊森听说过这支部队,他们的团长盖尔是个标准的肌肉棒子,身高超过两米站在人堆里面都一眼可见。他原本以为他们就只是“经过”这里一下的,没成想希茨菲尔居然主动凑上去和对方问好。   “你好,盖尔团长。”   “这……你好,希茨菲尔小姐。”盖尔团长转过身来,穿戴动力装甲的他看上去就像一台小型地精伐木机。   这位小巨人明显对少女的问候感到意外,面对其探过来的黑丝小手,他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食指,让希茨菲尔能握着晃动几下。   这是基本的礼貌问题。   他听说过这位少女侦探,因为系统不一样,他倒是不至于像当地的影狮探员那样跟着产生嫉妒的情绪。   当然,他更不知道这种情绪的根源其实不在希茨菲尔自己身上,而是因为“海德格”,严格来说少女是受了同伴牵连。   “是这样的。”希茨菲尔表情欢快,“之前我已经在范德神甫的带领下游览了一遍甘蔗林和红茄园,我发现里面每隔几百米都竖着假人……”   “嗷嗷!”跟在她旁边的莉莉跟着叫了两声。   “假人?”盖尔团长先是扫眼这条雪列斯犬,然后眉头一跳:“是——这当然是必要的!因为我们人手不足,没有假人的话鸟害就太严重了,很多果子还没成熟就会被啄烂。”   鸟类可不是只吃谷米和虫子,它们什么都吃,包括水果。   “冒昧问一下,你们是……完全只靠教区的内部力量来经营果园?”   这个问题的答案属于人尽皆知级,盖尔团长没有犹豫:“没错,因为兰诺主教只愿意信任教区内部的人。”   “所以收获季你们会脱下铠甲进去帮忙?”   “没错。”   “你们平时的巡视任务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落在果园内部——尤其是红茄园?”   “是这样……不如你直接说你想问什么吧,这感觉有点……嗯,不太舒服。”   和伊森一样,盖尔团长也被少女的问题搞懵逼了。   “我想问的是你们的巡视强度。”希茨菲尔说,“你们既然缺人手,那想必是不能做到太严密的覆盖的……”   “……”盖尔眉头扬了起来。   这女孩说话真是令人头疼,她怎么专挑骑士团的痛处讲呢?   费灵顿的骑士团很难从当地招募人手,这和当地人没什么上进心,满足于小富即安有一定关系,同时也有一个因素是这里空气不好。   空气不好肺就不好,肺脏有问题自然很难支持高强度训练。而且燧石骑士本身就需要在肺脏里积累金属毒素,他们很难补充新人,基本都是从外地调。   但他没想到这只是开始,希茨菲尔接下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怪。   “你们耕种……我是说翻土的时候一般挖几米深?”   “恩灵路翻新的时候只是修了马路?没有管院子吗?”   “教堂有没有地窖?”   “惠世果园的范围内,我是说在那些土地还没有被纳入果园的时候,这些土地里可能有墓园吗?”   对此,盖尔也只能莫名其妙的用“就挖正常的深度就够”、“只修了马路的”、“据我了解好像没见过地窖”、“没有墓园,肯定没有”来进行回答。   “谢谢你,盖尔团长。”   “这……如果有帮上忙,我很荣幸……”   告别了一脸懵逼的盖尔团长,希茨菲尔带着同样一脸懵逼的伊森过马路。   莉莉一路小跑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抬头去看天空。   他们按照警员们提供的地址找到对街——恩灵路和斐顿路交口,斐顿路19号,在一条巷子里敲响木门。   但是没有反应,好像里面没人住一样。   “他们说这位殡葬师,宾斯先生已经不做这一行快三年了。”   伊森转头看向少女。   “继续。”   希茨菲尔面无表情。   “多用点力。”   “你是没吃饭吗。”   伊森嘴角抽搐一下,摇摇头,转手一巴掌砸在门上。   “哐哐哐哐!”   “谁啊!谁啊!”   这下终于有动静了。   里面传来一道嚎叫,夹杂着越发清晰的咒骂声:“一群混蛋!我都说了酒钱下次给!我是那种赖账的人吗?能不能给街坊邻居一点信任?”   “吱拉”一声,房门朝里开启,一个身形萎缩,看着只有160公分出头的邋遢老人站到门口,看清两人的面孔后立刻皱眉。   “你们不是……你们是谁?”   “是这样的,宾斯先生,我们听说你曾经是一位殡葬师……”   伊森开口。   这是很正常的起头,结果没成想老头面色一变就要关门。   伊森眼疾手快凑上去用身体卡住门板,这老头眼珠子一转又嚎叫起来:“杀人了!杀人啦——”   “宾斯先生,我们是来找你谈谈三年前的那场车祸的。”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老头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一切嚎叫都戛然而止。   他盯着站在门外的灰发少女,眼珠外凸,所有表情几乎凝滞。   三年前的……   那场车祸?   伊森张了张嘴,先看看老头,又扭过脖子去看希茨菲尔,发现她在这一刻笑的分外开心。   就好像那种……孩子终于得到糖果,终于找到丢失的那块积木的状态,欣喜和快慰根本掩盖不住。   当然,还有得意。   掩盖不住的意气风发。 第三十八章 一半真相   一分钟后,斐顿路19号的大门紧闭,两位客人连带一条雪列斯犬已经被主人迎进屋,舒服坐上沙发还有地毯。   “我先说明,我对三年前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不等他们先说什么,邋遢老头就辩解起来,“我……我就是处理了一些尸体而已……给尸体化妆,给残骸拼接,为他们祈福……这都是殡葬师的本职工作。”   “不。”但希茨菲尔却坚定出声,“你漏了一个……还包括替尸体说话。”   老头猛地看向他,眼神之凶狠犹如盯着猎人的猛虎。搞的伊森都紧张起来,情不自禁的就想去摸枪。   “你不是警察。”宾斯的语气也极其坚定,“也不像是纯粹的侦探……”   “我当然是侦探,否则又怎么会查到这里来呢。”希茨菲尔摇头打断他,“只不过我确实也有另一个职业……对,就像曾经的你一样,是殡葬师。”   这句话一出,宾斯老头的气势立马就泄了。   相同的职业能带来些许安全感,他不再意外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规矩,老老实实在对面坐下:“……你们想要了解什么?”   赌对了。   希茨菲尔在心里咧嘴。   萨拉的行政体系不健全,但不健全的又岂止是行政体系。   法医这种职业连她前世都极其稀缺,长夏大陆自然不可能有。在这里,检查尸体的重任通常是由尸检官、验尸官、殡葬师共同承担。   其中殡葬师的“出镜率”是最高的,在一些乡下、偏远的地方没有条件,每次有凶案都需要殡葬师和警方配合。   她选择从“业内规矩”的方向进攻,效果很好,轻易就攻破了宾斯最后一层心理防线。   “我都已经找到你了,你觉得我是想了解什么。”希茨菲尔看着他,“你就只管说——兰诺主教是怎么和你商量……帮马克-辛莱假死的就行。”   马克-辛莱?   假死……?   伊森险些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希茨菲尔是在调查这个!   “是这样的,我很确定那天晚上我打中他了。”希茨菲尔注意到他的震撼表情,低声给他解释了一下:“但他根本没事……连血都没流!我就想他会不会也和马普思一样是个木人。”   “但是——”   “是的我知道,也不一定就是木人,也可能是假肢,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希茨菲尔点头,“总之我确实想到了假肢,然后我就想有谁需要用假肢呢?有谁会因为布罗迪的死感到怒火中烧,连一晚上都不愿意等,非要去弄死辛莱夫人呢?”   “所以你就怀疑马克辛莱没有死?是他干的?”伊森嘴巴还是张的老大,“但是为什么——你不是说她可能是死于灭□?”   “消息传递的速度。”希茨菲尔摆摆手,“半天都不到……知道这回事的人直到当晚截止一直留在房子里,她那番对教堂的指控根本传不出去。我也是事后才想到这一点,她的死因不可能是这个……那剩下来的无外乎就是复仇和情杀了。”   “可那个幽灵——”   “这不是幽灵的手法。”她打断他,“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凶手不是只能有一个、一方……像布罗迪-辛莱、马罗丽-庞森……这些人才是幽灵干的,但杀死辛莱夫人的是人,我很确定。”   “而复仇和情杀。”她又顿了一下,“当我开始往这方面想的时候,对马克辛莱的怀疑就起来了。”   因为辛莱夫人明面上没有恋情。   伊森立刻也想到了关键。   她在外人眼里是个洁身自好的寡妇,就按他们推测的她频繁去教堂是为了和范德神甫做点什么吧……也没有哪个男人会因此在意。   除了她的丈夫。   她正儿八经的,在外人眼里已经去世的丈夫。   “可就因为这个就要杀了她吗?”   伊森还是有些不解。   辛莱夫人的尸体他当时是看过的……身中十几枪,应该是来自普列斯92式手枪的射击,对方是彻底把一整个弹匣全打空了——为了做到这一点甚至忽略了守在旁边的黛丝警长。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这根本不是为了报复偷情能做出来的……而更像是——   伊森张了张嘴。   他被浮出来的另一个可能给惊到了。   “这更像是纯粹的报复,血仇。”希茨菲尔帮他说了出来,“……因为他猜到了,杀死布罗迪-辛莱的人就是自己的妻子。”   “……”   “……”   这下惊呆的就不光是伊森了。   连旁边的宾斯老头也张大嘴巴一脸惊恐。   “哦……”良久之后他才吐了口气,“我也听说了那头的案子,但我没想到这是……这背后居然是这样的……”   “那这么说,马克当年的车祸也有问题。”他那浑浊的双眼逐渐亮了起来,“兰诺不是在故意逼我……他是为了保护马克?”   “可能还为了保护他自己。”希茨菲尔再次点头,“同时也保护了你……你应该是在他的强制要求下才不干这行的吧?”   宾斯点头。   “你当时是帮马克化的妆?”   “是!”宾斯肯定道。   “化妆,缝合……下葬,殡葬师该干的我干了,应该拿去给医生干的也都包了。”   “你当过医生?”   “兽医……”宾斯笑了笑,“简单的缝合止血是没问题的。”   “给重伤患化妆可不好瞒过警察。”希茨菲尔盯紧他的眼睛,“马克身上一定有秘密,正是这个秘密骗了警察,也骗了那些隐匿的东西。”   “你猜的一点不错,侦探小姐。”   宾斯的笑容开始发苦。   “他是个神蚀者。”他接着道。   “他从他母亲那里遗传到了一部分神蚀者的特征。他的身体……躯干……从脖子往下,左边胸腔到下腹位置完全是空的。”   “空的?单独指没有相应器官吗。”   “不……不知那样。”   宾斯顿了下,咽下一口口水。   “里面都是蠕动的触须。”   “就算撞烂那里也不会死。”   “……”   伊森头皮一阵发麻。   “……这样。”   希茨菲尔则叹了口气。   “那我差不多知道……”   “为什么兰诺主教会退出了。” 第三十九章 逝去的恐惧   在宾斯老头的讲解下,多年前的往事逐渐在两人面前揭露开来。   恩灵路——在这条街还不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一天搬来了一个寡妇,名叫奈莉。   她没有姓,也没带孩子。但她还是坚持对外称她是寡妇,而且她看上去非常有钱,是直接买下了一套房子而不是租,并且每天不工作也能生活的很好。   “她不事生产,也不出去给别人干活,但她订的起牛奶和报纸,还和教堂签订了协议,让人每天送蔬菜、水果和肉到家里去。”宾斯说到这的时候一直摇头。   “当然,如果仅仅如此的话还不至于让她那么抢手……还有一重因素是……她太漂亮了。可能我这么说有点冒犯,但她……比你还漂亮的多,也美艳的多,只要看过就一辈子都不会忘。”   希茨菲尔扬了扬眉毛。   这种对比其实可以解释为类型不同……不过她在这方面向来耿直,心里想的是那你可能没见过我完整的面容。   “这么说你也对她念念不忘了。”她说,“让我猜猜,她租住的房子就是14号吧?”   “你真是料事如神,希茨菲尔小姐。”退休的殡葬师好一番感慨,点头道:“不错!总之她先后认识了不少人,他们都是冲着她的美貌去的,这件事很出名,你们出去问问肯定有人知道。”   “她就是在这过程中认识的兰诺主教和普鲁斯-辛莱?”   “是的……这两人当时和其他人一样,以为‘寡妇’只是她的托词,是她为了避免骚扰迫不得已采用的手段。”宾斯眯起眼看向虚空,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   “在追求她的过程中,兰诺一度处于领先位置。虽然他有点老,他比普鲁斯更富有,地位更高,每天还有大量时间待在教堂无所事事……奈莉那阵子每天都要去教堂待很久,他们真的非常合适。”   “但这种美好在奈莉下定决心对他坦白身世的那一天彻底终结了。我想她是打算要嫁给他的,她告诉了他自己最大的秘密——她有神蚀者的血脉,她的身体和常人不同。”   “这方面我就没有什么能说的了……我只知道那天深夜,大概快到11点的时候他来找我,嘴里喊着‘宾斯!女神在上!那太可怕了!’……我当时想他可能看到了什么邪祟的幻影,还奇怪他干这行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会怕这些东西,后来才从他们的变化里推算出一些……但我没想到事情最终会变成这样。”   毫无疑问,这是因为奈莉的身体有巨大缺陷。   因为宾斯前面都说了嘛……马克-辛莱的胸腔内部空了一大块,原本该是器官的位置被触须填满。两人都知道神蚀者的血脉如果有概率遗传下来那一定是一代比一代更稀薄的,连下一代的马克都这么严重,可想而知,上一代——马克的生母奈莉大致会有一副怎样的身体。   应该就是被这样的身体吓到了,兰诺主教才被迫退出了这场竞争。   “所以,普鲁斯-辛莱做出了和兰诺主教相反的选择?”伊森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   “是的。”宾斯连忙点头,“奈莉肯定是受打击了,她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谁都不见,我为这件事去质问过兰诺,他只让我别管,还说什么‘她落到今天都是有原因的’……”   “然后就是在这个时候普鲁斯找到了她,因为他和奈莉的关系也很不错,我想他可能是看出了什么,打算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总之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他们卖掉了房子离开了费灵顿……”   “等等。”希茨菲尔打断他,“他们卖掉了14号的房子?”   “是的。”   “卖给谁了?”   “我完全不记得了,小姐……因为那栋房子的屋主没几年就死了,我只能依稀记得我是给他化的妆,但他叫什么名字我实在不记得了。”   “没几年就死了?”伊森看看宾斯又看看希茨菲尔,眉头微皱,总感觉其中好像藏着什么关键信息。   是什么呢……   真相已经被希茨菲尔揭开大半了……杀死布罗迪的人是辛莱夫人,杀死辛莱夫人的人是三年前假死脱身的马克辛莱,他这些年一直被兰诺主教庇护着躲在教堂,所以他肯定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妻子每次去教堂都是和别的男人做什么事,他早就对辛莱夫人十分不满,布罗迪的死正好压垮了他,让他彻底陷入疯狂……   但他还是没搞懂,为什么辛莱夫人要杀死布罗迪……杀死自己的孩子?   按照伊森的想法,他只能推理出……辛莱夫人是急着和范德神甫确定关系。   她想尽快嫁给范德神甫,而范德神甫又不希望她带着个孩子——只有这种情况才能稍微解释一下。   但逻辑稍微有点不太通顺。   一个是,就因为这点原因能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杀手,这样的凶徒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几次。   第二个是,虽然说凭表面印象不能完全界定一个人的内心本性,但如果范德神甫是这种人,那他当时又干嘛要接纳和辛莱夫人产生联系呢?   他事先是认识辛莱夫人的,他肯定知道她带着孩子。他在接纳她的时候理应把孩子的因素也考虑进去,那他就不可能再排斥孩子到这种程度。   可如果不是这种可能,又该是什么原因呢?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最关键最关键的谜团无法解释——即他们接到报案到费灵顿来的缘由,那条藏在灰雾里的幽灵街。   幽灵街……用两根糖棒杀死布罗迪和庞森夫人的糖果幽灵。   不,不是这样的,希茨菲尔的推理存在漏洞。   从陷入思绪开始,伊森眉头就没松开过。   布罗迪出事的时候辛莱夫人并不在附近,她在教堂呢……有很多人可以作证。   所以她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光是根据这一点就可以大致排除她杀人的嫌疑。   而且就假使布罗迪是她杀的好了……庞森夫人显然是被同样的手法害死,可那时辛莱夫人已经死了,她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作案的呢?   这些东西都无法解释。   “死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传来少女的轻笑。   “哼……死了就对了。”   “希茨菲尔……”   伊森低声叫了她一声,语气里潜藏着些许急迫。   他完全不怀疑希茨菲尔是正确的,但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推理看起来会存在漏洞。   “哦,这个大致也算灯下黑吧?”   少女笑了笑。   “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去庞森先生家,庞森夫人热情请我吃馅饼吗?”   “当然记得。”   馅饼——其实是水果派,伊森对这件事印象很深,因为当时他和戴伦特都以为希茨菲尔会拒绝的。   她很谨慎,除非走投无路,否则向来不愿意碰外人递来的食水。   但她当时却大口大口的把馅饼吃完了,自己还以为那是饿的。   现在看来另有原因。   “伊森。”少女看过来,“你也称得上是经验丰富了……你就不觉得那个女人当时表现的太镇定吗?”   “你是指……”   “她比孩子们高,视线能轻易越过篱笆栅栏。她当时无疑和庞森先生一样看到了房顶上的布罗迪——他的脑袋,而她作为一个母亲,一个有四个孩子的母亲,而且其中一个和布罗迪还差不多大,你觉得她那种反应是正常的吗。”   “不正常。”伊森摇头,“但这并不能——”   “我知道。”希茨菲尔打断他,“人和人不同,不保准她就是那种生性冷静的人呢~”   “但有些东西只能浮于表面,还是那个原因,不管她表面上再镇定,她内心肯定是有波澜的。”   “我抢那份派吃,就是为了试探下那份镇定是真是假。”   “希茨菲尔。”伊森音量微微抬高,“你是指——”   “她忘了放糖。”   少女点头。   “也许那不是忘,而是单纯的恐惧。”   “我想她肯定是从这些年的夫妻生活中……发现了什么。” 第四十章 幕后真凶   入夜,归来的凯伦-贝克有些烦躁。   他在糖果厂遇到希茨菲尔的时候非常高兴——这代表他们追查的方向是一致的,这无疑给了他很大的鼓励,让他兴奋之余忘了对方的身份,稍微开口嘲讽了两句。   平心而论,他对这个女孩没什么恶感。一切冲突矛盾的根源其实是源于她身边的人:最近传言在维恩军变里扮演复杂角色的伊森-道尔。   伊森-道尔原来姓海德格,他的父亲当年在北地犯下了背叛重罪。   和很多探员一样,凯伦-贝克接受不了海德格被平反的结果。在他看来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海德格导致了死神树的降临——这个事实无法否认。   那又有什么好平反的呢?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当心犯下重罪的人千千万,如果都按照这个标准要去平反,警察还能不能抓坏人了?   对伊森的这种不满,在他得知黛丝受伤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他会不自觉的在心里责怪他们,责怪他们没有保护好黛丝。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怨气站不住脚——哪有当了警察,自告奋勇充当护卫的人还需要别人保护?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可他无法不这么想,他连带迁怒了希茨菲尔,觉得她能和“海德格”搅在一起是没有原则,再有才能也不配得到他的尊重。   这是矛盾的起因。   下午的时候,他本以为可以凭借职务之便强行在侦破进度上领先于她。   他启动了对教区主教的调查程序,在这过程中兰诺主教的一切职权会被暂时剥离,教区的事务暂时由本地燧石骑士团的团长盖尔把持。   然后就是对教堂展开搜查。   搜查非常仔细,连壁画都要摘下来,地毯都要掀开……他亲眼看着得力手下们一寸一寸的敲击木板寻找可能藏有财宝的密室,但结果是什么?   没有密室。   没有。   他们几乎搜遍了整个教堂的每一寸土地,只找到了一间位于后院里的地下酒窖。   酒窖里摆放着一些食物和水,它藏的很好,需要把地上的叶片全部扫开,从泥土缝里扒拉出活板门的轮廓,可这什么都证明不了。   里面没有财宝,没有钱,没有凯伦事先幻想中一定存在的账本和股票,里面就只有那点东西……充其量多了几坛子酒。   对兰诺主教的审讯也没有任何结果,他一口咬定这是他早年在外冒险时留下的习惯:他一直在预防敌人的突袭,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躲进去住上一晚。   敞开了说,这是对教区防务的严重不信任,曝光出去丢的不止是兰诺主教自己的脸,算是严重违反了戒条。   可凯伦没法因为这种事给他定罪。   从审讯室里出来之后,他暴跳如雷,脸色之阴沉让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对了。”发完火,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艾苏恩-希茨菲尔和她的罪人朋友跑哪去了?”   从入夜开始就一直没看到他们,真奇怪,她是那么容易服软的人吗?   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有女王的恩宠,在当地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他肯定是要不管不顾闹上一番的。   这就很不合理,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调查的方向错了?对方反倒找到了正确的路?   “他们刚刚来过。”一名黑衣警低声汇报,“我看到他们和盖尔团长在远处交谈……不知道说了什么东西,盖尔团长好像领着他们往果园去了。”   “果园?”凯伦头顶冒出问号。   他看不懂,这个时候了去果园有什么用。   难不成他一直要找的密室就藏在果园里?   可之前调查的时候不是已经问清了兰诺主教的大致动向吗?   他很少去果园,每次去,至少也是有盖尔团长在旁边陪同。   哪怕临时要和什么人商议时期,盖尔也是会在远处看着他的——这都是对教区主教的必要保护。   盖尔团长也不年轻了,兰诺主教是半路加入教团升迁上来的,可以说从兰诺主教坐上这个位置开始,这种关系就已经存在……并且一直持续到今天。   他又怎么有机会把密室布置在果园里呢?   就在凯伦一头雾水的时候,果园……严格来说是红茄园,一群人已经悄然埋伏下来。   “希茨菲尔。”   整个身体半蹲着躲在红茄架子后面,伊森握紧枪,低声说道:“我觉得我们至少应该等马普思回来……”   “不可能。”希茨菲尔一言否决。   她就躲在旁边,因为体型比伊森娇小的多,她还可以时不时半站起来缓解僵硬。   “在他眼里我们分开了,而且又是刚有人死,兰诺主教被调查……他最害怕的马克被迫要躲起来。”   “你说,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时机能比现在更好?”   听上去好像是这么回事。   伊森无法反驳,但他还是有不少顾虑。   “所以你确定是他了?”   “当然。”   希茨菲尔语气肯定。   “你看……所有人都对恩灵路的氛围感到别扭和不安,唯独他不怕,这本身就已经非常突出。”   “那他为什么不怕呢?有没有可能……那不是他不怕,而是,他同样对巡视的骑士感到不安,可他有必须留在这,不能出让房子的理由呢。”   “你的意思是,接管14号的住户身死……是他干的?”   “当然,14号距离那栋房子太近了,他要杜绝所有威胁。”   “可是……”   “而且你注意到了吗,在14号接连发生凶案的第二天,他依然没有留我们住宿,这说明什么?他不希望我们搜查他家,他害怕我们发现——伯爵留在那栋房子里的最大的秘密!”   “可他有不在场证明啊!”   “哦,想要达成这种效果太简单了,你还记得我们在梦里收到威胁吗?那些糖粉字符?”   “记得。”   “如此拙劣的手段,看起来像凶灵吗?”   “现在看,确实……”   “所以那不是他自己的力量,他应该是借助了某些道具……被污染的……有可能和我这枚戒指一样性质的东西。它大概率是伯爵留在密室的遗物。他只要把这个东西给庞森夫人,让庞森夫人在规定时间内对它做点什么,他本人则错开时间和我们待在一起,他的嫌疑自然就洗清了。”   “哦!我的女神……所以庞森夫人才忘了放糖?”   伊森吃惊的张大嘴巴。   “我还有一个疑惑,希茨菲尔。”他看了眼数米之外的铠甲反光——那是来自盖尔团长的。   盖尔团长体型太大了,两人蹲着就能埋伏的很好,他却得趴着。   ……他撅屁股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滑稽。   “就是,就算是他吧,可他为什么会和辛莱夫人……我是指他们明明是不认识的,辛莱夫人为什么会成为他的同伙?”   “不是成为。”   “什么?”   “不是成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同伙。从嫁给马克辛莱之前就是了。”   “希茨……菲尔?”   “你还记得他有前妻吗。”   “我的女神——你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糖果店,巴莱士的说辞。”   “我还是不明白——”   “那我换个角度好了,如果是你,你都那样伪装自己了,把声音变一变很困难吗?”   “不难。”   “这就对了……捏着嗓子说话谁都会,如果再戴一层口罩或者铁面具,声音更是会进一步变形。”   “但那个怪人却不愿意说一句话!说明什么?说明她要掩盖自己是个女人!而那个时间点太早太早了,我算了下,差不多正好是他和前妻离婚不久,所以我立刻就开始怀疑辛莱夫人的真实身份。”   “可他们是怎么让马克相信她的……?”   “谁知道呢。也许马克也深受身体缺陷的困扰,再加上他们能操纵噩梦,给他点暗示太容易了……”   叹息一声,希茨菲尔突然听到黑暗中传来“吱呀”一声动静。   “嘘——”   她止住伊森后续的话。   “他来了。”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   “考验你还算不算探员的时候到了。” 第四十一章 唤醒本能   咽下一口口水,伊森紧张看向前方的黑暗。   那很狭窄——大部分视野其实都被红茄藤和架子挡住,他只能从缝隙中依稀看到……似乎是有一个深邃的人影,从前面那片空地上爬了出来。   对方很谨慎,这个时间点理论上是不会有人在园里巡逻的,但他甚至不愿意提灯,整个人的身形、面庞都掩盖在阴影里,还要被夜雾再盖上一层。   呜——   夜风在呼啸。   气流穿过一层层架子,发出一片哗啦啦的动静,隐约夹杂着呜咽怪声。   伊森开始起鸡皮疙瘩。   他看到那个人,他很明显也有些害怕,在动静响起的时候立刻趴下,甚至蜷缩着往后退了几米,一副想要缩回地下的架势。   我应该冲上去抓住他吗?   伊森很慌。他扭头去看希茨菲尔,却发现她的脸同样被阴影遮蔽。   这个距离说话小声一点应该是不会被听到的,她居然也没有给我更多提示……   无奈,他只能开始回忆——拼命回忆那些曾经在他看来应该是本能而非经验的东西。   这个局面,显然是房子的地下有通往红茄园的密道和密室。希茨菲尔之前说的‘不得不一直住在这的理由’就是这个。   是了……他一直住在这里……他手里有伯爵的遗物……可能是一件被污染的禁忌物品……   但他依然要住在这里……他不愿意放弃……甚至屡屡用那些歪门邪道的方式想要谋取这片果园……   这应该是……   应该是果园里有什么东西……他志在必得。   想到这里,伊森渐渐就不慌了。   他的呼吸开始稳定,他浑浊的双眼不再闪烁,而是沉淀下来,越来越亮。   他渐渐和阴影融为一体,好像一头潜伏的野兽,在等待着……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这就是老探员在抓捕犯人时应有的气场吗。   希茨菲尔就蹲在旁边,一边潜伏一边撸狗的她,目睹了伊森的全部变化。   原本她想的是……这个机会其实不能说多好,能留给伊森把握的空隙可能就那么几秒。   因为她是不可能为了让伊森找感觉而‘放水’的,确定了凶手就要以最大力度将其拿下,她不希望在最后环节还掉链子,搞出一些可以避免的伤亡。   不过现在看她多虑了。   伊森……毕竟是这么多年的老探员了。有些东西都不能说‘经验’,那是‘本能’,是‘只要进入那个节奏身体就会自发回想’的精神力量。   不错。   她在黑暗中翘起嘴角。   看来用不了多久,那个东西就能送出去了。   抬手抓起草地里的一根布条,希茨菲尔稍微用力的拉了一下。   布条的另一端连在盖尔团长的盔甲上。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拉一下就是‘稍安勿躁’,疯狂一直拉就是‘开始行动’。   隔了一会,抓握的布条传回一波拉扯感。   这是盖尔的回应,表示他知道了。   希茨菲尔放下心来,半抬眼帘,发现空地上的黑影已经走出快二十步了。   他的轮廓很奇怪,当他转过身子,她才看清,他大致是从哪里掏出来一张‘地图’。   但今晚的夜色不好,没有月光,他不可能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看清内容。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跪了下来,在希茨菲尔的注视中脱掉外套,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将‘地图’摊开放在地上,把外套当帐篷,连自己的上半身一起盖了进去。   几乎是立刻的,朦胧的光晕从外套里溢出。   ……那是手电。   他在用这种方式看地图呢。   这个过程持续的很短,那人立刻又爬了起来,抓起所有物件环视四周,可以猜到他应该是在辨认方向。   最终,他选择了西北方向,从地上拿起来一根长长的影子——可能是铁锹,继续往那边——用极其规整的方式丈量出十步,立刻开始埋头挖土。   是时候了。   希茨菲尔抖动手腕,快速扯了几下布条,整个人已经率先窜了出去。   但是有人比她更快。   从她身边冲出一道无声的影子,后发先至,三步就将她甩到身后。   空地上的人影明显察觉到了异常动静,他转身抬头,从轮廓看是把手探进了衣兜,然后作势就要朝前方举起——   “砰!”   枪响了。   火光照亮伊森的脸,棱角一如坚硬的石雕。   “砰!砰!砰!”   他连开四枪,看着那人影倒在地上,然后转过身一把拦住少女,语气轻松的对她道:“都解决了。”   “你把他给打死了?”少女声音有些惊恐。   “我没有——你们点灯就知道了。”   灯光来了。   埋伏的骑士们点亮提灯冲出来,十多盏灯围在一起,整块空地都被照的透亮。   盖尔团长“哐哐哐”的过来,跑到倒下的‘凶手’身边查看一番,立刻用惊异的眼神看向伊森。   “四枪都打的手脚……”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人,给他止血!!”   “不……放开我!”   尽管已经失去抵抗能力,但‘凶手’仍在尽力挣扎。   他努力抬起上半身,疯狂的用头撞开骑士,尖锐叫道:“错了!错了!”   “不是我!”   “这什么都说明不了!”   “我只是来偷点红茄而已……!”   “松开!快放手!”   “如果你继续这样,庞森先生……那可能就不会有人再帮你止血,你会死于失血过多。”   希茨菲尔走上前去,盯着那张扭曲的脸轻声说道。   “希茨菲尔小姐……”   灯影乱晃,照出比尔-庞森的面容。他像看到天使一般瞪着少女,放大音量:“救我——希茨菲尔小姐!”   “我是被冤枉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盖尔团长,麻烦你给他搜身。”希茨菲尔无视他的嚎叫,吩咐盖尔,“当心点,那东西可能有污染的力量。”   “这种活让我来做最合适了!”   闷雷一般的声音从铁罐头里传出来,盖尔团长可不跟对方客气什么,身手下去一通乱摸,从其上衣领口内掏出来一张深色面具。   墨绿色,里侧和外侧都附带石斑。这东西只有上半张脸,它从侧面斜斜开出一道裂痕,鼻子往下的部分并不存在。   “这有什么!?”   比尔-庞森依然在狡辩。   “我喜欢歌剧!随身带着一副面具把玩有问题吗?”   “我盔甲的燧石粉末在加速燃烧!”   盖尔团长一句话给他彻底堵死。   “这不是普通的面具……它里面有邪神之力!”   拿到这个东西,盖尔团长不再怀疑,抬手就给了男人一巴掌,几乎拍碎了他半口好牙。   “她刚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是你?”   “该死的——你为了这个机会甚至不惜杀死马罗丽……你怎么有脸还在这里争辩!????”   马罗丽-庞森,即下午才身死的庞森夫人。   一些暂时还不清楚事情起因的骑士顿时露出惊诧表情,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庞森夫人居然是死在自己的丈夫手里?   比尔-庞森是凶手?   这到底是——   “我待会详细给你们说明。”   希茨菲尔出声安抚他们,转向自己的委托人,看到他面色惨白,一副完全被吓坏的样子。   她做了一件事。   快步上前,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抬起靴子,重重在他脸上踹了一脚。   “砰!”   “呜唷——”   “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小姐!”   伊森和盖尔两人立马共同拦住她。   “别这样……为这种人渣不值得!”   “我就出口气。”   希茨菲尔哼了一声。   在乘坐飞艇前往费灵顿的时候,她也没想过真相居然会是这样。   他骗了所有人,连她一开始都被误导了。   “接下来该找辛莱先生了。”   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   她抬起左手,任由一只黑斑山雕落在臂上。   “莉莉……还有杰茜。”   “接下来就看你们了。”   ————————   爬起来迟了。   继续写,待会还有三更。 第四十二章 马克-辛莱   从调查完教堂一无所获开始,凯伦就觉得事情在超出自己控制。   他听说艾苏恩-希茨菲尔和盖尔团长交流完后就带着一大群人去了果园,出于谨慎考虑也点了几个人跟随上去。   结果他都看到了什么?   一群罐头骑士先是把比尔押解出来,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对待那种极恶的凶徒。   然后又有一群罐头骑士,居然从红茄园里搬出来一个大铁箱子。   这箱子一看就被埋在土里存放了很久,表层布满脏污和铁锈,更有非常浓郁的泥土气息。它被一名骑士抱在怀里,旁边还有一个人扛着铁锹。   到这里,凯伦已经是满头问号了。但他接下来看到的东西更是让他莫名其妙。   他看到他们从蔗林里拖出来一个木头假人。   是的——就是假人。果园摆在地里用来防治鸟害的那种。这东西外面裹着一件破烂衣裳,袖口、领口等部位扎着稻草,戴着顶帽子,搬出来的时候手和脚都在一个劲乱晃。   那只让他心生喜爱,但因为其主人缘故不得不表现出不屑一顾的雪列斯犬围绕在旁边,不断对着假人吠叫。   还有姐姐的山雕杰茜……这东西居然就站在假人头上?   这都是啥?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怀揣满肚子疑惑,凯伦跟着这些人一起回到纽伦索圣堂的大厅,看着他们把比尔、箱子以及假人各自安置好。   一阵脚步声传来。   抬头,是兰诺主教。他看到这一幕似乎也很震惊,盯着假人看了足足十多秒钟,然后才在范德神甫的搀扶下在旁边落座,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就在凯伦几乎抑制不住好奇心,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希茨菲尔、伊森、盖尔团长终于赶到。   兰诺主教立刻站起来,目光在三人脸上游离一番,最终盯着灰发少女。   “希茨菲尔小姐……”他开口,嗓音沙哑,“我希望可以……”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希茨菲尔打断他,顺带看了眼僵硬的‘假人’,“而且从你选择私自隐瞒这件事开始,你就没有资格再提这种要求。”   兰诺主教张了张嘴,低垂脑袋又坐了回去。   “这都是什么?什么?”凯伦实在受不了了,他上前几步指着‘假人’和大铁箱子,“希茨菲尔小姐……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辛莱先生会解释的。”   “辛莱?你是说马克-辛莱?你在开玩笑?他早就死了!!”   “他没死,他现在就在你左手边呢。”   凯伦皱眉,刚想继续去嘲讽她,但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假人’,恰好目睹它抬起脑袋,从稻草缝里露出一只闪亮的眼睛。   “啊!”他发出一声惊叫,立刻后退三大步,拔出枪来瞄准‘假人’:“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活的?   这东西……居然是活的?   “辛莱先生。”希茨菲尔瞥了眼兰诺主教,“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保持沉默,是打算让人帮你顶罪?”   “我从没这么想!”假人——也就是马克-辛莱终于开口了,“我会承担我所有的罪!”   他自主从地上站起来,伸手将伪装全部扯掉,显露出那幅畸形的身躯。   仅看躯干的上半部分,他还算正常。但从左边胸口往下开始,他的皮肉就干瘪下去,犹如排空液体的水囊。   此外,他的四肢,他的脖子,他的脸都有严重的萎缩现象,以至于在这些部位都安装了木质支架。   即使如此他的手脚也只有戴伦特的一半粗细,再加上那张面颊深陷的“骷髅脸”,所有看清他相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我要穿好衣服才跟你们说。”他提出要求。   伊森立刻把大衣脱下来抛给他,他穿上后多少遮掩了腿脚异样,如果不看脸,倒终于像个正常人了。   “能再给我一支烟吗?”   伊森张了张嘴,还是照办。   “谢谢!”   点着卷烟,很是满足的嘬了一口,骷髅脸扯出一个极端可怕的笑容:“那个贱人确实是我杀的。”   “他说谁?”旁边的凯伦看向少女等人。   “阿尔沙-辛莱。”却是骷髅脸回答的他,“昨天夜里,‘辛莱夫人之死’,那个犯下凶案、逃走、被子弹击中毫发无损的人,是我。”   他的嗓音又沉又哑,很多听到的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不是这里是教堂大厅,同时又有这么多人围在一起的话,这声音配上这张脸,就足够让人做噩梦了。   “这里还有子弹的痕迹。”骷髅脸抬起右腿给众人展示——可以看到那里确实一道深邃创口,“我是假死,因为我要揪出是谁在害我。”   “害你?”凯伦大叫,“什么害你?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你是警察?”骷髅脸看向他。   “不错!”凯伦理直气壮的回答。   然后他脸上就挨了重重一下,速度快到他倒地了才反应过来。   “司长!”   “司长!!”   几名黑衣警立刻冲上去扶起他,其他警员则举枪瞄准骷髅脸,一副想要开枪又不敢的样子。   “我记得你,凯伦-贝克。”沙哑的声音继续传来。   “三年前,我的葬礼,兰诺曾跟你暗示过,让你多找宾斯先生问问话……”   “但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你说‘没那个必要,反正凶手也抓住了,能快点解决就快点解决’。”   凯伦半躺在地上,一只手捂脸,表情变得分外惊恐。   “他还提示你说撞死我的人精神有问题,可能是受了邪力刺激。”骷髅脸进一步靠近他,“但你呢?你当没听见……因为你急着维护你的功绩……费灵顿半年没有邪祟……伟大的功绩……”   一直把凯伦吓的用袖子蒙脸他才罢休,然后他突然转身,对希茨菲尔道:“我认识你。”   “从歌剧?”希茨菲尔并不意外。   “没错。”对方点头,“兰诺知道我的苦闷……他经常请流动剧团来这边演出,每当那个时候我就躲在货架里面,装作挂衣服的假人,盯着舞台……看那些女孩轮番演绎你的故事。”   “你们第一次来教堂的时候我就在下面。”   “那个后院,那棵大树下面。”   “兰诺害怕我会被怒火烧空理智,把我关在那,而且亲自坐在上面。”   “他不希望你做傻事。”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但有些事情我必须做。”骷髅脸摇头,“你也看到我的身体了……我这种人本就没什么好活,她想害我我可以原谅,她和别人偷情我可以不管,但是她杀了布罗迪——”   他开始咬牙切齿:“她必须死!”   “必须死在我的手里!!!”   “这么说你已经有所猜测。”希茨菲尔完全无视了他的爆发,“为什么?你们确定是比尔干的了?”   “……没有。”   “那你怎么肯定是她?”   “我们只能肯定有些人在谋图什么……”骷髅脸说,“从那场车祸开始,但我们并不确定——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连他们想要什么都不清楚……”   “但我一直躲在这里!”   “我就是阴影!”   “我就是所有人以为他们正独处一室时面对的神像!”   “我能看到她的表情!”   “那家伙报案,到处宣扬幽灵街,她非但不带着布罗迪一起来,反而故意将他撇在家里,还在祈祷时露出那种笑容——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是她!”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身冲向比尔-庞森。还好盖尔团长一直盯着他,在半路给他拦截了下来。   “我要杀了你!”   他被盖尔抱住,动弹不得,但依然疯狂对着那边咆哮:“我要杀了你!啊——啊——” 第四十三章 伯爵的假面   虽然还不是特别清楚具体缘由,但马克不是瞎子,他也看到这些人是怎么对待比尔-庞森的了。   所以他直接猜到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幕后真凶——就是他让那个女人嫁给自己,包括自己的车祸,布罗迪的死也是对方一手安排。   那他当然克制不住。   他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和希望了,之前说那么多都是在为此番暴起而铺垫。   只可惜被拦了下来。   只能隔空这么喊几句,吓的矮胖男人连枪伤都不管,硬是扭动屁股蹭出好几米远。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兰诺主教?”   希茨菲尔看向坐着的白发老人。   “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兰诺主教面无表情。   “我是个懦夫。”   “是我在当时选择了退让……我害怕了……我没有对奈莉践行我的承诺,我不敢娶一个神蚀者……事情变成这样大半责任在我。”   怪不得他会对马克这么好。   伊森从侧面观察着他。   因为愧疚,他和马克的关系如同父子。普鲁斯和奈莉死后,马克之所以还能回到14号居住应该也是他的安排。   “他知道这些事?”希茨菲尔又问。   “知道。”   “知道多少?”   “几乎全部。”   “但你并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他的。”   “没错……我是在他车祸出事后才跟他说的这些。”   “我猜你们是在红茄园——那片空地里商量这些事的。”   “……?”兰诺主教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而且你在之前和他在同样的地点谈过话,你当时还没准备都和他说,但你一定暗示过他,你想在自己死后将果园的权力分给他一些。”   “你让我怀疑当时你就藏在旁边看着我们……希茨菲尔小姐。”兰诺主教惊呆了,“你是怎么……”   “团长——”   一名便装骑士就在这时冲进大厅。   “已经查清楚了,团长!那片空地下面有一间密室,它一直连通到恩灵路15号房子的地窖里!”   “而且不止如此!”说到这里,他神情激动,“我们在密室里发现了很多笔记和手稿!经过简单查看,初步判断它们应该来自于……布伦德伯爵!!”   “什么!?”   “伯爵的遗物?”   “是真的吗?”   消息一出,很多人都吃了一惊。那骑士不断点头保证,甚至当众发誓,说自己看到了不止一条伯爵的签名。   旁边,比尔的脑袋彻底耸拉下来。兰诺主教则眯眼看向他,若有所思。   “他的本意是为了他好,但是他并不知道正是这番举动害了马克一生。”   希茨菲尔对伊森轻声说道。   “一栋老旧的房子。”   “一个格格不入的,宁愿担惊受怕也不愿出让它的屋主。”   “一条已经被证实的,从房屋地窖一直通往红茄园的密道。”   “可以想象,我们的庞森先生一定是机缘巧合下发现了密道,在密道尽头的密室里得到了那些伯爵遗产——其中就包括那张面具。”   “然后他想做什么呢?他可能是在那些信函和笔记里看到了留言,知道了……伯爵还有另一份遗产,它就在藏在红茄园的某个角落。”   “他想谋夺红茄园,至少也要得到进去的机会。”   “而兰诺主教恰好在一天夜里,在他身处密室的节点,站在他的头顶上对马克暗示,要分权给他。”   “……比尔庞森会怎么做,现实已经给了答案。”   所以这就是马克一家惨案的由来。   伊森皱眉。   确认这个关键情报后,比尔和妻子密谋,让她改头换面嫁给马克,这都是为了谋夺红茄园,他们看中了马克潜在继承者的身份。   之后比尔可能进一步依靠偷听得到了更多情报,他们变得有恃无恐,在辛莱夫人——也就是真名为卡特娜的女人诞下子嗣后害死了马克,想要凭借兰诺主教对马克的愧疚更迅速的谋夺权力。   同时他们也没有光吊一棵树,因为听说了范德神甫以后可能会成为圣堂真正的继承者,他们又开始对神甫下手,让这个女人去诱惑神甫。   撞死马克的人应该是被假面诱导才犯事的。   布罗迪的惨死,马罗丽——比尔新任妻子的惨死无疑都是假面的杰作,是这东西制造了幽灵街的幻象,从一开始报案时起这个男人就在说谎。   所有计划一环扣一环……最终目的指向红茄园,指向伯爵留下的秘密遗产。   至此,真相大白。   所有因果脉络都梳理清了。   有所领悟的人不止伊森,众人都不傻,渐渐将目光转向比尔和旁边那口大铁箱子。   这箱子就是比尔耗费诸多也要图谋的东西,是从他起锹的位置挖出来的。   “都现在了……说吧比尔。”兰诺主教叹息一声。   “这箱子里都有什么?”   矮胖男人畏惧的看了眼马克的骷髅脸,嘴唇紧抿,不敢说话。   “无外乎是大笔财富!”   马克哼了一声。   “股票!债券!金条!还能是什么!还能是为了什么!?”   “也许不是。”希茨菲尔幽幽开口,盯着一直被盖尔团长抓着的那半张面具。   “请把它打开吧,团长先生。”   箱子被打开了。   两名骑士用宝剑插入生锈的缝隙,费了老大力气,终于把盖子强行弹飞,在大厅里发出一声巨响。   “哐当!”   里面是什么?   站得近的人踮脚凑头,却没有在箱子里看到多少财宝。   财宝确实是有的。   一些钱袋,有些扎得很紧,有些敞开口,散落了一些金币银币。   这是很奇怪的景象,因为它们款式各有不同。如果不是知道箱子里是伯爵的遗产,他们可能都要以为这全是赃物。   等等……赃物?   希茨菲尔脑中闪过灵光,突然转头问兰诺主教:“费灵顿周边是否曾经发生过很多起富商的失踪案件,而且至今未破?”   “确实有过。”主教点头。   “多少年前开始的?”   “很早,我印象中第一起类似的失踪案是1886年春天。”   “而且……”   可能也是意识到了什么,说到这里的时候兰诺主教声音很低:“他们大多都是糖商。”   希茨菲尔立刻快步来到盖尔身边,低声问他:“你的人都可信?”   “当然!”盖尔团长有些不明所以,“他们都是最忠诚的战士!我用性命担保!”   “那行吧……”   吐了口气,少女撇嘴看了眼凯伦和他的部下们,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进箱子,弯腰在里面一阵翻找,最终掏出来一只牛皮本子。   它太特殊了——箱子里的纸制品只有它做了防腐处理,因此被她一眼看中。   她翻开本子。   [从我12岁的春天开始,我的灵魂就不再纯净。]   一行潦草字符跃入眼帘。   [很多人视我为英雄,觉得是我……我用才智和胆魄击败了那些占满铜臭的恶棍,他们歌颂我,为我竖立雕像,我却无法对他们开口,告诉他们其实我不配。]   [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当然没资格获得这份殊荣——]   [为了赎罪,我将我的罪证全部藏在红茄园里,还有一些暗示……为了让那些以为它是财宝的人找来。]   [我衷心希望他们能揭发我。]   [让我罪有应得。]   后面还有字符,但希茨菲尔已经看不清了。   这本子沾染的邪祟气息比她想的严重许多,她的左眼又在刺痛,眼前的景象如万花筒般变换、后退。   一直到……她看到了一块太阳花田。   看到一个小男孩从地里挖出一个木匣,从里面取出一块上下完整的石斑面具。 第四十四章 最好的礼物   翌日,一脸懵逼的戴伦特打车来到费灵顿西部的军用机场,在候机室的板凳上看到了正在交谈的两位同伴。   哦,还有一条雪白神骏的雪列斯犬。   “你来的正好,马普思。”听到脚步声,希茨菲尔转头回来,“我记得你应该也没带行李,那太好了,下午2点有一趟回维恩的飞艇,还有不到半小时我们就能走了。”   “等等——”戴伦特抬手止住她,深深皱眉:“你先跟我说清楚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不懂,他才刚刚按照对方的提示对整个费灵顿的糖果商店展开调查,这调查进度还没过半呢,怎么他们就要走了?   虽然……早上回恩灵路的时候遇到伤势未愈的黛丝警长,对方确实说过“案子已经了结”,“感谢你们帮忙”之类的话,可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就了结了?   凶手是谁?   怎么抓到的?   他满肚子都是疑惑,打听到两位同伴已经在上午被黛丝派专车送去军用机场,他也立刻赶了过来。   “事情有点绕。”伊森尝试着想给他解释,“总之一切都是比尔干的……对,就是咱们的雇主,他想谋夺伯爵的遗产,然后15号的房子曾经是伯爵在红茄园附近的秘密基地……他在这里留有密室和密道直接通往红茄园,比尔在密室得到了提示,认为还有一份遗产埋在红茄园里,然后又偷听到了——”   “停!”戴伦特再次抬手。   “嗯?”伊森闭嘴,歪头看他,“你还想问什么?”   “凶手是比尔-庞森?”   伊森:“是的。”   “幽灵街是他弄出来的?”   希茨菲尔:“是的。”   “辛莱夫人是他杀的?”   “哦这个不是……这严格来说是另一桩案子了,这就得说到三年前的一桩车祸……”   “……”戴伦特听两人七拐八绕的解释半天,终于搞懂了这起案子是怎么回事。   “所以那个人,比尔-庞森,他报假案?”   伊森:“是的。”   “他说自己被幽灵街拉进去那么多次是胡扯?”   希茨菲尔:“是的。”   “他居然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机会连一直跟随他的女人都杀?”   两人齐声:“是的——”   “哦!女神啊!”戴伦特抱头哀嚎起来,“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你们居然不带我一起?”   “你就是个谐星,马普思。”   希茨菲尔原本还以为他要感慨人性的丑恶,听到这两边肩膀都垮塌下来。   “你选错行了,真的。你就应该留在费灵顿,这里的人会爱上你的。”   “谐星?那就是有明星的意思了?”戴伦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很是严肃的整了整领子,“咳嗯!应该说好歹也是个知名人物。”   “怎么。”伊森把脸黑了下来,“你是嫉妒希茨菲尔……”   “我才没有。”戴伦特变脸,“我们是秘密警察。有哪个秘密警察会希望出名的?天啦……谁想变成她那样子……”   “不开玩笑了。”他在旁边坐下来,和伊森一起把希茨菲尔夹在中间,“那四个孩子怎么办?他们岂不是太可怜了?”   “他们检验过……比伯和莉娜并不是比尔和卡特娜的亲生孩子。应该是趁他们还小的时候从贫民窟买的。”   谈起这个话题,希茨菲尔也是只能摇头。   这种情况在当地很普遍——那些爱做梦的女孩,有些是蠢,有些则是单纯,她们太容易被骗,导致年纪轻轻就怀有身孕。   但她们的职业又不允许她们一边工作一边育儿,毕竟消息传出去就没人捧了,也没有观众会接受女主角是这样的人。   所以就只能……想办法将孩子出手。   这还是情况好的。因为至少这种情况孩子能活。   更糟的嘛……   这个,少女到现在都不想回忆。   她不由想起了最后在教堂里看到的幻象。   那是伯爵的一生……他第一次戴上假面就是在床底,他躲在那里不敢出声,听着床板不断吱呀晃动,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在上面和别人做什么事,而他更知道——对方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昨天那句“想吃次糖”。   他从那一刻起就崩溃了。一个纯洁的灵魂就此被憎恨污染。   他开始使用面具的力量——这东西只要佩戴上就能让他以另一种形象潜入梦界,他能随心所欲的穿行其中,支配别人的梦境而不被发觉。兰诺主教回忆起的失踪案数量远远不足以概括他犯下的罪——其中更是不乏有人精神受创主动自杀,这过程甚至违背了自然规律,一如布罗迪为了追随美梦而拔出脊骨,一如庞森夫人被梦境懵逼失足摔下。   什么红茄酱的发明人?   高尚的开拓者?   从小就展现出高洁品质,为了让别人尝尝甜味不惜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糖果投进圣水?   呵……   全是编造!   他的动机很单纯,他只是单纯想要报复而已。   红茄酱的秘密不是他发现的,而是他在谋杀第一位糖商的时候强抢来的。   当他彻底崛起后,很多人不理解——他都已经将糖商们逼的走投无路了,为什么还要进一步压低原糖价格?   也很简单……因为那还不够,他宁愿自己亏本,亏多少他不在乎,只要能逼的某些人跳楼就行。   “那考克利和伊妮……”   戴伦特欲言又止。   其实又岂止是这两个孩子。   比伯和莉娜虽然是买来的,但他们从不记事的时候就开始和父母相处,早已积累了深厚感情。   要怎么去跟这些孩子们说,他们的父亲犯下重罪,甚至害死了他们的两任母亲?   “罪就是罪。”少女回道。   “他们会安排好的。”   “那伯爵发迹的真相呢?”戴伦特追问。   “关于他犯下的那些罪……这件事你会上报吗。”   “会上报。”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我想不想是一回事……那么多人都知道了,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而且我相信上面的决议。”希茨菲尔抬头和他对视。   “你恐怕忘了现在的陛下是谁,伊森的顶头上司又是谁。”   “嗷嗷!”   莉莉对她叫了两声,低头想要舔她的靴子。   “莉莉!”   希茨菲尔刚想发作,突然有一名穿少尉制服的军官走进来提醒他们。   “可以准备一下过来了。”   “十分钟后就要起飞了。”   “好吧好吧——”   戴伦特抱着后脑勺拐着脚走路先跟上去。   “本来还以为能度个长假的……就待了两天……我以后都不要再跟你出案子了……”   伊森也站了起来想跟上去,但他突然顿住。   回头,希茨菲尔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希茨菲尔?”他歪了歪头。   “我曾经说,如果你能自己想清楚一些事情,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会送你一件礼物。”   “嗯?”   “礼物当然是有的。”   少女抬起手,递给他一张巴掌大的精美卡牌。   它被打了蜡,手指摸起来光滑无比。四个角都做了防磨处理,卡面是尼古拉斯-布伦德——他非常罕见的在这里穿着正经礼服,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凶戾。   卡面角落有一行字符:   [钟楼怪人-杀手系列]   [限量珍藏版]   [编号:001]   翻过来,背面还有一行字。   [谨记: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直面自己心中的黑暗。]   “这是……”   “这是当时从梦水仙店铺买的那包糖……里面的赠品。”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我本来以为这是最合适的礼物,就藏起来,想给你个惊喜。”   “但现在……”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   崇拜着他。   ……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好。   毕竟她不是伊森,她不确定伊森心里是怎么想的。   毕竟伯爵展现出来的那种疯狂,那种毒辣,光是看那些记述都让人忍不住心里发寒。   “哦~我得说你把我想肤浅了。”   她猛地抬头,看到伊森一边把玩那张卡一边在对她歪头坏笑。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句话就是送给我的。”   “所以你是……”   喜不自胜,音调上扬。   “所以谢谢你,希茨菲尔。”   头顶发痒。   那是熟悉的搓弄感。   “这是我收到过的……”   “最好的礼物。” 第四十五章 真-最好的礼物* 在返程之前,伊森接到希茨菲尔的邀请,要请他单独去一个地方。 在进入街道内一处房间后,他看见了半躺在椅子上的希茨菲尔。 “伊森,你不会忘了我说过要给你礼物了吧。”希茨菲尔看到伊森到来,脸上浮现出有些温软的笑意。 “但之前不是……”伊森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在结案之后,艾苏恩已经给了他礼物了。 “我说,真正的礼物,就是我哦……”一边说着,希茨菲尔一边把伊森抱住。 “但你才18岁,而且局长……” 伊森有些犹豫,不只是因为他一直以来把希茨菲尔当作女儿看待,还因为她和夏依冰是爱人关系,虽然他从少女这里听说过她已经不纯洁了,但要他接受这份礼物还是有些困难。 “我和夏说过了,她很愿意让我为你疏通心理压力。还是说霍鲁斯可以,克莱斯密斯可以,就连怪物都可以的我,你看不上?”希茨菲尔摆出一副一脸严肃的样子。 伊森发誓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希茨菲尔一直是他最认可的小天使,正因为如此,他…… “好吧,不难为你了。”看到伊森一脸纠结,希茨菲尔很干脆的退到了椅子上。 “我站这么久,腿酸了,帮我脱下鞋吧。”听到这的伊森神情一松,忙不迭地凑到了希茨菲尔的面前。低着头,看着包裹女孩双腿的一双长靴。 “先帮我揉揉吧。” 而方才还一脸严肃的希茨菲尔却一下子慵懒下来,她懒懒地伸了一下腿,伊森便如得到指令一般,半跪下来,握住希茨菲尔包裹在靴内柔美的足踝,轻轻揉捏着。 “脸贴上去”希茨菲尔稍稍扬起眉毛,那张略显冷清的脸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层红晕。 “希茨菲尔?”一脸疑惑的伊森将脸贴在那毫无装饰,但极其贴合美腿形状的皮靴上,轻声道。 “伊森,还在想之前的事吗?” “希茨菲尔……现在我没有再那么认真了。” “哦呀~?原来是这样啊,那伊森帮我脱鞋吧~”希茨菲尔那张清冷可爱的脸上媚态尽生,一张薄薄的,红润的嘴唇带着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有些放荡言语。 伊森先是抬头看了希茨菲尔一眼,确认其没有示意后,双手一路往上,分别摸到双腿靴上那条并不明显的拉链,用力一拉,刺啦一声,靴子便被剥开了一半。 希茨菲尔突然脸色一变,脚轻轻一蹬,伊森就势倒在了地上。 “艾苏恩的脚好嫩好软,好想被她的裸足环绕在我的下体上面……不对我在想什么啊?”心里在做着激烈斗争的探员,被希茨菲尔用技巧死死地压制在地板上,只能尴尬地向下方看去,却看到了希茨菲尔的修长裸足,而她似乎是注意到了伊森的小动作,用脚趾快速地褪下本就摇摇欲坠的皮靴,美丽而曲线优雅的天足直接在屋外投射进来的阳光下暴露在伊森的眼前,在尘埃下淡淡地矗立着,或者说主动往上翘起的纤长白皙脚趾似乎在勾引着骑士去抚摸,去寻求安慰。 “怎么样?伊森,喜欢吗?看来已经喜欢到一直盯着看呢?”早就不是初次和男性做这种事的希茨菲尔故意做调戏问道。一双好好包裹在衣物下的腿脚光洁无比,因为夏依冰和律希尔都对她这一双玉足沉迷无比,她对自己的脚掌形状和软嫩度还是蛮有自信的。 伊森咽了口口水:“艾妮的脚……很这么漂亮……比我见过的都漂亮……” “竟然还研究过其他女人的脚吗,真是无可救药啊……”希茨菲尔相当自信,瞄了一眼自己具有顺滑曲线的裸足,像是要确认一下自己的脚到底多具有吸引力一般,十根修长的脚趾像十根雨后春笋一样整齐地排列在前脚掌的尖端,虽然有些小巧,但是这种程度足以覆盖男性的肉棒,并且因为之前被很多人开发过,她的脚趾也十分的灵活,能很好地包裹住男性的敏感点。笔直而纤细的脚趾因为心里的挣扎而难耐地抖动着,裸露的脚掌随着希茨菲尔的动作而抬起,像是故意要勾引伊森一般,在大脚趾和第二根脚趾间留下一道可人的缝隙。 “是时候让尽忠职守的探员再获得一点奖励了。”希茨菲尔可爱的鼻梁调皮地皱了皱,目光和伊森的眼神短兵相接,被那种侦探特有的尖锐目光一激,即使是在和邪崇战斗中久经考验的伊森也不禁畏缩了一下。和平时那种稳重绅士的截然相反的表现让希茨菲尔小腹附近升起了一股邪恶的火焰。“开始吧~” 希茨菲尔内心的情欲已经要压抑得近乎爆炸。她不声不响地抬起了柔嫩的右足,一只软嫩的裸足踩在了探员的裤裆上,摸索着踏在那根硬物上。 “哦哦哦哦!!!!”突然肉棒上传来的柔嫩快感让伊森不禁呻吟出声,抬起头,目光对上满脸恶作剧般笑意的小天使,只见她的脸微微涨红,但维持着调侃中带着支配的表情,甚至还从容地凑到他的脸颊附近,缓慢地呼吸着。 “伊森,你的表情很可爱呢,是不是也有些难受啊?” 希茨菲尔的白皙裸足触碰到了裤裆下龟头的位置,海绵体迅速充血、勃起,肉棒隔着裤子强势地顶希茨菲尔柔嫩的足底,让她几乎一时间踏不住这根勃起的肉棒。 “没想到伊森的肉棒,很有精神啊,不像之前说的那样没有性趣啊。”感受了一下足底的阴茎,那种想要践踏性器的欲望缓慢地攀升着。 “艾妮的脚,在我上面、啊……太舒服了……”伊森嘴上说着,感受到自己肉棒上的软嫩没有丝毫停顿。 虽然希茨菲尔的脚掌被伊森勃起的肉棒渐渐顶开,但是裸足上的动作可不带停顿的,隔着内裤和裤子的足掌用力的上下摩擦着肉棒,圆润修长的脚趾因为不知道具体生殖器官的位置而到处摩擦着,包括肉棒根部、睾丸、棒身都被希茨菲尔的足趾调动,敏感的肉棒感觉到了这柔嫩的肌肤,当希茨菲尔前脚掌按下去的时候,柔软的足底会完全陷入一个肉棒形状的内凹,内凹后棒身旁的足底肌肤全部包裹上来,温暖着坚挺的棒身,然而这种粗浅的刺激只能将肉棒维持在一个硬直勃起的状态,并不能给予更多的刺激。伊森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希茨菲尔一只手掌已经悄悄握住了座椅扶手,在微微地用劲,那细长有力的手指像是用力过度一般骨节发白,正好是她裸足上动作的延续。伊森下意识的将右手伸到长裤上,引导着希茨菲尔的葱白脚趾,让这只富有弹性和韧性的细腻裸足缓缓进入内裤中的隐蔽世界,那根勃起后敏感的肉棒愉快地和温热足掌接触到了一起,那种肉贴肌肤的柔嫩快感如闪电般击中了他的神经。她嫩足足底在肉棒的侧面上不断地上下律动,直到柔嫩的脚趾触碰到龟头之上,希茨菲尔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她知道一直在外裤上摩擦刺激力不够。 “很好,伊森,不需要我指导,也能体会我的意图,看来还要送你更多的礼物。”她抽回稍稍坐直了身体,屋外的阳光变得更加炽烈,而她现在看起来就好似悬在上空的械阳女神。 希茨菲尔主动地用柔嫩的脚掌缓慢地在伊森的肉棒上滑动,优美浑圆的玉长双腿没有顾忌地抬起,是用双足都直接伸入了内裤中,将弹性甚好的布料挤到最大限度地凸起,旁边那双长靴上早已没有玉足存留,仿佛在安静地观赏着在它们前上方替可爱的肉棒做着淫靡按摩的足趾。而被一双湿热肉脚包裹住肉棒的骑士显然是更为兴奋,主动地挺动着身体,在希茨菲尔美好的双脚中滑动涨红的棒身,形成了少女侦探两只玉足左右夹住肉棒,替肉棒做着肌肤摩擦的淫荡场景。 “这种热情的触碰就像是主动在向我求爱呢,伊森~我的脚——就让你那么舒服吗?” “是……是的……你的脚……是神的恩物。”伊森语无伦次地说道。 “那么伊森,放松了吗,心情愉快了吗?” “呃……我……我,好多了……” 柔嫩湿热的肌肤传达到马眼内的快感又是实打实地刺激着伊森。 肉棒在嫩滑的足底弹跳着顶到了希茨菲尔软绵绵的脚趾,感受到一直乖乖地被摩擦的肉棒不规矩起来,希茨菲尔意味深长地看看伊森,而后微微一笑,平静的笑容丝毫看不出少女正在为地上的探员做着足交。 正常的对话,然而足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希茨菲尔软嫩的纤长玉趾由于肉棒的乱撞而紧捏着抵在龟头上,龟头分泌的前列腺液体也希茨菲尔多次被精液玷污过的趾窝弄得更为黏湿。 “那么我以后想找伊森玩,伊森都会陪我一起吧?” “呼……呃啊……会的——一定会!”爽的快升天的伊森只有分出一点点正在感受足交的精力来回答感觉自己在逐渐堕落。 “嗯!不愧是我最亲密的伙伴,就连我的脚掌和你的肉棒都契合的很好嘛!”希茨菲尔的双眼朦胧起来,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并不在伊森脸上,而是看向骑士头上的某处,深呼吸,压抑着脸上的红晕,防止被少女看出过于失态的神色——抑或是克制不住欲望强行将她占有。 “啊……唔啊……”,肉棒也随着他的呼吸摆动着,希茨菲尔的脚实在太棒了,可以完全包裹住伊森不算粗长但很坚挺的肉棒,延展性不错的皮肤可以在她的足底摩擦过肉棒时提供嫩滑的快感,比如现在在马眼上按压的柔嫩皮肤,是与她的脚趾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触感,在趾窝内体验到的更多是脚趾包裹的紧致、绵密所产生的快感,所以这种嫩滑柔软的玉足交叠在伊森的肉棒两侧,轻轻地在揉搓着也是一种别样的快感,“太……太舒服了……礼物真是太棒了!” 完全把控男人快感节奏的希茨菲尔改变了双足交替摩擦棒身的策略,打算尽快让他释放,有些经验的她第一次为人足交就意外的熟练,单单使用一只脚在龟头上不断变换着动作,因为玉足的细腻,所以不会有过于大的变化导致肉棒吃痛,她时而将整个棒身贴合在软嫩的足底上揉搓,时而用翘起的脚趾从龟头处轻轻向下滑落,同时另一只脚尖挑逗着下面的卵袋,这样交替着几次后,伊森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精关了,快感凝聚在马眼处的速度超乎男人的想象。 “哈哈,喘息很激烈呢。是因为太过舒服了吗?” “艾苏恩……艾妮……” 伊森赶紧以最大的忍耐挺动肉棒,希茨菲尔包裹着肉棒的双足几乎被抽送得挤出内裤,希茨菲尔似乎不懂这是射精的前兆,反而报复似地,用足趾旁的明显足弓去踩踏龟头,死死揉捏着这个濒临射精边缘的龟头。 “脚太棒了……啊啊啊啊……要射了…!”伊森被这一阵揉弄达到了欲望的高峰,双手不由自主地伸入内裤中,按住根本就没想抽离他下体的脚掌,扶着希茨菲尔仍旧是有着少女般软嫩的足跟,下身一阵抽动,伊森的股间甚至稍稍离开了地板,“噗叽”实际上并没有发出这么淫靡的声音,却是男人脑海里对自己大量射精的形容,一如希茨菲尔裸足内的场景——爆发式喷射精液的龟头整个挤入了希茨菲尔的大脚趾与前脚掌的缝隙中,白浊几乎在一瞬间就充满了希茨菲尔湿热的足掌,而她的另一只嫩足还沿着肉棒棒身来回磨蹭,抚慰着射精中的肉棒,仿佛在提醒着肉棒“不要着急,可以慢慢喷射,我的脚趾们不会离你而去的”这般的温柔,终于,在足趾间的肉棒喷射完毕,两双玉嫩的脚掌和包裹着的军裤上都沾上了散发腥味的热精,包括希茨菲尔那伸回长靴中的脚趾,一滴一滴地在往鞋面上流淌着白色的液体,明显的白浊溢满了她的双足,起身走动后,有正常视力的人都不会忽略这淫靡的标志。释放完自己的欲望后,伊森力竭再也不能动弹,反观被射满双足的希茨菲尔,一脸神清气爽的样子,但眉眼间都是对探员的关心和在乎。 “没事了伊森……没事了……”希茨菲尔红着脸走到伊森身旁,把他抗了起来。 “希望你满意这份礼物,不过现在我们去洗个澡吧,之后还要赶着回去呢。” 虽然伊森现在说不出话,但内心十分满足,这是他这辈子最满意的礼物了,就连心中的阴霾都被冲散了。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首先是打赏感谢名单:   浣雨凝霜、vigiler、良秀、nkvd天堂分部、斯法尔德、祝大家过年好、良秀、白葉、醉月晚吟、莫崽的妈、mayahs、喵帕斯pass、拖延症晚期、小黑样儿、书客13395491518、hikaru、我是云、鹤子鱼、沉默的警醒者、洛小倾、米迦勒sama、露露娜、百合无限好、蛇了、梦小尘、阳龙果、.哼、特萝蒂亚、狄奥多西的墙、十有xx、夜歌之暗、bababaka、爆裂西瓜、猫x妖の日常、时崎狂三°、ry.、陈年橘子汽水、桐鼠万岁、日续时间三百秒、灯阑影乱、最可爱的屑女人、咸鱼秃刺、狂暴干饭组长、是蓝哒、咲夜月时记、我不是len、桧墨、御神亞希、书客22297850126、塔莎薇娅、星辰钟塔的女士、薄荷’、料理天尊小碎骨、江燃、思考ing……   感谢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然后感谢索累哇多卡纳(1000)的大额打赏~!   感谢风0x1袖(10000)、遊學者秦心(20200)的万赏~!   以及新萌主岚影(160000)的超级黄金宝箱~!   一段时间偷懒没看打赏,给我吓到了……江湖规矩是不是出萌主要加更的?呜呜,我会做,我会做的……   说回正题。   本单元啊,本单元的目的就是给伊森缓冲。   一方面,继续作为一篇类似《童话镇》的故事填补一些应有的设定,比如人文地理之类的东西。   一方面呢,就是把前面提到的糖果伯爵的坑给填了,然后顺带让伊森走出阴霾。   其实这里还有一个过渡,就是关于上个单元里局长的死。   那一段我写的非常累,因为我实在不想把维尔福之死写的很煽情……我知道在那种场景下他的死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也知道他的死看起来很平静是有很多原因的,那是错综复杂的,并不代表伊森啊、夏啊之类的探员就不为此感到特别伤心。   但是纠结的地方就在于,这件事不能光我一个人知道,我得想办法把那种感觉传递给读者。   然后就是笔力有限吧,在那个剧情节奏里,我想不出来要怎么安插这样的剧情,但这件事不能不交代啊——我以前的文章很多地方就有这个毛病,我以为读者能看懂,就放着不管给读者自己去悟。   这当然是不行的,我当作者的时候会觉得“啊!看不懂的都是笨蛋!”,但我当读者的时候肯定要觉得“卧槽我是你肚子里蛔虫不成?这作者怕不是脑子有泡?”   所以得改啊,得搞。   就抓住机会引渡一下。   但是不能太多,意思到了就行,就是那种很轻微的,挠痒一般的感觉——差不多就得勒!   所以就这样啦~   可惜昨晚意外没爬起来,本来还想请天假想想下面写啥的,这假也透支了,惨惨…… 第九卷 蠕虫石窟 本卷共255505字 第一章 诡影*   希茨菲尔手持提包走出车站。像每一个刚刚使用完地铁的旅客那样,顺着台阶走上地面。   她看了眼天色……已经昏暗。建筑缝隙中透出的钟楼显示时间已经过了六点。之所以天空还留有些许白光,全都要拜季节所赐。   已入夏了。   今年的夏季格外长,足足从4月末持续到8月。她呼吸了一口已经稍微带有焦灼气息的空气,迈动脚步,继续前往约定的地点。   中途要经过一条商业街,希茨菲尔走着走着似有所觉,偏头,看向右侧的橱窗玻璃。   里面倒印着一位灰发黑裙的靓丽少女。   厚重的黑色连衣裙无法遮掩她的身段,无论是腰肢的纤细还是胸脯的丰满都被强化,让人情不自禁的投注目光。   这样的注视,她一时间居然产生了错觉——自己仿佛能透过这模糊而又清晰的轮廓看清衣裙下跃动的那具女体,那厚重的裙摆再也起不到遮挡作用,她看得到……那修长美丽的双腿曲线。   步伐停顿了一下,所有幻想顿时消失。   希茨菲尔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倒影,那位灰发少女亦是预料之中的红透了面颊。   她在脖颈上佩戴着一只黑底白边的蕾丝领边。一头看上去并不健康,但多少泛着些银灰光泽的头发简单在脑后扎成马尾,充分显露出整个脖子,越发衬托出身段高挑。   左眼,她用垂落的发丝加以遮挡。发丝晃动间依稀能看到一只黑色眼罩。   希茨菲尔停下脚步,凑近橱窗,突然咧嘴笑了一下。   里面的少女也露出笑意,但她仅露出的那枚眼睛——那枚在倒影中更像是蓝灰色的独眼,她并没有跟着一起弯起。   这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一名经过的路人上一刻还在为她的娇柔身段和相貌沉迷,看到这个笑容后突然一抖,头也不回的加速离开。   希茨菲尔呼了口气,视线恢复焦距,在橱窗倒影里飞快巡视,最终落到街道对面,落到一个拿雨伞的男人身上。   她记得很清楚,这个人刚才和她一起从车站出来。   只不过她并非真正的乘客,她没坐地铁,只是通过地铁站前往某个地方办事而已。   她在从那里出来的过程中可没见过这个家伙,而最近这段时间阿弗雷德的乌鸦也没有送来信函,提示她要对一些特殊的跟踪者闭一只眼。   也就是说……对方不是系统内的人,不是便衣。   但他已经跟了自己两条街了。   想了想,她突然快速往街边跑了几步,抬头看了眼钟楼的方向。然后便露出一副“才发现时间已经这么晚”的差异表情,拔腿就朝前方飞奔起来。   小巧的短靴在踏过地砖,裙摆的飞扬,发丝的飘拂只在玻璃橱窗中留下叠影。   足足跑了半条街,过了转角。希茨菲尔直接挤进烘琣店门口排好的队列,口中不断说着抱歉,在挤过队伍后又开始跑。   这段路就没有玻璃能反射身影了。左右街道都是大理石墙,上面雕刻着一行行浮雕,只有几滩积水躺在地上,对她诉说着天空中那些汇聚的乌云。   轰隆隆——   要下雨了。   夏季的雷雨通常比人想的迅速,希茨菲尔抬头看了眼天,嘴唇抽搐——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在急速追来。   “前面的……”   她拔腿就跑。   “等等……”   毫不停歇。   又是半条街,她回头注视,再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影子,心下总算松了口气。   但是她一转头,立刻就看到那个男人——那个拿雨伞,穿深黑色燕尾礼服的男人从旁边小巷里窜出来,脸上摆着温和的笑容。   “——”希茨菲尔直接手腕一翻亮出白鲸,赶在他靠近之前用枪口顶住他的脑门。   轰隆隆……   雷声几乎和暴雨同步落下。   雨水在渐渐浸透衣物,但希茨菲尔一动不动,只是端着枪,死死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您以为我是坏人。”男人撇嘴,“那我可真是太伤心了。”   他还戴着一顶高礼帽,上半张脸被帽檐阴影所遮挡,只能看清下巴和鼻子。   “我追逐您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在下车出站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它非常独特,是我在其他地方从来没有嗅到过,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神奇味道……”   “你是香水商?”希茨菲尔表情依然严肃,“报出你的公司,还有你个人的姓名,职务。”   但她心里确稍微松了下来。   主要还是……她知道自己一直是有人跟踪保护着的。   对方是正儿八经的影狮便衣,能够在她刁钻的眼神考验下而不被发现的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有这样的人看护在左右,而他们却没有在这时候出现,甚至提前对她预警,这应该就说明了,这个男人被他们确认为没有危险。   “哦,我觉得我们大可不必那么见外。”   就在这时,男人将雨伞在地上顿了两下,突然把它举了起来,摆出一副要撑伞的架势。   希茨菲尔无动于衷。   她留存的警惕心是针对他的脸的,枪口摆在这,只是一个开伞的动作还不至于让她一惊一乍。   而且雨确实越下越大了。   她自己愿意淋雨是她的事,别人不愿意,她不想管。   “蓬!”   伞打开了。   这伞很大啊……   一片阴影直接蔓延上来,为她把泼天的雨幕全部挡开。   希茨菲尔不由翻眼多看了看,发现伞盖居然大的能把两个人都包在下面。   “……谢谢。”她说了一句。   似乎确实是她多虑了。   对方应该不是邪徒。   “但我确实没有和香水商合作的意图,所以您还是……”   “香水?”男人突然打断她,“我什么时候说那是香水了?”   嗯?   希茨菲尔刚松开的心神再次绷紧,她眯眼盯着对方的下半张脸:“不是香水……那你嗅到的是什么味?”   “当然是……”   真该死——   少女独眼微微睁大,因为这次她看清了,在这句话响起的过程中,对方嘴唇根本没动!   那他是用什么东西说话的?   周围没有其他人,他脸上也没有其他器官……   是腹语?   亦或是说……   她一点一点的抬头向上。   轰嚓——   雷声和闪电几乎同步炸响。   扩散的积水显出倒影,在那颠倒的另一个世界,伞盖突然灌下一大簇密密麻麻交叠的触须,赶在她呼救和挣扎前缠住她的腰肢和手脚,瞬间把她拉了进去。 …………………… 希茨菲尔醒来时,目光所及是一片黑暗,孤寂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回响。   地面上积着一层不明黏液,每走一步都会在鞋底和地面之间带出几根黏丝。   希茨菲尔冷汗直流,强烈的不安已经让她呼吸急促。   空气中带着一股浑浊的腥味,借着从微弱光线,希茨菲尔能看到地面和墙壁上有什么东西,正缓缓蠕动着。   待她看清那是什么之后突然瞳孔剧烈收缩,无数片段涌入她的大脑让她头痛欲裂,让人难以呼吸的痛苦与恐惧瞬间笼罩她全身。   那是一条条小臂大小的肉红色蠕虫,浑身包裹着黏液,那些黏液是效果最强的催情药。   这里居然有淫虫。   希茨菲尔浑身发抖,巨大的精神冲击让身体重新夺回控制权。她转头想向后跑,却被脚下一绊,重重摔倒在地。   地面的不明黏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深到能没过她脚背,让她的脚难以拔出,整个地面都是一种果冻般的黏腻柔软触感。   那些粘液像活过来一般开始向她身上攀爬,她的衣服沾上黏液后像沾了水的糯米纸一样软化溶解,不一会儿便让她成了不着片缕的状态。   希茨菲尔拼命想要挣扎起身,却被黏液死死粘住,无法发力。周围的淫虫被人的气息吸引,慢慢围了过来。   “救命啊!!!”希茨菲尔绝望地哭喊,声音很快被吞没在空旷的虚空中。   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腕,脚上传来巨大的拉力。少女尖叫着被拖入更深的黑暗中。   希茨菲尔惊恐地尖叫着,她被扔在一堆像蛇一样盘曲扭动着的肉质条状物上,入手满是滑腻的黏液。她慌乱地想要起身,胡乱蹬踹着缠在脚腕上的东西。但很快另一只脚也被缠住,双腿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大力拉扯开。   更多的触手攀上她的身体,卷住她的手臂大腿向四面拉扯,让她整个身体都被束缚住,动弹不得。   黑暗中,亮起一双双眼睛,野兽般的竖直瞳孔齐刷刷盯着她。   滴着黏液的触手卷上她的腰腹和乳胸,开始向她敏感的部位进攻。两根触手探向了少女被迫大张的双腿间暴露的两个肉穴,扭动着钻入进去。   “不!”希茨菲尔绝望地高喊。触手顶端尖细而柔韧,在黏液润滑下毫不费力便钻开了紧闭着抵抗的菊穴,像泥鳅钻洞一般向肠道深处游动。   随着顶端的深入,探入后穴的部位变得越来越粗壮,紧致的肛肉被强行一点点撑开,肠道被逐渐撑满,柔软的肚子肉眼可见地被体内蠕动着的东西撑得硬挺起来。   而另一边,另一些触手没多久便触到了花穴底端,然而它并没有停下来,强韧有力的尖端钻向了花心中间紧锁的宫口,向子宫内钻去。   “啊啊啊啊啊啊!!!”希茨菲尔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花心被强行打开,从未被进入过的花房被魔物侵入,剧烈的疼痛让希茨菲尔瞬间冒出一身冷汗,生理性的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整条触手蠕动起来,探入花房深处的尖端开始膨胀,连带着将宫口也强制扩开。希茨菲尔疼得快要晕过去,她面无人色,凄声惨叫着。   希茨菲尔强忍着疼痛,但肉穴内的触手开始抽插起来,已经胀大到她拳头大小的顶端像要把花房扩宽一般,一次次碾入子宫最底部,将肚子都顶得向上凸出来。   少女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像死鱼般绝望地张着嘴浑身颤抖。又一根触手钻进她嘴里,延着食道直插进她胃中,从顶端喷出特殊的液体帮她补充体力,让她不至于脱力而死,也无法晕过去。   她看到在盘曲的触手间,无数淫虫已经向她聚拢过来。   淫虫拖着晶莹的黏液爬上她的身体,渗入皮肤的黏液让她身体开始燥热起来。随着触手在肉穴中抽插,让人毛骨悚然的快感蔓延全身。   蜜穴中开始分泌出淫水,让触手的进入更加顺畅,粗壮肉物连续冲破两道入口,狠狠撞击在花房深处。剧烈疼痛夹杂着凶猛快感直冲大脑,希茨菲尔眼前一片白光闪过,全身痉挛着泄了身。   喷涌而出的蜜水让更多淫虫向两腿间爬去,由于两个肉洞都已经被占据,它们只能聚集在肉穴周围,舔食随着肉物抽插被带出来的淫水。   早已充血挺立的花核被一只淫虫含入口中,蠕动的肉质口腔吮吸挤压着敏感的肉核,可怕的快感让希茨菲尔快要发疯,紧绷着身体再度冲入高潮。   身体已经彻底失控,一阵接着一阵的恐怖高潮让希茨菲尔精神几乎崩溃,但不断注入胃里的液体却让她意识保持清醒,清晰地感受触手蹂躏她身体时带来的强烈冲击。   肉穴中的触手在几次强劲插入后表面不停蠕动起来。无数圆形的凸起向希茨菲尔体内移动,触手顶端像花瓣一样张开,眼球大小的卵混杂着黏液被注入她的子宫。   希茨菲尔喉咙被堵住无法发出声音,眼睁睁看着那些卵不住往自己身体里输送。   花房早已被填满,卵球还在不停往里注入,子宫壁被撑得膨胀起来,疼得希茨菲尔浑身发抖。后穴中也被注入了大量卵,整个肚子如同怀孕一般被撑圆。   两根产卵的触手在完成任务后便退出希茨菲尔的身体,换成另两根周身带着圆形凸起的触手插入进来。触手再度开始快速挺动,坚硬的肉质凸起磨擦着内壁,花房被撑开的痛苦瞬间被潮水般的快感淹没,令人心悸的高潮再次掌控她的大脑。   同时在她被触手紧紧束住根部的胸口,几只淫虫附着在她高高挺起的乳房上,乳尖被它们含住吮吸舔弄。这里没有太多体液可供它们食用,两只占据乳珠的淫虫口中,出现了一根尖细的针尖状细管,从娇嫩的乳头顶端刺入。   希茨菲尔瞳孔一缩,强烈刺疼后,有什么东西被注入了她的胸口。   没过多久,少女的胸口便涨痛起来,乳尖开始泌出液体,被淫虫尽数吸食。   希茨菲尔能感到乳肉中有液体不断向尖端汇去,两只淫虫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胀大起来,最后撑成圆滚滚的样子,从她身上滚落下去。   又一阵高潮袭来,她身体向后弓起,剧烈抽搐着。胸口一疼,从高高挺起的乳尖射出两条晶亮的白色细线,溅了一身。她这个还没经历过生育的花季少女,开始泌乳了。两颗胀大的乳珠再度被聚集而来的淫虫含入口中吮吸,没抢到位置的淫虫则在她赤裸的身上不断爬行蠕动着,舔舐溅落在周围的奶水。   肉穴中的触手一边抽插一边喷洒出滚烫的精液,将卵浸泡其中。粗壮的肉物将甬道堵死,精液锁在体内无法流出,肚子被炙热黏稠的液体越撑越大。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像在被一边灌肠一边侵犯。这具不停高潮的可悲容器就要这样被不断奸淫着,等待体内的卵孵化出来。 黑暗中一双金色眼睛在靠近,蜘蛛般的巨大轮廓渐渐浮现出来。   等那个身影靠近,希茨菲尔才发现那并不是蜘蛛。肉团样的躯干上长着八根像是人类四肢一样的东西,昆虫腿一样以诡异的角度向下弯折着,底端并不是手脚,而是刀锋一样的尖爪。   它全身没有表皮,肌肉混杂着浓稠血水直接暴露在外,硕大的眼珠镶在带血的眼窝中打转。   那个怪物已经向她移动过来,八根尖爪钉在她四周,让那块渗着血的肉块停留在她身体正上方。   希茨菲尔的身体还沉浸在无法自控的疯狂快感中,心脏却被恐惧感紧紧勒住,让她面色惨白。   那双不停转动的眼球从上方居高临下盯着她,带着腐臭气味的呼吸喷吐在她脸上,肉块状躯体上的浓血滴上了她裸露的皮肤。   更多的血浆泼洒下来,溅了她一身,那个人形肉块的腹部位置裂开,伴着大量稠血,一根粗壮的阴茎状物体探了出来。   希茨菲尔眼前一黑,那个骇人的巨物足有一米多长,碗口大小的顶端还长着坚硬的倒刺。如果这东西插进她的身体里,绝对会让她肠穿肚烂而死。   锋利的尖爪一下刺穿两根还在侵犯少女肉穴的触手,猛地向外一拉,将深埋在她体内的肉物瞬间扯了出来。   “唔!!!!”触手上的凸起高速刮过壁肉将希茨菲尔瞬间又送入了高潮。媚肉绞紧,满满堵在肉穴中的卵和精液失禁般喷涌而出。   精液喷流还没结束,带刺的阴茎便堵住了花穴,用巨大力量顶了进去。   下体应该是被撕裂了,温热的鲜血流了出来,坚利的倒刺划过穴肉,在内壁上留下道道血痕。可怕的性器像刀一般冲破所有阻碍,一路捅进了还张着口的花房,重重撞在子宫最深处。   难以形容的剧痛让希茨菲尔大脑几乎失能,可悲的是在这样极端痛苦中,她依然被巨大冲击送入了前所未有的强烈高潮。   电击般的快感持续了好几分钟才停止,希茨菲尔大睁着眼睛,眼神涣散,昏迷了过去。 ……………………   “啪嗒!”   “嗯!”   猛地睁眼,希茨菲尔发现自己好好的坐在车里。   副驾驶,街景在变化……旁边开车的是她最熟悉也最亲密的人,她正用诧异中夹杂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艾苏恩……?你刚才睡着了?”   “好像是。”   头很痛,身体很软,一阵阵的晕眩,希茨菲尔不得不伸手按上太阳穴,整个身体几乎瘫坐下来。   “这么说疗程有效?但你现在的状态……”   夏依冰仔细打量着她,发现少女面色苍白,嘴唇看不到一丝血色。   这是什么情况……   明明刚刚在路口接到她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坐上车没一会就变成了这样?   “我做了个噩梦,有点不舒服。”   希茨菲尔简单说道。   “我们尽快回去吧,我想洗个热水澡。”   “……好的。”   夏依冰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你坐稳。”   明显的推背感。   这是要开始和别人抢车道了。   希茨菲尔闭上眼,不去看窗外的霓虹夜景。   她只觉得很累。   非常累。   黑暗中再次出现了那个拿雨伞的男人,还有铺天盖地袭来的触须……夹杂在触须中的利齿和节肢……邪恶的触手房……   他是谁?   为什么我会好端端看到这样的幻象?   还有他说的那个味道,难不成是……   突然,她从胸口取出一只香水瓶子,喷了一点在手背上,凑上鼻尖。   ……那是一股浓烈的尸臭。 第二章 失感   “什么玩意?你是说她现在闻到什么香水都会呕吐?”   “我看起来是喜欢跟你开这种无聊玩笑的人么。”   “所以你就怀疑是我?是我最近给她搞的疗程有问题……哦这是我影响的,所以你找我的意思是要我负责?是不是这样?”   “你非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但你总得承认这一切都是在疗程开始后发生的吧?嗯?从这方面讲我有没有冤枉你?你自己说,这段时间除了你们还有谁能给她这种影响?”   “……别吵了。”   再度睁眼,从床上坐起来。希茨菲尔面无表情的看向一屋子人。   喔……一屋子的形容可能夸张了些,也就只有夏、红毛小护士律希尔,以及杂毛挑染嚣张毒舌老萝莉——康特-西绪斯。   但她的卧室本也没多大,这三个人加上趴在床边的大白狗莉莉,基本也不剩什么空档。   “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希茨菲尔看向夏依冰,“你们刚才说的闻到香水会呕吐又是什么情况。”   她的意识已经恢复清醒——相当清醒的那种,但她的记忆好像被一层晦暗雾气给阻隔了,居然想不起来自己昏睡之前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艾苏恩?”女人担心的蹲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在浴室晕倒了,我听到声音闯进去的时候你还在干呕,而且你在洗澡之前就吐过一次。”   “我好像记起来一点……”希茨菲尔按住额头,一幕幕画面开始从黑暗中浮现,“是在车上?”   “对!我一直盯着你呢,你今天本来是要照例去治疗后遗症的,我在路口接到你的时候你一切正常,但上车后不久你小睡了一会又突然惊醒,你像是消耗了很多精力一样跟我说想快点回来……”   “然后我就拿出香水喷了一点。”希茨菲尔主动帮她把后面的补全,“……我就吐了。”   “……就是这样。”夏依冰点头,“冲进浴室的时候我看到旁边掉了一块香皂……以及我靠近你的时候你干呕的更剧烈,我就推测你是对香味过敏……”   这推测没问题。   希茨菲尔心里点头。   她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但她现在很确定:不管给她闻什么香味,当那股味道反馈到她大脑里的时候,她都判定那是尸臭。   “所以,艾苏恩——”旁边,西绪斯唇角下撇,摆出一副好像别人欠她钱的经典表情迈着猫步走过来,“我们首先要明白事情原因——你确定你在当时睡着了?”   “是吧……或者你也可以算我是昏迷。”   “我不懂,对于不眠症患者来说这是好事才对。”   “但我在里面做噩梦了。”   “有意思……这里有谁没做过噩梦呢?你觉得天底下有这种人吗?”   “我在噩梦里看到一个怪人……他拿着一把伞,里面有无穷无尽的触须蠕虫,他袭击了我……”希茨菲尔声音平静。   房间内的气氛渐渐变了。   律希尔原本正奸笑着蹲在地上逗弄莉莉,闻言笑容迅速消失,抬头看向床上的少女。   “我没想到他的伞里会有那些东西……而且可能是在梦里的原因,我的反应……思维都有些迟钝……所以最后……”   “他杀了你?”西绪斯问道。   “没有,我不确定——”希茨菲尔摇头,“我好像是被那些东西拉扯进到了另一个世界,那把伞里的世界……里面阴暗潮湿还在不断蠕动……很臭……充满尸臭……然后那些触手……”   “详细描述一下你噩梦的细节。记住——是所有的。”   同一时间,西绪斯和夏依冰都掏出了本子和笔。   她们互相打量对方一眼,都轻哼一声撇过脸去。   希茨菲尔用尽量平静的、舒缓的语气将她能想起来的一切都告诉她们,叹息一声:“然后好像就这样了……”   “德莱耶芒。”西绪斯记录完毕,打了个响指。   “博士~”   “去拿你的柜子来。”   “装指甲油材料的柜子嘛?全部?”   “全部。”   律希尔可怜兮兮的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又推着一个笨重的木柜回来,累的和莉莉一样直吐舌头。   “辛苦了。”西绪斯安抚她一句,“这不是捉弄你,而是我必须要足够多的样本才能更好的判断。”   接下来,她开始不断用那些原材料,加上这里能找到的制香原料做实验——把它们依次拿到少女面前让她闻。   这对希茨菲尔来说是噩梦般的体验,指甲油的材料里也是有香精的,但她的嗅觉显然出了问题,几乎所有香精料到她鼻子里都是尸臭。   所以做了几组她就受不了了,她不想在床上干呕,所以她严厉拒绝并中止了实验。   “可以弄点臭的东西给她闻,看她会不会觉得很香。”   律希尔建议。   “免了。”希茨菲尔垮起脸。   “只有加工过的香味才会起反应,臭味还是原来的味道。”   那些材料里不乏有些本就是臭的,她闻着都没有变化。   “只有加工过的香料会有反应么?”律希尔惊讶,“那你以后吃东西岂不是不能放调料了?”   “德莱耶芒!”   “对不起嘛……”   训斥完小护士,西绪斯抬头。   “只有未经任何加工的天然香味没有反应……很奇怪,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西绪斯。”夏依冰受不了她在这磨蹭,“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原本我想的是,她可能是在治疗过程中,味觉神经……就是和大脑连接的那部分,出了错乱。”   “这么说果然是你干的——”   “这不是我的错好吧!”西绪斯反驳,“是谁坚持要给她治病?你又不是不清楚她脑袋里是什么情况,治疗有没有效果你是看不到吗?这充其量是小小的后遗症!”   “‘小小的后遗症’!”夏依冰露出讥讽的表情。   “确实如此!”西绪斯冷哼。   “和触须失控把脑子绞碎,直接死亡或者长眠不醒比起来,只是在梦里被触手玩弄而已,这种结果还不好吗?”   夏依冰这下不说话了。   “实际上这确实在我预计之内。”   杂毛萝莉开始在希茨菲尔床前踱步。   “是的……我都做了预案……我还去找了普丝昂丝,很多内容是我们一起讨论出来的……这种梦我们有预料,味觉嗅觉被破坏也不算论外情况,实际上我们还猜测你的五感都会在过程中出现问题。”   “因为它们的神经都和大脑相连,而那些触须也扎在里面?”希茨菲尔轻声问道。   “……就是如此。”   西绪斯点头。   “如果一切顺利……我是说,你真能靠陛下的血压制它们的话,那你是一定可以恢复正常的。”   “如果不顺利呢。”   “那后遗症可能持续一辈子了。”西绪斯摇头,“你以后都只能吃不放任何调料的食物,更严重的情况得靠输液。”   “我对控制它们还是有信心的。”希茨菲尔说道,同时微微用力握紧夏依冰的手,用这种方式安慰她不要担心。   “不,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它确实是‘后遗症’的基础之上。”   西绪斯话锋一转,表情变得阴沉严肃。   “什么意思。”   夏依冰皱眉。   不是治疗的后遗症?   那能是什么?   “能精准区分香味和臭味,甚至细化到天然香料和加工香料……这样的症状我还从未见过。”   西绪斯摇头。   “这不像是单纯的症状,更像是邪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诅咒了。”   “可我这段时间一直有你们看护陪同。”   希茨菲尔不这么认为。   “我能有什么机会被人诅咒?”   “这要问你自己了。”西绪斯说。   “无穷无尽的触须……蠕虫……”   “你自己回忆下,这段时间有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怪东西吗。” 第三章 奖赏   距离患上失感症已经过去一周半了。   之所以刻意强调这个时间,是因为这就是失感症在希茨菲尔身上停留的全部跨度。   是的……在一周半后的今天她痊愈了。所有嗅觉味觉悉数恢复正常,再也不会被香味刺激的呕吐。   就连向来喜欢幸灾乐祸的律希尔和戴伦特也没有对这件事表示遗憾——他们刚开始倒是有这个趋势,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件事和自身也是息息相关。   ……谁让他们都喜欢吃希茨菲尔做的东西呢。   她的味觉出问题,意味着这段时间鸢尾花街211号的日常食谱要剔除全部调味料。这对吃惯“更原始级别食物”的阿什莉来说不算什么,夏依冰勉强也能忍受,但这两人……他们可不愿意在品尝过红茄炒蛋、油焖酱排等菜肴后继续买烤饼吃。   “目前来说是没问题了。”   下午,西绪斯前来给少女做测试。她在希茨菲尔莫名的有些期待中搜集了一点她的尿液样本,密封装好后一撩头发:“但不排除复发的可能。”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律希尔不在,她在隔壁睡觉。   “我没听说过有诅咒是能‘复发’的。”夏依冰又来跟她唱反调了。   经过前段时间的忙碌,她已经彻底掌控了整个国土安全局。一系列任务派发完毕后迎来了一段空档期,所以她可以请假,这几天都留在家照顾希茨菲尔。   “你说过它是‘诅咒’。”她盯着西绪斯,“如果它是‘诅咒’,那就不存在‘复发’。只有‘病症’才会‘复发’。”   “是这样的。”西绪斯点头,“但你们依然不确定是什么东西引发了这种现象。如果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再次接触了那个东西,那她当然有再被诅咒的可能。”   “你不是说她那枚眼睛和里面的神血对各种诅咒都有极强的抗性吗?”   “那是治疗之前……那时邪神血肉压过神血,当时是邪神血肉在庇护她。那些低级别的诅咒当然伤不了她。”西绪斯没好气的道,“治疗结束后也能有类似的效果——只不过庇护她的东西换成了神血……有时候是邪神血肉有时候是神血……总之她的邪祟抗性需要两股力量打破平衡才有。”   “而现在很不巧的是,我们要将这两种力量都控制到相同力度……我们得先确保它们的平衡,这也是为了她好。”   夏依冰撇嘴,对这番解释很不满意。   虽然她可以理解……毕竟这种治疗可以说是史无前例,与其说是治疗还不如说是生化实验……总不能一上来就大刀阔斧的搞改造,那样万一出岔子希茨菲尔会有生命危险。   西绪斯做的确实够小心了,但现在的情况是——正是这种小心才导致希茨菲尔对邪祟的抗性下降。   “也许你们可以给我搞点西南特人的血。”希茨菲尔开了个玩笑,权当调节气氛。   “他们不是也有天然抗性吗?有没有类似的药物需要他们的血做原料?”   “你觉得阿历克斯为什么可以在表露身份后安然无恙的活到今天?”西绪斯看少女的眼神十分怪异,“……如果他的血有这种效果,他早就被奸商捉去养起来了。”   西南特人的神秘抗性是独属于自己的,属于他们的身体组织在被剥离原体后会失去力量。   “那我想不出来。”希茨菲尔靠在枕头上无奈摇头。   她考虑过两种可能。一个是此前在博物馆接触过的古董花瓶,那玩意已经不是疑似有诅咒,而是把“我有诅咒”写在脸上,当时差点就伤到了她。   只不过她的眼睛在当时发威,那些汹涌的蠕虫全被神火烧了个干净。   另一个嘛……就是她在前段时间,从费灵顿带回来的半张诅咒假面。   这东西来历成谜,先后被西绪斯、普丝昂丝、年轮带走检查,但她们都研究不出具体名堂。   只能确定其中附带有浓郁的邪祟力量,佩戴上它的人会被放大内心中的一切情感,并会被幻象长期催眠。   古董花瓶的嫌疑很低,她记得很清楚,那些蠕虫幻象被火焰烧的干干净净,连一只都没留下来。   但也不能确定就是那张石斑假面啊……   毕竟经手过这玩意的人不止她一个。费灵顿教区的盖尔团长拿了没事,戴伦特和伊森拿了也没事,甚至回来后西绪斯、普丝昂丝、年轮……夏,这些人都拿过,都没问题。   他们可不是西南特人,没有什么抗性不抗性的说法。如果灾厄的源头就是面具,那显然没道理只有自己中招。   她已经把这方面的考虑和其他人说过了。她们都讨论过,到现在也没个头绪。   真是怪事。   “反正你现在是基本痊愈了。”西绪斯用食指敲着本子边缘,“给你继续休息一天,今天晚上做好准备,明早带你去白影宫。”   去白影宫,自然是为了面见女王陛下。   自从回来后她还没有进过宫,只是靠西绪斯牵线,带来了艾尔温女王的几封书信和些许鲜血。   西绪斯和普丝昂丝一直在围绕这些鲜血搞科研,她们发自内心的愿意做这些事,更别说上面还有女王的命令。   特地放了那么多血,还专门下达这种命令,让她们全力研究治愈我……艾尔温真够拿我当朋友的。   心里感慨,希茨菲尔自然没有意见:“明白……我确实该去看看她了。”   西绪斯告辞。   希茨菲尔继续躺下假寐了一会,在夏依冰的伺候下穿衣起床,两人一起带着狗下楼散步。   傍晚,路灯还没来及亮。   灰蒙蒙的夜空中挂着弯月,初夏的暖风一阵一阵的往脸上刮,就像羽毛在轻轻拨动心弦,总让人觉得有一种情绪呼之欲出。   莉莉是那种撒手没的狗,它额外不喜欢被套狗绳。但考虑到附近居住的密度很高,不乏有孩童会在路边玩耍,希茨菲尔还是给它安排了绳索。   夏依冰左手牵着狗绳,右手揽着少女的腰,陪同她来到附近的小公园,两人一起站在桥上看下方的流水。   希茨菲尔有些不太自在。   从费灵顿回来后就开始治疗不眠症,上周更是闹出来一个失感症……这段时间夏对她的照料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就是那种,如果不是她强烈拒绝,能从后面抱着她把尿的程度。   她自然能感觉到女人对自己有多关心。   那种惯有的轻薄都被收了起来。   那不是她不想做,而是她怕伤害到自己。   而现在,自己基本是痊愈了……   不至于说,闻到夏身上的香水味就想干呕了……   唔,虽说夏这几天不喷香水也不难闻,同样有一种香香的味道……   总而言之——她还忍得住吗?   希茨菲尔左右看了看,这个时间段,桥的两边恰好没什么人。   如此合适的场景啊。   她会不会对我……   就在她刚这么想的时候,她感觉搂住自己腰肢的力量陡然增大。   身体被转了半个圈,面对面的抱进怀里。   脸上摆出一副无奈、且不出所料的苦笑,希茨菲尔只好也迎合的搂住女人的腰。   她可不是戴伦特那种木头。   毕竟,她也喜欢夏。   对方长久以来的照顾和付出,就算想找她玩些什么,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她闭上眼等了三秒……五秒……   老半天了,女人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就只是这样抱着她,越搂越紧。   就在她好奇,想要询问对方怎么了的时候,她听这具身体在轻轻喘息。   “我很抱歉,艾苏恩。”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鼻音。   “都是我的贪欲……如果是以失去你为代价,那我宁愿……我们永远停在终点之前!”   原来是这样。   她觉得如果不是她想和我做爱……我也没必要去做什么治疗,也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希茨菲尔忍不住想笑,同时心里也越发感动。   这个笨蛋……   平时处理公务的时候那么精明,怎么这种时候这么愚钝?   她也不想想,神蚀者的病症终究是要解决的。   只要自己还想活久一点,这种历程总要有的。   那又有什么好自责呢?   算了算了……   还是给她点甜头安抚一下。   心里这么想,少女尝试着踮起脚。   迅速的,赶在对方反应之前,贴上了两片温软唇瓣。 第四章 遗物   十分钟后,希茨菲尔面颊通红,整个人几乎彻底脱力,完全要靠女人的搂抱才能维持站立。   夏的反应太激烈了。   她原本只是想着给她点奖励“品尝”下的,万万没想到前一秒还一副愧疚纯洁姿态的人下一秒会化身饿狼,逮住猎物就不松口了。   这算不算是被某些思想坑进去了?   做出决定的时候,希茨菲尔以为自己是义无反顾的。她一直坚信所谓的恋情不过是感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所衍生的自然蜕变——它应该是流畅的,水到渠成的。   正如那句话所言:表白是终结战争的冲锋号。如果双方到了需要确定关系的这一步还对“要不要这么做”瞻前顾后,那只能说这段感情的某个地方出了问题。   但是她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这么疯狂……能一口气吻她这么长时间。   这可真的是“一口气”……她模糊能感觉到,除了中间自己挣扎出来一次换了口气,其他时候这个人就没换气过!   她到底会不会接吻?   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搂紧她的力道大的好像要把她的腰肢勒断。直到现在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她还感觉双腿颤抖站立不稳……   这到底是接吻,还是谋杀?   “艾苏恩?”夏依冰总算意识到情况不对了,立刻放松一点,开始对少女嘘寒问暖。   “你怎么回事?是我刚才做的不对?”   能把心爱的女孩“亲成这个样子”,她一开始还挺得意的。   因为那些故事书里都是这样描述的啊——她几乎把那些段落给背下来了,希茨菲尔一开始的反应确实和那些描写一模一样。   可她很快发现她们还是有区别的,潮红褪去后少女的表情可没有多少“羞怯”的含义,她看过来的眼神更像是带着愤怒和幽怨,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可能是太大力了。   “笨蛋……”希茨菲尔撑着脑袋,先闭上眼睛才慢慢睁开。   她能怎么说呢?   虽然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是“弱势方”,但谁让她面对的是一个对这方面几乎一窍不通的纯情警花呢?   真该死,就她好几次表现出来的那种急切,现实居然真的能把纯情一词安在她的头上。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下定那样的决心后要被那样对待,还要在这种时候反过来为她着想,顾虑着反应太大会不会对她造成心理创伤……   内心活动无比丰富,但希茨菲尔嘴上却没说什么。   她知道,根本原因还是夏的经验太少了。以她当前已经快要被击穿的面皮,她当然也说不出“没事,下次多练练就熟悉”的话来。   但她不说话,却不代表夏依冰感受不到她的心意。   恰逢此时路灯亮了。少女的面容仿佛镀上一层柔光,更加立体,她忍不住伸手捧住那娇俏脸蛋,拇指拨弄,将挡住她面容的发丝全部扫开。   希茨菲尔被迫仰着脸和她对视。   她眼睁睁看着女人的面容和自己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再次交叠到一起。   她都已经做好被第二次粗暴蹂躏的心理准备了,恰逢此时,旁边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   “嗷嗷!嗷!”莉莉疯狂吠叫着,不断扯动女人手里的绳索,逼得她不得不暂时松开希茨菲尔。   “什么情况……”夏依冰恼火的捏紧绳子,“别吵——你这傻狗!”   “有些不对。”希茨菲尔眉头半蹙,盯着莉莉的姿态,发现它一直在往一个方向挣脱。   这条狗是很通灵的。   这一点其实不用过多解释,就凭它居然能理解她说的很多话,对很多命令都能做到精确执行,它就已经不是一般的畜生。   “松开它试试,夏!”她突然说道,“它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夏依冰嘴角下撇,捏着绳索一动不动。   看着她这僵硬的姿势,希茨菲尔就知道她现在在纠结什么。有些无奈的贴近身体,用比蚊子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道:“别这样……和一条狗置气。”   “大不了等回来之后……再给你……给你……”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夏依冰眉头一挑,直接松手。   “嗷嗷!”莉莉如同一道白箭窜了出去,两人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穿过公园来到另一条街,很意外的发现莉莉钻进了一条巷子,从巷子中间的瓦格窗口踩着翻过了一道墙,消失在了一栋院子里面。   什么情况?   停下脚步,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互相对视一眼。   她们可没忘,莉莉是巴蒂-维尔福的狗。   它记性很好,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而且性格极其胆小,不确定能赢的对手从不招惹。   ……这样的狗怎么会突然跑到陌生人的院落里去?   除非这个院落是……   “你之前遛狗的时候有带它到这一带来过吗。”希茨菲尔问道。   “没有。”夏依冰语气肯定,“我更多是带它往白影宫的方向走,这个方向是去图书馆的,我不喜欢那里。”   “那就没错了。”   希茨菲尔走进民宅外墙,伸手在紧闭的大门上轻轻抚摸。   “这里很可能是他安置的一处据点。”   有夏依冰在,她们完全没必要烦恼开锁的问题。   两分钟后房门开启,希茨菲尔刚想进门就被女人拉住。   “当心蛛网。”   夏依冰在她头顶伸手一抹,将层层叠叠的一大圈蛛网扫到一边。   进入院落,希茨菲尔在周围快速扫视一圈。   布局没有任何特别,和她之前看到过的暗巷民宅一模一样。   主屋的房门没有上锁,它半开着,留了道缝,院子里没看到莉莉的影子,十有八九是钻进去了。   谨慎起见,希茨菲尔从裙子下面掏出白鲸。   夏依冰也拔出转轮,两人几乎紧贴在一起,同时伸手推开了屋门。   “呀——”   木门发出一阵尖叫。   巷口的灯光依稀照进来一点,让两人看清了房内情况。   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家具。   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没有柜子,更没有什么地毯、壁炉以及挂画。   但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它却依然是不正确的。因为在房子的角落里有一堆……乱七八糟,可以说是任何种类都有的杂物。   枪械、书、笔记本、短剑……   仿佛一个杂物堆。   莉莉就站在这堆破烂东西上,昂首傲立,犹如守卫财宝的国王。 第五章 翁塞因   这都是……什么?   挥手把莉莉驱赶到一边,希茨菲尔想要上前检查下这些物品。   夏依冰这次没阻止她,原因很简单——既然莉莉一副对这里非常熟稔的样子,那它应该来过很多次了。连一只狗都不会粘上诅咒,看来这些物品没什么危险。   希茨菲尔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她有些惊讶——以莉莉的性格她还以为它会抵抗一番不下来的。没想到它表现的如此乖巧,就好像刚才傲立在这堆东西上“宣誓主权”的不是它一样。   半蹲下来,希茨菲尔先是拿起一把布满灰尘的铁鞘短剑。   这把剑的造型风格有点太老了。握柄是中间胖两头窄的款式,护手两翼微微往下翘,末端凝出两颗金属小球。   整把剑从剑鞘到护手都布满灰尘,希茨菲尔一时顾不上会弄脏佩戴的黑丝手套,握紧剑柄往外一拔——   寒光如惊鸿在眼前闪过,但这种惊艳感随着剑刃完全被拔出戛然而止。因为这居然又是一把断剑,它的剑刃部分只残留了四分之三,最下面的剑尖并不在这里。   但它至少比她接触过的那柄断剑卖相好些,至少损毁的没那么严重。   希茨菲尔将剑刃举到面前仔细观察它的断口,想要判断它是怎么断的。   “是自己崩裂的。”夏依冰说道,“两侧没有蔓延的挫痕,应该是砍、刺到比自身更坚硬的多的东西,瞬间崩断。”   她在这方面的经验远远比少女丰富,有些东西终究是“纸上谈来终觉浅”的,希茨菲尔没办法依靠那些笔记获得真正的经验。   “……”点点头,没说什么,希茨菲尔把这东西连鞘一起递给她,继续蹲下来在物件堆里来回翻找。   越是翻找她就越是觉得这里太乱了,各种款式的短剑匕首她翻出来足足八件,另有枪械三把,都是极其老实极其古典的那种燧发枪——她前世对这种枪的最大印象是它们通常以打火机的身份出现。   维尔福怎么会置办这样一个地方存这些破烂?   希茨菲尔想不明白。   更不要提他身为局长,一举一动都有不知多少人关注。那些人就没发现他在这里还藏了一套房?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她看到莉莉跳上侧边窗户,从房子的另一面出去,没一会又叼着一只破旧的靴子跳进来,把靴子甩到物品堆里。   “……你的意思是,他没来过,这是他专门布置给你的藏宝室?”希茨菲尔有些无语的询问莉莉。   “呜呜!”莉莉昂头叫了两声,原地转圈摇尾巴,咧嘴吐舌。   看来大致情况如此了……希茨菲尔基本肯定。   这房子应该是很早很早之前被维尔福买下来的,他自己是从没来过,但莉莉记得这个地方,有些时候被维尔福放飞,它会长途跋涉跑回来这里,顺带从路上叼点东西加入进去。   这么想着,她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还看到了一圈杂乱脚印。   脚印到处都是,蔓延至整个屋子,看情况它的主人是将这里好好逛过一遍,尤其绕着这个杂物堆……并最终踩上莉莉刚才跳上的窗沿。   “应该是蟊贼之类的家伙。”夏依冰看完短剑后就一直盯着她的动静,顺着她的目光自然也发现了那些脚印。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判断了,毕竟这里废弃了那么多年,墙那么矮,主屋门又没锁,要是没被蟊贼光顾过才显得奇怪。   只不过蟊贼也对这里充满绝望,这些破烂就算拿出去卖也没多少是有人要的——这就更正常了,有人要的物件也不会轻易被一条雪列斯犬给偷回来。   “走吧?”她用质询的语气问希茨菲尔,“太多灰了……你要是实在不甘心,等会我从局里调人来看,你在边上等着就是。”   翻了几件物品,希茨菲尔的黑丝手套已经满是灰尘脏污。连裙子上也沾染了一些。   黑色在这种情况下是真不耐脏,但夏依冰看的有些眼热,克制不住的在心中幻想,是不是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把她弄脏。   “嗯。”希茨菲尔没有坚持,拍拍手就打算起来。   女人说的有道理。而且就算这里曾经有过有价值的东西,比如可能是维尔福特地放进来的,这么久过去,她估计蟊贼都把它们翻了一百遍,应该早就被拿走变卖掉了。   剩下的都是破烂,都是送给别人都没有人要的肮脏垃圾……也就莉莉这条狗会当个宝了。   她这么想着,感觉裙下的双腿有些异样。   低头一看,是莉莉。雪列斯犬不知什么时候把狗头拱到她裙子里了,她把裙摆拉起来露出两截黑丝小腿,脸上的表情逐渐开始变得扭曲。   这狗东西……它不知道从哪叼起来一块八百年没洗的脏毛巾,正在用这东西蹭她的袜子!   “莉莉!”   莉莉松开毛巾,嗷呜一声跳上窗户溜了,留下希茨菲尔维持拎起裙摆的姿势,看着一片狼藉的小腿欲哭无泪。   她没发现,夏依冰此时看来的眼神更诡异了。   耸拉肩膀放下裙子,她用脚把那块毛巾踢出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不是单纯的毛巾。   它的边有很多小毛刷一样的东西——类似锦旗边缘那种,应该是一种小型的、装饰用的旗帜。   只不过实在太脏了,蟊贼也觉得它毫无价值。   来了点兴趣,希茨菲尔灵巧的转动脚腕,用鞋子的边挑起它,把它翻了个面。   至此,它的完整面貌被呈现出来:她和夏依冰都看到了,其表面是一副人物刺绣。   很糙……远远谈不上精美。但能依稀辨认出他留着胡须,穿着铠甲,手持宝剑。好像正骑在马背上朝敌人冲锋。   希茨菲尔对这玩意是看不出名堂的……她对前世的艺术品很熟悉,但在长夏世界那些知识统统派不上用场。   然而夏依冰却咦了一声,有些惊讶的道:“背景是红色……红土地……这看起来像是翁塞因?”   “翁塞因?”   希茨菲尔看向她:“西北平原……蠕虫平原?”   “嗯。”夏依冰点头,“就是那里。”   从西格兰特遗址再往西北方向走,跨越一片山脉丘陵,就是整个萨拉境内最广袤的大平原,翁塞因平原。   那里也被称之为蠕虫平原,因为当地到处都是一种可怕的肉食性的蠕虫巢穴。这种蠕虫小的可能只有手指粗长,大的却可能畸变到比一座丘陵还大,对环境的破坏能力非常恐怖。   希茨菲尔在很多笔记和书籍里都看过翁塞因平原的记述,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翁塞因之战。   翁塞因,萨拉近代史记述中的第一位黄金骑士。   有传闻说,邪徒一直觊觎着蠕虫平原。他们认为下面一定埋藏着古神(常人称之为邪神)遗骸,其中一部分狂热者涌入平原,消失在那些地底洞窟里,成了臭名昭著的“蠕行者”。   蠕行者通常用破败的斗篷遮掩相貌,浑身被灰雾和腐臭包围。他们手持一些简单的乐器,如箫、笛、口琴,以音律驾驭驱使虫潮。   这是一股极端危险的力量,为了压制突然席卷而来的恐怖虫潮,骑士翁塞因率领部队死战不退,强行在平原阻截敌人两天两夜,最终战死,尸骸被虫潮分而食之。   为了纪念他,后人便以翁塞因平原称呼那片土地,在翁塞因之战遗址上建立起来的那座关卡要塞也被称为翁塞因城。   那是真正的诅咒之地。   希茨菲尔盯着旗帜上的背景陷入沉思。   她又想起了那件漆黑花瓶。 第六章 喂奶   一小时后,这条巷子里几乎人满为患。   正好巷口对街就是邮局,夏依冰一通电报拍出去几乎喊来两卡车人,一群穿正装的黑衣警察里三圈外三圈把巷子封锁起来,不少路过的暂时又没什么急事的人好奇的围在外面驻足观看。   人们议论纷纷,讨论着是否又发生了凶杀案或者邪祟案件。   实际上都不是,知道内情的希茨菲尔都觉得夏依冰是用力过猛了,那面旗帜显然不可能和诅咒沾染关系,不然没法解释莉莉的健康。   雪列斯犬可不是祝福种。没法在诅咒面前安然无恙。①   ————————   ①:祝福种。传说中有些动物被神祝福过,对神秘、邪祟拥有比普通物种较强的防御能力。但这种说法通常只适用于动物,也有一些人以此称呼西南特人,这种语境下属于蔑称。   ————————   “谨慎总是好的。”夏依冰跑到少女身后,双手掐住她的后颈两侧,在不轻不重的给她做着按摩。   她发誓她没有再想一些不正经的东西,比如这双手更应该往前往下挪几寸揉点别的什么,用这种方式测量希茨菲尔的发育情况。   之前她是这么想的——这么想过。不过那件旗帜,它背后传递的信息再次提醒了她,让她立刻把所有不正经都收了回去。   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想相比,她宁愿就维持现在这个样子。   希茨菲尔不讨厌她,甚至偶尔能直接表现出对她的喜欢和爱意,这种感觉已经足够让女人神魂颠倒,她不奢求更多了——这就足够。   然而调查结果让人相当丧气:这些物件里没有诅咒物品,倒是查清了房屋来源,它落到维尔福手里至少二十年历史了,曾经还有走投无路的流浪汉翻进去在屋里居住,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溜走了。   “我猜是没有厕所的原因。”面对扎菲拉的汇报,希茨菲尔在旁边说了个冷笑话,“连流浪汉都无法忍受这种生活。”   “你病好了?”扎菲拉这才注意到她,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片反光,“我听队长说你得了什么失感症……吃香的有臭味,吃臭的有——啊!”   一声惨叫,夏依冰悄然收回手肘:“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希茨菲尔看的直乐,她也好久没见到扎菲拉了,看他这样子现在混得的应该也还不错。   “我现在是内部审务司的人了。”简单的玩笑过后,扎菲拉开始一本正经的介绍升迁经历:“之前那个事情……你懂的……我抓出来几个内鬼,他们就觉得我有这种才能,然后问队长我要不要去,队长也问了我,我觉得确实这种工作更适合我,我就去了。”   “我也觉得很适合你。”希茨菲尔也一本正经的跟着点头。   扎菲拉给她的感觉,总体还是严谨居多。   虽然有时候会比较二,但相比他的破案能力,他在管理和审查上的才能更突出也是事实。   “加油,以后没准就是你当司长。”她敷衍性质的说了一句,继续问他:“伊森呢?他怎么样了?”   伊森和她一起回维恩港后就消失了,问夏依冰也不说,只能猜到大致是在执行秘密任务。   “哦,他啊——他现在在……”   夏依冰在旁边投来警告的眼神,扎菲拉顿时改口:“我不知道……你清楚规矩的艾苏恩,你毕竟不在这个系统。”   希茨菲尔皱眉看看他又看看夏依冰,说道:“我以为我已经在那里住的够久,甚至知道了很多探员都不清楚的秘密……”   “这是两码事……”扎菲拉有些无从招架,“规矩就是规矩……实际上我们已经在考虑换一个地方了,原来的总部知道的人有些太多了,这并不好。”   “至于伊森那家伙,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像是变了个人,就像年轻了十岁二十岁的那种,办起案子来比獒犬都好使。”   没有透露出任何伊森在哪里,在做什么的相关情报,但希茨菲尔知道这些也就够了。   然而她下一句话差点让扎菲拉被口水呛到。   “让我猜猜,你不会也有什么特别的血统、诅咒……身世之谜吧?”   “没有。”   “真的没有?”   “我是人类。”扎菲拉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灰毛少女,再点点自己的鼻子:“纯的,比那条狗的毛色还纯。”   “他有没有可能是个女的?”希茨菲尔看夏依冰。   “有可能喔~”夏依冰猜到她的想法,弯嘴一笑,“毕竟头发很长,身材也不错……摘掉眼镜打扮一下也不失为一个美人。”   “我受不了啦!”   扎菲拉赶紧逃跑。把空间给两人留了出来。   希茨菲尔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估计就是那个花瓶。”她说,“虽然烧掉了虫子,但可能还有一些无形的东西残留在我这。”   “没有道理。”夏依冰皱眉,“不可能一直到现在才开始发作……”   “那半块面具。”希茨菲尔打断她,“也许那也是来自翁塞因的东西,它唤醒了那个东西,恰巧这段时间我在精神方面比平常更虚弱,它便乘虚而入产生了效果。”   排除一切不可能后,剩下的那个就是真相。   除了这个,希茨菲尔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哪种可能能让“触碰过面具的那么多人里只有自己遭罪”。   “那面具就只有一半吗?”夏依冰问,“伊森交给我的报告里写着它原本是完整的,被尼古拉斯得到的时候就是完整的一块。”   “就只有一半。”希茨菲尔点头。   那个大箱子里没有另一半,不知道另一半掉哪去了。她个人倾向于是被伯爵毁了。   聊了一会,夏依冰提议带她去吃晚饭。   这里的东西交给神秘检验司整理就好,而希茨菲尔,她没记错的话少女早上中午加起来就没吃几口。   莉莉是很高兴的,它的狗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掉了,一路摇头摆尾跟在两人屁股后头,遇到盯着她们瞩目的人就冲对方疯狂吠叫。   结果到饭馆的时候又出事了。   “我不想吃。”   小包间里,面对一盘冒着热气、每一根都裹满深红酱汁的通心面,希茨菲尔面无表情。   “为什么?”   夏依冰面前摆着同样的食物,她都卷起面条打算张嘴嗦了,闻言动作直接顿住。   “我不知道……?”   少女还给她一个无辜的表情。   “我也不觉得它臭……这就是正常的香味,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吃……没有胃口。”   正说着,希茨菲尔眼里的画面变了。   那些面条好像在盘子里活了过来,变成一条条蠕动的淫虫,猛地滑动,爬进了她的乳房,小穴……   她面色惨白,身体顶着椅子后退,夏依冰见状赶忙把她扶到沙发上坐着,一边掏出手帕给她擦汗一边询问具体情况。   “……这么说,又是那个蠕虫的诅咒?”   听完描述后她深深皱眉。   没完没了了,真是该死的东西。   “你和莉莉先吃吧。”希茨菲尔头有点晕,索性把脚也抬上来,躺在沙发上,“不用管我。”   “不可能。”   夏依冰脸色阴沉下来。   早上不吃中午不吃晚上还不吃……希茨菲尔身体本就不好,这么糟蹋绝对不行。   她目光一转,看到桌子上,原来自己那边的位置还有一杯温热牛奶。   把牛奶端过来,希茨菲尔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   “这个不要!”   “绝对不要!”   要是什么别的东西,她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但这是奶啊!   她憎恶牛奶!   “我必须要治治你的坏毛病了。”夏依冰却不顾她的反抗,抬腿骑到她腰上,杯子凑上去。   “张嘴。”   “不——”   “张不张嘴。”   “不张!”   夏依冰本来就在诈她,趁着她张嘴说话直接把杯子怼了上去,并且极其绝情的用左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伸手去掐女人手腕。   但她和对方比力气实在太小了,坚持一会就憋不住气。   只能乖乖张嘴,任由对方一点点把牛奶给自己灌了下去。   咕嘟……   咕嘟……   一杯奶很快灌完。   希茨菲尔发丝散乱,意识迷离,双手软绵绵的蜷着手指放在面颊两侧,本能的张口轻轻喘息。   她只觉得刚才的过程太丢脸了。   完全……无法反抗,被迫乖乖吞咽液体。   那种感觉,她恨不得直接藏到沙发垫子的缝隙里去。 第七章 觐见   自从到家后足足半个小时还是没能和希茨菲尔搭超过三句话,夏依冰就明白,她又缩回去了。   倒也确实很符合她的风格。   希茨菲尔就是这样的人,有些时候她胆子很大,但有些时候她的胆子真心比不上一只金花松鼠。   看这趋势,今晚是不太可能同床共枕了。   摇摇头,夏依冰心底有些失望。   仅就不眠症这一个问题来说,西绪斯最近捣鼓的那套治疗方案是有效果的。希茨菲尔不再只能凭借欲念魔戒的力量入睡,只要精神疲乏到一定程度就有几率直接睡着。   恰好前段时间她又深受失感症的困扰,中途昏睡过三四次,现在病情稍有好转,理论上来说她是不会困的。   不过对于已经习惯了和希茨菲尔一起生活的夏依冰来说,她早就不再害怕一个人睡了。   不需要希茨菲尔每天晚上都陪着自己,甚至,也不需要她每天夜里都在房间里,都和她同处一栋建筑。   只要光在脑袋里想一想有这么回事,想一想……同一片夜空下还有一个人也在想着自己,她想……她就已经能鼓起充足的勇气,去面对那些,过去会让她难以沉眠的梦。   “但是还是有点可惜……”盥洗室里,夏依冰洗漱完,将脸凑到镜子跟前,用力搓揉两边脸蛋。   “我当时怎么就发呆了呢。”   脑海里回放的是……少女娇软无力,躺在身下喘息的景象。   当时受到巨大冲击的人可不止是希茨菲尔。她并没有注意到夏依冰当时是什么表情。   她完全愣了。   一双眼睛就像燃起了火,整个视界中只剩少女一人。充满无限的侵略欲望,但偏偏不知道——或者可能是忘了,接下来最好该怎么做。   有些机会就是这样被错失掉的。当夏依冰回过神来,打算至少也要凑上去嗅嗅味道的时候,希茨菲尔已经一把扯过了旁边的靠垫,当作盾牌堵在脸上。   所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一顿本该增进关系的晚饭吃到最后气氛变得更尴尬了,她只能站在镜子前自哀自怨,检索自己今天犯下的错误。   “一切都是从桥上的吻开始的。”女人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   这一点她不好把握,因为她不是没有发挥完美的时候。   就比如在前往埃尔纳克的那般火车上,从希茨菲尔的反应来看,她做的甚至比书里描绘的还要完美。   如果不是希茨菲尔真的不能承受太多刺激,她早在那时就能跨过最后一步。   “书上说技巧是关键,但感情有时比技巧还要重要。”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困惑,“但感情全投入进去的话,不就会忘记换气了吗?”   这一点她是真不理解。   希茨菲尔的味道实在让人欲罢不能。每次有机会那样亲密接触到,她总是一刻也不想松开。   怀揣着某些顾虑回到卧室,夏依冰看到少女已经端坐桌前开始用功。   这就不光是看笔记了,她还得给梦城新开的那门课——《信息传播》准备教案。   虽说她并不是每一周都亲自代课,这样的次数反倒很少,可这方面的讲义要点还真只有她能规划出来。   据说普丝昂丝也不看中她是否亲自去,只要她能把一个学期的教案编全就照给工钱。   “我洗完了。”夏依冰叫了她一声,“水箱里还有一些热水,应该够你再冲把澡。”   “知道了。”希茨菲尔大半心神依然沉浸在编写工作里,“你先睡,我马上就去。”   作为对睡眠没那么高需求的人,她已经习惯让夏先洗。   夏依冰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她落在椅子上变形的臀部。   傍晚出去散步的时候她就想感慨了……希茨菲尔在这一两年里的身体发育实在惊人。   光身高就从最开始的160公分都不一定到蹿高了六七公分。更别说经常看起来胀鼓鼓的胸脯,以及绷紧裙子后可以完美彰显其形状的臀部大腿。   当然,还不到能超过自己的程度,而且发育速度从这半年看已经开始放缓。但她的一些无意识举动,在日常生活中真可谓是充满诱惑。   果实已经快成熟了,自己却只能看、摸,不能真正的品尝。   上一秒刚开始兴奋的夏依冰顿时垮起脸来,连这柔软的床垫都开始有些索然无味。   被这种心态折磨,她估计自己一时半会也是睡不着的,索性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本书,打算先把情绪消磨下去。   这是一本标准的骑士小说,夏依冰翻到的位置恰好是男女主人公在深情接吻。   她精神一振,打算再对比一下自己的技巧。   仔细看,这剧情开头还挺不一般。大致是女主重伤又身中剧毒,连喝下药汁的力气都没有,男主就主动含着药汁,用接吻的方式给她进渡,还很注意的用舌尖去压着对方的舌头,防止舌头卷起来堵住食道。   ‘要知道……人类对接吻的需求是铭刻在血肉和骨髓里的。’她默默读着作者的旁白,‘最古老的接吻其实源于母体和幼体之间,源于前者对后者进行食物的交渡……’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   不是浪漫不浪漫的问题,也不是富含哲理的问题,而是让她想起了晚上那顿饭。   我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用这种方式给她喂奶?   夏依冰稍微放下书,抬眼盯着希茨菲尔。   这个角度,她只能依稀从左后方看到少女的侧脸。   希茨菲尔完全没注意到她在打量,写完一长段内容后抬手在鬓角上擦了把汗。   有些累……不得不说在注射过混入艾尔温血液的“特效药”后,她比以前更容易进入那种疲乏的状态,身体也更敏感……   她觉得这是好事。   因为“不惧疲劳”是一种假象,那是左眼在欺骗、透支她的生命能量,其他的应该是附带的好处。   如果她想活的久一点,那她就不能老是依靠透支生命力争取的福利。   第二天。   天刚亮的时候西绪斯就来了。   夏依冰醒来的时候希茨菲尔已经换好了衣服。那是一件裙摆稍微往外泡,收腰极紧的黑色长裙。   它甚至是长袖的——那种里面叠了好几层白色花边,从手肘前段开始稍微呈喇叭状往外蓬松的样式。   夏依冰看的直咧嘴,这个天气……希茨菲尔是真不嫌热。   她不是唯一这么感觉的人,坐上车的时候连西绪斯都吓了一跳。   “你……你不怕热吗?”   杂毛萝莉惊讶的上下打量希茨菲尔,然后转向夏依冰:“你们家里没有礼裙?”   “有。”夏依冰抬起一只手摆了一下,“可她不穿。”   “不必要的情况下不喜欢那种裸露太多的裙子。”希茨菲尔皱眉。   “那裤子呢?那种宽大的长裤也蛮舒服的……”   “你是想让我男装去见女王陛下?”   西绪斯不说话了。   贵族女人那么穿倒还说得过去……但希茨菲尔没有官职也没有爵位,一个平民少女,那样确实太过失礼。   希茨菲尔确实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不是不喜欢裤子,实际上她有很多次机会选裤子穿。   但是每次她想这么选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刚刚在这个世界苏醒,身处弗洛街12号时所接受的那些礼仪教导。   ……所以每次她还是选了裙子。   而且裙子也不至于特别热嘛……别看这裙子挺厚重的,实际上因为裙摆过长,连脚踝都看不清楚,她很大胆的没穿袜子和内裤,裙摆下完全真空。   这样,只要稍微有一丁点风,那些气流都会在经过的时候自发钻进裙摆在里头兜风,那种小穴凉飕飕的感觉可谓相当舒爽。   一点都不差的好吧?   她才不傻! 第八章 弗里克的信   再次见到艾尔温,希茨菲尔依然要被那副光景震慑。   这是在王宫花园,几乎挨着上庭殿,艾尔温在这里给自己搞了个小花圃,有事没事就喜欢到这里来,据普丝昂丝说里面还种了不少珍惜草药。   她们被带进来的时候,一袭白裙的女王正坐在亭子里享用早餐。   那是一件介于袍子和裙子之间的服饰,它看起来太过于干净,在葱葱郁郁的花圃里白的耀眼,白的发光……尤其当艾尔温转身露出喜悦笑脸的时候,那飘扬的白发,那双可以用葱翠欲滴来形容的眼睛,落在她们眼里,那个效果……完全不亚于经历了一场心灵净化般的洗礼,甚至有些想触摸……   尤其是西绪斯和两名女性侍卫,她们都没意识到什么情况,身体已经自然而然对艾尔温跪拜下去。   “艾苏恩来啦!”艾尔温欢快的跳出亭子,袍裙下露出一只草鞋,五只晶莹的脚趾很是兴奋的舒展开来。   “陛下!”西绪斯站起来,看到她这样微微皱眉,“还请庄重一点……您今天怎么没戴王冠?”   “啊~那东西一股铁锈味儿,还重,我上次就跟你说了,我不喜欢戴那玩意……”   “胡闹!那可是两朝王权的象征!”   “可是真的不舒服嘛~”   连撒娇都这么自然诱惑……   希茨菲尔全程旁观这两人互动,越是观察就越是感慨。   有些话,有些动作,不同人的做出来或者说出来那真是效果完全不同。   艾尔温的撒娇不带任何刻意和做作——她就是单纯在任性,这种特殊的情绪表达配上她的地位和外貌,连并非目标的希茨菲尔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西绪斯自然迅速败下阵来。   “今天不需要上朝,那就算了。”杂毛萝莉硬着头皮服软,“但是下次……陛下要知道自己身份代表着什么……”   但艾尔温完全不吃这套,在她说话的时候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朵小黄花,抬手就插在西绪斯头上。   “……(#^ω^)”西绪斯笑容开始变得越发灿烂。   “咳咳!”艾尔温感受到危险,拍拍手,摆出一副严肃表情,“那就让我们进入正题吧……伊玛尔,希茨菲尔,你们跟我进来。”   “是,陛下。”   几个人一起回到亭子里坐下,艾尔温什么都没说,从自己那边捡起一张本就摆在那的信封:“你们可以先看看这个。”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互相看看,最终由后者接过信封。   它很脏。   本身就是土黄的牛皮纸底色了,表面上还沾染了大量灰黑色、橙黄色……以及类似血迹的红黑色痕迹。连用来封装的火漆都掉了一半,可想而知它在路上遭受了多少磨难。   “这是加急战报,从翁塞因来的。”艾尔温下一句话让她们勃然色变,“写信的人你们应该很熟悉了,黄金骑士弗里克……他呼吁往翁塞因增派援军。”   这——   希茨菲尔心里一紧。   萨拉当前的王国局势比较微妙。   一方面,它几乎没有外敌威胁。文明世界里萨拉就是最大的国家,如果将萨拉的体量用数字量化比作10,那周边所有国家加起来的力量可能还达不到8。   差距太大了。这不光是国土面积的差距,最重要的是生产力和人口的差距。   像火龙联盟塔里尼昂,那边总人口加起来还不超过800万。南辛泽海峡对岸的热带之国歌利,总人口加起来只有350万。   而萨拉一座大城市就有将近百万人口,中间的差距不可估量。   造成这一点的核心原因,除了生产力和科技之外,械阳石刻功不可没。   正是因为萨拉能不断出产这种“圣石板”的仿制品,管辖的大多城镇才能确保基本稳定。不至于说每到永夜就群魔乱舞,民众只能求命运垂青,将摆脱邪祟侵袭的希望交给运气。   所以萨拉的军队从一开始就不是为和同类征战而创建的,它最精锐的三个军团,其存在意义都是为了消灭邪祟。   但另一方面,这并不代表……只有这一项任务的防务系统会很轻松。   看上去只是防务邪祟而已——不是吗?有圣石板的庇护,偶尔零星冒出来的凶案、邪案,这些东西交给秘密警察就足够了。   实在不行还有图书馆,还有树人族。除非是有灭城之祸被提前发现,否则实在没什么必要动用军队。   但希茨菲尔知道现实并非如此,翁塞因就是最好的例子。   翁塞因城是一座战争要塞。它堵死了从西北平原进入布罗峡谷的唯一豁口。每年都会有成千上万人在那里抵御虫潮死战不退。   更不要说……这还仅仅是披露出来的呢。   镇守在翁塞因的部队并非三大军团的任何一部,严格来说那是一支杂牌军——抽调各地精锐轮流进入要塞换防,三年期满方可由后人顶替,萨拉就是用这种方式一直维持着每个教区的精英战力。   那还有没披露的呢?   那些换防下来的、经历过鲜血洗礼精锐部队,其中有些可能是被补充到三大军团里去了。   但类似翁塞因这样的地方萨拉肯定不止一处……剩下来的人都去了哪?   希茨菲尔不知道。   她也不太想知道这些秘密。   “……他说最近的蠕虫平原不太对劲。”夏依冰已经看完了信,把信纸交给希茨菲尔,“陛下怎么想?真要增兵?”   希茨菲尔趁机快速把信的内容阅读了一遍。   弗里克为什么被调到蠕虫平原她大致能猜到。   因为他一年前还在黑木当教区骑士团团长,后续调令是去维恩中央教区。一般来说这属于高升,短时间内不会变动。   但他却快速又被调走,目的地还是翁塞因这种地方。   这就是惩戒。   他肯定是得罪了某个大人物,被派去那里将功赎罪。   从信的内容看,弗里克一直活跃在战争的最前线。   他并不是在要塞里镇守,而是主动要求被编入“红土巡逻队”,每天深入平原内地,有些时候甚至要专门找那种巨大的巢穴洞窟,深入其中探查虫巢的动向。   这是极其关键的任务,因为只有对虫潮有所准备,提前知道虫潮的规模,他们才有更大的把握能守下来,才能把伤亡数字降到最低。   而在最近一次探查里,他发现下一波虫潮会格外猛烈。   翁塞因要塞在半个月前刚刚完成一波换防,此刻镇守的部队里有超过三分之二都是新兵蛋子,他担忧就算守住这波虫潮要塞守军也会死伤惨重,特地写信阐明情况,最好能给要塞增派援兵。   “这封信一开始不是给我的。”艾尔温一抬下巴。   “我是从达肯大主教那里拿到的它,他对这件事也有些举棋不定,想要参考我的意见。”   “而我……我已经签署调令,分派了一支飞艇部队去协助翁塞因的防御。”   “今天招你们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也跟过去,就当是疗养,度个长假?” 第九章 颠倒之谜   听了这话,亭子里的几个人都有些发愣,一时没能理解艾尔温是什么意思。   那可是翁塞因……万分凶险的蠕虫平原,她居然把去这种地方当做疗养、度假?   等等,也不一定就是乱说。   希茨菲尔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蠕虫平原真有各种传说里描述的那么凶险,第一点这地方根本不会那么多人知道,第二萨拉也不会拿它练兵。   真正的恐怖总是降临的悄无声息。一如魔像诅咒,或者南辛泽、维恩港的灭城之祸。像翁塞因这种维持了一百多年的邪祟灾地,站在足够高的地方看确实算不上威胁。   “不信?”艾尔温不知道希茨菲尔已经有所考量,还在试图给她们解释:“飞艇部队的战斗力不需要我说你们也知道吧?我就不说多了,只要随随便便几艘飞艇往要塞后的平原一停,直接往那块地段丢炸弹,再汹涌的虫潮也过不来。”   “其次,你们可不要以为那里就只是单纯的战争要塞……布罗河的西北支流可是正好从翁塞因的后方穿过,凭借水利交通,以翁塞因为起始点往东南方向数足有大小城镇二十六座,几乎可以说是西北地最繁华的聚居地带。再往北走或者再往东走可都没有这样的便利,像这样既安全又交通方便的,顺带还能一路欣赏峡谷风光,不是度假又是什么?”   她说的一点不错。   希茨菲尔彻底转过弯来了。   在表面看起来最危险的地方修筑最坚固的要塞,布置最可靠的防御,从而将临近后方的一大片区域打造成最安全的聚居地,这样的道理确实很容易想通。   军队不是无根浮萍,尤其是对需要长久驻扎的军队来说,多稳固的运输线也总比不上就地取材。   也许那些城镇一开始只是类似于“军镇”的地方,即赋闲的士兵自主开田播种粮食。随着服役期满的老弱病残选择留下,不断有外来人口为求取安全迁徙过来,这些人代代繁衍,终于形成这样的规模。   但是,这只能说明翁塞因确实属于可以休假的地点,无法解释艾尔温为什么要让她们到那里去。   希茨菲尔看了眼西绪斯,后者坦然点头:“不错,我已经将你可能身怀蠕虫诅咒的事和陛下说了。”   “陛下不需要担心我。”希茨菲尔眉头一跳,“就算真是诅咒也很轻微,对我这样的神蚀者应该造不成太多困扰……”   “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艾尔温摇头打断她,转头看向夏依冰:“伊玛尔。”   “陛下。”夏依冰又把脊背挺了挺。   “我这段时间翻看了你从入职开始积累至今的案件报告,其中包含黑木市的魔像诅咒案,而且希茨菲尔也是从当时才开始崭露头角。”   “确实如此,陛下。”   “甚至我没记错的话她当时是突然出现的?但和多年前消亡覆灭的希茨菲尔家族有密切关联?”   “没错。”   话题转到这里,希茨菲尔是再不想重视都不行了。   关于这方面的调查她当然也做过,夏依冰当时来图书馆查阅希茨菲尔家族的资料,不当心发现了被“令言”蒙蔽,藏在低层的珍贵文本。   正是从那文本里她发现了萨拉六世——即柯查尼-萨拉失踪的真相,连带后续他们能把自己的神眼和太阳王结合起来,也都是因为在那份文本里发现的传说。   太阳王有七只眼睛。   每一只眼睛盯着一天,从礼拜一至一周的末尾,周而复始,镇压邪祟。   将这传说代入现实,所谓的神眼便是太阳。   依此说法,从周一到周日,每一天的太阳竟该是不同的。甚至它们本身就不是单纯的太阳,而是由伟大存在的神眼所化。   按照这样的解释,现实里缺失太阳的第七天,也就是永夜,便是因为有一枚神眼神秘消失。   包括希茨菲尔在内,很多人——比如年轮她们——都曾怀疑她的左眼是否就是那枚失踪的太阳,但这件事怎么看都太不靠谱。   一个是传说本身就不靠谱,萨拉已经没有神迹降临很多年了,很多人连神的存在都不再坚信,要他们相信太阳其实是伟大存在的眼睛这回事……难度很大。   这要是真的,太阳那么大的天体是生物的眼睛,那生物该多大?多恐怖?   另一个……就算这个说法是真的吧,可希茨菲尔的眼睛,它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能力与之相比也太差劲了。   那可是太阳哦?   你把一枚太阳收入眼眶,你居然还能好好活着……   你不是应该被烧成灰?   就算你能承载它的力量,那你不是应该一睁眼,目光所及就燃起漫天神火?任何阴暗邪祟都无所遁形?   总之,就是因为希茨菲尔完全没展现出这方面的能力,表现的“过于平凡”,他们才摈弃了这种可能,只把她当普通的神蚀者看待。   而希茨菲尔自己,她其实已经快把这事忘了。   因为她已经看过咆哮之书了,在密码书的末尾页面里,她清楚看到那枚眼睛是从邪神体内挖出来的。   它是邪祟之眼,不折不扣的邪神血肉。   只不过被太阳王的一滴神血反向污染,二者相争,才能被弱小的自己平稳吸收。   既然已经确信这一点,那什么“眼睛和太阳王有关是太阳化身”之类的传说自然被她当做胡扯八道,不再投注更多精力。   可艾尔温怎么好端端又提起了这个……?   “之前希茨菲尔问过我关于这个家族的事,我说我不知道……但我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艾尔温一扬眉毛。   “后来我以哈温之名再执王权,手中有了力量,就专门分了一些人调查这件事,传回来的结果不太正常。”   “这是他们给我的报告。”她从旁边的空椅子上拿起一叠羊皮卷,“你们可以浏览一下。”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分看了报告,各自都有不同程度的蹙眉。   确实不正常。   第一步调查民间传说就有问题,她们曾以为在一些地区都算常识、共识的太阳王神话,在另一些地区居然完全变形,甚至根本就在相反冲突。   比如七只眼睛的传说。   这个传说居然只在维恩本地和辛泽教区有,其他地方是没有的。   更有甚者。   在萨拉以外的偏远地区。相关神话里有七只眼睛的是一尊恐怖魔怪。   是太阳王挖掉了魔怪的六只黑天之眼,唯独剩下第七只魔眼依然能够遮蔽日光——这才是他们认知里的永夜真相!   “矛盾的神话,这种事情非常罕见。”   艾尔温说道。   “如果不是逆日葵在故意扭曲神话历史的话,这背后,希茨菲尔这个守密人家族镇守的秘密……可能真的包含了太阳王消失,以及梦界降临背后的真相。”   听起来没什么逻辑关系。   但别忘了“令言”的存在。   能够大规模篡改人群认知的手段不多,令言是其中最强大的。   它本身就是一种隐性的神迹,是神力曾经留存的证明。   “您是认为……翁塞因有什么东西,和这个神话,和它背后的秘密有关?”   西绪斯不太确定的开口。   她一开始还以为艾尔温是觉得希茨菲尔的诅咒既然和蠕虫有关,那势必应该去斩断诅咒的根源,打算把她当尖刀使唤,所以派她去尝试对付那些蠕行者。   现在看来居然不完全是……?还有别的原因?   面对这个问题,艾尔温没有回答,而是又从地下取出一个信封丢到桌上。   “这是……”   “照片,可以打开看看。”   其他两人手里的东西都还没看完,西绪斯便自发伸手拿起信封,拆开来,取出一叠黑白照片。   照片背景是一片荒芜平原,拍摄的是一块从地表露出的残破石板。   石板上有雕刻。   非常明显的。   那是七只发散的眼睛。 第十章 交心*   白影宫一行一直持续到下午才结束,艾尔温很热情的留三人在宫里用餐,直到过了下午3点才放她们回来。   三点半,正是夏阳最毒的时候。希茨菲尔刚下车就觉得一股热浪袭来,但多少还是比在车内舒服一些。   到底是1985年啊……   虽然科技水平在某些方面超出她记忆中的那个1985年不少,但轿车里是不要指望有空调的。这年头如果不专门找阴凉地方停车,甚至自主把窗户打开通风透气,直接被暴晒到车内起火引发自燃也很常见。   希茨菲尔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上人行道的时候差点被繁琐的长裙绊摔倒,多亏夏依冰手快抱住了她。   “当心。”女人将她扶稳,看着她呆滞的面孔微微皱眉,“你这是……还在想那个石板的事?”   “嗯。”希茨菲尔也不否认,“你知道的,这毕竟关乎着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苏醒。”   这是她的苏生之谜。更有可能关乎着她那对失踪的父母。   实际上她这状态并不是下车才有的——也不是上车才有,而是从看完那些照片后一直持续到现在,连陪艾尔温吃饭的时候都还在保持。   艾尔温为此还不太高兴,她向来视希茨菲尔为难得的朋友知己,难得见面还想跟她好好聊聊的。   但她也知道这件事对希茨菲尔来说意味着什么,见此情况并未多怪。   “你要是想去就给个确切答复。”西绪斯关上车门,“反正阿什莉现在又不和你们一起住,你也不担心跑远门会把她落下,还有贴心可靠的美人警长一路保护……我看不出来你在担忧什么?”   不错……艾尔温并不是强制要派她们去。她确实觉得那块石板有古怪,背后可能和希茨菲尔家族守护的神秘有关,顺带希茨菲尔不是正好沾染了蠕虫诅咒……一起过去解决什么的,是挺方便。   但她不强迫——怎么决定还是看少女自己。毕竟她最近确实很忙,那个费灵顿的案子她也看了,才回来没多久就把人撵走办事是不太厚道。   “我还没想好。”希茨菲尔吸了口气,“我再考虑考虑吧,明天我会给陛下答复。”   “随便你。”西绪斯哼了一声,拉开车门驾车走了。   希茨菲尔甚至都没注意到她走了,她在夏依冰的帮助下拎起裙摆上楼,以免过长的布料被地面弄脏,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洗澡,顺带用温水冲洗下自己矛盾的心。   阿什莉在前阵子刚被送走,她现在在希茨菲尔庄园——那套老房子里,胡桃在充当她的新任家庭教师。   这绝对是好事,所有人都没想到胡桃居然能降服这尊小魔王。它的力量能和阿什莉正面相持不落下风,而且有近乎无限的耐力,能在僵持后把阿什莉按在膝盖上打。   武力胁迫,再加上一丁点好奇。她们居然就这样成了朋友,原本除了希茨菲尔谁来教都不好使的阿什莉破天荒开始听胡桃的话,他们顺带也就让胡桃开始教她读书写字。   所以西绪斯觉得我没什么好犹豫的……是啊……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打开花洒,任由温水从头顶开始冲刷全身,希茨菲尔闭上眼睛,努力将脑袋里的思绪放空。   但没什么用,只要她一闭上眼睛,那些呢喃和低语就会从黑暗里包围上来,不断在她耳鬓环绕,让她忍不住想起那几张石板照片。   它们的拍摄地点就在蠕虫平原。   拍摄时间是半年前,那是在秋冬季节,一支红土巡逻队在平原石窟的入口处发现了它,他们用携带的旧相机给它拍了照,然后就没了音讯,直到几个月后被人在石窟内发现衣甲残骸。   蠕虫对相机不感兴趣,那些人很幸运的把它带了回来,洗出的照片经过层层上报送至王庭,最终交到艾尔温手里。   照片画面并不算清晰,每一张照片里的石板总有一些角度看不清楚。   再加上破损,光那样看,很难确定它实际雕刻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头怪物?一头邪神?   还是一头巨人?那些张开的东西有没有可能不是触须,而是人手?   不知道。   并不能确认。   但那些眼睛却是极清晰的。   所有人都不会认错。   那就是眼睛。   七只发散开来,呈圆形排列的狭长怪眼……   “~~!”   身体突然打了个寒颤。   不是惊吓,而是水变冷了。   她冲洗的时间有些太久了,水箱里储备的热水全部用完,从花洒喷出来的水冰凉彻骨,让她忍不住连打好几个喷嚏。   赶紧把水关上,换好单薄清凉的短睡裙。希茨菲尔抱着装盛旧衣服的篮子慌张出来,一头撞进一个柔软怀抱。   家里除了自己就只剩一人,她当然知道对方是谁。   熟悉的禁锢感。   腰肢又被死死搂住。   “夏……”挣了几下没挣开,她抬头去看女人的脸,“我要去阳台挂衣服……你先松开我?”   “不松。”夏依冰语气非常坚定,就用力抱着她,同时还将头埋到她的发丝之间,贪婪呼吸她的香味。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希茨菲尔有些无奈。这也是有时候她觉得夏依冰身上矛盾的地方。   她自己……对吧?虽然她是两世为人,但她上辈子才多少岁啊……   两世加起来才18岁出头,和自己相比夏可是刚见面就25了。   无论是阅历,还是经历的战斗、苦难,夏的经验都比自己丰富的多。   那她理应比自己成熟的多才对,但总是屡屡在她面前摆出这种幼稚姿态。   “我害怕……艾苏恩……”   她突然听到女人在耳边细声呢喃。   “你给我的感觉……我害怕你会突然消失……”   “……”希茨菲尔呼吸一滞。   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么?   作为一个在当地没有跟脚的人,一个纯粹的外来者,她也知道,在认可夫人和这具新身体前的一段时间,她和外界应该有些格格不入。   那或许是一种不真实感。   像个假人?   也可能是幻象。   就像镜子里的精致人偶,终究无法在世上长存。   但那应该是非常短暂的才对。   她从没想过会被人再次看出来,她就只流露了那么一丁点啊……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了。   由这种情绪所引发的恐惧,其根源必然是对父母下落的忐忑和不安。   她从这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联想到自己的来源,无形中强化了她“外来者”的烙印,落到夏依冰眼里可能就是和平常不同……就被她一眼看了出来。   有些惊讶,为她的机警。   更多则是感动,因为她自认在情绪控制上做的还算严谨——远比同龄人严谨的多。   如果不是每分每秒都盯着她,对她的言行举止熟悉到一定程度,关切到一定程度,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发现的。   我也不能不负责啊……   感受到女人身体在轻轻颤抖,希茨菲尔无奈叹息,把盆放在桌子上,也抱紧她。   “我不会消失。”   踮脚凑上去,她在她耳边悄声低语。   “只要日月星辰依然流转,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然后被夏依冰深情亲吻到近乎窒息。   夏依冰脱去身上的衣服,抱着灰发少女回到了浴室的水池中。   越来越细腻般的长发在水中散开,随着水流漂动,夏依冰轻抚着希茨菲尔的身体,帮她清洗身体。   她深吸一口气,让希茨菲尔背靠在自己怀里,分开她双腿,两根手指探入花穴中,轻轻将甬道分开。   温热的水流随着手指的搅动灌入肉穴中。   下体的刺激让灰发少女轻哼了一声,皱了皱眉,目光迷蒙地睁开眼睛。   “别怕,希茨菲尔,是我。”夏依冰在她耳边轻声说。   熟悉的声音让希茨菲尔再度放松下来,微闭着眼睛将头向后靠在了女人的肩膀,任由那两根纤长的手指在自己体内抽插。   她太累了,夏依冰有些心疼地在她脖子上蹭了蹭。这段时间少女被诅咒折磨的十分疲惫。   夏依冰轻垂下眼帘,眼中倒映的萤光微微闪烁着,一手继续撩拨着花穴,一手抚上希茨菲尔柔软的胸口,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乳肉,手指捻住红润的乳珠轻轻转动。   那里被很多人开发过了,迅速变得红肿挺立,像两颗晶莹的红珍珠,点缀在雪白的乳房顶端。敏感的薄嫩表皮在少女手指的捻揉下传出带着轻微刺痛的酥麻感,电流一般涌向全身。   希茨菲尔呼吸急促起来,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希茨菲尔,坚持一下。”夏依冰收紧双臂,将她箍在怀里防止她乱动,扭头轻轻吻住她的嘴唇。   “唔……”灰发少女的喘息声被堵在了口中。女人的吻温温柔柔的,灵巧的舌尖细细探过她口中每一个角落,抚慰着她有些僵硬的舌头。   夏依冰结束了那个深吻,嘴唇一路向上,轻啄着她的眼睑。   她几根手指继续在花穴中推送着,空出来的姆指按上了穴口那颗硬挺的阴蒂,划着圈不轻不重地按揉。   逐渐激烈起来的快感侵占了希茨菲尔的思考能力,她脑子里开始变得混乱,思绪乱成一团,本能地去追逐快感。   夏依冰与她交流过几次,熟知她的敏感点和耐受度,用娴熟的手法将刺激控制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范围内,能让她全身沐浴在飘飘欲仙的快感中,没精力去思考别的东西,却又不至于超出她的承受极限,给身体带来负担。   温柔舒适的快感将欲望彻底撩拨了起来,希茨菲尔软成了一滩水母,大口喘息着瘫软在女人怀里,毫无反抗之力地任由她操控着她的感觉。   夏依冰低下头,吻了吻她一边的乳头,张口将整个乳晕都含了进去。滑嫩的乳肉在嘴里仿佛一块随时会化开的油脂,在口唇的压迫下被挤压变形,让顶端那颗硬挺的乳珠触感更加明显。   她将希茨菲尔的乳头夹在舌根和上颚之间吮吸,一只手臂穿过腋下环绕她的身体,用手指捏住另一边的乳尖转动拉扯,然后逐渐轻柔。   花穴中的手指在将肉壁的感觉唤醒后,也慢慢抽了出来。 希茨菲尔在舒服的快感中沉睡了下去。 第十一章 逻辑无法思考之物   睁开眼睛的时候,希茨菲尔一时间还有些摸不清情况。   但随着昨晚的后续记忆翻涌上来,她一点一点的瞪大双眼——她们昨晚不会那个了吧?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说出那句话之后,夏依冰是有些感动过头了,搂紧自己的力量猛然加剧,带着点粗暴,自己那点挣扎在暴力面前犹如不存在一般。   她们好像又接吻了……而这次的感觉和上次完全不同。   否则她也不至于在那番触动中晕过去了,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神奇感觉……整个身体,所有意志似乎成了浪涛中的一只小船,她不再能像船长一样主导它前进,只能随着它一起在浪头颠簸。   身体躺在床上,面前是熟悉的“绵软”怀抱。鼻腔中能清晰嗅到夏依冰身上残留的淡淡香味,希茨菲尔心里突然又有些感动。   她嗅的出来,这不是香水。   夏还是比较臭美的……虽然她的行事风格和爱美一词搭不上关系,但从她坚持用黑丝袜搭配职业装就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的独特审美有天然的倔强。   所以她即使在家里也是很注重梳妆打扮的——不一定很庄重,但一定要到“即使突然有客人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程度”。   这方面,希茨菲尔就完全不如。她禁止为止学会的化妆技术也就是洗脸后稍微擦几下脸,描眉修眼之类的并未做过。   她的借口是反正眉毛和睫毛也是灰色,市面上常见的化妆盒对她来说根本没用。但她也知道,核心原因还是她懒。   然而就是这样的夏……她这几天依然坚持没喷香水。   除了一直在为这边着想,害怕那颠倒嗅觉的失感症再次复发以外,希茨菲尔真心想不到其他可能。一时间居然觉得“就算真被她得手”也挺不错。   不过她醒来后就低头检查过了,她穿的依然是昨天昏迷前的那套单薄睡裙。而且身体并无异样,想来是夏依冰有所克制,并没有在自己昏迷后继续越界。   “你醒了。”沙哑的女声从上面传来。   夏依冰自己早就醒了,本想直接起床的,感觉到怀中少女似有异动,她索性保持不动在那装睡。   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希茨菲尔缓缓抬头,随着动作额前发丝一点点滑脱落到下面,将那张俏嫩面容和异色双眼完完整整的显露出来。   这下轮到夏依冰有些不自在了——可能是那只金瞳的缘故,这张脸总有一种妖异的美。她在看到它的时候总是会产生一种原始冲动,想要欺负她……想要看这张脸露出过分的表情。   好在并不严重,凭借理智还可以压制。   “为什么不让我高潮”下方传来柔柔的问询。   “……什么?”夏依冰一愣,思绪出现了瞬间空白。   “那条最后的关卡,昨晚你有机会的,为什么不跨过去?”希茨菲尔不得不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她想她是已经不在意的。这种事……实际上在答应确定关系,和对方同居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大部分心理准备。剩下来的空缺不过是她在闹别扭。   不过好歹是不同的——她在男性身下婉转承欢那么多次了,心理上的压力不至于有那么大,但还是有一点,她幻想过有没有机会再变回去。   只是昨天昏迷前汹涌扑来的巨大感动狠狠改变了一些东西,这也许和她当时的脆弱有关,但谁叫夏正好做了最该做的事呢?她的心就那样被再次趁虚而入了,即使现在也能感觉到被某种情绪填满。   所以……以后她不确定,但昨天晚上,如果夏想要的话,她是绝对不反抗的。   神眼已经因为定期服药被压制了。从她最后只是昏迷而没有感到任何刺痛来看,她们已经具备了一起高潮的条件。   “哦,你说那个。”夏依冰反应过来,看着少女泛红的面颊突然一笑:“当然是因为没意思了。”   “啊?”   “那种事情嘛,我看书上写的,它的过程其实不重要,结果实际上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最核心的东西是两个人在过程里的情感交互。”   夏依冰伸出一只手开始掰指头计算:“而且我是想好好欣赏你当时的表情的……但你昏过去了,我光一个人弄不是没意思吗?所以我就只是摸了几下……唷!你捣我干嘛……”   夏依冰最终没吃上早餐。   她也不介意,戴上口罩自己跑楼下买了两张肉饼。回来后一边啃一边靠着厨房门框,在莉莉的注视下盯着希茨菲尔洗碗的背影,吃的那叫津津有味。   “……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很变态吗?”希茨菲尔擦干净一只餐盘,把它摆到柜子上,有些无奈的瞥她一眼。   她起来之后还没穿衣服,天气热,连袜子也没穿,能更直观的感受到对方那双火热的视线。   “我不介意你的评价。”夏依冰摇头,“你是知道我的职业的……对我们来说,我们最清楚的道理就是人生苦短,幸福难得,所以每当我们觉得开心、快慰的时候都不会像常人那样去压抑它。”   希茨菲尔动作一顿。   “前提是那和我们的情感逻辑不相差太多,因为谁都不知道会不会下次离开就是永别……哦对不起,我可能又说错话了。”   发现少女情绪又在波动,夏依冰立刻闭嘴道歉。   “你不用道歉。”希茨菲尔没敢看她,“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太愚钝了……一直以来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   这不是讽刺,她是真心这么想的。   私家侦探或许还能自主安排行程,但影狮探员可不行。一直以来她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就有迥异区别,而她居然迟钝到今天才发现。   这么说,只要自己决定要去翁塞因城,夏就算不愿意也必须跟我一起过去。   这个性质顿时就不一样了。她不由犹豫起来,考虑要不要和艾尔温特意说明把夏留下。   诚然女人当了局长后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了,其中就包括不再能亲自陪同办案……但从另一面考虑,一直待在现在的维恩也更安全。   喜欢一个人自然会在看不到她的时候开始担忧,这里别说一起出去冒险了,就算女人平时出去上班没准时回来,希茨菲尔都担心她出车祸。   毕竟没有手机啊。   只能一直苦等的感觉对拥有现代灵魂的她来说真的太糟糕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   熟悉的气息又靠上来。   “如果艾苏恩不是这个样子,那对我来说就不是艾苏恩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也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相反我觉得艾苏恩很可爱……你羞怯的样子总是很美。”   腾——   希茨菲尔瞪大双眼,她能感觉到脸上的燥热。甚至不需要镜子都能确定,她现在的脸一定是红透了。   如此直白……   如此……粗俗……   ……倒还真是符合她的风格。   “那你呢?”   强行按住那份羞怯,她突然转过来,抬头对上那乌黑的眼睛。   “你明知道我也喜欢你……为什么从来不在我面前展现你的美丽?”   这是强词夺理。   她对自己说。   表面上是在斥责对方总是不变的装扮,不穿长裙,不穿任何形式的裙子……但实际上她心里清楚,她所迷恋的正是这副外貌的她。   那份干练,那份飒爽。   尤其是戴着大盖帽,将小半面容挡住的样子。   每一次看总会心跳加剧……   但她不打算让夏知道。   现在这么说纯粹是为了扯开话题,先把火从身上引导出去。   “啊?”夏依冰一愣。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领会的,她突然咧嘴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低头凑上去:   “那,下次你给条你的袜子给我?一起……的时候我来穿上?”   “——!!!?”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希茨菲尔的理智之弦都快断了。   她由衷发现,这世上确实有些东西不能用逻辑考量。   它超越了逻辑。   属于本性。 第十二章 出发前的发现   “所以你真打算跟我一起去。”   “当然,我要保护你嘛。”   “我可以找马普思一起,而且翁塞因算上弗里克有足足18位黄金阶,还有增援的飞艇部队,如果连他们都保护不了我你跟着去也没什么意义。”   “话不能这么说,总归是有些蛰伏危险难以察觉。这是必须贴身保护才能照顾到的……还有就是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那我陪你一起,你天天都能看到我的,你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   希茨菲尔一阵郁结:“我……”   “你别否认——我刚才听的清清楚楚,你亲口承认的,你也喜欢我!”   “我还喜欢莉莉。”希茨菲尔索性破罐破摔了,“你总不至于沦落到和一只雪列斯犬争宠的地步。”   一时不察,忘了考虑措辞的严谨……居然被她抓住这么严重的漏洞。   当然,那不是漏洞,而是她的真心想法。但自己承认是一回事被抓着一直念叨又是另一回事。希茨菲尔脸皮薄,她已经恨不得把女人嘴缝上了。   看她这傻乐的样子和莉莉比也没什么区别,她真害怕她会把这幅状态带到外面,到时候逢人就说“希茨菲尔说喜欢我”。   那绝对是噩梦,她得想办法灭口才行。   “我不懂你在纠结什么。”夏依冰蹬鼻子上脸,索性从身后又搂住她,把脑袋压在她肩膀上。   “你看,你现在已经明白你之前害怕的是什么了……那个七眼石板关系到希茨菲尔家族守护的秘密,可能还关联着你家人的下落……但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和你一起不是吗?还是说你能保证这一次你也能不带任何偏向的去计算推理?你难道不需要一个你足够信任的人来帮你纠错互补?”   “那是在我还没想通的时候。”希茨菲尔知道挣脱不开,索性继续刷盘子,任由女人的手在自己腰上抚摸,“现在我想通了,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但我不信。”夏依冰立刻说,“你自己也说过的,人在评价自身的时候会出错漏,那时做出的判断通常不可信……你觉得你准备好了,但你并不知道你会调查到什么?你预想的准备好了和你真正面对那些东西时表现出来的样子可能完全相反,难得这次陛下也答应了,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去?”   “那好吧……”希茨菲尔别扭的被说服了,“那你就跟我一起。”   “这才对嘛~”夏依冰高兴的又开始用力了,那两只手也不安分起来,隐约有上下其手的意图。   “喔!”这是因为被踩到脚趾而发出的轻哼。   “老实点。”希茨菲尔知道她穿的硬皮靴子,自己穿拖鞋的攻击对她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但这只是挑逗性质:“之前也就算了,你自己也有的,老是想着摸我干嘛?”   “那我也给你摸。”夏依冰精神一振,“我们交换!”   “你走,我不想再和你说话。”   希茨菲尔把夏依冰和莉莉关到卧室外面,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她昨天居然昏睡了十几个小时?   她们回来的时候应该天还没黑,洗完澡也到不了晚上,也就是说她这次昏睡持续了至少十二个小时,这绝对是巨大进步!   这么看加入艾尔温血液的药物真的效果明显……它让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这是好的方面,但同时也有不好的方面,那就是神眼的力量也会被同步削弱,在这即将开拔去邪祟之地的关口,希茨菲尔不确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她打算出发之前去找西绪斯谈谈,看能不能暂时停药,毕竟总是让艾尔温放血也不好意思。   难得换上初心的白丝裤袜,翻出一件能稍微看到小腿的深棕色叠边收腰长裙——不是连身款式,她又挑拣了一件带大领子的白纱衬衫和一顶搭配裙子的、插着两根白羽毛的深棕贝雷帽,对着镜子开始研究要不要再加一条领带或领结。   理论上是要加的,但她脖子上毕竟还有一只黑皮项圈,这东西已经能起到“压色”和“承接”的效果了,就这样空着领口也挺好看。   但前提是看到它的人都把它当成带项坠的装饰品……这方面希茨菲尔着实感到纠结。   她真是烦透这项圈了。   不光是搭配衣服的时候麻烦,还有就是天气热的时候接触面很容易出汗,那种感觉着实难受。   她记得去年夏天的时候还不至于困扰此事,那时候她出汗很少,现在想来是不正常的。   越来越像人……代价果然也是多种多样。   不过这不是她照镜子的主要目的,她是打算给自己编个新发型。   还是从两侧的发丝里抽出一缕,末尾的小尾巴用深棕色布条系成蝴蝶结。   但差别是这样的小辫子左右各有一个,如此可以稍微解决下两边头发乱飘的问题。   这是头发也开始长了……她之前长头发的速度约等于零,也是因为生命精华被左眼吸收的缘故。   再拿剪刀把盖住左边的发丝修剪到足以露出眉眼的程度,戴上眼罩看了看。   “效果不错~”   “……我给你进来的许可了?”   希茨菲尔黑着脸转身。   夏依冰靠在门框上挑眉:“哦~我可不是为了偷看你才进来的。”   五分钟后,客厅沙发上,希茨菲尔皱眉浏览一封信函。   这是由阿弗雷德豢养的乌鸦送过来的,内容……   她们在莉莉的二狗窝——也就是堆积破烂那栋民宅里发现的东西,那面旗帜,有点问题。   不是大问题,那里的所有物件都是不带诅咒气息的,长久接触都不要紧,但是那旗帜被查出来做过特殊处理,浸泡在洗涤液里会变换颜色。   希茨菲尔正在查看一副图,那是阿弗雷德的临时手绘。   他不善此道,但那旗帜上的刺绣,那种色块铺垫类似毕加索的抽象画,模仿起来并不困难。   “原本应该是一位大胡子骑士骑在马上朝红土冲锋……整体色调压抑阴沉。”   希茨菲尔低声说道。   “但浸泡后就变了?这是……胡子变白了?所有色调被升阶了……而且出现了一些装饰品的细节……比如手上的戒指……剑上的宝石……”   “我看不出来。”她把信放下,“我又不认识这个人,你应该让他们根据这些特征先查查看……”   “约丁-福伦特斯。”   夏依冰吐出一个名字。   希茨菲尔愣住,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他是械阳教团的第二任教宗。”女人帮她补全答案。   “历史上他在任职六年后突然失踪。”   “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   感谢:   特萝蒂亚、璃灬歌、梅莉·、vigiler、江燃、思考ing、祝大家过年好、schling、心灵驱动、喀兰的光芒、美夜子老师、幻爵、白岚青峰.、sakiya、书客98293861627、野生熊孩子、牙雀牙雀牙、祝大家过年好、黑与蓝、残月、少女和舞鞋、溺光β、斯法尔德、碎叶雾、无人入境、璃灬歌、往复、宿敌丶、时雨之泪、vigiler、秋小叶、智熄的感觉、アリス千羽、第二噩梦、时雨!!!、yll0723、伊蕾娜卡哇伊、浣雨凝霜、木苒笙、九州风雷剑客、冇节操的灵梦、枯窘、岂因祸福避趋芝士、rb-79c、心本一盏、碎叶雾……   感谢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ps:过几天就开始三更惹,这次先不算还债了,先给萌主加更吧。   ps2:我突然发现我把自己坑进去了,毕竟……总不能只给一个萌主加更……呜呜,只能说会做……还是会做的…… 作者的话:请假,明天五更   四更算补保底,1更加更。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规划下剧情,over。 第十三章 穿越时空   约丁-福伦特斯。   经过夏依冰的提醒少女终于想起来了,确实……对于有确切记载以来的械阳教团的历史而言,这第二位教宗,任何人都多少都听过他的名讳。   只不过因为械阳教团的第一任教宗太过耀眼,多少遮蔽了他的光芒,以至于很多人都忽略了他,甚至遗忘了他的名字。   他们的第一任教团教宗名叫菲利-尼芬克斯。他在文史里独享“传火者”的赞誉,延伸意思为“在黑暗时代为族群续接薪火之人”。   那个“传火者”的称呼对希茨菲尔来说有些出戏,可她也因此对菲利印象深刻,这是她被夫人逼着背书学字后所记住的第一个历史人物。   关于菲利教宗的记述是矛盾的,它们既少又多——少是体现在确切标明的对他的生平记述很少,多则是因为所有文史类书籍都绕不过他,在谈到械阳教团的发迹史时总是会带上他的故事。   这些故事有很多都无法确切考证。   有些说……他是农民的孩子,在那个黑暗的时代他因目睹太多惨剧而觉醒,幸运得到了女神点拨。   有些说……他是商人的孩子,但从小立志要终结乱世,在一次探索遗迹的过程中得到了古教传承。   在希茨菲尔的印象中,那是1817年左右的故事。   是的——说起来非常不可思议,甚至她至今为止都觉得惊奇,那就是菲利-尼芬克斯在史书留名,以机械与太阳女神教教宗之名获得他人尊敬的时候才15岁。   传说中,他有堪比神祇的俊秀容颜,笑起来犹如春天初晨的阳光。   传说中,他总是光脚走路,但没有任何脏污能靠近他,甚至在他走过的地面上都会长出青葱麦穗。   人们称呼他为“传火者”、“薪火者”、“近神者”,他的狂信徒遍布整个黑暗时代。   这对搜刮信仰表现的向来懒散,甚至有些地区连修道院也懒得多修一所的械阳教团来说太难得了。   有这样一位真正的英雄、传奇人物挡在前面,可想而知,他的继任者,约丁-福伦特斯会有多惨。   “他很厉害。”回忆起所有看过的关于此人的记载,希茨菲尔条件反射这样说道。   “因为他居然能做到‘隐身’,而不是被人们拿来和菲利对比,衬托他的伟大。”她后续解释道,“……我想这足以说明他的手段。”   “很奇特的角度。”夏依冰一扬眉毛,“这么说确实……但是能从圣菲利手中接过教宗权杖的人怎么想也不会普通。”   “你们是怎么确定的?”希茨菲尔低头又看了眼那幅“拙劣”的画,“怎么确定是他?”   老实说,这玩意看起来是真的抽象……就算是同时代的、认识的人都不好拿它做辨认凭据,她难以想象,影狮居然能这么快确定旗帜上绣的人是约丁?   “他的左脸中间,靠近鬓角的位置,你仔细看一下,有一枚痣。”夏依冰说道,“那是他的独特特征,很多史书里都有记载的。”   “别的呢。”   “还有就是那把剑,那剑也也不是一般武器,它剑柄中央镶嵌的绿宝石是‘阿霍因’,传说那是绿龙的眼睛,拥有操纵植物生长的力量。”   “这些线索加上阿霍因之剑,基本可以肯定是他。”   “……但没什么意义吧。”希茨菲尔抬头看她。   她们此行去蠕虫平原,一方面是顺带看能不能解决自己身上的蠕虫诅咒,主要目标还是调查那块七眼石板。   而这个发现——就当他真的去过西北平原而不是随便被某个妇人绣到旗帜上的好了——就算他的失踪和西北平原有关,暂时来看也轮不到她们操心此事。   “是没什么意义。”夏依冰点头,“他们会分一个任务小组来调查旗帜背后的事。我们只管做我们的就好。”   “……怎么?”她看到少女又在盯着信纸陷入沉思,不由好奇:“你不会也想插手这件事吧?”   “我……”希茨菲尔缓缓摇头,“我可能只是有些好奇……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她对这个世界而言算外来者,有些东西了解的就是不如本地人多。   “没记错是1828年。”夏依冰回答。   “那么早?”少女惊讶,“他是接任教宗六年后突然失踪的吧?这么说圣菲利创建教团后只过了五年就——”   械阳教团的创建日期是1817年。   不确定具体月份,但肯定是那个年份。   约丁失踪是1828年,倒推6年就是1822,1822年距离1817年只有5年的差距。   她是看过很多关于‘圣菲利’的故事,但她真没想到他退位时间会这么早。   “这件事不方便宣传,你在那些文献里是看不到的。”   夏依冰眉头稍微皱了下,继续道:“圣菲利只活到20岁就去世了,知情者群体里都说这是凡人之躯承受不住神的恩惠,但你应该能看出来,这个说法——”   “神蚀者。”希茨菲尔立刻续上。   这个说法和神蚀者太像了。   强大的力量,短命。   圣菲利很有可能是继承了神的器官。   她有些感慨——在不久之前她曾以为这个国家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多少秘密,因为连艾尔温女王的身世……连圣橡树和白杨木的秘密她都了如指掌。   但现在她发现还有很多历史是不为人知的。   挺正常的……是她以前的想法太狂妄了。   希茨菲尔想了想,又问:“他失踪的时候是1828年……1828年翁塞因城就存在了?”   “不存在。”夏依冰迅速给出答案,“翁塞因和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西北平原被污染是1840年的事,翁塞因是1842年牺牲的,对比1828……中间隔着至少12年呢。”   “被污染……”   “啊,就是‘红土’的意思……老早之前据说西北平原是一片黄土,但自从蠕虫开始泛滥土地就变红了……那是一种诡异的颜色,看起来有点像肉泥……但不是血。”   当然不可能是血。   以西北平原的辽阔,如果要用血肉把它染红,难以想象需要多大分量。   希茨菲尔摇摇头,决定不再多想此事。   毕竟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关联。   在1828年失踪的人出现在刺绣作品上,背景却是1840年所独有的。   这明显是翁塞因城建立之后的大胆创作。   也许是某位虔诚的信徒,在用这种方式祭奠他吧。 第十四章 械阳的开端 一   决定了要和夏依冰一起走这一趟,希茨菲尔也就没有再墨迹什么,赶紧找渠道将自己的答复送进王宫。   一方面是答应过艾尔温想好后立刻通知她,另一方面,她希茨菲尔是个小侦探几乎不受系统影响,但夏依冰的假却得艾尔温才有资格批准。   好在最近安全局事情不多……女人少说有半个月假期能陪她一起,但再多可能就有点危险,换句话说无论此行调查有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她们最好都在半个月内结束回来。   希茨菲尔对此没有意见,因为毕竟不是查案子,非得查个清楚才肯罢休。围绕在守密人家族旁边的迷雾已经持续了成百上千年,她就算再乐观也不觉得这一行就真的会有巨大收获。   所以搞不好真如艾尔温所说,她们去翁塞因等同度假。   她是第二天早上传递的消息,中午的时候就有回执过来,批复说她们一天后就可以动身。   时间还是比较紧的,希茨菲尔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受到弗里克求援的影响。   而下午西绪斯带来的口信更是让她确定了这点——她们这次还是得乘飞艇去。   “明天晚上八点半的航班,一共四艘飞艇。”杂毛萝莉带信的时候是这么说的,“随便你们上哪艘,但请记得一定要在八点半上船——他们是去执行军事任务,不会特地等你们的。”   “所以就是顺风车咯?”戴伦特当时已经坐在客厅里了,闻言非常兴奋的蹦了起来。   “飞艇上有军队吗?我听说每艘飞艇至少可以装800个人?”   他是希茨菲尔的搭档,这种事本就少不了他。   “涉及军事机密,你可以上去之后自己问。”西绪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作势欲走。   “康特。”希茨菲尔突然出声。   “……干嘛?”西绪斯回头,表情别扭。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自然的称呼她了。   “我想问问那个特效药的事。”希茨菲尔凑上去,将她此行可能需要用到神眼,申请停药一段时间的需求和西绪斯说明。   “这种事情别来问我!”西绪斯挥挥手打断她,“药物不是我研发的,决定也不是我下的,我只是在记录你的身体情况并且防止你出事而已,能不能停你去问梦界回廊。”   “所以……”   画面一转,梦界回廊尽头的房间,普丝昂丝穿着兜帽斗篷转过身来。   “这就是你过来的目的。”   “是的。”希茨菲尔迅速回道,同时有些紧张的往边上看了一眼。   实际上自从进来之后她大半的注意力都不在普丝昂丝身上,这不能怪她,实在是她没想到能在这个时间和地点见到年轮。   年轮在她敲门之前就在里面了。看上去她已经和普丝昂丝聊了很久。   ……也不知道在自己进来前她们都在商量什么。   “我听说过这件事。”年轮说道,“‘第七天的太阳’……确实,如果她想活的更久一点,这个隐患是得解决。”   她这次没戴面纱,将那副吊眼角的魅惑容颜完完整整的呈现出来。身上则穿着一套类似祭祀长袍的白纱裙,手持烟枪,坐在希茨菲尔第一次来时坐的位置吞云吐雾。   “……”希茨菲尔没说什么,她在等普丝昂丝给她答复。   “可以停。”足足等了快一分钟,矮小的斗篷人才从瓶瓶罐罐里抬起脑袋,“这药的服用周期是按7天一算……你们此行计划是半个月,那也就是两个周期,影响相对来说不算很大。”   可以停就好,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一方面,她当然想乖乖服药,尽早恢复正常的身体,但另一方面,她又需要神眼的力量。   这不是她虚荣,不是她舍不得超凡的身份……事实上她已经多次只靠自己的想法解决问题。   可此行目标实在特殊——七目石板背后可能关联着守密人家族的谜团,这个谜团又可能关联到她失踪的父母……最不济也关联着她的苏生之谜。   只有这些东西她不能不在意,否则她是无所谓的,她宁愿不要这样的力量。   “你看起来有些困扰。”年轮扬眉,“怎么,你还嫌弃那枚眼睛不成?”   “当然。”希茨菲尔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她就是因为这枚眼睛才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病症,还有那个可能和别人噩梦关联的能力。   要是没有它,她能恢复健康不说,起码也不会老被这些人当小白鼠做各种梦境实验。   “值得赞叹的觉悟~”年轮嘬了口烟,“但是你以为……这是你想不要就能不要的东西?”   “……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稳定’原理吧。”   “嗯……”少女沉吟,“因为神之血和邪神血肉的力量很大程度上互相抵消了。”   “正是这样。”年轮点头,“而这种对抗,在过去,可以说是邪神血肉占上风的。”   希茨菲尔觉得也是。   她是很想相信太阳王之血蕴含的神力。   但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   两种力量互相侵蚀、消磨那么久了。   而且她不清楚那个匣子——   那个她曾经还是“他”的时候在庄园后院里开启的匣子,那会不会是某种关联仪式……她的行为有没有破坏、干扰到它。   总之就是……如果邪神血肉没有在这种对抗中占上风的话,那她脑袋里的触须又该如何解释?   送她到这个世界来的意志,或者说人,又为什么要给她脖子上套一个项圈封印?   这明显是害怕血肉失控,所以邪神血肉确实是占上风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特效药生效的原理是强化你身体里神血的部分,到最后你得到的可能不是一个二者相互抵消的身体,而是再次变成神的力量压倒一切?”   “……”   希茨菲尔深深皱眉。   她当然想过。   神血的力量压倒一切,那个后果,有可能是消灭她脑袋里蔓延的触须,重新还给她常人的生活。   但也有可能,她会变成“真正的神蚀者”——即黑木教区主教巴比斯-艾萨克罗德在梦界中告诉她的,无法承受神力之人。   这很难说。   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太阳王的神蚀者。她们没有参照案例。   但她能怎么办呢?   她总不能因为有这样的顾虑就不治了吧?   “开个玩笑。”   眼见少女表情越发阴沉,年轮突然噗嗤一声笑开了花。   “抱歉……因为你总是一本正经板着脸,这种女孩子不调戏一下真的太可惜了……”   发现希茨菲尔脸色有继续变黑的趋势,她才稍微收敛想安抚她:   “放心吧。”   “有陛下的血做药引,性质应该是很温和的……”   “毕竟如果它是那么不讲道理的力量,当初在黑木市你就不该能活下来。”   “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才原谅你。”   希茨菲尔提出要求。   “你问。”   对方又在挑眉。   “我要知道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团的开端。”她说。   “我要知道菲利-尼芬克斯。”   “他到底是开创者。”   “……还是继任者呢?” 第十五章 械阳的开端 二   这个问题并非希茨菲尔早有准备,而是她刚刚才想起来的。   它的引子是昨天和夏的那番讨论——讨论教团早期的历史,她本来是不打算过多纠结它的,但年轮刚才突然提到了神蚀者也有区别。   不同的神蚀者病症不同。   就目前希茨菲尔了解到的,神蚀者分为“被神污染”和“被邪神污染”。   后者通常死的快些,有很多在触碰到邪神血肉的一瞬间就暴毙了。   这些人要么被血肉直接吞噬/融合变成怪物,要么直接从精神层面被抹除了意识,失去自我变成行尸走肉。总之下场都非常不好。   而前者,也就是正牌的神蚀者,真正的神蚀者,其具体症状是怎么样的,严不严重,还得看他融合的器官、血液来自哪一位神。   这不好判断。   目前来说还没有明确的规则能准确分辨神蚀者类别,即使是安全局的污染检验司——这种放眼全国,在整个时代都称得上顶级的医疗部门也没有把握。   充其量只能确定“不属于哪位神”罢了。   用排除法慢慢算,到头来可能依旧拿不出一套合理的说辞。   希茨菲尔不关心这个,她只是由此产生了联想。   ——既然神蚀者有这么多讲究,还要看融合的东西来自哪一位神祇,那结合很多神话传说,最起码的,旧时代有很多神……这件事是能确定的。   “我不明白。”她盯着年轮,“信仰那些神祇的宗教呢?为什么只留下了械阳女神这一支信仰?”   如果说,械阳教团是强调极端信仰的教派,那还能解释这个疑惑。   极端信仰的教派,也可以称之为一神教,它们通常是不允许其他教派正常传教的。   对其他神的信仰会被他们当做挑衅和侮辱,一神教和一神教之间很容易产生暴力冲突,最严重的那干脆就是宗教战争。   但械阳教团不是一神教啊……   光是从他们的名称“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就能看出来这一点的——他们是把“机械”这一象征科学的元素和神明等同在崇拜的!   寄托信仰,追求真理。用这句短语概括他们最为合适。他们从来没有强制要求信徒只能信仰太阳女神,那自然也不可能做出打压、限制其他宗教,阻挠它们发展的行为。   她搞不明白的就是这里。   现在的萨拉看不到任何其他教派活动的痕迹——日蚀教会不算,因为本质上他们崇拜的是“新神”,那是对“旧神”的重新定义。   既然那些古老神教的衰落看起来不像是械阳教团干扰所致,那它们又是因为什么才消失的呢。   以及……“传火者”菲利-尼芬克斯,他创造械阳教团的时间是1817年,距离灰雾降临元年1800年只有17年差距。   1800年,按照她从查鲁尼王那里得知的历史,萨拉当时还属于瑟兰王朝阶段。   至少是末期——王朝虽然分崩离析,各地都因灰雾降临发生剧变,但起码那不是完全的末世,17年时间应该不足以断绝掉它的传承,一些神话宗教总归是可以活下来的。   但这位圣菲利,从他创教开始,那个时代好像突然就只剩下械阳教团这一支宗教了。   这很矛盾,也不正常。   他到底是怎么从无到有,以15岁之龄创造出一个相对瑟兰王朝存在的时代来说如此新颖的教派的?   真要说那是创造,是开端。   希茨菲尔绝对不信。   “你问了一个好问题。”   良久的寂静,还是普丝昂丝用沙哑嗓音打破沉默。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点幸灾乐祸。   那是对着年轮的,她好像很开心能看到年轮吃瘪。   “艾苏恩。”年轮皱着眉,“我觉得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有点……”   “‘有些东西存在的价值和古董是一样的’。”希茨菲尔打断她,“‘而古董的价值就在于它们是古董,仅此而已’。”   “……”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我记得这些话是当初你自己说的?”   “……”   “知道这些秘密不能逆转时空不能苏生死者也不能改变现状,所以你守着它们想干嘛呢?”   “你说的对。”年轮咬牙切齿的道。   “而且你还真问对了人……这件事我敢说连女王陛下也不一定知道,那些教派灭亡的原因就在灰雾里面。”   “灰雾?”   “灰雾里有可怕的东西。”   说到这里,年轮语气很是肃然:“你对那段历史不了解……可能看了一些文献,觉得所谓的黑暗时代、灰雾降临也就是各地叛乱,第一次开始出现邪祟、梦魇、吃人的怪物。”   “难道不是吗?”   “不是。”年轮眯眼,“不是。”   “那就是末日。”   她一字一句的道。   “在那个时期,没有人知道这一觉睡过去还能不能醒来。人们因为恐惧梦魇而拒绝入梦,但长久不眠催生出来的精神症状更是灾难……”   “一座城市一座城市的死人,几万几万的死……怪物横行、邪祟丛生、满地枯骨、一整块界域里铺满空城、偶尔找到的幸存者也是傻子、疯子……”   “我也只是传承到了一部分零碎的记忆。”她轻声说道,“在我看到的画面里,那些神殿……那些主教、祭祀、神官……他们是最先产生畸变的人。”   “那比任何事物发生的都要快,几乎是灰雾降临后的一夜之间,所有和旧神沾染关联的东西都被污染。”   “他们变成了邪祟本身,变成了肉泥、邪种,无论是神职还是信徒都是一样的下场……”   “所以别再问别人这种问题了艾苏恩。”   她缓缓摇头。   “从来就不是说,有人想打压、抛弃那些信仰。”   “而是只有信仰太阳女神的人,以及无信者……才能活下来。”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她知道为什么年轮会抗拒说这些事了。   那对她来说可能是最黑暗,也最糟糕的一段记忆。   不过这么说,械阳女神教居然还真有可能是圣菲利“创造”出来的。   那个时代给了他足够的机会(其他宗教全死光了),再加上他有足够的力量,只要稍微往里添加一点理论……往太阳王神话的内核上蒙一层皮,一个崭新的太阳女神就出炉了。   希茨菲尔由此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那就是尽管绝大多数萨拉人都默认将这二者等同,但依然有极少数狂热信徒拒绝承认太阳女神就是太阳王。   “这很愚蠢。”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是很愚蠢,而且围绕这些东西展开争论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年轮挪开烟枪哼了一声。   “我还听说了你要去翁塞因的事。”   “你该滚回去装箱子了。” 第十六章 抵达   又过了一天,晚间八点整,一辆漆黑轿车驶入维恩-波特曼空军基地。   “上次过来这里还是私人产业。”开车的阿弗雷德忍不住感慨,“谁能想到斯凯航空居然投靠了旧王党?”   “真的想不到吗。”希茨菲尔从后视镜里打量他表情。   “主要是没证据。”阿弗雷德回头看了眼,“好歹是个男爵,我们是可以动用权力随时随地搜他家,但一两次都没有结果……我们面子也很难看的。”   开门下车,打开后备箱,帮希茨菲尔拖出一只大大的皮箱。   阿弗雷德用力掂了掂它,诧异看少女:“这东西起码有80斤重!……你都在里面放了什么?”   “衣服,还有书。”少女回答,然后带着笑意看向旁边,“你应该问她带了什么。”   没错,这次她和夏依冰加起来就只带了一只箱子。   两只箱子太麻烦了,考虑到有些衣服她们可以混着穿,索性重新买了个大的,两个人的东西都装里面。   再把戴伦特的小手提皮箱也取出来,和阿弗雷德做过道别,一行三人在出示身份证件后迅速被引导登上飞艇。   说是八点三十起飞,但可没说要到那个时间点才可以登机。   值得一提的是戴伦特猜对了,一共四艘大型飞艇,除了他们登上的这艘,其他三艘一直断断续续在登入军士,看起来就是专门派去翁塞因的增援部队。   “那我们这艘应该就是载货的了。”   趴在圆形窗口边上,戴伦特一边撅着屁股往外看一边说道,“你要当心了艾苏恩,一根小火柴掉下去可能让我们在空中爆炸。”   “别挡路。”希茨菲尔抄起座位上的手提箱砸上他屁股,同时讥讽他:“那该当心的人是你才对!”   当然如此,因为他们三个人里只有戴伦特抽烟。   “不公平吧?”木人叫屈了,“你们的局长头头又不是没干过?我上次还看到她在——”   “夏只有过一次,而且我看得出来她很不熟练。”希茨菲尔又打断他,“不像你,动作娴熟不说,连一根烟背后的故事都不肯说~”   “你激我没用!”戴伦特当即大叫,“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告诉你了?我才没有那么傻呢!”   “我看你就挺傻的,从巴尔维克开始到现在都多少年了,连七级探员的正式编制都没混到。”   争执之中,飞艇升空了。   戴伦特上一秒还气势汹汹打算和少女好好辩论辩论,那种悬空的感觉传来后脸直接绿了。   他也不说狠话了,直接瘫痪在座椅上,用堪比癫痫病人的动作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然后两只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缩着脖子,嘴唇变成波浪线在那瑟瑟发抖。   这家伙恐高的毛病还没好啊……   希茨菲尔看的摇头。   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很没道理。   夏依冰在旁边也很惊奇:“马普思,你身为木人,抽烟喝酒吃肉……但你居然怕坐飞艇?”   “我先是人,然后才是木人。”戴伦特小声抗议。   “而且你们见过有树不怕悬空的嘛?……我的根须都离开大地了!有点症状还不正常?”   怎么说都是他有道理。   但希茨菲尔还是敏锐揪出他话里的漏洞:“那之前你自告奋勇要去干掉斯凯男爵……”   “那是立功的机会,不一样。”戴伦特头摇的就像拨浪鼓,“而且人家那是高级飞艇!根本没有这么颠的!”   好不容易给他强词夺理到了,结果可能是头摇的猛了,他脸色发黑,直接从座位下抽出一个半固定的小木桶,把头伸进去开始稀里哗啦。   看他这样,希茨菲尔也懒得再耻笑他了。   她起身去找乘务员——其实都是穿军装的——要了一壶热水,给三人面前都倒了一杯,打开箱子,从最上面的夹层里取出本子和书,坐到角落开始翻看。   没有去卧房,是因为根本没有。   这是一艘不折不扣的军艇,而且是专职货运的军艇。上面的卧房全是被专门改造过的大通铺,十几二十个人挤在一起,是给军士住的。   她又怎么好意思让那么多人专门为自己和夏两个人腾出来一间?   还好这艘飞艇仍然保留了一部分客舱,这地方没人和他们抢。两边六对共十二个座椅随便他们安排,中间的椅子可以放平当床,拿来休息是足够了。   夏依冰起身出去了一会,过了大概半小时后回来,手里捞了几个东西在上下掂量。   希茨菲尔转头看了一眼。   有点怪。   再看一眼。   突然反应过来了:“你……手榴弹!?”   “不错。”女人笑眯眯的,“枪炮长送的见面礼,咱们一人一颗。”   希茨菲尔瞪着眼睛还没回神,她继续掂量那三颗有“分量”的玩意:“马普思说的对,这下面全是军火,我们使用明火的时候一定要千万小心,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我觉得你现在就在开玩笑……   “你要不要?”   其中一颗伸到面前。   轮到希茨菲尔变成拨浪鼓了。   “那我替你收着。”夏依冰把那玩意收回去,看了眼已经昏睡的木人。   “马普思……哎,我也勉为其难先收着吧!”   希茨菲尔只能用干笑来回应。   她突然开始想念寄存在律希尔那里的莉莉了。   至少去费灵顿的那趟路,莉莉不会玩这种花哨操作……   ……   这段旅途比她想象中长。   足足8天过去了,中间倒是降临停靠了一次,但依然没到目的地,甚至从窗户往下望都看不到布罗河,只有白色的云层,以及依稀可辨的峡谷山脉。   在这期间,希茨菲尔已经熟悉了同路的部队。   他们是这艘布库型军用货运飞艇的固定班组。飞艇长雷耶尔是个长得像海盗的大胡子。枪炮长林特是个身材健壮的中年人。剩下的就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若干,不算他们仨一共68人。   这些军士还是很懂礼貌的……除了中间林特认为戴伦特和两位女性一起住不像话把他强行拖走(实际上他们住的空间隔着六层厚厚的帘子连声音都听不到)——他们从来不往这走。   希茨菲尔一开始以为自己能忍受的,但到了第11天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快憋不住了。   除了上厕所成天只能蜷缩在座椅上看书画画,这种生活鬼受得了。   这让她想起了前往水晶海路途上漂泊的日子。   老实说那种生活都比现在好,最起码还能上甲板吹风。   就在她觉得身体快死去的时候,第12天,她们终于被通知快要到了。   “就是那里。”   夏依冰指着窗户外面的某个地方,示意少女凑过来看。   “看到下面那条弯弯曲曲的‘水蛇’了吗。”   “那就是布罗河的西北支流。”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晚就能下地面了。” 第十七章 遭遇   翁塞因城不是完全的要塞。   它只有朝向西北方向的那一半——可能还不到,是要塞城池,剩下来的一大半,连同外面连同的几座城镇在内,都是正常生活城区。   降落下来之前,希茨菲尔好好从高空俯瞰了地型。   在她看来,这地方的地型着实险峻。   首先是布罗河的西北支流,这条弯弯曲曲的河水不算宽敞,最宽的地段能到五十多米,最窄的地段却仅有不到十米。在这条河的两岸边依次坐落着足足二十六座大小城镇——当然这是包含翁塞因城本身在内的,但这也足够夸张,真正看到这样的景象之前希茨菲尔可联想不出来……她原本以为它们应该分隔的很开才对。   实际上却是几乎连成一片。类似于格林镇那样的小镇子……甚至更小一点,左右依次坐落着,一直排列到支流尽头。   其次就是要塞前方的地势。   太高了。   在高空上朝西北方向遥遥眺望,希茨菲尔能清晰看到一片高耸平原。那里的平地海拔到要塞城墙至少有100米的差距。   还好那是一段足够长的陡坡,距离稍微抹平了沟壑。   别的就看不出什么了,但她觉得这就够了。这还没算从东北方向拔地而起的断崖,以及从断崖上方泼洒下来的粗壮瀑布呢,要知道这些瀑布就是布罗河支流的源头之一,她隐约还在瀑布下方看到了类似水车的建筑。   可惜水雾太大,很多细节都看不清楚。   飞艇降落的位置是要塞城市的后方,从翁塞因城开始数的第二座镇子,只有这里有足够的平地。   它叫舍茵镇,希茨菲尔怀疑给它取名的人当初是在偷工减料,因为听上去完全是‘翁塞因’后半段的变音而已。   踩上地面的第一脚,她缓了半天才适应回来……考虑到今天正好是星期五,她也懒得让夏依冰去联系熟人,三个人就近在舍茵镇找了家旅店,打算先对付过今晚再说。   这一夜她睡的很稳。   日渐好转的不眠症,配合欲念魔戒的催眠,她的睡眠质量可以说是雷打不动的好。哪怕入睡前听到外面总是有乱七八糟的动静传来,对她还是没什么影响。   但戴伦特和夏依冰可就没这本事了,两人昨天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起来后哈欠连天。   “我真想杀了那些军士!”   旅店大厅,三人围坐一张桌子,戴伦特一边喝蛋奶羹一边恶狠狠的数落这该死的地方。   “我不是没到过艰险的阵地,但从来没有哪儿是像这样的!”   “他们要抓紧时间卸货。”夏依冰也喝着热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么多军用物资,多拖延一分就多一分凶险。自然是早点卸掉为安。   还有这段时间的换防,老兵的调离,援军的调入,那一阵阵整齐划一的军靴步伐即使现在都还能听见。   相对来说,她的睡眠质量比戴伦特更好一些。因为昨晚她捞到了希茨菲尔这只人型抱枕,嗅着少女的发香渐渐渐渐就沉沦了。   希茨菲尔不作任何表示,她没完全感觉,正在小口小口的喝着米粥。   夏依冰喝完一杯奶又倒了一杯,看到她用肉饼沾热粥吃,把杯子推到她面前试探。   希茨菲尔护住米粥稍微后仰,惊恐无比的打量着她。   夏依冰无奈,又把杯子捞了回来。   她是真心为她好啊……   米粥那玩意,早上不喝奶哪来的营养……   “弗里克那边怎么说?”戴伦特问道。   “消息已经通过树人族传过来了,他知道我们下来的地方是舍茵镇,我让他从15号开始每天派人来这条街等。”夏依冰回答。   “今天是多少号了?”   “18号了。”   “怎么确定谁是他的人呢?”   “鬼晓得……吃完东西后出去找找看吧。”   他们是已经到了,但他们依然没法立刻行动。   原因很简单——不是随便什么人申请就能入平原的,一般都需要和换班次的红土巡逻队一起,确保队伍中至少有一位黄金阶才行。   “哗啦!!!”   就在他们闲聊的当口,大厅靠门口那边突然传来一阵脆响。   转头看,却是一个穿灰色长裙、戴头巾的年轻少女跪在地上。脚边地板上躺着一堆瓷器碎片,碎片中夹杂着一大堆各类干果。   她身处的位置在一条队列中间,看起来和那群人是一起的。   “愚笨!”   一道黑影“啪”的抽在旁边地板上,那是从队伍里走出来的一个微胖男人,他手中皮鞭爆出的动静。   “又一次了!露易丝!你看看你!你妈妈把你卖给我是当侍女的,但你搬东西都做不好!真是废物!”   男人对少女大声喝骂,各种污言秽语交织在一起,令不少住店客都皱起了眉。   但希茨菲尔三人无动于衷。   他们都看出来了,男人骂的虽然凶,还时不时把皮鞭抽的爆响,但却没有一鞭子真正落到少女身上。   他是故意的。   故意用这种方式转移注意,让那些潜在的恶客不要再打少女主意。   “这里佣兵不少?”   希茨菲尔目光扫向大厅内部。   入目所及大部分都是精壮男子,一个个都在布衣外面绑着皮甲,腰挎火枪,真是标准的佣兵扮相。   “卖命钱总是比打猎贵些。”   戴伦特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而且怎么说……这里好歹算半个军镇,平时治安有军队维护,各种交易都更安稳。”   点点头,希茨菲尔又喝了口粥,左手把欲念魔戒从领口扯出来,放在手里揣摩把玩。   她在心里试验演绎法,尝试着猜这些人的身份信息。   大部分都没什么难度,毕竟佣兵和赏金猎人的标志太明显了,无论是谈吐还是气质,更别说他们基本都带着武器。   看着看着,她突然注意到对面角落里的一对客人。   那是一个精壮的老者?   她不确定……看着头发都花白了,但身体壮实,很明显还没过壮年。   那人身边坐着一个穿浅棕色短裙的带帽女孩,她居然也是一副游侠打扮,穿着高帮靴,腰上皮带挂着匕首短剑。   恰恰好,那精壮老者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抬头朝这瞥了一眼。   然后他就盯紧了她手中的欲念魔戒,双眼瞪大,快步起身朝这里走来。 第十八章 蔓延的诅咒   见到他的举动,戴伦特抬手示意另外两个人先坐好,自己站起来挡在那人面前。   老者想要和希茨菲尔搭话的意图非常急迫,他甚至第一时间忽略了戴伦特,尝试想要从侧边突破他的防守。   这当然是行不通的。   别看戴伦特很瘦,但他毕竟不是纯粹的人类。他纤细的四肢能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同时这种体型又赋予了他卓越的灵活。   老者几次三番都闯不过去,不由停下脚步认真打量他,并试探着朝他伸出右手。   “我得坦诚我的错误……我确实不该那样盯着她看。”   希茨菲尔独眼稍微眯了起来。   她注意到了,这人刚才左右晃动的时候肩膀和手臂的动作有些僵硬。   还有他的背……他应该是有轻微驼背的,但他掩盖的很好,如果不是刚才他晃动的时候没有注意,掀开的衣襟暴露出从腋下环绕穿过的金属条,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他在用这种方式纠正驼背。   “我们接受你的道歉。”戴伦特伸手跟他握了一下,捏的老者龇牙咧嘴,“……然后你可以回去了吗?我们待会还有事情,恐怕没工夫认识两位佣兵游侠。”   “不不……”老者顿时急了,他把声音放大了一些,明显是想让坐在后面的两人听到:“等等!我们可不是佣兵游侠!我是明伦大学的教授!真的……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找人为我担保!”   “马普思,放他过来。”希茨菲尔稍微对此人有了兴趣。   明伦大学是辛泽教区最好的大学。他们的人文系学科非常出名,在人文艺术领域甚至足以和维恩港分庭抗礼。   只不过它位于北辛泽,上次去辛泽教区没能捞到机会参观,事后回想起这件事她还有些遗憾。   戴伦特闷闷不乐的把人放过来,眼睁睁看着老者毫不客气霸占掉自己之前的座位。   他想用眼神暗示希茨菲尔,让她多少嘲讽对方几句,结果少女完全没反应,只顾着对老者上下打量。   “我真的是明伦大学的教授。”老者做下来之后就掏出皮夹,从里面取出一个皮包小本子,“这是我的证件……你看看……这里有很多人都认识我的……”   他本来是把本子递给希茨菲尔的,结果半路被夏依冰伸手截胡,不禁瞪眼张了张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正教授……波金-伟伦塞尔。”夏依冰念出证上的名字,用手指甲轻轻在其表面推刮几下,点点头,确定这玩意不是伪造。   “你找我们有事?”她翻眼盯着这位伟伦塞尔教授,虽然表情没什么波动,但语气之阴冷却让人心底直冒寒气。   伟伦塞尔就已经后悔了。   如果他早知道这些人这么难缠的话……   好吧,他可能还是会眼巴巴的跑过来的。   毕竟刚才那枚戒指,如果他没感应错的话,那绝对不是一般物件。哪怕只有一丝丝机会,就算死皮赖脸的去求,甚至动用一些特殊手段,他都不想和这样的研究机会失之交臂。   “我想看看那位小姐手里的指环。”伟伦塞尔立刻说道,“当然,我可以付钱……我……我想买下那枚戒指。我可以出到一万歌利,如果你们有亲戚子女想要接受教育,我也可以帮你们联系学校。”   这个条件绝对称得上优厚了,希茨菲尔三人立刻意识到对方绝不是想“欺负”他们。   就算对方也是超凡者,拥有感知欲念魔戒的超凡能力,对待三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怎么也不至于上来就开出这样的价钱。   从他后续补充的筹码条件来看,一万歌利应该是他的底价了。由此能看出他根本就不会谈生意,倒也确实无愧于他亮出来的教授身份。   夏依冰眉头微微蹙着,撇头去看希茨菲尔。   这种情况她可不好帮忙拒绝,这话还是得戒指的主人来说。   “我很好奇。”希茨菲尔继续低头打量戒指,说出来的话却让老者面色大变:“成天到晚和骨头化石打交道的人,为什么会对珠宝有这样的兴趣……”   “你认识我?”伟伦塞尔惊讶的看着她,“还是说你从他们口中听说过我?”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做考古的?”   “你的虎口。”希茨菲尔轻声说道,“右手虎口靠大拇指一侧,再到手指前端相对的两侧有厚茧……看起来像是常年把持笔刷和刻刀留下的痕迹。”   伟伦塞尔低头一看,他的右手,被点到的地方果然留有厚厚的茧子。   但他不服:“画家和雕刻家也会留下类似的痕迹!”   “哦……但他们平常的工作也不太可能导致肩膀手臂这些地方的骨头错位。”希茨菲尔微微咧开嘴,“所以大概应该是考古学家,只有他们需要经常钻洞,而且必须长时间保持僵硬的姿势去清理尘土。”   “……”伟伦塞尔张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教授。”希茨菲尔直接说道,“我并不关心你的经济能力,也不关心你是怎么感知到它的特殊,但我必须拒绝你,因为它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不不!”老者一听又急了,挥手试图打断她:“不是那样的,小姐,我不是觊觎你的宝物,而是这东西可能蕴藏致命危险!它和我曾经在一本古籍上了解到的邪神媒介十分相似!长久佩戴这东西肯定会出事的!”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不由对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出些许笑意。   就从对方知道这枚指环的前身来看,他确实是有真才实学。   但别忘了这枚戒指和当初比已经大变样了。它的原型已经被毁,只不过是些许残留力量收束在一枚赝品血纹金戒指里而已。   这样都还能看得出来,并将二者联系到一起,可见对方绝对也是超凡者,而且拥有相当卓越的感知能力。   多重因素结合,她们确定老者没有恶意。   只不过他肯定想不到这枚戒指背后的故事……它早就没有那种威慑力了。   但这个就没必要和对方说明了,再次用坚定的态度婉言拒绝,三个人拉上旁边的行李箱,在老者不甘心注视中离开旅店。   “教授……”   这时,之前一直没上来的带帽少女悄悄凑过来。   “我跟你说了那些人不好惹,你非要去……”   “哎呀你懂什么!”伟伦塞尔狠狠挥手。   “你老师我可不是贪图宝贝,那东西一直戴着是真的会死人的!”   “但他们不像是能听进劝的样子……”   “那我就去找斯麦尔骑士!”老者突然想到办法。   “他们明显不信任我,赶紧走莉亚……我们得让斯麦尔出面帮忙证明!”   与此同时,希茨菲尔三人已经来到大街上,一路走一路逛,想要找寻弗里克派来接应的人。   但也不知道是运气不好没遇上还是对方压根没到,他们没看到任何“看起来像是在找人的人”,反倒是镇子的怪异引人注目。   舍茵镇的氛围不太正常。   大街上的行人异常稀少,除了做佣兵打扮的路人以外,几乎所有的军人和便装居民都戴着帽子和口罩。   简直像是在预防传染病一样……戴伦特忍不住拦住一个人,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不是游侠吧?”那人看了看希茨菲尔,露出肯定的表情:“肯定不是游侠……那我劝你们赶紧走,翁塞因现在可不适合玩探险游戏!”   “到底怎么了?”   “失感症啊!”对方抱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蔓延的……倒是不会死人,但那怎么说也是诅咒吧?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爆出致死症状……”   “总之现在风气不好,你们最好戴上口罩!” 第十九章 电影发明家   失感症?   放走路人,三人都对收获到的信息异常惊讶。   首先如果真的是失感症的话,戴口罩……这个大概率只能有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   邪祟诅咒不是病毒,可能不排除将来有一天对“邪祟学”的研究突破能研发出可以预防诅咒的口罩,但那百分之百不会是今天。   其次……这里怎么会蔓延失感症?   “他说最早的传播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戴伦特说,“那肯定和我们没有关系。”   他指的是,舍茵镇的失感症肯定不是由希茨菲尔传过来的。   “当然没关系!”夏依冰很是不满的道,“否则我们怎么没有感染?雷耶尔船长他们不也没事!”   “噢我只是分析一下……”   “分析一下也不行!”   “别吵了。”希茨菲尔止住他们,“往好处想,这说明我们没来错地方。”   是哦。   另外两人迅速反应过来——如果真的是一个月前左右开始爆发的诅咒症状,那它和希茨菲尔患上失感症的时间几乎可以说是一致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诅咒的源头肯定就在翁塞因!而且远远不是他们一开始判断的小病小灾那么简单,背后可能藏有邪徒的阴谋!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弗里克,不然这人生地不熟的,连戴伦特都不知道图书馆据点藏在什么地方,想做什么都碍手碍脚。   半小时后,通过偶遇之前的飞艇船长,大胡子雷耶尔,在他的担保和引荐下,三人总算和舍茵镇的教区骑士团搭上了线,被一名白银阶的骑士护送至翁塞因城,找到一家戒备森严的大型旅店。   他们在这里见到了卡加纳-弗里克。   希茨菲尔对弗里克的卖相感到吃惊:这才差不多一年没见,对方的头发就白了一半,连眼角等部位都有了明显皱纹。   翁塞因是这么磨人的地方吗?   最近两年都没听说蠕虫平原有什么麻烦,弗里克虽然近期汇报平原有变,但他的操劳显然不是短时间内积累所致。   “坐。”弗里克穿着便装,在一间宽敞卧房里会见三人。   这应该就是他最近这段时间住的地方,希茨菲尔注意到房间角落里摆放着一副半拆卸的动力铠甲。   “我接到消息了……老实说我有点惊讶,因为我没想到你们要来……”他直接坐在床垫上,双手放在腿上撑直手臂,“我让派克去找你们,看起来他又偷懒了……所以你们是想让我安排住的地方?”   “不止。”希茨菲尔示意戴伦特,让后者掏出一份信交给弗里克,“这是陛下的密令,你先看看。”   弗里克用极快的效率读完信,抬头眯眼:“……是为了那块七目石板?”   “不错。”少女点头,“顺带的,也可以帮忙看看失感症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吧。”弗里克右手抱住脑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恶心的诅咒……也不害命,就光叫人的感觉失灵。”   “感觉?不止是嗅觉吗?”   “当然不止……有些是嗅觉颠倒的,有些突然变成了瞎子聋子,最严重的是丢失了触觉,这种最麻烦,他们连走路都办不到了,大小便都得有人伺候。”   “目前情况很严重吗?”   “不算严重吧……翁塞因这边被感染的人最多,但也就100来个,越往后面数感染者越少,我和斯麦尔刚才还在商讨要不要建立隔离防线。”   “斯麦尔是谁。”戴伦特问。   “值守的燧石骑士,和我一样是黄金阶,他在这待了二十二年了,这里就是他的地盘。”   “既然被诅咒的人数很少,你们怎么就确定它可以‘传染’?”夏依冰问他。   “不确定啊!”弗里克叫道,“但人数一直在稳定增加,我们现在又找不出被诅咒的倒霉蛋有什么关联!那不得先按传染病的预案来嘛!”   虫巢正在酝酿一波可能是近十年来最猛的攻势,他身为黄金阶又要看着巡逻队又要处理这些杂碎琐事,已经连着一周没休息好了。   “总之我先给你们找住的地方。”弗里克站起来来到桌边,抽出一张纸开始写信。   “这封信等派克回来后我让他送去给斯麦尔他们,好歹要让他们知道你们是谁,免得又闹出什么恶心事情。”   “至于失感症……这个要调查就很麻烦了。”他看了眼希茨菲尔,“光是挨个搜集病患的个人信息都需要不短时间,如果你们赶着去找石板的话,我建议你们别搀和进来。”   “如果我也得过失感症呢。”希茨菲尔说道。   “噢!”弗里克张嘴,满脸惊讶。   “但你不是神蚀者吗?”   神蚀者虽然都是短命鬼,但据他了解,他们对各种诅咒的抵抗力是非常强的。   “出了点意外。”希茨菲尔苦笑,“如果你想知道后面我可以详细解释。”   “那你们就得多等几天了,要观察一下……你现在痊愈了?”   “痊愈了。”   “很多人会来找你了解情况。”弗里克也苦笑起来,“因为这里还没有痊愈的案例呢!他们肯定想知道你是什么情况。”   “那得让他们失望了。”   “他们是会很失望……神蚀者的例子毕竟不同。”   弗里克把信纸叠好塞进空信封,顺手捞起蜡烛滴油封口,同时继续问他们:“那你们肯定是不急着入平原了?”   “是吧……”希茨菲尔肩膀耸拉,有些无奈。   如果可以,她其实很急。   在飞艇上的第八天她吃完了倒数第二份抑制药,虽然手头还留着最后一份,但那一份是归程吃的。   如果她不能15天内解决这两个问题,按照普丝昂丝的说法,再继续错过服药周期,以后再服药效果就不会有那么好了。   “那你们其实可以……”弗里克眉头微皱。   “可以什么?”   “可以和休斯的商队一起出去。”   “商队?这里还有去平原的商队?”   “当然,你知道那些红土里埋了多少好东西吗。”弗里克扬眉,“盔甲、宝剑、首饰、还有很多珍稀矿脉!甚至就光挖点红土回来都能卖钱。”   “红土怎么卖钱?”戴伦特对此非常惊讶。   “啊……好像是那些雕塑家?还是一些什么人愿意出重金收购……好像是什么泥土性质不同,更适合塑形之类的,我也不懂。”   “商队多少人。”希茨菲尔问他。   “大概四十多人吧!你们这趟算赶巧了,和他们一并同行的还有一支考古队伍和一支拍摄队伍……”   “拍摄队伍……负责照相?”   “不,是录影。”   “录影?”   “录影。”   希茨菲尔若有所思,夏依冰和戴伦特则听的发愣。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弗里克从来没有笑的这么无奈过。   “说是一种新技术?可以让拍出来的照片动起来的……那个神经病说这是‘电影技术’,他要拍摄一个冒险故事出来……我反正不关心这个,他们人不多,给钱倒是不少,加起来也就七、八个人吧,但总归会配备更多的防卫力量,你们最好跟着一起。”   “你也去吗?”   “本来名单上没我,但如果你们赶这趟的话,我就跟着。”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   弗里克抱歉的对他们点头,走到门口拉开门,看到一个身高180公分左右,有些微胖的男子站在门口。   “你是……”   “很抱歉打扰你的休息弗里克先生。”   那人不等他说完就抓住他的手用力摇晃。   “我是卡克!卡克-文森特!我想斯麦尔先生已经跟你提过我了……我就是新胶片的发明人!”   “所以你是来……”   “选角——先生,我需要挑选一个合适的男主角!请你给我特权,我要在整个翁塞因开展海选!” 第二十章 歪打正着   他们交流的动静不小,再加上这房间算不上大,希茨菲尔听的基本一清二楚。   她不禁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感觉确实差不多……有足够的土壤去孕育电影。   具体细节,什么新胶片和冲洗技术之类的她不是很了解,但照相机在萨拉已经非常普及。不要求画面有多高质量,只求“能看”的话,这个时间点不算早了。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给戴伦特使了个眼色。   戴伦特一愣,指了指门口又指指自己。   希茨菲尔用力点头。   戴伦特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只见他起身站起来走到门口,在弗里克和那位电影发明家诧异的注视中一把捞起后者的手:“你好卡克,你看我怎么样?能不能胜任那该死的主角?”   夏依冰用力晃晃脑袋,然后扭头去看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双手抱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我只是让他把人接进来问问话啊!”   结果没想到被误会成这个样子?   他怎么能做到这么不要脸的?   她们在这边五雷轰顶,门口,卡克-文森特却开始对着戴伦特仔细打量。   如果说找到这里来拜会弗里克还算正常人能做出的举动,那么上来不等他同意就直接握手外加要求放权一定远远超出了这个界限。   光是从这番见面就能看出他其实是一个很疯狂的人。就像是那种为了事业可以不顾一切的家伙,为了拍出萨拉历史上的第一部电影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所以他在突兀被戴伦特这样冒犯之后非但没有感到生气,甚至连他是谁都没有问,直接就开始考量他的要求靠不靠谱。   这个男人……唔,他瘦的有点太过火了。   这让他的脸很有辨识度,这点很好。哪怕卡克一开始是想要找一个“又能打又英俊”的主角,但必须承认这种人通常他是请不到的。   而进入平原拍摄影片又很危险,非要作出取舍的话,卡克会选择牺牲“英俊”,找一张足够有辨识度、同时又比较上镜的脸。   乍一看倒不能说戴伦特就符合要求,只能说基本合格,勉勉强强。   主要还是太瘦了。   虽说要上镜、上相的话总是瘦一点好……因为实际拍出来的人脸总是显肥……但这么瘦的身板,真的能跟上队伍去拍摄吗。   “你力气怎么样?”卡克想了想,提了个问题。   戴伦特看了弗里克一眼,在所有人疑惑的注视中拉开门板,从门后取出一块马蹄铁。   “你……”弗里克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就看到戴伦特又捡起第二块,把它和第一块马蹄铁并到一起。   然后他一用力,当着他们的面把它们强行给掰直了。   “噢!”卡克看的双眼冒光。   戴伦特的表演还没有结束——他又旋转手腕,只听一阵金属交错的嘎吱声,两块掰直的马蹄铁直接被他拧成了麻花。   “太棒了!”卡克立刻凑上来抓住他的手,“很好……真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开始研究剧本了,方便过来一起住吗?”   看这样子居然是海选也不打算搞了,直接就确定是戴伦特了!   希茨菲尔看不下去了,为了防止自己的搭档就这样被拐走,她不得不走上前来:“咳嗯——你好文森特先生,我是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位是马普思-戴伦特,他是我的侦探助手。”   “?”戴伦特被她推到一边,眉头紧锁,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啊!你们是侦探……”卡克表情有些许凝固。   “是的,所以可能不太方便……”   “不我觉得正好。”就在这时弗里克开口了。   其他人都盯着他,他趁势介绍:“卡克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位……唔……”   “导演。”   “导演!对……导演……总之他的拍摄队伍,还有那支考古小队都是跟着商队一起的,因为人数比以往的队伍更多所以我们会加派一些护卫力量跟他们一起,如果希茨菲尔你们打算上平原的话……”   “你们也要进红土?”卡克精神一振,用力拍手:“那还有什么不方便的!这不是正好吗?”   他当即转向戴伦特,继续伸手:“这位先生有没有意见?”   “我完全赞同。”戴伦特热情的跟他握手,“电影主角……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乱了乱了……这是彻底乱了……   饶是希茨菲尔也有些头昏脑涨,但她仔细想了想,确实按照弗里克说的,跟这趟队伍出发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不跟的话,单独走,得到的防卫力量应该会更少。   这是大概率的。毕竟虫巢暴动在即,在已经派了不少人护卫商队的前提下,翁塞因不可能派出太多力量去保护他们。   而且弗里克也会来,他是黄金阶不说,更重要的是他算熟人。   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到时候让戴伦特抽空去拍几个镜头,想来大概也不碍事。   那她还能怎么办呢……没看戴伦特已经眼巴巴的在看她了吗?   “我只有一个问题。”她看向弗里克,“既然虫巢有变,这时候进红土会否太危险了?”   “通常来说是不危险的。”弗里克解释,“因为那些东西每次向我们发起冲击都是在雨季……它们喜欢潮湿的地面,而翁塞因的雨季至少要到下个月才来。”   原来如此。   希茨菲尔懂了。   有些地域刚入夏就会遇上雨季,但翁塞因位于极偏西北地区,地势干燥,这里的雨季总是来的更晚。   “……我没有意见了。”   她只能这么说,然后看向卡克:“但我事先说明,我们之所以进入红土是身怀重要任务的。非要做出取舍的情况,他可能顾不上跟你们一起……”   “完全没问题!”卡克依然很兴奋,“我懂你的意思侦探小姐,那种情况肯定是队伍遇到危险了,那时候我们可能都要四散逃命了,当然顾不上再拍电影!”   很好。   这人虽然有点神经质,但好歹不是说不通道理。   于是接下来,在弗里克的见证下,卡克进屋坐到桌边,和戴伦特一起起草了一份雇佣合同,并双双在上面画押签字。   希茨菲尔站在旁边屡屡摇头。   她还是没想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夏依冰靠着她伫立,看到她的纠结表情,忍不住伸手到她肩膀上捏了几下。   很少看到希茨菲尔吃瘪。   这种被意外困扰的表情,由她做出来真是格外可爱。   “这是正确的选择。”   但安慰还是要进行的,她凑到少女耳边轻声吐气:“这支队伍里还有考古的学者……那可是明伦大学的正教授呢,你不觉得他对我们的工作也有帮助吗?”   “……确实。”   希茨菲尔眯起眼,半晌之后重重点头。   考古学家不像佣兵游侠,随便一个偏僻点的地方都能看到一群。   这个职业很稀缺,甚至比殡葬师都少。翁塞因不太像是能吸引两位以上考古学家到访的地方,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她们的同行者里会包含波金-伟伦塞尔——早上在旅店遭遇的那位买戒老头。   而她此行的主要目标是那块七目石板。就这方面而言,一位学识渊博的考古学者能带来的帮助,可能比弗里克这位黄金骑士还要更多。   “弗里克骑士现在暂且住在这里……”   “你确定那女孩戴着违禁物并且走进去了?”   就在这时,又一阵喧哗声从走廊传来。   众人回头,看到并未关严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位身材高大健壮的白发男子踏步进来,身边跟着的正是波金-伟伦塞尔。   他看到希茨菲尔后非常激动,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一边伸手对她指指点点。   那带帽少女低着头站在他身后,手脚并拢,好像并不愿意搀和的样子。   有意思。   希茨菲尔先是扫过这两个人,随后将目光放在白发男子脸上。   如果她没猜错,这人就是斯麦尔骑士。 第二十一章 小队雏形   火炬酒吧是翁塞因城生活区最负盛名的酒吧之一,因此这里的大厅非常宽敞,同时可以容纳上百人寻欢作乐。   此时此刻,入夜,一大群人簇拥在火炬酒吧的大厅里,围绕圆桌大声喧哗,玩着划拳喝酒的游戏。   靠近吧台的宽敞空地上有一排衣着暴露的年轻舞女,她们只着轻纱,在一群男人的吆喝叫好中拼命扭动纤细的腰肢,任意一个露骨的动作都能引发酒吧震动。   就是在这样一个喧闹,和严肃一词截然相反的氛围中,希茨菲尔三人坐在酒吧角落,圆桌对面则坐着弗里克、斯麦尔、卡克、伟伦塞尔教授、他的学生莉亚,以及一个高大的胖子。   “别这么严肃嘛~”那胖子举起一杯麦酒大声喊道,“既然各位即将成为队伍的同伴——哪怕只是临时的,那也该为此好好庆贺一番!?”   “我同意!”卡克跟着举起酒杯,先行敬给桌子上的白发骑士:“这一行要格外劳烦斯麦尔骑士了……还有弗里克骑士……我们的安危就拜托了!”   “咕嘟……咕嘟……”说完也不等他人反应,一大杯麦酒直接被他扫了个精光。   “我是不能喝酒的……”白发骑士,也就是斯麦尔露出无奈的笑容,“这次主要是安排你们互相见个面,毕竟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性质的小队凑到一起,很多事情要先说清楚,免得进了红土再起波折。”   “这个当然……”   “不需要斯麦尔骑士喝酒,我们喝了就好……”   寒暄交流的过程中,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几乎没怎么参与进去。   一来是性别优势,他们总不好强逼两位淑女饮酒。二来她们的身份毕竟敏感,这桌上的人可是有不少都在忌惮她的侦探身份。   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军管地区不意味着零犯罪率。军队维持的只是基本治安,对于一些低买高卖、甚至是走私的行为,只要关系到位,钱给够,通常也是不太管的。   那高大的胖子——名叫休斯的商队首领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在对待她们,几次出声交流都是试探居多,明显是不想在这次酒席上暴露太多自己的底细。   而另一边,有些闷闷不乐的波金-伟伦塞尔教授嘛……   考古学者在萨拉某些地方其实有一个绰号,叫泥耗子。   这是个绝对的贬义称呼,因为这些人总是仗着自己懂得多私自行动。他们经常雇佣当地人挖掘遗迹和墓穴,只为抢先成就自己的英名,在这过程中自然免不了触犯律法。   伟伦塞尔也不例外。   他虽然是明伦大学的正经教授,但带人外出挖墓的时候可不会吝惜自己的名声。   什么偏远山村偏远小镇……说出自己的名字对方也不认识,那他干嘛还要讲规矩呢?   在他看来,那些村妇农民都是些愚蠢透顶的家伙。他们根本不懂从地里挖出来的半口坛子、半本书籍、粗糙破碗的真正价值。有些甚至直接拿去盛放食水!   所以他当然要用一些特殊手段了……无论是哄骗还是花钱买……还是雇人偷盗,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正义的事情——他是在从一群暴民手中抢救历史。   只不过确实,他犯过法。所以他通常看到警察、侦探之类的人是要绕道走的。   可他今天栽了。   栽到一群警探手里,还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希茨菲尔小姐……”那边一群人喝的火热,穿猎装的带帽少女突然摘下帽子,露出一头淡黄色、扎成马尾的发辫,端起茶杯朝这边欠身。   “很抱歉造成了这样的误会……但老师绝对不是那种会动手段强买的人,他只是关心你们,害怕你们被邪物谋害~”   希茨菲尔扬了下眉。   这话说的,基本把臭老头责任摘干净了。   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太年轻。不懂“撇净责任有时会更惹人厌”的道理。   “你好意思让你的学生替你赔罪?”夏依冰可不会谅解这对师徒,她直直盯着伟伦塞尔,“如果我们不认识弗里克,又是平民身份你想怎么样?是不是就要让斯麦尔出头强买戒指?”   “我……”伟伦塞尔张嘴想要给自己辩解,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虽然他的立意是好的,是假设对方是普通人,他这么做是在救人,但从另一面看,他的手段确实不算光彩。   “我认了好吧?”他索性破罐破摔了,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都是我的错!是我犯法了!你们要抓就抓我!莉亚可没参与进来!”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希茨菲尔翘起嘴角,止住他继续倒酒的动作,“你别来这套……你喝多少杯酒都没用的,这趟旅途结束后我们是否追究你的责任不在这个,而在你能否发挥作用。”   “我只是一个刨土坑的,我能发挥什么作用?”   “你先谈谈你进红土是干嘛的?”   “还能干嘛!”伟伦塞尔冷笑一声,“你们不知道那片土地里埋藏了多少宝物吗?”   “就在平原稍微深点的地带……在那随便挖!可以说遍地都是文物古董!”   “蠕虫平原曾经不是这个样子的。”莉亚在旁边轻声补充,“甚至连布罗峡谷……这一整段地势都是突兀形成的。老师这几年一直在研究从平原出土的各种文物,他觉得那片红土地里肯定掩埋着一座史前城市。”   “莉亚!”伟伦塞尔气的直吹胡子。   “你连这个都跟她们说?”   “有什么关系嘛。”莉亚噘嘴。   “反正进红土后也瞒不住。”   希茨菲尔看的好笑。   这对师生配合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堪称老狐狸带着小狐狸……短短几句话就营造出一种“知道这些你赚大了”的奇诡氛围。   看了眼戴伦特。   木人已经和卡克的小组喝一块去了,两个人勾肩搭背在那聊天,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莉亚。”希茨菲尔决定把话再说明白点,“你今年几岁?”   “十七岁了。”莉亚乖巧的回答,“但是我有跳级……所以能读明伦大学,老师一直说我在这方面很有天分!”   “考古的天分?”   “嗯~!”   “不是挖洞的天分的吗?”   “呃……我不太懂希茨菲尔小姐的意思。”   “很简单,他自己能感知嘛。他的感知能力应该很强……可以隔着那么远认出这枚戒指,相比隔着几层土发现骸骨文物也不在话下。所以我就想,一个这样的考古小队,如果再配备一个善于挖洞——或者说善于战斗,解决麻烦的人……一定是比职能重叠更合适的。”   她的语气非常清淡,但内容却叫师生二人变了脸色。   “噢,希茨菲尔小姐……”   “我不想为难你们。”   希茨菲尔打断莉亚,抽出一叠照片甩到桌上。   “看看这些东西,你们有头绪吗。”   莉亚和伟伦塞尔对视一眼,各自拿起一些照片。   这自然是关于七目石板的照片,莉亚看到照片后一副懵懂的表情,但伟伦塞尔却立刻蹙起了眉,一双蓝灰色的眼睛瞳孔微缩。   “你们是从哪搞到这些照片的?”他问少女。   “你别管,你先说你认不认识里面的雕刻。”   “你说的看我表现就是这个?你们是为这个东西进红土的?”   “没错。”   “这是一场交易吗?如果我能提供帮助你就不追究我的责任?”   “你可以这么认为。”   “那好吧。”伟伦塞尔深吸一口气。   “我们成交。” 第二十二章 帝王虫的传说   和希茨菲尔两人立下口头约定,波金-伟伦塞尔便换了态度,开始更加严肃的盯着照片。   “有什么发现?”希茨菲尔问他。   “这七只眼睛……你们确定这真是眼睛?”伟伦塞尔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   “什么意思。”夏依冰没听懂,她觉得那是再明显不过的东西了,任何看到那些符号的人都会觉得那是眼睛。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觉得这是眼睛,是因为你们先入为主觉得这东西是人类留下的雕刻……”伟伦塞尔缓缓摇头,“但你们仔细想想,人类会留下这样的东西?”   “我们先不管上面的雕刻,来谈谈石板本身。”他把照片放在桌上,伸手指着那些石雕外围的阴影部分,“看这里……风化的痕迹非常明显,这是表层岩,意味着它不是因为某些运动而被从地底深处带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它很久以前就在地表。”   “显然如此。”   希茨菲尔也开始蹙眉了。   对方的意思她明白……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可以说这些雕刻的历史并不久远。   因为太久远的话,哪怕只是超出几个月,甚至几十天,可能都会被平原上的风雨刮到面目全非——甚至现在看照片上面都有很多痕迹是模糊不堪的。   她本来以为那是摄影和角度的问题,现在看原因不止如此。   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因为能在几个月几十天内在地表留下这种雕刻的东西,显然不会是人类自己。   在和弗里克聊过之后,她已经大致明白了翁塞因城的基本运转方式。   城市的靠西北方向的三分之一是要塞区,其他三分之二是生活区。要塞区里除了军械库以外没有任何功能性设施,那是冰冷的牢狱,常人连在里面走一遭都会感觉压抑绝望。   生活区就是她们现在享乐的地方,酒吧、窑子、饭馆、赌场……这里什么都有,而且大多数都是老兵开的。   这两个区之间是有一层森严防线的。   进翁塞因城容易,进翁塞因要塞却不容易。这里没有什么提前申请之类的说法——只要你不是当天轮值要塞的守军,没有要塞几位指挥的命令,你就是有天大的急事也进不去。   光是进要塞就已经如此困难,更不要说再从要塞区进入红土平原。   绝大多数情况下,“红土巡逻队”都是唯一有资格这么做的人。   商队想进红土也是要依附于红土巡逻队的保护——这是先后顺序的问题,是商队顺应巡逻队的出勤时间,赶在他们动身的时候跟着一起,而非他们在驱使巡逻队保护他们。   每一趟巡逻都是有任务的,商队只能跟着巡逻队一起行动,不能更改路径,一路上能挖到什么东西全看运气。   这种模式下,显然不可能有什么人能脱离巡逻队私自进入红土平原。可以说这么多年来,翁塞因要塞掌握着每一支人类小队进入红土后的活动记录。   但里面并不包含雕刻出这些怪图案……   “所以。”夏依冰捏紧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要么是有人漏进去干的,要么是……雕刻这些东西的是蠕行者。”   “蠕行者”一词乍一出口,斜对面的莉亚直接打了个激灵。   连伟伦塞尔眉头都蹙的更深了些,目光闪烁,明显表现出畏惧心理。   蠕行者,是红土平原里最可怕的东西。   蠕虫群都比它们可爱,因为单纯的蠕虫没有智慧可言,被打痛了,被迷惑了也就不会追击。   但蠕行者不同,一旦被这些怪物发现,等待所有人的将是不死不休的无尽追杀。   “……果然有些东西还是要专业的来。”希茨菲尔出声打破沉默,她拿起一张照片看看,继续问对方:“然后呢。”   “这东西可能是非人留下的……在近期留下的……但你为什么认定这七个明显的符号不是眼睛?”   她看过这些照片很多次了,无论怎么看都觉得那是眼睛。   毕竟,七个狭长的圆润菱形,中间又恰好镶嵌一个圆——这不就是眼睛最简单的刻画方式?   “因为暂时来说,我没听过蠕行者崇拜的东西是有眼睛的……”伟伦塞尔说道。   他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落在喧闹环境中需要靠的比较近才能听清。   “是的……它们崇拜的东西没有眼睛……当然也不排除那是眼睛……毕竟它只是一个传说……真正见过它的人并不存在……”   “它是什么?”   “帝王蠕虫。”伟伦塞尔竭力吐出一个词,压在桌上的两只手陡然用力,“那种身长超过百米的大家伙……如同神祇!它们一口就能吞噬一支商队!”   “你们再看看那些符号的排列方式……它是以一个中心点朝外发散,你不觉得这很像是那些东西的正面特写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希茨菲尔正好在低头打量照片。   她尝试代入伟伦塞尔的说法,渐渐的……她感觉雕刻上的画面变了。   不再模糊,不再迷幻……那七只尖锐的菱形眼睛仿佛活了过来,它们变成了七根尖锐的利齿,猛地朝她放大张开,带着深渊般的黑暗,一口把她吞了下去。   闭上眼,希茨菲尔用力咬下舌尖。   再睁眼,幻觉消失,看到的画面又变成了七只圆环怪眼。   “我必须问清楚——你们是否致力要找到帝王蠕虫?”伟伦塞尔压低身子,声音严肃的就像在窑子问价,“如果是的话那交易取消,我宁愿去蹲几个月牢房——会有这种想法的人绝对是疯了!”   “我对帝王蠕虫没兴趣。”希茨菲尔说,“你不需要担心这方面……我也是要跟着队伍一起走的,巡逻队并没有深入巢穴的计划不是吗,我总不可能脱离队伍私自行动。”   伟伦塞尔,以及旁边的莉亚都松了口气。   “但是我对这东西很好奇。”希茨菲尔又道,“它们很多?”   “不知道。”   “不知道?”   “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小姐……”莉亚又开始帮忙补漏,“老师刚才也说过,帝王蠕虫是传说……真正见过它们的人,其下场都……”   “那你们怎么确定它们存在?”夏依冰问。   “哦!有它们开凿出来的洞窟做证据……还有它们留下的粪便,这些足够推测出它们多大多长。”   莉亚在那里不断描述她知道的信息,希茨菲尔则陷入沉默,只是时不时开口询问一下。   当她差不多从伟伦塞尔这榨干他所知道的一切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时间已经过了10点。   即使在生活区,这个点也非常晚了。   翁塞因不禁止没任务的军士寻欢作乐,但这是有限度的,况且生活区过于糜烂也会影响守军的纪律。   旁边桌子上,那几位商队护卫已经迷迷糊糊,差不多是烂醉如泥。   酒吧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有些昏沉着被侍者送上楼了,有些拿着酒瓶倒在地上,敞开肚皮呼呼大睡。   其中甚至包括了戴伦特,他和卡克抱在一起……也就只有希茨菲尔这个角落的情况好上一些。   她,夏依冰都没有喝醉。   伟伦塞尔和莉亚,斯麦尔、弗里克,以及那位胖商人……好像是叫‘休斯’的,他们也都没醉。   希茨菲尔主要意外休斯——其他人没醉是因为几乎滴酒不沾,但休斯是灌了不少酒的。   可他看起来只是面色有些红润。   真是可怕的酒量……   “那个,希茨菲尔小姐。”   斯麦尔突然叫住她。   “我听卡加纳说了,你的病症……从明天开始我们可能需要对你做些检查。”   “当然,我个人是相信你没事的,这应该很快,最多两三天,不会耽误我们一起出发。”   希茨菲尔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过她也叫住了一个人。   “休斯先生。”   “我在听,侦探小姐。”   休斯刚打算起身上楼,听到呼唤赶忙转过身来。   “有什么是能效劳的?”   “你知道我们住在哪吧。”   “呃……我听两位骑士大人提到过一些,就在三楼,306号房。”   “明天或者后天,希望你能抽出时间来这里一趟。”   “没问题。”休斯满口答应,然后微微蹙眉。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不为什么。”   希茨菲尔眯了下眼,单调的眼神越过他,盯着阴影中的那片虚空。   “只是有些东西,想要问你。” 第二十三章 陶艺市场   第二天,三楼306号房,当夏依冰从昏沉中睁眼的瞬间,她就看到少女的背影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   “《陶土艺术》?”低声念出书名,用这种方式宣示自己的苏醒,女人从被窝里撑起身体,张开手,用它环绕住少女的腰。   “你挺搞笑……艾苏恩,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了?”   印象中,希茨菲尔确实有不俗的艺术气息。   毕竟她会画画嘛,还画的不赖……而且她在古典人文史,尤其是古代萨拉语方面造诣不错,这些都赋予了她一种独特的,只有学者、艺术家才有的浪漫气质。   但是她从来不知道对方还喜欢看这些玩意?她不是一直觉得这种乱七八糟的书应该少看,因为要把精力留给更重要的专业书吗?   “《陶土艺术》,1977年,辛泽教区出版社,作者费尔默-斯特洛斯特。”希茨菲尔张口报出一串信息,合上书,有些无奈的看向如泥鳅般缠上自己的无赖女人:“……你不会以为这是我穿越虚空,到了舍茵镇后才买的吧?”   夏对自己的依赖好像有点过于严重了。   就是因为考虑到这点她在陪着夏入睡后才没有立刻起床——她之所以不是坐在书桌前看书而是就坐在夏的身边,就是防止她半夜做噩梦惊醒的时候摸不到自己。   结果似乎是她多虑了……女人一晚上睡的相当安稳,而且大清早刚醒就又有了到处揉捏的趋势。   “哦,我当然知道这是你一开始挑好塞进箱子的……”夏依冰无视了少女推搡她的抵抗动作,她紧紧搂住对方的腰,将脑袋压在希茨菲尔浑圆而富有弹性的大腿上,面部正好抵着她的小腹。   “所以能跟我说说吗?你是怎么想的……你的破案思路?”   这可能是本能——她觉得没有比这个更舒服的接触姿势了,从衣襟里透出来的少女体香更是让她贪婪的喘息,弄的希茨菲尔脸蛋通红,身体时不时就要颤抖一下。   这绝对不是心理作用,和心理作用没关系。而是这个情况下,夏依冰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连带在她小腹位置产生振动,简直就像放了个跳蛋……每次振动都弄得少女心慌意乱。   “你先把头撇过去!”她在女人脑门拍了一下,祥装生气:“否则我就下床了,你抱空气吧!”   “好好~”夏依冰虽然不懂她在害羞什么,但还是没有让她太过为难。   她干脆也不死抱着她了,身体扭动一下重新躺到枕头上,侧脸贴着少女的右臀:“……可以说了?”   她当然不傻……希茨菲尔穿的睡衣算宽松类型的,这个角度……时不时就能看到若隐若现的南半球……她对自己的注意力和视力向来很有自信。   可希茨菲尔同样不傻——永远不要低估一个熟练掌握演绎法的人能否察觉到你在看什么东西。所以夏依冰最终还是没能得到答案,还被从床上一脚踹了下去。   洗漱的时候她们就听到楼下在喧哗了。   好像是早市什么的……夏依冰连嘴巴都没来及漱就从盥洗室的窗户探头出去,看到下面街道上支起了一个个布幔棚子,军士、商人、脚夫、游侠,很多人搬运货物穿梭其中。   “好多陶罐……”她眯了下眼,发现其中只有一半是正常的货物,也即是兵器甲胄、杂物、瓜果食物,剩下来五成的货物都是各种造型的陶土罐子。   而且不止如此,她发现本地人似乎已经养成了什么东西都用陶罐装的习俗。那些瓜果粮食还有杂物基本全是装在一个个大陶罐里,看起来非常有异域风情。   脑袋里好像有什么思绪在冒出来。   但太模糊,就像春天的柳絮难以把握。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加快动作漱口洗脸,整理好穿戴和仪容,再对镜子里穿风衣、大腿被黑丝裤袜包裹的女警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浅浅笑容,夏依冰打开盥洗室门,看到希茨菲尔正坐在沙发上拷问戴伦特。   说是拷问……因为这个气场差距太明显了,而且她刚好听到希茨菲尔的后半句话:“……你知道你隐瞒不了多长时间。”   “还是说,你从未真正拿我当搭档看待?”   “我从未这么想。”戴伦特倒是难得一副严肃架势,但他却不在和少女对视,而是站到窗边盯着楼下,“我一直拿你当好朋友的……最好的那种。”   “那你就该告诉我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希茨菲尔在沙发上翘起了脚,“你不会真以为一句‘有趣’就能糊弄过去吧?你所谓的最好的朋友就是指能给你做炸猪排?”   “你们在说什么?”夏依冰看看戴伦特又看看少女。   她没看懂,这个气氛。   “他非要当演员的事。”希茨菲尔没好气的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他在费灵顿看到一支流动剧团的车队后就找伊森要烟抽吗?这么好的契机他都不愿意说,明显没把我们当朋友看!”   “你说那个!”夏依冰也反应过来了,顿时跳入少女阵营,“就是!马普思……这不像话!”   “不是……我——”戴伦特有口难辩。   他就没这么苦逼过。   主要还是这种逼迫是由两个女人发起的,那种压力……和他过去遭遇的截然不同。   “好吧,我说!”犹豫了一番,他转身靠在窗台上,松了松领子:“我的初恋……也是我唯一有过的情人……她曾经是个剧团演员。”   “曾经?”   “哦,严格来说到死都是。”戴伦特挑挑眉,目光故意看向别处,“至于她是谁,叫什么名字,怎么死的你们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她是不是跟你说过,要是有一天能出现类似‘电影’这样的东西,希望和你一起担任主演?”希茨菲尔突然问他。   “???”戴伦特用见鬼的眼神瞪着她:“噢!我几乎以为你会读心术!”   这是不打自招了……但夏依冰第一次觉得,别人的心思好像也没那么难猜。   “她是说过……”木人脑袋耸拉下来。   “有点区别吧,大概是说……其实人们的日常生活就是最真实的话剧,她不后悔认识我,也不后悔和我一起……作为这幕话剧的恋人主演。”   “所以你就想当演员了?”希茨菲尔讥诮的评价,“难怪平时你戏那么多。”   “艾苏恩——希茨菲尔!!!”   “哼,这是对你过往的报复。”   “艾苏恩。”   夏依冰不得不止住这两人的幼稚行为,她叫住少女,引导她朝这边看,用拇指示意窗外的世界。   “那本书……你早就料到翁塞因会是这种风景?”   她的反应也就只比希茨菲尔慢那么一点,现实都给出这样的提示了,她自然能想到……这是因为希茨菲尔从一开始就对“陶罐”极其上心。   至于原因嘛,大概是因为在博物馆遇到的那件焦黑花瓶?   但那玩意怎么看都是烧制的失败品吧,她还是不太懂为什么她能把它们联系起来。   “其实很简单……而且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希茨菲尔晃了晃翘起的那只脚,一挑眉毛。   “弗里克不是说他找不到失感症患者的共通之处吗。”   “你不妨再猜猜看,我找休斯谈话是想问他什么?”   “你不会是想……”   夏依冰眉头紧皱。   “他已经到了。”戴伦特探头出了窗户。   “和斯麦尔骑士一起。”   “就在楼下。” 第二十四章 矛盾   如果是按照昨天晚上的休息时间来计算的话,早上八点半,这个拜访时间可以说刚好。   但要知道拜访的客人们是刚刚舟车劳顿,从遥远的王都赶过来的,所以斯麦尔在楼下的时候就叮嘱休斯,要做好多等几个小时的准备。   休斯满口答应——就算不看对方身份的份儿,他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骚扰两位正经淑女。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才刚在楼下等了一会,酒吧里就跑来一位侍者,告诉他们306号房的主人有请。   进房间的时候,斯麦尔看到戴伦特和夏依冰都端坐沙发,唯独那位少女侦探——艾苏恩-希茨菲尔趴在窗台上,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危险!希茨菲尔小姐!”他叫道。   “那下面可是没露台的!”   有露台,摔下去的时候还能在中间缓冲一下,至多也就相当于从二楼落下。但没有露台就变成从三楼坠落了,训练有素的士兵都不好说能控制伤势,一不当心可是会死人的。   “啊,斯麦尔骑士。”希茨菲尔转过身来,语气轻快的问他:“您带医生了吗?”   “没有。”白发骑士摇摇头,随后很有自信的道:“我相信我能临时客串这个职业。”   他的脸上有皱纹,但很细,不仔细看的话任何人都会以为他才三十五岁左右。   “我能冒昧问一下您今年多少岁了吗。”夏依冰从沙发上站起来,先一步上前和骑士握手,“毕竟您看起来实在年轻。”   “四十七岁吧,也可能是四十八或者四十六?我不关注这个,并不确定。”斯麦尔摇头,“你们别看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但实际上我就是平原教区出身,很小的时候就在这了。”   拜访和会面是有先后顺序的,他进来的当口,商人休斯被关在门外。   所以他们现在可以说一些比较私密的话题,斯麦尔也不介意回答这种疑问。   “您从不喝酒吗?”希茨菲尔问他。   “从来不喝。”   “也从不抽烟?从不做任何……可能让身体受伤的事?”   “对,因为我一直牢记着我的使命。”   点点头,希茨菲尔对斯麦尔的为人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听说和亲口承认,这个感觉是不同的。这种事情她还是更相信自己亲自问出来的结果:斯麦尔是苦修派的骑士,他致力于将生命中的一切都献给信仰,一切享乐都与他无缘。   “我听弗里克说翁塞因就是你的地盘?”希茨菲尔换了个话题,而且悄然转变了对他的称呼。   “没有那么夸张……”斯麦尔摇头,看了眼旁边的夏依冰:“我以为你们了解过平原教区的管理制度。”   “我们只知道平原教区是军教共治,教区占大头。”夏依冰说,“至于细节我们并不了解。”   “军教共治……哼!”斯麦尔撇嘴,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啊!他们向来喜欢把糟糕的事情说的过分好听。”   “这里面有什么内情吗。”希茨菲尔再问。   “那就太多了。”白发骑士又看了她一眼,“所谓的军教共治就是由军队系统……以及由帕多姆主教,和十几位黄金阶骑士组成的教区军队共同治理所有城镇。”   “这是陛下赋予我们的特权,我们的一些权限确实很大,但怎么说呢……”   “人手不足?”夏依冰出声。   “……差不多如此。”   希茨菲尔默默听着这番对话,快速在心里构建着翁塞因要塞的政治格局。   这两人打的哑谜她能听懂,因为“空有权力而因缺乏基层执行者导致被下层逐渐架空”——这样的情况在各种政变故事里都很常见。   只不过因为神职者的特殊性和他们身怀的武力,这里的军队系统没有必要也做不到真正架空他们。   他们也没必要谋反,可能只是想通过平原教区的特殊市场赚一点钱。   嗯……亿点点而已。   从休斯的商队就能看出这一点了,希茨菲尔自认察言观色的能力还算出色,她一直觉得斯麦尔……其实并不想带这支队伍一起。   他对待自己等人和对待休斯、卡克等人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而他对待自己的亲卫还要更亲密些,这说明在他心里他将他们这些人划分成了不同的阶层,而且并不在意这么做会引起不满。   可能一开始有商队跟着巡逻队进红土,就不是教区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们守卫在这里是为了保护生命,而不是拿侵染了无数先辈鲜血的红土平原赚多少钱。   “我印象中,你们教区部队守卫在这里是一直不动的吧?”戴伦特也插话进来了,他对这个问题相当好奇:“而军队从底层到高层都是每三年流动一次的,你们对他们的控制力就那么差?”   每三年一次,要塞守军会进行换防。这意味着翁塞因的军队系统会被打散重组,过去的旧秩序都要不复存在。   而教区骑士们就没有这种限制——从斯麦尔本身就能看出来了,否则他不可能待满二十二年。   这种情况,戴伦特觉得只要教区首领稍微有点政治头脑,他都可以轻而易举将整个要塞捏在手里,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像斯麦尔说的那样。   “没用。”   回答这个问题的却是希茨菲尔,只见她微微摇头:“矛盾的核心可不在军队里面。”   军队是要换防的,每一届军官就算在这里布局再深,三年一到就要土崩瓦解。这意味着他们绝不可能成为主动者,即主动挑起这种对抗的人。   没有必要。   站在他们的角度上,他们也就是收受一些恩惠,给一些人开开后门而已。   这是被动的,非主动的。   毕竟只要大局上不影响要塞的防卫,谁不希望自己过得好一点呢?   所以对抗的根不在要塞里——不在高层,而在后方,在那些看似祥和的峡谷小镇里。   “你很有智慧,希茨菲尔小姐。”斯麦尔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向戴伦特:“不错!这主要是我们和商会的矛盾。”   他说的商会,指的就是红土商会联盟。   听起来很像是邪徒阴谋……而且有旧王党的例子在先,听到“商会”一词的时候希茨菲尔三人都很敏感。   但经过斯麦尔的详细说明,他们意识到事情并非他们想的那样。   这不是阴谋,邪徒没在里面做任何推动。   因为红土商会联盟是由几十个大小商会联合起来的臃肿组织,它运转迟缓,内部竞争激烈,其人员组成大多是一些小商贩。   这些人可能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的过往出身是很好查证的。   大部分都是当地人。   是古代军民的后代。   所谓的矛盾本身,不过是教区维持严密管制的期望和民众向往富足的欲望之间产生的冲突。   这没办法管。   这个趋势不是一两天之内形成的,它用超过一百年的时间孕育出自己,发展到今天已经很难纠正。   斯麦尔对此相当无奈,因为他总不能说他不乐意看到自己保护的人过的更好。   看在他们确实很懂规矩,也没有影响到要塞防务的份上,有些事他也不想管了。   “不说这些了吧。”   说了一堆,斯麦尔倒是和三人关系更亲密了些。他找了块空沙发坐下,十指交叠:“我这些年里请教过不少医生,所以自己也稍微懂一些医疗知识……我想问一下希茨菲尔小姐,弗里克说的痊愈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少女问他。   “他说见到你之后,如果你愿意说,我会立刻发现我来找你是在浪费时间。”   “那你确实在浪费时间。”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神蚀者。”夏依冰开口。   “而神蚀者的例子是不能套给正常人的。” 第二十五章 共通点   斯麦尔呆滞了两三秒钟,然后直接站起来,露出苦笑。   “看来我确实是在浪费时间了……那么打扰了三位,我那边还有别的事务——”   “别急——”希茨菲尔打断他,“你先坐下,斯麦尔骑士。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如果是……”   “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少女对上他的视线,“而且我保证,你不会后悔。”   斯麦尔有些发懵的重新坐下,他体重不轻,衣襟里还有一套锁子甲,压的沙发不断痛苦申吟。   “我想问问造成我们刚才说的那些事情……那个结果的本质,也就是翁塞因当地的红土市场。”希茨菲尔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   “那不是应该找休斯……”   “休斯先生我也会问的,但是这件事比较重要,我要多问些人。”   “你想了解哪方面呢?”斯麦尔皱眉,“据我所知,这个市场相当大……后面的城镇里有一大半商人都顺带做一些这个买卖。”   “顺带?”   “当然是顺带,因为红土并不能稳定获取,拿这个当主业才是疯了。”   “他们怎么利用红土?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那是最完美的塑形材料。”斯麦尔点头道,“一开始没有这趟生意……是一些所谓的,唔……艺术家吧?他们乔迁至此,高价收购红土制作陶艺和雕塑。”   “它和一般的泥土比特殊在哪?”   “怎么说呢。”斯麦尔沉吟,“如果说一般的泥土很容易在捏好后烧坏的话,红土罐子,一个是很少出现这种情况,还有就是有几率烧制出特殊的造型。”   “特殊的造型?”希茨菲尔三人都听的一愣。   “你们见过教堂的浮雕吗?”斯麦尔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只能有些笨拙的伸出双手给他们比划:“那些神圣的……若隐若现的人影……那些看不懂的符号……图案……还有各种圣洁的元素……”   “特殊造型就是这些图案?”希茨菲尔瞪大眼睛,“随机出现的吗?”   “完全无法控制。”斯麦尔一点下巴,“他们是尝试过精准烧出想要的图案的,但不行,根本不行。”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夏依冰还是有些懵。   以她的见地确实很难理解,一个造型基本完好的陶土胚子丢到炉子里,经过煅烧,出来后居然会自发产生变形,而且还是变成这种有确切意义的“圣洁元素”?……这样的图案?浮雕?   这是自然可以形成的吗?   说是神迹也不为过吧?   “我知道为什么红土会这么贵了。”戴伦特扬了扬眉。   “是这样。”斯麦尔靠到椅背上叹了口气,“一开始还没这么夸张的,但随着消息蔓延,为此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不得不把进入峡谷的渠道都把控起来,但即使如此也没什么用,市场早已形成,我们只能禁止有人继续进来,但管不了里面的人出去,尤其是把烧出的成品拿出去卖。”   “至于原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下,“有一种说法,这是古代骑士的意志显灵。”   “可以详细说说吗。”希茨菲尔对此很感兴趣。   “很简单的……就是那些牺牲在平原上的古代骑士们,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平原,硬生生把黄土变成了红土,赋予了这片土地特殊的力量。”   “那些人认为是这种力量导致红土烧制后会随机变形吗?”戴伦特张嘴,“他们都是蠢货不成?”   “……你这句话最好别在外面说,戴伦特先生。”斯麦尔嘴角微微翘起,低头说道:“我们都知道这个说法是胡扯,但没办法阻止有些人就认定这个。”   “主要还是目前为止确实没有一个合理的说辞能解释这种现象。”希茨菲尔试探说道,“所以各种传言都有。”   白发骑士继续点头。   “谢谢你的配合。”希茨菲尔对他笑了笑,“你可以把休斯先生叫进来了。”   “好的……然后我就直接走了?”   “不,你最好留下来跟他一起离开。”   斯麦尔再次皱眉。   不过想到对方的职业,还有那个基于该职业而生成的判断……那个轻微的可能,他还是没有发作心里的不耐,按照少女吩咐出去把休斯带了进来。   “哦!希茨菲尔小姐!”休斯手里拿着一顶牛仔帽,看到这三人后非常紧张。   这和他想象中的会面完全不同!   怎么马普思-戴伦特也在这里?   还有那个看起来超凶的黑发女人……她总让他想起传说中的秘密警察,他们不会是要围起来审讯他吧?   “别紧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夏依冰出声试图安抚他。   但起了反效果,胖商人看上去更紧张了。   “坐。”希茨菲尔让休斯坐下。   然后直接发问:“我想找休斯先生了解一下,翁塞因周边的红土市场是怎么个运作方式,以及红土的售卖渠道,它们所有的特殊功能。”   相比其他人,休斯明显更信任希茨菲尔。他立刻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诉说清楚,甚至还说出了几个下家的名字——如果他这趟能平安回来的话,红土都是卖给他们。   “你是说那些陶罐在烧制过程中只需要加入一丁点红土就可以了?”   “是的,小姐!不需要全用……只有那些搞艺术的疯子才会那么暴殄天物呢,正常只需要一点就足够了。”   “这种罐子或者瓶子烧出来会变形吗。”   “只能说有几率,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变形出来也是神祇之影和神圣字符的外观?”   “据说是的,但因为太稀少了,我也没见过。”   “既然几率那么低,那你们添加红土又有什么用?”   “因为那种罐子很坚固。”   “坚固?”   “对……添加红土后烧制的物品……也不能说非常硬吧,它是有一种……有那么些许的……弹性?对弹性……它们受撞击破碎的可能很低,这比普通泥罐子甚至木箱子都好用多了。”   “唔……”希茨菲尔沉吟了一阵,然后再度开口:“这其中有特例吗。”   “……什么特例?”   “就是,可能是烧制的失败品,外观显得漆黑、扭曲……看上去就充斥着不祥。”   “啊?那就是正常的失败品吧?”休斯还是没懂,“我不知道……如果有的话应该会被立刻销毁吧,这种东西也不可能拿出来卖?”   他是听不懂……但旁边几个人,尤其是斯麦尔却听的双眼发亮。   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   这个侦探……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是在查失感症的事!而且她的调查方向是这些陶罐!   这确实有可能,因为这绝对是所有患者最大的共通点了——在翁塞因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红土陶罐!   这么明显的疑点他居然这么久了都没想到……只能说专业的就是不一样,看待事物的角度完全不同。   想到这里,他更显得坐立不安了。   但和之前比又有区别——这次是兴奋的,斯麦尔迫不及待想赶回去进一步调查此事。   毕竟背后牵扯的是一个无比庞大的交易市场。   难以想象,如果真的是所有陶罐都有问题,那岂不是说明翁塞因周边所有居民都有可能沾染诅咒?   这个结果就太可怕了,他必须得谨慎处理……一丝一毫的松懈都无法原谅。   那边,希茨菲尔已经基本结束了对休斯的问询。   “也谢谢你的配合,休斯先生。”   随着她这么说,胖商人赶忙伸手抹了把汗,整个人就差瘫到沙发上了。   “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您尽管开口!”   “我想看看那些东西的烧制过程。”希茨菲尔道。   “我想看看,它们是怎么大变样的。”   ————————   明天三更! 第二十六章 窑炉   依托于庞大的市场,翁塞因城内就有不少专门烧制红土的土窑。希茨菲尔一行人在休斯的带领下找到其中一家,进门前她抬头看了一眼。   “金德火行。”休斯注意到她的动作,主动开口念出牌匾上的名称:“他们应该是生活区最大的火行了,就算不是也是排前三的。”   所谓火行,就是泛指一切主打煅烧制品的工艺行当。这其中并不仅仅包含陶土、瓷器制品,还包括对马蹄铁、武器、甲胄的锻造。   站在门外,他们就已经能看到有滚滚黑烟从后面升起。   显然,火行里面早已开工。就是不知道是烧的锻造炉还是窑炉。   “金德火行有正规营业牌照。”斯麦尔从后面走上来,看了眼少女,“他们最大的订单就来自要塞,负责给守军加工枪械子弹。”   希茨菲尔点点头,她想起了搭乘飞艇过来时戴伦特经常开的玩笑。   进入火行大门,立刻有仆人上来迎接。   他们是不认识希茨菲尔的,但斯麦尔这头标志性的白发在周边可是无人不晓。有他陪同的客人自然不会是一般人。   这群人的到来直接惊动了火行老板,马克-金德直接从楼上跑了下来,看样子是要亲自接待他们。   这也是个如休斯一般的人……身高不到一米七,身材稍微有些发福,嘴唇上留着两撇精心修剪过的胡须,下巴上刮的干干净净。   “欢迎各位!”他先是和休斯拥抱了一下,然后对其他人张开双手:“不知道各位想看些什么?”   “陶罐。”斯麦尔说道,“所有的,最好直接带我们去烧制现场。”   金德愣了一下,这和他预计的完全不同。   不过他也是个心思深沉的人,面上不表,很是乖巧的给他们带路,带这行人走小路进入后院,指着靠墙摆放的一排泥塑建筑道:“就那些,那个就是烧制现场了。”   那就是窑炉,它们都是用红砖一块块砌出来的,表层封的很不严谨,很多部位干脆没粉刷覆盖,还能看到砖块的纹路。   戴伦特站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发现那些工人,他们烧制陶器的方式还比较原始。   他们先是用板车拉来堆叠的陶胚——陶胚全部摆在切割规整的石板上,每块石板依陶胚不同能放一、二十个,然后捣开窑炉的封口,等内部稍微冷却后用特制的钳子抬起石板,将其一层一层的卡到窑炉内部的墙壁上。   “这样烧的比较快。”金德还在那边挥手介绍,“我们可以控制温度,还有它们每一层之间的空隙……经过试验表明这就是效率最高的方法,最多能同时塞进去三层。”   他正讲解着,最边上的两个炉子,工人已经装完了货。只见他们又从另一台板车上挖出湿泥,将刚才捣开的洞口全部封死。   “那里面是密封的?”戴伦特饶有兴趣的问道。   “不,后面还有排烟孔。”金德摇头,“下面是灰坑,如果需要临时调控温度我们还可以开启吹风口,这一代的窑炉已经非常完善。”   “你们看那边。”他突然指着最右侧的窑炉,“又一套罐子能出炉了!”   他带他们转过去,目睹工人们捣烂泥封,将初步烧制好的陶罐都启出来。   希茨菲尔看了看……最上面的确实都是些好产品,一个个都肚子饱满色泽鲜艳,每一块板上的罐子都统一规格——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这一炉罐子整体运气不好,加起来18只陶罐烧毁了7只,良品率还不到三分之二。   “我保证这是意外!”金德有些冒冷汗了,“正常来说一炉最多烧毁三个!”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干嘛闲的没事干要来看烧罐子,但既然是客人,而且其中包含了斯麦尔骑士这样的大人物,那任何糟糕表现都堪称是灾难性的。   但让他更意外以及看不懂的是,斯麦尔骑士看上去并不生气,反而显得有些欣喜?   这什么情况?   良品率低还能是好事?   “希茨菲尔。”斯麦尔骑士指着面前一个烧毁的罐子,“你要不要来看一下,看看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在路上,希茨菲尔已经暗示过,她曾经在维恩港见到过一只通体焦黑的怪诞花瓶。   那是诅咒物品,标明了来自蠕虫平原。它大概率也是混入红土的工艺品,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她形容的那种模样。   反正在斯麦尔的印象中,从后面城镇里出口的陶艺品里不可能混入那种东西。   他们把关很严的,有问题的物品肯定会当场销毁。   但他还是不安……再加上知道了希茨菲尔是神蚀者,神蚀者的感知通常更强,还是想让少女看过才能放心。   希茨菲尔简单对那些烧毁的陶罐扫了眼,顶着所有人的注视轻轻摇头。   “没问题吗?”夏依冰皱眉。   她看的很清楚,那些垮塌的碎片里,其中一枚,其表面已经浮现出一些雕纹的雏形,毫无疑问就是斯麦尔说过的“幸运艺术品”。   “至少我感觉不出来有任何邪祟诅咒。”希茨菲尔还是摇头。   这确实有些奇怪,本来按照她的预计,如果诅咒的根源就是红土,那所有红土制品都有问题,都可能传播蠕虫诅咒。   这个可能是最糟糕的……一旦成真那遭殃的可不只是一个翁塞因平原,还有大半个萨拉——流入红土陶器的地区都得清剿一遍。   当然,考虑到翁塞因这么玩已经一百多年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出问题,这种可能性其实不大。   另一种就是偏保守的……大部分红土陶器都没问题,但其中有一些残次品……也就是那些特殊的……产生过畸变的,它们有问题。   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红土产品,囊括了“完好无损的”、“被烧毁的”以及“被烧毁的幸运艺术品”。   如果它们都没有问题,那难不成问题来自那些“完全由红土制造的物件”?   “这……大人!你们在说些什么?”   金德不安的出声问道。   他是真不懂。   而越是不懂,他就越是对这些人想干的事感到恐惧害怕。   “别激动……”休斯拉住他,凑到他耳边一阵嘀咕:“其实是为了诅咒的事……”   “骑士。”夏依冰叫住斯麦尔,“我记得你在路上接到了报告,说当前那些身患诅咒的人,他们当中有不少都是在火行任职。”   斯麦尔点头。   要不然他也不会一上来就如临大敌了。   “这也算很明显的共通点吧?怎么一开始没查出来?”   夏依冰不解。   “因为细化职务不同。”斯麦尔无奈,“如果那些人都是烧炉工自然很显眼……但火行里也有不少工种呢,那批人里烧炉工并不多,反倒是清洁工最多,足足占了三分之一。”①   ————————   ①:是被诅咒人群里先提出在火行任职的,再从这批人里算三分之一,因此并不明显。   ————————   “清洁工啊……”   “是的,那些人可是什么都摸过呢,正因为如此才不好判断。”   一直在沉吟的希茨菲尔听到这番对话,抬头朝前面的窑炉看过去,盯着从窑炉后方立起来的一排排烟囱开始发愣。   “你在看什么?”戴伦特凑了过来。   “那些烟囱……”希茨菲尔没理他,放大音量去喊金德,“那些烟囱通常多久清理一次?”   “一个月左右……怎么了?”金德茫然的睁大眼睛。   “一个月……”   夏依冰瞪眼:“上次清理是一个月前?”   “对……你怎么知道?”金德语气很是惊讶。   “那我们来的应该刚好。”希茨菲尔终于笑了,她抬手指向那排窑炉:“先把生产停了吧。”   “我大概知道诅咒的源头在哪里了。” 第二十七章 蠕动之物   十几分钟后,一行人站在旁边,看着工人们挨个将窑炉的封口捣开,无论是烧好的没烧好的陶器全扒拉出来,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想知道为什么?”火行老板金德越发迷惑了。   不是已经查清楚和这些罐子没关系了吗?怎么又要毁掉这批货呢?   这一排加起来足足十八个窑炉,同时停工,他到底要损失多少陶器?   这都是钱啊……这个侦探小女孩到底懂不懂他们做生意的艰难,斯麦尔骑士真是疯了,居然愿意陪她胡闹。   “我也想知道。”斯麦尔这句话更是让他崩溃,“所以可以解释下吗……希茨菲尔?”   他已经在对少女的称呼中去掉了“小姐”,从这就能看出来,希茨菲尔已经获得了他不少信任。   “蠕虫诅咒开始触发,并范围传播的日子就是一个月前。”希茨菲尔说话的时候依然在盯着那些窑炉,“我们一开始的想法可能错了,并不是烧制好的陶器有问题。”   “那是什么有问题?”   “没烧好的。”   “???”   她这话一出,不光休斯和金德两人一脸懵逼,就连斯麦尔一时也没绕过弯来。   夏依冰倒是一脸平静,因为她是除了少女外察觉真相最快的人。反而是戴伦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一幕激的斯麦尔浑身难受。   我怎么看不出来有哪里是值得恍然大悟的……   我……我是那么愚钝的人吗?   “红土肯定有问题。”希茨菲尔也没卖关子,但她首先要阐明结论,“我希望你们在确定问题的根源后暂停这个危险的市场。”   “如果真的确定是红土……那我会做,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斯麦尔点头,“但是……希茨菲尔,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没烧好的陶器才有问题?”   “我不是说了,蠕虫诅咒开始触发的时间恰恰好是一个月前,这个时间出入不会太大。”少女挑眉,“而金德先生刚才也承认了上次清理窑炉是在一个月前……并且恰好火行出事的员工里有三分之一都是清洁工,你不觉得这其中存在某种关联性吗?”   “你的意思是……”斯麦尔猛地瞪圆眼睛,突然转向那排窑炉:“……焚烧过程中产生的烟雾?”   “应该不会有其他可能了。”夏依冰也开始帮少女解释,“红土里存在一些有害的东西,也许焚烧会激化它们,让它们凸显出来……但同时火焰也会净化它们,将它们从陶器里驱赶出来。”   “它们会混入烟雾,顺着烟囱升上天空……这方面我觉得你可以再调查一下,看看那些染了病的是不是都住在周边区域,最容易吸到最多的烟。”   斯麦尔立刻招来一名跟随的骑士亲卫,对他吩咐几句,看着他快速奔跑出去。   “我觉得不太可能是因为这个!”金德皱着眉头走上来,“按你说的,红土有问题!可这么多年来有那么多人都在做这门生意!”   “看看休斯!难道不是吗?他们都在干这个……从平原挖土回来用,这个过程都持续多少年了?”   确实,他说的有道理。   斯麦尔突然又有些犹豫。   如果红土真的有问题,这种奇特的诅咒怎么会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爆发?   “很精彩的推测。”戴伦特凑到希茨菲尔身边对她轻声说道,“但是亲爱的,看看他们的反应……我觉得光有这点证据还不够看。”   “当然不够。”希茨菲尔对正在往外冒烟的操作现场抬起下巴,“我们可以去看看了。”   “看什么?”金德恼怒的叫道。   他非常不喜欢这个灰头发女孩。虽然他承认她长得不错,但她毁了他十几炉子货还嫌不够,居然还要求斯麦尔关停所有陶土市场!   别看红土生意在火行里占比不算大,但它们的利润可一点不小!关停了这部分生意他得凭空损失一大笔钱,光是违约金都能让他倾家荡产。   “看看抢救出来的半成品里有没有惊喜。”   这么说着,希茨菲尔取出一只口罩给自己带上,已经先行一步凑了上去。   夏依冰和戴伦特戴上口罩紧随其后,斯麦尔也跟上,金德和休斯对视一眼,只能苦着脸尾随上去。   “咳咳咳咳……”   烟雾还很浓,不少工人拿起铁壳板用力扇风,驱散烟雾,帮助众人开出条路。   实际上,不需要希茨菲尔进一步解释,光是靠近这股烟,所有人都能感到情况不对。   这不是一般的烟。   空气是闷热的,但走在这股薄烟里,他们的感觉却难以形容。   那是一种在被什么东西窥视的感觉。   就好像烟雾里有东西。   它们无处不在。   正在用饱含恶意的视线盯着他们。   金德的小腿肚子已经开始抖了,他掏出手帕,却不是拿来擦拭汗水,而是紧紧捂住了口鼻。   休斯的手帕好像是用掉了,他只能用袖子捂脸,只露出两条眼睛缝盯着前面。   “啊!”   突然,薄雾中传来一道尖锐的惨叫。   一群人瞬间加快脚步,他们靠近最近的窑炉,看到一名烧炉工坐倒在地,无比惊恐的看向前方——看向那堆刚刚掏出来的半成品陶器。   所有人视线都转向那里。   他们清晰的看到了,那些暗红色的陶泥正在蠕动……它们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一个接一个的粘连在一起,形成一团更加巨大的不规则软泥。   然后更可怕的变化继续发生了:软泥表面凸显出一张人脸。   就像是一层动物的皮脂,把它绷紧,然后猛地有一张脸从后面撞上去一样——就是类似这样的紧绷效果。   那张脸在挣扎,它张大嘴,显出牙齿的痕迹,对空气发出无声的咆哮,随后紧接着,无数张和它类似的脸密集浮现,让这团软泥变得更加恐怖,更加可憎。   扑通!   扑通!   几名目睹情况的烧炉工软倒在地,希茨菲尔则飞快跑过去,抓起被他们扔掉的铁壳板,拼命朝四周大力扇风。   戴伦特和夏依冰有学有样,再加上斯麦尔也加入帮忙,这层薄薄的烟雾终于被吹散大半。   虽然炉子里还在往外飘烟,但至少可以找一个有风的角度先站着了。   “咳咳咳咳咳!”   金德也已经倒在地上,他捂着嘴巴不断咳嗽,发出的声音沙哑的厉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烟散了,软泥经过冷却也勉强定型。   它不再蠕动,就维持着有无数张脸,无数手脚、触须、利齿交错的样子固定下来,如同一尊雕刻好的怪诞艺术,一件疯子缔造的艺术品。   “是真的……”   看着这尊可怕的泥塑,斯麦尔骑士脸色苍白,不断低语。   “见鬼,混蛋!居然是真的!!!”   “恐怕还不止如此。”   旁边传来“哗啦”一阵巨大动静。   他们转头一看,正好看到灰发少女抬脚用力,将上面的泥封也彻底踹碎。   她用的力气有些大了,那一整面墙垮塌了半米,冒出更多烟雾,隐约将窑炉内壁也暴露出来。   “这么多毒烟……你疯了吗?”   休斯看到这一幕直接逃出几步远,同时口中发出尖叫。   “站在风这边,它们过不来的。”   希茨菲尔对他实在无语。   不过反正她也不是为了给他看的。   “骑士。”她对斯麦尔指着若隐若现的窑炉内壁,“你要不要看看这里面的样子?”   “……”斯麦尔皱眉,很谨慎的靠近过来,顺着她指的口子稍微探头。   烟雾淡了。   渐渐淡了。   骑士的双眼一点点睁大,瞳孔瞬间收缩到比针尖还小。   “我明白了……”他晦涩开口。   “我这就去……”   “这就去关闭这个市场……”   ————————   先睡一觉,第三更在下午。   不是我不想一口气写完……主要昨天有人进贡了个黄油,玩的好累……   而且现在每章都是2k5多了,量不差的~ 第二十八章 真正的根源   帕多姆主教、斯麦尔骑士、沃克将军是平原教区权力最大的三个人。在接到斯麦尔的汇报后另外两人迅速暂停了手头的工作,在当天傍晚汇聚到普斯-翁塞因大圣堂商谈此事。   “这不可能!斯麦尔!我不同意你的决定!”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你下午不是也看到了?那些炉灶里的可怕东西?”   “这只能说明是最近一批红土有问题!我不可能让你关停整个交易市场!”   “我不是在通知你沃克!我是在要求你!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命令!!”   “哦?从什么时候开始区区一名黄金阶也能直接对军区将领发号施令了?诚然这里是你们当头儿,但你没有帕多姆支持,你哪来的胆量这么说话?”   “就凭我能在一分钟内勒死你!你最好对我放尊重点!……你这有勇无谋的大块头!”   在弗里克牵引下进入教堂后厅,刚打开门,希茨菲尔等人就听到一阵激烈争吵。   他们不由去看带路的骑士。   “别看我。”弗里克揉着太阳穴,“我能怎么办?他们一个官职比一个高……”   “他们总是如此吗。”希茨菲尔咧了咧嘴,内心觉得有些荒唐。   她曾考虑过军队和教区如果有对抗该是多麻烦的一件事,两边或许免不了各种暗中试探和阴阳怪气。   但现实告诉她她想多了,一群武夫有什么心角可斗……他们没直接打起来就算客气的了。   “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还是比较客气的。”弗里克说道。   少女扬眉。   “不过大多数情况他们也不见面就是了……别纠结这个了,这吵的还不算最凶的时候。”   可能是他们说话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那些争执停顿了一下。   当弗里克撩起帘子,带着三人正式进来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一位端坐在主位上的白袍老者,以及两名站在下面,同时看过来的教区军人。   其中斯麦尔穿上了动力铠甲,手里拿着一柄粉碎者战锤,除了没戴头盔外堪称全副武装。   另一人只是穿着军装而已,但他生的极其壮硕,居然和穿戴铠甲的斯麦尔差不多块头。   白袍老者应该就是帕多姆主教,大块头则该是沃克将军。   “欢迎你们。”帕多姆主动站起来走下台阶,脸上洋溢着和善微笑:“卡加纳经常说你们在黑木做下的功绩,确实很厉害,非常荣幸你们能来到平原教区。”   这是个小老头。他很矮,身体严重衰老和萎缩,看上去还不到一米六五。但他干瘦的面颊却镶嵌着两颗宝石般的精亮眼眸,刚上前来就对少女探出了手。   “呃……”面对老人伸来的手,希茨菲尔顿了一下。   太热情……可以说是热情过头了。   无论她暗地里有什么样的功绩和身份,明面上她也只是个平民。帕多姆贵为一区主教居然刚见面就主动要和她握手,这——   无论是从身份差距看还是从辈分上看,她都只能接受。   而且必须连黑丝手套也摘了去,因为帕多姆也没戴手套。   她是打算这么做的,但就在她左手拇指刚拉上右手手套的时间点,夏依冰突然斜着迈出一步,正好迎上帕多姆主教。   下一刻,一只戴着厚厚牛皮手套的手和一只修长却枯槁的手握在一起。   包括希茨菲尔在内,后厅里的其他人都无比惊讶的注视着这幕。   尤其是那个大块头男人,他先是看了看希茨菲尔又看了看一脸坚毅的夏依冰,用实际上所有人都能清晰听到的音量小声嘀咕:“一个女人……居然这么有种!”   希茨菲尔感动都来不及,因为她发现帕多姆突然看向了自己,笑容显得有几分玩味。   这感觉不好。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有一些自己和夏刻意隐瞒的事被察觉到了。   “介绍一下,我——潘卡-帕多姆,那边的大块头是沃克,在下一个三年到来之前,这里的军队换防都归他管他。”   “不是三年!”斯麦尔硬邦邦的提醒他,“只有不到两年半了!”   两年半……那就是说沃克在这待了超过六个月了。   希茨菲尔看了眼沃克。   确实,他们矛盾积深,说明沃克不是刚调来的。最近的二次换防是因为虫巢异动才进行的,那也就是说第一次换防——调走老兵,填充新兵的操作最早可以追溯到六个月前。   简单寒暄认识了一下,他们进入正题,继续商讨蠕虫诅咒。   “我们有分歧,相信你们进来的时候也听到了。”   帕多姆回到主位,脸上表情相当无奈。   “找几位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顺便我也有问题想问你们。”   他手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一堆照片和线稿,画的都是生活区的各种窑炉。   它们无一例外都是破损状态,而且即使是黑白照也能很清晰的看到——在其内壁上凸显着无数扭曲之物。   那是人脸、触须、节肢和利齿,从窑炉内壁一直往上蔓延,整个烟囱内壁都是这些可怕的浮雕。   就是这些东西狠狠吓到了斯麦尔,更吓的金德火行直接关门。   商人休斯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打退堂鼓,取消这趟红土之行。   “我们的意见不重要,我也不想干涉翁塞因的本地决议。”希茨菲尔轻声说道,“至于问题……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她知道翁塞因现在最担心什么。   斯麦尔派去调查的人早就回来了,如她所料,周边所有得失感症的人或多或少都接触过窑炉,至少在近期大量吸入过窑炉的烟。   再加上炉子里的情况,还有那些可怕的半成品,红土有问题,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但这里面依然有争议的地方,其重点就在是近期的红土有问题,还是所有红土都有问题。   “不可能是所有红土都沾染诅咒!”   沃克将军一开口,整个后厅仿佛都在震动。   他嗓门太大了。   捏着说话都如同闷雷。   “否则怎么解释以前没出过这种事?那些窑炉……对吧?它们总不可能是今天才被第一次开启看到内部的景象,以前可从没出现过那些怪异浮雕!”   “也有可能是看到的人都不在了。”斯麦尔阴着脸说道,“要么他们死了,要么他们被污染了!”   “那不正好是你的责任?”沃克对他低吼起来,“你们‘圣骑士’侦测邪恶的能力呢?不是说的圣石板能驱散一切邪恶?”   “那不是圣石板!只是圣石板的仿品而已!”   “安静——”   帕多姆主教拉长音调。   待到这两人再次闭嘴,他又继续看向灰发少女。   “说说看,侦探。”   “我确实不一定会采纳你的意见,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的是……”希茨菲尔和他目光对上,“翁塞因应该立刻制止任何形式的红土交易。”   “其次你们应该彻查本地所有火行,将这些年他们殉职的工人名单翻出来追溯背后原因。”   “你——”大块头男人恶狠狠的瞪着她,受制于主教的眼神不敢多说。   “但这也只是补救措施罢了。”   希茨菲尔话锋一转。   毕竟很多房子里都混入过红土,有不少可是都没烧过。   如果所有红土都有问题,这么干也就只能保命而已。   阻止不了翁塞因……毁灭的命运。   “无论是哪种结果,诅咒的根源肯定不在要塞内部。”   小老头也眯起眼,微微咧嘴露出牙龈。   “而在西北。”   “你们还是得过去一趟。”   ————————   先给萌主还债,然后再还自己的欠债…… 第二十九章 剧本,演员,魔鬼低语   帕多姆主教下定了决心要按希茨菲尔的意见做,这是多少个沃克将军加起来也阻止不了的。   从翁塞因城到后方的那片城镇,很快的,在一位位燧石骑士的强制执行下,整个平原教区的火行业务都被迫关停了烧土的窑炉。   光是当天查封的店铺就有一百多家,收缴、封存的各种红土制品不计其数。   这已经可以用“轰轰烈烈的运动”来形容了。希茨菲尔站在酒馆三楼看向楼下,看到有无数做生意的人在布棚子下面聚拢一起,每个人都在谈论着什么,从肢体到神情都相当激动。   幸好,这里是翁塞因。   她眯起眼,把身子探回去一些,靠在窗台上拢了拢头发。   换一个地方,这种无礼的要求大概率不会被立刻执行。光是来自地方行政的压力就大的无法估量,至少也要经过一周多的扯皮才能决定。   而且就算决定了,民间抗力的力度也会大的难以想象。也就只有翁塞因,这种本质上是军权大于一切的教区才能做的这么效率。   夏依冰在盥洗室洗了几个果子,甩干水分后装到篮子里,出来后就见少女坐在窗台上,端着下巴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她走过去,把果篮放到两人中间,索性也一屁股坐到少女对面,“一副这么入神的样子。”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嘴角稍微翘了起来。   “怎么?”夏依冰拿起个果子啃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疑惑,“又有哪里是好笑的了?”   “没……是我预测错了你的行为,我以为你会把我从上面拽下去。毕竟确实比较危险。”   “所以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吗。”女人拿了个果子塞给她,“这种距离就算你想跳下去我也能拽住你的,我对我的身手很有自信。”   “我就是笑这个。”希茨菲尔拿着果子,也不去啃,就光盯着女人脸蛋,仿佛那是比果子还要艳丽的东西,“……我不后悔,我的选择。”   夏依冰呆了一下,跳下窗台上前一步,将少女逼的靠到窗框上。   “怎么突然乱想这些东西?”她眯眼打量希茨菲尔,“是因为那个老头?因为帕多姆?”   她昨天晚上帮希茨菲尔挡住了帕多姆的握手,对方那一瞬间变幻的眼神她当然也注意到了。   这个小老头观察力很强,而且联想能力也不弱。不排除他已经猜到她们之间有特殊关系。   但这样又怎么样呢?只是一个偏远教区的管理者罢了,看他那样直到老死也不会离开平原教区,再加上帕多姆手里没有证据,她根本不怕对方举报。   “还有最重要的,他们压根不认识我。”她得意的笑道,“我估计他也就怀疑一下,几秒种后就会忘的精光。”   “沃克将军不认识你我是看出来了。”希茨菲尔也笑,伸手抚上女人的脸,“但斯麦尔、帕多姆我不确定,他们至少知道你是秘密警察。”   她看得出来,夏一直在刻意隐藏自己。   包括那个看似突兀的握手行为,她似乎致力于将自己定位在保镖、护卫的角色上,故意引导帕多姆等人往这方面想。   她知道她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观察教区真实的运转模式……就类似各种作品里的钦差大臣、巡逻小组,甚至某些闲的没事干的皇帝非要微服私访——用这种方式来进行观察。   但看目前的效果,好像真正被蒙在鼓里的人就只有沃克。   短暂亲密了一会,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也就分开了。   三楼不是三十楼,搞的太过分,有被别人看到的风险。   她们收拾了一下打算去找戴伦特,来到隔壁房间却发现里面是空的,只在桌上放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他要去另一家旅店找卡克的剧组。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希茨菲尔看着纸条满脸无语。   这年头,电影的概念都才初步诞生,这样的剧组又能专业到哪里去?   在她看来这部……好吧,就姑且称呼它电影好了——这部电影的拍摄压根不需要提前演练,这里最关键的是技术,只要有动态留影技术,能把拍摄的画面以动态模式保存下来就足够了。   排练?剧组?剧本?   那是什么玩意?   第一部电影而已,根本不需要那么专业。能把片子剪出来就算成功了,她是搞不懂戴伦特干嘛这么卖力。   “他不像是这种不分轻重的人。”夏依冰也觉得奇怪。   如果说之前她们任务不重,顺路拍个电影还不算什么,但现在既然已经发现了红土的异常,三天后深入平原的计划立刻平添凶险。   戴伦特没有放弃拍摄计划已经很奇怪,居然还提前跑去熟悉剧组……   两人互相对视。   “去看看?”夏依冰提议。   “去看看吧。”少女点头。   卡克的剧组住得不远,也在翁塞因城里,当然也是生活区。   只是拐了三条街,两人就按字条留下的地址找到“烘炉酒馆”。在问过酒保等佣人后她们被带到后院的马厩。   “就是这里。”佣人指着十步外的一间库房。   “那是空的,他们租下了整间房用来排练,好像还要调试什么机器。”   “谢谢你。”   给了几枚钱币打发走佣人,两人迈步朝那边走。   还没等靠近,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尖锐而又凄美的旋律。   小提琴……   看了眼希茨菲尔,夏依冰把抬起的手放了回来。   两个人站在门外一动不动,默默听完了整支曲子。   这个时候再拉开门,她们立刻听到里面爆出的热烈喧哗。   “太棒了!”   “好听!”   “我是懂小提琴的!这绝不是一般技艺!”   “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曲子,戴伦特,它叫什么名字?”   仔细看,原来是马普思-戴伦特坐在房间的最里面,他一只脚撑着地,虚虚倚靠在一把高脚椅上,正将一把提琴从肩膀拿下来,脸上的笑容在希茨菲尔看来很是陌生。   那不是兴高采烈的笑,更不是为止自豪的笑。   更像是一个人突然在一天失去了悲伤的权利,所有表情做出来都是笑容,而他现在感到悲伤难过,所以只能展现出——像是这种性质的怪诞微笑。   “啊!侦探小姐和她的助手也来了!”   卡克率先发现了她们,拉着她们诉说半天,十句话有八句是在夸戴伦特的。   “他是个天生的演员!”他这样说。   “我没见过有人比他的表演更好!”   “啊~你满意就好。”希茨菲尔有些心不在焉,说话语气明显是敷衍。   只不过……   表演?   回想起刚才听到的那支曲子。   那支演奏难度极高,如同魔鬼颤音的曲子。   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那可能不是表演。”   她对卡克说。   “抱歉了导演先生……我们需要占用你的主角一点时间。”   ————————   太困了,醒来一口气补两更吧。   然后还有一更下个6点前补……总之是不会漏你们的,尽管放心。 第三十章 人心浮动   当希茨菲尔结束和卡克的交谈,准备过去问问戴伦特到底怎么想的时候,她一转头,看到木人正在教一个小女孩摆弄提琴。   他亲自握着提琴,将其置于女孩面庞下方到胸口的位置,另一只手将琴弓也交给她,再按在她手上,手把手逮着她拉动琴弦。   提琴发出阵阵尖锐的声音。   女孩很兴奋,时不时发出一串傻笑。希茨菲尔则看向戴伦特的脸,感觉他现在的笑容和刚才比又有不同。   这很不寻常,因为认识对方这么久了,她很少看到他发自内心的露出笑脸。   虽然他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架势,但那不过是逢场作戏。   像这样的笑,很少很少。   “他一直没透露他在小提琴方面有这样的造诣……”夏依冰在她身边站定,一边摇头一边感慨,“他对那个人还真是爱的深沉。”   希茨菲尔心里一动。   夏当然不是在乱扯,刚才那支曲子里有浓郁的哀伤,但凡是个有感情的人都能听出来。   再结合他并不否认……他之所以想拍戏就是为了用这种方式缅怀故人,不难猜到这支曲子和“那个人”的关系,以及戴伦特刚才大致的内心活动。   只不过希茨菲尔想的更多一些,她迈动脚步朝他们走去,轻声说道:“我以为你憎恶他们。”   她指的是“小孩子们”。   戴伦特确实很少和孩子互动,每次有这样的机会都会主动躲开。   “谁会憎恶我们的未来?”木人仰头看向她,露齿一笑,“我知道你们是来干嘛的……放心,我有分寸。”   然后他松开女孩,在她蓬松的棕黄头发上揉动几下:“乖,带着它们去找你爸爸。”   女孩发出一阵欢呼,临走前又抬头看了眼希茨菲尔,最终还是没敢跟她说话,抱着提琴和琴弓飞快跑了。   “她叫露莎,是卡克的女儿。”戴伦特和她一起盯着女孩的背影,“活泼好动,每天晚上都要缠着卡克给她讲三个故事才肯睡觉。”   “他打算带她一起进红土?”夏依冰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不会以为这趟旅途很轻松吧?”   “没有——他跟我说了,到时候会让露莎和他妻子留在这里。”   “他妻子也来了?”   “对,他筹备这个事情已经快三年了。”   “这么说三年前他就已经捣鼓出了相关技术?”希茨菲尔扬起左边的眉毛,“……是因为投资方不看好吗?”   “差不多吧。”戴伦特点头,“市场更信赖舞台剧和歌剧,没人相信电影能成功。”   “……能成功才是见鬼。”希茨菲尔张了张嘴,“你们甚至都没法记录台词。”   所谓的拍摄机器就是一个支着粗长架子的黑箱,它又大又笨重,因为零件纤弱必须总是盖一层布。   她刚才初步目睹了他们是怎么操作这玩意的。和卡克交谈的时候又问了它的使用方法和大致原理,得知他们要拍的电影是没有声音的,换言之拍出来只能算是一部哑剧。   哑剧没有台词和背景音,那就更是强调演员的功底。反正希茨菲尔不觉得戴伦特是这个世界的卓别林,而且她根据她对卡克为人的了解,成片质量也不容乐观。   自认为怀才不遇却又固执己见,变卖身家来到陌生环境投身事业……卡克的开局和那些自认肚子里有三两墨水的导演太像了。   这种人的共通点都是容易想太多,恨不得把所有想法和好东西都一股脑塞到作品里,有时候甚至会强行玩深度,成片剪的乱七八糟。   依希茨菲尔的意见,卡克最好就老老实实拍一部英雄救美的故事——男主角和女主角在平原遇险,男主角大发神威干碎怪物拯救美女——这就够了。   真实性根本不需要考虑,甚至怪物镜头都可以不拍,直接用毛绒填充的布偶代替。   第一部电影而已,做到这样真的够了。   但卡克甘心吗?   从他付出的代价来看,他大概率不会满足如此简单的故事。   投资方不看好他才是正确的。希茨菲尔甚至怀疑这人还有前科,比如以导演或者编剧身份搞砸了几场演出之类。   “我没懂。”夏依冰抹了把脸,回头,盯着正在和助手激烈辩论的卡克,“一部哑剧而已……他干嘛不在(布罗峡谷)后面(的城市)拍呢?”   “他憋着气呢。”希茨菲尔也看向那边。   “可能他觉得……翁塞因就是萨拉最凶险的地方,只有拍摄这里的故事才能一鸣惊人。”   卡克的团队算上他自己一共四人,分别是车夫、灯光以及布景。后两者不算职业创新,毕竟舞台剧也需要他们。   是弗里克还是谁来着……跟她说卡克的队伍有七八个人,他估计是连卡克的家人也算上了。   希茨菲尔简单了解了他们的名字和来历后也就没多问了,她实在懒得耗费精力去记这些不重要的事,一直留在这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剧组的分量。   继续逼供戴伦特,想撬开他的嘴,得知那支曲子是怎么回事。然而戴伦特油盐不进,任凭她怎么诱骗就是不说。   就在她快没耐心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卡克出去了一会,过了五分钟后回来,跟他们讲:“是老板在和兵头吵架。”   吵架原因是老板儿子在葛荫镇新建的房屋被勒令拆除,儿子不理解这个命令并拒绝执行,听说在翁塞因开酒馆的父亲有军队门路,专门找他想解决此事。   希茨菲尔三人一听就明白了——老板儿子的房屋肯定用了红土。   红土房说少不少,说多却也不多。像翁塞因城就几乎没有这样的建筑,因为它建的早,要塞建造的时候人们连红土奥秘都没发现。   但后来,发现这个秘密之后,有条件的人肯定也不会拒绝拿它建房。   毕竟混一点到陶土里都能赋予陶器那样的韧性,要是混到水泥砖头里……谁不希望住的房子更结实呢。   “红土很贵的。”夏依冰盯着门口,“能拿来盖房子……希望这样的房子别太多吧。”   从目前搜集到的信息来看,她实在是不敢假设,说平原教区这一百多年来挖出的红土都没有问题。   可一旦假设所有红土都有问题,那这个波及面就太广了,完全囊括了整个教区。   “乐观点想,就算毁也只是毁后面的镇子。”戴伦特说道,“翁塞因还在呢……好歹没波及到全国不是?”   烧熟的罐子没问题,那流出去的陶艺品肯定也没问题了,就算出事也就那些漏下来的生土要管,他觉得这个数量其实不会太大。   “希茨菲尔……”   就在这时,卡克搓着双手走上来,两眼紧紧盯着少女。   “我知道你和弗里克骑士关系不错,我就是……主要是大家伙都有点不安……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教区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还挺自来熟的。   夏依冰在旁边扬起了眉毛。   “这件事你问我就行。”希茨菲尔第一句话让他面露欣喜。   但很快欣喜就被泼了冰水:“但我不能告诉你,非常抱歉。”   “一点都不能透露吗?”   “……我只能说这次红土之行会比较危险,你没带家人一起是正确的选择。”   卡克忧心忡忡的走了。   “嘿!”直到他走出老远,戴伦特才磕了下椅子,“你应该直接告诉他别跟着去了!”   “那你的电影怎么办?”   “我又不是非得当这个演员不可!”   “那没办法。”希茨菲尔摊开一只手。   “我已经暗示他了,如果他是个聪明人,不需要说也知道退的。”   “你看他像是那种人吗?”   “我也没兴趣劝一个找死的人。”   离开酒吧的时候,希茨菲尔站在对街朝这边望了一会。   门口蹲坐着一个半秃的男人,应该就是酒馆老板,他就坐在门边的长椅上,围裙还没摘,看上去非常焦虑无助。   “他们能察觉到风向的变化。”夏依冰说。   “但我还是看不明白,我们的敌人想做什么。” 第三十一章 古代的英雄   希茨菲尔知道她的意思,其实她也看不懂现在的发展。   红土里蕴藏的蠕虫诅咒,如果将其归纳为邪徒的阴谋,它产生的效果会不会太一般了?   根据弗里克的说法,这种诅咒染上后并不致死,最严重的也就是瘫痪在床……当然对个人来说这已经是天塌的灾难了,但他们总不能说……邪徒耗费超过100年时间往要塞后方渗透红土就是为了这个?……为了最多让一些倒霉蛋卧床瘫痪?   “失感症第一次爆发是一个月前。”夏依冰继续在她耳边分析,“一个月,这个时间跨度太长了。我觉得这不太像是他们的手笔。”   平原教区失感症爆发的原因是有人大量吸入红土灼烧后流出的烟,在更进一步的调查——对那些火行职工的死亡记录查证结果出来之前,初步可以认定是近期挖到的红土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更细化的去想,可以理解为红土的来源有了变化,这很容易让人将其和近期的虫巢异动联系在一起。   帕多姆主教也是因此才说,它的根源在平原深处。   “你们也这么想?”后面传来弗里克沙哑的嗓音,“我真高兴这个时候了还有聪明人,我真受够了某些蠢货……动不动就把问题归纳到邪徒头上。”   “你怎么会在这?”两人回头,正好看到他开着一辆袖珍甲虫停在路边。   “你们去过其他地方吧?”弗里克反问,“感觉怎么样?当地人是不是通常都很排外?”   “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就我个人的经历而言,我觉得他们有些过于热情了。”希茨菲尔干巴巴的道,“反倒是维恩人比较排外,尤其针对费灵顿人。”   “啊~那就是这样了。”弗里克可不管她的反讽,拍拍窗户,“对他们来说我是‘外来骑士’,所以有些讨论我是懒得搀和了。”   “所以就来找我们?”   “难得半天空……而且你们就不想了解下红土战神翁塞因之前的骑士发展史?”   “红土战神……我以为那是纳达尔的绰号。”   “纳达尔是谁?”   “没什么,我们先上车吧。”   混过夏依冰好奇的探视,希茨菲尔跟她上车,坐在有些拥挤的后排座位上,任凭弗里克带她们去目的地。   至于目的地是哪……按照弗里克的说法,是一个“能缅怀历史,悼念英雄”的地方。   “你刚才说你也这么想,是什么意思。”夏依冰眼见少女是不打算解释纳达尔了,索性续上之前的话题,“你也不觉得这是邪徒的阴谋?”   “哪有逆日葵搞事情还提前给这么久反应时间的。”弗里克露出腻歪的表情,“真以为我们是呆瓜啊?”   “南辛泽。”希茨菲尔说。   “南辛泽不算……那是极端案例!”   “那既然不是邪徒,照你看这是什么情况?”夏依冰又问。   “我要是能讲出来还要你们干嘛?”弗里克已经认清他不是干这块的料,语气非常振振有词:“你应该问你旁边的人,我打赌她肯定已经有想法了。”   夏依冰去看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撇嘴:“我是有想法了……我猜红土的真相是里面混了蠕虫的屎。”   弗里克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爆出一阵大笑。   “……我是认真的。”希茨菲尔面无表情,“这很科学。”   “你这个说法……”弗里克回头看了她一眼,努力想着形容:“类似于说……平原教区流行这么多年的红土艺术其实是虫屎组成的,那些陶土制品里都是虫屎。”   “你要是知道蚯蚓是怎么肥土的,你就不会嘲笑我了。”   “……”弗里克渐渐不笑了。   他当然知道蚯蚓,毕竟他挺喜欢钓鱼,几乎每周都会和这些软乎乎的小蠕虫打交道。也依稀听过蚯蚓对土地是好东西,因为它们在土里钻来钻去可以松土,并且粪便中含有丰富的营养能喂养植物。   “红土之所以变红是因为混入了大量蠕虫粪便,之前的红土没出问题是因为蠕虫没有发生变化,而最近红土沾染蠕虫诅咒的原因是它们暴动了,暴动可能是不知名的因素导致的,这让它们拉的屎有了问题,碰巧上次出去挖土的商队把那部分有问题的屎带回来了——我可不可以理解你是这个意思?”   他把琢磨的想法说出来,回头又看了少女一眼。   太怪了。   但似乎还挺有道理。   “确实有这种可能。”夏依冰想了想,跟着点头。   不然很难解释红土的变化,那里面肯定混了东西,虫屎可能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那是无心之举——拉屎总不可能是故意的,意味着主观上没有敌人在盯着他们。   “那你去和帕多姆说。”弗里克叹气,“我去说的话他会杀了我的。”   “他不是很好说话吗?”   “噢,那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压住沃克还有斯麦尔他们?能让十几个黄金阶对他言听计从?”   一路闲聊,小甲虫俨然出了城,在舍茵镇和翁塞因交界的位置拐入一条乡间土路。   “这里是哪?”   下车后,希茨菲尔抬起帽檐,看到在田埂上坐落着一栋类似教堂的建筑。   有尖塔,有围墙。   就是规模不大,说修道院比较合适。   “墓地。”弗里克下车,抬头看向这栋建筑。   “古代骑士的英灵就埋在这里。”   在他的带领下,三人一起进入“修道院”。   走近看,希茨菲尔才觉得他所言非虚,这里确实更像墓地。   太破了。   围墙是破的。   柱子上环绕着茂盛的蔓藤。   石头缝里是疯长的杂草。   连上台阶都要小心翼翼,不当心就会踩上青苔滑倒。   在原本应该是祷告厅的位置密集排列着无数石碑,方形、十字架形……各种形状都有,上面的碑文早就模糊不堪。   这就是一具修道院的空壳,一具尸体。   它的内核就是墓地。   “在翁塞因之前,人类很难用身体力量和它们战斗。”   弗里克在一座十字架形的墓碑前站定,低沉说道。   “有些东西不是枪械能解决的,还是要披挂甲胄,用刀剑,甚至身体去阻挡。”   “‘古代骑士’就是这类人的统称。”   “他们是当时的人类能挑选出来的最强的战士。远比我们这一代强。”   “……但他们连真正的墓地都无法拥有。”   “这些所谓的纪念石碑,历经百年,连雕琢的名字都快消失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屈膝半跪下来,郑重对墓碑行了一礼。   然后他站起来,语气和表情都轻松了些:“每次进红土我都会到这里来……一方面是希望从他们身上得到勇气,一方面也是告诫自己,这份力量来之不易。”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陷入短暂的沉默。   弗里克说的不太明白,但她们当然能理解……连墓碑都没有的含义自然是尸骨没能留存下来。   考虑到‘古代骑士’们是在和什么东西战斗,那些骸骨,大概率是成了蠕虫的养料。   确实是值得尊敬的一群人。   “弗里克。”   缅怀完历史,希茨菲尔看向同伴,“这么说,翁塞因不光是第一位黄金阶,而且还是第一位燧石骑士?”   “可以这么说。”   “那他到底发明了什么?他在这里挖到了燧石?”   “这个嘛……”   “不能说就算了。”夏依冰斜了他一眼,“反正大概率和燧石有关。”   又在这里站了一会,弗里克也就打算走了。   平原上的黄金阶有十多位,但平摊到那么多城镇就没多少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离去之际,希茨菲尔在门口扫到一块墓碑。   那上面隐约残留着一个名字。   好像是‘基尼-阿曼德’。 第三十二章 红土巡逻队*   第二天起床,洗漱完毕,希茨菲尔继续坐在窗沿上看街上的风景。   经过一天的缓冲,可以看出人们的情绪已经逐渐安稳。   毕竟翁塞因不是一般的要塞,如果连这里都有被邪祟侵袭的风险,那他们逃到哪里去都没有用的。   按理来说希茨菲尔不该这么悠闲,因为就在三分钟前她接到帕多姆送来的通知——红土巡逻队出发的时间提前了一天,他们今天早上就得动身。   她现在已经换好了衣服,夏依冰也是,她正在床榻后面整理箱子。   大箱子是不方便拎着的,只能挑拣一些必要的衣物、食水和求生工具,分别装在不同的两只背包里。大箱子本身则暂时寄存到帕多姆那,酒馆这边她不放心。   “你在看什么?”   女人的脸突然从旁边凑上来,唬的希茨菲尔猛眨眼睛。   “我在看地脉。”她轻声说道,“我能从地脉解析出城池的运势。”   “这么厉害。”夏依冰差点笑出声,“这是占星术的领域了,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副职。”   她知道,希茨菲尔是在跟她胡扯。   她一点都不生气,事实上她巴不得少女多点这种时候。   只有这种时候,希茨菲尔才会显得像个正常人。而不像平时,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也就遇到案子的时候才会有点精神。   “东西我都整理好了,你不看看吗。”   “我等会看。”   又恢复成那种毫无波澜的语气了。   夏依冰不甘,突然凑上去,用力将少女抱到怀里。   “啊!”希茨菲尔果然吓了一跳,猛地扭动起来,“你干什么……?”   她是想挣扎的更激烈些,但女人不给她这种机会,只是用力抱了那么一下下,在她刚要挣扎的时候就松开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然后猛地又被抱住,这次抱的比上次更长,抱的力度也更大些。   “我真生气了。”希茨菲尔压低声线,“当了局长还越过越回去了……你是不是也这么对待你的女性下属?”   “弗里克出发前要去缅怀先辈排解情绪。”不管她怎么说,夏依冰就是死抱着不放,甚至还把头埋到她的脖颈之间,贪婪嗅着她的味道,“而我排解情绪的方式就是这样……多抱抱你。”   “……真幼稚。”   “我爽就行了。”   “……那我也得抱回来!”   希茨菲尔也搂紧女人的腰,拼命发力想要勒她。   但夏依冰的表情告诉她,她这是在自取其辱。   所以她放弃了,乖乖被搂着,嘴里感慨:“我觉得弗里克变了好多。”   “他是老油条了。”夏依冰不置可否,“相对来说他更适合去当政客……翁塞因这种地方没有他的发挥空间。”   半年多以前,卡加纳-弗里克是个很严谨、很刻板,第一眼看上去非常可靠的人。   但这几天他给她们的印象却大变样了。他颓废了不少,但也比过去更“放得开”了。   最起码的,水晶海的弗里克可不会当着两位淑女的面放声大笑。   具体原因很好猜,无非就是他发现这鬼地方完全不缺更严谨、更刻板、看上去更可靠的人,而他所谓的政治才华针对一群粗鄙武夫和大兵哥又没什么卵用,所以他大概是抑郁了。   抑郁了。   看开了。   就这样了。   “时间差不多了。”   看完背包里的东西,按照自己的喜好增减了几件物品,希茨菲尔戴上帽子:“我们要不要……咦?”   她被推到在床上,然后死死的绑住了。 夏依冰把律希尔送给她的一块木板拆开,固定在希茨菲尔的脚踝处,中间的圆孔刚好能容下脚腕,木板顶端的橡胶圈则是一个个趾套,夏依冰用它把希茨菲尔的五个脚趾全部套住,向后收紧,接着又如法炮制把另一只脚也固定住,“干什么,这是谁给你的”希茨菲尔红着脸问道。   “律希尔的友情赠送”夏依冰又给她戴上了眼罩。这下不光全身动弹不得,现在更是什么都看不见,希茨菲尔真的产生了一种无助的感觉,感觉不该这么放纵这个女人。   夏依冰布置完这一切后,又踱到了希茨菲尔的脚边,看着已经彻底沦为自己猎物的希茨菲尔,夏依冰心中充满了得意。希茨菲尔已经咬紧牙关,准备迎接身体任何部位传来的奇痒,不过夏依冰总是喜欢出其不意,纵使希茨菲尔做了十足的准备,小穴处传来的剧烈刺激还是令她猝不及防,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夏依冰的手在希茨菲尔的内裤处肆意地按压,揉捏,希茨菲尔下意识地想夹紧双腿,可惜无法挪动丝毫,一波波的快感不断地涌来,没一会儿,希茨菲尔的身子已经冒出了香汗,呻吟声不断。   把玩了一会儿之后,夏依冰停下了肆虐的魔爪,又走到了希茨菲尔的身边,从旁边取出了一根羽毛,希茨菲尔的眼睛被蒙住,只能徒劳的转动着脖子,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动的部位,夏依冰把羽毛贴在希茨菲尔脖子上,一直滑动到领口处。   “噫”希茨菲尔下意识地脖子一缩,嘴角浮现出了笑意,夏依冰抿嘴笑了笑,收起了羽毛,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希茨菲尔脚边,希茨菲尔的脚趾已经被勒住,脚心毫不遮掩地暴露在夏依冰面前。夏依冰伸出手,羽毛的尖在希茨菲尔的脚底轻轻滑动,随即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了起来,反应之大令夏依冰有点惊讶,“艾妮看起来好怕痒啊,看来听律希尔的把你眼睛蒙上还是很有用的。”夏依冰继续用羽毛在希茨菲尔脚底游走,时而在脚心处画着圆圈,时而从脚跟划到脚尖,时而又把羽毛伸进了脚趾缝,因为脚趾也被绑住,夏依冰并不需要用手固定她的脚,所以一只手就能照顾希茨菲尔的整只脚,夏依冰又拿出了一根羽毛,两只手在希茨菲尔的两只脚地肆虐,希茨菲尔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扭动脖子减轻痒感都是奢望,眼前一片漆黑,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被固定得死死的,脚底传来的麻麻酥酥的痒感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发出阵阵娇笑。   “嘻嘻哈哈哈......讨厌.....哈哈哈哈哈.....好痒....嘻嘻嘻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东西......嘻嘻嘻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羽毛吗.....哈哈哈哈....好痒...哈哈哈哈哈”   夏依冰玩得兴起,柔软的羽毛尖部在希茨菲尔脚底敏感的皮肤上轻柔地画着圆圈,刺激着希茨菲尔的每一个神经。因为双眼看不见,紧张的感觉更加大了希茨菲尔的敏感度,羽毛轻柔的挑弄就已经让希茨菲尔娇笑不止了。   夏依冰见这招效果好,决定加大攻击力度,她掉转了羽毛,用羽毛的根部在希茨菲尔脚底写起字来,希茨菲尔的笑声立刻大了起来,“啊哈哈哈哈.....停啊.....哈哈哈哈哈.....不带哈哈哈哈哈...这样的...哈哈哈哈哈...我不...哈哈哈哈哈玩了...哈哈哈哈哈”   希茨菲尔夹杂着笑声的求饶在夏依冰听起来根本就是含糊不清,夏依冰在希茨菲尔脚底一遍遍地胡写乱划,而且重点照顾她的脚心,希茨菲尔在夏依冰的折磨下笑得已经快疯了,抓紧夏依冰停顿的瞬间求饶“求求你.....哈哈哈....让我休息一会儿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夏依冰调皮地打破了希茨菲尔的希望,“别休息啊,才多久啊,继续吧,过会儿在休息,你精力不是还很旺盛吗”   夏依冰觉得还不过瘾,索性扔掉了羽毛,用手指在希茨菲尔脚底抓挠,希茨菲尔笑得更大声了,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色狼.....哈哈哈哈哈哈哈”就这样夏依冰足足挠了有十几分钟,希茨菲尔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逐渐变成了干笑,夏依冰这才停下了手。希茨菲尔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夏依冰也觉得有点过分了,拍打抚摸希茨菲尔的身体帮她调理气息,过了好一会儿,希茨菲尔的喘气才均匀了,夏依冰帮希茨菲尔摘掉眼罩,发现希茨菲尔满脸通红。   “怎么样了?是我太过分了么”夏依冰小心翼翼地问。   “你还知道啊”希茨菲尔瞪了夏依冰一眼,“随便绑我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挠得那么狠”   “我也没想到你在这儿会那么敏感啊”夏依冰小声的说“你惩罚我好了”   “惩罚你?你会乖乖的躺上去吗?!”希茨菲尔气愤的说,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算了,待会儿还有任务,快准备一下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她用手撑住了床,瞪着眼,又看到女人变魔术一般取出一双浅棕色的鹿皮靴子,把手伸向了她的脚踝。   二十分钟后,戴伦特目睹她们背着包,拎着箱子从楼上下来,对希茨菲尔微红的面颊感到莫名其妙。   “今早很凉爽。”他看了看天色,“整理个东西都累成这样,你不行啊艾苏恩。”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只用独眼呆板的瞪他。   戴伦特以为嘲讽成功了,哼着小曲扭着屁股走过来,帮她们把大箱子拎上去教堂的车。   他没注意到,少女在他转身的时候用力锤了女人一拳。   去教堂的车开走了。   他们搭乘另一辆马车,走大道来到要塞城的门口,终于在这里见到了整装待发的巡逻队伍。   希茨菲尔用肉眼统计了下,感觉人数比之前说的少了许多。   休斯的商队,原本说有四十多人,现在看到跟他站一起的就二十二个。   卡克算上他自己来了四个,还有伟伦塞尔和莉亚,再加上这边三人,随同队伍一共也才三十二人。   “护卫有多少?”   她走近弗里克,目光转向旁边一群骑着马匹的轻装骑士,“不会这么多人都一起吧?”   不怪她这么问,实在是这些骑士人数太多,目测差不多近百人了。   都骑着马不说,手里各自还牵着空马。导致城门口全是马蹄马嘶,好不热闹。   前面更是还有三辆马车,她怀疑其中一辆就是给她备的。   “注意你的措辞!”   弗里克同样跨在马背上,一边拉扯缰绳一边调笑:“是你们跟我们一起走,不是我们护送你们!”   “至于人数……帕多姆很重视这次行动,比计划中多批了一倍的人,都是白银阶,我、斯麦尔还有哈特都参与行动。”   “哈特?”   “也是黄金阶,就是那边那个剃光胡须的,苦修派里的苦修派,少招惹他。”   希茨菲尔顺着那边看过去,见到一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不光连胡须、连头发都剃的只剩薄薄一层的年轻骑士骑在马上,正端着个小本子看的入神。   “你们不穿铠甲吗?”夏依冰在后面继续提问。   “红土不适合铠甲发挥,不过我们三个都带了铠甲……装在马车后面的箱子里,其中一辆是你们的。”   “预计多久能回来?”   “运气好十天吧。”   “运气不好呢?”   “自己人就别问这种自欺欺人的了。”弗里克放低声线,“你知道运气不好是什么下场……”   希茨菲尔骑马的技艺并不精湛,她不装,有马车就老实上去。   目睹伟伦塞尔和莉亚上了第二辆,卡克和同伴们将器材工具搬上第三辆,整支队伍直接开拔,穿过阴寒森严的要塞区,从放下的吊桥行出大门。   透过窗子回头张望,希茨菲尔注意到,整个要塞的外墙都挂满了尖刺。   其中不少尖刺像是被烤过一样,焦黑一片,其表层更是有一层僵硬的粘着物,有点像没吃干净的肉串签子。   这个数量和密度……她蹙起眉,内心蒙上一层阴影。   弗里克说虫潮只会在雨季爆发。   希望他不是乌鸦嘴吧。   ————————   感谢:大蕾米、llolka、lowe洛维、鼠条、夏岚、暗黑女武神冰蒂斯、vigiler、耍枪的咸鱼、婵婵黑猫型、书客12893177384、不才哈哈哈、游客12315、瓶·中·小·人、inaino、柚子厨聊不来的、开水鬼、江燃、想了好久的名字、天空下、草丛之主、镜空蝉、稀神•探女、澪绫零、赛博吟游诗人缘酱、四谷见子看得见、阿咩哩、软舌螺舌软、一般路过花花人、milia、鸽子是坏文明、咸鱼老表、阿比酱提不起劲、tierra……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感谢支持!   ps:吃过晚饭憋半天没灵感,非要到深夜才好写,气死。   ps2:三更!补上了! 第三十三章 丰饶世界   出城之后,队伍首先需要面对的第一个难关就是上坡。   就高度而言,坡度的距离并不够看,这就使得它过于陡峭,队伍在上坡时需要耗费较大的精力,还得提前调整队形。   三辆马车被摆成将近并排,实际上类似一个钝角箭头的样子,每一辆马车中间都隔着一些骑士护卫,且确保它们后方都没有人。   希茨菲尔看得出来,这是为了预防有车轴断裂,马车直接从当前高度翻滚下去。   “不用担心。”旁边窗户外传来弗里克的声音,“高原弩马爆发力不强,持续力量和耐力可是很突出的。”   他们骑的马和拉车的马不是一个品种,前者块头更高大些,想来应该是优质战马。   希茨菲尔倒不是不信任弗里克,但她想起了当初和这人在水晶海上的遭遇。   从数学、统计学的角度分析,和卡加纳-弗里克一起冒险出事的概率是百分之百……这让她没法不去担心。   不过很快这种情绪就平复下来了,因为队伍比她想象中还要谨慎的多,在最后几十米直接放慢了速度,有十多名骑士干脆翻身下马,来到三辆马车后用力推着前进。   他们就是用这种方式度过了最陡峭的地段。   过去之后,地势顿时平坦起来。虽然还是时有颠簸,但都比上坡的时候好得多了。   希茨菲尔终于能稍微放松一下,她将身体靠在车厢壁上,看向一望无际的红土平原,口中感慨着:“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地方……”   戴伦特出发前曾说过今天气候不错,不算大晴天,保持凉爽的同时也不阴暗。   他算说对了:就她举目望到的风景,那几乎是橙红色和蔚蓝色的直观碰撞——大片大片的平原地貌在没有遮挡的情况下一览无余,天空看不到一片云彩,蓝的就像纯粹的染料。   “这里的海拔地势较高。”夏依冰在旁边解说,“对于你这种体能不好的人来说,一定要严格控制自己每天的运动量,防止缺氧。”   说是平原,但也是不折不扣的高原地界。一般人在这种海拔活动多少会有点不适应,就算希茨菲尔是神蚀者也应该循序渐进,从开始这几天先适应一下。   “夏好像来过这里?”希茨菲尔敏锐注意到她并不激动。   “算是来过吧。”夏依冰坐在斜对面,一只脚垂在地上,另一只蜷曲膝盖伸手抱着,同样也在看窗外的风景。   “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没下地面,是坐飞艇经过这里。”   “感觉怎么样我们的小公主~”窗外堵上戴伦特的脸,上来就对希茨菲尔挤眉弄眼,“我可是专门买了特效药物,不舒服的话记得跟我要哦~”   “……”希茨菲尔懒得理他,直起身子看向他座下,发现他和那些骑士一样,也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大战马。   她朝后车厢瞥了一眼,想着她的箱子里还装了条裤子。等找到机会可以让戴伦特知道厉害。   只是看起来希望渺茫……因为木人很快夹紧马肚子,欢呼一声冲了出去,在队伍中肆无忌惮的来回游荡,尽情展示着高超马术。   “夏看过这里的资料吗。”希茨菲尔决定研究些正经的,“这里看上去是生命的禁区……”   她承认这地方很美,两种纯粹到极致的颜色……大地和天空的交汇如同画上的风景,但看的时间久了未免也感到太过单调。   纯粹意味着排外,队伍在进入平原后走了也有十几分钟了,她还没看到视线里有任何除他们以外的活的东西。   “并不是。”女人摇头,“千万别这么想,平原上危险的东西可不是只有蠕虫。”   “那还有什么?”   “红土狼、秃鹫群、泥岩蜘蛛、火蜥蜴……”夏依冰掰着指头给她算术,“其中红土狼算是战斗力最低的了,任何大规模聚集的群落它们都不敢碰。秃鹫群只要有人守夜的话问题也不大,这些东西最大的毛病就是脑子比较蠢,它可不管你是死了还是睡着了,只要你敢摆出不动的样子它就敢飞下来叼走你的眼睛。”   “那泥岩蜘蛛呢?”   “哦,那也是一种群居掠食者。它们可以根据环境改变身上的底色,大多数情况喜欢隐藏、依附在丘陵或石壁的缝隙深处,食谱上最多的菜就是蠕虫汁。”   “它们吃蠕虫?”希茨菲尔眯起眼睛。   她对红土的研究很少,这方面还真得倚仗夏依冰的资料库存。   “你知道蠕虫是怎么捕猎的吗。”夏依冰先问她问题。   “根据我这几天打听到的说法,是根据地面传来的震动声确定猎物的方位,然后钻出泥土进行猎杀。”希茨菲尔说着她已知的信息。   红土蠕虫和蚯蚓是很相似的生物,只不过它们远比蚯蚓更大更长,身体周围就像毛毛虫一样有尖锐的短刺,并且尖端吻部类似八目鳗——布满一圈圈的细密牙齿。   这些怪物也是没有眼睛的,它们靠感光器官和对震动的感应辨识方向。皮肉组织像蛇一样有不可思议的惊人弹性,猎杀方式就是不管不顾的钻出来试图将猎物一口吞下。   如果真的能做到,它们就会像一层血肉的皮囊包裹住猎物,在不断用牙齿碾磨猎物的同时分泌胃酸,在猎物还没完全死亡的时候就开始消化。   “是这样的。”夏依冰点头,“红土平原基本由两种地型组成,分别是红土地型和断层地型……前者地势平坦方便行走但也有更大概率遇到蠕虫群,后者则会有很多岩壁突出地表,在那四周会有一些植被毒虫什么的,同时它也是面对蠕虫的天然屏障。”   “地震形成的特殊地型吗。”   “对。”   “因为石壁可能蔓延到地下,其组成可以是密度极高的岩层,所以蠕虫难以凿穿……所以泥岩蜘蛛对蠕虫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   “就是这样。”夏依冰露出赞许的神色,“它们会用节肢故意敲击地面来制造震动,因为体重的关系会响应这动静的蠕虫也不会太大,等蠕虫受骗钻出来的时候它们就会在半空探出螯肢……跳出来的蠕虫基本上是回不去了。”   “所以它算蠕虫的天敌。”   “算不上……这种虫子虽然是群居但繁育能力并不强,和红土蠕虫差太多了。”   “对人有威胁吗?”   “最大的泥岩蜘蛛能长到两米高。”女人点头,“你别看才两米……这种虫子是很扁的,两米高的泥岩蜘蛛,你从上面看,它的节肢直径可能超过八米。”   “那就是有威胁了。”   “不但有威胁而且很大,被那东西咬到手脚必须尽快截肢。”   “那火蜥蜴呢。”希茨菲尔蹙眉问道。   她发现了,夏在描述这些危险物种的时候是按从弱到强的顺序排的。   泥岩蜘蛛已经这么麻烦了,放在后面的火蜥蜴又是什么东西?   “火蜥蜴啊……”   说到这里,夏依冰忍不住半眯起眼。   “我宁愿遇到小规模的蠕虫群也不想面对哪怕一条火蜥蜴。”   “为什么?”   “因为这个物种都是疯子。”夏依冰说。   “它们只有前肢没有后腿,可以用蛇一样的下半身直立起来,极限移动速度非常快,超过马匹……其后背还长着和古代恐龙种一样的帆,那个帆能吸收热量,将其汇聚到它们无比神奇的心脏里去,它们甚至可以在地壳岩浆里短暂存活。”   “哇喔。”希茨菲尔感叹一声,“它们疯狂在哪?”   “当它们认定你足够有威胁的时候会冲过来自爆。” 第三十四章 第一次袭击   夏依冰为希茨菲尔描述出了一个生机勃勃、甚至可以说是波澜壮阔的平原世界。   她听的津津有味,在那些描述致命生物的地方非但不害怕,反而显得格外兴奋。   “你真奇怪,艾苏恩。”夏依冰对这种效果感到非常无语。   她之所以把这些生物描述的这么可怕,还专门说了很多吃人的例子,目的就是为了恐吓少女,让她对自己再多一点依赖感。   最好能把她吓到瑟瑟发抖,没有自己的怀抱就睡不着觉。   当然了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好歹是直面过邪神的人,各种危险多少都见识过,希茨菲尔的胆量绝对经得起考验。   但这是虫子啊……   女孩子,理论上不是应该很恶心这些腿脚乱蹬的节肢动物吗?不说害怕什么的好歹给点反应,这越说越兴奋是什么毛病?……现在居然问她泥岩蜘蛛和火蜥蜴好不好吃?   “火蜥蜴我没吃过。”夏依冰自己快抑郁了,“泥岩蜘蛛我吃过一次……在那趟飞艇上,烧熟了和龙虾螃蟹差不多吧……都挺嫩的。”   “咚咚咚!”   “准备休息了!”   车厢壁突然被敲响,弗里克的声音紧随其后。   不知不觉,队伍已经在平原上走了两个小时。即使不考虑照顾像希茨菲尔这样第一次进入平原的人,正常来讲也该休整了。   骑士们停下来,用马匹环成一个圈子,从马鞍后方取下配备的毛毯铺在地上,再支起几个简单的布蓬,三五成堆的躺在下面,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骑马也是体力活,就好像开车当司机也是体力活一样。   希茨菲尔不等夏依冰搀扶就跳下马车,刚下来就感觉一股火辣的热风吹在脸上。   随着时间趋近正午,温度不知不觉的就升高了。   蔚蓝天空中悬挂着一颗炽热火球,空气变得极其干燥。她将帽子摘下来都能感觉像是火炉在上面炙烤头皮,再跺跺脚,明显感觉这里的土地更干硬些。   “这是最好的天气。”斯麦尔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转身,看到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走过来,从里面取出一个棕色的水囊递向这边。   “给,洗干净的,还没人喝过。”   希茨菲尔自己有带水壶,不过她也不会拒绝这种好意,直接拿过来喝了几口。   这个气候和摆在面前的至少十天的行程让她充分明白水的可贵,所以尽管她其实算是比较渴了,她还是没敢喝得的太多。   “敞开喝,别客气!”   见她这样,旁边几名年轻骑士顿时咧嘴笑了,“我们有找水源的本事哩!谁也不可能只靠带的水过日子的!”   他们早就听说了这次巡逻队会带不少“杂人”,其中更是囊括一位少女侦探。平原教区的骑士基本没听过希茨菲尔和水晶海的故事,在真正见到她之前他们还挺担心这会是个娇娇小姐。   本来都做好被任性大小姐一路刁难的准备了,了解后发现她完全不是这种人,对她的好感顿时激增。   这可不是瞎客气,多少一个人拖后腿,队伍整体存活下来的几率就越大。   这是关乎性命的事,怎么谨慎都不过分的。   他们豪爽,希茨菲尔也就不再客气,端着水囊又灌了几口,顺势将其递给夏依冰。   “为什么说这是最好的天气?”她问斯麦尔,同时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地面,“是因为土地?土地的硬度?”   “就是如此。”斯麦尔扬眉,对她的洞察力又有新的认知。   他也用力跺了跺脚,说道:“这是红土地,这个气温会将地面烤到干硬状态,等于是在地表附近加了一层硬土铠甲,可以有效防止蠕虫钻出。”   “就像现在,如果是阴天,空气湿度比较高,你刚停下来,不等你坐下,土里就会有很多小蠕虫钻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听他这么说,希茨菲尔不由朝其他人身下的毛毯多看了几眼。   一开始以为那纯粹是为了舒适考虑才带上的,现在看也是为了防备蠕虫。   “那种小虫子没威胁吧?”夏依冰也喝完了水,她直接拿住水囊,看起来是不打算还了。   “是没威胁,但是很烦,而且它们喷出的胃酸沾染上也有感染的风险。”   这不是说胃酸有毒,而是像这种野外环境,只要破了皮都可能感染。   “但也有一点。”斯麦尔语气低沉下来,“就是……这种地形如果遇到蠕虫,那通常就不会是小家伙了……”   “至少也是口器直径半米左右的,所以当心脚下,少走动,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斯麦尔非常尽职尽责,他将在红土活动需要了解的注意事项都说了一遍,说的口干舌燥,不由奇怪夏依冰怎么还不把水囊给他。   夏依冰理解他的眼神,反手到背包里取出水壶递给他:“也是新买的,还没用过。”   斯麦尔这才恍然大悟——水囊被两人喝过,已经是沾染过女人气息的东西了,这方面是应该避讳一下。   他也不缺这一份水,没接水壶,摆了摆手就走开了。   “斯麦尔。”弗里克迎面找到他,“她们怎么样?可还习惯?”   “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斯麦尔回头看了一眼。   灰发少女蹲了下来,好像在研究这层土到底有多硬。   “她是神蚀者嘛,那个警察看着也不像一般人,不用担心。”   休息时间说是有一个小时,希茨菲尔问了下,才知道这是因为气候的特例。   这种气候遇到袭击的可能性很低,可以多休息一会,顺便也让一些人适应环境。   她和夏依冰一边闲聊那些红土生物一边闲逛,在经过第二辆马车后眼前一亮,看到卡克、伟伦塞尔、莉亚等人都站在一起,似乎已经在摆弄机器取景。   “幕布拉起来!”   “左边一点!”   “马普思,你就按你正常的步速在这里走过来!”   “很好!然后转移一下!我们绕到马普思后面,拍他过去的样子!”   卡克将几个人指挥的团团转,撇开剧组可怜的规模不谈,倒也稍微有了点大导的气势。   “教授。”希茨菲尔唤醒伟伦塞尔。   他和莉亚还是第一次了解世界上有电影这种东西,对此很好奇,从刚才到现在都看入神了。   “什么事?希茨……菲尔?”   他忘性也挺大。   少女心里给他加上新的标签。   这才几天,居然差点忘了她叫什么。   “依你的判断,这种土地下面会有遗迹吗?”但她还是正常态度开始询问。   “可能很小。”伟伦塞尔皱眉。   “断层地区有遗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那里是地壳变动交汇后形成的地型,如果地下有遗迹之类的东西很可能会被挤压到地面上来。”   “你手里有红土地区标注遗迹的地形图吗?”   “没有。”   “没有你还敢来翁塞因?”   “我本身就只是来这边搜集资料写报告的……”伟伦塞尔很委屈,“就算有地图有什么用?又不能脱离巡逻队单独行动……”   说的也是。   希茨菲尔点点下巴,转头发现莉亚还在盯着拍摄现场,眼里露出向往的神色。   张了张嘴,想要继续问石板的事。但左眼突然传来刺痛。   当机立断,希茨菲尔一步窜出去将莉亚扑倒。   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他们转头,只看到一条深黑色、头部直径在一米多的巨大蠕虫“轰”的一下钻出地表,张开大口朝她们扑去。 第三十五章 力量   希茨菲尔一只手扶住莉亚肩头,另一只手撑在地上,翻身抬头时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红土蠕虫”……在今天之前,她最多只在一些笔记和藏书上读到过关于它们的相关形容,以及看过它们的线稿。   现实里的红土蠕虫有着和蚯蚓类似的细长身躯,但其身躯表面包裹着一层漆黑甲胄。   这层甲胄并不是连体的,它是每一段身躯单独披挂一套,当这种生物像蚯蚓或毛虫般伸缩或者伸展身体的时候,这种甲胄便不会给其造成任何影响。   希茨菲尔遭遇的是一头大家伙。   它的头部直径超过了1米,将近1.1~1.2米这样,光是钻出地面的身长就超过6米,如同一头怪异的凶蛇屹立在地上。   当她抬头注视这怪物的时候,它的身躯……那一段一段、一环一环的肉身已经开始收缩——仿佛一张血肉弹簧压到极限,随后以一个猛烈的姿态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将其从原本最多1.2米宽撑大到超过2.5米,带着一股土腥味直直朝她们笼罩下来。   在在这一刻,希茨菲尔从未觉得时间过的如此缓慢。   她在可能不到百分之秒——抑或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假设了两种逃生方案,其一是拔出白鲸朝巨虫射击,其二是抱着莉亚翻滚躲开。   射击肯定来不及,现实留给她的反应时间太短太短了,不等她伸手摸到白鲸,她和莉亚就会被巨虫一口吞掉。   但第二种同样凶险,因为莉亚现在是被吓傻的状态,她的身体很僵硬,完全可以说就是累赘……抱着莉亚翻滚的速度太慢太慢,她们很可能来不及逃出这片袭来的阴影。   危急时刻,希茨菲尔大脑一片空白。   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重新有肢体感觉的时候已经抬脚将莉亚远远踹开。   多亏了这干裂的地面,表层平坦寸草不生,相较一般的泥土地摩擦力更低。莉亚被她一脚踹出两米多远,她本身也凭借踹人的反作用力翻滚躲开。   身后传来“轰”的巨响,巨虫啃了满嘴的土,一口暴突出来的尖锐獠牙如同切割机一般疯狂交错,瞬间在原地挖出一个巨大的土坑,几乎将它小半个脑袋都没入进去。   没有抓到猎物,它却并没有做出任何“情绪化”举动。   这东西并没有再拔出脑袋试图继续攻击,或者发出几声“愤怒的嘶吼”。它就顺着这个姿势继续刨土,一层层甲胄外围尖锐的小刺时不时半旋转着切开土层,一转眼的功夫已经钻进去大半。   它想跑!   希茨菲尔咬紧牙关——她没记错的话,红土蠕虫并不是愚蠢的野兽。它们是有最基础的智慧的,而且向来极其记仇。   要是被这东西好好跑了,连一点伤害都没给它制造出来,没有真正把它打痛的话,可以想象,他们接下来的红土之行一定会被它无尽袭扰。   当机立断,她快速从腋下拔出白鲸瞄准巨虫。   但是并没有立刻扣动扳机,因为此时开枪的人并不少,已经有好几发子弹打在巨虫的漆黑甲壳上,却只留下了几道凹陷痕迹就被弹飞。   “夏!”口中低吼,希茨菲尔端正姿势,在维持瞄准的基础上改成侧躺,“时间……!”   夏依冰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她心底现在正充满怒火。   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就差点又失去了最亲近的人……那一瞬间涌上来的恐慌、后怕全都在这一刻转化为愤怒,这股愤怒又在她奔跑冲锋的过程中进化为一道极致的匹练。   “嚓——”   即使平原上的炽热晴天,周围所有人也被那道光芒闪了下眼。他们惊奇的发现——连手枪子弹在近距离射击都无可奈何的坚硬甲胄,居然在白光闪过后冒出了血花!   而且还不少!其甲胄中央裂开一道平滑切口,大股大股的紫红色鲜血在像喷泉一般四散飞溅!   嗡——   地面震动,站得近的人都能依稀听到,巨虫在地下发出了嘶吼。   但还不够。   这种程度的伤害并不足以威慑到它,它的第一选择还是挖洞逃离,身躯扭动的频率越发频繁。   长夏刀上一秒才在它身躯上切出血口,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这道口子就不见了。   夏依冰知道这并不是灵异事件,而是巨虫的身躯太长,钻地的速度又太快,以至于那段受伤的身躯此时已经潜入地底……她没有多少时间可浪费了!   想到希茨菲尔刚才的险情,她把牙一咬,一个跨步冲撞上去,抓住巨虫收缩身躯的瞬间举起长刀——   噗嗤!   一下——狠狠从甲胄缝隙捅了进去!   下一刻,巨虫依照惯性继续钻地……但长夏刀还留在它的身体里面!   强大的阻力迎面扑来,如同血肉之躯面对汹涌袭来的火车头,但夏依冰不打算躲。   她把左手也握上刀柄,面色狰狞,咬牙低吼着,在这短短一瞬间顶住角度,再次——借助巨虫下潜的惯性抬手挥刀!   刺啦——   甲胄破碎,虫血飞扬。   巨虫身躯出现了一道横着切的巨大创口!   与此同时,希茨菲尔也做好了射击准备。   红土平原的独特气候孕育了一个远比维恩还暴躁的太阳,它就像个暴君一样,无节制的对大地泼洒着光和热量。   在这暴君的慷慨赐予下,白鲸的充能速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在她数到3秒的时候已经开始发烫,6秒的时候她甚至已经失去了“烫”的概念。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她怕光是开枪都会要掉她半条性命。   开枪前的一瞬间,希茨菲尔突发奇想,并没有直接瞄准巨虫露在外面的身躯。   她让枪口倾斜了一点,瞄的是地下……然后直接扣动扳机。   这次她没听到枪声。   也不知道是否错觉,在她左眼的倒印里,仿佛有一道金红色的光柱从枪口喷出,如同激光射线穿透了土层。   在她和巨虫钻口的中间,土层首先被掀飞了一层。   外围旁观的人明显看到蠕虫的身躯颤动了一下。   紧随其后的,在她开枪的另一面,距离蠕虫更遥远的泥土地再次震动一下,凭空炸飞了大片沙土,犹如一枚引爆的地雷。   这是决定性的一击。   巨大蠕虫的身躯软绵绵的垮塌下来,维持着首尾分别扎在两个洞窟里的状态,中间,被长夏刀划开的肚子开始流出一些半消化的动物尸体,以及大片大片的浅黄色脓水。   土腥味、血腥味都难以掩盖这些东西散发的臭气。不少凑近过来的人纷纷捏住鼻子,随后将敬畏的眼神送给持刀而立的马尾女人。   太强了。   就算是凭借武器锋利,但那个行动力和反应力……她的实力应该不会低于不穿铠甲的黄金骑士?   “艾苏恩!”   夏依冰却没有多看战利品一眼。而是立刻丢掉长夏刀,任凭它在空气中消散,飞奔到后面那一片烟尘里大声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艾苏恩!艾苏恩——”   “咳咳!我在这里……”   逐渐散去的尘土里伸出一只手,希茨菲尔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捂脸,半躺在比原来远出六米的位置。   事实证明艾尔温给的是真正的高级货。   这东西只要有足够多阳光充能,再搭配特质的大号手枪子弹,一发能打出土炮的效果,而且贯穿性远超一般的土炮。   就是这个后坐力太大了点。   她的右边肩膀,如果她没感应错的话是脱臼了。 第三十六章 营宿地   事态逐渐平息后,袭击风波还在继续巡逻队带来巨大震撼。   一方面,对伟伦塞尔、莉亚、卡克这些从来没见过这种巨虫的人来说,他们终于充分领略到了红土的可怕。   另一方面,对斯麦尔、弗里克这些强大骑士来说,他们也是头一次发现,这支从维恩港远道而来的警探小队……好像并不是特别需要他们保护。   她们本身就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了。   无论是那把刀还是那把可怕的手枪,她们欠缺的只是在红土地上长久存活的经验而已。   五分钟后,希茨菲尔半躺在骑士们贡献出来的厚毛毯上,任由夏依冰跪坐在旁边给自己包扎伤口。   她伤的并不重,除了肩膀脱臼,其他伤势只是在地面翻滚摩擦导致的擦伤。用酒精杀毒后其实不用管也能自己止血。   但夏依冰不同意她这么玩,她一定要再给她包扎一下,而且这件事必须是她亲自来做。   “有人告诉过你,你现在看起来比我更需要医疗资源吗?”希茨菲尔一边抽气一边取笑她,毕竟不碍事归不碍事,酒精落到伤口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哎!”然后她猛地发出一道短促痛呼,却是女人不满她的态度,在她脱臼的肩膀上戳了一下。   希茨菲尔说的并没有错,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着实吓人。   因为之前距离蠕虫的身躯太近,长夏刀划破伤口的时候难以躲避飞溅的虫血,导致她现在小半个身子都被染红,连面颊上都溅到一些。   “你当时干嘛要去救她?”夏依冰不顾少女可怜的眼神,继续用力——捏住她的右边肩膀,凑到她跟前狠狠说道:“你知不知道那样做有多危险?啊?”   “不知道。”希茨菲尔抬眉抿唇,“下意识就那么做了……我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是挺傻的……”   她曾经读到过一个理论,说那些动辄抛出各种选项问人会怎么选的问题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当人们真正面临选择的时候,他们用实际行动给出的答案可能和当初做出的回答截然不同。   这确实是有道理的,就比如她现在也想不通——明明她骨子里应该是个比较冷血的人,怎么当时会做出那样一种疯狂举动。   莉亚跟她才认识几天?居然下意识为了这女孩冒这种风险。   是因为太过重视她和伟伦塞尔的关系,害怕她出事之后这位考古学的专家不再配合?   还是说……当时在酒馆闲聊的时候,自己多记了些没意义的信息,其中包括她的家庭……包括她四肢瘫痪的年长父亲?   也许都有吧。   叹了口气,希茨菲尔索性学戴伦特破罐子破摔了:“反正结果是好的嘛……你看,可不可以先帮我把肩膀——啊!啊啊~~~~!!”   在她的惨叫中,女人“咔吧”将她的肩膀接好,随后感觉头顶罩上一层阴影。   一抬头,旁边早就围了一大群人。   哦,实际上也不算太多……也就戴伦特、伟伦塞尔和莉亚他们。外加斯麦尔那几个黄金骑士。   卡克倒是不在这里,刚才的袭击几乎吓破了剧组的胆,她看到他们抱着器材回车上去了。   “我必须为您高尚的品格致以崇高致意。”伟伦塞尔拉着莉亚的手,将她拉到两人面前,“您在危机时刻的选择挽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而您本可以不那么做的……我必须为我之前对您的偏见道歉!”   “顺手就做了而已。”肩膀那边还在阵痛,但这么多人盯着,希茨菲尔不好露出痛苦的表情,故作镇定,还脑袋抬起来一点,直接垫在女人柔软丰腴的大腿肉上。   “……”夏依冰嘴角抽搐几下,决定暂时不发作,给她留点面子。   “另外……偏见?什么偏见?波金-伟伦塞尔——我以为我们之前已经谈的非常清楚了,这只是一场纯粹的交易!”   “是交易!”见她完全不打算利用这次营救索要筹码,伟伦塞尔松了口气,语气轻松下来,“但交易方式有很多种,只是你恰好选择了最让人折服的一种。”   如果说之前那番话多少有点演戏的成分,那这句话就是完全真心的了。   真的,这个艾苏恩-希茨菲尔表现的完全不像个年轻女孩。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是在和那些成名已久的老油条打交道。   在莉亚胆怯的道谢中,伟伦塞尔再次脱帽对少女致意。周围的人,但凡是有戴帽子的……比如那些商队成员,同样也摘下帽子,对着这边轻点下巴。   无论是力量还是品格,她都已经获得了他们的尊重。   接下来就是戴伦特凑过来对她嘘寒问暖——但他的作态太假了,被少女几句讥讽(“你应该去找卡克看看胶片,看有没有把那头大家伙拍进去,到时候剪片子给你找一条蠕虫布偶,好让你能骑在那玩具上面当个英勇无双的蠕虫牛仔。”)气的跳脚,硬巴巴的甩下几句话就溜号了。   “打扰一下。”斯麦尔分开人群钻进来,“我有些事要找她商量。”   人群散开,各自开始收拾东西。   这是显而易见的,在没有任何遮挡的平原上血腥气能飘出老远,继续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什么事。”希茨菲尔换了个姿势,以便自己能更舒服的垫着膝枕。   “本来是打算问问你要不要紧的,看样子没事。”   白发骑士点点头,看向放在旁边的白鲸。   “那把枪……”   “女王陛下赐予我的。”   “……当我没问。”   露出夹在苦笑和羡慕的表情,斯麦尔连连摇头。   “到底什么事。”夏依冰盯着他,语气不善。   刚才那波袭击虽然说发生的太突然,但巡逻队没能及时救援到也是事实。   她肯定不至于因此就怀疑对方有无能力保护她们,但脸上不满是有一点的。   “我们刚才检查了那玩意的腹腔,在里面发现了不少动物尸骸。”斯麦尔说道,“这不是个好兆头,因为其中甚至有肉食性群居动物,如红土狼的残骸。”   “它敢袭击这样的群居物种一定是因为它还有同伴。”希茨菲尔补全推断,“所以地下还有更多的蠕虫,我们接下来必须连续赶路不能休息?”   “弗里克应该告诉我……和你说话很没意思。”   “哦,那我觉得和你说话很有意思。”   斯麦尔腻歪的不行,但又无法反驳,站在原地叉起了腰。   “别说这些废话。”夏依冰打断他们,目光一直盯着白发骑士,“一直赶路不休息可以,我们撑得住,但到了晚上怎么办?这么多人总要睡觉的吧?”   这确实是个问题。   希茨菲尔也意识到了。   不休息抓紧时间赶路是为了摆脱这支蠕虫群,但如果甩不开,或者遇到另一支虫群,晚上难道不睡觉了?   就算人能坚持,马也会被累死的吧?   刷!   一张半卷起的羊皮纸被丢了下来。   抓住打开,希茨菲尔看了一眼。   “这是……平原地图?”   “没错。”斯麦尔绕到另一边也蹲下来,伸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我们现在在这。”   “嗯。”   “然后往前走……到这里,看到这块岩石了吗?我们要一直行进到这里才能休息。”   “断层区?”希茨菲尔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为什么?断层区就不危险了?”   断层区周边可能有绿洲。而绿洲周围可从来不缺各种毒虫掠食者。   “这里不一样。”斯麦尔语气非常肯定。   “平原上总有几个地方是我们定期开发过的。”   “这里铺了一层岩石板路,连马都可以在上面休息。” 第三十七章 余响   收拾好东西,队伍再次踏上路途。   微微颠簸的车厢里,希茨菲尔将两边窗户的帘子拉上,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黑发马尾女人叹了口气:“把衣服脱掉……你不觉得你现在身上很难闻吗。”   “啊!”夏依冰这才恍然,抬起被彻底染红的左手嗅了嗅,脸上露出极端憎恶的表情。   不需要希茨菲尔再催她,她几下就把衣服脱的精光。   太……太鲁莽了!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啊……她想的是,最起码可以留下最里面的内衣什么的……因为夏依冰的外套是皮质的,虫血应该不可能渗透的太多。   但她显然低估了夏依冰的洁癖——在有条件的时候,她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忍受。   希茨菲尔被迫扑到窗口将帘子卡死,然后看着已经打湿毛巾在擦拭身体的女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鲁莽自然是鲁莽的。但这赤裸而又健美的胴体却也散发着一种惊人的美。   这种美,她用画笔在纸上勾勒过很多很多次。但总是比不上亲眼所见,比不上活生生的、会颤动的、就像是为图景赋予灵魂而生的那细微的差异。   “艾苏恩~”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夏依冰转过来用背对着她,“后面……还有头发不太方便,能帮帮忙吗?”   “哦……好。”   答应的倒是挺干脆的,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具木偶,用机械的动作从女人手里接过湿巾,开始为她做更细致的清洁护理。   如果说亲眼所见是画图和看视频的区别,那“上手”,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维度的跨越。   夏依冰趴在座位上,双臂交叠拖住脑袋,修长而又健美的大腿从膝盖开始朝前弯折,这也是为了适应车厢的拥挤。   希茨菲尔一只手拿着湿巾擦拭她身上的虫血污渍,另一只手则悬在半空,时不时的收缩一下。   最终她还是没有忍住,带着某种决心将它按下去,五根手指正式触碰到身下女人的背部肌肤。   和想象中的丝滑感有一些区别。   是因为汗吗?   是了……刚才那样的剧烈运动,对于不是燧石骑士的夏来说不亚于是拼命了吧……只是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么多汗。   “艾苏恩。”   “嗯?”   “刚才我真的很害怕。”   “……”希茨菲尔有点麻了。   她甚至希望夏依冰多对她做些过分的事也别来这个,因为她真的很不擅长应对这种肉麻的场景。   “冲出去的时候,你跟我说‘时间’。我其实知道你是要我拖住它就行的。”   “但我当时幻想了一下……如果你没有躲开会怎么样,幻想了了一下如果你正在我面前……正在那东西的肚子里会怎么样。”   “……”希茨菲尔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   “然后我就,我就有点不受控制了。”夏依冰呆呆盯着对面的木板,“我感觉从身体里涌现出一股巨大的热量,想要毁灭、杀戮……就好像我被他们蛊惑控制的时候,那种感觉。”   “行了我知道了。”希茨菲尔吐了口气,继续擦拭的同时也加大力道,“以后我不会再冒险了,反正我不是战斗人员,再遇到事情我就躲远远的。”   她不敢让女人再说下去,因为她感觉那样她一定会控制不住……直接俯身抱住对方。   虫血还没擦干净呢,多恶心啊。   “不!”但夏依冰一定要说,她甚至侧身回头盯住少女:“我必须让你知道我的感受!”   “好好……”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一下,尽量克制不去看她胸前剧烈晃动的东西,“你说就是了——先躺回去好不好,还没擦完呢。”   “我一定要你知道我的感受。”夏依冰又强调了一遍,乖乖被她按回去,继续说道:“就是因为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在乎我,那你也应该为我着想,别再让我这么担忧。”   “……”希茨菲尔肩膀直接垮了,仿佛认命一般,机械式的执行作业。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怎么能有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么纯情的同时又这么愣。   “我幻想了我失去你的场景。”夏依冰还在念蹩脚的抒情诗,“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了,我的大脑像是炸裂一般,仿佛有一万根针在对它行刑……我心都碎了!”   “我甚至不知道我当时都做了什么,我只记得我冲了出去,挥刀——当我再度回过神的时候,当我看到那东西的肚子里没有你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是假的,你真的还在!”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又能呼吸了。”   “我回去找你,深怕这份真实才是幻觉……当我在烟尘里听到你的声音,抓到你朝我伸来的那只手时我兴奋的要疯掉了——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你可以试着幻想你失去我,我是说,如果你真的——”   她卡壳了。   打断她说话的不是别的,正是狠狠扑上来的少女身躯。   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她能清晰感受到希茨菲尔胸前的柔软。   她第一次抱她抱的如此之紧。   “……艾苏恩?”   顿了顿,夏依冰尝试呼唤她的名字。   没有回应。   耳畔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时不时夹杂着剧烈的抽动鼻子的动静。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的时候,她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轻柔的低语。   “对不起……”   “我不知道……会有那么难受……”   希茨菲尔确实按照夏依冰说的做了。   她幻想了被巨虫吞噬的人是夏,然后她就全都懂了。   无论是被女人多次强调的,一定要她理解的感觉,还是她自己的心,她现在全都能理解了。   “呃。”   夏依冰有些尴尬。   她发现后面该怎么做她不会了。   她之所以说这么多纯粹是心里不爽,她觉得希茨菲尔太不把这次事情当回事了,而偏偏最终的结果又是好的——谁都没怎么受伤,这就使得她无法从中得到足够的教训。   这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夏依冰毕竟是有那么多年的警探经验,她知道这种前兆最终能演变出哪几种结果。   所以这些话根本不是煽情性质——她从一开始就没那么想。   她只是想惩罚希茨菲尔,让她多为难一点,记忆再深刻一点。   这样就可以替代教训的作用,她下次就会更谨慎了。   但现在看……效果好像有点好过头了。   她现在的待遇,不就是她之前描述毒虫猛兽时幻想的吗?   心爱的女孩被话语打动紧贴着自己……   书上说下面应该怎么做来着?   回忆了一下,夏依冰一点一点在希茨菲尔的搂抱中翻转过来,看着她闪烁泪光的蓝色独眼,尝试着,一边靠近她一边侧过脸颊。   少女的反应让她欣喜——她也在主动靠过来,面颊也在主动侧开。   终于,那种紧贴的感觉再次降临。   她们各自都顿了一下。   然后同时咧开嘴唇,喘息着,有些不管不顾的——甚至是疯狂的。   开始回应心底的余响。 第三十八章 火蜥蜴之巢 一   巡逻队伍的第二次开拔是在上午10点半多一点,他们中间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停顿式休整,一路快快慢慢的行至太阳西沉。   天空依然缺少云彩,下沉的太阳犹如被地平线一分为二的巨大火球,将人和马的影子在地上拉出老远老远。   “斯麦尔。”一个寸头的年轻骑士策马靠近斯麦尔,“女神的目光要离开了,还有多久到营宿地?”   这是哈特,之前斯麦尔介绍过他,他是队伍里除斯麦尔自己和弗里克以外的第三位黄金阶燧石骑士。   从他的话语——将太阳称之为“女神目光”就能看得出来,那句“苦修派里的苦修派”还真不是随口一说。   “再有半个小时左右吧。”斯麦尔从腰包里掏出那张地图看了眼,对他点头,“距离阳光完全消失应该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别急,时间肯定够。”   西北平原昼长夜短,极端时节甚至到晚上七八点还是太阳天……再加上他们本就是一路往西走,沐浴阳光的时间会比预计中更久一些。   哈特点点头,稍微放慢了战马的速度。   “还真是除了祷告什么都不管啊……”   左边传来弗里克的小声嘀咕。   他控制的很好,确保声音只有自己和斯麦尔能恰巧听到。   斯麦尔眉头微皱。   他知道弗里克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哈特有一个人尽皆知的习惯,就是他一定要在每天晚上七点的时候准点布置仪式向女神祷告。   这个仪式非常简陋,用湿毛巾擦拭身体,或者没有条件的话只洗脸漱口也行——然后朝东方跪拜八十一次就算完成。   很容易,但显然不是在马背上能做到的。哈特跑来问自己的目的确实大概率是想确保不错过祷告。   “嘿,斯麦尔。”弗里克唤醒他,“你说帕多姆派这家伙来到底什么意思?”   “你是在揣摩帕多姆的心思?”斯麦尔看了他一眼,“帕多姆说了是因为他足够强——你要是怀疑他可以去跟他比试比试。”   “别胡扯了……我可没兴趣去招惹一个疯子!”   弗里克连忙拒绝。   同样是黄金阶的燧石骑士,每个人也有强弱之分。像他这样的,在整个东南地界还算中等偏上,但一拿到西北地界立刻就要被踩下去,比他强的黄金阶比比皆是。   但就是那些比他更强的家伙们,因为曾经不服哈特而被殴打教训到鼻青脸肿。他才不会想不开去招惹这个人呢。   “那你在背后说别人干嘛。”斯麦尔撇嘴,“光是这一条,我回去汇报给帕多姆,他就又要治你的罪。”   “我只是有点奇怪。”一听斯麦尔要去告状,弗里克脸色开始发黑,但他还是坚持要说完自己的判断:“一个成天到晚不是祷告就是苦修的疯子,他本应该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   “你看,帕多姆之前不是没有尝试过让他干活,他不是也没听吗?那为什么这次就愿意来,我觉得很怪。”   “没什么怪不怪的!”斯麦尔探出一根食指对弗里克晃晃,“别人在要塞里待久了想出来晃晃都不行?你管那么多干嘛呢?”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前方终于能看到一片岩石突起。   就像是平原上突然凸出来的一片低矮山脉——可能也就只有土坡那么高,但胜在范围较广,靠近东边有一块面积接近一百多平方的长斜坡。   队伍顺着斜坡上来,在这里停下,俨然是打算就在这休息。   “老师,我没看懂。”莉亚从窗户外收回脑袋,“他们为什么不再往高点的地方或者低点的地方走?而是非要在这里停下?”   高点的地方,遇到袭击的概率更低。更低的地势又有高处山岩遮挡风雨,怎么看都比在这么一大块空地停息的好。   “所以说你经验极差!”伟伦塞尔从另一边窗户观察了一番,回头教训少女道:“这地方坡度几乎没有,等于一块平坦的石板路,不是正好可以防备蠕虫?”   “但是上下也都有啊……”   “上面太高了,马上不去。下面的话……谁知道那些岩石缝隙里藏着什么东西。”   伟伦塞尔其实也是第一次进入红土,他这次来是为了断层地势和红土地势写一篇考古学相关的论文,但他好歹比莉亚多活了这么多年,经验丰富,只是看了几眼就推断出大概。   “待会他们肯定要烤干肉吃。”伟伦塞尔隔空点着少女脑门,“你不是一路跟我吹你厨艺好吗?待会去表现一下。”   “记住——弄好的第一份一定要给她们送去!”   “起床了!起床啦!!”   扯着搞怪的公鸭嗓子,戴伦特策马来到两位同伴的马车旁边,用力在车厢壁上敲了几下。   里面没反应,就好像她们真的睡着了一样。   “真奇怪……”   戴伦特尝试着去掀窗帘,却发现窗帘两边的头都被卡死了,他连条缝隙都扯不出来。   想了想,他把耳朵贴到车厢上,却在下一刻被一声“巨响”吓了一跳。   “砰!”   “别吵,马上下来!”   莫名其妙的站在旁边等,一直到骑士们支好帐篷架起火堆,戴伦特才看到这两个人钻出马车。   “你换裤子了?”他突然瞪大眼睛,盯着希茨菲尔穿着的衣服。   白衬衫倒是没换,但下面不再是裙子了,而是换成了一条稍微有些宽松的短裤。   她的小半截大腿和完整的小腿都露在外面,踩着一双鹿皮靴,白生生的很是耀眼。   “这么喜欢要不要摸摸。”   走近了,希茨菲尔用挑逗的语气诱惑木人。   她其实更想穿长裤。   但这里的气候……白天的时候过于炎热,最多待会加两个护膝,而且是绝对不能穿丝袜了。   不说磨脚的问题,运动量稍微大一点,搭配靴子肯定会有味道。 不过穿都穿了,那不如给木人展示一下。   戴伦特顺手就在少女白嫩的大腿上捏了一把,看了眼夏依冰,发现她没什么表示,然后又搓了几把才恋恋不舍的松手。   晚餐是烤肉干搭配咸菜汤,都是目前携带的干粮类食物。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围坐在斯麦尔的火堆边上,中间莉亚送来烤肉串,说是要答谢她的恩情。   味道不好不坏吧……对她来说,充其量是能吃的程度。   倒是骑士们在岩缝里找到水泉让她欣喜——她们可以不必顾虑水资源的消耗问题,稍微奢侈的洗个头了。   吃东西的过程中,希茨菲尔发现弗里克还是能发挥他的天赋。   他和每个人的关系都打的很好,不断吹嘘他上次进红土烤吃过泥岩蜘蛛和岩羚羊,形容那个滋味是如何鲜美。   说的真是……连她都想尝尝看了。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打扮的人快速走过来,到斯麦尔旁边跟他耳语了一阵。   希茨菲尔靠的比较近,依稀听到了一点,好像有一句是“火蜥蜴巢穴”。   “你们确认了?”   斯麦尔果然深深蹙眉。   “确认了!怎么敢用这个胡扯!”   “我跟他过去一下。”   斯麦尔站起来。   侧头,看到旁边的灰发少女正用独眼盯着自己。   “希茨菲尔也一起来吧。”   他眯了下眼。   “你也有资格知道这些信息。” 第三十九章 火蜥蜴之巢 二   希茨菲尔闻言起身跟了上去。   不需要她说,夏依冰也自发站起来,尾随其后。   “你不去吗?”   旁边的火堆,卡克端着一碗咸菜汤,一边慢慢的喝着一边看向电影主演。   在他斜对面,被他目光盯着的位置,戴伦特眯眼盯着两人的背影,很是缓慢的摇了摇头。   “一支队伍之所以被这样称呼肯定不是因为他们总得腻在一起。”   “如果两个黄金阶都保护不了她,我过去也没什么用。”   迈动步伐,希茨菲尔紧紧跟随在斯麦尔后面。   她在路途中遇到另外两堆宿营篝火,诸多骑士和休斯的人看到她纷纷端起杯子和碗对她致意,搞的她也只能稍微停下来一会,摘掉帽子回应他们。   不少人这时才发现她换了发型。那头银灰色的长发被束在脑后扎成马尾,只有鬓角还垂落下两缕较长的发丝,搭配新衣装,看上去比以往干练了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这帽子也是新换的。她原来用的是一顶黑色宽檐女帽,上面扎着两根银白色的长长翎羽。现在戴的是一顶小一号的牛仔帽,也算是匹配这副装扮。   掠过营宿地,下了石板坡。三人在那护卫的带领下转过弯来,此时的下坡明显更陡峭了。   随着他们继续往下走,石板坡逐渐变成挡在头顶的断崖峭壁。就这样又走了快五十米,那护卫终于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他顿住脚步,蹲下来指着某处痕迹,“我们就是在这里发现它的。”   这里不止他一个人,旁边另有两名护卫骑士在这守着。斯麦尔走上去的同时朝其中一人伸手,那人立刻将拿着的火把递到他手里。   希茨菲尔两人也凑上去,绕到旁边,就着火把的光芒看向地面。发现那里有一道弯弯曲曲的暗色痕迹。   “这是什么。”她出声问道。   斯麦尔没有立刻回答她,他从旁边摸来一块小碎石,吐了口吐沫在痕迹的末尾,用小碎石抵着那里一阵摩擦,可以看到那暗色痕迹渐渐在液体中扩散晕开。   “是血。”他轻声说道,“可能是火蜥蜴爬行后留下的痕迹,但不好说……你们有继续往下找吗?”   这明显是问这些充当斥候的骑士们的,三个人同时摇头:“没有!我们找到这里就卡住了。”   红土巡逻队里没有新手。   军队系统才需要每隔三年换防一次,但像他们这些燧石骑士,其中好多人甚至进红土的次数都快破10了。   他们很清楚面对未知的凶险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那绝不是个人式的英雄主义。   “贝伦上去,把这里的发现通知弗里克和哈特。”斯麦尔对失去火把的骑士说道。   然后他看向另外两人:“卡塞纳端着火把守在这里,吉士跟我一起下去。”   “是!”   “等等斯麦尔。”希茨菲尔赶忙叫住他,“你的意思是,这下面很可能会有火蜥蜴的巢穴?”   “可能性一半对一半吧。”斯麦尔不愿意给出肯定答案,“这个蜿蜒的曲线确实很像它们,但也有可能不是,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比如?”   “沙蜥,岩土蛇之类的东西。”   “你在出发前不是跟我说过这里是你们特地清理出来的营宿地吗?”夏依冰皱眉,“这和你形容的可不一样!”   不是每一个这样的山岩凸起都能称之为营宿地的。   所谓营宿地,一定是要定期清理附近危险,甚至为下一拨队伍到来而留下储备物资的地方才能冠以这样的称呼。   斯麦尔既然说这里是营宿地,那就意味着附近的毒虫猛兽,它们的巢穴早在上一次巡逻队到来时就清理过了。   而且这里是距离翁塞因最近的营宿地,是队伍往西边走的第一个补给地点。就算在中间又有毒虫猛兽盘踞过来,那也不应该是火蜥蜴啊?   夏依冰还是很了解火蜥蜴的,她知道,这类邪种生物最喜欢干燥炎热的地方,通常来说只会出现在平原深处。   “我没法回答你的质疑。”斯麦尔眯眼,“这是红土平原……虽然确实有很多‘常识’是能借鉴的,但是别忘了这里的凶险……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奇怪。”   “如果确认了这里有火蜥蜴的巢穴,你打算怎么做。”希茨菲尔轻声问他,“连夜把它们清理掉吗?”   “只能如此了。”斯麦尔看上去也非常无奈。   营宿地是很重要的。就算不提它本身的意义,这里也是他们今晚唯一能驻扎休息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如果下面很可能躺着一个毒虫巢穴,不把这巢穴清理干净他肯定是睡不着的。   “你就不要跟着了。”斯麦尔深怕她想不开要下来一起,“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别过意不去……你们可以先回去等消息,应该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那你叫我一起的意义在哪呢。”   “当然是……”斯麦尔停顿了下。   “等清理完巢穴你可以再下来看看。”   说完,他便带着另一名骑士继续往下走了。   希茨菲尔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目睹他们越走越深,火把的光芒在岩壁上印照出一个个裂缝和孔洞,嘴角不自觉的抿了起来。   她们并没有上去,而是就在原地等。   不得不赞叹巡逻队的效率……她只等了不到三分钟,弗里克就已经带着三十多人赶下来,问明情况后迅速跟了进去。   又过了十来分钟,她感觉地面传来一阵轻微颤动。   转头去看夏依冰,女人对她点了点头。   刚想说话,希茨菲尔就看到一队骑士手持火把从最下面的洞窟里出来,每人手里都拎着东西。仔细看赫然是类似蜥蜴尾巴一样的肢体残骸。   真的是火蜥蜴啊……   虽然早就从刚才的震动,还有夏看过来的眼神猜到答案,但希茨菲尔毕竟从未见过火蜥蜴,对那些残骸有一定的好奇。   “希茨菲尔!”   弗里克在最下面呼唤她们。   “过来!”   “下面的东西需要你们来辨认一下。” 第四十章 火蜥蜴之巢 三   “成年的火蜥蜴大概应该有2-3米,它们会翘起上半身,那个高度应该和一个成年男子差不太多……”   “它们有智慧,懂得使用石头和树枝制造简单的工具来开凿巢穴以及狩猎,有一种说法火蜥蜴不应该叫这个名字而应该叫蜥蜴人,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公认……”   下去的路上,夏依冰在不断给少女深入讲解火蜥蜴这个物种的详细资料。   “所以这个巢穴应该不大了。”希茨菲尔若有所思的道,她看的很清楚,那些骑士手里拿的肢体残骸体量都很小,不像是夏描述的成年蜥蜴。   那就是幼体……幼体的话,下面的巢穴,很可能是一小支火蜥蜴族群在最近才迁徙过来所缔造的。   实际情况和她猜的大差不差,下到洞窟后,她们先是被一股腥燥的臭味熏的蹙起眉头,通过火把的光可以看到道路两边堆积着不少吃剩下的甲壳残骸。   “它们这么喜欢吃虫子?”夏依冰皱眉,这可不在她的认知之内。   上次她坐飞艇过来是和一位上年纪的老探员一起,对方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火蜥蜴最喜欢吃的是红土羚羊,对大部分毒虫碰都不碰。   “这个位置应该看不到多少地上物种,能吃的应该也只有虫子了。”弗里克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这个洞窟很深啊……”希茨菲尔则是一直在抬头观望四周。   如她所言,这个洞窟很深,不但深而且狭长,每走一段路都能看到有很多棱柱突起从上至下连接在一起,有点类似畸形化的钟乳石柱。   “有什么奇怪的吗。”弗里克不懂她的感慨,“断岩层是地壳变动产生的地型,这里大概率会有地下水,经过挤压后形成空腔很正常吧。”   “哦……我可不是考古学家或者地质学者。”希茨菲尔收回目光,“斯麦尔在哪。”   “就在前面。”弗里克指着道路尽头,“转角那边有火光,看到了吗?过了就是。”   忍耐着洞窟里的怪味,三人一路走过转角,看到前方有一个更大的开拓地,斯麦尔正和几位骑士手持火把站在那里。   “我把她带来了。”弗里克走上去跟他汇报。   斯麦尔点点头,稍微让开身位,将原本被他挡住的风景暴露出来。   那是一堆叠在一起的蜥蜴尸体。   大概七八头的样子,都很高大,即使最小的也有两米长,应该就是夏依冰前面描述的成年蜥蜴。   仔细看,火蜥蜴的身躯有些像蛇。   只看尾巴,它们和蛇没区别。但越往上身躯越是粗大,在中间位置伸展出两只强壮的、能明显看到肌肉轮廓的粗糙臂膀,其末端生有十根暗青色利爪,指节很长每段都有十多厘米。   希茨菲尔不由看了女人一眼,她记得对方说过,会自爆的火蜥蜴要比一支蠕虫群更难对付。   但现在看也没多麻烦嘛……斯麦尔弗里克带着几十个人下来一会功夫就解决了,如果她没感觉错,整体耗费的时间还不到半个小时。   “别看我。”夏依冰脸有些黑,“就我了解的信息,这些东西确实很难对付。”   她将目光瞥向地上堆叠的邪种尸体,然后皱眉对斯麦尔质疑:“居然没有一只自爆?”   “有一只。”斯麦尔点头,从旁边拎起一面满是污血、被炸的坑坑洼洼、有大半都彻底变形的半身盾,“好在只有一只……它的尸体在更里面一点地方,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尸体的话。”   “就是我们在上面感受到的那股震动吗?”   “是的,震塌了不少石柱呢,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让你们一开始跟着。”   “你这话没有任何说服力!”夏依冰眼里闪过寒光,“……不应该只有一只会自爆的!”   “你是希望我们出现更多伤亡是吧?”一位年轻骑士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是味道。   虽然容易,我们好歹也是卖了命的,不感谢我们就算了,说风凉话?   “我想夏的意思应该是……如果按照正常预计,堆在这里的尸体都会在死前自爆的话,你们不会赢的这么容易,起码不会有这么快。”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喔……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喊她下来?”弗里克看向白发骑士,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他搞不懂,毕竟如果说比拼对红土生物的了解,不会有人比得过巡逻队成员。虽然这么多火蜥蜴只有一只自爆是很奇怪,但找来两个第一次进红土的警探……又有什么用?   大部分都是面向人类社会的刑侦学在这种时候还能查出什么线索不成。   “我们对火蜥蜴的了解其实并不多。”   一边说着,斯麦尔一边警告性质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向希茨菲尔。   “这种生物因为生存环境的原因,我们很少去那些地方。”   “但是我多少了解过它们爆炸的原理……应该和你那把枪一样,都是通过吸收热能。”   “所以?”希茨菲尔稍微歪头。   “从巢穴里大部分都是幼崽来看,它们来到这里最多只有半个月。”斯麦尔分析道,“这是一支新生的火蜥蜴群落,它们出现在这里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它们是在内部竞争中失败或是被更强的掠食者赶到这来的,另一个就是它们发现了这儿的潜力。”   “能详细说说‘潜力’的意思吗。”   “很简单。”斯麦尔吸了口气,“这里的地下可能在酝酿着,能让它们欢呼的热量。”   洞窟内的气氛凝固了一瞬。   “热量……?”弗里克张了张嘴。   “斯麦尔,你的意思是这里会有地火出口……”   地火出口,就是熔岩泉。   这也是红土平原一种特殊的地理现象,但通常来说只会出现在平原深处,要到气温进一步拔升,接近沙漠分界线的位置才可能有。   “它们一直躲在这里,在深入地窟,不见阳光的地方长久居住,被迫只能以毒虫为食。”   斯麦尔语气很是低沉。   “就我想到的,能让它们如此付出的东西,也就只有熔岩泉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只有最健壮的那只会自爆——它们在这里能吸收到的热量太少了,如果这里有熔岩泉的话,那它应该还不到喷发阶段,只能渗透出极其稀少的地火气息供它们吸收。”   “而能吸收这份气息的一定是它们当中的最强者。”希茨菲尔接过话茬,“所以你叫我下来不是为了让我们帮你分析什么,你只是想借用那把枪,用它当探测器查找地火的位置。”   斯麦尔张了张嘴:“……就是这样。”   “所以,希茨菲尔,能拜托你?”   “可以是可以。”   希茨菲尔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是在排除隐患,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   但她想得更远一点:“我更想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熔岩泉。”   这话一出,无论是斯麦尔还是弗里克……亦或是留守在洞窟的骑士们,所有人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   什么情况。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我是说错什么话了?   是了……从发现火蜥蜴的巢穴开始斯麦尔的态度就不太正常。   谨慎当然是应该的,但是一直留意要拉自己下来……他从那个时候就推测到熔岩泉的存在了吗?   行动的这么快应该也是不想惊动上面的人,这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关于熔岩泉违背常理出现的事例……”   夏依冰突然在旁边开口。   “最近的一次应该就是五六年前,也是在红土边缘地带出现了熔岩泉的喷口。”   “确实,这很反常,当时的教区包括安全局都专门派了人过去调查,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是由于地底凭空出现了一条贯穿地脉的巨大通道,是这个通道将熔岩泉引过去了。”   “巨大通道吗。”   希茨菲尔重复念着。   突然,她眉头一跳。   能凭空在地下挖出这种通道的东西……   唔……   她觉得,她可能知道斯麦尔担心的是什么了。 第四十一章 不祥之音   “帝王蠕虫?”   眯眼看向白发骑士,希茨菲尔语调清晰的吐出一个词组。   斯麦尔像是卸下了某种重担般叹了口气。然后他将一只手叉到腰上,另一只手按住另一侧的短剑剑柄,抬眼看向她的同时亦在用力抿着嘴唇,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分外深邃。   虽然他并没有说一个字,但这番作态已经等同默认。   “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   短暂的沉默中,夏依冰突然出声询问:“这已经算是不可抗力级别的意外了吧?”   “我们不能回去。”斯麦尔稍微低下头沉声说道,“我很抱歉在这种关头这样说,但是巡逻队每一次出发并不是简单的巡逻而已,我们还有一些东西需要确认。”   “这里都发现熔岩泉了,还有什么事情是要确认的?”夏依冰深深皱眉,转头看向弗里克:“等等……所谓的虫巢异动到底是什么?”   在一秒钟前,她的猜测是:巡逻队进入红土的终极任务就是确认帝王蠕虫是否存在。   这已经是她异想天开,尽可能的往大的去想了,毕竟帝王蠕虫现阶段还属于传说物种,它的存在可能性比火龙还低因为至少后者确实有人见过也有明文记载。   而帝王蠕虫呢,见过它的人都死了。   说是有粪便和钻出的通道能侧面证明,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在这东西真正突到他们脸上之前,仍然有无数种可能可以解释。   也许那巨大的粪便只是另一种生物留下来的。   也许那可怕的隧道只是地下土层抵挡不住岩浆的冲力,是熔岩泉自己钻出来的。   所以她再怎么往夸张的想,这一次虫巢的变动,要么就是蠕虫群的数量对不上,蠕虫的繁殖速度大大增加……要么就是,弗里克那拨巡逻队可能发现了帝王蠕虫的活动痕迹。   而现在他们已经离真相很接近了。   探查出熔岩泉的位置,再把伟伦塞尔弄下来勘探下地质,挖掘/丈量隧道的规模以及形成原因——这不就基本可以确定了吗?   那就差不多该结束了——他们已经完成巡逻的目标了,让休斯的人再挖点红土带回去就可以了,为什么还不满足?他们还要确认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在颤抖。因为她居然生出了一个更疯狂的念头。   巡逻队这次进红土的目标可能不是确认帝王蠕虫是否存在,而是要确认帝王蠕虫的具体数量。   是的,听起来很疯狂……一个尚且没有被证明是否真正存在的传说种,他们已经断言它是真实的,这次来是为了查清它们到底有多少头……   但更疯狂的是现实。   面对她的质疑,无论是斯麦尔还是弗里克都陷入到沉默,低着头不敢面对她的目光。   “……你们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夏依冰飞快瞥了眼希茨菲尔,继续看向弗里克缓缓摇头:“还有你……你装作是为我们好的样子,说你也会和我们一起……”   “原来都是骗人的?这是谁的意思,是斯麦尔?沃克?还是帕多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算计谁?说啊!”   “你这搞的就好像内讧一样!”弗里克抬头。   “这难道不是内讧?”夏依冰凶狠瞪着他,“因为欺骗而开始的内讧!”   “你说的就好像这趟旅程我们必死一样!”弗里克有些受不了了,“我倒是想告诉你们,但你们一开始就不在保密序列里!你们是突然从维恩空降过来的!懂吗!”   “你们既不在翁塞因的防务体系里,现实又没有足够多的时间让翁塞因去信任你们,你们难道觉得翁塞因是这种地方,噢!只要是有陛下的介绍信就该无条件支持?”   弗里克还想继续说,但被斯麦尔挥手打断。   “行了行了,对待同伴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还有两位,还请理解这‘暂时的隐瞒’……毕竟规矩摆在这里,在出要塞之前我们确实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任务目标,这一点别说是你们,就算那些大臣过来也是一样的待遇。”   “那你们最该做的就是暗示我们不该来。”夏依冰依然不愿罢休,“如果早知道是这么危险……”   “这句话你们之前不是用在别人身上吗。”斯麦尔打断她,“我确实也暗示过你们了,我还让弗里克带你们去那个墓地,就是为了让你们猜到这次出行并不简单。”   “当然你们都很聪明……你们确实猜到了,但你们可能觉得这种不简单还在你们能处理的范畴之内。那你告诉我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我们不能泄密,如果我们强制性的拒绝你们,你们就会对进入红土善罢甘休了吗?”   当然不可能。   旁听的希茨菲尔立刻在心里回了一句。   最大的可能应该是,被拒绝后她们依然会想办法进入红土……这在当时看来可能充其量是比较冒险的举动,但现在看不亚于是在作死。   一个暂时不会有虫潮暴动的红土平原,和一个虽然暂时不会有虫潮暴动,但确切存在帝王蠕虫的红土平原。   这二者的性质是不同的。   所以又回到原点了:目前看来,跟巡逻队一起进红土就是最好的选择。   最起码,帕多姆派这支队伍来不是为了让他们送死。   就算真遇到了危险情况,她也毫不怀疑……这些骑士会为了保护她们而死。   “夏。”   抬手示意夏依冰不要再纠结这些,希茨菲尔蹲下去,伸手捏住一根火蜥蜴的细长指节。   银灰色的马尾在她脑后晃动,其他人渐渐将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你们还没有回答她最开始的问题。”   帽檐下传来少女的声音。   “虫巢异动到底是什么,以及……你们为何确定帝王蠕虫确实存在。”   “有人看到了。”弗里克说。   “谁?”   “比利斯。”斯麦尔回答,“一个准黄金……他已经领悟了黄金密传,只是还没正式晋升而已。”   “我猜他死了。”希茨菲尔一点点抬头,“并且在临死前告诉你们他看到了它。”   洞窟里的气氛有些窒息。   其他骑士们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差不多。”弗里克叹息。   “但不是‘它’。”   “而是‘它们’。”   ……   夜渐渐深了。   营宿地上支撑起好些简陋的帐篷,骑士们和商队成员都是几个人挤在一起,而对伟伦塞尔和莉亚来说,他们很幸运的可以独占马车车厢。   车厢里的座椅是可拆卸的,拆掉之后足够摆下两张铺子,总比风餐露宿更让人适应。   新晋大导演卡克半夜起来解放膀胱,路过篝火堆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坐在断崖边上。   黑暗里好像有一点星火若隐若现,说明那个人正在抽烟。   对比了下自己起来时帐篷里的人员位置,卡克想了想,走过去问他:“是睡不着?”   他认出了这人是戴伦特。   “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戴伦特没去看他,视线穿过缭绕的烟雾,一直没入到前方黑暗。   “做你们这行的一定很危险。”卡克理解的在他肩头拍拍,也不回去,跟着在旁边坐了下来。   “斯麦尔骑士和你的同伴好像一直没上来,你就不打算过去看看?”   “我相信他们,相比起他们出事的可能,我更愿意留在这里帮他们望风。”   “所以你今晚不打算睡了?”   “不出意外的话……”戴伦特笑了笑,突然偏头看卡克:“你有一个很棒的女儿。”   “是吧?”卡克也笑了,“所有见过露莎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她也很喜欢你哦?一直念叨着‘会拉提琴的猴子精叔叔’!”   “她背地里这么喊我?”   “嗯?那她当面是怎么喊的?”   “‘博才多艺的高个叔叔’。”   “哈哈哈哈——她确实比我还会说话……”   话题勾起了卡克的兴致,两个人不知聊了多久。   突然,卡克耳朵动了动。   “你有听到吗?”   他微微皱眉,对着黑暗侧过耳朵。   “好像是有乐器的声音……” 第四十二章 惊鸿巨影   “你没听错。”戴伦特面色猛地绷紧,整个人像是装上弹簧一样跳起来。   “马普思?”   “去把所有人喊醒。”戴伦特将他拉起来,顿了下,从怀里取出一把连皮套的匕首递给他:“……我们今晚撞大运了!”   卡克一脸懵懂的跑回去,按照他说的大声呼喊把人唤醒,看着骑士们迅速爬起来抽出枪械和武器,一个人站在火堆边愣愣出神。   乐器……为什么听到乐器的声音马普思反应如此激烈?   他是胆子极大的人啊,连最难驯服的烈马都不怕,白天更是在蠕虫钻出的时候都面不改色,为什么会害怕乐器的声音?   乐器……乐器……   对了,怎么会无缘无故有乐器的声音呢?   这里毕竟不是在翁塞因,也不是在内地的野外。   而是在红土平原上,理论上不应该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类才对啊——   呜——   呜——   就在他还没转过弯的时候,那乐器的声音更清晰了。   有点像是箫,又有点像短风笛。夹在风里一阵一阵的往这边飘,所有听清这声音的燧石骑士无一例外都面色急变。   “全体警戒!”卡克听到他们发出嘶声力竭的嚎叫。   “着甲!着甲!”   “蠕行者来啦!”   啊!   他猛地恍然,这才想起来确实听说过一些传闻,讲平原上最危险的东西其实不是蠕虫,而是蠕行者。   那些能骑在蠕虫背上的斗篷骑士!   蠕行者来了。   伴随急促的风笛声,黑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异动静。   巡逻队的骑士们手持火把和枪械武器,站在营宿地的石板台上围成一圈,把包括卡克在内的非战斗人员围在里面。   所有人神色紧张的盯着黑暗,渐渐的,凭借蔓延的火光,他们终于依稀能看到远处蠕动的那团怪影。   那是好几道如同虾弓一样的影子。   它们是弯曲的,颤动的,更让人惊讶的是在影子的脊背上还坐着人影。   一头比白天见过还要巨大的红土蠕虫伴随一阵沙沙声缓慢将头供出地面。它栖身的位置依然是红土——营宿地笼罩的范围并不大,如果将红土比作海洋,所有断岩层都只是海上的孤岛。   “什么情况?红土外围会有蠕行者?”   斯麦尔、弗里克带着希茨菲尔两人紧急跑上来,各自脸上都带着茫然和惊讶。   如果说熔岩泉出现在红土平原的外围区域并不是没有先例,那么蠕行者出现在这个位置,就是过往从未发生的事。   它们不应该跑的这么远的。   正如人类在忌惮它们一样,它们应该也很忌惮翁塞因,忌惮那座每年不知道要饱沐多少虫血的森然要塞。   这就是蠕行者吗。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盯着逐渐来到光阴里的那头巨虫。   这东西没什么好说的,长的或许和白天干掉那只有区别,但她显然认不出来,只是觉得它更粗、更大,更难对付。   她关注的是坐在巨虫脊背上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簇腐烂的斗篷。   漆黑的破布,布满孔洞,下摆被撕碎成破布条条……当夜风吹过的时候它们的影子会在地上起舞,远远望去如同蠕动的触须。   斗篷下是一双干枯而又湿润的手。   很矛盾的形容……但确实如此。干枯是针对它的纤细,它们看起来比戴伦特的手还瘦几倍,但皮肤下却好像流动着某种液体,哪怕只是看着它们在半空颤动的样子,任何人也会产生这样的联想——   那里面该不会全是腐尸液吧……   而这基本就是所能观察到的蠕行者的全部了。   因为光线的关系,希茨菲尔看不清更多细节。她无法确认它是否真的有类人的肢体——她看不见它的腿,也不确定把斗篷兜帽高高顶起来的东西是不是脑袋。   她唯一真正能看清的就是它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把灰白色的短风笛。   大约12厘米长,中间有突起,看质地要么是石头磨的,要么是生物骸骨改造来的。   希茨菲尔还记得对蠕行者的基本形容。   他们通常用破败的斗篷遮掩相貌,浑身被灰雾和腐臭包围。手持一些简单的乐器,如箫、笛、口琴,以音律驾驭驱使虫潮。   “夏……”   希茨菲尔瞥了眼夏依冰。   “我记得这种东西,它们同样不喜欢干燥的气候……”   “正常来说它们只会在雨季出来。”夏依冰点头,已经做好准备再次挥舞长夏刀。   不清楚为什么地点和时间都对不上,但它们肯定不带任何善意。   “别急。”斯麦尔抬手拦住弗里克,“先让我试试。”   所有人目光投注给他,只见他迈步走到断崖前方,居高临下和那怪人对峙。   “我们不是为开战而来!”他大声说道,“这只是一次巡视任务!我们不想冲突!”   “喔~”希茨菲尔稍微歪嘴,“我以为他会趁机打黑枪的……”   从斯麦尔的应对方式来看,蠕行者居然可以交流,这属实让她吃了一惊。   虽然这些东西老早以前确实是人类——属于人类族群里的堕落者,通晓人类语言也很正常。   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么长时间族群内部应该都更迭很多代了,这种语言文化居然没有断绝。   是他们内部依然在传承知识?   还是……他们的寿命足以支撑他们从当初一直活到现在?   “人类……不欢迎……惊扰了……伟大存在……”   面对斯麦尔的发言,火光下的蠕虫骑士从斗篷里发出一阵嘶嘶的声音。   很轻,但足够清晰,虽然讲的已经很晦涩了,但还可以辨认出大致内容。   “离开……警告……”   只是警告吗。   包括斯麦尔在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如果可以,谁都不愿意在大半夜和蠕行者战斗。   因为那要面对的根本不是蠕行者本身,而是受其驱使的庞大虫群。   “我们明天天亮就走!”   斯麦尔硬着头皮继续喊道。   “我们保证不会再深入了——你觉得呢?”   真要说内心想法,他肯定是不甘心走的。   但是形势在这里,没有办法。他们等于完全被围困在一座孤岛上,一旦起了冲突,光突围都要付出惨痛代价。   “离开……立刻!”   蠕虫骑士的嘶鸣声越发急促。   包括他胯下的那头巨虫,此时也显得格外焦躁,不断摆动脑袋收缩利齿。   错觉吗。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总感觉它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为什么?   现在该着急的人难道不是这一边吗?   就在她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   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她猛地抬头,只看到火光中蹿升出一道庞然巨影。   那是怎样可怕的场景……遮天蔽日的身躯被烟尘掩盖,她看到一层层漆黑甲壳在眼前闪动,然后是一张比月亮还要庞大的、布满尖锐利齿的巨口猛地张开。   它兜头朝这边罩了下来。   一口。   将蠕虫骑士彻底吞噬。 第四十三章 呼唤神名   如果说白天遇到的巨虫相当于晚会表演时舞动的长龙,那么此时冒出来的东西,它的横截面长度都要超过半座舞台。   身体最窄的部位都有至少二十米,如果它和其他蠕虫的比例相同,那它的长度绝对在三百米以上。   地面在震动……火光照亮的区域被漫天尘土遮蔽、掩盖……希茨菲尔需要抓住夏依冰的胳膊才能勉强保持站立,而当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什么的时候,那东西已经将大半身躯重新钻入到红土深处,刚好能看到最后一节脊椎消失。   她微微张嘴,只知道用力掐着夏的胳膊,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认真说,她见过比这更壮观的东西。   至少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无论是超巨型的溶尸怪物布雷斯沃姆还是一木成林的死神树,光说体积,它们其实完全不逊色于这个东西。   甚至可能比它更大,只讨论体积能带来的压迫感的话,它们的评分肯定更高更强。   但实际上,在希茨菲尔感受里,这个东西要可怕的多。   这里面的细节原因很复杂,非要深究的话,面对布雷斯沃姆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应对策略,而死神树出现之时也有机械太阳与之抗衡,她不需要正面迎接那份威势。   还有一点……正如很少有人会惧怕缓慢爬行的独角仙,却有很多人害怕会用八条长腿快速爬行的蜘蛛一样……可怖的外表需要加上超出认知的行动力才能真正击穿心理防线。   这东西的速度太快了。   从地面开始震动到它显露出巨大的脑袋能只过了不到两秒。它用了一秒多一点时间将它的同伴一口吞掉,然后更迅速的回到红土之下,从袭击到消失加起来可能只有半分钟左右。   这种必须直面巨大身躯的压力,以及对方本身具有的敏捷行动力……只有真正处在这个位置才能理解,它们加起来所带来的压迫感,绝不是慢吞吞移动的一大坨烂肉或者一棵庞然巨木能比拟的。   希茨菲尔几乎立刻在脑海里勾勒出这样一幅画面——如果将营宿地突出地表的部分比作孤岛,将四周的红土地,乃至整块红土平原当成海洋,那这东西就等于一头行动敏捷的巨型海蛇。   这是死局。   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局面下逃出生天——靠两条腿做不到,骑上马也只是多活几秒。   这是很残忍的说法,就好像他们连镇守这片孤岛都做不到了。但实际上那东西并不是海蛇啊……营宿地也不是真的露出海面的孤岛,对方其实是陆地生物,它是有能力攻陷这座岛的!   换句话说,他们这一大群人,接下来还能不能活命,如果能的话——能活多久,这已经不是靠他们自己能掌控的了。   要看这个大家伙是怎么想的。   “它对我们好像很有意见……”   随着戴伦特发出这句低语,地面又开始轻微颤动。   不等人们做好心理准备,在他们紧张面对的正后方——他们大部分人背对的位置再次炸开漫天尘土,那个比月亮还要巨大的、从里到外都长满密集利齿的可怖头颅再一次从烟尘中窜出,如同一柄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血肉巨锤轰然砸下,爆出一声巨响的同时亦将大部分人都震倒在地。   这次夏依冰的反应就足够快了,她是第一个转向身后的人,早在这次冲击到来之前,她就已经抢先将希茨菲尔扯到怀里,压迫着她带她一起趴下。   轰!!!   趴伏状态所能领略到的震动感和站立时又有不同。   那是一种大地都在震颤的触动,再没有哪一刻能如此清晰的感受这股巨力,感受那渗入骨髓的幽深恐怖。   希茨菲尔死死咬紧上下齿关,瞪圆独眼抬头去看,全程目睹了这头巨怪的吃人过程。   那一砸直接震塌了小半块断崖,大量马匹受惊,拼了命的挣脱束缚想要奔逃,不少还没来得及趴下的人要么被震到昏厥要么被巨大的冲击弹飞起来……这个距离实际上不会很长,但那张开的森然巨口中瞬间弹出十几道粉嫩的触须,如同变色龙的长舌头,命中目标后一拉一卷,所有被选中的倒霉蛋便一股脑被它扯入口中。   “艾力!不——”   她听到有人在尖叫,在大声呼喊同伴的名字。   “咔嚓!咯吱咯吱——”   她清晰看到了这怪物的脸,看到从口腔外围一直到腹腔内壁都布满利齿的内部结构,看到那一层层可怕的利齿就像弹簧一样一扭一搅,那一条条上一秒还鲜活的生命,可能前不久还跟她打过照面,坐在火堆边对她举杯致意的人,就这样毫无抵抗力的被搅成烂肉,磨成肉泥,被它囫囵吞吃下肚。   再然后……   似乎是冥冥中的某种巧合,或者可能这头巨大的邪种对某种力量有着过于敏锐的感应力。   总而言之,它本该要收缩回去的动作突兀停顿了下。所有人都看到它一点一点的低下头来,用那张没有长任何眼睛的丑陋面庞朝向这边。   它在看我。   希茨菲尔突然生出一股念头。   她不知道原因,不知道理由……那就是一股纯粹而又强烈的感觉——它现在在盯着我,是的,它注意到我了!   此时此刻,由这头巨怪钻破红土所夹带的漫天尘土才兜头照下。骑士们的视线受到严重干扰,亦让它的身躯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夏依冰嘴角抽搐一下,用余光扫向按住的少女,发现她一点一点的眯起独眼,因为环境而显得像深蓝色的眼眸里……好像逐渐腾起了一团灰雾。   希茨菲尔看到的画面变了。   烟尘好像成了灰雾本身,巨虫的身躯划破灰雾降临至面前。   她和它挨的是那样接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那层漆黑甲壳。   她看到它缓缓张开巨大的口腔。   是的……她无比清晰的看到了……   在这东西最外围的那一圈利齿中——在那一圈最大的、最狰狞的利齿当中,有七枚巨牙,上面雕刻着“眼睛”的图案。   她伸手扯掉了左眼眼罩,将那枚暗金眼瞳暴露出来,以一种类似于错视的效果,分七个画面,同时和每一枚眼睛的雕刻图案同步对视。   灰雾中响起了一阵明显刺耳的窸窣动静,如同有一万只节肢动物在那里攀爬。   她听到一阵阵从灰雾尽头传来的歌谣。   所有的虫鸣、噪音以及歌谣穿过灰雾后融为一体,在她耳边汇聚成一个神圣的名字。   艾布-格萨尔。   “艾布,格萨尔……”   她不自觉的跟着念了出来,遥遥晃晃的站直身体,对着前方伸出手臂。   “艾布,格萨尔……”   念诵这个奇怪的名字,她的视线仿佛在这一刻穿透了灰雾。   她彻底看清了灰雾后那片黑暗,她看到红土平原下埋藏的一条条复杂而又交错的地下石窟,看到在无穷无尽的蠕虫潮在石窟中堆叠、酝酿,看到璀璨而又鲜红的熔岩之火铸就红莲,然后——   她的目光穿透了地壳,穿透了地心,仿佛从世界的这一头到那一头,终于蔓延至宇宙虚空。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生命。   一团不可名状的蠕动的黑暗,不仔细看,几乎以为它和虚空融为一体。   七颗巨大而又璀璨的眼睛紧密长在它的中心,同样也将视线投注了过来。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行跨越了时光之河想要苏醒。   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从虚空降临,希茨菲尔刚刚捂住眼睛还来不及喘息,脖颈处,那条黑皮项圈又猛的收紧,死死勒到她的肉里。   喘息被这下卡了回去。   她瞪大眼睛,吐出舌头,犹如被提上河岸的鱼渴求呼吸。   ……直到一个湿软之物主动凑上来。   被她拼命似的含到嘴里。 第四十四章 唯一生机   “艾苏恩……”   “艾苏恩!!!”   面颊在被不断拍动。   力度不大,结合那个熟悉的嗓音,希茨菲尔立刻判断出来是夏在试图唤醒自己。   我怎么了?   她有些迷糊,一时没能搞懂情况。   我们在营宿地……对……然后斯麦尔的人找到火蜥蜴的巢穴,他们清理了它……然后斯麦尔请求我用白鲸检测出地火的位置。   接下来上面传来警报,说是有蠕行者……那个斗篷怪人逼迫我们立刻离开……   一张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猛地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吓的她瞬间睁眼,正看到夏依冰和戴伦特的脸挡在上方。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戴伦特狠狠松了口气,“如果你再不醒来有人就要发疯了,包括但不限于用刀捅自己……噢!噢!我开玩笑的!”   挥舞手枪驱赶走木人,夏依冰一把将少女从地上拉起。   趁着这个空荡,希茨菲尔快速在周围扫视一圈。   她确认了一点:她们依然没能逃离孤岛。   这个烟尘弥漫的程度比她昏倒之前还要严重,往坏的推测,那东西大概率又发动了几次袭击。   马匹已经看不到多少了,除了一部分被彻底吓傻,躺在那里瑟瑟发抖的以及被干脆吓昏过去、吓死掉的,大多数马匹都消失不见。   也不知道是跑掉了还是被卷走吃了。   烟尘中能看到很多光晕。大多应该是火把的光芒,其中也可能包含提灯。她能听到斯麦尔和弗里克在大声嘶吼着传递命令,不远处正有几名商队成员蜷缩在一起,不断念诵女神之名。   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她看到的画面,大脑中思索的画面和现实里真正发生的画面互相之间是割裂的——它们连时间都不同步,这就给了她一种很别扭的错觉,即无论是旁人还是她自己,他们做出的举动,说话的节奏都过于缓慢。   这种错乱的感觉在又一次震动袭来后被强行中止,她看到一层锋锐的甲壳在头顶斜上方翻滚划过,烟尘的另一头随之传来一阵怒斥和尖叫。   这一下彻底把她撞醒过来,她迅速掐住女人的手腕,问她道:“斯麦尔呢!?”   “在前面!”夏依冰不知道她问这个是想干嘛,但还是迅速给她指了一个方向:“他在试图抵抗那东西……你想干嘛?”   她大惊失色,因为下一刻希茨菲尔直接松开了她,快速冲向了那个位置。   “斯麦尔!斯麦尔——”   希茨菲尔有些踉跄的在石壁上小跑,一边跑一边呼喊骑士的名字。   渐渐的,她前方的光晕更强烈了。   烟尘散开,她看到白发骑士穿着厚重的动力铠甲,一只手拿着一把明显是被改造过、比一般型号更狰狞的粉碎者战锤,另一只手则举着一盏明亮的提灯,以光明为武器在对抗巨虫。   每当巨虫张开利齿想吞掉谁,他就会迅速转移到那个方向,将手里的提灯高高举起。   这个时候巨虫会退却——它似乎非常不适应灯里的光芒,不断蜷缩着,嘶鸣着,试图扭动身躯找其他角度再次攻击。   “斯麦尔!”希茨菲尔快速扑到骑士跟前,一眼扫到弗里克、还有那个叫哈特的年轻黄金也穿了铠甲。   “赶紧说!”斯麦尔半张脸和铠甲上都被鲜血染红,他全部心神都在防备巨虫上面,甚至没精力用余光看她。   “这灯里烧的是什么?”希茨菲尔一开始还以为他们都快死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靠一盏灯打开局面。   哦……不是打开局面,这只是僵持罢了,因为灯里烧的东西是一定会燃尽的,他们还是处在不利的局面。   “那是黄金燧石的粉末!”弗里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叫道,然后他猛地瞪大眼睛:“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是想死!???”   无论是出于承诺的角度还是纯粹出于某种精神,他都无法接受看到最该被保护在后面的人来到战斗的最前线。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她疯了不成??   “你们有办法能干掉它吗?”希茨菲尔同样一边喘息一边尽量放大音量。   “你在跟我开玩笑!”   又一阵强烈的震动传来,斯麦尔驻足的位置开始塌陷,他不得不迅速朝旁边小跳了一步,并急切转身,用提灯驱散身后的烟雾。   “这么大的……东西!我们又没有带攻城炮!要怎么干它!?靠幻想吗?”   “那你在这里守着就能活下来了?”   “那你倒是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   斯麦尔真的有些恼了。   绝大多数情况他是不喜欢生气发火的,因为他向来信奉怒火会烧空人的理智,越是生气就越是无法解决问题。   但现在……牺牲、恐慌,以及步步紧逼的巨大压力,这些东西已经快要把他给压垮了,他终于克制不住极端情绪,对着少女怒吼起来。   “我的意思是——”希茨菲尔不断朝四周张望,根据环境调整自己站立的位置。   “我们为什么要在地上和它对抗?”   “你……不是,你是蠢吗?”   斯麦尔破天荒的转头瞪着她。   “你是希望我们到下面去?去那个洞窟?和世界上最擅长钻土的东西在地下一起?”   不光是他,所有人……连同后面追上来的夏依冰和戴伦特都觉得她在说胡话。   “你才是蠢货!”   希茨菲尔终于也火了。   “熔岩泉——你忘了那个?”   “这东西,我不管它是帝王虫还是神话虫,只要它还是虫子,它一定会有惧怕的东西!”   “如果我们能找到熔岩泉的位置,并且将它凿开的话——”   “——!!!”斯麦尔的动作陡然停顿。   主动凿开熔岩泉,这绝对是一个疯狂的点子。   帝王蠕虫肯定会躲避喷涌的岩浆没错,但是她知道这可能将整块营宿地都弄塌陷下去?   到时候他们自己会最先被岩浆吞噬掉的!   她是真敢说啊——   但他为什么就这么赞赏她呢……   是的没错,这么做太疯狂,他们有超过八成可能被喷涌的岩浆活活烧死。   但这么做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而留在这继续和帝王虫对抗的生还可能性——是零!   “我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希茨菲尔快速说道,“我只是来通知你的——你最好在三分钟内让所有人做好跳坑的准备!”   说完这话,她转过身,第一个从塌陷的斜坡滑了下去。   “艾苏恩!”   夏依冰伸手捞了个空,风急火燎也跳了下去。   “……”戴伦特嘴角抽搐一下,转身,顶着震动来到被废弃的马车边上,钻进去,从里面拎出两个鼓鼓的背包。   再快点——   再快点——   一路滑行至洞窟底端,希茨菲尔几乎感觉不到手脚的触感。   她的每一步路都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四肢感觉一阵冰凉。   事实证明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快速奔跑,再次起步只跨出两米,她就被一块碎石凸起绊了一下,身体急速朝前扑去。   但她并没摔倒。   一只手突兀捞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她嗅到了熟悉的发香,转过头,看到女人对她咧嘴一笑。   “告诉我你的判断。”   “剩下的,我来代劳。”   “没有什么代劳不代劳的。”   感受着耳边吹过的风,希茨菲尔从腋下枪套里抽出白鲸。   白鲸的枪身微微冰凉。   但随着越来越深入地窟,随着夏依冰不断在她的口头指令下修改方向,终于,它好像隐约发热了一下。   “我需要一些充能时间……”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做好准备,夏。”   “可供我们逃脱的机会,应该,只有一瞬。”   ————————   明天又有三更惹! 第四十五章 深陷地窟   白鲸的锻造材料来自那把神秘的断剑碎片,希茨菲尔不知道那些工匠是怎么做到的,但很显然,它对一切和太阳光类似的热能都有反应。   只不过其他种类的热能反应不是太强。   如果将维恩的太阳光算作有100%的充能率,那么在红土平原,其阳光的充能率应该逼近了300%。而在排除阳光刺激的选项后,包括火焰、电池发光等任意热能对它的刺激,其充能效果都无法超过50%。   好在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它“来者不拒”。哪怕充能的效果慢了不少,但只要一直不停下,它终究可以攒到足够的热能——直到控制者扣下扳机为止。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迅速确认了熔岩泉的大概位置,那是在一簇干裂的空地中心,其地势稍微往下凹陷,看起来像是干涸的河床。   她从女人的怀抱里跳下来,依照枪身金属给她的指引探出左手摸向大地。   有了。   手掌接触的地面散发着温热,仔细看,黑暗中隐约有一层白烟袅袅升起,她将脸凑近地面仔细查看,终于从一些缝隙的交汇处发现了“泉眼”。   实际上它远远当不起这样的称呼,从它提供的热量只够一只火蜥蜴吸收来看,它充其量也就是一条朝下的裂缝。   “开始了。”希茨菲尔将白鲸堵在缝隙上方,感受着枪身再次传来的热量,“会比较慢……可能需要一两分钟。”   “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夏依冰在她旁边蹲下,语气平稳,看不出有一丝恐惧。   即使提前一个月告诉还在维恩的她此行会遇到这样的险境,她也不会后悔追随少女前来的决定。   乐观的说,真正的夏依冰早在长夏刀觉醒的夜晚就死去了。是一个叫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少女侦探渐渐唤醒了她的灵魂,从此她便开始将每一天都当做新生来过,将这种生活视作神的赠予。   那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她唯一在意的只有倒映在眼里的这个人而已,更别提她早就对心中的信仰发誓,就算牺牲自己也一定要让她好好活着。   “计划是在白鲸充能完成后开枪打穿岩层阻挡。”希茨菲尔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那种被冷漠包裹的腔调,落在女人心里却仿佛带有某种魔力。   她更心安了。   “我不会只开一枪。”希茨菲尔抬头看向夏依冰,“我不知道岩层的厚度,无法计算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打穿它。如果将条件限制在‘一枪之内’就太冒险了,所以你大可以不用摆出那副表情。”   这很好理解。   一枪打穿地下岩层,如果能做到,那这一枪的威力必然是不可控的。   威力不可控意味着对地下岩层的破坏程度也不可控,如果运气好她们会有时间逃离洞窟,但如果运气差,这一枪打完整个洞窟就会塌陷。   而且这么搞充能的时间就太慢了。   但分成数次开枪的话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问题。   首先自然是节约时间,如同面对一堵你不清楚厚度的墙,只从数学角度考虑,制造一根足以凿穿它的钻头所耗费的时间肯定比直接开始钻来的漫长。   其次就是精控。   总而言之……她需要将“这堵墙”凿到一个临界点的状态,让它将要喷发却还没有立即喷发,这样她们才有时间从这里逃走。   “砰!”   刚说完,她已经试探性开了第一枪。   巨大的后坐力将她冲的身体后仰,夏依冰立刻搂住她,将她抵在自己怀里。   那道裂缝被爆裂的子弹嵌入、炸开,显露出一个将近十厘米深的小型坑洞。   “砰!”   然后是第二枪。   “砰!”   第三枪。   “砰!”   第四枪。   “嗤嗤嗤——”   第四枪的效果非常明显,它一定是触动了某种结构,一股夹带臭味的滚烫白烟急速从坑洞里蹿升出来,同时两人亦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震动。   这种震动和巨虫带来的震动是不同的。   更宏大。   那是足以撕裂大地的力量。   “赶紧走!”希茨菲尔面色急变。   在她开口之前夏依冰就再次将她抱起,两人只用了不到十秒就冲到洞窟门口,就在这时夏依冰脚下突然一软——那一整块地面都开始塌陷。   轰隆隆——   从身后石窟的黑暗中猛地喷出大片白烟……它们显然不是一般的烟雾因为它们烫的惊人。这些东西在一瞬间几乎要将两个人都吞噬进去,而夏依冰伸手抓住的石壁凸起却在这时断裂开来。   “啪”的一声,一只干瘦却有力的胳膊从上方探出抓住了她。她知道这个机会有多么难得,干脆冒险抬脚在塌陷形成的岩壁上用力踩顶,同时借助两份力带着少女跳了上去。   “这就是不等我一起的下场!”   一上去,两人就看到戴伦特那张欠揍的脸。   希茨菲尔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把将夏依冰从地上拉起,闷着头继续往外狂奔。   戴伦特笑容僵硬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立刻也跟着她们往外面跑。   这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   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下一瞬间,他刚刚驻足的地面再次垮塌下去。   大量滚烫的烟雾从地下喷出,这一次甚至夹杂着火星……地层塌陷以惊人的速度一路追逐前方三人,如果拉升镜头从高空俯瞰,这处营宿地……整个断岩层都在被逐渐显化的橙色光芒包围起来。   “她成功了!?”   断崖上,巡逻队的其余成员纷纷注意到下面的异变。斯麦尔高举提灯逼向巨虫,发现它确实在后退……而且退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坚决。   地层塌陷了。   熔岩泉提前喷发,整个地窟此时已经被浸泡在滚烫的岩浆里,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岩浆会蔓延上来,将他们驻足的断崖泡在里面。   “它害怕高温……”   看到巨虫嘶鸣着渐渐后退,弗里克惊喜的咧开嘴巴:“她是对的!这确实可行!”   “但另一个问题是我们该怎么突破岩浆包围……”   斯麦尔大口喘着粗气,他的手臂已经发酸,但他依然不敢放下提灯。   能逼走那怪物当然很好,可如果不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他们一样会被岩浆烤死。   轰!   就在这时,他们驻足的断崖平台猛地震了一下。   “这是……”   轰——   不等他们再做任何交流,一场声势更大、波及面积更广的塌陷再次爆发。这一次整块断崖平台都因此产生了剧烈倾斜,所有人……所有残存的马匹、物资都猝不及防的被甩到斜坡下面,被一股浓烟吞吃殆尽。 第四十六章 争执   ……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希茨菲尔再次从昏沉的黑暗中悠悠转醒。   刚一动身,她就感觉右边臂膀传来一阵钻心剧痛,忍不住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   这个动静迅速惊动了看护者,她感觉有人托着她的背将她扶起来靠坐在岩壁上,同时帮她分开那些落在前面的碍事发丝。   视线一点点恢复清晰,夏依冰的面容逐渐从黑暗中呈现出来。   看到这张脸,希茨菲尔立刻闭上眼睛,绷紧的神经松懈开来,把脑袋协力抵靠到后面,两边嘴角微微翘起。   “你的手骨折了,你还有心思笑?”夏依冰张了张嘴,那个表情也不知道是好笑还是生气,她继续凑上去捏了捏少女的脸,一副要检查她精神是否受创的架势。   “别来了,我脑子可没有骨折。”希茨菲尔抬手挡住她,半睁眼帘对上她的视线,“我只是觉得那种情况……我们居然能活下来……这就已经是撞大运了。”   夏依冰眉头皱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   但是看到少女的微笑,她还是选择暂时闭嘴,再次将她放躺下来。   希茨菲尔身体的负荷可能比她自己想的还要沉重,精神上的极端松懈甚至让她临时突破了不眠症的限制,再次主动陷入沉眠。   又过了一段在黑暗中游荡的时间,希茨菲尔猛地睁眼,从担架上坐了起来。   她又看到了夏依冰,女人的脸上身上都很脏,那张脸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布满泥灰,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过的头发凝结着泥块,跳出来一缕垂在额前,正靠在旁边的石壁上打着瞌睡。   她还看到火光,顺着光影看过去,至少有几十个人围坐在另一侧的角落,在他们身边是一些破布和大箱子,她甚至还看到了两匹完好的马。   “你醒了!”她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但夏依冰还是迅速惊醒了,女人凑过来扶住她的肩膀想要把她往下压:“你起来干什么?快躺回去!”   希茨菲尔乖乖被她按回去,但视线一直在到处乱飘。   她有些没搞懂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没记错的话,她们按计划点爆了熔岩泉……依靠蔓延上来的炽热岩浆把巨虫逼退,然后地层又发生了剧烈塌陷,包括她在内的很多人都掉了下去。   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她没估计错的话,她现在依然是在地底?   “看样子你猜到了。”   伴随这个熟悉的声线,斯麦尔端着一只木碗走了过来。   戴伦特和弗里克紧随其后,他们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碗,从空气中蔓延的气味来看,里面八成装的是肉汤。   “告诉我之后发生的一切。”希茨菲尔在戴伦特脸上简短扫过,视线落在斯麦尔身上。   “先喝汤暖暖身子吧。”斯麦尔蹲下来,和其他人一起把碗放下。   希茨菲尔低头看了眼,三只碗,一只碗里是汤,另外两只碗分别是撕碎的熟肉以及煎蛋。   很普通,但考虑到他们现在是什么条件,这样的待遇堪称奢华。   “别过意不去。”弗里克一句话将她堵死,“你是我们这些人能活下来的关键,不夸张的说,你救了我们所有人,你有资格享用它们。”   希茨菲尔用力抽抽鼻子。   食物的香味在撩拨着她,她这才感觉到腹中饥饿,从这个抽搐的感觉来看,她至少有超过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看了眼夏依冰,女人对她用力点头。   她索性也不再客气,先拿起汤喝了一口,然后抓起煎蛋就往嘴里塞。   在这过程中,斯麦尔等人开始给她讲解她昏迷过程中发生的事。   “熔岩泉烧穿了红土层,如果是正常情况,涌出的岩浆会不断灼烧土层扩大面积,直到遭遇更深处的断岩层形成湖泊……等待我们的命运就是变成这口热锅里的调味料。”   “但幸运的是,哦,某种程度上这其实是必然——因为那头畜生在周围钻了很多地窟隧道,这其中当然也包含断岩层,大量的岩浆被不同分支的坑洞引走,而我们当初滑下来的那个斜坡,它的下方恰好对应着一条通往地下深处的石窟隧道。”   “我们就这样顺着角度滑了下来,连同所有还残留的物资一起,而那些岩浆在滑落的过程中会渐渐凝固,再加上塌陷倾倒下来大量沙土,上面……通往那个熔岩湖的洞被堵住了。”   负责讲解这部分的是伟伦塞尔。   他有比希茨菲尔运气好的地方,他的手没有骨折。   也有不好的地方——他的左手因为沾染岩浆出现坏死,此时已经被从手腕位置全截掉了。   “也就是说。”希茨菲尔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我们等于被困在这了。”   “是的,大侦探!”戴伦特嘟嘴吹了声口哨,“托你的福。”   “马普思戴伦特!”夏依冰低吼。   “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脸,我活跃下气氛又怎么啦?”   “目前情况还不好说。”斯麦尔低声说道,“按照教授的说法,顺着石窟隧道往里走是有生机的……你可以看到我们现在依然能点着火把。”   “但是它的坡度很陡。”弗里克说道,“它明显是通往更深的地下的,这实在不像是去地面的路……”   “简单来说,你们担心继续往下走会到虫子的老巢……”   希茨菲尔打断他,“是这样吧。”   “没错。”伟伦塞尔率先点头,“但也有可能在中间找到岔路口,因为肯定有什么地方是能通气的,就看我们能不能在物资消耗完之前找到它了。”   “我昏迷了多久。”   “差不多二十个小时。”夏依冰说。   “我们还有多少人?”   “32人。”斯麦尔说道,“……大部分人都没活下来。”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其中多少是战士?”   “20人。”夏依冰回答,“……得算上我。”   那情况确实很糟糕啊……   希茨菲尔伸手用力掐住眉心。   她是侦探不是探险家,更何况这种情况最专业的探险家来了也毫无办法。   “我们还有两匹马,可供所有人吃六天的干粮。”斯麦尔开始给她算账,“把马算上的话可以多撑几天,但我们毕竟有这么多人……你知道的,这远远不够。”   “你想说什么?”   希茨菲尔抬头盯着他。   她听出来他话里有话。   “在你昏睡的时候,他们就是该‘一路往下走寻找出路’还是‘往上攀爬寻找散落的补给品’,并顺带尝试挖开土层产生了争执。”   夏依冰说。   “他应该是想咨询下,你的意见。”   ————————   白天还有一章。 第四十七章 断绝的退路   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搞的希茨菲尔一下子压力巨大。   她又伸手捂住额头,拇指按在太阳穴上,脑袋里思索的却不是困扰团队的方向问题,而是——她为什么能想到炸开熔岩泉这种疯狂的点子?   他们都把功劳归结给她,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并不完全是她的点子。按照正常发展她很难在当时往这方面想,她之所以做到都是因为她“看到了”。   她的目光在黑暗中穿透了土层,穿透了岩石,看到了熔岩泉的模糊结构,自然也窥见到地底隐藏的石窟隧道。   甚至看的还要远,还看到了虫巢,看到了蠕虫密集在下方堆叠,在那一瞬间,仿佛整个红土平原对她来说都没了秘密。   是因为左眼吗……   条件反射的,她的手指靠近左侧,无名指隔着眼皮轻轻按压上左边眼球。   但我在虚空里看到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   雕刻在帝王蠕虫外圈牙齿上的七只巨眼,那玩意同样长着七只眼睛……   难道那东西也是邪祟生物的一种?   它在宇宙里?   莫非它就是太阳王神话里的‘七日说’源头?   那些照片里的雕刻……以及帝王虫牙齿上的雕刻,就是为了赞颂它吗……   还有我念诵的那个名字……   “艾布……”   “艾苏恩!”夏依冰突然打断她。   “……嗯!?”希茨菲尔剧烈颤抖了下,犹如陷入长眠的人被噩梦惊醒,额头渗出一层细密冷汗。   “艾苏恩?”夏依冰和其他人都深深蹙眉——少女这样子明显不正常,看起来有点像是受惊过度。   “是我冒昧了。”斯麦尔立刻说道,“好了,你先休息,我们现在还有时间。”   他起身走了,弗里克盯着少女缓缓摇头,面对她在胸口画了个圈加十字,嘴里低声念诵几句也离开了。   希茨菲尔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难熬,她咬死下唇刺激自己,看向旁边的伟伦塞尔。   老头注意到她的视线,稍微把左手抬起来一点,让她能看清楚自己包好的手腕。   “莉亚还好吗。”   “全身多处有擦伤,幸运的是没有其他伤势。”伟伦塞尔轻轻摇头:“休斯和卡克以及他的助手都还活着,多亏了他们的拼死守护。”   红土巡逻队永远将出行任务放在第一位。   但如果受不可抗力的影响导致任务必将失败,排除这个要素,他们当然记得自己的使命。   “但机器肯定就没那么走运。”希茨菲尔瞥了眼戴伦特,嘴角上翘,“有人当主演的梦想要破灭了。”   “噢~我无所谓。”戴伦特立刻狡辩,“我们说好的——出现意外就把拍摄放到一边,卡克受到的打击远比我大好吧,你昏迷的时候他多次想自杀,都被他们拦下来了。”   寒暄几句,确定她是真的没事,戴伦特又屁颠屁颠坐回火堆旁边。   伟伦塞尔则是再次对她表达了谢意,欠了欠身也走开了。   又只剩夏依冰陪在少女身边。   “艾苏恩……”女人看过来的眼神夹带担忧。   因为她很清楚,希茨菲尔不可能因为简单的惊吓出现那种症状。   她也是直面过邪神的人啊,再加上神蚀者的特殊性,能对她产生这种影响的东西,还有她刚才被她打断,没能念完的那个名字……这些都让她感到深深的不安。   “我看到怪东西了。”点点头,算是肯定对方心里的猜测,希茨菲尔突然咧开嘴笑了一下。   她将自己在幻象中看到的画面详细描述出来,眼睁睁看着女人的眉头越皱越深。   “首先一点。”夏依冰用食指敲击地面,“帝王虫牙齿上的雕刻是谁弄的。”   “我一开始以为是蠕行者。”希茨菲尔说,“但从它毫不客气的将蠕行者吃掉来看,这个想法还有偏差。”   “为什么不是完全不可能。”   “因为那个蠕行者的态度很怪。”希茨菲尔和她对视,“以翁塞因和平原的关系,这东西首先出现在红土外围——光这一点就很奇怪了,你也是学过系统理论的,应该知道反常背后必有原因,我们可以大胆假设这个蠕行者反常出现在红土外围是带着某种特殊任务。”   “并且这个任务一定不是和人类产生冲突。”夏依冰也反应过来了,“否则它不可能只是警告我们……它现身后还从来没有吹奏过骨笛。”   说到这里,她更迷惑了。   因为如果是这样推断的话,那看起来……这个蠕行者很像是专门跑过来警告人类?   而那头突然出现的帝王虫很像是在追杀他?对巡逻队的后续纠缠像是灭口?   为什么?   蠕行者和虫群难道不是一伙的吗?   “要么他是一个‘叛徒’,要么蠕行者整个群落和虫群的关系出现了变化。”希茨菲尔轻声说道,“我觉得这可能和蠕虫诅咒有关系……但现在还缺少线索。”   她有一种感觉,冥冥中好像有一个意识在操纵着一切。   无论是虫巢的变动还是失感症,甚至就连巡逻队——包括她自己,都是顺着某种指引才过来的。   “现在能确定就是……地窟深处存在‘智慧’。”她继续说道,“无论弄出那些雕刻的人是不是蠕行者,它们都在有组织的崇拜那个名字。”   “那帝王虫也得是信徒之一了。”夏依冰呵气,“我不觉得那玩意会有‘智慧’。”   “我们毕竟还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少女摇头。   “就好像你能翻阅到的更早的历史……古瑟兰国可从来没有面临过蠕虫的困扰。”   夏依冰眯眼,抿唇轻点几下脑袋。   “……你打算把这些发现告诉斯麦尔吗?”   “这种时候了,没有隐瞒的道理吧?”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的争执。”夏依冰歪头。   “是往回走。”   “还是向下?”   “你心里知道正确答案。”   夏依冰扬起右边的眉毛。   确实……不管事实是否真如她们猜测的那样,那个蠕行者是被帝王虫一路追杀过来,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们就应该避免冒险。   往回走,谁知道巨虫是否还在上面搜寻他们,执着的要将他们灭口。   所以只能向下。   不能回头。 第四十八章 新邪神   在和斯麦尔等人摊牌之前,希茨菲尔首先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伤势。   除了右臂骨折,她的左边后脑也在岩壁上磕碰了一下,除此之外就是手脚关节、大腿、后臀等位置有擦伤和划伤。   这个运气算是很不错了……因为她的体格其实是比常人弱的。从那么高的坑洞上面掉下来,就算有倾斜角度,是用滑的,正常情况肯定会断掉几条肋骨,甚至断骨还有几率捅进内脏。   而她才只是擦伤划伤,如果她没估计错的话,就连右臂的骨折大概率也是因为白鲸才产生的。   这就是连开四枪的代价吗。   心里念叨着,希茨菲尔回想了下开完第四枪后右手的感觉,好像什么印象都没有了。   “你头上的伤势是最轻的,当时破了点皮,已经止血,所以我连绷带都没给你用。”夏依冰一边照顾她一边说道。   照顾可不局限于在旁边陪坐,希茨菲尔昏睡的时候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搓揉她的肢体部位给她活血。   “其他的伤就没办法了,不过幸运的是马普思把背包带了下来,那里面有西绪斯调配的医疗药膏,只要不是过敏体质的人都有几率消除疤痕,这几率不小。”   “你关心的是疤痕?”希茨菲尔微微咧嘴。   “当然。”女人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就像是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希茨菲尔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可能在夏看来,无论喜欢的是哪种性别,无论自身性别是男是女,人们都会很在意自己的身体外观。   真可惜我对这种东西毫无自觉。   哦……不应该说毫无自觉,而是我还没有产生这种概念。   之前经历的几次冒险基本上都没有受伤,后面又一直待在维恩,她连受伤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从来没想过……身体留下疤痕会怎么样。   夏就不同,她很早之前就在和敌人战斗了。从她随身携带这种药膏来看,她对此肯定已经做过不少规划。   通过这件事,希茨菲尔再次加深了对现实的认知。她想她可能需要一点心理上的纠正或者说暗示:无论她之前是在干什么工作,蠕虫和蠕行者可不会因为她只是侦探就放过她。   她也得做好这方面的觉悟才行。   “还有一个原因。”女人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就是……这么漂亮的身体,有一丁点损伤都太可惜了……”   希茨菲尔脸色先是一黑,然后慢慢慢慢开始充桖变红。   其实说到“漂亮的身体”,她觉得夏的身体比自己更美。   在马车里……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比起自己白嫩细腻,看上去没有任何力量的躯体,对方那种带点野性的风格才是真的撩人。   不过说到身体——   “你怎么把我衣服换了?”   希茨菲尔目瞪口呆的瞪着女人,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换上的短裤直接没了,现在套在身上的又变成了一条黑底白胆细布长裙。   “你先想想你屁股上的擦伤是怎么来的,再想想你问这个问题合不合适。”夏依冰脸上露出笑意。   少女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屁股蛋都能擦伤了,那兜在屁股蛋外面的布料不用问是磨穿了的。   所以那条裤子肯定已经不能穿了,哦……而且裙子的话似乎也更方便处理伤势。   “除了右手之外关节都没问题,内脏没有痛感推测应该没事,体温正常,对话、思想逻辑正常……站起来试试发不发晕?”   在她的搀扶下,希茨菲尔尝试站起来走了两步。   还好。   用力晃脑袋都没有任何晕涨感,精神很棒。   就是右手有点麻烦。   里面断开的位置是前臂骨,现在没有更好的条件,只能用一条差不多干净的布吊在脖子上,不能乱动。   希茨菲尔低头想要检查右手,然后有些尴尬的发现——自己胸口鼓胀的规模……已经足以在这种情况下遮挡视线了。   “手臂不能乱动。”夏依冰还在叮嘱她注意事项,“再好的药膏都不可能对内伤有什么治疗效果,你绝对不能再刺激它了。”   希茨菲尔心不在焉的听着,突然咧嘴看着她笑。   “你看我干什么?”夏依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她笑的有些发毛。   “没什么。”希茨菲尔笑完立刻低下头。   “我就是想到我们出发前还有争执……关于到底要不要带你一起来的。”   “现在看……多亏有你照顾我。”   “谢谢你,夏。”   心底涌上一股暖流,夏依冰不由找到少女的目光,发现她再抬头后也在偷偷望向自己。   两个人的目光都在闪烁,渐渐的,面颊也都开始充桖变红。   只可惜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夏依冰摇头,将那些旖旎心思都排挤出去。   那些老鸟都说死里逃生后就容易发情……   真该死——我是这么容易被情绪支配的人吗?   正经表情,夏依冰从怀里取出白鲸,稍微掀起少女的裙摆,帮她将手枪塞进腿上的枪套。   “子弹都弄好了,绑在左边,方便你用。”   “就是你的左手……唔,精度可能有点问题。”   “伊玛尔。”   这时,斯麦尔大跨步朝这边走来,目光看向灰发少女。   “感觉怎么样?你们没休息多长时间啊。”   “艾苏恩本就没什么大碍,她睡的够久了,已经没事。”   “很好——所以关于那个问题……”   “我们商讨的结果是只能往下。”   “……为什么?”   这次由夏依冰简单复述了二人刚才的推理。   “那个家伙的举动是不正常。”斯麦尔听了后深深蹙眉,“……但帝王虫是追杀他的,这个我倒是从没想过。”   “希茨菲尔。”他看向少女,“你确定你当时看到了邪种的幻象?”   “确定。”   用力点头。   “那是一个藏身在虚空中的巨大生物……它有七只眼睛,我还听到很多声音在歌颂它的名字。”   “名字是什么?”   希茨菲尔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音量放低点,没事的。”斯麦尔稍微眯眼,“你的同伴可不是一般的秘密警察,我也不是一般的燧石骑士。”   “好。”希茨菲尔吸了口气:“名字是……艾布,格萨尔。”   说出这个名字的同时,一股极其强烈的被窥视感轰然降临。   但这种感觉只有一瞬,好像只在她身上简单扫过就没后续了。   身子一沉,却是夏依冰直接软倒靠在她背上。   斯麦尔的表现稍微好些,饶是如此他也蹬、蹬、蹬的退了三步,双眼睁大,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邪神!”他咬紧牙关,“只有邪神才有这种力量!”   “没被记录在案的新邪神……”   夏依冰此时终于稍微缓了一点,但依然面色苍白,连说出的话都有气无力。   只有希茨菲尔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落在别人耳中效果这么可怕的吗?   那为什么我自己没事?   在幻觉里和那玩意对眼的时候项圈倒是勒的厉害……现在不管怎么想怎么说好像都不要紧。   “这趟来对了。”斯麦尔直接下结论。   蠕行者的部落有很大概率在供奉邪神……而这个邪神极有可能是红土平原腐化的原因。   光是发现这个秘密,他们现在回去都是大功。   “那边是怎么回事。”   希茨菲尔听到前方传来一阵争吵。   那是比火堆还要远的位置,一直通往下层隧道的最深处,她只能隐约看到几个影子站在那里。   “我去看看。”   斯麦尔跑了过去。   过了一会他又回来。   “是哈特。”他说。   “他在前面的隧道里发现了一些雕刻壁画。” 第四十九章 石壁雕刻   在斯麦尔的带领下一路过去,途中,希茨菲尔看到不少躺在石窟另一侧下面的人。   幸存下来是一回事,大致完好的幸存下来是另一回事。斯麦尔确实说了有32人存活下来,但这其中同样有倒霉蛋伤势较重。   “六个断手断脚的,还有一个昏迷到现在一直没醒。”斯麦尔简单给她描述情况,“失血太多了……膝盖以下的肢体全被压碎,我们给他喂了抗生素,希望他自己能挺过来。”   “鸡蛋是哪来的?”希茨菲尔突然问他。   吃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想想,这种易碎的食材在冲击中很难保存下来。   “那是鸟蛋……”斯麦尔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哈特把他的破鸟也带过来了,他藏在衣兜里……下来之后那东西一直在拼命下蛋。”   “……”希茨菲尔不得不竭力回忆当时的口感,但怎么想好像都没区别。   说话之间,前面的人影越发清晰了。   她最先看到了戴伦特,木人站在人群最外围,一只手扶着石窟墙壁斜斜靠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架势。   然后是伟伦塞尔和莉亚,这对考古学师生各自把持着一面墙壁,看样子恨不得把脸蛋贴上去仔细观察。   其他的就是一些零散穿戴皮甲锁子甲的骑士们了,值得一提的是那位哈特骑士站的离人群格外远,足足在十几米开外的位置独自伫立,只能看到上身的胧影。   希茨菲尔多朝那边看了几眼,走近莉亚,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噢!希茨菲尔小姐!”莉亚被她吓了一跳,瞬间跳开捂着胸口,发现是她才松了口气。   她穿着一件兜帽衫,虽然整体衣袖宽大,但还是能看出来手腕上缠的厚厚绷带。   然后她语气踌躇起来:“那个……非常感谢您……再一次的拯救了我们。”   “是伟伦塞尔让你这么说的吧。”   “咦!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习惯给别人道谢的类型。”希茨菲尔对她笑了笑,“一般情况的交际你可以应付,但涉及到道谢、道歉这种,你不像是这么主动的人。”   “是吧?真正活泼的女孩子也不可能选择报考古系了。”   “可是——希茨菲尔小姐!”莉亚听她这么说有些急了,“我并没有——”   “我知道你不会因此而削弱某些情绪。”抬手制止她,希茨菲尔偏头看向石壁,“没必要说那么多,如果你真想谢我的话,不如给我说说这个。”   她看到的东西足以令人摇头惊叹。   那是一幅雕刻出来的壁画,它从石壁的最底端一直蔓延到天花板上,雕刻的东西正是她前不久才见过的——蠕行者。   只不过和被雾气包裹的那副形象相比,壁画里的生物看起来要细致多了。   这位蠕行者,他同样穿着一件破布斗篷。但露出了手脚,手臂手指和她看到的一模一样,但足部就有点恐怖了,那赫然是扭曲了关节结构,反曲过来如同兽足。   她特地注意看了这东西的单脚脚趾,确定是五根,只不过其中有一根扭到了后面,且每根脚趾都长着尖锐利爪。   又看了莉亚一眼,希茨菲尔眼里带着质询神色。   她不太懂,就这么一幅雕刻出来的壁画而已,值得凑上去看那么入神?   “这里面是有很多门道的,希茨菲尔小姐……”莉亚咳嗽一声,换成慎重其事的语气,“首先……我们看这种雕刻出来的壁画先不要去管它的内容,这里应该先从它的刻痕着手。”   “通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伸手指点了几个位置,“可以很明显的确定这不是用专业工具雕刻出来的,但也不是比较原始的工具,比如骨刀、石刀或者那种坚硬的石头。”   “那是用什么雕刻的呢。”   “匕首。”莉亚很肯定的道,“你看那里,偏上面一点的地方,那里有一些突兀的,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深邃划痕,那应该就是作者在刻到上面的时候需要借力,或者也有可能他脱力了、快滑倒了,被迫把刀顶在上面做支撑点……那是只有精钢利器才能形成的痕迹,而刻刀留下的痕迹又不可能那么深那么长。”   “那他一定有非凡的力量以及体能。”一直在听的夏依冰忍不住插嘴,“因为他一直刻到那个位置才体力不支……一般人没有这种力气。”   “你的观察力也很敏锐,伊玛尔小姐。”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所以考古学的奥妙就在这里了。”莉亚对她们一点脑袋,“通过这些细微的线索,我们现在可以分辨出留下雕刻的是一个有非凡体能的,并且会随身携带匕首的人。”   “是不是很有趣?我个人一直觉得考古学家就是另类的侦探~”   看得出来,莉亚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希茨菲尔有些不太好意思提醒她……能在翁塞因审查下进入红土平原的人是很稀少的,继续圈定“非凡体能”和“携带武器”的话,基本百分百肯定雕刻者是一位燧石骑士。   “其次就是根据土质、气温以及湿度来判断这种刻痕留存的时间。”   说到这里,莉亚语气严肃起来。   “这里面是有一套严苛的数学公式的,结果非常准,误差极低!”   “那我们要怎么得出气温和湿度的数据呢。”   “这个嘛……”   莉亚忍不住开始挠头。   “本来我们是有带测量工具的。”   “但是掉下来的时候颠簸太大,有些东西就搞坏掉了……”   夏依冰已经开始搓眉心了。   说了半天全是废话。   “不过还是有办法侧面判断时间的!”莉亚迅速试图补救,指向壁画上那位蠕行者的旁边位置。   “看那里!”   “雕刻者留下一些类似文字的东西!”   “如果能破译那些字符的话,可能不光是时间,就连他为什么要留下壁画也能弄清楚了!”   “你管那些鬼画符叫‘文字’?”   戴伦特一直靠在后面听了半天,到这里终于受不了了,发出一声明显的嗤笑。   他确实有嘲笑的底气,因为他并不是对古代文字一知半解,以他职业的特殊性,虽然做不到翻译古代文字,可至少能认出来那是不是字。   就他的了解,没有一种古代文字是长那样的。   各种交错在一起的刻痕、圆圈、叉叉和斜杠……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   这不可能是文字。   “照我看,这更像是某种加密暗码。”   他这么说完,其他人愣了一下,纷纷转头看斯麦尔。   “别问我。”   斯麦尔头皮一麻。   “我不知道教区里采用过这样的暗码,我从没见过!”   再看弗里克。   “我到这鬼地方来才多久?”弗里克瞪眼,“你们有点基础逻辑可不可以?”   “这确实不像是某种文字……”   夏依冰凑近抚摸那些刻痕。   她对这种东西了解的最多,要知道文字是有韵律的,仅从这么简单的组成来看,她估计这些字符能表达的意思不会超过一句短语。   “只是我不明白……如果真是燧石骑士弄出来的,他应该也是意外从上面摔落下来?”   “他可能会被困死在地底,这种情况他为什么要用暗码?”   “因为他在雕刻这些东西的时候已经被污染了,他残存的理性不想让后来者读懂它的意思。”   一个声音突然从下面传来。   众人转头,见到哈特骑士一步一步的走上来。   他身穿布袍,赤着脚,怀里抱着一只黄嘴乌鸦,脸上的表情大半都被黑暗遮掩。   “哈特……你能看懂?”   斯麦尔惊奇瞪着这位熟悉的同伴。   “在你们做其他事的时候了解过一些。”哈特点头,“这是1862-1864年那段时期的特殊暗码,在当时只有黄金阶才允许掌握。”   “这样的壁画前面还有很多幅。”   他转身过去。   “跟我来。”   “我来告诉你们他到底是谁。”   ————————   感谢:银他妈、书客31534695315、fatet.h.、冰冰鳗冰冰、七罪君、北海的孤独女王、leopard1、白葉、白衣渡我1234、给孩子一口cp糖、沉默的警醒者、空桐、psathy、hikaru、濪葉、额嗯。、萌新暴走、托塔歌姬爱妹、狗子不会重伤倒地、maid、幻海寒天、书客37629207023、亮白酒歌、gothray、念2333……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   非常感谢~! 第五十章 蠕虫起源   追随哈特的脚步,一群人手持提灯和火把,小心翼翼的一路前进。   壁画确实不止一幅。   随着距离拉长,五米……十米……十五米……在希茨菲尔的注视下,一幅又一幅规格类似,但内容不同的壁画雕刻出现在整个隧道两边。   它们是每隔4-5米出现一次,到现在一共已经出现了三幅壁画。   第一幅就是她和莉亚讨论过的,只是一位站立状态的蠕行者。   第二幅雕刻的同样是蠕行者,区别在于,这幅雕刻里的蠕行者脱去了那身破烂斗篷,将它扭曲而又可怕的身体彻底暴露出来。   借着火光凑近查看,这个可怕的生物确实是人型。它有着和人类一样的躯干和四肢,并且头部同样有“五官”的概念。   它没有头发,整颗脑袋犹如一枚畸形的、突起的卤蛋。   其双眼的内眼角位置最高,外眼角反而朝下倒挂下来,犹如一个扁平版的汉字“八”。   这东西的鼻子看样子是退化掉了……希茨菲尔仔细确认了好几遍,确定她看到的痕迹不是鼻梁。   它没有鼻梁和鼻翼,只在原本鼻子的位置露出两道下撇的细缝——也没有耳朵,耳朵的位置是两个深邃小孔。嘴巴则是无数褶皱朝内翻进去,有点像是人类皮肤老化松弛后形成的嘴唇。   “这东西长的也太怪了吧……”她听到戴伦特小声在后面嘀咕。   希茨菲尔这次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因为古怪的脸部甚至不是这东西最让人感到不适的部分,真正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它的躯干。   它的躯干像一个蜂巢。   从脖颈往下开始,身体表面密密麻麻全是孔洞,其中有些孔洞非常巨大能明显看出来里面塞的是内脏器官,但更多的孔洞……堵在那些孔洞里的填充物,给人的感觉更像虫卵。   第二幅壁画为他们展示了蠕行者身体的正面和半侧面,第三幅壁画上的蠕行者则转过身体,让他们能清晰看到卡在它脊椎上的那个怪物。   那是一条……虫子。   希茨菲尔凑近了仔细看,仍然不太敢确信这个结论。   在她看来,这是一条缩小版的红土蠕虫……但和红土蠕虫又不一样,因为从它的甲胄下方额外延伸出了很多蜘蛛腿脚一样的节肢,这些东西从后面紧紧兜住了这个蠕行者的背,它背上孔洞里那些恶心的虫卵状物体有好些仿佛要被勒的蹦跳出来。   莉亚率先受不了,在后面发出一阵干呕。   其他人倒还能坚持,可他们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所以这个意思是,那些蠕虫骑士的躯干下方是虫子的卵巢?”戴伦特提问,“没人跟我说那些小圆球也是肝肺之类的器官吧?这太扯淡了。”   “继续往下看就知道了。”夏依冰瞪了他一眼,看向前方哈特的背影。   希茨菲尔赞同的点头——目前来看,这些壁画雕刻其实是一套,它的本质是被切割下来的动态镜头,如果后面还有更多壁画,那雕刻者一定还有很多信息没有展示完全。   唯一不爽的是这两幅雕刻上也有那些看似无规则的鬼画符,他们当中能看懂这套暗码的人只有哈特,可他似乎并没有任何讲解的意思。   随着他们继续前进,第四、第五、第六幅壁画雕刻显露出来。   走到这里,队伍中没吐过的人已经不多了。   第四幅的雕刻内容是:蠕行者抬起细长的双臂,面容扭曲,身体中的“虫卵”犹如血泡炸开,有不少细小的触须、节肢在里面活动。   第五幅的内容则是它的脑袋彻底离开身体——那条趴伏在它脊椎上的勾爪蠕虫似乎从后颈处钻进了它的头骨,当这颗脑袋被从躯干上拔起来的时候,那些兜住它躯干的勾爪也在松懈。   而第六幅就是血腥结局了……一条长长的、如同巨大蜈蚣一样的东西盘踞在一堆烂肉中间,它的脑袋就是蠕行者畸变扭曲的脸,无数爬虫幼崽从残骸的孔洞里来回进出,吞吃它留下的最后精华。   “这就是蠕行者斗篷下的真相吗……”有人用颤抖的音调这样说道,“成为另类的虫巢?那条从它脊椎骨里孵出的虫子到底是什么?”   “是它们的帝王。”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如果只是拿来作为蠕虫这一物种孵化的载体,那其实有很多东西都比它们合适。那些孔洞里的细小虫卵其实只是在废物利用,那些畜生接纳蠕行者成为同伴的唯一理由,就是它们需要用这种方式不断孵化帝王蠕虫。”   那是哈特,他站在前方的阴影里,终于第一次开始为众人讲解壁画内容。   “帝王虫居然是这么来的?”斯麦尔捏紧拳头,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尽管蠕行者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怪物了,但其实,从教团和王庭没有修改关于这些东西的语法,一直还在用“他们”来称呼这些东西来看,他们依然保留了最后一丝底线。   他们曾经也是人类的啊……   尽管他们早就是不折不扣的敌人了,但见到生物学意义上的同类被当做孵化其他物种的培养槽,斯麦尔还是难以掩盖心头涌起的狂躁情绪。   毕竟那只是蠕虫……而已。   就算加上了帝王的前缀,那也还是虫子,是畜生!   那些在早些年误入歧途……选择堕落成蠕行者的同类们,他们真的不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吗?   “哈特!”   弗里克快速上前几步,皱眉看向这位同僚:“你说的这些东西是你从哪看来的?那些字符?我是说暗码?”   “不是。”哈特立即否定。   不是?   包括希茨菲尔在内,所有人均是一愣。   哈特在翁塞因肯定没有机会了解这些,如果这些信息不是他通过阅读暗码得知的话……那他是在信口胡诌?   “你以为你很有幽默感吗?”   弗里克忍无可忍,上前一步,伸手抓住哈特的衣领。   他们额头几乎对在一起,通过哈特的眼眸倒影,弗里克能看到自己的面容有多么扭曲。   “在你用拳头招呼我的左脸之前,我只奢求你能多朝旁边观察几下。”   “有什么好观察的!”弗里克怒火更甚,直接抬起右手,但脑袋还是条件反射的往左边扭转。   “根本就没有——”   他卡顿了。   “就没有……”   抓住衣领的手渐渐松开,他的表情变得僵硬、惊骇……仰头死盯着左边的墙壁。   那到底是什么?   希茨菲尔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她挤开前面的骑士,吊着一只手快速小跑到弗里克身边,看向让他愣神的那块墙面。   这是第七幅画,同时也是所有壁画里规格最大,覆盖面积最广的一幅。   从墙面、到天花板……甚至绕了一圈,囊括的对面墙壁和脚下的地面。其内容是暂时数不清有多少的巨大蠕虫褪下勾爪,滋长巨牙,蜷缩着身体排成队列,任由一个人类为它们的牙齿雕刻图案。   雕刻眼睛的图案。   夏依冰也迅速跟了上来。   在短暂的惊叹后,她迅速将注意力放在那个人类脸上。   然后她也呆愣住了。   那是一个典型的老人,留着长须,满脸皱纹。   他的左脸中间,靠近鬓角的位置有一枚痣。   除此之外,他还拿着一把一把在剑柄上镶嵌宝石的十字长剑,就是在用这个东西在给蠕虫雕刻图案。   ————————   还有一章放到下次更新一起……我现在状态不好继续写不明智……看欧冠决赛太兴奋了! 第五十一章 隐患   “左脸中部靠鬓角的位置有一枚痣,再加上那把长剑的样式……”   斯麦尔一边盯着壁画一边靠近她们,脸上的表情已经近似扭曲。   希茨菲尔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失态……包括弗里克的震惊,夏依冰的呆愣,她知道那个背后的原因。   因为壁画上的这个老人他们都认识。   他是约丁-福伦特斯——那个绣在脏污旗帜上的半身人像,械阳教团自圣菲利之后的第二任教宗。   所以这家伙是当了叛徒?   他之所以失踪就是因为来了蠕虫平原?来为这些邪种制造“帝王”?   她看了看其他人的震撼表情,又把视线放到壁画雕刻上,仔细盯着老人那张模糊的脸。   嘴角微翘,眉眼低垂。   这到底是雕刻者故意给了他一副慈祥的笑脸,还是这就是他亲眼见到的景象?   “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斯麦尔斩钉截铁的道,“这件事一定要尽快告诉帕多姆……哪怕牺牲再多人都得做到!”   翁塞因建立起来是为了对抗邪种,他们一直以来面对的敌人也就只有虫潮本身和堕落过去的蠕行者。   但这些壁画,如果上面雕刻的内容都是真的,那他们这次不光发现了帝王蠕虫的诞生之秘,同时还揪出了“圣约丁”这个教团创建以来最大的叛徒!   他怎么能不愤怒?   又怎么能对此无动于衷?   假设和一群没有智慧的野兽对抗,与假设是在和具有智慧的、足够狡诈的敌人对抗,最终制定出来的作战计划肯定不同。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背后还埋藏有更多阴谋?比如红土里的诅咒……失感症?   所以绝对不能再耽搁了。   一定要尽快离开洞窟,无论付出多少牺牲,哪怕死的只剩下一个人,精疲力尽,四肢骨折……就算用爬也得爬回翁塞因,把这里的发现告诉帕多姆知道!   “斯麦尔?”夏依冰眯起黑眼睛,“你什么意思?你该不是要打算否决之前的方案往上走吧?”   “巡逻队的任务其实已经超额完成了。”斯麦尔轻轻点头,“我们这次进入红土主要就是为了调查帝王蠕虫的大致数量……而这些壁画,你也看到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帝王蠕虫的数量其实和蠕行者数量是挂钩的……一百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类自甘堕落被它们蛊惑,这个数量恐怕会非常惊人。”   “惊人是多少?具体多少?”   “数据统计,平均每年都会有1-200人擅闯红土。”弗里克帮同伴回答,“当然这些人大多不是冲着当卵巢去的,他们只是想要赚钱……”   “你们每年能放这么多人进红土?翁塞因的城墙是摆设吗?”   “你要搞清楚,我们没法当每个人的贴身保姆!”弗里克有些不爽了,“翁塞因要塞已经把整个豁口堵的严严实实,连附近的山头我们都有哨卡,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找死擅闯平原。”   “但有些人就是不服管教!他们可能成天到晚都在做暴富的梦,想来里面挖掘古代王朝的秘密财宝,为了这个所谓梦他们能不吃不喝坚持两天,专门躲在山岩缝隙里等我们换班偷溜过去。”   “他们还会从地下打洞。”哈特小声补充道,“这种行为可是会直接动摇城墙根基的……教区早在一百年前就宣布抓到这种直接绞死,但没用……还是有人铤而走险。”   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希茨菲尔等人……以及那些跟过来的骑士们,每个人都有些头皮发麻。   这些擅闯红土的人不用问下场大多都很凄惨,他们会在广袤平原上遭受蠕虫的袭击,可能没几天就会连骨头也被消化干净,和这个世界再无牵扯。   这里没有人关心他们是死是活,但假如——假如那些东西真的有手段蛊惑人心,用这种手段补充蠕行者的群落数量的话……   那作为以蠕行者为卵巢才能孵化的帝王蠕虫,它们的数量岂不是也能因此而不断增长?   他们已经见识过帝王蠕虫的力量了。那绝对是可怕的猎食者,力大无穷、行动迅速不说,最关键的是体表包裹着一层漆黑甲胄,连一般口径的野战炮估计都拿它没法。   这样的东西,不要多,每年从那200人里抽2个,算1%的转化率……这些年加起来可以积累多少?   哪怕还要计算成长周期,那个数量也会让人胆寒。   很多骑士看向斯麦尔。   他们内心已经倾向于赞同他的提议:不管牺牲多少人也得把消息带回去,翁塞因不能对这种威胁没有防范。   “实际上只会更多……”看到夏依冰还是神色不善的盯着自己,斯麦尔尽量好言好语的给她解释,“你知道翁塞因的历史有多悠久,在它刚建立起来的那个时期我们可没有今天这样的防范意识,很多人都会尝试进入红土寻找古代遗迹。”   “所以你要向上走。”   “是的……我们不能继续往下浪费时间。”   “这怎么能是浪费时间?”夏依冰把牙咬的紧紧的,“不是所有直线都能叫捷径!你的决定是在让所有人白白送死!”   “我有牺牲自我的觉悟!”   斯麦尔放大音量,上前一步,和女人形成对峙之势。   “而你呢探员?我一直听说你们被称为红蔷薇与雄狮的骑士!这就是你的觉悟?贪生怕死……这就是你对信仰以及国家的虔诚?”   这两人把气氛搞的特别紧张,希茨菲尔只能上前拉架:“好了斯麦尔,她不可能是那种人。”   所有影狮探员在加入时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说夏依冰怕死,那是胡扯。   戴伦特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很干脆的朝两人横跨了一大步,使得他看起来像是和她们站在一起。   这就一下子变成两个团体的对抗了:三位探员外加伟伦塞尔师徒对抗所有的骑士。   伟伦塞尔很小心的没有出声,但谁都明白,往上走需要承担巨大风险。   那头巨虫可能还在游弋。   最糟糕的情况,它还会呼唤来更多同伴。   相比之下继续往下要更合适些……   当然,这只针对“求生”来说。   “希茨菲尔,该你表态了。”   斯麦尔说服不了夏依冰,索性把视线转给少女。   “延迟的投票,好在不晚。”   “我暂时不发表看法。”希茨菲尔说,“我只想问一下,如果我们上去后被它发现,在缺少马匹的情况下我们该如何摆脱它的追击。”   这是个问题。   很多人顿时皱眉。   是啊……骑马都不一定能在平原上跑过巨虫,更别说只靠两条腿了。   再仔细想想,往上走意味着他们需要挖开堵塞洞口的硬化岩浆。而他们并不知道上面的岩浆有没有彻底凝固,这么干有可能把岩浆引下来,更是找死。   “我会派人探路。”斯麦尔深深吐了口气,“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再转回来……我们有六天的口粮和淡水,时间完全来得及。”   “如果那东西现在也在往下挖呢?”夏依冰立刻说道。   “如果这就是我们仅有的逃生时间呢?”   “你还打算回去送死?”   “也许是送死。”斯麦尔撇嘴,“但我一定要试试。”   夏依冰直接扭头看向别处,一副不打算再和他做任何交流的架势。   “呃……其实我们完全没必要这样。”弗里克举起右手,“往下走……往下走就一定安全了吗?想想这些壁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再想想这个石窟是怎么来的……谁能保证下面不是更多的虫子?”   他其实很不理解情况发展,有分歧归有分歧,没必要这么吵——两边的危险程度分明就是一样的啊~   希茨菲尔同样觉得事情荒唐。   夏不可能怕死,也不可能是无缘无故这么固执。   那她坚持往下走,甚至不惜对抗团队领袖斯麦尔是因为什么?   单纯因为这是她们俩讨论出来的方案么?   一边思索,她一边低头扫向脚边的壁画。   然后就被她看到了那个——   一副深埋地下,表层稍微显露出来的人骨骷髅。 第五十二章 诡异的激化   没有再去管那些纷争,她半蹲下去,伸手摸向骷髅的眼眶,试图用指甲抠开遮挡的泥土。   这不太现实,因为隧道周边的岩土成分是红土层和断岩层混杂,非常坚硬,只用指甲很难抠开。   “马普思,匕首。”她朝旁边伸手,“我记得你带了一把匕首的,那也是你唯一携带的冷兵器。”   “你观察的还挺仔细。”戴伦特从怀里掏出被皮套包裹的匕首,连套子一起递给她,突然皱眉:“你又发现了什么东西?”   夏依冰也留意到这边的异状,她身上也带了一把匕首,蹲下来和希茨菲尔展开合作,一起把这具骷髅挖了出来。   只限于头骨——其他骸骨太散了,而且有些埋的极深,不是短时间内能挖出来的。   “这有个名牌!”戴伦特眼疾手快,在夏依冰拔出头骨的下一刻伸手到洞里,从里面抓住来一条金属项坠。   项坠呈暗金色,最下面是一枚小铁牌,表面雕刻着一个名字。   “吉尼-阿曼德……”木人将名字念了出来,下一刻,名牌就被一只大手直接夺走。   是斯麦尔。   他先是盯着小铁牌看了一会,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从脖颈里也拽出一条规格类似的项坠,它同样吊着一枚雕刻主人姓名的牌子,区别在于材质是黄铜。   “所有在翁塞因服役的燧石骑士,无论是否通过黄金试炼都会有类似的身份名牌。”他说,“这具骸骨是我们的同伴……应该就是他留下了这些雕刻。”   “哈特!”他猛地转身,“你说你能解读壁画上的暗码?现在可以说明了吗?”   “很简单的内容。”哈特摇头,“无非就是他在深入虫巢后看到了帝王虫的诞生过程,但同时他也受到了污染,可能命不久矣,所以一定要在死前将看到的秘密记录下来。”   “说的再详细点。”   “啊……其实就是。”哈特看了眼希茨菲尔,“是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进入虫巢的大致线路。”   这话说出来,围观者隐约有些哗然。   可以说这是好消息吗?有大致线路指引的话,最起码他们可以避免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闯进去,说不定在中间还能用排除法找到别的岔道,绕到回到地面上去。   但是另一方面……这就是确定这条路肯定通往虫巢了啊……   密密麻麻的红土蠕虫,蠕行者,还有数量未知的帝王蠕虫,最后可能还要面对生死不明的“圣约丁”……这份压力也是同等巨大。   “那你之前不是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弗里克皱眉。   “是的,他不想让我们知道。”哈特点头,“这是因为他害怕我们会学他一样深入虫巢,他在雕刻完这些东西后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受控制的情况下这么做的,我猜测他当时的意识已经很混乱了……可能有什么东西在和他争夺身体的控制,他反抗不了那个东西,他唯一能做出的抗争就是用一般人看不懂的暗码符号来书写它们。”   希茨菲尔看向夏依冰,果不其然发现她面色好了一些。   等哈特将路线指引翻译出来,他们往下走的生还几率又能提高一大截,这无异于是在支持她的想法。   斯麦尔则蹙着眉,他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要先派人上去看看。   希茨菲尔几人无法说服他,那就只能由他去做。   她个人是觉得为这种事争执毫无必要,斯麦尔说的对——在口粮和时间都还算充足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先试试看。   万一那东西走了呢?   万一她的想法是错的呢?   如果她错了,那往下走才是在浪费时间……不管从求生角度还是从完成任务的角度看都不合适。   但夏依冰说但也没问题,确实可能存在时间上的变数,耽搁逃生机会什么的……这种面对险情的选择大多都是五五开的。   几率相近,她没有任何犹豫的站在夏那一边。   斯麦尔已经安排了一支骑士小队出发了。   这支队伍共有六人组成,他们的任务是携带绳索,顺着坑道一直往上爬。爬到被堵塞的尽头后用绳索测量大致距离,然后尝试用携带的工具挖掘一点泥块带回来,交给伟伦塞尔具体分析。   伟伦塞尔对地质有不菲的研究,那上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许他能分析出来。   希茨菲尔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手里拿着那枚要来的名牌。   斯麦尔很重视这个东西,认为它是重要证据。   不过她只是借来看看,他没说什么就给了她。   吉尼……阿曼德……   吉尼……基尼?   微微蹙眉,她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   是在什么地方呢?   和教区骑士有关的。   和具体姓名有关的。   同时又是在翁塞因附近的地方。   噢——她想起来了,是出发前弗里克带她去的教堂墓地!   那些杂乱的墓碑,没记错的话,靠门口左边位置第一个墓碑,那上面铭刻的名字就是这个——基尼-阿曼德!   这个世上居然有如此巧合的事?   希茨菲尔有些惊讶,她发誓,她其实也就记住了这一个名字而已,但恰恰好,他们发现的这具骸骨就是这位基尼骑士!   “要么是巧合……要么是地下还埋着更多骸骨,基尼阿曼德只是其中一个。”   “在想什么?”   夏依冰坐到她身边,歪头看向她的侧脸。   希茨菲尔简单将发现告诉她,皱眉问她:“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没有必要当着那么多人面和他起冲突的……”   自己推理的结果被如此拥护自然让她很感动,但她觉得……夏做的有点太过火了。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在这件事上,夏做的是过太多了。   “维护你还不好?”女人撇嘴,“他们又没像你一样看到那些东西,当然不知道上去的危险,那难道我要让他带着我们所有人一起送死?”   “那你也可以等人散了之后找他私下商量……”   “那就更没希望了。”夏依冰打断她。   “他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性格极其强势,如果当时不出声反对他就直接定下来了,私下?私下他才不会认呢!”   “……反倒是在我看来你更奇怪。”   夏依冰凑近少女,眯着眼睛轻声说道。   “你的意志不太坚定……为什么?这是你的推理,你不坚持?还要一直为他着想?”   “……我可能也有点问题吧。”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姑且顺着她的话往下,稍微承认了一下自己的错误。   尽管她不认为自己有错。   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她同样眯起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很熟悉的脸。   每一寸皮肤,甚至连睫毛弯曲的角度都和她印象中别无二致。   但为什么。   这种感觉。   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呢…… 第五十三章 琴声悠扬   目光触及手里的名牌,希茨菲尔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人类因为什么而解构“世界”?   感官。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心觉。   就拿现在还在看着她的夏依冰举例……她能看到她的形象,能听到她的声音,能嗅到她身上飘来的,混杂汗味的淡淡香气。   但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她觉得“噢~这就是我最熟的人”。   还要加上心觉,一些储存记忆。她得拿“现在看到的这个夏依冰”和“印象里的夏依冰”做对比——这个过程是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被下意识完成的,她本人可能察觉不到,但她因此而做出决定,来判断面对的人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   换句话来说,如果有东西能操纵她的感官。   把她看到的东西替换成夏的图像。   把那东西发出的声音替换成夏的嗓音。   把那东西散发的味道替换成夏的发香。   再进一步读取、解构她的记忆,赋予它和“希茨菲尔印象中夏依冰”别无二致的神态、动作、语言习惯。   那她就一定能准确判断出这个东西不是夏吗?   不,她想她不能。   至少第一时间分不出来。   这是很可怕的假设。   比这个假设更可怕的是她恰好得过一种被命名为“失感症”的诅咒,该诅咒并不像大多数邪祟诅咒一样会害人性命,它的症状就只有失感——能够直接影响患者所有种类的感官。   虽然她触发的只是“嗅觉失感”,在那段时间里闻到什么香精料都是尸臭,但来到翁塞因之后她见到了更多案例,确定这种诅咒还能影响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   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搞懂这个诅咒的触发原理,也就是说,她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来规避不再沾染上它。   所以有没有可能……我再次触发了失感症,而这一次它直接篡改了我的大部分感官。   斯麦尔是假的。   弗里克是假的。   伟伦塞尔和莉亚是假的。   戴伦特和夏更是假的。   甚至就连“苏醒”这回事,也是假的。   从我苏醒开始,我经历的一切依然是幻象。   这个想法一经触发便不可收拾,希茨菲尔惊恐的发现,自己醒来后遇到的一切“不对劲”都能和猜测完美对应。   为什么在如此剧烈的颠簸——从上面滚下来之后,物资里还能取得鸟蛋?   她确实看车厢外面看的比较少,路途上窗帘拉的很死,所以她其实也不确定哈特骑士到底有没有在衣兜里藏了一只乌鸦。   但在刚进入红土前,从要塞区穿过的时候,她好像隐约听外面人议论过此事,听到他们说哈特骑士有一只宠物乌鸦,是雌鸟。   他对其他人都极其冷淡,唯独喜欢和乌鸦亲近。   又为什么……这条可以说偶然才掉下来的石窟隧道里恰好会有前代骑士留下的雕刻?   因为她从那些拍摄的照片里见过类似的雕刻,她本身就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期。   同样的……莉亚对雕刻的说明解读,如果仔细分析她说的东西会察觉到那都是废话——当有人进一步向她索要精确结果,也就是依托于数学模型去得出结论的时候,她又顺势推脱说仪器坏了。   仪器可能真的坏了,毕竟箱子是从上面那么远滚下来的,她当时确实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如果真正的原因是她不知道呢。   不是莉亚不知道,而是希茨菲尔自己,她不知道。   就假设这些是幻觉好了,那环境中的一切肯定都来源于她思想的构筑。   她不知道的东西,幻觉里的人也不会知道。   莉亚是因此才一直说废话吗?   还有伟伦塞尔,明明是更专业的学者,露面后就没有发表过什么堪称有见地的言论,面对涉及到“蠕虫文明”的雕刻壁画时居然能做到一声不吭。   是他忍耐力好吗?   还是她根本幻想不出来,这种情况换伟伦塞尔该说什么呢?   一共七幅蠕行者壁画,前六幅可能是她根据潜意识搜集到的外界信息而创作出的大胆幻想。   而到了第七幅,也就是帝王蠕虫的幼崽环绕约丁-福伦特斯,乖乖让他用‘阿霍因’之剑在外圈獠牙上雕刻图案的那幅画——   是因为我潜意识里就对圣约丁的失踪有所怀疑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个逻辑链应该是这样的:   首先,我在一个多月前身处维恩,从莉莉的秘密基地里找出来一条有些奇诡的旗帜。   旗帜上绣的人物就是约丁,我开始对这个名字加深印象,尤其铭刻了“约丁-福伦特斯神秘失踪”的相关记忆。   再加上旗帜的背景是红色土地,这些信息很自然的被我串联起来,变成了“约丁-福伦特斯有可能是去了蠕虫平原”。   虽然夏说过这个时间对不上,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难以根除。   夏毕竟也无法排除这种可能,因为我们过去遭遇过的案例里也有不少,是被邪徒篡改了时间记录……   还有这块名牌……   它上面雕刻的名字是基尼-阿曼德。   如果这不是巧合,而是她只记得这个古代骑士的名字。   那按照推理,那个东西在阅读她记忆资料的时候只能采用这个名字。   太多巧合了……多到让她头皮发麻。   现在想,自她苏醒后,出现在她面前的人都遵循着一些固定的规律。   规律一:她不认识的人,他们的面孔出现极少,几乎不会和她说话。   说话的人她基本都比较熟,至少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规律二:这些所谓的熟人表现出来的样子,态度,说出的话,没有例外都是按照她对他们的固定印象来发展的。   就比如她认为斯麦尔是一个外表谦和,内在强势的人。   那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就一定是一个外表谦和,内在强势的人。   他一定会在和别人产生争执的时候坚持到底。   还有夏也是……她一直在竭力维护这边的推理,而这可能正是她自己的内心期望。   当最爱的人必须在“常理”和“我”这两个要素里选择一个,尽管人们都知道该怎么选,但谁不希望最爱的人会选自己呢……   那么我想,我知道夏不对劲在哪里了。   希茨菲尔板起脸,挪动臀部,往石壁方向退了一点。   “对所爱之人无论何种情况也要支持自己的期盼”。   这个要素,和“规律二”产生了冲突。   那确实是我的某种期望,但那样的夏就是不对的,是不正常的。   她绝不是那种人——如果她是那样的人,我当初就不会喜欢上她。   所以这是幻象。   从我醒来后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   “艾苏恩?”   似乎被她后退的动作刺激到了,“夏依冰”露出狐疑的表情,进一步的逼近少女。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看着我。”   “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人害怕?”   这种情况——   额头冒汗,希茨菲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左腿绑着白鲸,但白鲸可能也是假的。   “我……”她面色苍白,一边将身体抵住墙壁一边拼命搜刮理由。   那张熟悉、美丽、带点野性的面孔,在现在看来是那样的阴森诡异。   她不能让对方发现她察觉到了。   就算撕破脸,“第一枪”也该由她来开。   “艾苏恩……”   女人还在靠近。   角度的关系,在靠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阴影开始挡住她的面容。   “你不知道吗?你的表现真的非常奇怪……”   这下退无可退了。   嗡——   就在女人即将贴紧希茨菲尔,她也不打算再找借口的时候,从后方,她们之前探查石窟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模糊的旋律。   所有人都被旋律吸引,连同“夏依冰”在内,一齐转头看向那边。   听起来像是小提琴。   希茨菲尔咽下一口口水。   很巧,这段旋律她也认识。   正是戴伦特曾经在马厩演奏过的那支《恶魔颤音》。 第五十四章 皆为虚幻*   沙……沙……   黑暗中传来细碎的摩擦声,就好像那里有一只胀鼓鼓的麻布袋子,被人凭空拖着在地上移动。   趁着夏依冰和其他人一起转头看向那片黑暗,希茨菲尔快速起身站起来,从裙摆下抽出白鲸。   但下一秒她就眼角一跳——白鲸的触感迅速消失了。   果然,这个幻境是以我的认知为基础的。   一旦我开始怀疑这里面的某个东西,它的存在就会被幻境本身质疑,其存在性质也立刻会变得不稳定起来。   希茨菲尔在心里抽气,一点一点朝反方向后退。   她可不蠢。   不管制造幻境的是什么东西,对方必须阅读她的思想才能做到这些。   再加上白鲸的消失,她几乎立刻就能肯定——自己对幻境产生的任何一丝怀疑都无法瞒过对方感应。   它已经知道我发现它了。   那么这阵提琴旋律就不是什么突发意外,而是它为了麻痹我,暂时吸引我注意力,想让我忽略幻境本身的制约手段。   所以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傻子才留下来陪这些人一起演戏呢!   在找到醒过来的办法之前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跑!   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   这是希茨菲尔的计划,是她决定在接下来无论如何也要坚定实施的想法。   她一点点的磨蹭到隧道中央,绕过了那些破损的箱子,正要转身,场面突然有了变化。   “艾苏恩……”   所有石窟里的人。   无论是骑士们,抑或商队里活下来的幸存者们,连同站起来的夏依冰一起,同时转身面对着她,口中念诵她的名字。   希茨菲尔见过很多足够诡异也足够可怕的景象,但像这样的……头一次面对这么多人——里面还有她认识的——目睹他们就好像共同全部的身体似的,同时同步的开口说话,她还是差点被吓炸了。   “艾苏恩……你为什么要走?”   所有人朝她跨出一步,脸上的表情是一样的呆板。   “这就是你幻想中最希望看到的现实……你不满意?为什么?”   “因为……”希茨菲尔微微咧嘴。   “因为现实才不会让人满意!你编故事的水平实在太烂!迟钝而又无知的蠢货!”   “……!?”   看得出来,幻境的控制者对她突然爆发的咒骂感到困惑。   这些面孔在那一瞬间浮现出惊愕和茫然,他们没能反应过来——就这样眼睁睁目睹希茨菲尔一个前冲,居然冲向了前方隧道。   是的,前方隧道。也就是朝下走的那条路。   她不可能往回跑,因为那里也有他们的人……其次她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个幻境的目的或许就是让她回头。   先是壁画,然后是哈特的分析解读,之所以让哈特来演绎这个角色,可能也是因为在自己心里,这位黄金骑士是最陌生的,天生带有一份神秘。   然后就是斯麦尔的坚持,利用了她对他的刻板印象,巧妙而又合理的进行安排,以“不惜代价传递信息”为借口要求带队返回地上。   唯一的意外也就是夏。   按照要素二,夏是不应该在那个时候开口反驳的。因为斯麦尔留下的缓冲余地非常足,他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强制要求所有人返回,而是提出了先派人试探。   希茨菲尔猜测那个试探的结果恐怕会非常美妙,那时无论是夏还是她自己,她们按理来说都没有足够的理由再去反对。也就顺势会被带着一起回去。   可惜,她是喜欢夏的。   她喜欢夏,所以会对夏带有那样的幻想。正是这份感情扰乱了对方的全盘计划,让它演绎的角色露出破绽。   即使在幻境里,即使从各种意义上都不在我身边,她却依然能用这样的方式守护着我……   一边拔腿拼命狂奔,希茨菲尔一边在心里涌起感动。   那是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好像整个身体、连同思想都泡在温水里,柔软舒缓,无形中给了她一股力量。   她突然就不再害怕了。   她的脚步越发坚定,跨越的动作越发标准,在所有旁观者反应过来前窜入前方的黑暗,直接面对隐匿其中的提琴旋律。   旋律越来越清晰了。   沙……沙……   麻袋拖动的声音也更显急促。   这都是假的……   她不断对自己强调。   幻境的主人费尽心思想要阻止我往下走,这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它在唬我……它又在骗我!   “艾苏恩……艾苏恩……”   前方传来空旷的回声,那种拖动的动静更加密集,变得好像有千万节肢在那里爬行。   “假的。”她咬紧牙关不去理睬。   “艾苏恩……艾苏恩……”   身后传来夏的呼喊,声音沙哑,像在承受极端的痛苦,以至于希茨菲尔立刻想起了年轻时的普丝昂丝,想起了她用双腿卡死齿轮,在滚烫的蒸汽中颤抖哀嚎。   “假的!”她干脆死死闭上眼睛,不再去想,不再去听。   下一刻,她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尸臭。   仿佛一具尸体维持腐烂状态足足万年,其臭味之浓郁,污染之剧烈足以令任何嗅到它的人当场干呕。   “唔……”希茨菲尔嘴巴鼓了一下,差一点就被刺激的睁开双眼。   但她没有——她终究没有!   她用左手捂住了鼻子,继续跑,拼命跑——   咔嚓!   脚下踩扁了什么东西。   也许是虫子,也许是卵泡,发出一道清脆炸响。   咔嚓!咔嚓!   她不断在踩爆这些东西,然后她开始感觉一些细碎的、轻柔的、软绵如发丝的东西拂过脚踝。   就好像虫子的触须一样。   条件反射,她想起了那个伞下的噩梦。   一个陌生男人为自己撑伞,趁着她瞬间的疏忽,伞盖里窜出一大团触须,将她卷入另一个世界。   一个充斥着黑暗、狭窄、几乎被触须、节肢挤满的世界。   我是在奔赴这样的世界吗?   那我岂不是成了……主动送死?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犹豫。   但几乎是立刻,她想起在弗洛街12号,在第二次魔像诅咒爆发的夜晚,有个人用讥诮的语气反问她,是否只要对方死不承认,侦探就无法坚定推理。   她几乎能听到那人的声音,听到她凑在耳边对她嘲笑——   你到底是相信你的眼睛,你的听觉嗅觉……还是相信逻辑,相信你以此做出的推理?   噢……   这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抿紧嘴唇,一股巨大的勇气瞬间灌注入四肢百骸。这股力量推动着希茨菲尔再次加速,再然后——   整个地面突然像烂泥一样软了下去。   正在疯狂奔跑的希茨菲尔失去平衡陷入了脚下的肉块中。   陷在地面的希茨菲尔挣扎,随后整个人便被肉块彻底吞没。   身体仿佛沉入了由细小触手组成的海洋,随波逐流,希茨菲尔被肉块压制住无法动弹,全身每一处肌肤都被蠕动着的肉须玩弄着。那些黏腻肉物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衣服,撑开贴身的布料,紧贴着她的皮肤不断摇摆钻动。   少女全身麻痒难耐却无法挣扎,乳珠和花核在细小触手的挑弄抚摸下传来阵阵过电般的快感,遍及全身的大范围刺激让她很快便颤抖着泄了身。   她不由自主地尖叫着,一张嘴便被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小触手侵入口中,柔软的舌尖被包裹在那些不停蠕动的湿滑肉物中,软滑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   衣服已经在触手涌动中彻底脱离了她的身体,她现在一丝不挂被那些扭动的肉须裹在中间,每一寸肌肤都被沾满黏液的触手攻击着。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快死了,口鼻被肉块堵住无法呼吸,窒息让触感被无限放大,每一条触手的侵犯都像直接挠在了她的心脏上。   她又高潮了,在疯狂的快感中意识开始模糊。就在她快要晕过去时,突然眼前一亮,她的身体被推出肉壁,嘴里一空,空气涌了进来。   少女不顾快要炸开的肺部本能地拼命大口呼吸起来。待她终于能喘过来气了,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被移动到了肉壁上,四肢都还被固定在墙里,只有毫无抵抗的赤裸身体暴露在外。   希茨菲尔拼命挣扎起来。但很快,便被一条缠住她脖子的粗壮触手打断。触手在她眼前像条毒蛇一般抬起头来,顶端的开口中钻出无数细小触手,像蠕虫一般不停扭动着。   但这并没有结束,在细小触手之后,一根巨大的男性阴茎壮肉物也和着黏液,从顶端钻了出来。   少女眼中尽是惊恐的表情。“不要……”她用战栗的声音无助地祈求着,扭过头想躲开那根肉物。   那根男人性器状的触手没有放过她,用沾满黏液的龟头抵在她的嘴唇上,强行挤开牙关,捅进了她的口中。   “唔……”直插进喉咙的巨大肉刃让希茨菲尔发出痛苦的呻吟,那根凶残肉物在她喉咙深处无情抽插,根部的细小触手则不断玩弄着她的舌头,少女避无可避,在残忍蹂躏中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在她两腿之间,细小的触手逼近了两个柔嫩肉穴。希茨菲尔绝望地感到那些细小坚韧的肉物钻进了紧闭的后庭入口肌肉缝隙中,一点点向外将她顽强抵抗着的后穴强行撑开。越来越多的触手挤进那幽深的甬道,抓挠着内壁向深入涌入。   “唔!!!”少女疯狂尖叫着,全身肌肉绷紧,徒劳地拼命挣扎。她眼前,又一根更加粗大的男性阴茎从触手丛中钻出,直插进她早已洪水泛滥的花穴。   希茨菲尔喉咙里发出一声哭叫,再次被肏上了高潮。淫水从不断玩弄着她花核的触手丛中喷涌而出,全身抽搐着将肉穴绞紧。   插在她身体中的触手也剧烈搏动起来,一股股滚烫的精液喷射进她的肉穴和食道中。冲击力远超人类的大量浓精让她发出阵阵哀嚎,连射了快一分钟才停止。   少女肚子和胃里被灌满白浊黏液,花房也被撑得胀鼓鼓的。粗壮性器在精液润滑下加快了抽插的速度,一下下撞击在鼓胀的花心上,将甬道中的液体不断从肉体结合的缝隙中挤压出来。淫靡的水声混着少女的呻吟声在洞穴回响。   万分危急的情况下,希茨菲尔猛地闭上双眼,感觉四肢又能活动了,然后拼命向前冲。   好像穿过了一层膜。   她扑倒在地,大脑像吃了薄荷一样瞬间清醒。   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暗红地面。   仍然是石窟,仍然是石窟隧道。区别在于它的地面有一层厚厚的、软糯的分泌物,并且有不少都沾到了墙上。   自己身上没有触手,衣服还在,仍然是那条细布短裤。   她缓缓站起来回头张望,看到了一个个陷入梦境的队伍成员。   他们如同木偶,一点一点的朝反方向走。   在朝上走。   距离他们不到十步的位置,那斜上方的洞口处是一张血盆大口。   帝王蠕虫就等在那里。   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第五十五章 坠落   蠕虫巨口并没有完全将洞口遮住,在洞窟上方仍能依稀看到些许光亮。   七彩光晕穿透了空气,如同半张模糊光幕,将洞口外的巨虫遮住大半。   在希茨菲尔的注视下,距离出口最近的一个人直接一步跨了出去。   她又看到了那些细长的“舌头”,这一次它们非常温柔,直接将那人拦腰缠住,一点点的,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把他拽进了喉咙深处。   然后她就目睹到巨虫的咽喉有一个耸动——要知道她曾经是亲眼看到过里面景象的,那里同样层层叠叠有一圈利齿。   就像那种卡住式的自动转笔刀,如同用来卡住、固定铅笔的螺旋刀片一样……比那个更密集,更尖锐,所以可想而知那人现在是什么下场。   不会有比肉酱更好的结果了。   如果他不幸没死,又更不幸的在那一刻恢复了清醒,那他或许能体验到……曾经被他卡在嘴里嗦干的果片是什么感受。   希茨菲尔不敢轻举妄动。   她不确定给自己制造幻象的是不是堵在外面的这头帝王蠕虫。   按理来说只能是它,但它看上去并没有……它好像对自己恢复清醒这件事完全无动于衷。   可不是它又能是谁呢?   希茨菲尔一时间有些迷惑。   她开始追溯之前的记忆。   首先肯定他们确实遭遇了帝王蠕虫,也确实用引爆岩浆的方式阻挡了它——至少这段记忆是没问题的。   但在这段记忆之前呢?   她在和巨虫对峙的时候,在看到巨虫獠牙上那七枚怪眼雕刻的时候,她同样陷入了深层幻象,甚至当时接收到的记忆、信息还要远远超出刚才那波。   所以……也许它确实不能主动给我们制造幻象,而是通过雕刻在獠牙上的那些眼睛来迷惑人的?   所有看到过眼睛雕刻的人都会被埋下一枚精神种子,它关联的可能是另一个比帝王蠕虫更高级的生物。   那也许是这个物种族群的最高首领,也许干脆就是虚空中的七只巨眼。   这是希茨菲尔当下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同时她也不能再无动于衷下去了。   因为随着一个个被蛊惑的队伍成员主动迈入巨虫口腔,她迅速在其中找到了夏的身影。   夏依冰既不是西南特人也不是神蚀者,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拉塔迪亚人,而偏偏这个人种对邪祟诅咒的抵抗力并不太强,基本也就和常人无异。   她还没能堪破那个未知存在给她编织的梦,站在队列中神色呆滞,嘴角拉丝,浑浑噩噩在往上走。   在她前面还有不少人——洞窟里的幸存者数量远超过少女想象,根本不是她在幻境里臆想出来的只有二三十个——但他们堆积的有些密集,她距离洞窟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大概只有十五六米。   这是非常危险的境地,因为希茨菲尔同样记得:外面的巨虫,它刚才用来卷人进去的舌头,它们弹性极佳,至少弹出去十多米远。   她亲眼见过那样的场景,那是还在地上对抗的时候,有骑士试图靠近对它的口腔射击,直接被弹出的舌头跨越十米远卷住,扯到口腔里磨成了血泥。   诚然这个洞窟出口相较巨虫的体型来说太过狭窄,它没法直接钻进来把他们一口扫光。但如果引起它的警觉,它是可以用那些舌头……把这个距离范围里的人都扫进嘴的。   十五六米……那些舌头能触及到这个距离吗?   如果我直接上去唤醒夏,她能立刻醒来跟我开溜吗?   这些问题都得考虑到,否则贸然行动可能不光救不了人,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留给她思索的时间不多了。   队伍是在慢慢往前走的,这简直就像是蠕虫界的自动售货机……食物们乖乖排队上门,自己跳到它们嘴里。   夏依冰离洞口的距离肯定已经过了十五米,希茨菲尔不打算等了,她装作也被催眠的样子混入其中,但稍稍比其他人走的快些。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就来到女人身边,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把她拉扯回来。   但没用。   夏依冰对她的拉扯无动于衷,她根本就拉不动她。   被屏蔽了触觉吗……   希茨菲尔咬紧牙关。   队伍依然在前进,巨虫又吞吃了三五个人,她们距离洞口已经差不多只有十米出头。   眼看情况正在往糟糕的方向发展,希茨菲尔索性豁出去了。   她伸手到领口里,从胸口沟壑中扯出一枚暗金戒指。   不就是你妈的会搞幻觉吗!   整的和谁不会似的……反正她这个周期储存的力量还没有调用,正好拿来试试——能不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希望这个状态的夏在精神强度上等同一只金花松鼠吧……   嗡——   随着她的驱动,一股无形的力量以戒指为中心发散出来。   它的强度并不高,和足以迷惑五感的幻境相比太过渺小。   但正如唤醒一个人并不需要找一盆冰水泼她而只需要用一根针轻轻刺她一样——它起的就是这根针的作用。   大脑像是被针扎过,夏依冰一个激灵,眼神迅速恢复清明。   “我这是……?”   “艾苏恩?”   环境的更改过于巨大,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甚至看向少女时脸蛋微红。   希茨菲尔来不及观察这份细节——她注意到了,就在她唤醒夏的瞬间,如同一种连锁反应,周围所有的入梦者都在苏醒!   这什么情况?   “一根针”而已……效果怎么会这么过分?   上一秒她还在疑惑,但当她扫向洞窟出口的时候,她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趴下!”   她和夏……两个人几乎是互相将对方按倒。   在她们趴倒的下个瞬间,几条湿润软糯的粉红长舌弹射着从她们头顶扫过,一直延伸到刚好比她们身处位置稍远的地方,将路径上所有躲闪不及,还站着的人都牢牢黏住。   这些人完了……   长舌带着腥风和十多个人倒卷回去,希茨菲尔头都不敢回,拉起女人拔腿就跑。   谁能想到……本来只是针对夏一个人的刺激,到最后会传导到那玩意身上?   “前面有怪物!有怪物!”   一边跑,希茨菲尔一边大喊。   她尽量说的意简言骇一点,深怕其他醒来的人理解不了。   “往下!”   “转身往下跑!”   “别管任何事!照做!”   这时候顾不上其他人了。   希茨菲尔拉着夏依冰跑在最前面,只感觉脚下的地面越来越软,越来越难以踩踏发力。   “噗!”   突然,她在奔跑过程中踉跄了一下。左腿踩空,像穿透一层肉膜一样深陷下去。   这该死的又是什么……   没等她尝试抓住边上的什么东西,下个瞬间,她的另一只脚也陷入进去,然后是大腿、腰肢乃至全身。   哗啦——   哗啦——   连带夏依冰一起,两人原地掉了下去。   一直到彻底穿过这层暗红肉膜,借助上方投来的微光,她们才真正发现洞窟下方是什么地方。   这是空腔。   巨大的空腔。   犹如地底世界一般辽阔无边,半空中布满密密麻麻的、如同细碎蛛网般的暗红肉膜。   她们就这样摔落下去,在不同的肉膜上来回反弹,重复从扯断到坠落的这一过程。   在这无边的洞窟里……越坠越深。 第五十六章 遗迹 二合一   在希茨菲尔的印象里,从来没有哪段旅途是比现在更难熬的。   从坠落下来的第一刻起,她就被夏用力推开了。   她知道那并不是女人想害死她,也不会是想用她借力脱困之类……而是在这样一种极其特殊的环境当中,两个拉扯在一起的人,她们可能给对方带来的凶险还要超过环境本身。   万一她们在半空相撞呢?   万一其中一个人的骨头碎片刺破皮肤钻出来,捅进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呢?   夏依冰可不敢冒险,她第一时间确定这么做才是最好的,所以她就理所应当的这么做了。   两个人还在不断下坠。   并不是所有的肉膜都会被扯断,有些肉膜比较厚,弹性更好,她们撞上去后会先陷入其中,然后又翻滚着从另一个方向再掉下去,不断重复这些过程。   所以可想而知希茨菲尔会有多难受了……即使是最疯狂的过山车也无法给人这种体验,她拼命想要控制思想保持理性,但离心力带来的强烈眩晕和不断传来的绵弹触感还是让她没能忍住,在翻滚下坠的过程中就开始呕吐。   我该庆幸我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吗……   她苦中作乐的想。   除了前两口,她剩下来基本都是在干呕。但这同样很危险因为有很大的概率她会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因此她不得不在一次翻转过程中抬起左手,一边护住脆弱的脸部,一边用力将左手袖子都吞到嘴里,小心翼翼的维持现状——并不用力去咬紧它们。   这也是她在夫人笔记里读到的方法,夫人额外批注强调不能紧咬,否则一旦出现强烈的拉扯会崩掉牙。   希茨菲尔就这样翻滚下坠……不断下坠。   渐渐的,她勉强适应了这种节奏,可能在第二十次弹起的时候,她开始尝试在半空中改变自己的身体姿势,用这种方式来控制弹起以及坠落的方向。   她失败了很多很多次,直面死亡的危机感进一步强化了她的学习能力,当她失败到第十六次的时候,她终于能稍微掌握窍门。   她用了三次弹跳来验证自己是否熟练,然后就开始真正控制弹跳的方向,开始靠近在另一边翻滚坠落的夏。   不眠症在这种时候是有益的,它强制性的让希茨菲尔无法昏迷。   夏依冰没有不眠症,她已经在多次撞击后昏厥过去。   这更危险。   虽然这个坠落过程有很多肉膜当缓冲,但人的手脚关节都太脆弱了。   一旦在某次冲击中卡到关节,轻则断手断脚,严重就是脖子打折。   她必须靠近夏依冰,尝试抱住她,带动她用一种更安全、更科学的方式继续坠落。   现在两人之间隔着大约三米,夏依冰的位置比她更加靠下。   希茨菲尔故意控制避开了两次肉膜缓冲,趁机来到更深的位置,利用下一次冲击斜斜飞过去,张开双臂抱紧女人。   “喔……”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她忍不住发出痛哼。   但她迅速把痛苦压制下去,尽量用自己瘦弱的胳膊搂住女人,左手拖住女人的膝弯将它抬起折叠。   她努力让夏的身体姿势变成蜷缩在一起,然后时刻保持用自己的身体做肉盾缓冲,每一次冲击都是用后背来接。   很难受……一开始还好,但两个人的重量是不同的,几次过后她的背就开始麻了,到十几次时她甚至都感受不到那里的知觉。   但她依然没打算变换方案,就是拼死护着怀里的女人,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你有很多次保护了我……   希茨菲尔咬紧牙关。   但我也救过你很多次!   没有道理,这次我就得看着你死!   “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伴随一声闷响,她们再次遭受冲击。   头还是晕的……理智告诉希茨菲尔她们已经到底了,现在应该是趴在真正的地面上,但就像远海航行归来后踩上地面会感觉天旋地转,她一时间居然确认不了,那种坠落是否已结束了。   不管了……   松开彻底麻木的臂膀,她仰躺在地面上大口喘息。同时费力睁眼想看看夏,确认她到底有没有受伤。   但她没有这个机会——现在没有。   睁开眼睛后,她第一时间看到的是笼罩在头顶上方那一片层层叠叠的蛛网状肉膜。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捕捉到了……上面还有很多小黑点在往下掉。   那是……巡逻队的其他成员!   警兆大生,她竭力控制酸软而又麻木的身躯翻趴过来,从后面托住女人的腋下,用双腿蹬地想拉开距离。   这绝对是明智之举——就在她们离开原地后不到一秒,一个腰大膀圆的麻衣男人就砸了下来。   “砰!”   再在下一秒,一个身穿皮甲的燧石骑士硬生生弹撞到男人身上,直接把他从昏厥中惊醒,张嘴大声尖叫起来。   “砰!砰砰砰!!”   如同下饺子,闷响在尖叫中连成一片。   希茨菲尔抱紧女人缩在旁边,尝试去数掉下来的人员数量,估摸着……要么是大部分人都听了她的话义无反顾的跳了下来,要么是她踩破的那层肉膜波及到了上面,把那一块地面都撕裂开了。   所以他们才会一股脑都掉下来不是吗?   她个人倾向是后一种可能。   只是这些人就没有夏依冰运气那么好了。   光是被希茨菲尔明确看到的就有七八个人撞断了手脚,有个倒霉蛋直接被自己打折的手臂穿透胸膛,在半空中就成了尸体。   还有被掉下来的人埋住的,挤压的……这些希茨菲尔也不打算管。   管不了。   她现在彻底没了任何力气,如果不是不眠症在支撑,她早就累的昏过去了。   “艾……艾苏恩?”   又过了一会,夏依冰苏醒。   一睁开眼就感觉脑袋埋在一个柔软怀抱里,鼻腔中满是熟悉的淡香,她急忙抬头,看到希茨菲尔半垂眼帘在盯着她看。   夏依冰瞬间弹了起来,站在原地甩动手脚,一边观察环境一边惊奇于自己完全没事。   但这是不可能的……   她看向前面那堆挤在一起哀嚎的人,突然回头盯紧少女。   “艾苏恩……是你?”   “你保护了我?”   希茨菲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勉强扯了下嘴角作为回应。   夏依冰立刻冲到她跟前,用身体挡住后面的视线,扯开她的衣领给她检查。   前面问题不大。   后面触目惊心。   从肩膀到脊背,再从脊背到后臀,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满是青紫伤痕。   夏依冰双眼一热,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两道泪水。   她也是警探,这些信息足够她推测出发生了什么。   “艾苏恩……艾苏恩~~~~”   说不出别的,夏依冰只能用力把少女搂到怀里,一边轻柔在她背上抚摸,一边念着她的名字。   “我不会让你的努力白费。”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跟她保证。   “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一定!!”   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你现在是很感动啦,但是你能不能别把我摆成这个姿势。   毕竟屁股……   屁股肿的好痛苦啊……   时间推移,希茨菲尔恢复了体力。   她和夏依冰一道把摔下来的人拉扯开,断手断脚的放一边,昏迷着的放另一边。   过程中又有一些只受轻伤的幸运儿苏醒过来,见状也立刻加入她们,帮忙一起救助伤员。   两小时后,伤亡总算清点完毕。   算上希茨菲尔和夏依冰,这一波总共掉下来76人,基本上是人人带伤。   区别只在于是否断手断脚,是否能活动,是否快死了而已。   斯麦尔、弗里克、哈特三位黄金骑士都还活着,但因为他们在摔下来之前——指的是从营宿地掉下来——就穿着铠甲,他们间接给队伍造成了一定损伤。   有几个人干脆就是被动力装甲压死撞死的。   弗里克的胸铠上还有干涸的脑浆。   除此之外,卡克也活着。   断了左手。   伟伦塞尔和莉亚活着。   前者重伤,整整断了六根肋骨,后者运气很好只有擦伤。   商人休斯死了。   他是死的最惨的人,肥胖的身躯在坠落弹跳的过程中被撕裂了,砸下来的是一具残骸。   残骸肋骨还穿喉了一个人,叫他当场暴毙。   唯一狗屁伤势都没有的是戴伦特。   哦严格来说他是有受伤的……他的双手双脚都有很深的划痕。   但他一滴血都没流,对他完全不痛不痒。   他也是最先苏醒过来帮她们一起干的人,完事后双手叉腰看着现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举目眺望是网络状的漫天筋膜,脚下踩踏的是一片暗红土地。   这个地窟空腔有些大过头了。   无边无际,站在这根本看不到其他地方都有什么。   “先检查武器。”   斯麦尔躺在地上,一边喘息一边指挥其他人帮他拆卸盔甲。   “不能确保那东西一定不会追进来……它们会打洞的,先检查武器!!”   “检查个屁……”   弗里克在旁边已经将铠甲脱掉大半,闻言小声嘀咕了一句。   巡逻队携带的武器就没有一种是能伤到帝王蠕虫的。   他们没有击败它的手段,再遇到就只能等死。   拆掉最后一块固定板,弗里克从盔甲禁锢里跳出来,活动身体,终于感到一阵清爽。   夏天闷在盔甲里实在太热了。   他们的盔甲都已经变形严重,根本无法发挥战力,脱掉才是最好的选择。   “哈特怎么样?”   他走到另一侧检查同伴。   “不怎么样……”   骑士哈特躺在地上,同样在被骑士们帮忙卸甲。   但他的脸色十分苍白,这是因为他运气不好,断了右手和几根肋骨。   “老师!”   队伍边缘,莉亚含着泪扶着伟伦塞尔轻轻躺下。   “坚持住老师!我一定会带你回学校的!”   “我大概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伟伦塞尔轻轻喘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一把年纪了,他看的比谁都要透彻。   就自己这伤,虽然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理已经止血,那些人也给他上了药膏,但这个气候,这个环境……他生还的几率真不大了。   “你没事就好……莉亚。”   “你父亲还在等你,你一定要回去……好好的回去。”   “老师!!!”   “别哭了。”伟伦塞尔轻轻摸着她的手,“你去把斯麦尔……还有侦探喊过来……我有事情跟他们讲。”   莉亚摇头。   伟伦塞尔意志很坚决,以不再吃药作为威胁,逼迫少女去带人过来。   “教授,你找我们?”   希茨菲尔、夏依冰、戴伦特、斯麦尔……队伍的几名主要成员都靠过来了。   他们都意识到了,伟伦塞尔要说的东西可能比较重要。   “你们一定很好奇这里是什么地方。”   伟伦塞尔让莉亚帮忙撑坐起来,抬头看向这一群人。   “希茨菲尔,你还记得在酒馆里……我们当时说红土下面有遗迹吗?”   “记得。”少女眉毛跳动一下。   “难道这就是那个遗迹?”   “我不确定。”   伟伦塞尔缓缓摇头。   “但是这个巨大的空腔……它不可能是虫子挖出来的。”   “虫子不需要这么大,所以这里是,本来就有……虫子发现这里后才驻扎下来……”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表达能力也减弱了许多。   不过可以听懂。   这种情况已经够了。   “虫子不需要住这么大地方所以不是它们挖的,那就是说这里一开始就存在,很可能有古代遗迹?”   戴伦特见他说话费力,主动帮他拓展意思。   伟伦塞尔轻轻点头。   “我曾经读到过一些古籍。里面记录了……太阳王的神话传说。”   “其中有一篇提到红土,说……红土原来有名字,叫索斯高原。”   索斯高原……   希茨菲尔第一时间看夏依冰。   女人对她缓缓摇头。   她没听过这个说法。   “按照那篇文章的记载……索斯高原……经历过战争。”   伟伦塞尔喘的越发厉害。   “如果记载是真的……那这里一定有……古代城池的遗迹……”   “它被称之为失落的雄城……”   “索斯要塞……” 作者的话:过节请假一天   都说作者是萝莉,萝莉过个儿童节也很合理吧? 第五十七章 卡克的发现 二合一   根据伟伦塞尔的说法,西北平原在获得今天这个名字之前就叫索斯高原,而在更加古老的年代,索斯高原上曾经屹立着一座巍峨雄城,名字叫做索斯要塞。   夏依冰是在场所有人中查阅过最多资料信息的,她最先对这个说法提出质疑:“我不觉得古瑟兰有必要在这里兴建要塞。”   她是根据她所掌握的资料信息得出结论的,因为目前为止发掘到的古籍里有记录瑟兰王朝的大致版图,西北平原当时位于瑟兰国境的中西部地区,四面八方都没有敌人。   没有敌人,平原上也没有来自蠕虫的威胁,那自然没有必要在这里兴建一座要塞。   “那时候还没有灰雾。”她把声音放的很低,皱眉看着伟伦塞尔,“你会不会是记错了……就是索斯城或者索尔斯、索斯尔之类……单纯的名称?”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斯麦尔同样眉头紧皱。   和女人依靠信息来推断不同,他这么想纯粹是信任自己的经验。   这是打仗方面的经验了——从整个平原地区到翁塞因教区一带的地型来看,最适合兴建城池的位置就在翁塞因那里。   那是峡谷豁口啊,过了豁口海拔地势就要急转直下,就如同希茨菲尔乘坐飞艇下来时还曾看到翁塞因后面有悬空的瀑布,从豁口再往后数就是布罗峡谷。   所以说……高原、峡谷豁口、峡谷中间。   以前的人不选择豁口那个位置建造城池要塞,难道还非要选在高原上?   他们脑子是有病不成。   “不是这么算的!”伟伦塞尔还没开口,莉亚就急忙解释起来,“你们忽略了地壳运动带来的改变。”   “地壳运动……”戴伦特狠狠皱眉,“你的意思是这里可能存在的遗迹……它原来是在豁口那里的,但地壳运动把它挪到这里来了……”   “不!”莉亚飞快摇头,“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你倒是说明白点,到底是怎么个运动法儿?”   张了张嘴,莉亚看上去有些犹豫。   她先是看向伟伦塞尔,发现他在轻轻点头,这才像放下了某种包袱:“好吧……那就告诉你们,我们这些年来最伟大的研究和发现。”   “那就是布罗峡谷,它原来是不存在的。”   她在说什么!?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飞快在其他人脸上扫过,发现他们也是一脸震撼的样子。   “请说详细一点。”斯麦尔放平声线,“我们暂时是安全的,继续说下去,布洛峡谷为什么是不存在的?”   “我不是说它完全不存在。”莉亚摇头,有些结结巴巴的,“这个……我……我是说它有一部分原来是存在的,但是它不该有这么长,这么深,是某种外力改变了它,将它延长拓展了超过一倍!”   “噗嗤!”弗里克和戴伦特几乎同时笑出声来,前者站在那不断摇头:“所以是神明站在天上往这个方向劈了一刀,导致峡谷出现这种变化。”   这是个冷笑话,不少围过来的人听到后吭哧吭哧跟着低笑起来。   勉强算是苦中作乐。   但莉亚表情十分严肃,她非常不满的瞪着弗里克,一字一句的道:“事实可能就是那样。”   周围的笑声更密集了。   “莉亚。”就连斯麦尔也尴尬的在抚摸鼻子,“我知道你们是专业的,你们在你们的角度可能调查出了一些特殊的、我们看不太懂的东西,但是你要知道,那种力量不可能在世上存在。”   “但它就是存在!”莉亚梗着脖子道,“我们调查了足足七年……!从峡谷的起源,巴尔维克一直到翁塞因!我们甚至还去过南辛泽,直线距离将那里的山脊走了一遍!”   “所以你们具体发现了什么。”希茨菲尔问她。   “土质和岩层!”莉亚转而看向她,“有很多地方……我是说,有很多看起来你找不出破绽的地方,比如一座山丘,一片洼地或者森林,你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它们的问题,但你要是细致观察,不断的、每隔一段距离就抽取土壤仔细检验,那你会发现它们是有区别的!它们不应该是那个样子!”   “成分不同?”夏依冰跟着追问,“就是看起来合在一起的一片土地里实际上地下成分不一样?”   “是的!”   “你们因此觉得它们原本分别属于两种地型或者说……地方,是某种巨大的……变化,一种接近神明的威力,凭空把它们撞到一起,最终形成了那样的地型?”   “是的!!”   “我大概理解了。”夏依冰先点点头再缓缓摇头,“但是我不太明白这和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系……”   “有地图吗?”莉亚伸出一只手,眼睛闪着光看向人群。   “我有!”一名外表邋遢,脸上布满泥污的骑士举起手,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羊皮纸。   这玩意也不知道在他怀里捂多久了,拿出来就是一股怪味。   莉亚顾不上纠结这个,接过地图蹲下来,把它在地上舒展铺开。   其他人纷纷凑上去,看着她伸手指在萨拉最南部,也就是南辛泽的海港西面。   “这里是布罗峡谷的最南边。”莉亚说道。   然后那根手指开始划线,他们看到它几乎划了一道直线,指甲印痕就像切蛋糕一样把整个版图一分为二。   “这是我们目前调查的具体距离。”她指着这条线说,“它是笔直的!虽然中间确实有断续……但大多数情况下,这条线左右两边的土壤成分各不相同。”   希茨菲尔一边皱眉一边掰着手指。   她差不多知道莉亚的意思了。   地壳运动导致地型改变是很正常的,任何地方都有,这不奇怪。   但这条线太直了,直的不像是大自然的作品,而是某个有智慧的东西真的对它劈了一刀……这还真是最好的形容。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说这番话的时候,莉亚身体兴奋的发抖,“但是这个东西——它强制性的改变了这一带地型,布罗峡谷在数百年前可能只是一条小裂沟的……硬生生被这次冲击撞到裂开、扩大!分别朝西北方向和南方继续延伸,这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弗里克微微张嘴,眉头紧皱说不出来话来。   本能的,他想质疑。可对方是做过调查的,莉亚也没有必要在这时说谎。   但他还是无法想象——如果这是真的,那是怎样可怕的冲击?   那条直线可不光是割开了萨拉版图,按照它的趋势,它还会一直往上蔓延,波及北部的冰雪山脉。   “奥尔沃特山脉的西边确实也有一段凹陷的峡谷……”斯麦尔说道,“那段地势也是笔直的……好像可以和它连上……”   “就是这样!”莉亚点头,“这是超级冲击!可不止会引发地震那么简单!整块大陆版图可能都会因此震荡不休!在这过程中天塌地陷……大量地表世界被陷入地底,大量地底空腔被挤出地面……而在这个过程中地型会大范围的被修整!改变!我们今天看到的萨拉地型图可能在当时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希茨菲尔又问。   “翁塞因那一带到平原,那个中间的地势更高。”莉亚不假思索的回答,“索斯要塞如果真的存在,那它一定是依托背后的高原断崖建出来的……在它存在的那个时代,那里就是最好的防守位置!”   “防守什么?”哈特突然出声。   “我不知道。”莉亚声音低落下去。   “也许是怪物,也许是敌人……我们并没有完全了解前代历史不是吗,也许那时候人们还会互相征战,都有可能。”   人群一时间陷入沉默,一种淡淡的,叫做希望的东西开始从他们心里滋长。   现在他们最大的困境其实不是被埋在地下,而是没有办法解决帝王蠕虫。   就算现在把他们瞬移到地上,靠两条腿想跑过蠕虫潮也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有古代遗迹就不一样。   古代遗迹……如果是保存比较完好的那种,他们有很大概率在其中获取现在最需要的工具和武器。   最好的是神主造物,就比如“圣石板”和“燧石”那种,它们同样也是在遗迹里被找到的。   最不济的。   就是说,如果那真的是“要塞遗迹”的话。   他们能不能在里面找到火炮组件?   里面会不会还留着床弩的模型?   只要有,只要有几幅架子,他们就有较大的把握把它们复原。   然后用这些东西来对抗巨虫,最起码不再毫无反抗能力。   “别在这站着了,先去照顾伤员。”斯麦尔拍拍手发号施令,“比伯带几个人盯着上面,不排除那畜生会跟着下来。”   “知道了。”   “卡斯特去把所有能找到的疗伤物品清点一下,然后告诉我我们能救几个。”   “明白。”   “布鲁斯去整理尸体,记住,要确认他们彻底没救。”   “我懂。”   “弗里克。”斯麦尔目光转向同僚。   弗里克歪头,嘴唇紧抿。   “你是维恩来的,学的东西比我们多。”斯麦尔叹气,“想办法去看看那些铠甲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还能用的部分,最好能把三套残骸集中,再凑一副铠甲出来……”   弗里克露出吃屎的表情,但还是照他的吩咐做了。   “哈特好好养伤。”白发骑士看看哈特又看看伟伦塞尔,“……尽快好起来,我们现在很需要你们。”   “你应该庆幸三把锤子都掉下来了。”哈特微笑。   他认为自己伤势不重。   对他来说不重。   “有什么用……”斯麦尔低声咒骂一句。   “砸在它身上直接弹开,早知道就多带点黄金粉了。”   “然后……”他最后看向莉亚师徒,以及站在旁边的警探三人组。   “我代所有人感谢几位给予的帮助。”   “尤其是希茨菲尔,你在短时间内救了我们整整两次。”   第一次是引爆熔岩泉摆脱困境。   第二次是把所有人从梦境里唤醒。   帝王蠕虫的可怕远远超出他们想象,斯麦尔现在都不太敢回忆他在梦里遇到的东西。   希茨菲尔等人推脱让他别太纠结。毕竟现在还有这么多人能活下来,斯麦尔等人也出力不少。   别的不说,就光是那盏燃烧黄金粉的提灯……要是没那东西,巨虫一个扫尾就能把他们从断崖上全撸下去。   说了几句,斯麦尔也就去忙碌了。   伤员真的很多,里面不少都是他的下属弟兄,他做不到就在旁边光看。   莉亚继续照顾伟伦塞尔,而警探组,因为希茨菲尔也受了伤,他们理所应当的凑在一起,夏依冰照顾,戴伦特警戒。   “看样子,处理好伤员和尸体后就要探索周围了。”   希茨菲尔后背和屁股都肿起来了,只能趴在地上发表见解。   “希望真的有遗迹吧……”   “……”   “……”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忍不住转头去看两位同伴,发现他们都各自看着一个方向,眼神呆滞,兀自出神。   其中尤属夏依冰最怪,一直盯着她翘起的屁股。   啊……说起来,我叫醒她的时候,她第一时间看我的表情就不太对劲……   这个怪家伙,她到底在梦境里对我做了什么事情?   还有戴伦特。   目光移向发呆的木人。   连这个性格跳脱的家伙都开始沉默了。   幻境……记忆……   他八成是又想起了他死去的恋人。   越是思索,希茨菲尔对隐藏在一切背后的幻境制造者就越是不爽。   拿人类最珍视的东西编织谎言,不择一切手段的引诱他们,诱惑他们。   这种狗东西,真想尽快打爆它的头啊……   “那个……希茨菲尔小姐?”   少女停止发散思维,看到卡克——就是那位作品胎死腹中的“大导演”,表情局促的站在一边。   “卡克先生。”   她将姿势调整为侧坐。   “找我有事?”   “是的。”卡克点头,递过手里的两样物品。   “这个是,我见过你拿着的枪,现在给你。”   那是……白鲸!   眼睛一瞪,希茨菲尔立刻将枪械拿到手里。   不会错的这个尺寸,是白鲸!   卡克恰好拿到它了?   真是走运!   脱险过程有多次翻滚撞击,她根本顾不上去管白鲸,也不可能认为白鲸比人命还要重要。   现在能找回来,她是真的开心。   至于另一件物品嘛。   唔……   “这是胶卷?”夏依冰帮少女发问。   躺在另一只手上的物品,那一团糅杂在一起的,黑褐色的长条条,符合这种描述的东西只能是胶卷。   “器材毁了。”卡克点头,语气听上去非常沮丧,“我能抢救出来的只有这些。”   “那你拿来给我们看是?”   “哦,是这样的!”卡克精神一振。   “这些胶卷……如果就这样保存带回去,其中一些勉强还能洗出照片,我想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然后呢?”   “这里。”卡克指着胶卷中段的一个位置。   “我自己检查的时候,发现其中有几张……不太对劲。”   “我不确定……我暂时还没有找斯麦尔骑士。”   “就想请希茨菲尔小姐先给我看看……这个还有这个……”   “它们是什么?”   ————————   我知道电脑死机的罪魁祸首了,就是狗币搜狗输入法。   每次一切就卡,不卡死的情况也好多次卡停顿,心惊胆战的。   你说你一个破输入法老老实实发挥作用就得了,还搞那么多模糊音智能分析,有什么用?害的本来熟悉的惯用词被模糊音挤到第二位,这功能还关不掉,真是恶心。   另外……评论区有人提到这本书暂时搜不到了,其实是最近有风声,必要的保护。   风声过去就没事了,不用纠结。 第五十八章 红光   因为希茨菲尔对这些东西不是特别了解,最后还是由夏依冰接过胶卷查看。   但少女也没有坐着干等,她也凑上去,目睹女人将胶卷一点点展开。   萨拉的科技发展比较畸形,有些技术特别先进,有些技术明显落后于时代。在希茨菲尔看来摄影技术的发展就偏向后者,因为夏依冰曾经跟她说过,最早的相机可能发明于两百年前。   按照这个时间去理解的话,萨拉今天之所以掌握了相机技术,其实不是依靠他们自身努力,而是和电池技术一样纯靠考古。   一边胡思乱想,希茨菲尔一边盯着那些胶卷底片。   地下空腔里并非一片漆黑,而是有一种淡淡的、奇怪的红色光晕在网络里蔓延。就是因为有基础照明,她摔下来睁眼才能看清上面掉人。   现在也是因为这份照明,她们可以透过光的照映瞥见胶卷里的大致内容。   很模糊归很模糊,但确实可以认出来,大部分都是平原上的自然风光。   然后到第二十个格子的时候出现了一团细长怪影,和它有关的格子不少,希茨菲尔辨识了一会,觉得它可能是白天袭击队伍的那条娇小的蠕虫。   啊……我白天的时候还惊愕蠕虫能长到那么大,现在就开始觉得它“娇小”了。   扯扯嘴角,希茨菲尔不由瞥了卡克一眼。   这东西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吧?   值得拿来给他们看?   “在后面。”卡克看出她的疑惑,赶忙伸手指指胶卷,“还在后面,非常后面的位置……是我们从上面摔落的间隙拍下来的。”   “间隙……”夏依冰和希茨菲尔互相看看,突然意识到卡克所说的东西可能极为重要。   首先要知道……他们现在被困在地底,别说要怎么探查遗迹了,连方位都摸不太准。   头顶到处都是蛛网状的筋肉网络,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生物的巢。这些东西从头顶上方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尽头,很大程度上遮挡了视线,让他们根本看不清远方风景。   可能站的高一点会比较有用,但他们在摔落下来的空隙中能保持不昏过去都无比艰难,即使是希茨菲尔,她当时也无暇注意观察环境。   夏依冰立刻往后拉扯胶卷,掠过那些恐怖的、模糊的……大致是在帝王蠕虫袭击时拍摄的格子,在恰到一块暗红色格子的时候陡然停顿。   “就是这里。”卡克点头,“从这里开始。”   从这里开始一直到最终结束,所有的胶卷格子都是这种暗红底色。   这应该和洞内的光照有一定关系,那种诡异的红光,是它使得胶片反光时附带了些许类似色彩。   希茨菲尔和戴伦特在旁边看的直皱眉,他们都不太看得懂底片,尤其是现在光照较暗,大多格子里的画面又很模糊……那应该是卡克在翻滚坠落的过程中胡乱拍的。   但夏依冰还是能看出不同,她也很照顾同伴的情绪,主动将她觉得奇怪的底片点出来:“这里……还有这里。”   “发现了吗?光的变化。”   希茨菲尔看出来了。   那不是她想象中的什么怪物,而是“光”……那些底片本来应该和其他一样是模糊不清的,但它们的某个位置,某个角落里似乎有什么极其明亮刺眼的东西,导致它们映现出一团放射状奇异纹路。   “这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那里藏着一个小型太阳……”戴伦特发出惊奇的声音,然后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有这种事,地下太阳什么的……这太疯狂了。   “把这个东西拿去给斯麦尔骑士。”夏依冰把胶片还给卡克,同时吩咐他,“可能会比较重要,关系着我们接下来的探索方向。”   “真的?那太好了!”卡克明显振奋了一些,用力点头:“我现在就去!”   “等等卡克。”见到他转身想跑,希茨菲尔叫住他,问道:“你现在……没事了吗?”   她只是单纯有些好奇。   用来拍摄的器材大部分都毁掉了。就连相机也摔坏了,唯一能抢救出来的拍摄成果就只剩下这堆胶卷底片。   其中还有不少是损坏的,根本没法洗出照片来,她本以为卡克会将它们视若珍宝死死护住,没想到他这么懂事,居然主动拿来给他们看。   他的电影梦彻底碎了,他不难过吗?   不会是受到的打击太大,精神失常,所以才做出这种事吧。   卡克愣了下,随后意识到她想问什么。   “哦,我当然不能说很高兴。”他点点头,“但是算算看……从进入红土开始我们已经遭受了多少凶险?蠕虫、火蜥蜴、蠕行者……还有那头可怕的巨兽!”   “最后就是从高空坠落,我可以说我在掉下来之前都有些无法接受……尤其是那东西给我编织了美梦,我在梦里找回了机器,它们全都完好无损。”   “和现实相比,那种反差有点太大了。”他叹息一声,显得整个人有些落寞,“我一开始非常难受,但怎么说呢……我看到了那些比我更倒霉的人,然后我就想起了露莎,我的女儿。”   “我突然就想通了。”卡克抬起脸,上面仿佛罩着光辉,“和我一直致力于要完成的创作相比,我的女儿才是我这辈子做出的完美艺术品,是真正的杰作!”   “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露莎……我由此认识到我过去的错误……我居然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所以我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希茨菲尔小姐。”卡克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我不再去想什么电影了,我只想回到我的家人身边,用我的一切去补偿她们。”   说完,他对他们鞠了一躬,抱着胶卷又跑远了。   “……挺好的。”夏依冰半天憋出来一句。   “虽然可能有些迟了。”   希茨菲尔用手肘捣了她一下。   “嗯?”女人不明所以的转头看她。   她说错了吗?   都落到这种险境了才有所明悟,万一再也回不去……这不是迟了?   然后她发现希茨菲尔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少女指了指旁边的木人,夏依冰看过去,发现戴伦特又开始兀自发愣。   ……   伤亡统计出来了。   掉下来76人,现在还活着的有58个,其中20人身负较重的伤势无法自由活动,真正有行动力,或者换句话说有战斗力的人不到40。   这还是把希茨菲尔和莉亚也算上的结果。   斯麦尔召集少部分人又开了个会,来商讨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目前来看,那东西没有追下来。”斯麦尔说道,“但不排除这里就是它们老巢的可能,也许更深的地下会有更多。”   更多——指的是更多帝王蠕虫。   一想到那样可怕的怪物继续冒出来十几二十条,不少人直接打了个寒颤。   “好消息是暂时没有发现周围有蠕虫群活动的痕迹。”斯麦尔玩了手大喘气,指着外面一个方向,“刚才卡克先生带着他拍到的东西来找我,我们大致分辨了下,光芒最盛的位置可能存在出口。”   “是这样的。”莉亚在旁边进行补充,“我和老师都觉得那个光可能是某种萤石……当然正常情况萤石是不该有那么亮的,那边可能是存在地下水、水潭之类的东西,水面可以将光亮投射的更大。”   “水会流通。”弗里克点头,“如果能找到水……我们说不定能直接找到出去的路?”   不少人再次振奋起来。   在地面上和蠕虫赛跑是没机会赢的。   但如果可以从地下走,他们脱险的希望就大了不少。   希茨菲尔对此没有意见,最终所有人达成一致:先派遣队伍去那边探查,不管探查到了什么,十二小时内都得回来汇报。 第五十九章 文明   希茨菲尔自告奋勇加入了探查小队。   这不是她作死,首先是夏也要去,她不太愿意和夏分开。   其次就是队伍里现在有充沛体能的人非常稀缺,别忘了他们受到袭击的时候是在夜里,就算是斯麦尔那样的黄金阶,休息不好一样会觉得头脑昏沉。   这个时候,不眠症的优势就又一次体现出来——希茨菲尔完全不用操心体能问题,如果不是她力气比较小,经验算不上特别丰富,她将是所有人里最适合外出搞探查的。   她和夏都加入队伍了,戴伦特也不可能独自留下。所以小队成员最终确定,囊括他们三人,莉亚,还有弗里克和三名骑士同行。   斯麦尔给他们配置了尽可能充足的物资,尤其对弗里克,从破损的动力装甲上拆下来的护手护腿全都给他绑了上去。   “记住。”临别之前他叮嘱众人,“十二小时内必须回来。”   “我会照顾好他们。”弗里克一只手拎着粉碎者战锤,另一只手拍拍胸口,“你就安心在这里守着好了。”   告别了大部队,一行八人深入空腔。   “我感觉这里似乎是一个大圆球……”走在路上,戴伦特又开始喋喋不休,“你们仔细看头顶的网络,它们的边际线是会随着我们的前进而变化的。”   他说的没错。   观察了一下,其他人认同了这一说法。   这种情况,就算他们不是行走在一颗大圆球上,地面也肯定带有弧度。   “如果是天然形成的,那这里肯定有强烈的磁场。”莉亚说道。   她的战斗力并不强,但是她具备丰富的地质见闻,带上她就是为了遇到情况时能立刻分析原因。   过了这个节奏,再也没有多少人说话。   随着他们越往前走,前面的红光就越是强烈。光芒穿透上方密集的筋肉网膜,投射出许多细小的斑点落在地上。   很不舒服。   包括希茨菲尔在内,所有人心底都蒙上一层阴霾。   没有道理,没有缘由,但他们的本能——或者说他们的心觉在不断提醒他们,这种光芒背后代表着不祥。   “从掉下来开始到现在,我们还没遭遇过其他生命吧。”希茨菲尔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是这样。”弗里克回头,喘了口气,“连只小虫子都没有,真见鬼了。”   有时候看不到生命并不是好事,虽然杜绝了被危险物种袭击的可能,但也侧面说明他们待的是极凶之地。   “地质环境里会有这样的地方吗?”希茨菲尔又去问莉亚。   “就我的认知,没有……”莉亚摇头,“我从没听说过有地底空间里会有这种光亮的……任何记载上都没有过。”   “你也没见过红色的萤石?”   “没有,但除了萤石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摇摇头,希茨菲尔不再指望这些人了。   从刚才开始,她的左眼就在不断产生淡淡的刺痛。   她很熟悉这种感觉,大多情况下,只有她遭受恶意瞥视的时候才会出现。   这说明什么?   有东西在盯上他们了?   但周围什么活的东西都没有。   想了想,她将视线投注到头顶的筋肉网膜上。   “弗里克。”她叫住骑士,“你们应该来过红土平原很多次了,像这样的东西看到过吗。”   “看到过就不至于这么惊讶了好吧。”弗里克甚至懒得回头,“怎么,你是担心它们是活的吗?”   “看起来像是某种菌落生物。”夏依冰也抬头看着上面,“但没有意识……这些东西是靠什么活的?”   “空气里的水或者微生物。”莉亚答道,“或者,那些红光也能刺激它们。”   “别担心。”戴伦特低声说道,“这些东西有危险的话,我们掉下来的时候就不会包着肉了。”   这次没有人笑。   红光带来的压力有点太大了,每个人都忧心忡忡,没有心思接他的玩笑。   第一段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还是那句话,空腔太大了。   近乎一个地底世界,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一样空洞单调的风景,他们甚至无法判断前面的光照是不是变得更强烈了。   “停!”弗里克抬手握拳。   “休息一会。”   “布鲁斯,你做记号了吗?”   “都做了。”骑士里一个满脸泥污的家伙点头,“每一段路都刻了痕迹,他们随时可以追踪过来。”   他就是那个提供地图的人,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扶着夏依冰坐下开始休憩。   休憩十分钟,他们继续上路。   就这样,每走一个小时,小队都会停止休息一会。   如此循环了整整四次,场景终于出现了变化。   “水汽!”   弗里克耸动鼻子嗅了几下,回头低吼:“空气里有更多的水汽!”   他很兴奋——任何人走了将近五个小时终于有所发现也会这样的,更别提这可能意味着他们一开始的猜测是正确的。   小队立刻加速前进,又走了大概两百米远,脚下的地面变得更加凹凸不平。   “哈哈!真的有水!”   站在岸边,所有人盯着湍急的水流喜不自胜。   这是一条地下河。   河水从看不见边缘的位置过来,一头钻入右侧的洞窟。   洞窟再往上则是一尊巨大的石柱,像这样的石柱还有不少,挤满了前方更远的地方。   “但是依然没找到红光的源头。”   希茨菲尔眉头紧皱。   刺痛犹在,说明窥视的目光从始至终就不曾离去。   发现了地下河确实是好事,可水面并未倒印出多少光亮,这里根本不是红光的发源地。   “过河看看吧。”   夏依冰安抚她。   “找最窄的地方跨过去。”   “前面的地势更高,肯定能看到更多东西。”   队伍越过河道,爬上前面的断岩土坡。   到了这里,红光变得更强烈。   而且他们发现了红光的异动——它似乎是一闪一闪在发散的,每隔一会都会颤动一下。   继续前进,不断往上走,他们距离光亮的源头明显越来越近。   终于,在攀爬上又一座断崖高地后,刚一抬头,他们就被刺目的红光照到眯眼。   太亮了。   等到稍微适应光照刺激,强制性的眯眼视物,希茨菲尔不由睁大眼睛。   远方地势稍显平坦,在地平线的最远端依稀可见一段巍峨的城墙。   城墙最上方是所有筋肉网膜汇聚最密集的地方,那里有一枚巨大的、如同心脏一样的不规则球体,不断伸缩的同时也在朝外发散红光。   但最让她惊奇的不是这些。   而是那段城墙下面……她看到了很多聚集在一起的小黑点。   它们在建筑营地。   石块、帐篷。甚至还有火堆炊烟。   如果她的眼睛没出问题的话。   那些小黑点,都是蠕虫骑士。 第六十章 反常   “这么多……”旁边传来几声惊呼,“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村落……不,甚至达到了小镇规模!”   村落级的聚居地大致会有数百至上千人,城镇级怎么也得三四千人往上的数量。   “弗里克大人,我们回去?”那位叫布鲁斯的邋遢骑士低声询问。   弗里克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还有差不多二十分钟,他们出来就满六小时了。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临界值,因为虽然约好的是十二小时,但归程的路也是要时间的。来回打对折的话他们最极限的探索距离就是“六小时路程”——当然,这是确保充足休息的计算。   要是没有什么大发现,弗里克肯定会提前走。但现在……他之所以在前半段路划分出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所有人检查下携带的水和干粮。”他提醒队伍。   希茨菲尔趴在断崖坡的另一面,闻言翻身检查腰包,那里还挂着水囊,腰包里也还有五张麦饼。   夏依冰也一样,他们携带的物资分量大概够他们在断绝补给的情况下坚持几天,这也是斯麦尔对探索队伍的特别优待。   “把脑袋缩回来。”弗里克说道,“拿出食物和水,多少吃点。”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是不打算立刻回去。   距离走完六小时还有十八分钟,这点时间甚至不够他们靠近前面那段城墙。但如果从归程的六个小时里抽走一些休息时间,他们活动的空余立刻能增长到超过四十分钟。   但前提是,他们探查完之后还能安稳回去,并且路上不要再遇到其他意外。   到底是能通过黄金试炼的人,这家伙也不缺少所谓的冒险精神……   希茨菲尔对弗里克的为人有些许改观。   她是赞同他的。   表面上看,这是一种作死行为,但要知道他们没有别的路了。   城墙背后可能就是伟伦塞尔所说的索斯要塞,那是他们制衡帝王蠕虫的唯一希望。如果这一趟不尽量搜集到更多的情报,那他们务必就得再派一拨探查小队来进一步探索。   那就浪费太多时间了。   十二小时在这种局面可以改变很多事,不限于有些轻伤会变成重伤,有些人会病倒脱力,重伤号会支撑不住奔向死神的怀抱,当然也包括最宝贵的食水消耗。   所以能一次解决就一次解决。   这个时候时间大致就等于生命。   但话说回来,这个进食的过程不算享受。   刚出炉的麦饼兼具绵软和酥脆,这种食物在晾干变硬后强度惊人,干吃需要咀嚼很久才能吞咽下去。   希茨菲尔咬一口麦饼就要抿一点水,她知道现在不能讲究,因为他们待会要做的事需要压榨大量体能。   她是可以在力竭后体能自动回复,但那是压榨生命力为代价的……如果可以她当然更愿意用别的替代。   “多吃点。”夏依冰已经快速干完一只麦饼,看到希茨菲尔在加速把小半张饼往嘴里塞,噎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忍不住拿起水囊给她喂水。   希茨菲尔很自然的仰头喝了。   两人都没注意,直到喂完了,少女把食物吞咽下去,她们才恍然反应过来——想起了那次喂奶经历。   背光面,她们的面容都有些发暗。但希茨菲尔百分百确定女人的脸已经红了,因为她自己红的可能还要厉害。   “都吃好了?”那边传来弗里克的声音。   这位黄金骑士面色绷紧,双手紧紧交叠在一起,希茨菲尔注意到它们被非常用力的按压着对方,就像是在抑制某种疼痛。   “吃好了就行动!”弗里克注意到她的目光,把手放下,“我们要从边上绕过去,至少确定他们的规模,以及他们的大致战力。”   大致商议后,弗里克将队伍分成了两组。   他和两位骑士,加起来三人一组。   希茨菲尔、夏依冰、戴伦特、莉亚,这些人再加上骑士布鲁斯,一共五人一组。   他没穿盔甲,这么看是第二组战力更强。   按照他的计划,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被发现,那另一组就要负责制造点动静来分散追兵。   “但我们最终一定会被他们追上。”戴伦特说。   “是这样。”弗里克点头,“但只要达到目的就好,后面那条河那里我留下了一个火药包,里面加入了白银燧石的粉末……从盔甲里扒出来的。”   “你要炸了那条河?”   “能稍微阻拦他们就够。”   “必须这么做吗?”   “……能不被发现当然最好。”   “我不觉得炸河能起到多少作用。”   “莉亚在路上提到过地下有强磁场。”希茨菲尔插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脚下的地面密度会更高,它的强度可能不是普通蠕虫能钻开的。”   计划很简陋,但已经是短时间内能做出的最好决策。   希茨菲尔跟着夏依冰开始从右侧绕——前方那片平坦地势依然有很多高大的石柱,他们可以借助石柱遮掩磨蹭靠近。   这绝对是在走钢丝。   她感觉自己的心在飞快跳动。   为什么我没有反对弗里克呢。   她生出疑惑。   我已经给我的冒险行为找了足以解释的理由,但其实我依然可以先折回去——我知道他们不会拒绝我的。   所以其实是因为……我真的很希望‘他们’还活着?   巨虫獠牙上的七眼雕刻……   太阳王的七日神话……   希茨菲尔家族横跨两个世界破灭的谜团……   我总是幻想着能在红土平原里找到这些东西背后的真相。   渐渐地,可能是因为身体汲取到能量的关系,她的身形更加稳健,每一步路走的都像猫咪,悄无声息的同时又带点轻盈。   夏依冰一直在观察她,见此情况松了口气,将大部分注意力送给前方的蠕行者营地。   这个营地的规模是无法容纳那么多人的。   嗯……如果蠕行者还能算人的话……   初步目测的结果是驻扎营地的蠕行者至少有2000,他们分工明确,互相之间有协作和交流,这已经能称得上是一种原始文明。   当然,考虑到他们原本是更高级的物种,这在夏依冰看来是一种退化。   “他们并不是都住在外面……”   骑士布鲁斯轻声说道。   他穿着皮甲,一只手扶着石柱边缘,另一只手倒持着一把锋锐短刀。   “外面那个营地是新搭建的,它住不下那么多人,他们之前应该都是住在城墙后面。”   “那其实不是说他们可能远远不止这么多?”   莉亚张大嘴巴,这个推测真把她吓到了。   她对红土的了解不多,但至少懂得一些常识,其中就包括蠕行者的数量远远比蠕虫稀少。   不然怎么那些传说和故事里都是一个蠕行者指挥一片虫群呢?   结果现在倒好,光是蠕行者就看到了好几千。   再加上帝王蠕虫还存在复数的情报,小女孩双眼有些发黑,几乎就要对还能平安回家这件事失去希望。   “真奇怪……”戴伦特眯眼盯着那片景象。   其他人看过来,他轻声说道:“这和所有记载里的内容都不相符。”   “确实如此。”   夏依冰冷声说道。   “蠕行者……不应该是这种生活。”   在她翻阅过,观看过的所有资料记载里,对蠕行者的生活推测不外乎都是“住在潮湿阴暗的虫穴里,和蠕虫为伴,浑浑噩噩没有自我”。   但现在呢?   那群正在搭建新家园的蠕行者,他们确实有些也在利用猪羊大小的蠕虫运送货物,但这和所有的描述都差太多了。   他们看起来……过的很好。   很安逸?   总归不是想象中的反派角色…… 第六十一章 被俘   “也许是我们错怪他们了?”戴伦特语气微微上扬,“之前不是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来撵我们走么?也许他是为我们好……不希望我们被那畜生吞进肚子。”   “那你怎么解释他们每隔一阵子都要攻打我们?”骑士布鲁斯立刻严厉的反问,“‘以乐器驱使虫潮的腐化者’,‘文明的叛逆’……这些称号是给错了不成!”   “别激动。”戴伦特懒洋洋的掏着耳朵,“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   “这就是不可能!”布鲁斯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我们和他们是敌人!死敌!!”   希茨菲尔轻轻朝戴伦特屁股踹了一脚。   他们这些人平时不在翁塞因混,对这方面感触不怎么明显。   但对常年驻扎要塞的骑士团来说,他们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虫潮冲击,可能也在这些战斗中失去了不少在乎的人。   那这就是不可调节的矛盾。   不能对这种矛盾用无所谓的语气评价,那对生者和死者都太不尊重。   “好好,死敌死敌……”戴伦特怂了,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然后呢?我们还要不要继续靠近?”   “这个距离能看的都看的差不多了。”布鲁斯点头,回头瞥了眼,“差不多可以……那是什么!!?”   他的音量有些失控,因为他居然看到城墙的大门被打开了——好些蠕行者骑着巨蟒状的蠕虫拉拽着一个巨物从里面出来,那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是——   “一座雕像?”夏依冰眯眼,“是雕像吗?”   “是雕像。”希茨菲尔给与肯定,“换算比例……长度哦不,高度应该是18-20米,他们把它放躺下来了,不然无法通过城门。”   那是一座巨大的、巍峨的大型石雕。   蠕行者部落明显非常在乎这个东西,在它出来的时候,所有做其他事的蠕行者都丢下手里的活奔跑过去,一边观看它被拖拽出来一边拍手跳脚大声欢呼。   “不会有什么比这更恶心了……”戴伦特发出嫌弃的声音,“有人告诉他们这种叫声很难听吗?”   “再靠近点!”布鲁斯眉头紧皱,“这东西……可能是关系到邪神。”   戴伦特不笑了。   夏依冰眉头紧紧蹙起。   希茨菲尔面无表情的拢着头发。   莉亚面色越发苍白。   邪神……   确实,腐化者群落里弄出的雕像,这种东西有很大可能是供奉邪神用的。   希茨菲尔突然想到——她在第一段幻境里看到的东西,她还没来及和其他人说。   她之前是在幻境里说的,说她看到了邪神,它有七只巨大的眼睛,生活在宇宙虚空里,名字可能叫艾布格萨尔……   但那毕竟是假的。   真正的现实里,她没有说过。   有些犹豫,她不确定要不要在这时稍微提点下其他人,至少告诉他们这些蠕行者——确实很可能在崇拜一个可怕的东西。   然而就在她刚想这么做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窸窣动静。   这是很熟悉的声音了,无论是被拉入伞中世界还是后来闯出幻境时被噪音阻拦,这种动静……如同节肢动物在沙土岩石表面爬过的声音,她绝不可能判断出错。   这次也是幻象?   还是说……   猛地抬头,希茨菲尔对上了八只晶亮复眼。   这东西有八根土黑色的节肢,躯干和肚子较为细长,在她抬头的瞬间稍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就直接朝她飞扑下来。   希茨菲尔没有时间做出反击,她能做的只有抬起双臂挡住脑袋,下一刻感觉一股大力撞在身上,手臂和身躯同时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   “艾苏恩!”   “泥岩蜘蛛!”   听到少女倒地的动静,其他人看清情况后各自发出一道低吼。   希茨菲尔已经被抱住了。   蜘蛛的八条腿就像八条镣铐,死死抓住她用力收紧,同时它那两根弯曲毒牙也翻转出来,不管不顾的对她猛戳。   强烈的危机感笼罩着希茨菲尔,她面色发白,一边用膝盖顶着蜘蛛的腹部,一边用双手精准无比的抓住毒牙,竭力控制着不让毒牙落在身上。   “快救她!”   “不能开枪!”   “那就用刀!用刀啊!”   没有管布鲁斯和莉亚的争执,戴伦特上前对着蜘蛛屁股就是一脚。   蜘蛛吃痛,仰头发出沙哑嘶鸣。   下一刻,雪亮的刀光划出折线,八条锁紧少女的蜘蛛腿被全部斩断。   戴伦特再补一脚把这玩意的躯干踹远,和夏依冰一起凑到她身边,眉头微皱。   就这一小会的功夫,可能才几秒,希茨菲尔的双腿已经被蛛丝裹起来了。   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   她的左侧肩膀正在冒白烟,好像有什么强酸物质落在上面,已经不知不觉的腐蚀了进去。   “刺啦”一声,夏依冰扯掉少女肩膀的布料,看到在那一小块皮肤上已经有了一点暗红痕迹。   解下水囊用水冲洗,还没等处理完这块伤口,她就感觉希茨菲尔在用力掐她。   “上面。”少女声音很轻。   “上面还有……”   动作顿了下,所有人朝上方抬头,依稀看到在红光照耀下,石柱上面……那些原本根本注意不到的缝隙中正在涌出越来越多的泥岩蜘蛛。   个头小的大概也就拳头大,个头大的堪比一辆马车。   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起来,夏依冰再次拿住长夏刀,和戴伦特两人把希茨菲尔护在中间。   不是直接被毒牙刺入只是沾到毒液,少女的伤势倒是不算什么。   但是这个数量……她没有把握能带这么多人全身而退。   “砰!”   就在这时,远方,城墙下面那片空地爆出嘈杂。   蠕行者们被惊动了,他们手持一些简陋的武器,骑上蠕虫奔赴另一个方向——不用问是弗里克那边被发现了!   真该死——   她不由在心里咒骂。   按照约定计划,他们应该在这时制造点动静分流追兵,然后赶紧往后面跑。   但是这个情况……他们几乎被一支泥岩蛛群包围了,这要怎么按计划行事?   “放烟火吧。”希茨菲尔捂着肩膀站起来。   “你疯了?”布鲁斯瞪眼看她。   “我们跑不掉了。”少女冷眼回瞪,“这个情况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不如牺牲一下,掩护那边顺利离开。”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一些泥岩蜘蛛已经朝他们发动了进攻。   夏依冰挥舞长刀阻拦它们,所有扑向她的蜘蛛几乎都会被从中劈成两半。   “你确定。”她在间隙反问少女,“你知道这选择意味着什么!”   几乎就是死。   牺牲自己,制造噪音,其结果要么是被这些泥岩蜘蛛捕获吃掉,要么是彻底惊动那边的蠕行者部落,被他们派人来抓捕回去。   这有区别吗?   反正她觉得没有。   蠕行者和人类是死敌,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对人类怀揣善意,这还是会死——毫无疑问!   “相信我……”希茨菲尔声音听起来越发无力。   但她的眼神却很坚定。   坚定到,夏依冰决定陪她试试的程度。   反正也不会更糟糕了……   她这么想。   实际上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就算找到了遗迹,在遗迹里找到攻城器械,他们能活着回去的几率还是接近于零。   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毕竟……那是希茨菲尔……   “砰!”   一颗闪烁红光的烟火被戴伦特发射出去,在半空中炸出璀璨火花。   那些正在远处追击的蠕行者部队立刻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他们分出了接近三分之二的数量朝这边奔来。在那蠕虫嘶鸣的威慑之下,包围他们的巨蛛纷纷逃窜缩了回去,只留下满地的节肢尸体。   蠕行者已经发现了他们,整支部队绕了个圈,里外三层将他们围住。   夏依冰松开了白光长刀。   准备接受,被一群怪物俘虏的命运。 第六十二章 模仿   面对包围过来的一群“怪物”,莉亚吓的双腿发软,骑士布鲁斯更是咬紧牙齿不断摇头,嘴里念叨着:“疯了疯了……”   之前弗里克分队的时候,他其实是觉得自己很幸运的。   一方面是这边的队伍人数更多,另一方面,排除莉亚不算,里面的成员也都不弱。   夏依冰的实力早在第一个白天就让很多人肃然起敬,在燧石骑士没有装备铠甲的情况下,她和弗里克的水平应该是差不多的。   而希茨菲尔在手持白鲸的情况下杀伤力同样不可小觑,再加上身手高超(从马术可观)的戴伦特以及自己,这支分队的综合实力无疑要另一支强。   但他没想到最终的结果是这个样子。   这群疯子……他们是打算把希望寄托给那群怪物?盼望着那些丑东西放过他们?   怎么可能!   作为经验更丰富的“本地人”,布鲁斯敢拿人头担保,等待他们的命运要么是直接被砍掉脑袋,要么是被活生生丢到虫穴里,就这样成为蠕虫的口粮。   事实和他预估的一点不错。   最前面的几个蠕行者——他们骑着高大的蠕虫,手持缰绳,一个个已经从腰间拔出了雪亮弯刀。   这显然不是放人的讯号,布鲁斯估计他多年的征战生涯是该到头了。   夏依冰神色紧张的看向周围,和戴伦特一起收缩圈子,加上布鲁斯,把希茨菲尔和莉亚护在中间。   入目所及都是身披破烂斗篷的怪人,空间中回荡着一股淡淡的尸臭和他们交谈时产生的奇怪噪音,她忍不住有些心里打鼓,回头又看了少女一眼。   艾苏恩让我们吸引注意力……一定是有解决的办法。   虽然她是毫不犹豫的那么做了,可这种绝境,连她也想不出来,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脱险!?   “qunur——”   在她的注视中,一位异常高大的蠕虫骑士翻身从虫背上跳下来,一边说着古怪的语言一边大跨步的提刀走来。   “yinla——risar——”   就在夏依冰犹豫要不要再把长夏刀弄出来和他对抗的时候,从身后传来另一段音节——而且还是她熟悉的嗓音。   艾苏恩?   瞪大眼睛回头,夏依冰看到少女捂着两边太阳穴,眉头紧锁,在用一种艰难的状态吐出音节:“yinlarisar……bupikp……”   这,难不成?   猛地再把头转回来,夏依冰惊讶的发现,那位高大的蠕虫骑士居然犹豫了!   他在后退,不断后退,反倒是希茨菲尔推开他们的保护走上前去,口中不断重复那些怪诞音节:“yinlarisar……bupikp……”   “yinlarisar……bupikp……!!!”   这音节,有点古怪。   乍一听感觉并不明显,但当夏依冰想仔细分辨它的读音,她的脑袋就像被一柄锤子砸了一下,顿时变得昏昏沉沉,连最基础的思维运转都无比迟滞。   勉力睁眼,女人扫过包围圈,看到那些蠕行者……他们居然在对中间下跪。   在对灰发的少女行跪拜之礼。   布鲁斯这下懵逼了。   他张大嘴巴看着周围,一会儿指指那些跪倒的怪人,一会儿指指希茨菲尔,嘴里结巴着:“不是……这……我……她……”   他的意识同样因为聆听了音节而不太清楚,但不如说之所以这样还是少女的作为太吓人了。   她居然通晓蠕虫的语言?   而且看起来还能用这些语言号令他们?   “不……那不是号令!”莉亚突然低声说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是交流……她念诵的可能是禁忌的知识!这种关系不可能长久!”   猜的很对。   希茨菲尔回头看了眼几名同伴,不再管他们,顶着大脑传来的可怕痛苦,用更大的音量继续念诵。   这一次,连那位还在“迟疑”的高大骑士也顶不住了。   他“当啷”丢掉手里的刀,膝盖一撇拜倒下来,然后仰起头对着少女张开双臂,斗篷兜帽里传来沙哑的嘶吼:   “yinlarisarbupikp……!yinlarisarbupikp!!!”   “呃……”   身后传来几声闷响。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同伴们晕过去了。   面色绷紧,希茨菲尔不再念诵任何音节。   她看了眼他们来时的方向。   弗里克……   希望你们能把铠甲修复好吧。   没有动力装甲想攻打这样的部落,整支巡逻队全过来也还是送死。   ……   意识在黑暗中下沉。   夏依冰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条孤魂,可以自由自在的任意游荡。   这种放纵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安全感,她惊慌失措,反倒像个溺水者在那里扑腾。   直到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唇上,她惊醒,驱使身体半坐起来。   这里是哪?   第一眼就看到旁边蹲着一道人影,她二话不说直接掐住对方的脖子,将其大力掼到床板上,逮紧两只手扭到身手反锁。   “啊!”   黑暗中传来一声惊呼。   “艾苏恩?”   夏依冰一愣,手上动作稍微松懈。   但下一秒她再次将俘虏锁紧,逼近她的耳边狠声问道:“说……我最讨厌的食物是什么?”   “放了过量辣椒的东西……”希茨菲尔被她锁的快喘不过气:“所有的!”   夏依冰彻底松开她了。   “咳咳咳咳——”希茨菲尔软绵绵的倒在床板上咳嗽起来。   隔着黑暗,夏依冰都能感受到她眼里的幽怨。   “抱歉艾苏恩。”她捏着手在边上坐下,“我不确定……我得预防有东西变成你的样子……”   无懈可击的理由,搞的希茨菲尔无法发作。   “……旁边有水囊和饼子。”   她捂着喉咙道。   “先喝点水吧。”   夏依冰伸手到旁边摸索,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像是桌子。   桌面上摆着一只粗糙的皮袋,正是她和少女共用的水囊。   她当即拿起来灌了几口,凉水不光填了肚子,连思维和五感也比刚才清晰了不少。   “这里是哪?”她问少女。   “监牢。”希茨菲尔说,“我们现在在城墙后面,古城遗迹确实存在。”   “索斯要塞?”夏依冰愣住。   “大概率是吧……我被他们抬进来的时候看到很多浇筑钢水的小型堡垒,不出意外是巷战用的。”   “戴伦特布鲁斯还有莉亚呢?”   “都在这里,托我的福,你们是一人一间房,贵宾待遇。”   “我还是有些没搞懂……”   夏依冰捂着脑袋眉头紧锁。   “从你开始念诵那些音节到现在……等等,你没被关?”   “没有哦。”少女露出一抹浅笑,“能够念诵神名的东西,哪怕是他们的死敌他们也是不敢关的。”   “神名?”   “我还是从头开始说吧……”   接下来,希茨菲尔耗费时间,尽量详细的将两段幻境经历都陈述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帝王虫第一次袭击我们的时候,你在和它对峙时曾被扯入一段幻境,并在那里面听到了一些古怪音节……然后它们汇聚起来的意思就是那个‘神’的名字?”   “就是这样。”希茨菲尔点头。   “我大概还能记得一点音节,然后之前听他们对雕像嚎叫的时候我发现有些发音很像,我就猜测它们会不会是同一种语言。”   “你胆子很大啊。”夏依冰张了张嘴。   万一不是呢?   那可就真的是找死了!   “我有把握。”希茨菲尔眉头微皱,“首先其他噪音听起来都像是虫鸣和野兽的嘶吼,有韵律的音节就那么几段。”   “再看看这偌大的平原,除了翁塞因要塞的人类聚居地,能使用这种音节语言的东西还能是谁?”   “不就只有他们了吗?”   很有道理。   夏依冰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所以我们现在算脱险了。”她试探说道。   “远远没有。”少女撇嘴。   “那算什么?”   “非要形容的话……算死亡前最后的安宁时光吧。” 第六十三章 朋友*   经过少女的进一步描述,夏依冰终于了解了她们处在怎样一种困境当中。   首先是希茨菲尔:因为她能用蠕行者部落的语言念诵出他们崇拜的‘神’的名字(这件事他们中的大多数似乎都是做不到的),即使她是一个“肮脏的人类”,她依然成了部落的客人。   蠕行者们见到她会对她行礼,愿意灌满她的水囊,将她携带的干硬麦饼再炙烤一遍给她送来,甚至在半小时前有人送来了鲜美烤肉——他们知道人类喜欢吃什么东西。   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   明确一点,希茨菲尔只是能念诵那一段音节而已,她算不上是掌握了蠕虫的语言,和这些家伙依然存在交流障碍。   这个障碍没有妨害到他们对她的敬畏心理,同样的,也没有妨碍她理解他们的一些肢体行动。   “他们……大概是将我当成新的堕落者或者腐化者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希茨菲尔表情有些复杂。   “就是说,如果蠕行者的来源真的和记载中描述的一样是由人类堕落而成,那显然,在红土深处,他们掌握着一种方式,可以把心甘情愿加入他们的人转化过去。”   “他们要转化你!?”夏依冰听的目瞪口呆。   “恐怕是的。”希茨菲尔挠了挠头,“他们觉得我很有‘天赋’,大概是可以成为他们的某种领袖之类的……差不多是这意思吧?我看到有些家伙在整理火盆和刻刀,还有一些恶心的液体……”   “不是,艾苏恩?”夏依冰猛地扑过去抓住她的肩膀,“他们要转化你!!把你变成怪物!!”   “是的。”   “你怎么能表现的这么平静!?”   “那我应该怎么办?”希茨菲尔反问,“我该哭吗?还是该想办法逃走,把你们丢在这里,让他们泄愤用各种方式残忍杀死?”   夏依冰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我太没用了。”她突然耸拉肩膀,“从进入红土开始……一直到现在,所有的决策都是你……我什么都……”   她其实不是这么容易泄气的人。   无论是童年经历还是长大后作为警探的磨练,夏依冰早就不再惧怕打击。   不过这一方面是因为她早早就是去了重视的人,不在乎也就不害怕受到伤害;另一方面,她很少离开她的专业领域。   她的专业是查案,而不是探险。   重新获得重视之人后所产生的患得患失,辅以在陌生领域中毫无头绪乱撞的挫败感,这些相加终于让她一时失态。   “别说丧气话。”下巴被一只手强行抬起。   “你也保护了我很多次,而且现在不是一切还没发生吗?我们不是毫无机会。”   夏依冰愣愣看着少女的脸。   艾苏恩的肩膀比我柔弱的多。   她也失去了所有家人,她甚至仍在追寻失踪的父母。   她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   冷静。   智慧。   还有温柔……   “我得说快点了。”希茨菲尔不知道夏依冰又在胡思乱想,她掏出怀表看了看,眉头一皱。   “他们只给了我一个小时来探视你们,其他人睡的和死猪一样……还好你醒了,否则我这趟白来。”   “你说。”夏依冰反应过来,端正态度,连身体都在床板上坐正。   “我们现在最大的困境是无法交流。”希茨菲尔轻声说道,“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语言,我们也无法理解那边……所以我们有再好的点子也难以实施。”   这个很好理解,就比如夏依冰见过那些商会推销员,他们的嘴非常厉害,能把垃圾说成珍宝。   但这是建立在双方可以交流的前提下的,如果对方连话都听不懂,你嘴巴再厉害也骗不到人。   “所以第一步要看你。”希茨菲尔指了指她。   “看我?”   “看你。”   少女点头:“你是我们当中对语言学科最敏感的。”   早在黑木市,她就发现夏依冰对语言学的掌握能力极其恐怖。   希茨菲尔自己的语言天赋以及语感已经很好了,但她在这方面可以说是被女人完爆。   她需要用不眠症便利没日没夜学习才能掌握的知识,夏依冰只是闲暇翻翻书就自动懂了,这差距说完爆甚至都是轻的。   “看他们准备耗费的功夫,把我转化成怪物还得有一段时间。”希茨菲尔继续说道。   “我下次来的时候会把记录下来的一些读音带给你,你需要在最短时间内把他们的语言逻辑整理出来。”   夏依冰嘴角抽搐一下。   这个最短时间大概率不会超过三天。   三天分析一门陌生语言的逻辑?   你是真把我当天才了啊……   “我不懂。”她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的,“之前来驱赶我们的家伙——就是那个被帝王虫一口闷了的……他为什么能说萨拉语?”   “我也不懂。”希茨菲尔显然早就想过这点,对她这么问并不意外,“这确实很奇怪,就我观察,这个部落几千蠕行者,没有一个能和他一样。”   “这就是我之前要说第二点。”她点点头,“我推测他们当中可能潜藏着我们的朋友。”   “朋友?”   “我先问你,失感症如果没有被提前遏制会发生什么。”   “呃……如果你指的是我们遭遇的那种状态,即大部分感官都被篡改,那很多人都会成为敌人的傀儡。”   “所以它应该是一个‘阴谋’。”   “是的……这肯定是‘阴谋’。”   “有哪个阴谋家会提前触发计划让它往失败的边缘发展吗。”   夏依冰这下反应过来了。   确实,这不合理。   而且这是她们在出发前就猜测过的东西——连弗里克都能看出来这一点,只不过他们当时的猜测和进入红土后确认到的情报冲突了而已!   从现在确认到的情报来看,帝王虫的存在、虫巢的异动、失感症的出现都是阴谋。   但失感症被提前引爆了,这让翁塞因提高了警惕,至少它没办法再进一步蔓延。   这就是不合理的。   排除所有可能之后,她也会做出和希茨菲尔相同的判断:敌人当中存在叛徒。   是那个叛徒提前引爆了失感症。   也是那个叛徒,当初派遣蠕虫骑士去营宿地,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不去攻击他们,反而威胁他们赶紧离开。   所以帝王虫当时才会追到平原外围……它是为了清缴叛徒!所有线索都连上了!   这是第一次,夏依冰真正觉得有机会带少女摆脱困境。   蠕虫部落的叛徒……那就是人类的盟友!   斯麦尔当时并没有对他会说萨拉语感到惊讶,这是否说明他们遭遇过类似的情况?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对方是否一直默默潜伏在红土深处,她们是否有机会找到这些人求取他们的帮助?   “别急……”   看出她的激动,希茨菲尔放低声线。   “目前这仅仅是推理,还不是现实,我们需要更多线索来确认它。”   “待会我会让他们给你送点烤肉过来,你先保证基本健康,我来找机会把这座‘蠕虫的城市’探索一遍。”   “他们会给你到处乱跑?”夏依冰质疑。   “会有‘护卫’跟着我。”希茨菲尔仰首,“放心,只要我对他们还是有价值的,他们就不会伤害我,也不会伤害这里的你们。”   “语言逻辑……寻找‘朋友’……”   夏依冰缓缓点头。   “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希茨菲尔站起来,“时间快到了。”   “等下……艾苏恩!”   黑暗中扑来一个炽热气息,她感觉自己又被紧紧抱住。   这一次,不需要再有任何暗示。   她主动转身,昂起下巴侧过脸,对着梦想中的唇瓣吻了上去。 夏依冰用一只手抓住希茨菲尔两只,空出来的那只手向着希茨菲尔的下身摸索,没费多少劲就越过了那形同虚设的裙子,抵达了希茨菲尔最隐秘的部位,伸出食指,对着倒三角的中心,轻轻一点。     “嗯……”希茨菲尔发出一声娇喘,身体也跟着轻轻一抖。   “这么敏感!看来有戏!”夏依冰喜上眉梢,用食指在倒三角内部一下一下地画着圈。   夏依冰下手很小心,只是稍稍用力地挑逗,没有过多的刺激,希茨菲尔的身体跟着她的节奏,摇晃着、呻吟着。每摇晃一次,每呻吟一声,希茨菲尔的身体就会比之前放松些许。汗水渐渐打湿了希茨菲尔本就不多的衣物,她的眼神开始迷离,呻吟声也越来越清晰。   “就是现在!”   乘着希茨菲尔两次呻吟间放松的当口,夏依冰的舌头终于撬开了希茨菲尔的牙关,随后长驱直入,一举挺近希茨菲尔的口腔深处,和她的香舌纠缠在一起。   “嗯……”意识到自己的口腔被入侵,希茨菲尔又是一声娇喘,肚子向上挺起,然后落回到床上。看着眼前的夏依冰,她终究是不忍心让她受伤,只能放松牙关的控制,任由夏依冰的舌头在自己的嘴里翻云覆雨。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冲破了关隘,夏依冰以两人的嘴为舞台,恣意施展着自己的吻技,她一会儿把舌头伸到希茨菲尔的嘴里,搅得天翻地覆,一会又把希茨菲尔的舌头吸入自己口中,两人的香津混在一起,沾满了两人口腔和脸颊的各个角落。   夏依冰在上半身的战场攻城略地,在下半身的战场也是屡屡得手。经过她孜孜不倦的挑逗,孤荷的蜜穴中一点一点地渗出蜜汁,一点一点地打湿了T字裤,最开始是倒三角中心处的一个小点,然后慢慢扩大,现在整片布料都是湿漉漉的,粘在希茨菲尔的阴户上。她慢慢地加速,画圈的区域也逐渐缩小,从原先的雨露均沾,变成重点刺激阴蒂的位置。希茨菲尔的反应更加剧烈了,她的娇啼更加急促,更多的蜜汁一点一点的流了出来,让内裤的每一寸布料都吸饱了蜜汁。得到反馈的夏依冰更加起劲,她又伸出了中指和拇指,三根指头捏起一点布料,抓着布料在阴蒂周围蹭着。布料的摩擦可比手指隔着衣物挑逗刺激多了,希茨菲尔很快出现了高潮的前兆,随着夏依冰又一次在阴蒂外侧一点,她今晚第一次泄了身子。   夏依冰反应很快,她手掌平摊,整个贴合在了内裤上,轻轻地揉,感受着希茨菲尔的蜜汁一股一股地从花径中流到她的手上,让整个手掌都湿漉漉的。夏依冰把手掌放在希茨菲尔眼前,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分开,让蜜汁在自己的手指间拉成线,欣赏着希茨菲尔想看又不好意思看,把头扭向一边的害羞样子,最后用舌头一点点舔净手上的爱液,含在嘴中,吻上希茨菲尔。   “好喝么?”   “……”希茨菲尔闭眼不答。   夏依冰开始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她分开双腿,转过身,慢慢用阴户对准希茨菲尔的嘴,就这样跨坐在了对方的脸上。希茨菲尔的身子原本就娇弱,在经历了一次高潮之后更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蜜穴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落到了自己的嘴上。这样一来,希茨菲尔的口鼻都被夏依冰的肉体所覆盖,为了呼吸,希茨菲尔大张着嘴,夏依冰的阴唇和几根阴毛就这样被她含进了嘴里。夏依冰见希茨菲尔已经就范,便俯下身,对准希茨菲尔的阴户,轻轻吻了上去。   69式,完成!   正在希茨菲尔还在为第一次给别人口交而进行心理建设的时候,夏依冰已经展开了先发制人的攻击,她用手轻轻分开希茨菲尔的阴唇,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早已被挑逗得勃起的阴蒂,从包皮里探出粉粉嫩嫩的一个小尖。她用嘴轻轻吸住阴蒂,然后用舌尖一下一下地往上挑。希茨菲尔很快招架不住,被迫进入了夏依冰的节奏,双腿在床上乱蹬,小腹随着夏依冰的动作一抽一抽的。   “啊啊……好奇怪的感觉……停下……要坏掉了……不行……这样不行”   受了刺激的希茨菲尔决定反击,她抬起沉重的手臂,有样学样地分开阴唇。不同的是,夏依冰的蜜穴几乎完全压进了她的嘴里,她看不到对方蜜穴,只能控制着舌头就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撞。但作为观察能力不弱的侦探,希茨菲尔很快发现,每当她的舌头扫过一个小突起时,夏依冰的蜜穴就猛地收缩一下,嘴上的动作也会停滞一瞬。   “就是这里!”   希茨菲尔对着这里发动了猛攻,她的攻击毫无章法,一会控制着舌头像拳击一样的捶打,一会又在周围胡乱地画着圈,毫无规律可言。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希茨菲尔的攻击开始奏效,她也慢慢掌控了夏依冰身体的节奏,两人的争斗正式进入“白热化”。   双方都找到了对方的“命门”,接下来就是“输出”了。两人杀得你来我往,你的速度快一分,我就再加快两分,你用嘴吸,我就用牙齿磨。在两人“厮杀”的同时,她们的“损失”也极为惨重。希茨菲尔的内裤已经再也无法吸收一滴蜜汁了,她的蜜汁混合着夏依冰的唾液滚落到床上,形成了一大滩水渍。夏依冰的情况更是不堪,她的蜜穴就像开闸泄洪一样,以至于希茨菲尔每隔一会都不得不把嘴里多得要溢出来的蜜汁吞下去。   决战的最后时刻来了,两人的阴道都开始了有节律的收缩,她们的动作开始慢了下来,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上翻,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全凭着本能的反应指挥着自己的舌头。终于,夏依冰因为少女身体原因留手了,双方在升天的前一刻停下了。    第六十四章 谋划 因为双方彼此都很清楚当前的处境,她们这一次的动静格外大。 多余的衣衫在几分钟前就褪尽了,黑暗中,两具不同风格的女性胴体纠缠在一起,用最原始的方式感受着来自心底的情意。 不过,她们还是没能迈过最后一步。 这并不是有人不愿意,相反,在最激烈的时候,希茨菲尔甚至打算去衣服堆里翻找腰包,把最后一枚药丸拿出来吃掉。 反正她快死了不是吗。 她确实有计划,确实有应对方案,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的成功率都不会高,而她不可能接受腐化的命运,在那之前就会主动了结自己。 如果她这么做了,现在被关押起来的这些人,包括夏依冰在内也不可能活,蠕行者部落绝不可能放过他们。 所以希茨菲尔觉得……没有矜持的必要了。 这种感觉她在第一天的遇险后就已经有了,否则以她对女性的接受程度,她不可能在马车里陪女人胡闹那么长时间……然后在第二次幻境中被进一步强化,直到现在迎来最终爆发。 她不想再去管任何事,那些烦恼、忧愁暂且被她抛到脑后,她只想好好体验这次新生——真正完整的,彻底的去体验它。 但她没有得逞,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掐死她的手腕,她回头,看到夏依冰在缓缓摇头。 “我很高兴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女人凑到她面前,贴在她的侧脸轻轻厮磨,“但是我不能让你把最后的希望用在这里……送给一场野蛮的欲望发泄……” 项圈封印的存在让希茨菲尔不能高潮,所以她们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充其量只是在战略演习。 行军打仗是这样的……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必须在战前搜集足够的情报。 希茨菲尔已经对夏依冰敞开了国境,其领土范围内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山峦、丘陵和芳草地她都已经了如指掌,她对此已经分外满足,不奢求再索取更多。 “你想好了。”希茨菲尔面颊发热,她甚至都认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我们不一定能活下来,如果错过这次……” “那就让它错过。”夏依冰堵住她的唇又一阵厮磨,语气轻的如雾如烟:“把它变成你的信念之一,别让精神在放纵中彻底松懈……” 她到底是经验丰富。 希茨菲尔立刻了解到女人的心意。 越是紧张危急的局势,越不能松懈。这个道理她其实也是懂的。 因为人就是一种很贱的动物,那根线一旦在狂野中松弛,想再拉回来就不容易了。 夏依冰是在告诉她,她不想要这样的“爱”。她宁愿两个人都带着遗憾分开,然后将这份遗憾汇聚到那根绷紧的弦里,化作欲望,化作动力,去求取那最后的希望。 这是向死而生。 也是她在多年警探生涯中积累的经验。 希茨菲尔不再坚持,反手也抱紧女人的腰,在那密布汗水的肌肤表面轻轻按压。 她的胸口正在和同类对峙。那种紧密的挤压感让她异常充实,她不由后悔没有早些发现这点。 这样安静搂抱了一会,她们就分开了。 夏依冰从床上坐起,看着少女跳下去,用足尖挑起衣物穿戴。 她一言不发,静静欣赏这个过程。 希茨菲尔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灼热目光,她脸有些红,但还是顶着羞怯不去遮掩。 最后将头发从衣领里撩出,最嘴里拿下发带,将其在脑后扎成马尾。 检查了腰包以及枪套,她微微偏头。 “一会见。” 摇曳的淡香远去了。 夏依冰盯着铁栅栏门,抬起手指凑到鼻下,眯起的双眼中泛滥陶醉。 地质勘测就这么撩人……那要是正儿八经开始钻呢? 想象着进一步的采矿行为,她精神一振板起脸。 “我也不能太放纵了。” “门口那边的影子会晃动,应该是看守,在拐角后面……” “艾苏恩搜集语言音节需要时间,我似乎可以先从这个家伙开始……” 另一边,弗里克的小队终于回到了出发地点,并将遭遇到的情况给斯麦尔做了详尽汇报。 他心眼多,没有带着人直接出现在整个营地的视野范围内。而是先派人接触了营地守卫,让守卫回去通知斯麦尔主动过来。 这么做的好处是不会进一步引发情绪变动。 像伟伦塞尔那种情况,要是被他看到他们才回来这几个人,而且其中不包括莉亚……鬼晓得他会不会直接咽气。 “蠕行者部落?三千数量?” 斯麦尔被他吓了一跳。 找到了遗迹是好事情,但遗迹有一支规模庞大的蠕行者部落看守,这个情况就很不妙了。 “那应该是他们的老巢。”弗里克一边小口喝水一边说,“那个规模太反常了!而且我在周围没找到虫穴,不排除遗迹内部有更大的巢穴。” “真奇怪!”斯麦尔眉头紧锁,“从营宿地滑下来……我们不可能一下子跨越那么远吧……” 遭受帝王虫袭击是在营宿地,那里依然算平原外围。 无论是蠕行者部落还是弗里克猜测的更大的虫巢,它们都不可能出现在这片地界,那是红土深处才有的东西。 “谁知道……也许我们在那个坑洞里滑了十几二十天,然后才被那畜生给逮到呢?”弗里克撇嘴。 “那和我们的身体机能可对不上。”斯麦尔摇头。 真要昏迷着滑了那么远,他们的身体早渴死了。 从幻境苏醒时确实有强烈的饥渴感,但远远不到那个程度,充其量也就滑了一天多,换算距离,他们最多位于平原外围到中部的交界。 “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弗里克狠声说道。 “人到底救不救!你怎么决定?” “救?怎么救?”斯麦尔恢复严厉表情,“你们回来就耗费了几个小时,你难道希望那些丑八怪会放过他们?还是说你觉得他们有办法坚持到我们耗费近十个小时再赶过去?” “……”弗里克面色有一瞬间的狰狞。 他当然知道。 但他还是不甘心。 明明应该是我来掩护他们的…… 居然沦落到要靠几个孩子保护…… 卡加纳弗里克,你真是废物! “哈特拼了一副铠甲出来。” 看他捏紧拳头颤抖的样子,斯麦尔叉腰叹了口气。 “你去穿穿看合不合身。” “加上凑出来的白银粉末,如果它还能动的话,我就答应派你回去。” “斯麦尔?”弗里克抬头,眼里酝酿着无穷惊喜。 “你们探索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在这干等。”斯麦尔语气却非常低沉,“我们又组织了一支小队往上爬。” 他指了指上面那片筋肉网膜:“顺着那些东西,一点点往上,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 “结果呢?”弗里克追问。 “上去的人再没回来。” “……”不说话了。 弗里克知道这背后的意思——斯麦尔派的人不可能那么傻,找到路之后就不回来了。 他们只可能是回不来,也许帝王蠕虫依然守在上面,上去探索的人全被吃了。 这意味着他们没有回头路了,往上走不行,最终还是要面对蠕行者部落。 到这里,他明白斯麦尔为什么松口了。他可不是脑子拎不清打算放纵自己回去发泄,他是想用自己当尖刀试探一下,那些蠕行者战力如何。 “我警告你,不要对这件事抱太大希望。” 斯麦尔贴近他,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死亡在这里不值得生者痛苦。” “我们要活下去。” “连带死者的那份一起。” 第六十五章 一群傻子   刚出监牢,希茨菲尔就被两名高大的蠕行者护卫给逮住了。   他们直接架起她的胳膊,几乎是把她抬回最开始回来被带去的“大殿”,在里面又见到了那位手持弯刀的高大骑士。   看到她进来,那位蠕虫骑士直接把兜帽扯了下来。   殿内的其他“人”也和他一样,跟着把兜帽扯了下来。   希茨菲尔眉头狠狠跳动了下。   她终于……真正看清蠕行者兜帽下的那张脸了。   和幻境壁画,也就是她自己的幻想有丁点像。都是光头,鼻子、耳朵等器官都不明显。   但还有不少区别,比如它们的眼窝非常深,两颗黑珍珠一般的眼球深深镶嵌在两个凹陷里,只能隐约看到反光。其次就是他们的嘴……他们的嘴是没有唇的。   没有嘴唇皮肉做遮掩,口腔、牙龈几乎全都暴露出来。希茨菲尔有些胆寒的看着那一排排平齐的牙齿,没由来的想着这些东西不知道多久没刷牙了这牙还挺白……   傻大个骑士(她给高个子的绰号)取下兜帽后径直朝她走来,在她一米外停步,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一跪,其他蠕行者也跟着下跪。大殿里扑通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功夫就拜倒一片。   这到底是如何奇葩以及离谱的关系……   希茨菲尔扯动嘴角,有些无奈的开口:“其实你们没必要这样,真的。”   她知道这些话对方听不懂,没关系,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过傻大个的反应让她吓了一跳,他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对她叽里呱啦一阵念叨,配合丰富的肢体语言,大致让她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能这样”。   什么玩意……我不能说人类的语言?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做出蠕动嘴唇的架势,然后伸手指着嘴,对傻大个致以询问的眼神。   傻大个连连点头,两根细长的、带有尖锐爪子的手指伸到半空比了个x。   然后还怕少女不理解,他干脆用两根胳膊比了个更大的x,然后进化到抽出两把刀在地上交叠在一起,指指这个x又指指少女的嘴,又比划一阵,拼命摇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觉得他们很怕我说人类的语言?   希茨菲尔能理解意思,但她有些莫名其妙。   她注意到了,刚才自己说萨拉语的时候,不光傻大个有激烈反应,其他拜倒的蠕行者也很反常。   他们大概是在颤抖?好像还有好几个人捂住了耳朵?   有意思,互相将对方视为死敌的族群,互相都觉得对方语言拗口难听……这些家伙还真是自我感觉够良好的,一点也没有身为“退化者”的自觉。   是的,退化者——希茨菲尔认为这个称呼非常形象。   蠕行者有自己的文明,自己的习俗,自己的语言,这件事其实并不出乎她的预料。   不如说没有才不正常,因为他们最开始是人类嘛,他们是从人类堕落、腐化到这副模样的,以放弃更先进的文明和一部分智慧为代价,称之为退化并不为过。   但他们好像不这么认为,从他们接纳这边的一系列表现来看,他们对自己的身份有非比寻常的认同感,或者说的更直接点……那是自豪。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然后就卡了。   她已经习惯于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就算遇到语言不通的,最起码嘴里说点什么,让对方知道你没在敷衍——这是任何人都有的习惯。   现在连最基础的表达方式都没有了,她又不会说对方的语言,难不成从现在开始双方全用比划交流?   哦……其实远远没到这个地步……   她想起来了,她先对傻大个比划一番,示意她随身携带的东西里还有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钢笔。   蠕行者不是很理解她的意思,她花了十分钟才让他们搞明白她想要回自己的东西——所有的——然后他们才给她把本子送来。   还有钢笔~   拿到本子,看到傻大个拿着她的钢笔朝这边走来,希茨菲尔面带笑意的对他伸手。   傻大个拔出钢笔看了看,当着她的面把它掰了。   “……”少女僵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看着傻大个继续对她比划,指了指钢笔的尸体又指了指自己的弯刀,再次对她比划出“不行”的手势,希茨菲尔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把钢笔当成短剑匕首之类的武器了!   确实很像不是吗,都尖尖的……甚至还都有一个配套的鞘……   个屁啊?这些家伙是傻逼吗?   希茨菲尔气的发抖,这是第一次有东西能让她这么无奈。   傻大个看出她在生气,他非常开心,用力在钢笔尸体上跺了几脚,在她面前手舞足蹈。   希茨菲尔做了足足三次深呼吸,总算把情绪稳住。   她蹲下来,从地上捡起钢笔的残骸。   傻大个和其他蠕行者好奇的看着她,似乎不理解废掉的武器她还要来干嘛。   钢笔是坏了,但里面的墨水还有。   希茨菲尔翻开本子,用手指蘸了点外溢的墨水在上面刮,先是画了一只大蜘蛛,再在下面画一团火。   然后在右边用简笔画极其传神的捣出夏依冰的大头脸,给她加了层铁栅栏,用朝右的箭头将两边相连。   看到这里,蠕行者们终于露出恍然之色,一个个拍手的拍手,摸脑壳的摸脑壳,还有些兴奋的大声嚎叫,那堆杂的令人牙酸的动静听的希茨菲尔一阵呲牙。   交流到这里,她的第一步目的已达成了。   原味烤蛛腿很快会给同伴们送去,夏会喜欢的,那味道一点也不比大龙虾差。   然后就是搜集语言音节和游城了。   希茨菲尔继续,用绘画作为交流的纽带,传递出“自己希望出城多走走”的意图。   傻大个连忙摇头。   其他蠕行者也跟着摇头,同时辅以丰富的语言动作,仿佛她这么做是天大的忌讳。   不行是吧?   希茨菲尔在心里冷笑一声,一个圆圈划出去,把活动范围圈在城内。   想开窗就得先把屋顶掀了。   这操作总是屡试不爽。   一群退化的猿人……还真以为能限制住我?   果不其然,这次蠕行者们有些纠结了。   他们用手指在她画的区域里比了几下,最后跟她约定——不能出城,巡游的范围也要缩小,不能到城市的最后面去,而且全程要有他们陪同。   希茨菲尔完全接受。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了。   她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在本子上画了自己的大头,然后在旁边画了个凶神恶煞的怪人头。   两个脑袋上各自飘着对话气泡,气泡里的内容被她打了叉,表示他们语言不通。   笔画到空处,继续如法炮制。   但这一次两边说的语言——她用来代替语言的符号开始有一半是一样的。   第三幅图对话里的符号就都一样了,她用这种变化来表达她想学习的心愿。   这些人不会不给我学吧……   希茨菲尔有些忐忑,她不敢抬头去看他们的脸。   最糟糕的情况,他们认为这种语言没法学习,只能通过将她转化为同类的方式授予。   那就完蛋了,她搞不好会提前被执行那个转化仪式,那就真亏到姥姥家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身边传来一阵欢呼。   是欢呼——她没用错形容,这些怪东西手舞足蹈乱叫的样子,她能分辨出……那些动作里蕴含的喜悦。   他们好像很高兴……   为什么?   就因为我表示出愿意学习语言的倾向?   看着傻大个从地上拿起双刀对着空气兴奋乱砍,一边砍一边嗷嗷叫,希茨菲尔真无奈了。   一群傻子……   她突然有点儿不想学了…… 第六十六章 修正认知   不管希茨菲尔如何打心底里对这些退化者感到无奈,他们至少很讲信用。   就是排场别搞这么大就好了……   坐在一个类似轿子、马车、担架结合体的交通工具上,希茨菲尔一边被这些家伙抬着前进,一边无语的看向街道四周,看向那些为了看她而聚集起来的丑陋的脸。   这座城市里的废弃建筑早就注满了人,而且从那些生活气息来看,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   这不是好事——他们之前最多最多猜测这支蠕行者部落可能有五千个敌人,但现在看远远不止。   古城遗迹极为辽阔,站在高高的台阶往下眺望一时居然望不到头,希茨菲尔不断根据看到的人群计算他们的具体数量,预估数字以极快的速率冲上五万。   这不是极限,如果整座古城遗迹里的建筑物都住满了,她觉得他们至少有十万数量,甚至二十万也不是没有可能。   唯一的好消息是蠕行者也不全都是战士。   就她所见的,这些怪人依然保留了社会性动物的一些特质。他们像人类一样会分工协作,让最适合的人从事各项工作。   只有身材最高大的蠕行者才有资格成为战士,这一点可以从她身边的护卫观察出来,他们没有一个身高是低于一米九的。   那个特别高大的‘傻大个’,其身高更是已经超过两米。   非战士的蠕行者要矮小的多,大多都在160公分上下徘徊。这些人是蠕行者社会里的平民阶层。   希茨菲尔实在无法根据他们可怕的相貌来区分他们,只能通过他们钻出来的建筑、手持的工具、穿戴的服装来猜测他们扮演的职务。   身穿拖地斗篷的,连腿脚也要遮掩住的,应该是女性蠕行者。果露肢体更多的多为男性。   他们有些抱着蜷缩的孩子,有些手持铁锤和锯子,有些蹲坐在脏兮兮的墙角拨弄污水,看到她被抬过来却都放下手里的活,一个个挤到前面盯着她看。   这感觉挺不好的,希茨菲尔觉得自己成了某种被围观的珍稀物种。   尤其是他们并不避讳,在她经过时大声争论。而以希茨菲尔对这个族群的‘自豪’的理解,他们有很大的概率是觉得她丑。   也许这些丑八怪会觉得……唔,人类的牙齿居然是被肉包起来的,人类居然有突出的鼻子和耳朵,头上还长了那么多恶心的毛……   想到这里,她不由被自己给逗乐了。   从另一个物种的角度去理解自身确实很有趣。   如果他们不想把她转化过去就更好了。   因为有人潮的拥堵围观,希茨菲尔巡游的效率相当低下,一个小时还没探索完整座古城的三分之一。   但她已经大致确定这里就是索斯要塞,因为她看到了更多内城堡垒,看到了那些矮墙上特意留出来的射击口。   只有掌握了现代战争的武器工具,熟悉现代战争的作战理念才能建造出这样的要塞城市。蠕行者部落不符合其中任何一点,这座城市的建造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极有可能是在很久以前意外发现了这个地方,然后把居住地给迁了过来。   倒塌的城墙被他们在百多年的时光中修补完整,他们在这里安居乐业,一步步发展成今天的模样。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又记起来她一开始在外面看到的景象:这些家伙似乎在城墙外面搭建营地。   再结合路上看到的一些女性蠕行者,以及那些个头过于矮小,明显是这个族群中幼体的东西,她猛地恍然——原来他们真的可以正常繁殖?   想要扩张族群,最稳定的方式一定是繁殖。也只有扩张到一定程度,使得这座古城遗迹都塞不下了,他们才会开拓领地,试图往城外继续延伸。   希茨菲尔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是那种喜欢“高高在上”的人,就像很多人对身为人类这一点过于自傲,对同类不显却在面对大自然的其他物种时暴露无遗,甚至变得冷血、暴虐——她并没有这样的变态倾向。   但她避免不了——尤其是她读过的所有书籍文献都告诉她面前这些东西是“低等生物”——总还是稍微对他们有那么点鄙视,潜在有些替他们不值。   这些相貌丑陋,生活凄苦的怪人,如果他们或者他们的祖先不选择堕落,他们肯定还是人类。   他们可以在一个更高等的社会里生活,享受更好的文明成果,虽然免不了要在永夜担惊受怕但至少他们是自由的,他们的灵魂和肉身不会像现在这样遭受污染。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而这一想法很大程度建立在这个族群的“不完整”上,即很多记载里都没有提到蠕行者有自主生殖繁育的能力。   她也问过一些人,一些燧石骑士,一些军人,得到的答案大多都是“那些畜生应该没法生孩子,他们只能蛊惑傻子不断填进去罢了”。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鄙视链或者说生态链:只有人类族群中的下位者、被淘汰者才会成为蠕行者的其中一员。   它是一种转化,退化。这种关系的确立意味着他们直接将自己摆在了高等生物的地位上,而蠕行者甚至不被承认是真正的物种,一直被作为人类的亚种看待。   所以平原教区对这些东西的称呼一直是“他们”。   说是保留对曾经同类的怜悯,其实何尝不是另一种傲慢。   但现在她所看到的一切颠覆了它。   这些东西可以自主繁殖。不光如此,他们还有完善健全的社会关系。   如果没有人类的干涉,任由他们长久继续发展下去,希茨菲尔真不敢确定,他们会不会逐渐重走一遍文明的老路,或者干脆找到新的方向,再次繁育出一个璀璨的文明。   现在他们看起来还这么原始,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找到腾飞的契机。   那我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同情、好怜悯的呢?   收拢的拳头渐渐捏紧,希茨菲尔越发坚定某些决定。   她决定要尊重它们,不是因为她欣赏它们。   正相反,她是意识到了这个“胚胎”的威胁,觉得再以过去那种态度对待战争太过危险。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向艾尔温提出建议,让她把机械太阳开过来,直接毁掉这里的一切。   叽叽呱——   就在她思索的当口,载具突然停了。   ‘傻大个’靠近过来,对她指了指远处一栋带尖塔的高大建筑,手中做出抓握的举动,作势把空气往嘴巴里送。   这是要送她去那里吃东西?   休息一下的意思吗?   希茨菲尔欣然同意,队伍迅速开辟人潮,顺着最宽最大的那条路挺进尖塔。   她开始更多将注意力投注给这栋独特的建筑。   很显然,它是带有宗教元素的。   尖塔的塔顶有一个套着圆环的十字架,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械阳标志。   除此之外,它的建筑表面布满了浮雕,她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下,大致是手持利剑的铠甲战士对抗各种各样的妖魔怪物……其密集程度有些让人心理不适。   除了那些承重柱和房顶,整个尖塔建筑的外围几乎被雕满了。这种独特的风格明显不属于萨拉,倒是让希茨菲尔想起了那些诅咒陶罐。   步行进去,她在正门口看到上方雕刻有一行字符。   她认得这些字符,因为它们是古代萨拉语,她当即在心里把它们默念出来:   【污浊的眼无法蒙蔽内心。】   【太阳的光辉将永恒在这里照耀我们。】   【维护我们最后的纯净。】 第六十七章 藏书室   什么意思……?   一直到进入建筑内部,希茨菲尔还在回味那三行字符。   听上去像是某种祷告词,稍微也带点遗言性质。   她想起出发前在梦界回廊里遭遇年轮,从年轮口中得知了一部分末日真相。   或许也不能说真相吧……她也不知道灰雾到底是因什么降临,不知道灰雾背后潜藏着什么,那只是她自己的些许见闻而已。   按照年轮的说法,当时是瑟兰王朝末期。因为对灰雾入侵猝不及防,人类世界在邪祟的侵蚀中损失惨重,很多城市化为死域,就算还有活人也是疯子傻子。   这倒不是什么夸张的形容,毕竟那是灾难之初,没有械阳石板,没有械阳教团,只能靠最原始的方式和邪祟对抗,那唯一适用于大多数人的方法就是不睡觉了。   噩梦会激发人内心的恐惧,以其为营养会有怪物滋生。为了不让自己在睡梦中疯魔,人们肯定会控制自己尽量少睡。   但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希茨菲尔一样带不眠症的,对常人来说,一天不睡觉精神就会开始困顿,如果再把这个数字拉长到两天三天,别说精神了,他们的意识都会陷入混沌。   那反而是最危险的一种状态。   疲倦、困顿。身体机能得不到休息,内心对噩梦的恐惧被拉到最高。精神意识渐渐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这种状态就算不被灰雾里的邪祟污染、吃掉,距离疯子也不远了。   年轮也确实描述过相关的例子,比如有些人会因为极度的疲劳产生幻觉,在杀死认知里的怪物后才发现那是自己的亲人,从而陷入更激烈的疯狂当中,彻底投入灰雾怀抱。   这座古城,索斯要塞……会不会也是因此遭受了灭顶之灾?   希茨菲尔开始构建一种可能:她幻想着将古城时间拨回到1800年左右,亲眼目睹灰雾充斥整座城池。   邪祟开始出现,梦魇开始吃人。镇守要塞的士兵们在和怪物的战斗中死伤惨重,平民区的人要么被迫拿起武器,要么将所有希望投注给信仰。   信仰……但是年轮也说过,只有信仰太阳女神的人和无信者才能从最初的浩劫中存活下来。   所以会不会是,信仰其他神祇的人都变成了怪物,开始从内部攻陷整座要塞,而这座尖塔建筑在当时是太阳女神的教堂?   那些密集的浮雕不是萨拉风格也不是瑟兰风格,倒是很像之前看过的拉塔迪亚风……也许它在这场内乱中坚持了很长时间,这些浮雕就是坚守过程的某种记录……或者证明。   但他们没有补给也没有援军,当时全国各地都在爆发邪祟灾难,根本没有人顾得上去搭救他们,所以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守住。   这么看,也许那些字符就是最后的遗言……   因为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利,希茨菲尔思维转动的速度比平时更快,短短路程居然已经思考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傻大个’提醒她才将她唤醒。   所以这些傻子是把太阳女神当年的教堂,所有信徒眼里至高无上的圣地改造成酒店了吗……   看着大厅里的一张张长桌,以及正在席间穿梭上菜的怪人侍者,希茨菲尔再次体会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违和感。   不过她渐渐有些习惯了,不打算纠结,在这些人的引导下乖乖落座。   午餐很丰盛。   蠕行者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只吃生食,他们会生火,那最基本的推理——尝过熟食的动物基本都会爱上它的。   烤蜘蛛腿,烤蜘蛛腹囊,烤蜥蜴尾巴,还有分量更多的烤全羊。   希茨菲尔一边吃一边分析食物的种类,她惊讶的发现菜肴中还有一种粗粮作物,味道有点像那种原始的青麦。   这说明蠕行者很可能已经掌握了“种植”,而“种植”技术的出现对原始文明来说无异于是一次重大飞跃!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了……因为只有掌握了种植,原始文明……那些部落,才可能逐渐从采集文明、狩猎文明转化为高级文明。   文明的发展不是光靠堆时间就能堆出来的,还需要一些运气,一些巧合。   这个运气可能就是发现种植可以带来更多食物。   光靠采集和狩猎是没有办法稳定获取充足食物的,而且还会浪费大量时间。细数历史有很多强大的,以狩猎为主的原始文明,但他们要么迅速灭绝,要么艰难的繁衍下来,成为现代人眼中落后的土人。   学会种植作物的文明则走上了另一条路,他们逐渐蜕变进化为农耕文明,开始有更稳定的居所、产出,在这个基础上才能进一步发展后续文化。   这顿饭吃的希茨菲尔心事重重,她现在已经不光在担忧帝王蠕虫,还担忧蠕行者的发展速度过于惊人,一个平原教区可能挡不住他们。   长久以来,萨拉的军事系统都没有遇到过同级的对手。他们大多是在和一些凶地对抗,几乎没有开启过大规模的战争对抗。   这种情况,万一……她是说万一……   万一红土平原突然冲出来几万蠕行者大军,并且它们还能指挥自身十倍、百倍数量的蠕虫群……萨拉真的有胜算吗。   恐怕就是把机械太阳搬出来,放在那给它烧,一时半会也烧不完吧。   吃完午餐,所有蠕行者都能看出来希茨菲尔兴致的低落。   它们有些不明所以,在尝试各种方法逗她开心无果之后,还是傻大个骑士凑到她跟前,比划着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希茨菲尔无所谓,反正这里哪个地方她都没去过,就跟了上去。   傻大个带她来的地方在教堂后面。   开启一扇巨大的石门,看清里面的场景后,希茨菲尔愣了一下。   这里是……藏书室?   那么多书柜,很多都倒塌腐朽了,地上乱七八糟堆叠着无数本书,一本本表面都布满灰尘。   跨进石门,脚下传来一声脆响。   低头,发现那是一颗骷髅头。   也不知道它在这里躺了多久,骨质早已萎缩脆化,被她一脚踩碎了脑壳。   咧嘴,她进而发现它不是唯一。   藏书室里有不少骷髅骸骨,有些身穿破烂布袍,有些则罩在生锈的甲胄里。   甲胄在外,布袍在里。   她估计这是教堂幸存者们最后退守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被敌人追上、杀死,尸骨和书籍一起长眠。 第六十八章 语言解析   时光在黑暗中仿佛失去了意义,当希茨菲尔想起来应该记录时间的时候,她已经怀抱着一本铁壳大书,走在前往监牢的路上。   大门口站着两位身高近两米的蠕行者守卫,在她靠近的时候它们放平长矛对准她,直到看清她的衣装和发色才松懈下来。   这也是希茨菲尔观察到的另一个有趣发现:正如她基本没法靠长相辨认出不同的蠕行者一样,这些家伙辨识人类也都是靠的衣装特征。   守卫给她拉开铁栅栏门,她弯腰进去径直走到底,左手就是关押夏的房间。   当看清里面的情况时,隔着栅栏,希茨菲尔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按照她的预想,夏依冰被关在狭小的房间里,被夺走了武器,甚至连怀表都没能留下,她只能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等自己回来。   但现实却是夏依冰正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铭刻着什么,而在门口——稍许火光能照到的地方已经密密麻麻被刻满了字。   “夏?”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艾苏恩?”夏依冰回头,就到是她后展颜一笑,“快进来!你一定猜不到我发现了什么。”   歪头看了眼同行的守卫,对方果然捂着耳朵,仿佛她们交流时产生的都是噪音。   让它打开门,希茨菲尔跨步进去,先站在门口打量着那些铭刻的小字。   它们基本都是萨拉语,其中夹杂着一些意义不明的模拟音节,希茨菲尔阅读了一会,确定夏依冰已经在着手破译蠕行者内部使用的语言。   “你怎么做到的?”她张了张嘴,看向女人的目光带了点不可思议。   能让她震惊的事情不多,她本想着给夏依冰三天时间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这才一天不到,她居然就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的情况下自己有了研究进展。   “你来这边,右边一点。”夏依冰站起来拉住她,“我最开始是从这里写的,从这里开始看才比较方便跟你解释。”   希茨菲尔没有抗拒,她也很好奇她是怎么做的。   “在你离开后,我想着既然时间这么少那就更不能浪费,所以就找外面的看守……咳!‘友好’交流了下。”   少女嘴角抽搐一下,她大概明白为什么那些守卫在靠近牢房的时候会露出那种极其憎恶极其恶心的样子了。   蠕行者的语言在人类看来很难听,如果它们嘶鸣的声音再大一点,落在耳朵里就像是用指甲用力滑黑板,光是听这种声音都堪称折磨。   相对的,他们听人类的声音也一样,所以夏依冰所谓的交流对守卫们来说绝对是噩梦。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到这边来,它们恐怕打死也不愿意再靠近这里。   “我分析了他们的一部分音节,至少搞懂了‘你’、‘我’……这些代称的用法。”夏依冰指着地上的萨拉语滔滔不绝,“因为语言不通我没法让他们给我送来本子和笔,所幸那些龙虾腿的外壳足够坚硬,我才能拿它们刻字。”   “你以为那些是龙虾腿?”   “不是吗?”   “……你继续说。”   希茨菲尔嘴角微翘,她发现夏依冰的智商带有独一性,即当她的大脑在全力思索一件事的时候,她对其他事物——哪怕它是常识——的认知能力就会急剧下降。   这里是地底世界可不是什么沙滩边,她也不想想,要到哪里才能找到龙虾。   “你先看我罗列出来的语法。”女人拍拍她,让她回神,“就是这些词在一句话里所处的位置,我把不认识的都用随便写的符号代替了,但位置是对的,你先看这个……你不觉得它很眼熟?”   “这是……”希茨菲尔一开始还一知半解,经过她的提醒后立刻发现:“古代萨拉语!?”   “嗯。”夏依冰点头,“人称代词无论在长句还是短句里基本都和古代萨拉语的位置一样。”   “巧合吗?”   “我不认为是巧合。”夏依冰拍拍手,“不过我目前对它的了解太少了……如果你能给我带来更多词汇积累的话……”   “砰!”希茨菲尔直接把那本铁壳大书塞给她,一屁股坐上旁边的床。   “这是什么。”夏依冰掂了掂手里的东西。   真沉啊。   最起码也有八九公斤重,完全由金属打造的书么?   这里面会有蠕行者语言的详细资料?   “并不是……你要的东西在这里。”希茨菲尔取出小笔记本,翻到末页递给她,“对一些短句的猜测,还有音节标注的顺序,这个应该是语法范畴……我能搜集到的都在这里。”   这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   对于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要用这种方式去记录它,希茨菲尔要做的就是在平时相处过程中记忆对方说出的每一个音节。   比如看到什么东西,对方念出了它的名称,她就得把那个名称音节先记下来,这样,当对方下次再用该音节描述那东西的时候,她就能基本确定,记忆的音节是它的读音。   没有杰出的天赋和记忆力连这种记录工作都干不了,所以希茨菲尔才由衷感慨,比自己更强的夏依冰语言天赋是多么恐怖。   “那你给我的这本书……”   “哦,那个就是我的发现了……你先看本子,那个我们一会再说。”   夏依冰点头,走到门口借光,仔细把搜集到的资料读了一遍。   回来的时候她眉头紧蹙:“真奇怪,这和我预想中的情况完全不同……”   “你预想是什么样的?”   “我以为这种语言是古代萨拉语的变种。”夏依冰坦诚,“我以为它们区别不大……这样破译起来就很容易了。”   不怪她会做出这种推测,这不光是由相近的语法带来了启示,还和蠕行者的历史有关。   它们最开始是人。   它们曾经掌握着人类的语言。   所以如果蠕行者内部有语言流通的话,让任何人来猜,他们都会认为这种拗口的语言是从最初的人类语变过来的。   二者的一些语法、甚至音节可能都很相近。就如很多国家语言中的一些词汇读音接近外语,“不可能”的中文日语读音接近,韩语里“馒头(包括饺子)”的读音就是“mandu”——这就属于“舶来语”,是必有的。   但现实不是这样的……根据夏依冰的认知,“蠕虫语”和“萨拉语”除了人称代词的使用很接近,其他方面没有任何相近的地方。   “这不符合语言发展的逻辑。”她彻底搞不懂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如果说这些怪物一直以来都是完全封闭的——也就是没有和外界文明有任何接触交流,那可能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不是的,蠕行者最开始是人,他们现在的语言、文化、生活习惯一定会受到人类社会和文明的影响,这怎么能没关系呢?   “我们先不要管这些。”   希茨菲尔稍微蹙眉。   “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词汇,用不着去管排列组合。”   这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语言考试,需要将每部分的语法都严谨掌握。   语言就是这样的,只以“能交流”为目的的话,光掌握单词的意思就足够了。一个句子里单词排列顺序就算狗屁不通,该语言的母语者通常也能连蒙带猜的理解意思。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总是有点不甘心啊……”   夏依冰撇嘴。   这样一来她的作用就大大降低了。   而且这门语言掌握的好坏可是直接关系到希茨菲尔能不能骗到那些怪物……就现在这种进度,万一它们理解错呢。   她还是不想让少女冒那种风险,下定决心,非要找出这门语言的逻辑不可。   “所以这本书是什么。”   眼见希茨菲尔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夏依冰顿了顿,很识趣的问起铁壳大书。   “一部分真相。”   希茨菲尔语气听上去分外神秘。   “我知道为什么萨拉现在只有一个神了。” 第六十九章 泯灭的神史   在希茨菲尔的示意下翻开书,夏依冰立刻就明白她为什么能把它带过来了。   这是一本整体全部由金属打造的书,它的文字理所当然也是刻进去的,这让它有别于一般的纸质书或者木质书,可以保存上百年不腐朽崩毁。   不过它依然损坏的很严重,因为缺乏专业的护理,它只是被埋在一堆尘埃和骸骨中和蛛网作伴,几乎每一页金属页板都长满锈渍,散发的味道更是让她直皱眉头。   当然,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些怪物也不可能允许希茨菲尔把它带出来。以那些丑八怪对待他们的谨慎程度,任何可能和人类文明有关的东西他们都不会轻易给予。   希茨菲尔能做到这点的原因是……这本书铭刻的字符是变种的古代萨拉语。   是的,还是古代萨拉语。严格来说是瑟兰语。   一般人类看不懂这些字符,蠕行者们虽然也看不懂,但他们和翁塞因交战那么多年,中途也不是没有俘虏,它们想必是保留了对人类语言和文字的基本认知的……所以它们至少知道这些东西“人类也看不懂”。   这就够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希茨菲尔在那间废弃藏书室里翻检了半天,把全身弄的满是灰尘,也就找到为数不多的几本铁壳书能看。   其他的书要么拿起来就变成碎片,要么早就已经被蠕行者们强行破坏,根本不可能保留下来。   “它们认为我看不懂,拿过来想稳定我的情绪。”希茨菲尔歪了歪头,“他们好像很在乎我的感受……这不像是对待一般的俘虏。”   夏依冰眉头皱了下。   这可说不上是不是好事。   往好处想,它们很重视希茨菲尔,至少不会草率的强行转化掉她。   但一想到它们对她的重视……就算希茨菲尔熟练掌握了它们的语言,她就能靠一张嘴轻易打消它们的念头?   不太现实。   暗中又下了个决心要好好保存体力,夏依冰估摸着最后还是得靠武力解决问题。   她开始看书。   字符的锈渍很严重,这给阅读造成了一些困难。有很多句子排着排着就被棕黑色的铁锈覆盖住了,这些东西难以清除,强行刮可能会连书板一起损坏。   好在她们两人对语言都有不错的语感,再加上她们对古代萨拉语非常熟悉,大致可以从露出来的一些字母边角、以及整篇段落的整体走向猜出挡住的词,不是特别影响阅读。   [自从伟大的唯一神——(被破坏的)君临伊卡洛林已经快十年了,我时刻铭记着她给我们施加的恩惠,时常谨记念诵此名,不敢懈怠,日日如此。]   “记叙。”读完第一段话,夏依冰给这本书下了定论,“记叙类的见闻。”   “没错。”希茨菲尔在旁边点头,“而且大概率是一个男人写的。”   确实没有任何规矩或者法律规定女人就不能和男人的字迹相近,但必须承认的是这个时代还没有完全脱离封建的黑暗,它的一些风俗依然称得上是很保守的。   包括但不限于女性的穿着、言行以及走路姿态。真正的名门淑女是不允许像男人那样大跨步走路的,她们也不允许书写风格靠近男人,从小就得练出一手娟秀花体。   考虑到这本书雕成的时代比现在还要古老,这些保守习俗可能更加严厉。故而这些苍劲有力的雕刻字就不太可能是来自女性。   “不光是男人,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夏依冰接过她的话缓缓说道。   翻了两页纸,她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作者的雕刻间隔——大概是每一段话都得重新休息一会,每到一段的末尾雕刻的痕迹就格外浅淡。   这种疲软不可能出现在年轻男人身上,应该是上了年纪,是一个老人。   夏依冰继续往下翻,以作者的视角一头扎进他描述的时代,脸上的表情逐渐开始精彩变换。   根据作者描述,那是最好的时代……所有人类从血脉根源得到了神的馈赠,他们变得更强壮、更难以被病灾感染,健康的每个人都能活到九十岁以上。   而且他们还有发达的科技,他们早就用上了电能,甚至火车都开始以电能驱动,各种革新让社会充满蓬勃的朝气,人人都很富足美满,整个文明空前团结。   作者将这段时期称之为“太阳神国时代”,意指“神恩的光辉洒遍大地,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即为神国地界”。   光是看描述就有一种恢弘的大气迎面扑来,夏依冰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翻到前面去找日期。   她想看看有没有日期描述,想以此来和自己了解到的历史对比,看看这到底是哪个王朝。   “没有日期。”希茨菲尔提醒她,“整本书都没有……但应该还是瑟兰,而且距离1800年不会太久。”   “……”夏依冰皱眉不说话。   “发现了吗。”希茨菲尔嘴角微翘,“所有的描述里都没有提到有其他神。”   “这很奇怪……”夏依冰把左手大拇指横着凑到嘴边,不轻不重的咬着皮肉,说话声音有些模糊:“这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它和我们现有的记载是割裂的。”   她所了解到的那些记载里完全没有这段历史,她一直认为,当时除了太阳王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神明。   但偏偏那些关于科技的描述符合推测——就好像萨拉从古代遗迹里挖掘出了包括小型电池在内的一系列技术,且这些技术远比他们自己捣鼓的更先进一样,很多宫廷学者和专业教授都认为古代曾经存在过一个比现在的萨拉还要先进的多的王朝文明。   这个文明是瑟兰吗?   那怎么解释瑟兰王朝的末期会被灰雾邪祟搞成那个样子?   从两个王朝交替的过程来看,那个传承其实没有断绝。如果掌握这些先进技术的朝代是瑟兰,那么“白杨木”是一定可以从“圣橡树”手里继承它的。   然而并没有,瑟兰王朝的末代历史穷苦的就像是从零开始的发家史,夏依冰根本无法将这样的王朝和书里描述的“太阳神国”对照起来。   差太远了。   中间隔着一整个天地。   “还记得水晶海里的那篇童话故事吗。”旁边传来少女的声音。   夏依冰立刻想起了‘波卡王子’。   以及他的父亲‘费伦启’。   费伦启曾经住在太阳王的神国,因为觊觎女神的美貌生出邪念,妄图制作羽翼靠近太阳。   他因此被烧死,波卡王子也被逐出神国,从此变成了一个凡人。   “你的意思是这个‘太阳神国’并不是我们理解的那种‘国家’……”   夏依冰喃喃自语着,脑袋里突然闪过灵光。   不是常规认知里的国家和土地。   偏偏又留下了各种传说和记载,好像真的曾经存在。   这样的地方她们并不是没遇到过不是吗?   “神主秘境!”她几乎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在往外吐词,“太阳神国是神主秘境!!!”   是的,只有神主秘境才有这种威能,可以做到确实存在,又在真实的世界中隐藏踪迹。   “不只是这些哦。”希茨菲尔却轻轻摇头。   “我让你注意那是唯一神,唯一!你知道唯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作者的认知里,从更古老的时代开始就不存在其他神明了……”   夏依冰茫然说道。   她不得不茫然。   因为如果真实的历史是这样的,那她了解到的,在瑟兰王朝末期所存在的那些教派们,他们所供奉的神祇们,就都是谎言。   他们为什么要说谎?   如果从更古老的时代开始就只剩下太阳王这尊“唯一神”了,那他们当时信奉的东西……   又是什么…… 第七十章 推理的预警   希茨菲尔完全能理解夏依冰此时的感受,她自己做出类似的推断是也是头皮发麻。   她大致还记得年轮的原话。   [从来就不是说有人想抛弃那些信仰,我们不排斥人们信奉其他的神祇……而是只有信仰太阳女神的人,以及无信者才能活下来。]   “你有没有考虑过,灰雾可能不是突然降临的。”她将女人从迷茫中唤醒,用商议的语气对她道:“我的意思是……瑟兰当时对灰雾的存在并不是一无所知。”   “你怀疑有人勾结灰雾背后的东西。”夏依冰脸色一沉。   “如果这个记载是真的,那当时的教派,其背后所有的神祇可能早就被置换了。”希茨菲尔轻声说道,“信徒们发自内心敬爱的各种神明,他们所获知到的那些名字,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骇人听闻的猜测。   就比如当时有一个教派是信仰海洋神主的,海洋神主的教派首领告诉信徒们“我们的神明叫‘爱因斯坦’,往后祈祷时一定要谨记念诵神名”。   信徒们照着做了,这种念诵在一开始可能平安无事,但在灰雾降临之后,某种神秘的通道被开启,此时人们才惊讶的发现‘爱因斯坦’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海洋神主。   而是邪神。   当初告诉他们邪神之名的人,开启海洋神主这一脉信仰的人就是有问题的。   疯了疯了……   夏依冰微微张嘴,被这个猜测背后映现的阴谋给炸傻了。   她能猜到对方大致是想干什么:他们的真正目标很可能是分流属于太阳王的信仰,甚至打算将这条认知强行切断!   这不是她胡思乱想,而是——大胆一点想,械阳教团为什么要被创造出来?   太阳王神话从古代时期流传至今,虽然版本很多,其中也有可能是被夸大、捏造的小故事,但它的传承一直是没有变的,瑟兰时期也一定不缺少供奉女神的教堂或者神殿。   所以从一开始太阳王就不缺少信徒,她的信徒应该是所有神祇中最多的。按照希茨菲尔描述的……信奉太阳王就能免于灾厄的说法,瑟兰不可能因灰雾而发生多少动乱,也完全没必要搞出械阳。   已经有一把足以斩断邪恶的宝剑了,为什么还要把它熔了造一把新的?   那只能是原来的宝剑出了问题。   它可能坏了……不干净了……或者不锋利了……杀不了人了……   最糟糕的可能,是连这份信仰也被污染了。人们信念被导向的源头不再是象征光辉的太阳女神,而是换成了一尊恐怖邪神。   这么一想,当时人类所经历的灾厄远远不止文献记载的那么简单。   如果没有“传火者”菲利-尼芬克斯重构太阳王神话创建械阳教团,把人们从那个信仰炼狱里重新拉回来,在那样一个混乱、疯狂、黑暗的时代,犹如无头苍蝇乱撞的人想活下来就只有成为无信者这一条路了。   但是无信者是那么好当的吗?   有很多证据表明瑟兰是一个宗教国家,国民几乎人人信教。这样的国家想大范围的产生无信者,那他们得目睹多少畸变?经历多少灾劫?还要有多好的运气能存活下来,然后才会对信仰彻底绝望?   那注定是一条遍布骸骨、碎肉与嚎哭的路。闭上眼睛会看到梦魇,睁开眼睛更是炼狱,死域的形容绝不是夸大,甚至现在看来还说得轻了……   拳头捏的紧紧的,夏依冰只恨自己不在那个时代,否则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种“宗教认知上的篡改”,把谋划这么做的人砍成碎屑!   “只可惜艾尔温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希茨菲尔耸拉肩膀,“她知道的比我们也多不了多少,一定有很多真相在那个混乱时期被掩盖了。”   “日蚀教会?”夏依冰从牙缝里挤出音节。   “很有可能,毕竟拉瑟雷士的毁灭也很早,那个叫哈里-修奈特的女人活了至少两百年了,我也不信她会放着当时的瑟兰不去捣乱。”   “别生气。”看着女人呼吸越发急促,两只拳头也越捏越紧,希茨菲尔乖巧的贴上去,用身体接触来抚慰她。   “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已经是历史了。我们无法改变它,能做的就只有不让历史重现。”   “也许吧。”夏依冰从鼻腔里喷出浊气,松开拳头。   少女的亲近让她迅速冷静下来,一边搂住那纤细的腰肢,一边将手插到少女的后脑头发里,缓缓抚摸她的脑袋和后颈。   “……你刚才说什么?”然后她猛地反应过来。   “不让历史重现……历史?重现?”   “首先要明确一点,想篡改人们的信仰并不容易。”希茨菲尔贴在她怀里抬头看她,“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长久的布局,而且不能被瑟兰当时的统治者发现……你不觉得这种手段很眼熟吗。”   “失感症……”夏依冰微微眯起眼睛,“蠕虫诅咒!”   “我所听到的那个名字,它背后代表的邪神可能就是这个计划的主导者。”少女点头,“我也不认为这本书出现在索斯要塞的废墟里是一种巧合。”   “你是说……”   “咆哮之书的末页里记载着女神斩杀邪魔并将其封印的过程。”希茨菲尔再次靠近她,贴着她的耳边呢喃低语,“记载着,她用神血污染了一枚邪神之眼。”   夏依冰身体开始轻微颤抖,她意识到了希茨菲尔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有可能,那枚眼睛就是来自这位狡诈的邪神……”耳边的呢喃越发迷幻,“械阳的创建就是女神在显灵,而这两个过程是同时在进行的……”   “那这里,这红土平原,会不会就是那尊邪神被杀死,或者被封印的一处地点?”   “艾苏恩,这其实——”   “失感症的目标就是篡改信仰,而篡改信仰的目标就是复活邪神。”   希茨菲尔语气发狠。   “事实就是封印已经松动了,否则失感症不会重现。这意味着除了复数的帝王蠕虫以外我们很可能还得面对一尊即将复活的邪神。”   “当然,目前为止它还只是我的猜测,是不负任何责任的推理……”   “但是夏。”   “一旦它真的发生了,那我们必须接受现实。” 第七十一章 顶级理解   希茨菲尔相信夏依冰不是那种遇到点挫折就丧气的人,但她必须面对现实:她到底也只是个人类而已。   她坚强,不代表她不会垂头丧气。队伍从进入红土后经历的一系列磨难加起来足以压垮一个人的内心,光是帝王蠕虫带来的压力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更别说还要加上一尊未知的邪神。   这是足以彻底把人压垮的噩梦,足以让人陷入绝望的深渊……如果这些情况在夏身上发生了,那她是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所以希茨菲尔觉得,与其和那些故事书里的主角一样,无条件的信任同伴——实则是将沉重的压力毫无征兆的抛给对方——她更愿意提前做出预警,然后想办法让同伴再振作起来。   她甚至已经做好准备要献出某些东西了,这也并不奇怪,因为她更能理解那种绝望,由此理解在那种绝望下人类会做出的一切本能行为。   “我明白了……”叹了口气,夏依冰掰正她的肩膀,把她摆到自己面前和她对视。   黑暗如同一层轻纱,希茨菲尔脸蛋的轮廓在轻纱遮掩下显得越发撩人,让人忍不住想品尝她的味道。   “你把我看得这么肤浅?”   “呃?”希茨菲尔微微一怔。   “要是突然冒出来一头邪神我确实不好说我会怎样,但现在嘛,用这种方式跟我预警,那我是肯定不会怕的。”   嘴角笑容逐渐扩大,女人猛地把少女搂进怀里,搂的紧紧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你应该记得探员课程里有一门叫《恐惧的深度》。”   《恐惧的深度》……?   仔细在脑海里搜刮了下,希茨菲尔微微瞪眼,大概理解了夏的意思。   探员是有课程的……对这种群体来说,心理健康甚至比身体健康还要重要。   当然对于夏这样的资深探员来说他们已经不需要上课,但新手探员仍然时不时需要回去复习。   希茨菲尔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是因为她在影狮的地下总部待过一段时间,她甚至在最无聊的时候旁听过课程,而给她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这门《恐惧的深度》。   它主要讲的是:恐惧是人类亘古以来就具备的一种心理、情绪。一方面,恐惧让人怯懦、面对困难退缩不前;但另一方面恐惧也能保命——面对不可力敌的灾难抒发勇气那叫鲁莽,生命只有懂得恐惧才能更好的活着,恐惧中也埋藏着可能是万物发自本性的最强的力量。   大致解释的话就类似于……希茨菲尔上辈子胆子不大,她很害怕玩恐怖向、刺激向的游戏,尤其害怕一个人玩。   但偏偏身世决定了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住,当她已经把其他游戏尝试过无数次,通关无数遍,以至于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探索怎么通关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要在几个静谧的夜晚拿起那些禁忌游戏,开始一场紧张而又刺激的精神冒险。   这里面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即刚开始玩的时候她是最害怕的,但当她被狠狠的惊吓过很多次,乃至浑身都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的时候,她反而不怎么怕了。   按照她的亲身体会,那其实不是“她不怕了”,实际上她还是怕的。她之所以在遭受接连惊吓和刺激后能做到顶着鸡皮疙瘩和害怕操纵人物发疯一样向怪物挥刀,更多是因为“她不在乎了”。   是的——反正我已经被吓过了。   我最害怕的东西已经出现了,我狠狠的发抖了、恐惧了,甚至游戏里的我已经死过很多遍了。   然后呢?也就这样了呗。   这些丑八怪不能再把我怎么样了——我在里面都死了那么多次了,这就是它们能对我做的最过分的事了,我已经有经验了,我知道它们对我没办法了!   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而已!   当她开始理解到这一层的时候,她大概就彻底不害怕了。   不光不怕,反倒产生了一种嗜血、疯狂、混乱的心理,恨不得跳出来的怪物越多越好,最好能让她一口气全部杀光。   这就是“恐惧的深度”。   有时候最极致的恐惧会让人突破恐惧本身,迸发出一股巨大的能量或者说勇气来。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向死而生”。   “如果帝王蠕虫已经足够把我们杀光吃掉,那再来一头邪神又算什么?”   女人的语气现在就有那种疯狂的意味,希茨菲尔还看到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就算再来十头一百头我也不怕……我还要试着干掉它们!”   那我就放心了。   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彻底落下,希茨菲尔不用再担心夏会崩溃。   “啪!”   然后她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脆响。   有些发愣,隔了一会才感觉到左边屁股蛋传来火辣疼痛。   “夏……你——”   脸蛋燥热,希茨菲尔怒视女人。   “你居然看不起我,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慰藉我。”   夏依冰哼哼几下,突然再次用力把少女抱紧。   “虽然我很感谢我的小天使如此为我着想,但必须要给予一定的惩戒。”   “明白了吗?再这样看不起人可就不是一巴掌了。”   希茨菲尔真是又羞又怒,差点给女人气笑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进入红土后表现更成熟的人都是我。   你这大笨蛋居然好意思把功劳全揽过去,真是强词夺理……我看你就是抹不下面子!   “艾~苏~恩~~~~”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趁人之危先把夏的矿给采掉的时候,外面,似乎是斜对面墙角那儿突然传来一阵沙哑的呼唤。   这呼唤太渗人了,犹如午夜传来的幽灵之声,每一个音节都拖着颤音。   希茨菲尔从头到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反应过来后她大跨步的跑到栅栏边上,狠声低语:   “不想当人可以撞墙撞死,少在这里装样发癫。”   “我是可以去死啦~”那个声音突然就正常了,“但你好歹要让人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能跟她玩这种幼稚把戏的人,细数整个队伍也就只有马普思-戴伦特这个跳脱笨蛋。   “你什么时候醒的?”希茨菲尔瞪大眼睛。   “我不是让它们给你们送吃的了?”   “没有。”戴伦特靠在另一侧的栅栏边上,面颊深陷,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没有,亲爱的……它们只给你的夏警官送了,我们都没有,一滴汤水也没见过……”   希茨菲尔先是面露不解,然后开始捂脸叹气。   她想起来了……她在和蠕行者沟通的时候是用的绘画,而她当时只画了夏一个人的卡通大头。   所以才只给夏送了食物,其他人什么都没捞到吗……   这些耿直的丑八怪……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   吃点东西,中午前还有一章。 第七十二章 一段往事 一   十分钟后,守卫们端着一锅锅鲜美的蜘蛛汤和其他食物进来,分别送去戴伦特、莉亚、布鲁斯所在的牢房。   “呕——”   夏依冰则扶着栏杆在那干呕。   这个女人倒确实不像一般女孩子那么害怕虫子,哪怕是巴掌大的花蜘蛛落在她身上,她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把它扫开。   但怕不怕是一回事,能否接受将其作为食物是另一回事。可怜她刚才还以为吃的是龙虾海鲜豪华套餐,这美梦破碎的感觉是真不好受。   希茨菲尔坐在床上看着她吐,发现她其实一直在控制着不真把食物都吐出来,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   “我们不是没有吃过更恶心的食物吧。”她对夏说道,“你还跟我说过你在布雷斯岛上是依靠掏鸟窝,生吃鸟蛋和活鸟生肉才挺过来,和那些相比至少它们是烤熟过的。”   “性质不一样……唔……不能一概而论……”夏依冰基本已经抑制住恶心了,就是脸色稍微还有点发绿,“这是欺骗……哪怕提前告诉我我都不会这样……!”   这种说法在辩解方面效果为零,希茨菲尔忍着笑过去把她扶到床上坐好,迈动步伐走到栅栏的一角,仔细聆听不远处那阵稀里哗啦的怪异动静。   胡吃海喝……   她想到了天下第一武道会散场后留下聚餐的赛亚人家族。   “你没注意到他们没吃东西?”她扭头问夏。   “没有……”夏依冰靠着床头,两只手抱着膀子抖了一下,“我以为每间牢房它们都送了东西。”   “我可以去看看马普思吗?”   “尽管去。”女人对她挤出微笑。   “你这次来已经给我带来很多惊喜了,蠕虫语里肯定隐藏着我没发现的语言逻辑,我会试着在三天内彻底解开它们。”   点点头,希茨菲尔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难得看到夏依冰一副虚弱娇媚的小女人模样,临走前她还是没能忍住,冒着被拖回去的风险跑到床边,伸手在女人头上摸了两下。   夏依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当她意识到情况的时候,希茨菲尔已经小跑到门口在找守卫开门。   只能笑笑,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离开夏依冰的牢房,希茨菲尔拐了个弯,看向在走道另一侧的铁栅栏门。   栏杆下面有一张枯槁的脸。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她知道戴伦特有木人的身份,光看这张脸,她会以为对方吸食了什么禁忌药物。   “我好多了。”戴伦特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旁边是一口几乎空掉的锅和几只盘子。   “你不排斥吃蜘蛛。”希茨菲尔肯定说道。   “这要赞美大自然,孕育出一些擅长食肉的植物。”戴伦特嘴角扯动一下,“我本来是排斥的,想到这一点就好多了。”   “我看你是饿狠了。”   “你这么说也对。”   “我们行动前弗里克就让我们先吃点东西,你当时没吃?”   “我那时不饿。”   “别找借口!”希茨菲尔脸黑下来,“你知道那不是为了让我们填饱肚子!!”   “也许吧。”戴伦特对她咧嘴讪笑,“但是当一个人真的不怎么饿而且因为某些情绪上的……低落……导致他就是不想吃东西的时候,你总不能因为他真的没吃就责怪他吧。”   “我就不该让它们给你吃的。”希茨菲尔缓缓摇头,“反正木头想饿死需要很久,也许三天后再来问你想吃什么比较合适。”   “别这样亲爱的……”   “我们一般给树木庄稼喂什么来着?”   “噢!我亲爱的艾苏恩-希茨菲尔!”   戴伦特狠狠抖了一下,瞪着眼睛从下面看她:“你可太恶毒啦!”   希茨菲尔撇撇嘴,她才不信这混蛋是真的害怕。   想了想,她挪动几步走回去,看到夏依冰已经又拿起小本子在仔细研究。   然后她立刻缩回来,蹲下对木人比划手指,并用悄悄话的语气对他道:“听着,接下来我们要说的事情是更私密的,我甚至可以对夏隐瞒我们聊过。”   “你在说什么?”戴伦特装傻。   “你情绪低落的事。”少女盯着他的眼睛,“别说你没有,你刚才自己还承认了!”   “……”戴伦特闭嘴,不再出声。   “从来到翁塞因开始,你也就进红土的时候骑马撒了一阵欢,其他时候整个人都不对劲,你不会以为别人对此一无所觉?”   希茨菲尔咧嘴冷笑,“你表现的就像黑夜耀阳一般明显!”   “你自己都能猜出来,还要特地找我来聊?”戴伦特翻了个身子,坐起来看她,“……你又不是没听过我拉小提琴。”   在翁塞因旅店后面的马厩里,他的演奏正好被少女抓到。   “可你不是也没说那支曲子的由来吗。”希茨菲尔哼了一声。   看着戴伦特还是一副不想说话的架势,她站起来,朝夏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不想说,我也不排斥让他们把你和她关在一起。”   “你想杀了我吗!?”   戴伦特猛地瞪眼。   面对小胳膊小腿的希茨菲尔,他是可以油盐不进。   但如果勾起那个女人的好奇心,为了从自己这撬出真相她一定会动用各种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揍他几顿。   木头手脚虽然不容易坏,但他也能感到疼啊……   “那你就告诉我为什么。”   希茨菲尔再蹲下来,威胁性质的和他对视。   “为什么是翁塞因——为什么唯独是这个地方!”   “你很讨厌,艾苏恩……”   戴伦特声音又变得沙哑起来。   “强迫别人说自己的秘密,这样不好,很不礼貌……”   “正常来说是的,但别忘了我们现在在执行任务,而且我们可能没多长时间能苟活了。”   她将对夏依冰吐露过的消息内容也给戴伦特复述了一遍,不出意外让他大为震惊。   “这么说那本铁壳书可能是镇守封印的人留下的?”他惊讶说道,“索斯要塞可能是镇守邪神尸骸的地方?所以他们才会没由来的在这修一座要塞?”   对于索斯要塞的存在,以斯麦尔为首的一群人总是抱有疑惑。   毕竟这个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算有莉亚那套“地壳变动”的解释也不令人信服。   可如果西北平原真的有邪神尸骨,或者干脆就是为了将邪神尸骨镇压在这里才修建要塞,很多事情就都能解释通了。   “邪神啊……又是邪神。”   木人站了起来,开始在牢房里来回踱步。   平心而论,除非是极度无助,没人愿意把自己最难过的事情说出来和别人分享。   但如果希茨菲尔的推测是真的,那帝王虫的诞生、失感症的出现、蠕虫巢的异动,以及这个规模庞大到不正常的蠕行者部落,这所有的一切就都能和“邪神”联系在一起。   这就不是一个概念了。   每一头邪神都是极度危险的……是有能力毁掉一整座大陆上所有智慧种的。   在这样的威胁面前,希茨菲尔要求他说出反常的原因就不是不礼貌了。   她反而是在关心他。   害怕他因为情绪上的低落……被影响到。   “是。”   他突然说道。   “是和翁塞因有关,因为你们所猜测的,我最爱的那个人就是在这里遇难死去的。”   “她是歌剧演员?”希茨菲尔问。   “算不上是,但她梦想干这一行。”木人苦笑,“她曾经说……想自己创作一幕冒险主题的歌剧送给我,并请求我一定不要阻挠。”   “你答应了。”   “……也后悔了。”点点头,戴伦特呼出一口郁气。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就得不近人情。”   “就是因为对她太过信任,我才失去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 作者的话:该章节未审核通过   本章节内容未审核通过 第七十三章 一段往事 二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戴伦特突然说道,“直白一点,我想听真话。”   “一个习惯于用嬉皮笑脸隐藏所有心事的好吃懒蛋。”希茨菲尔毫不客气的道。   “哇喔~”戴伦特皱眉看了她一眼,“那些食物不是你心甘情愿做出来的?”   “是,但我心甘情愿是因为我自己也要吃,把这部分因素剥离出去我是一点都不情愿。”   “为什么?”   “因为你吃的太多,而且每次都不付钱。”   “别谈钱!”戴伦特立刻抬手止住她,“别谈钱!谈钱伤感情!”   希茨菲尔歪头抿唇,叉起了腰。   这世上还能找到比他更不要脸的人?   怕是一些邪徒来了都得甘拜下风。   “我不知道……咳嗯!你那么在意我的食量问题……”真难得,戴伦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一边用咳嗽掩饰尴尬一边试图岔开话题,“不过你了解的并不是真正的我。”   “那真正的你又是怎样的呢?”希茨菲尔轻声讥讽他,“在你探索遗迹被污染身体之前?我觉得你会比现在更加过分。”   “不是那样的。”戴伦特这次没跟她打哈哈,神色平静的和她对视:“并不是那样。”   “一直以来你们对我的了解可能就是一个倒霉蛋或者说蠢货。”他又开始在牢房里踱步,“要么就是一个因为巧合在1948年重获新生的幸运儿,但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1948年,我在遗迹里被邪神血肉强行融合。我的生命危在旦夕,如果得不到帮助,我会在一个月内转化为纯粹的木头。”   “皮特-布莱姆。”希茨菲尔说道,“巴尔维克的布莱姆医生救治了你。”   “是这样的。”戴伦特点头,“你可能一直以为我在那之前就是干这行的了。”   “难道不是?”   “不是。”   “如果你不是干这行的,你是怎么找到并且进入遗迹的?”   “拼命、努力,再加一点点运气。”   希茨菲尔深深皱眉。   她有点没听懂。   她确实认为戴伦特在被污染成木人前就在干警探了,因为一般人通常没有那个胆量——就算有也没那个本事去一个人探索遗迹。   再结合对方突然说这件看似不相关的事,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之前是凡人?你是因为失去了所有亲人家属才去找死?”   “就是这样。”戴伦特站在阴影中,对她一点点咧嘴微笑,“不过有一点差距,我的一些长辈那时还没死,哦,他们的一些后辈,我的一些子侄辈当时也还在。”   那就是单纯为失去挚爱才做傻事了。   希茨菲尔默默猜测。   没想到戴伦特也能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   “那是1916年的事情。”木人走到床边坐下来,只能听到隐约传来的断续声音,“1926年我带着她来到翁塞因,当时我们各自都经历过一场巨大的伤痛……我看中了翁塞因的稳固和森严,认为在这里一定可以安稳生活下去。”   “事实证明我想的没错,从1916到1926,我们在那里度过了整整10年的欢乐时光。”   “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艾苏恩?”他突然把音量放大了一点,“每天醒来,你盼望着看到她的笑脸……这就像你存在的意义,光是想到你和她在一起你都忍不住笑……”   “……”少女有点尴尬的看了眼右边。   这种感觉,要说没有过就太虚伪了。   还是有过的,对夏,只不过没有夏对她产生这种感觉产生的那么频繁。   “你们是在那段时间学的小提琴?”她问戴伦特。   “不是我。”戴伦特摇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在成为图书馆的探员之前,我是一个音乐老师。”   “所以她是被你影响的?她从小提琴……一些乐器开始认识歌剧,然后发展到爱上了它?”少女问道。   歌剧总是不会缺少乐器。   这个时代的娱乐手段还很贫瘠,但也由此催生出不少华美的音乐剧。如果一支歌剧没有足够优美丰富的配乐,那就可以断言它是不合格的。   希茨菲尔猜测戴伦特不止是会乐器,他可能还担任过剧团相关的工作,比如谱曲或者作词,甚至干脆就是剧团演奏。   “我很后悔没有阻止这势头。”戴伦特没有否认,“在这里居住的10年里,我们也认识了一些剧团方面的朋友,然后那一天是我生日,她说她想给我个惊喜……”   “但我没想到她是打算……创作出一幕以我为主角的短歌剧……”   “他们做好了布景和舞台……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但意外突然发生了……她在上架子的过程中踩空跌落……我帮她找了最好的医生……但还是……”   木人坐在床边,脑袋用力恳下去,一双粗长、犹如枯木枝桠的手指紧紧交叠在一起,不断挤压不断绞动,还神经质的踮起了脚尖。   希茨菲尔没打扰他。   这种时候她没必要说话,老实当个听众就足够了。   “呼!”叹了口气,戴伦特再次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总之就是这样……我们在翁塞因安逸祥和的生活了10年,10年后将她从我身边夺走的不是邪徒也不是梦魇,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意外。”   “所以我能怎么办呢?”他抬起头,一双眼睛看向虚空。   “如果是别的东西杀了她,我至少还知道找谁复仇。”   “但那是个意外,就像命运的安排。”   “我反正就,我觉得我存在的意义被夺走了。”他重新把头低回去,瓮声瓮气的道,“我想死,但守卫不准我进红土。”   “我还试图在永夜出去乱跑乱逛,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心中没有任何恐惧,连梦魇都看不上我。”   “所以我只能换地方了……”   “那些隐藏的遗迹……古代王朝的旧址。我听说那里会有怪物。”   “那你应该恨布莱姆。”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我是恨过他。”戴伦特发出一阵低笑。   “有谁没有犯过蠢?他救了我的命,我却觉得他是多管闲事……”   “我以木人的身份游荡了很久,就像我的灵魂已被带走,只留下一具空壳在世间游荡。”   “当我真正意识到我在犯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父亲,叔叔都死了。”   “老死的。”   “甚至我的子侄们,我的弟弟也死了。”   “也是老死的。”   “我曾以为木人化是女神对我最后的垂怜——这确实没错。”   “只不过我愚蠢的错过了它,当他们来安慰我的时候,我不理不睬;当他们呵斥我的时候,我置若罔闻;我让时间从我的指缝中白白溜走,当我惊觉这点,想要回头去抓住他们的时候,我所熟悉的人,那一个个名字都已经被刻上墓碑。”   “只留下我,一个被极大延缓了衰老的木人去面对一切。”   “它已经是诅咒了,对这个叫马普思-戴伦特的蠢货的诅咒。”   “你能想象那种悔恨和孤独吗?”   “如果不是木人族找到了我,我想我最好的归宿就是投身火炉。”   希茨菲尔只感觉嘴唇极度干涩。   她是猜测过戴伦特可能也有不幸的过去,但她确实没想到现实会如此的玄幻,和残酷。   “这就是我的故事。”   “你担心我会因为这段过往悲伤过度,从而被邪恶的意志蛊惑、控制,这个我只能说你想太多了。”   “因为啊……”   一边说,木人一边站起来,缓缓走到栅栏跟前。对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睁大眼睛。   “即使经历了那样的绝望,这双眼睛也没能流出一滴泪来。”   “你明白吗希茨菲尔?”   “木头人,是不会哭的。” 第七十四章 蓄势   被他的气势和这番话语的沉重所迫,希茨菲尔不由身体微微后仰。   然后戴伦特突然咧嘴笑了:“你不会真以为有人会把窘事这么详尽的说出来吧?”   “我就是看在你关心我的份上才夸张了一点……别这副表情了好吗?你还是挂着笑容比较可爱~”   这贱人……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被一触即溃,希茨菲尔耸拉眼皮看着他:“你以为这么说就能搪塞过去?”   “搪塞什么?”戴伦特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我是做了什么特别恶劣的事情需要解释吗?嗯?”   他又开始耍无赖,希茨菲尔懒得理他。   时间在煎熬中飞速流逝。   接下来两天,她分别又来了监牢三次。一方面是和同伴们汇报外面的情况,一方面也是抓紧和夏研究蠕虫语的词汇和语法。   遗迹古城没什么可说的,到处都是阴暗破败的石屋茅屋……蠕行者们对建筑造型的审美还停留在“能住就好”的阶段,所谓最繁华的城中心在她看来也就是更脏更臭的平民窟。   莉亚和布鲁斯也在第一天晚上先后苏醒,希茨菲尔给他们送上了准备好的烤蛛腿和虫汤套餐,将她对戴伦特说过的叮嘱也分别重复。   两个人反应都比较大。   在莉亚身上发生了希茨菲尔最担心的那种情况,她先是像一头年轻母狮大喊大叫的发泄了一番,然后趴到栏杆上请求希茨菲尔,希望她能用那种古怪的语言号令蠕行者放他们走。   以希茨菲尔当前所掌握的蠕虫语水平,这种事肯定是做不到的。   莉亚很失望,她会答应伟伦塞尔到翁塞因来其实只是不放心他,现在不但小老头自己伤势不轻,连已经是阶下囚的自己还得面对这种威胁。   这种……平时只是从同学教授们口中听说过,根本轮不到她来操心的事……这是她有资格参与的吗?   但她清醒后也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不对,慌忙给希茨菲尔赔礼道歉。   “很抱歉希茨菲尔小姐……我……我刚才真是太不应该了……”   回想起自己发疯的样子,莉亚真恨不得把头埋到胸脯里去。   他们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可全靠希茨菲尔小姐努力付出。   而她居然还要求那么多!   她更加不安,甚至是惶恐。   希茨菲尔简单安抚了她,进而开始接触布鲁斯这个精锐老鸟。   相较于莉亚的迷茫,布鲁斯就冷静不少。   这可能和燧石骑士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哪怕没能通过黄金试炼,连参与的及格线都没能达到,但布鲁斯至少早已有了献身的觉悟。   “光是学会他们的语言可没什么用。”   一边咀嚼蜘蛛腿,留着胡渣的中年男人坐在床边看向少女。   “你打算怎么做?你不会真打算让他们把你变成……”   “当然不。”希茨菲尔稍微抬头,“其实你们也看得出来,它们——”   “它们?”   “我觉得这些东西已经不好再判定是亚人了。”希茨菲尔简单找了个借口。   布鲁斯是老兵,而且极为仇视这些和蠕虫为伍的异端,她不好直接说她该称呼是因为想正视敌人。   这么说他肯定不爽。   布鲁斯果然露出舒适的表情,示意她继续。   “……它们之所以这样对我,并不过多约束我的自由,还愿意给你们送吃的。”少女吸了口气,“这其实是不正常的。”   布鲁斯再次点头。   确实不正常。   他是不理解这些堕化的怪物有什么习俗,但光凭她会用蠕虫语念诵邪神的名字……可不值得这种对待。   也许他们会对她好,但那只限于她一个人而已。没有道理连他们这些“赠品”也好生款待。   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了,布鲁斯很快猜到谜底:“那些东西……他们是觉得我们和你有关系,想把我们也转化过去?”   轻轻点头,希茨菲尔看了眼走廊:“只可能是这个原因。”   “你想怎么做?”布鲁斯问她。   “我会先试着用蠕虫语伪造神谕。”希茨菲尔额头冒出些许汗水,“……邪神的,试着让他们再宽限一段时间。”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布鲁斯皱眉,“如果那畜生还守在外面……”   他话没说完,但希茨菲尔知道意思。   拖时间是要看形势的。   有人来救你,你拖下去才有意义。但现在整支红土巡逻队都被困在地底,往前走是至少十万人的蠕行者部落,往后又被帝王蠕虫截断了退路,这又上哪能去寻找援手?   “如果超出了规定的时间还没回去。”她试探着问道,“翁塞因会派人来吗?”   “不可能。”布鲁斯果断摇头,“一个是,过去也发生过巡逻队因为意外没回去的情况,但翁塞因从来没有为这些人派出援救,最多就是将寻找他们下落作为下次巡逻的可选任务。”   “另一个就是时间了。”说到这里他摇头叹息,“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二十天,等超出这个时间,差不多也到雨季了。”   雨季。   希茨菲尔听的面色发黑。   雨季就是虫潮真正暴动的日期。   就如同下雨天蚯蚓喜欢钻出泥土呼吸一样,红土蠕虫也很喜欢在雨季活跃。   到时候,他们进红土的那段土坡可能会布满泥泞,那些畜生会蜂拥在泥浆里,一簇簇的、一团团的往城墙涌去……   说不定,那个坡本来其实就是不存在的……   想着想着,她突然被那幅画面惊了个寒颤。   这个念想是彻底断了。   翁塞因不可能来救他们。   在潘卡-帕多姆主教的眼里,这么做不亚于是派人送死。   至于指望外面的斯麦尔等人过来救援,布鲁斯没提,希茨菲尔也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这几天她确实听说了——她毕竟已经粗略掌握了一些词汇,再加上画图,能连蒙带猜的和傻大个骑士进行交流——听说部落外又来了一伙人类,和守卫部队产生了摩擦。   这个“摩擦”是她自己理解的,实际上应该是交战,打的好像还比较惨烈。   但没用。   毫无意义。   斯麦尔手里可堪作战的人不会超过100,这么点人就算全是黄金阶也不可能撼动一个十万人的敌方部落。   蠕行者的守卫部队昨天损失是很惨重,听它们说好像死伤加起来破了300。   但今天呢?   斯麦尔似乎只拼了个惨胜,留下了七八条人命,还有两个活口被俘。   那两人就没有他们的待遇了,据说是被单独关押,牢房的位置也在更深的地下。   所以没用的。   就斯麦尔那么点人,拼光了也突不进来。   “那就只有来硬的了。”她语气低沉,“我会尽量让他们安排我们一起……如果到时候能拿到武器的话……”   “我不看好。”布鲁斯还是摇头。   “别忘了掉下来之前我们经历的事情。”   “那些幻觉……琴声……如果它们能操控驯服那样的怪物,我们有武器也反抗不了。”   “我会想别的办法。”   希茨菲尔缓缓退后,整个人一点一点没入阴影。   布鲁斯能想到的,她当然不会没有考虑。   她才没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可能性上,她费尽心思研究蠕虫语的目的也不是打算搞什么欺诈。   武力处于绝对劣势,欺诈有什么用?   她是为了获得最基础的交流能力,然后用这个能力去寻找“朋友”。   那个推断中一定存在的虫巢的叛徒。   不过这件事就不方便对布鲁斯说了。   自己给自己划定的三天期限就要到了,虽然蠕虫语还是一塌糊涂,但她已经不打算继续等待下去。   所以就从明天开始吧。   希望她下午在墙角上划的符号真的有用。   ————————   突然卡文了。。。马上还有一章,账我都在算的,肯定不少你们。 第七十五章 转化*   关于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希茨菲尔也就只告诉了夏依冰一个人。   离开监牢的时候她掐着眉心,眉头紧皱,总有一种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的膈应感觉。   这种感觉在过去一些案子里也出现过,有时候关联重大,但更多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她暂且放下,打算等那股灵光什么时候再主动出来。   “希斯……希斯……”   门口传来尖锐的叫声。   啊,是那个最高的傻子……   一眼看到傻大个站在外面蹦跳,希茨菲尔快步走上去,开始跟它比划着交流。   蠕行者们对她主动试图学习蠕虫语的举动非常满意,没有人怀疑她的动机,面对她在这方面的任何要求都是不遗余力的尽量满足。   也多亏它们的配合,希茨菲尔才能在短短三天内搜集到几百个日常词汇,现在她在当地的交流能力应该差不多有孩童级别。   就是那种说话还说不清楚的,一些词汇要断断续续才能说全的小屁孩子。   “希斯……仪式……马上好……你还想……多久……”   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落到希茨菲尔耳朵里勉强理解出这些单词。   是真拗口啊……   尖锐的就像用指甲在刮黑板,光听就已经这么难受,想模仿的话还得捏着嗓子。   但毕竟是形势所迫莫得办法,她只能尽量模仿对方的口音,结结巴巴的用几个单词告诉他:“不到时候,这是伟大存在的意思。”   “伟大存在”就是蠕行者们对“艾布-格萨尔”的称呼,它们不敢也没有能力念诵此名,强行这么做的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傻大个听了之后一直在挠头,脑袋挠挠屁股挠挠,看得出来非常焦急。   看来它们真的很喜欢我,迫不及待想把我彻底变成它们的同伴。   希茨菲尔只能苦中作乐的调侃自己。   “希……希斯……”傻大个又开口了。   它伸出粗长的指节,尖锐的爪子虚虚点在少女胸口,重复念道:“希斯……希斯……”   然后那爪子又点向自己,再次念道:“我……普恩……”   “普恩?”希茨菲尔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希斯是自己强调后它们给这边安的称呼。   那‘普恩’……是它的名字?   她试探着念了几次‘普恩’,傻大个高兴无比,直接在原地跳起了舞。   很好,最起码以后没必要用傻大个称呼你了……   希茨菲尔捂着额头轻轻叹气。   这可真是个伟大发现。   终于能和希茨菲尔建立交流,普恩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示意她跟上自己,好像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有上次获得铁壳书的经历,希茨菲尔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她也拒绝不了……一开始她才不愿意跟它们走,还不是被它们拖过去了……   但随着脚下的道路越来越陡,经历的通道越来越狭窄深邃,希茨菲尔面色逐渐有些不好看了。   她已经猜到普恩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普恩走的很快。   蠕行者的身体结构和人类类似,但手脚更长,非要形容的话类似巨魔和暗夜精灵的结合体,而且下肢末端是野兽状的反足。   它每一步跨出去都相当于希茨菲尔跨三步,有时候她需要小跑才能跟上,没一会功夫就气喘吁吁。   不跟上也行,但那样一来对方就会拉她的手,她不想和这些东西接触。   这是另一座地下监牢。   不知道跨下多少层阶梯,在晃动的火光中,她看到了两个被绑紧手脚吊起的人。   是真的人,人类,她生物学意义上的真正的同族。   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今天被活捉的那两人了。   两个人都比较面生,通过他们布满泥污和血痕的脸,希茨菲尔认不出他们具体是谁,只是出于愧疚心理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他们。   他们的甲胄都碎了,里面的布衣也破破烂烂,果露出的手脚、胸膛、腰腹位置密布着伤痕,垂落的脚底已经积攒了一小滩血。   “他们……敌人……怪物……”   普恩伸手指了指两人,拍拍胸口,又指着希茨菲尔:“希斯……不一样……伟大存在……认可……同伴……”   然后不等希茨菲尔说什么,它就指挥其他守卫上前,从火盆里取出一把尖刀,在其中一人凄惨的嚎叫和咒骂声中把他的皮给剥了下来。   希茨菲尔看的浑身发抖。   她想救人,想最起码说点什么,但她很清楚这时候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否则这段时间的布局和隐忍就全白费了。   她现在只庆幸自己是站在黑暗当中。   那两人只看到普恩带了一个影子进来,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否则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自己拼了命想要拯救的人,居然和这些异种怪物站在一起,旁观自己被剥皮,被虐待,被开膛破肚?   她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受害者被切开胸膛,取出内脏丢进火盆,看着那些怪物纷纷走上去分吃了它们。   是……的。   她捏紧拳头。   再多的赞赏也好,再多的理性和客观也好,这些畜生不是人的事实无法更改。   可不能因为它们看起来蠢,就抱有任何侥幸心呢。   如此血腥的过程,另一名俘虏被刺激的大声尖叫。   不是每个人面对死亡都有骨气,他尖叫、颤抖、哭泣……但只引来怪物们的尖锐嘲笑。   当普恩解下他的绳索,提着它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希茨菲尔才意识到不对。   那前方有东西。   那些阴影里,黑暗里有什么流动的东西。   好像是水潭……   黑漆漆的一个池子……   扑通!   手一甩,最后的幸存者被普恩丢到那池子里,一团深紫色的液体到处飞溅。   再也顾不上隐藏自己,希茨菲尔快步走到普恩旁边,站在池子边缘盯着里面,看到男人不断在池子里翻涌扑腾,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的皮肤在溶化。   只是几次起落,显露出的东西就没了人皮。浑身上下冒着一阵阵腥臭白烟。   但希茨菲尔注意的重点不是这个。   她死死盯着此人的五官,盯着那些果露的肌肉,发现逐渐有另一层暗灰色的物质依附在上面。   就像一层膜。   虽然很薄很薄,但看上去就像是一层新生皮肤。   被这皮肤包裹的躯体似乎也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仪式……低级……”   普恩在旁边叽叽叫着,指了指里面的人给她比划。   “希斯……高级……以后转化……不一样……不会痛苦……”   希茨菲尔嘴唇紧抿,还是死死盯着池里的人。   那人终于也看到她了。   他在池子里起起伏伏,不断试图抬头看她,但却被虚弱和痛苦折磨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希茨菲尔转身走到火盆边上,找到一根够长的钢刺,抓住包裹的布条把它拿了起来。   然后她快步又走回来,在普恩反应前狠狠将钢刺捅进男人的脑袋。   “希斯……?”   普恩乌溜溜的眼睛骤然睁大,被她狠辣的杀招震慑住了。   “异端。”   希茨菲尔拔出钢刺,看着男人渐渐沉入池底。   “异端不能。”   “不应该。”   “亵渎。”   普恩愣了下,突然又开始拍手,一边拍手一边蹦蹦跳跳。   在它的带动下,所有卫兵也开始跳舞。一边欢呼雀跃一边大声念诵着她的名字。   “希——斯——!”   “希——斯——!”   “希——斯——!”   “希——斯——!”   热烈氛围下,希茨菲尔只是静静看着池中的尸骸。   ……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 在希茨菲尔表现出伟大的特质后,一群蠕行者将她迷晕过去,据说是为了高级转化做准备,把希茨菲尔丢进了一个洞窟。   这些色彩斑烂,形似黄蜂一类的昆虫,但体型更加巨大,已有小鸟般的大小,它们一行共五只一组,分散在洞穴各处,看到被丢进来的少女便直直的冲过去。   它们的眼中只有这个目标,巨虫全力鼓动两对半透明的翅翼,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了猎物的身旁,在五对复眼中,所见的是昏睡的人类雌体,是的,对于这些巨虫而言,是最好的交配对像。   虫队长的尾针刺进了她的颈子,那疼痛才令她惊醒,但在同时,虫队长在希茨菲尔的血管里注入了不知名的液体,她才想发难,举起的手却又无力的垂了下去,虫队长一口气注入了约一个针筒之多的量,然后才离开希茨菲尔。   液体在希茨菲尔全身的血管奔窜,并立刻发挥效用,还没从疲劳中恢复的希茨菲尔只觉得四肢疲软,而且从颈子处开始感到难受的燥热,并开始漫延全身,她的意识虽清楚却已无力再做任何抵抗,只能躺在地上任虫宰刻。   这种由公虫注入的特殊液体,是这种异变物种为了能强夺人类雌体的身体支配权而演化出来,其作用大抵是肌肉松驰剂加上春药之类的总合,而且药效极为强悍,被注射几毫升就会有几小时不能动弹,且雌性荷尔蒙会被激化,进而迫使猎物进入发情状态。   希茨菲尔难受的摊在地上,只剩头还能左右转动,她感到那羞耻的部位与自己的乳房的燥热感尤为严重,而且小穴还能感受到逐渐的湿润,甚至是乳房也有一股难受的膧胀感,她视线迷蒙的看着停留在面前的这几只怪虫,想说些什么,却是话卡在喉头说不出来。   眼见猎物已准备就序,五只魔虫立刻展开它们的狩猎,虫只们俐落的以大颚撕裂希茨菲尔的所有衣物,少女发育良好且健康的身体耻辱的展现,希茨菲尔虽然觉得丢脸却又只能眼睁睁见着自已被这些怪物任意处置,春药渐渐侵蚀她的意识与理智,羞耻心什么的在两只魔虫停在乳房上,且以尾针插入乳头时就烟消云散,初时只觉得痛,但接着是被注入液体的清凉感充满整个饱满的乳房,然后就是魔虫爱抚……   至少希茨菲尔感觉是这样,魔虫的动作意外的轻柔,六只有力的脚揉捏着细柔白皙的乳房,甚至是用大颚温柔的啮咬,不会受伤的那种程度,却是在微妙的疼痛中获得快感,这些魔虫竟也是调情高手。   另一边,希茨菲尔的下半身已经因淫水的流出而潮湿,光洁无毛的小穴上有一只虫停着,它探身到少女阴部,以两只前足撑开了大阴唇,准确的以大颚咬住了那充血的刺激点,只是轻轻一击,却足以让希茨菲尔被那快感的电波所击败,她即舒服又难奈的发出了呻吟声,少女完全败在这群魔虫高超的调情手法上。   魔虫们似乎各有其职,两只负责乳房,一只阴核,而队长在一旁守候着,另一只则跟在队长身旁。   希茨菲尔的情欲完全被引发,她期望这些小东西能再给予她更多的刺激,但虫们却屡屡在她即将冲上顶峰时又停手,待希茨菲尔稍微冷却后再残忍的继续刺激,累积再累积的情欲逼的希茨菲尔几近发狂,却又无可奈何,这种等级的手段岂是少女所能架招的?   阵阵渐趋疯狂的淫叫显示少女的渴望,兽性,被彻底的引导并且爆发了出来,虫队长将其尽收眼底,很满意的看着猎物进入第二阶段虫队长降落在希茨菲尔的俏脸上,然后又肥又长的尾巴伸进了希茨菲尔的嘴巴里,轻易的进到了喉咙口,希茨菲尔一时被吓到,但她那无力的上下颚却被虫队长的六足硬撑到最大,她难受的流下了眼泪,发情的呻吟声变成模糊的喉声……   眼前所见是魔虫一张诡异的大头,是她以前觉得很恶心的生物,但现在她不觉得了,只想要它们给自己更多快乐深入希茨菲尔口腔内的虫队长,尾末突然被什么给撑开,尾针向后伸出,然后自它的尾巴里出现的竟是长及相当于它身长且即粗的「肉茎」,尾端还有兀自滴着春药液体的尾针,希茨菲尔被弄的很想吐,她想呕出嘴内的异物,这不是她要的,这不快乐,但还是一样,只能仍凭宰割。   而在希茨菲尔的乳房上的两只蜂,也同样的伸出了那异样的肉茎,这硬是让魔虫体长增长两倍的肉茎为数个环节所组合,并且可以自由扭动、卷曲,就像人的手腕一样灵活,它们用肉茎卷住希茨菲尔的乳房,然后大力的摩蹭着,然后咬住挺立的粉嫩乳头,自口器中伸出一根细长软管,刺进了希茨菲尔的乳头内,这软管开了希茨菲尔的乳腺,再加上女性荷尔蒙的激化,未怀孕的处女竟然自乳头中泌出乳汁,且被魔虫吸吮的津津有味,那摩蹭的动作是为了刺激泌乳,希茨菲尔惊恐的看着这异样的魔宴。   而队长虫竟然就着希茨菲尔的喉咙抽插了起来,这不是口交是什么?但这种口交的等级远远超过人类所能及,最深喉咙的口交也不可能深及喉管,逼近胃袋,希茨菲尔被搞的几乎翻了白眼,她快窒息了,先前的温柔已经变成可怕的凌辱,而且是被一群虫?希茨菲尔一瞬间闪田这个疑问。   呜……唔……不成句的喉音最后变成恐惧极限的惨叫,口交的虫竟然射了,大量的粘浊液体直入希茨菲尔的胃袋,然后队长虫猛的抽出尾巴,这些宛如精液的浊白液体喷了希茨菲尔满脸都是,希茨菲尔闻到的是一股腥味,呛的她连声咳,勉强咳出一点虫的精液,但恐怖还没完,这只是个开端,这个深夜将是魔虫的淫乐之宴。 ……………………………… 蠕行者在被拖出来的希茨菲尔身上涂上了一层不明液体,也不知道是药效很好还是神蚀者的身体特殊,等希茨菲尔醒来后就发现被折磨的地方都恢复好了,简直就像没进过洞穴一样。   第七十六章 觉醒同盟   第二天,一夜没睡的希茨菲尔回想起昨天的经历仍感到后怕,甚至会在独处的时候剧烈干呕。   杀人,还是亲手杀死自己的同伴,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做。   但是不做不行。   即使把类似的情景放在她面前一百次,她也还是一百次会有相同的做法,因为她不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接纳对方。   是的……说的虚伪点,对有信仰的人来说,被转化为这样的怪物一定极其痛苦,她这么做是在帮他解脱。   但她知道更现实的原因是……她害怕这种转化会暴露自己。   那个男人被转化成蠕虫异种后还会不会坚持自己曾经的信仰?   他见过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如果这种转化完成后他又学会了蠕虫语,开始和普恩那些人进行交流,他们是否有被出卖的风险?   而且会不会有可能,蠕行者群落中也有一个类似蚁后意志的东西?它可以窥探这些异种的思想?   希茨菲尔不敢冒险。   她不敢假设对方转化后会无视被自己背叛(在对方眼中是这样的)的经历帮忙保密,不敢假设没有这样的意志存在,她甚至不敢肯定那个东西是不是单纯的意志!   就好像她现在完全不清楚到底有有没有邪神存在,她必须用最谨慎、最小心的态度来面对它。   所以她必须在这种转化完成前把他干掉。   “感觉真的很糟糕……”   干呕到手臂都有点撑不起来,两眼因酸胀开始流泪的时候,希茨菲尔才稍微舒服了些。   她突然想到,夫人和夏都是很小的时候就在做这行了。   影狮的专业性未必就高到哪去,但他们的执行力无疑要超过自己。也就是说一旦遇到类似的情况,她们会做的比自己更坚决,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她们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恐怕是有的。   啊,这么说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   所以笔记上才没有相关记述,因为那就是她的最后一课…… 昨天第一次和虫……感觉竟然还不错,太变态了希茨菲尔。   胡思乱想了半天,希茨菲尔起来用清水冷了冷脸。   普恩给她安排的是一间两层小楼,它在当年应该是一座炮楼,她住的二楼,所谓的窗户就是一个个方形开口,都是用来架炮管的。   墙面地板都没有粉刷过,脏兮兮的布满灰尘,床铺也就是用石头堆砌后架一块石板,这样的房间住起来自然没有舒适可言。   但希茨菲尔已经习惯了,她走到房间角落,将一门密布蛛网的野战炮尸体拖到门口在后面抵住,再次回到水盆边上,脱下衣服擦了遍身体。   擦身体用的是毛巾,是撕掉衣角凑合做的。做完后她转向另一个石盆,先是用手从里面舀了点水喝,然后大幅度恳头,用最后一点清水漂洗头发。   之前不洗是没有条件,现在最起码普恩是无限量供应食水的,每天不清理一下真的浑身难受。   等着头发自然晾干,希茨菲尔突然想起相关方面还有个发现。   就是她清理身体这件事,那些异种好像很乐于见到。   从那些断续的词汇里她能听出来干净、文明等等含义,这真是极可笑的——住在地底的原始猿人居然还有卫生观念,而且它们居然觉得人类很脏?   真是反过来了。   希茨菲尔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在心里摇头,她现在极为憎恶那些东西,那种一开始的鄙视从另一个角度又回来了。   这个房间的结构和透气性决定了她不能在这里待到头发全干,差不多的时候她就穿衣出门,通知楼下的护卫她要见普恩。   普恩很快来了。   它拎着一把刀,骑着一头有数千对勾爪,能像蜈蚣一样在地上爬行的硕长蠕虫,跳下来的时候还很疑惑的歪了歪头。   希茨菲尔看向蠕虫,发现那丑东西正好也在看她,密密麻麻的牙齿在那轻微颤动着,上半身立起来一些,像蛇一样扭来扭去。   “我想出门。”希茨菲尔掠过那种发麻的感觉,开始和普恩结巴的交流,“没意思……出门……再去看看……”   普恩当即点头应允。   这是因为她几乎每天都要来这么一趟,包括普恩在内的很多蠕行者都习惯了。   搞的多了,再加上确实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小动作,而且昨天又进行了高级转化的预备工作,普恩等人逐渐放下心来,现在都不主动跟着她到处跑了。   都是那些护卫在和她同行。   这次也一样,他们找来一套洗干净的破烂斗篷——和它们穿的那套差不多——给她穿上,让她拉起兜帽,几乎将全身都隐藏在黑布当中。   她对群落里的‘平民’来说还是很新奇的,这么做也是避免像第一次那样被追着围观。   叮嘱她要好好的,不能乱跑,普恩骑着蠕虫就离开了。   它还有事情要忙,应该就是城外营地的建造和守卫。   希茨菲尔知道此事是因为昨天她上城墙看过一次,她在那里发现了斯麦尔梦寐以求的大炮和床弩。   但只要无法突破外面的防线,他们是没机会上手摸了。   她看得出来,普恩对新营地的建设极为看重。   它每天不是来看着自己就是往新营地跑,她在城楼上目睹过它带领一群武装战士对那雕像下跪,猜测这种行为……就是营地还没建好但同时摆弄这尊雕像的行为……很可能也是一种仪式。   类似于神甫对新生儿的祈福。   或者类似于一只狒狒把一只小狮子高举起来,对它说些难懂的怪话。   所以她必须抓紧时间了,因为她总觉得新营地建好后这些东西会搞一场庆典。   而她可能就是庆典的“主菜”,它们很可能在那个时候转化掉她。   还有就是那个雕像……她看不懂。   乍一看,那是一个人类的雕像。它的手脚、躯干都有极为明显的人类特征,忽略胸膛以上的部分看就是个身穿长袍的高大女人。   但在往上就开始畸变:从胸口到脑袋,那里冒出了一簇簇类似肥皂泡沫一样的东西,每一个的表面都雕着眼瞳,看起来非常精神污染。   是实际含义上的污染……她没办法盯着那部分看太久,否则会头晕,耳边的低语声也会急剧放大。   再次来到城墙顶端,希茨菲尔站在垛口眺望远方。   依稀能看到平原的边,那片石柱,也就是他们过来的地方。   光是清理掉那些泥岩蜘蛛就得费不少功夫,斯麦尔还真是有情有义……   半是嘲讽的这么想,她看看雕像,转而将视线投给最上面的那颗肉球。   它是这个地底世界最大的光源。   本体是被密集筋肉包裹的肉球,虽然形状不像,却会如心脏一般起伏跳动。   随着跳动,剧烈的红光也会变亮……变暗。   没有比这玩意更可疑的目标了。   她怀疑肉球就是邪神尸骸,最起码也是一部分躯体。   “就是你……要找我们觉醒同盟?”   身后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希茨菲尔一愣,然后猛地回头。   只因这句话是萨拉语。   她找了几天,做梦都想听到的,人类的语言。 第七十七章 瑞波的忠告   调转视线,身后伫立着一个斗篷怪人。   这是所有蠕行者惯用的打扮,它的兜帽没放下来,以至于她看不清它的脸面。   但这不是重点。   反正她也分不清蠕行者的长相……她更在意的是对方刚才吐露的语言。   “你们会说人类语?”希茨菲尔谨慎的盯着此人,“是因为我雕刻的字符才来的吗。”   从来到要塞古城的第二天起,在巡游的过程中,她用很隐蔽的动作留下了一些雕刻记号。   有些在路边,装作附魔植株的时候顺手而为。   有些在墙上,看似是拿着石头敲敲打打,随行者没有人能看懂她雕刻的图案。   因为那确实不是它们能理解的语言——它不是蠕虫语,按照萨拉语去理解也并不通顺,属于古代萨拉语的变种字符。   她是相信的:如果这里真的存在所谓的“朋友”,它们大概率可以看懂。   因为铁壳书里的记叙也是用古代语写的,这说明要塞古城的文明传承可以追溯到瑟兰王朝的破灭之前,那些东西同时掌握古代萨拉语的概率是很高的。   就算看不懂,也没关系。她认为那些人不可能对自己的存在一无所知。只要自己做出了可以被认定为是“试探”的行为,只要它们智商正常,它们都有很大概率找她交涉。   所以这不就来了吗。   “我们……”从对面兜帽里传来一阵尖锐、有些抑扬顿挫的声音。   一开始显得有些迟疑,但似乎是坚定了某种决心,它迅速变得流利起来:“我们确实是因为你的行为才找到你,我们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知道我们存在?”   这可真是意外惊喜了。   袖口里的拳头用力捏紧,少女忍不住在兜帽阴影里露出喜色。   看似只是一句话而已,但它包含的信息量一点不少。   首先,这种说法以及对方之前提到的“觉醒同盟”,这些已经证实了确实有“朋友”存在,且极有可能不是个别人,而是一个秘密组织。   其次这段话说的太流利了,中间没有顿挫和晦涩,甚至没有错误的语法。这比她预想中最好的结果还好上几分。   她还以为这些家伙的萨拉语再流利也不过就是那个哨兵的层次。   就是那个在最开始出现在营宿地,刚警告完他们就被巨虫吃掉的家伙。   这样一个是交流更便利,另一个就是……有一个能将萨拉语掌握到这种程度的“代表”,它们对待人类的态度一定会大大偏向于友善一面。   因为对陌生语言的掌握积累是不可能在一代以内突然完成的,管中窥豹,这样的人可能有很多,且已经传承了很长时间。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   不排除这个组织只是欣赏人类文明的语言和文化,实际上是想着取而代之——但总归比纯粹的野蛮要好多了。   至少她可以和它们无碍的交流,如果能把握到它们想要什么,她就可以按照计划借它们的手为自己做事。   “你们做的事有多明显,你们自己察觉不到?”希茨菲尔尽量让语气显得低沉一些。   低沉些显得更成熟,如果他们对这方面也有认知的话,或许能加大他们合作的希望。   “你是指‘哨兵’?”对面点头,“这么说他确实把话带到了吗。”   “所以提前引爆失感症也是你们干的?”希茨菲尔继续追问,“为什么?你们想要什么?为什么要冒这种风险提醒我们?”   “你的问题很多。”神秘蠕行者顿了顿,“我们想做什么是显而易见的,就像在你的世界里并非所有人都是信徒,也有无信者存在一样,我的世界也有这种情况出现。”   “你们不信邪神?”   “我们通常称之为‘古神’。”   “那些邪恶异端也是这么说的。”   “这和邪恶不邪恶没关系,我看得出来你对语言有自己独特的理解,相比邪神这个带有更浓烈主观倾向的描述,古神的描述是褒义还是客观,你心里清楚。”   希茨菲尔真是奇了。   她正在和一头异种怪物用萨拉语交流,这已经是很玄幻的事情了。更别提对方居然对语言、语法的掌握精深到这种程度,都知道拿词性来反驳她了!   “你很博学……”   “不是我们当中最博学的。”   “那为什么不是那个人来见我呢?”   “我要确定你的资格。”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回答了,我们不希望让古神复活,因为那可能不是件好事。”   “对于我们?”   “也对于我们自己。”   “你所谓的资格是什么意思。”   “源于普恩对你的态度。”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为什么要她主动暗示才会有人来找她了。   普恩对她的态度……嗯,就是那些“正常的蠕行者”对她太好了。   是的,布鲁斯都觉得这不正常,觉醒同盟当然也不敢贸然接触她。   它们同样害怕。   害怕暴露在同胞面前。   “你们不希望古神复活,这和我的追求是一致的。”   想到这里,她决定把话再说明白点。   “我们可以合作……一起破坏那个过程。”   对面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怎么确信我们一定需要你?”   “就凭你们真的来找我了。”   希茨菲尔露出冷笑。   “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很缺一个我这样的角色……可以真正能取得普恩的信任,有机会近距离接触某些东西,或者地点……你们从一开始就在渴求这个角色的帮助。”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   “但普恩不会信任你的。”它沉声说道。   “普恩不信任何人,你能被他另眼相待的原因只是因为你能念诵神名,这是成为祭祀的资质。”   “祭祀?”   “祭祀就是真正能主持复活仪式的人。”   “缺了我它们就办不成事?”   “并不,古神还是能复活,但整个族群没法大量获得它的恩赐。”   这下轮到希茨菲尔皱眉了。   原本她还想,如果必须要这个“祭祀”才能复活邪神,那她不配合就可以阻止邪神重生。   最糟糕的结果大不了一死,相关觉悟她同样不缺。   “普恩的视线一直笼罩着你,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神秘蠕行者缓缓退后。   “等等!”   “我要怎么寻找你们?”   希茨菲尔追了上去,她怎能让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机会从手边溜走?   “还是和今天一样,暗号是‘谦逊’,用瑟兰语。”   “‘谦逊’?”   “‘谦逊’。”   对方一点点没入墙角的阴影。   “你们对很多事物表现的都太傲慢了,这会蒙蔽你们的双眼,让你们无法看清真实的世界。”   “我叫瑞波。”   “这是我代费尔金给你的忠告。” 作者的话:没起来,晚上爆肝   昨天出去折腾一天没爬起来,晚上爆肝一起写~ 第七十八章 泡沫之梦   当天,希茨菲尔又去监牢探视了一次,将她这段时间的收获对同伴们和盘托出。   这其中排除了莉亚,不是她不喜欢莉亚,而是这孩子情绪不太稳定,不告诉她也是为了她好。   别到时候她陡然对那个觉醒同盟生出希望,最后发展却不符合她的幻想。   那她会疯掉的,而且不可能再安慰回来。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   在黑暗中站直身体,少女捧着女人的脸,主动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三天内我可能也就来这一次了……普恩对我总是来探望你们感到不满,我不能激怒它,你自己小心。”   “尽管去做。”夏依冰坐在床边,死死抱紧她的腰,整个面庞都埋在少女稚嫩却也初具规模的软脂当中,鼻腔里满是淡淡的玉兰花香。   “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来。”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眼巴巴的蹲在牢里。   所有的事情都是希茨菲尔一个人在跑,她承担了什么?也就一点破译工作——甚至这个工作在现阶段看来根本不重要,因为那些“朋友”直接就能说她们的语言。   每天在黑暗中与这些枯燥的文字为伍,这样的处境尚能忍受。但每每想到希茨菲尔正在外面欺骗着敌人,随时可能遭遇危险,她这颗心又怎么能放得下来。   能从搂抱力度中体会到她的担忧,希茨菲尔稍微附身,凑到她耳鬓蹭了几下。   然后就松开,在女人注视下再度离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瞬已经是四天之后。   在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些事,比如城墙外的新营地已经建设大半,普恩为此拉着她好好庆祝了一番。   又比如她多次登上城墙远眺,偶尔能看到远方的炊烟,估摸着斯麦尔等人也找到了食物补给。   这不难猜——既然他们有能力穿过石柱林给予普恩骚扰,那些蛰伏着的泥岩蜘蛛肯定被他们干掉了许多。或许他们一开始想不到它们能吃,但随着时间推移储粮见底,他们总归要试试的。   当然,最大的收获还是瑞波又见了她两次,双方已经初步建立了信任。   “明天这个时候。”   和她并肩站在城墙上,瑞波口中发出尖锐的语调:“在你从楼道往这里上的过程中会有人扯你的袖子。”   “然后。”希茨菲尔转头看向他。   “然后你就什么都别管,跟着拉扯的方向继续走就行。”   “你终于想起来要带我去见同伴了?”她微微眯眼,“这要持续多长时间?普恩的耳目看不到我上城墙不会生疑?”   “不会。”   希茨菲尔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应该是打算玩一把掉包。   毕竟她现在出行穿的也是黑斗篷。而且由于身高的缘故这斗篷能把她的腿脚也遮挡完全,从远处看完全就是密不透风。   这样的外观想要模仿可太容易了,随便找个身高体型和她相似的人,在她溜走时走上城墙暂时顶替,最起码能给她争取到半个小时。   而且还方便盯着普恩,城墙上可是直接能看到普恩的军队在做什么的,万一普恩突然回来也来得及做出反应。   这法子不错,她直接答应。   晚上她想了想,决定使用欲念魔戒的力量睡上一觉。   上次睡觉还是抵达翁塞因的当晚。距离今天已经过了差不多半月。地底世界暗无天日根本没有永夜的概念,魔戒已经储存了不少力量,差不多足够使用两次。   太久不睡觉身体会吃不消的,这几天她的精力已经很难集中了,想事情总是走神,虚空中的低语也越发狂躁混乱。   所以还是消耗一次机会睡一觉,睡一觉把精神养足一点,明天必须好好表现。   躺在石床上入梦,希茨菲尔隐约看到了一些模糊画面。   最先翻开的是一座大城。那是她在维恩梦墟,穿越梳子河之后抵达的镜面世界。   维多利亚港——这是大城的名字。它是希茨菲尔来到长夏以来所见过最繁华、最有气质的地方。   和梦中不同,此时的维多利亚港人头攒动,街道两边满是摊贩店铺,行人们前脚踩着后脚,大马路上汽车多的排起长龙,时不时有大人小孩骑着钢架自行车在缝隙里穿行。   这是繁荣,也是迎面扑来的市井气。   希茨菲尔被这样的场景摄走心神,一时竟忘了自己是在梦里,抬脚迈步想往里走。   直到身体穿过那些行人她才反应过来,这一切不过是投射在梦里的历史幻象。   但它到底是真正发生过的,还是单纯被她幻想的呢。   她拿捏不定。   左眼已经很久没有让她看到比较完整的历史投影了,因为她前段时间一直在吃抑制药——但现在她已经停药很久。   就在她疑虑的同时,幻象翻篇,从跳跃的市井画面来到教堂,呈现出一派朝圣景象。   人们拿着银币投入钱箱,无论贵贱,都要规规矩矩的在大厅落座,低头忏悔自己的罪孽。   修女们站在两边等候差遣,神甫和主教在祷台上念念有词,整个大厅显得异常庄严肃穆。   但是突然,异变发生。   希茨菲尔看的很清楚——台子上的主教先是卡壳,伸手捏住自己的喉咙,旁边的神甫不明所以抬头看他,惊恐的发现他的耳朵、眼眶、鼻孔以及嘴巴里都钻出了好几条暗红触须。   触须在舞动,带着鲜血拼命舞动。   他的皮肤越绷越紧,透过他手掌的遮掩,好几条凸起痕迹强行从脖颈挤了下去。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   从脑袋里冒出的触须……   触须突破阻碍通过脖子进入身体……   这和她的身体隐患也太像了。   她更认真了,因为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主教剧烈颤抖着,触须已经彻底入侵到他的胸口,甚至有些已经蔓延至他的四肢,她能看到他手背皮肤下的蠕动突起。   然后“蓬”的一下,他爆开了。   不是以血肉的身份爆开,而是……那个过程很难用语言具体描述。   他好像瞬间被转化成了别的东西,她所看到的画面好像变成了扭曲的反色。   当视线再恢复正常的时候,她所看到的,其他人所看到的就是一团汹涌的泡沫。   主教变成了泡沫。   他的袍子、衣装失去支撑掉在地上。底下的人诧异抬头却只看到泡沫,看到它反射着炫目迷离的七彩光华。   有了第一个,很快出现了第二个。   神甫们一个个步了主教的后尘,这种传播比任何病毒还要快速,一开始他们还需要掐着脖子挣扎一会,到最后干脆是只要被肥皂泡碰到就“蓬”的一下跟着爆炸。   蓬蓬!   泡沫翻滚,汇聚成一道泡沫的海啸,它在街道上奔流,迅速淹没了整座城市。   不知不觉,天上的乌云开始下沉。   泡沫囤积了一会儿纷纷破裂,从圆球状炸成一团团灰粉。   这些粉末和降下的乌云搅在一起,逐渐融合连成一片。   它们变成了一团朦胧雾气。整座维多利亚港逐渐被雾气包裹进去,再也无法被窥见了。   ……   第二天苏醒,希茨菲尔发现衣襟都被汗水浸透。   这个梦太古怪了。   不但帮她点明了触须入侵躯干的下场,居然还展示了初期灰雾的形成过程。   灰雾真是那样形成的吗?   我一直有怀疑项圈封印的必要性,恰好这时就梦到了。   是巧合,还是我又发了失感症?   坐在床边,她掐着额头思索了很久。   越是经历多,她就越是感觉失感症没有那么简单。   作为神蚀者,她对这种诅咒灾病具备很强的抗性。   连她都一直在受到困扰,那其他人……   “不能再拖了。”   她走到窗边,盯着外面的建筑胧影。   “今天一定要和它们谈好。”   “最好能见到那个神秘的首领。” 第七十九章 普恩的计划   地底世界没有天亮的概念,反正上面吊着的大肉球一直在稳定输出红光。   洗漱完毕,照例提交了外出申请,普恩也照例给予批准。   反正对它来说,只要希茨菲尔尽量远离她“曾经的同类同伴”,她做什么别的事情都无所谓。   只是去城墙看看而已,何况它也一直派人在盯梢的。   披上斗篷,先是装模作样在城里兜了一圈,希茨菲尔这才开始往城墙走。   路上,她抬头盯着上方的肉球,大致比了一下,感觉它距离地面将近有三四百米,只有古城遗迹里最高的尖塔才能靠近它。   而那座尖塔她也并不陌生,它就坐落在刚开始普恩带她去的教堂后方,两栋建筑其实算连在一起。   她一时好奇,招来随行的护卫问它:“那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护卫回答的时候还挠了挠头,“普恩首领……重视,不允许……任何靠近,你……别……”   希茨菲尔当然不会想要上去。   就算是毁掉这玩意,她想的也是躺在城墙隔间里的那些大炮床弩。想着如果这些东西修一修真的还能用,找好角度说不定能把它切割下来。   “但是你们……有传说?”她指了指肉球,继续问守卫,“传说,什么样?关于它?”   “圣恩。”希茨菲尔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对方多次重复她才确定,它们的意思是“这玩意是圣神的恩惠,多亏了这东西存在,它们才能免受邪恶侵扰”。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希茨菲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这些怪东西,蠕行者本身不就是邪种吗?   本身就是邪种的东西,居然还模仿人类防范邪祟……除非是纯粹从噩梦中滋生的邪种——那种一般称呼为梦魇,否则邪种之间很少自相残杀。   而且邪种不是不会做梦的吗?   夫人的笔记里提到过,影狮的课程里也提到过:邪种是没有梦的,整个世界上就人类能做梦,其他物种充其量拥有入侵梦境的能力,或者干脆就以梦境为食。   她直白表达出相关疑惑,并认真质询守卫们,问它们平常做不做梦。   “做梦?当然……”   “为什么……不做梦……”   “你们是不做梦的?奇怪……真奇怪……”   从人类堕化的邪种可以保留做梦的能力么……   揉揉太阳穴,希茨菲尔在心里给它们又记了一笔。   接下来她又问了不少问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关于虫穴——她想知道为什么要塞古城里看不到多少红土蠕虫。   红土蠕虫在这里是很平常的一种动物,它们就像人类世界的骡子或马,不光是普恩的部队有配备蠕虫坐骑,就算日常行走大街,她也见过一些人用蠕虫拉车拉货。   但却看不到虫穴,就算给城里的蠕行者每人都发一只,这个数量也是对不上的。   而她得到的答案则是:虫穴都在另一侧的城墙后面,此外就是一些居民家里,他们会在家里的地下自己养虫。   自己养虫的,数量通常都不太多。而且喂养的虫子生长极慢,要长到可以当骡子用驼货的程度需要很久。   之所以还是有人这么做,是因为这是一条捷径。可以通过将数量较多的蠕虫幼虫送去虫穴,从中换取自己需要的成年蠕虫。   至于战士们骑乘的,那叫战虫。   和兑换给平民的老弱不同,战虫——按少女估计也就是第一天进红土袭击她的那种——力量和速度十分均衡,表皮外生有厚重的甲壳,驯服后骑手可以俯身躲在甲壳层下面,直接就能跟着战虫一起在土里钻来钻去。   这样一支部队的行动力可太强了,希茨菲尔继续问了战虫的数量,得到的答复是“不计其数”。   这么多战虫……这和斯麦尔他们说的情况不同。   按那些人说的,往年的虫潮总是强调数量。蠕虫们是堆积在一起朝城墙冲的,其中大多都是小家伙。所谓的战虫虽然也多,但绝对不可能是“不计其数”。   抱着忧虑的心态,她又问了帝王蠕虫,问它们有没有见过那种超级巨大的、比几栋房子加起来还大的虫子。   这却是把守卫们吓坏了,模糊告诉她“没见过”、“不应当”。   大致意思是,那玩意是“神的侍者”,它们没那个福气见到。   倒是其中一人提醒她,说如果她成为祭祀,她就有资格选一头帝王虫充当自己的坐骑。   希茨菲尔一咧嘴,假装谢过它的好意。   渐渐的,城墙到了。   守卫们留在下面站岗,她一个人从门洞钻进楼道。   走到一半,她感觉袖口被用力扯了一下。   顺着方向,窥见黑暗中有一道人影。   “瑞波?”她轻声问道。   “是我。”瑞波又扯了下袖子,然后从他的影子里又分出来一道模糊黑影。   这影子无论身高还是体型都和希茨菲尔一般无二,它出来后也不管别的,按照正常速度上楼去了。   瑞波则扯着少女来到楼道顶拐。   这里原本是死路,有坚硬的石墙在前面挡着。但瑞波在其中一块砖上按了一下,用力将墙壁往里面推,居然推出来一扇活动的石门。   两人进了石门,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这是另外一个楼道。   它是螺旋状的,上面一片漆黑,瑞波带着她迈步下楼,只下了大概两层楼,她就看到另一扇封闭的石门。   再把石门顶开,里面是一间挂着火把、附带水池的奢华密室。   四周是书架,角落摆着熏香盘,地上铺着用蜘蛛尸体压成的毯子,旁边坐着一位矮小的——看身段应该是雌性蠕行者,最前方中间位置是一个幕帐。   幕帐里有人影端坐,希茨菲尔看了眼瑞波,它点点头:“这是我们的首领,伟大智慧的费尔金。”   熏香的味道挺好闻,少女见费尔金在地上跪坐下来,忍着对蜘蛛地毯的排斥心理跟着照做。   “费尔金,我把她带来了。”   “嗯,你做的很好。”   幕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真难得,并不尖锐。完全不像是蠕行者发出来的。   “时间紧张,我就直接问你了。”里面的人微微探头,“你确定你是真的抵触古神复活?”   “我是人类。”希茨菲尔道。   “毫无意义,不如说大多数来到这里的人最终都会堕落。”   “我……”希茨菲尔顿了下,“你们知道神蚀者吗。”   “神蚀者!”   瑞波发出一声尖叫。   “你说你是神蚀者?”   很显然,它们知道。   幕帐顿了下:“你如何证明?”   希茨菲尔直接撩起左边刘海,将那枚妖异眼眸暴露出来。   “是的……”幕帐发出一声叹息。   “这确实不是……确实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眼睛……”   “神蚀者和古神不对付,最起码不同神系会互相憎恶,好吧,我们现在相信你了。”   “你们有什么计划?”希茨菲尔放下刘海,熟稔的好像大家早就成了同伴。   “这……”瑞波迟疑了一下,然后像是得到了暗示,语气流畅道:“普恩应该是打算在城区扩建完成后开始复活仪式,我们原本的想法是摧毁高塔。”   “教堂高塔?让他无法靠近肉球?”   “……是的。”   “那个真的是邪神尸骸?”   “是古神——那确实是它的残骸。”   “这没设么用吧,毕竟外面还有那么多石柱,它可以从石柱爬上去,再顺着那些网靠近肉球……”   “是这样的,所以我们一直在这事发愁。”瑞波点头,“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出现了。”   “我能做什么。”   “首先你要明白普恩为什么要扩建城区。”瑞波开始详细解释,“城区容纳的人口数量还没到上限,可如果古神复活,普恩得到了古神的力量,它就可以找到更多居民来填充这里。”   “找到?”希茨菲尔有些没听懂。   蠕行者部落就这么一支,普恩打算上哪找人?   “你不明白吗?”瑞波微怔,“我以为你们的人已经调查到了……”   翁塞因。   顿了下,希茨菲尔突然想起长满尖刺的巍峨城墙。   虫巢异动……失感症……   她明白了。   普恩想去翁塞因抓人。 第八十章 帝王之子   一只粗糙的大手撩开幕帘,希茨菲尔终于得以窥见费尔金——这位觉醒同盟的幕后首领。   毫无疑问这是个“老人”,它有着和其他蠕行者类似的外观以及身体结构,但他眼眶外和鼻翼两侧却有深邃的皱纹,腰背更是萎缩拱起,需要用拐杖支撑才好走路。   见到它要从里面出来,旁边的雌性蠕行者和瑞波赶紧上前搀扶,把费尔金安置在边缘坐好。   “普恩很谨慎。”费尔金盯着跪坐的少女,“他本不该活下来……他的父母曾是我们的一员,但在一次行动中消息败露,两人被当做异端献给帝王,那时的普恩尚在母亲肚子里没有出世,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所以你可以想象到人们在虫粪里发现他的时候有多震惊。”   “帝王之子——从此他有了这样的称号。他们不再将他当做是异端的孩子,认为他是帝王的恩赐,是自然的仁慈,所以他有机会长大成人,也按照那些人的预想痛恨着我们。”   希茨菲尔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她从没想过那个傻子还有这样的过去。   “他能成为这里的首领自然是有本事的。”她说,“他痛恨你们这些异端,所以他才会坚定的信仰……嗯,信仰古神?”   “他认为他的父母送给他的是死亡。”瑞波忍不住说道,“他们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从来没有为他着想,他恨他们。”   “但帝王却宽恕了他。”费尔金补充,“无论那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居然没有被帝王嚼碎,随着他父母的尸骨残骸一起被排泄出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是帝王生了他。他从来没有被母亲生下来过,是帝王让他来到这个世界。”   “所以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了……”希茨菲尔翻眼看它。   “普恩愿意为清除我们付出生命。”费尔金点头,“我们反对的任何事他都一定会支持,所以千万别让他发现你和我们有染,否则他会直接杀了你。”   “他敢杀能念诵神名的人?”   “他很自我。”费尔金抿唇微笑,“他看重你,纯粹是因为你能帮他加快进度。追溯历史,历代部落首领都是可以念诵神名的,但他做不到,你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他的信仰并不纯粹。”   “那他还打算复活那东西?”   “因为那东西……”费尔金被她带歪了口癖,卡顿了一下,“因为他视之为母亲的帝王是它最忠实的信徒,他只是在追随帝王的脚步。他通常不做会让帝王不开心的事,但如果他判断你的存在对帝王是一种威胁,那就算拼着渎神也会尝试杀你。”   这种家伙总是最危险的。   希茨菲尔暗中将普恩的威胁度提高一级。   “你们说我的存在能让他加快进度……是加快转化人类的进度?”她又问道。   “古神复活后,普恩就不打算继续困守地底了。”费尔金点头,“还是从帝王的角度出发,他认为帝王被困在这里——后方被岩浆地脉阻断去路,前方又是翁塞因卡住路口——他认为这种现象是不公平的,他打算让帝王获得真正的自由,连带整个部落也不该在地下躲躲藏藏。”   “他打算攻破翁塞因,将能抓到的人都抓回来转化。”瑞波补充,“当他的人铺遍这里再也无法拓张的时候,他就会带领他们攻上大地。”   “我不想骗你,这方面我们其实很赞同他。”费尔金下面的话让希茨菲尔心头一紧。   “有谁愿意世世代代躲在地底呢?你现在也见过我们了,你知道我们的潜质,我们是有资格和你们平起平坐的,无论是身体方面还是智慧方面……所以我们一开始都很赞同他。”   “如果不是他想复活古神话……”费尔金瞪着她微微眯眼,“我们会抓住你,对他坦白你暗中的动作。”   “我该感谢你们的坦诚?”希茨菲尔扯动嘴角,然后又问:“你们为什么不希望复活古神?”   这一点她看不太懂。   邪神残骸的存在已经被证实,从这一点看,她估计残骸落入平原的时间应该是1840年以前。   因为历史记载的,平原是1840年被污染的,1840年以前的平原还是黄土,在那之后才开始流传红土的说法,然后渐渐发展到整片高原都变成红色。   就算是污染,那也应该有一个过程。具体日期不好说,但肯定是1840年之前的事。   1800年到1840年之间,瑟兰王朝末期到萨拉建国初期。   铁壳书里的古代语也能证实这点。   所以问题就来了,在那之前可从来没听说这里有什么巨大蠕虫的,可见蠕虫和蠕行者应该都是污染产物——它们也是被邪神尸骸所影响才变成了今天这样。   那它们信仰邪神不是应该的吗?   那玩意等同它们的造物主,怎么这里面会诞生觉醒同盟这样的叛逆分子,她感觉这件事很不科学。   反对常理也是需要有足够富饶的精神文化做底蕴的,就好像只有吃饱了撑的某些人士会去提环保提人类是自然之敌,认为人类的存在反而是错误——也就是从根源方向否定自己的那些同族。   星期五帮鲁滨逊杀野人是因为他屁都不懂,阿凡达就不可能这样做——这种文化逆反在落后文明的发展进程中就不可能出现。   难道是因为它们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语言自身也有逻辑,用不同的语言思考将会潜移默化的改变整个思维模式。   说的玄妙些,这也算一种模因污染。   “我们只是知道了更多真相。”费尔金轻声说道。   “关于古神的,关于我们种族的源头……我们很确定如果我们想获得自由就必须摆脱它的控制,我们不希望和你们为敌,而且我现在也不确定,我们过往看到的东西是否是对的……”   费尔金可能是太老了,说话说到这里,基本逻辑都不太清晰。   听起来很累,很难理解他的具体意思。   希茨菲尔有些失望。   瑞波说费尔金才是他们当中最聪慧的人,她还想着能好好和对方交流一下,没想到只有这种程度。   “你可以想想为什么我们的组织叫觉醒同盟。”费尔金看向旁边的空气。   “觉醒,觉醒。”   “你见过普恩身边那些野人了吧?”   “你看不起他们,觉得他们愚昧、迟钝,这都是对的。”   “是的,我们认为他们走的路是错的……这个族群应该觉醒,他们不是做不到,而是没有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做……本来普恩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只可惜……唉。”   说到这里,费尔金再度叹了口气。   旁边的雌性蠕行者也低下了头。   他算坦诚了。   觉醒同盟的目标,普恩的出身,这些事都说了,看来他真的很想和她一起合作。   “祭祀原本是该由普恩承担的职务。”她说,“如果有祭祀会怎么样?”   “转化速度会急剧提升。”费尔金说。   “他们现在转化你们的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通过酸液池——”   希茨菲尔想到之前被她刺死的男人。   “另一种就是虚空之息。”   “虚空之息……?”   “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费尔金点头,伸手指着天花板。   “在那个东西里面。”   “酸液池是帝王的胃酸加虫血才能形成,数量不多,一次能转化的人也有限。”   “而祭祀可以掌握虚空之息。”   “只要对古神祭祀自己的血肉,借来虚空之息轻轻一刮,触碰到的人就会迅速变成眷族。” 第八十一章 不是幻觉   祭祀……原来这称呼是这个意思。   希茨菲尔一开始还有些奇怪,祭祀在她看来更多是动词而非名词,现在她懂了,之所以这么称呼是源于职能。   祭祀自己的血肉……这个祭祀的数量具体是多少?   想了想普恩平时的表现,再算算费尔金对他出身的描述,希茨菲尔觉得类似“勒令她挖掉全身血肉找邪神换取虚空之息”这种事情,普恩完全做得出来。   无论是站在原生蠕行者的角度评价还是站在费尔金这些觉醒者的角度评价,普恩都不算正常人。   接下来,他们开始详细商谈合作细节。   “最多再有三四天,城外的营地就会建好。”费尔金说道,“普恩一定会在典礼上将你变成祭祀,你有很大的概率被他带领上塔楼,近距离接触那个东西。”   他指的是发红光的肉球,虚空之息就是来自那里。   “告诉我该怎么做。”少女问道。   “如果我们掌握的资料是对的。”费尔金有些迟疑,“你应该在里面能看到一把长剑。”   “一把剑?”   “嗯,剑。然后你会看到被那些东西包裹着的核心——那应该是一枚眼球,但中心是空的,有一个破洞,破洞里是星空——记住千万不要靠近那个东西。”   希茨菲尔听的皱眉,这描述听上去也太抽象了。   “你是神蚀者。”费尔金看向她被遮盖的左眼,“虽然不知道那枚眼睛是来自哪一位神,但你和那东西没有共鸣,这说明它们是不同源的。”   真的不同源吗……   眼皮跳跳,希茨菲尔觉得这真不好说。   她的左眼和太阳王神话里的七日说有密切关联,偏偏“艾布-格萨尔”也有七只眼睛。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她其实觉得它们同源的概率很高,之所以没共鸣是因为两边互相都有东西压制。   自己的左眼是神血,上面那玩意……也许是他们说的那把长剑?   但他们合作的基础可全系于另一种可能性上,她不敢提出这种假设,那会让她瞬间失去全部价值。   “你想办法找到那把剑,把它拔出来,用它割开手腕,把你的鲜血涂抹上去。”   “然后呢。”   “然后把它丢到中间那片星空里就行。”   “就完了?”   “嗯,神血的排斥反应就够它受了,再加上那把剑,它的复活起码得延后个一百年吧。”   “我觉得……”希茨菲尔沉吟了一会,“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没有找到剑呢。”   “不可能。”费尔金瞪眼,“记载不会错的,剑一定存在。”   “这只是一种假设……算了我换一种,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找到了剑,但它太钝了——毕竟它在那应该待了很久了可能早就生锈,要是它,嗯,它割不动我的皮……”   费尔金、瑞波和那侍女顿时用诡异的眼光盯着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头皮发麻。   她现在真的很佩服戴伦特,因为他居然能一直顶着这种尴尬胡说八道。   “你的皮应该没那么厚。”瑞波认真对她说道,“不存在割不动这种可能。”   “记住动作一定要快。”费尔金继续叮嘱,“那个星空洞口就是虚空之息的来源,如果你不想变成我们这样,你最好赶在被吹到之前做完一切。”   希茨菲尔彻底麻了。   如果她的左眼就是来自“艾布-格萨尔”,那她真的不保证,她的血会有那种效果。   相反,她的血可能会变成上好的补药,大大加速这头邪神的复活进程。   所以她该冒险吗?   她还是不死心:“但是普恩当时也是和我一起的,它不会坐视我这么做。”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你上去的路上把你的包和枪交给你。”费尔金说道,“这就是极限了,怎么在普恩的监督下做到这一切得看你自己。”   “如果我做不到呢?”   “那你可以直接缩到那个大眼球后面去,只要不被虚空之息扫到,你被普恩杀死的时候至少是人。”   真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说法。   但她也理解,对于觉醒同盟来说,它们能提供这么多资料信息已经很难得了,更别说最后她还有机会拿到白鲸——那样起码她不是毫无反击能力。   商谈时间过的飞快,费尔金示意她该走了。   “费尔金,你真打算把担子都丢给她?”   看着希茨菲尔被侍女带走,瑞波看向苍老的首领。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失感症的效果……如果成功,我也可以念诵神名。”   “你赢不了普恩。”费尔金打断它,“你也没有神蚀之血,你污染不了那片星空。”   “可她也赢不了!”   “她有同伴,我很了解普恩,他会带他们一起上去。”   “他有这样的把握?那这更不是好事!”   “所以我让她也去帮忙。”   “没用!”   “不要依赖失感症的力量!”费尔金放大音量严厉道,“瑞波!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给她带那句话?”   另一边,希茨菲尔重新回到漆黑楼道。   带路的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她在楼道里一阵摸索,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上,身体失衡就要后仰。   关键时刻,一条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腰,堪堪把她带了回来。   “……谢谢。”   希茨菲尔强忍着恶心,“你是他们找来扮演我的人吧?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希茨——”   “乔娜。”   前方黑暗中传来声音。   简洁、冷酷。   最重要的它不尖锐,能很直观的听出来是位女性。   希茨菲尔的恶心散去大半——她不喜欢让这些怪物碰她,但如果是雌性总好得多。   斗篷扫过她的脸,她意识到乔娜要走,盯着那个模糊的影子微微愣神。   轰隆隆——   石墙被乔娜再次顶开,从下面隧道透出的光稍微照出它身形的轮廓。   她手里好像拿着东西。   目光落向对方的左手,希茨菲尔渐渐看清了,那应该是一根骨笛。   骨笛……乐器……   等等,乐器?   曾经难以抓住的灵光再度从脑海深处乍泄出来,希茨菲尔确信,这次她不会再让它从指尖溜走。   她知道当时是哪里不对劲了!   乐器……音乐……琴声!   她和布鲁斯交流的时候,布鲁斯曾经提到过琴声!   原本她没在意,因为在和夏、戴伦特对照幻觉经历的时候他们也都提到了琴声。   但那是因为他们确实听过啊……   在马厩里……   那段小提琴的音乐……   戴伦特演奏的……   自己和夏正好在现场……   从他们抵达翁塞因到出发进红土,戴伦特总共也就演奏过那么一次。   换成卡克或者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提到琴声她都可以接受,因为他们听过,听过就可能被提取记忆从而在幻象世界里复现出来。   但布鲁斯……是燧石骑士。   他当时不在现场。   那他怎么可能在幻象世界里听到琴声?   他的记忆里就没有这段音乐,那个东西提取不出来相关记忆,这要怎么模拟?   布鲁斯没有详细描述琴声的旋律,但希茨菲尔觉得不会是别的曲子,就是那支“恶魔颤音”。   因为蠕行者的惯用乐器是口琴和骨笛,口琴的演奏虽然也是琴声,但在萨拉语里,这个琴声和小提琴的琴声是不同的,两个单词是有区别的!   而布鲁斯说的是后者……   所以要么他在说谎。   这可能性不大……怎么看他都没有扯这种谎的必要。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乔娜的身影彻底消失,希茨菲尔在黑暗中吸了口气。   她开始想,如果那段旋律是真的……它不是幻觉……不是从人们记忆中抽取出来的假象而是真的存在……   那在当时演奏它的人到底是谁。 第八十二章 语言逻辑   “这不可能。”   漆黑晦暗的监牢里,戴伦特隔着栏杆发出冷酷的声调。   “那你告诉我,当时在所有人都陷入幻觉幻境的时候是你在拉小提琴。”希茨菲尔毫不客气道,“你赶紧说——只要你说了我就当我刚才是在胡思乱想。”   “我那时候也陷进去了……”戴伦特捏着手指节,坐在床上四处乱看,“真是该死!!!”   去掉由笑脸构成的伪装,希茨菲尔第一次见他这么无助。   “我来帮你梳理一下好了。”她叹息一声,“她叫什么名字?”   “……柔拉-戴伦特。”   “你确定这支曲子只有你和她会。”   “完整的曲子是这样,但听过它的人其实不少,我不保证这么多年下来每人把它推演完整。”   那其实是比创作一支曲子更难的事……   希茨菲尔撇了撇嘴。   生存都要靠圣石板的世界,艺术创作对普通人还是太遥远了。也许当年会有旁听者见猎心喜写点谱子传下来,但要么失传要么被不同人得到拓展出多个不同版本,吻合原版的概率接近于零。   “你觉得是否存在一种可能,当时有人蹲在你家窗台下偷听,他由此学会了整支曲子,然后他溜到这里来当异种了?”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每次弹奏的时候都是坐在窗台上的,真有人在下面我会立刻发现。”   “那好吧。”希茨菲尔眉头一皱,“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唔,其实你我都不想把话题申引到这个阶段,但我还是必须再问下——你确定柔拉是死于意外。”   “她只可能是死于意外!”戴伦特猛地抬头,眼中愤怒几乎要溢出来,“那是翁塞因!戒备森严!不算械阳的话防务力量甚至超过维恩!如果是邪祟干的你觉得我们会一无所觉?”   “冷静,我不是在讽刺你们迟钝。”少女双手在虚空按压,一时间不再说话,就看着木人大口喘气。   谈这种事情不亚于是在把埋藏最深的伤疤揭开来撒盐,她一定不能急,一定要掌握好力道才行。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过了一会,戴伦特呼吸恢复平稳,抬头给了她一个死鱼眼,“……我没有亲眼目睹她的死亡。”   希茨菲尔终于微笑起来。   戴伦特虎着脸瞪她。   ……短暂的微笑迅速消失。   “这不代表那是假的。”戴伦特说道,“有那么多人都在现场——目击者至少二十个人,他们都看到她从架子上摔下来,那些骨折和流血总不是假的!”   “也许吧。”希茨菲尔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他们是把尸体送给你看的。”   “是他们通知我,我赶过去的。”   “你仔细检查过尸体了吗。”   “不算殡葬师,我检查了不下十遍!”   “你确定她死了。”   “我百分百肯定!”   “你把她葬在哪里。”   “布罗河。”   “为什么?”   “她喜欢海,但她这辈子还没去过海边。我希望能用这种方式找补一下。”   “也就是说她没有墓地……”   “从布罗河到东海口——这些都算她的墓地!”   “那你平时怎么祭奠她的?”   “往河里撒东西。”   “你有想过水里会有什么东西把她叼走吗。”   “……艾苏恩希茨菲尔!”   戴伦特忍无可忍的大叫起来。   另一边牢房,听到动静的夏依冰掏掏耳朵,继续研究地上的刻字。   “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木人趴在栏杆上,像条凶猛的猎犬龇牙咧嘴,“像你这种下三滥的、不礼貌的、毫无道理的行为——”   “这不就是我们平时对别人做的吗。”希茨菲尔打断他。   戴伦特愣了一下,瞬间泄气滑了下去。   希茨菲尔靠近栏杆蹲下来,歪头盯着他那副呆滞面容。   “我很清楚这对你来说很残忍。”   “你是图书馆的探员,你和安全局那些人不同,你对它们其实没那么在乎。”   “但现在是必须弄清一切的时候了。”   “假如最终必须要面对柔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也有助于你临场发挥。”   “你觉得呢?”   “多少有点道理吧。”戴伦特声音听着有气无力。   “但是艾苏恩,有一点我不理解。”   “你说。”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柔拉没死,她的尸体被人带走转化成蠕虫异种,甚至有可能就是……所以它才能模拟演奏那支曲子。”   “这是排除其他选项后的唯一可能。”   “但你不觉得这太怪了吗?”木人抬头,“我当时还没开始超凡之旅,我是个凡人,她也是……我们从事的更是最普通的那些工作,我们身上没有价值……能让红土里的东西耗费力气谋夺尸体。”   “超纲了。”希茨菲尔站起来。   “你很擅长提问题,这是好事。”   “但现阶段而言,我们先要把能确定的事情确定下来,至于背后到底有什么原因,到时候再看。”   “那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等不了也得等——你现在可是被关着的。”   “我不认为栏杆可以关的住木头。”   希茨菲尔一怔,转头盯着他。   “那我想,你可以试试。”   又过了一会,希茨菲尔来到夏依冰的牢房旁边,看到她趴在地上用蜘蛛獠牙快速刻写着字符。   并不是在地砖上——那里有一层薄薄的沙土,刻完版面后用手肘一刷一压就能恢复平整,然后又可以再写一面。   “稍微等我一下。”夏依冰知道她来了,抬手示意她先别说话,刻写动作又快了几分。   希茨菲尔站在旁边等,歪头盯着她刻写的内容,心里稍微有些吃惊。   不是萨拉语,也不是古代语。   怪诞晦涩的象形符号,这是蠕虫语。   她居然已经能写的这么流利?   突然,夏依冰抬头盯着她,口中发出一串稍显尖锐,但听上去比蠕行者们更加悦耳的顿挫声音。   希茨菲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皱眉瞪着她:“……什么?”   夏依冰又重复了一遍,这下希茨菲尔听清楚了,她大概是用蠕虫语在作自我介绍。   ……她蹩脚的蠕虫语水平只能分辨出个别单词。   “你成功了?”然后她猛地瞪眼,看看地上那些字符又看看女人的脸,“怎么做到的?找到了逻辑?”   “找到了!”夏依冰笑的分外开心,“我还以为会很麻烦的……其实远比我想的简单。”   “而且你绝对猜不到它的逻辑是什么——那是反语!”   “反语?”   “就是……怎么说呢。”夏依冰张嘴咬着左手食指,把沙土抹平,快速在上面写下一排语法符号。   “这是萨拉语的语法。”   “嗯。”少女点头。   “然后……这是古代萨拉语的语法。”   “嗯。”继续点头。   “你把它们倒过来看。”   “这怎么看。”希茨菲尔皱眉,“这看不了。”   “不是文字倒过来,是逻辑倒过来。”夏依冰纠正她,“没错——就这么简单!”   希茨菲尔还沉浸在震惊当中,她已经又在滔滔不绝。   “它的逻辑就是反过来的,反过来就是蠕虫语的语法——你不要去管它看着有多奇怪,蠕虫语就是这么运转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如果不是我知道真的有一群东西在用它说话我肯定会以为是哪个疯子的恶作剧……但谁能想到呢?这是真的!”   “不……不止是逻辑,连读音也是……”希茨菲尔喃喃说道。   她将这些新发现代入自己的蠕虫语进度,举一反三,直接推出了整个语言逻辑的脉络、语法以及读音发音。   而且她也知道为什么蠕虫语听起来会那么恶心难受了。   就像复读机卡带。   不管是什么语言,那样播都会很刺耳的…… 第八十三章 乔娜   离开监牢,希茨菲尔走在回去的路上。   中途需要穿过一条漆黑巷子,虽说有护卫守着她不太害怕,但她还是明显感觉到一种……正在被人窥视的异样。   左眼没有产生刺痛,大致不像是抱有恶意。可当她回到二楼,关好门,一转身发现黑暗里站着一道人影的时候,她还是稍稍有些被吓到了。   “你是谁?”维持住镇定,她把手伸到后面去摸门板。   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普恩就一定会保护她,她打算到了最危急的关头就直接呼救。   “没有说出费尔金或者任何人的名字……”黑暗传来一道低沉、甚至称得上有些性感的声音,“不错,你还挺机灵的。”   “……乔娜?”希茨菲尔一听这声音就认出来了。   不会错的,大多数蠕行者常年使用蠕虫语,嗓音早就畸变难听,哪怕是瑞波那样的,他用萨拉语和她交流也得尖着嗓子。   目前她所见过的,嗓子不尖细,说话不难听的蠕行者也就两个。一个是费尔金,还有一个就是乔娜。   “是我。”乔娜承认,同时在黑暗中点起了蜡烛,把自己的身形照亮,“有些细节需要再和你交代一下。”   希茨菲尔稍微松了口气。   她和觉醒同盟怎么说也是有约定的,不用担心乔娜会对她不利。   乔娜是个做事爽利的,说交代细节就交代细节。和她说完了普恩当前掌握了多少力量,具体时期定在哪天等等消息后就打算走人。   “等等乔娜。”希茨菲尔叫住她。   “我可以问下……为什么你和费尔金……”   “为什么我们的嗓音和别人不同。”乔娜半转过身子,侧脸看她。   希茨菲尔赶紧点头。   雌性蠕行者身形看着更矫健,乔娜身高虽然不太行,和希茨菲尔是一个级别,但双腿比少女更长一截,此时跨开腿兜着漆黑斗篷,看起来当真有股气势。   像矫健的豹子,也像夜里的刺客。   “我不知道。”就在希茨菲尔以为她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乔娜开口了,“也许是因为我们平时很少说话,很少说话的人嗓音听着都更低沉。”   这说法挺科学的。   如果是之前,希茨菲尔还没法这么肯定。但她们现在已经破解了蠕虫语的语法逻辑甚至读音规律,她很清楚长期说这种语言会对嗓子造成多大负担。   久而久之形成习惯,就算改说别的语言也拗不过来,那就会变成瑞波那样……所以应该就是乔娜说的这么回事。   “别急着走。”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绕到旁边,在自己的床板上坐下。   “我在这里有很多不了解的事……我感觉你年龄应该也不太大?我们多聊聊,好吗。”   乔娜没有立刻答复,但她刚跨出的动作又顿了一下,可见她也产生了迟疑。   突然,她转过身,像一头真正的豹子那样悄无声息的扑过来,一只手掐住少女的脖子,另一只手好像拿着什么尖锐利器,就抵在她的太阳穴上。   “你想套我的话……”乔娜语气颤抖的说道,“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什么都没有。”希茨菲尔尽力克制保持冷静,憋着气道:“我只是想再问点细节……比如你刚才让我当心帝王什么的……我没怎么听懂。”   “呼!”脖颈被松开,她赶紧捂着大口喘气。   这母异种……看着身形那么娇弱,单手力气居然如此之大!   如果乔娜愿意,她毫不怀疑对方一只手就能掐死自己!   “帝王……”也不知道是理解了诉求还是对这个词有太多忌惮,乔娜不再针对她,转而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知道帝王有多少头吗。”   “不知道。”希茨菲尔捏着脖子实话实说。   她确实不知道。   帝王虫的所有消息她都是从伟伦塞尔、从斯麦尔那里听来的,他们当时只说了有复数的帝王,具体数量确实没说。   “我……咳咳!我甚至连它们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这就属于得寸进尺了。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暂,但她已经看出来乔娜是个性格很孤僻的人。   孤僻、冷漠、不善社交。   因为她之前说了嘛,她平时也很少说话——很少说她的母语,这可不是正常情况。   她也从来没打算杀她,但她确实是很敏感的,这从她一直挂着一条黑纱面巾就能窥见出来。   向往文明,推崇觉醒,从而开始憎恶这副天生的外貌。   这种不成熟的……孩子,通常来说都很容易套取情报。虽说不道德了点,但希茨菲尔早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帝王是蠕虫和人一起变的。”   乔娜的解释让她微微吃惊。   她想起了在幻境里看到的壁画。   人变的……那些壁画不会是真的吧?   那岂不是说蠕行者斗篷下的身体真有——   想到那些洞洞眼,还有里面蠕动的东西,她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你想哪去了。”乔娜奇怪的看过来,“不是什么恶心的过程,纯粹是它们要吃人,只有吃了足够多的人,才能在其他帝王的帮助下进阶超凡。”   “吃人……超凡……”希茨菲尔沉吟着,“吃的是我们还是你们?”   “都可以。”   “超凡是什么意思……成为帝王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们都这么说,我不清楚。”乔娜僵硬的撇过脸去,“但只有帝王才是古神真正的信徒,也只有帝王……才能听见祂的声音。”   “祂?”   “伟大存在。”   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帝王大都在哪生活。”   “平原深处。”   “离这里远吗?”   “不远,它们经常回来的,就在城墙周围的洞穴里,还有一些在裂缝里。”   希茨菲尔微微咧嘴。   这个地下空洞的面积很大,但索斯古城是挨着头的,她之前巡游城市的时候也见过边缘地带的大洞和裂谷。   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她也有猜测会不会是巨虫巢穴,得到证实后还是不免有些后怕。   “那其实不是吃……”   看她一直不说话,乔娜突然补了一句。   “而是‘共生’,是结合了强大的肉体以及智慧,据说那些意志能在新的身体里获得永生。”   “你信吗。”希茨菲尔笑了笑。   “不信。”   “为什么。”   “因为费尔金爷爷说那是骗人,而且……”   “嗯?”   “而且我总觉得——就好像有一种感觉告诉我这样不对。”   “感觉?”希茨菲尔更有兴趣了。   但乔娜不愿多说。   “我该走了。”她吹灭蜡烛,在黑暗中踩上窗沿,临了回头。   “我的感觉还告诉我,我应该多和你亲近。”   “但当我靠近你才发现那感觉不对。”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也许我该杀了你才对。” 第八十四章 帝王‘柔’   “你问乔娜?”   第二天,再次见到瑞波,希茨菲尔主动问起乔娜的情况。   “她是费尔金从裂谷里捡回来的。”瑞波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从小就不怎么爱说话吧,这一点其实和普恩类似。”   “捡的?”希茨菲尔微微眯眼,“什么时候捡的?”   “那肯定有好多年了……”   “有五十年吗?”   “那肯定没有!估计也就头十年的样子……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她年龄不大。”   希茨菲尔抹下脸,这和她想要的结果不符。   她怀疑过乔娜的身份,当乔娜说她有“奇怪的感觉”,想要亲近他们当中的某个人时,她立刻就想她会不会就是柔拉变的。   名字也很像,都是两个音节。而且“娜”和“拉”的发音类似,这都是疑点。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戴伦特说了柔拉是1926年出的事。   1926年,到今天的1985年,这可隔着整整59年。如果乔娜真是柔拉变的,那她最起码得有个50岁吧。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无论是她自己观察得出的结论还是瑞波的说法,乔娜都很年轻,从费尔金捡到她把她抚养长大,她的岁数不会超过20。   那就诡异了吶……   难不成乔娜属于异种里的超凡者吗……她的“奇怪感觉”会不会就是她的骚灵?   可她到底想见谁?   不是我,那是戴伦特还是夏?   总不可能是莉亚还有布鲁斯吧?   希茨菲尔再次和瑞波提起乔娜的能力,瑞波点头:“她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总是能感应、预知到一些玄妙的事,像这次提前点破翁塞因的失感症,还有派人专门去提醒你们都是她的建议。”   “是她?”希茨菲尔有些吃惊,“为什么?她具体都看到了什么?”   “这我哪清楚……她自己都迷迷糊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更不懂了。”   “你们不懂,那你们还照她建议的做?”   “我们是为了遏制普恩!”瑞波辩解道,“确实我们不懂她都在想些什么,但通知你们确实对我们有利——这不就够了?”   “她是好孩子。”看希茨菲尔不再说话,瑞波继续道:“虽然不怎么擅长和人交际,但她从不做恶事,遇到需要帮助的都会帮,明明获得了战士资格也从来不带战虫上去狩猎。”   希茨菲尔想了想:“你说她是从虫穴里抱出来的……”   “没错。”   “那不是和普恩类似?”   “不一样……普恩是在虫粪里发现的,她不同,她自己爬出来的,身上没沾到什么脏污。”   “那是裂谷吧?那么深的地方?自己爬出来?”   “分深浅的……她爬到浅的地方,被费尔金捡了。”   “真奇妙,听上去就像是有人专门跑进去生育,完事后还把孩子弄干净了。”   “确实很怪。”   “但这也足够传奇了吧?以帝王的地位,她没有得到显赫身份?”   “这个……”瑞波放低语气,“我们做的事情毕竟……费尔金不可能把这事宣扬出去。”   “那费尔金当时在虫穴里找到她父母了吗?”   “没有。”   “是没找到还是没去找。”   “没去找——没人敢那么做的,受打扰的帝王可不管你是谁,那会死的!”   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   “那你帮我去问问费尔金。”她又想了想,“大概五十年前,有没有一个叫柔拉-戴伦……算了,你直接问他有没有一个人类女子和他们接触。”   “人类女子?”   “对,名字叫柔拉-戴伦特的,会拉小提琴,还会……”   “有。”   心跳骤停,然后放大音量:“……真有?”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她确实会拉琴。”   瑞波说完,还摆出拉小提琴的架势给她比划了两下。   “是这种吧?”   少女点头。   “那就是了。”他肯定道,“我没见过,但费尔金跟我提起过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但不是你们人类,是我们自己的族人。”   “她人呢?”   “死了。”   “死了?”   “早就死了。”   按照瑞波的描述,那个“会拉琴的族人”曾被费尔金追随过一段时间,费尔金之所以后来创建了觉醒同盟,很大程度上就是受了她的影响。   希茨菲尔几乎肯定那人就是柔拉!   “她是首领……费尔金是这么说的。”瑞波回忆,“所有人都曾爱戴她,听她的话,那段时间很多人其实都偏向于觉醒同盟现在的状态。”   “但不知怎的她发了疯,自己跳到裂谷里死了,从那往后部落就开始遗忘文明,渐渐变成今天的样子。”   “她跳下的裂谷,和乔娜出来的裂谷是同一处吗?”希茨菲尔阴着脸问。   “不是。”   面色好了些。   “但都没区别的……那些裂谷都连着在,底下是通的。”   少女脸色又不好看了。   告别了瑞波,她开始一个人思索,乔娜会不会是柔拉的女儿。   现在已经搜集到了不少证据,证明柔拉确实来过这里……   那她的推理就是对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一定有东西救活了柔拉,把她从布罗河冰冷的河水中带进红土,设法让她当了这些异种的首领。   她那时候应该已经堕化了,也正是因为她的管教和约束,那段时期的部落居民更偏向于费尔金和瑞波这些人,不至于说,像普恩带领的那么原始……   这真是够奇怪的。   一个是,正如戴伦特的疑惑,他们当时只是凡人,带走柔拉的东西到底看中了她哪点?   为什么不是别人,就选中了她?   另一个就是关于柔拉的发疯了,她的死亡是自杀,是“因为她的疯狂所致”。   那让她发疯的东西是什么呢。   现在还有时间,她打算明天要找费尔金仔细问问。   “希斯!”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希茨菲尔心里一跳,发现一头巨虫屹立在街角,一个高大的身影骑在背上,身上披着一层红光。   是普恩。   它居然提早回来了,那这么说……   “营地已经差不多了。”普恩很高兴,翻下来在她跟前轻轻跺脚,“雕像和祭坛也做好了……现在就等明天的复活仪式了,我们一定可以……可以成功!”   托夏的福,希茨菲尔对蠕虫语的掌握大有进步,现在听普恩说话已经不再断续,可以完整的理解意思。   “明天吗……”她扯动嘴角,“呃……我还以为最起码要后天呢……”   “你会说话了?”普恩瞪眼,嘴巴咧到耳朵根。   “来来……希斯!本来不打算让你怎么早来的,但我真的……我真的太高兴了!”   它强行要来拉扯少女,希茨菲尔不想被强迫,只能硬着头皮跟它坐上虫背,随同整支战虫部队一起朝城头进发。   出了那面的城墙,它们在一处裂谷的边缘处停下。   希茨菲尔也翻身下来,注意到地上有很多摩擦烙印。   深深浅浅的,很像大型吉普车开过泥地留下的一条条车轱辘印。   但粗的多,最小巧的直径也有7-8米。   “很壮观吧~”   旁边一名蠕虫骑士尖锐的笑道。   “那都是帝王们留下的痕迹!”   “嗯?”希茨菲尔陡然一愣。   “帝王?”她扭头过去,“你说这些东西是帝王?……帝王?”   “是帝王……”那骑士微微后仰身体,“怎么了吗……”   问题大了!   不需要镜子,希茨菲尔都能猜到自己脸色有多难看。   原来这就是帝王?   这些痕迹最小的直径7-8米,最大的直径12、3米。   按照红土蠕虫1:15的宽长比计算,就算是体积最大的帝王,其身长也不会超过150米!   虽然已经足够巨大足够惊人,足以当得上帝王之名,但和袭击巡逻队的那头巨怪比起来,这个差距超过一倍!   如果这就算帝王,那当时袭击他们的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她的左眼突然开始刺痛。   一点点的转过脑袋。   眼前出现了一节巨大的甲胄。   直径超过20米,正在一点一点的从裂谷中往上升起。   腥风扑面,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   希茨菲尔一点点抬头,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容。   那个曾经吞噬了无数生命的菊花状裂口……密集的獠牙……七目雕刻……就像最深沉的噩梦一般再次重现。   “来,希斯!”   普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是帝王‘柔’!”   “她是原初的帝王!”   “也是我的母亲!”   ————————   咳咳,我考虑修改更新时间,明天还是3更,12点前。 第八十五章 圣菲利的继承人 一   帝王‘柔’!   希茨菲尔后退两步,死死盯着面前的巨影,内心中的不少困惑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这个名字就等于是明牌了。   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就是这个东西……就是帝王‘柔’在当时拉动琴弦——就是它在制造琴声!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深呼吸,希茨菲尔朝身边的普恩发问。   “自然是我的意思。”普恩很得意,它并不了解这一幕、这个名字给希茨菲尔带去多大震撼,仍然一副很自豪的样子,不断为她介绍这头“原初帝王”在部落当中享有的地位。   “当然,也有母亲的意思在里面吧……母亲说她一直想见你一面,还说……唔……还说就是她发现了你的祭祀天赋……”   果然是这样。   希茨菲尔心下微沉。   帝王这个称呼可能并不明显,但经过瑞波、费尔金尤其是乔娜的讲解,她已经深刻了解到帝王蠕虫和其他蠕虫的最大区别。   那就是智慧。   就算不具备任何其他能力,光是觉醒智慧这一点,对人类以外的动物来说也称得上是突破超凡。   所以帝王才会有这种地位,所以才说它们是七目邪神最忠实的信徒因为信仰信念这种东西是只有智慧才能再重构的。   这是最危险的局面了。   帝王,‘柔’。   那个‘柔’,它的读音毫无疑问来自柔拉。所以她不需要再去苦思冥想其他可能,她也只有这一种选择……确定柔拉-戴伦特通过一种神秘的方式被转化成了历史上第一头帝王蠕虫。   忽的,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巨虫时嘴唇紧抿。   “不是因为我……”她说。   “不是因为我我们才能存活下来,而是因为马普思……你给普恩下了命令,你们一开始就不会杀他!”   拥有智慧,拥有信仰,拥有和下位眷族交流的能力。这些事实摆在面前,希茨菲尔再也不能把对方当做单纯的畜生看待。   别忘了,她们是打过照面的。在营宿地的断崖高台上,她和‘柔’曾有一段短暂而又漫长的对峙。‘柔’应该很清楚她从那时起就知晓了七目邪神的真正名讳。   是的,她全都知道。   希茨菲尔的身份……她的目的……她和同伴的谋划……甚至可能还包括觉醒同盟,这头巨大可怖的蠕虫之母全都知道。   她有智慧,有思想,有记忆,所以她还记得戴伦特是什么人。   当初小队被发现包围,普恩手持长刀朝他们走来,那并不是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很可能只是打算把除了戴伦特以外的人全部杀掉。   甚至有可能……她在袭击营宿地的时候就看清他了,巡逻队之所以能保留那么多人滑到下面——滑到那条通往地底空腔的隧道里,也是她看在戴伦特的份上网开一面。   那幻觉幻境呢……?   一度欺骗了希茨菲尔的幻境经历也是由‘柔’操控。   她是真的想用这种方式把他们吃光?   还是说……她想用夹在幻境里的琴声去确认什么?   短暂的鸡皮疙瘩后是一阵恶寒。   希茨菲尔突然意识到,‘柔’不是没有能力把他们全部干掉。   她不那么做不是因为她做不到,只是因为她不想,她是因为他们当中存在某个人而有所迟疑。   这个人就是戴伦特。   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艾苏恩……]   脑海里突然闯入一个富有磁性的低沉女声。   希茨菲尔半眯着眼,抬头和巨虫“对视”,面露惊疑。   [是我。]   蠕虫的身体没有眼睛,但显然,她有某种方式能看到她,身体轻轻颤动了下。   [你猜得不错,我确实没打算让普恩放过除他以外的人,但你不同,你给了我一份特别惊喜。]   “就因为我能念诵祂的名字?”希茨菲尔仰头看她,“为什么?这点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很重要。]   女声平静而又柔和。   [你现在看到的我,并非最初就是这个样子。]   [我也曾像一头纯粹的野兽,浑浑噩噩、不知廉耻……]   [但我终究是‘她’的一部分,有些记忆,我又想起来了。]   [我曾经是人类。]   [是约丁-福伦特斯从冰冷的河水里将我带走,他告诉那时的我,他需要我,这个地方也需要我。]   [他说……红土平原曾经不是这个样子,是邪祟污染了这片土地,扭曲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认知。还说翁塞因之所以多年来面对的压力都不大是因为他在镇守,他一个人守住了这里的秘密……]   “约丁-福伦特斯?”   希茨菲尔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念着这个名字。   她没有想到,最终还是绕不开脑中的幻象,传说中的圣约丁,他的失踪居然真的和红土有关。   这就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如果只有帝王虫的起源,那可能是巧合。   如果只有对圣约丁的怀疑,那也可以用印象来解释。   但这里巧合的部分也太多了,多到那场幻境就像是对她的暗示——是她的潜意识或者记忆之类的东西在提醒她。   提醒她,蠕虫、人类的同源关系。   提醒她,约丁-福伦特斯就是失踪于红土。   到这里,希茨菲尔又有明悟。   她的身体状态……以及她的神蚀者身份,这些全都来自畸变的左眼。   这是一枚被女神鲜血所“污染”的邪神之眼,而且有极高的可能性就是来自七目邪神“艾布-格萨尔”。   同样的,‘柔’的力量也来自于它,如果她的推断成立,那这两股力量就是同源。   恰好希茨菲尔又断了药,邪神血肉的力量在她身体里占据上风。   那在受到同源力量的影响之后,这枚眼睛真的能乖乖躺在眼眶里无动于衷?   它会不会推波助澜?   会不会激发出那股力量背后的意识……从那股意识里拓印真相?   如果是这么说,那幻境当时抽取的可远远不止是我的记忆……   机械的回头,希茨菲尔翻眼盯着上方的红光肉球。   肉球安静的吊在那里,很有规律的维持着颤动。   它就像一个完全中立的旁观者,就像已经如此存在了成百上千年并且——   在这段时间里旁观了一切。 第八十六章 圣菲利的继承人 二   大抵是‘柔’的命令,包括普恩在内的其他人都远远退开,只留下她巨大的胧影和少女对峙。   希茨菲尔眼前一阵扭曲恍惚,再次回神,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水面上,眼睁睁目睹一头狰狞蠕虫从中升起。   熟悉的感觉……   又是幻象。   钻出水面的蠕虫虽然大,但还远远达不到帝王层次。也就比所谓的战虫更大一些,并且其背部还紧紧攀附着一道人影。   那是位老者。   身穿布袍,发须皆白。左脸中间靠近鬓角的位置有一枚痣,正是械阳教团的第二位教宗,圣约丁——约丁-福伦特斯。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全身衣袍滴水不沾。他操控战虫再一次潜入水中,从冰冷的河水中捞起一个年轻女子。   画面转换,已经来到广袤的平原。约丁在地上生起了火,那女子被他摆在旁边。   过了一会,确定火堆已经烧了足够长时间,他将火堆熄灭,把所有的木炭灰尘残留物扫到另一侧,在原地铺上柔软的地毯,把女子抱起放了上去。   滚烫的泥土不断将热量传递上来,很快的,女子身上的衣物被烤干,她的手指开始颤动,在昏沉迷乱中睁开了眼睛。   看到这双眼睛的那个瞬间,希茨菲尔眉头一跳,最后一个疑惑也解开了。   “这里是哪?”女子捂着头挣扎坐起,“我记得我从架子上摔下来了……我……我应该死了才对……”   “但这里是……是你做的?你救了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约丁升起另一堆火,坐在一块石头凸起上朝火堆伸手,“你本该死去,但我给了你新生,所以你理当报答我,替我去做一件事情。”   “我……”女子捏紧左手,将其仅仅贴在胸口中间,“我愿意报答你,但你要我做的事,还能不能……”   “不能。”约丁直接道,“你不能再用原来的名字,也不能再回到文明世界,你将继承我的职务留在红土深处,一直到神恩降临才能解脱。”   “可是——”女子面色一白,“可是我还有家人……如果我长时间离开,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他们已经伤心过了。”   “……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你的伤在这个时代是不治之症。你的哀悼会和下葬仪式早就结束了,你在他们心中已经死去,不再享有活人的权利。”   “这……怎么会这样?”   花了很长时间,年轻女子才接受她已经无法回头的事实。   她是极聪明的——既然对方有能力治好她,治好她据称在这个时代无法治愈的伤,那她根本没有实力和底气去和他对抗,还不如暂且先听他的话,以后再找机会逃回家去。   “我叫柔拉。”她开始做自我介绍,“柔拉-戴伦特。”   “约丁福伦特斯。”老人低着头摆弄篝火,“直接叫我约丁就好。”   “约丁福伦特斯?”柔拉一愣,“这名字不是——”   “是的。”老人打断她,“那就是我。”   愣了好一会,柔拉脸上开始浮现震惊。   “抱歉……呃……我不是怀疑你,但是突然有人告诉我他是教团的第二位教宗大人,这件事实在是……您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吗?”   “你就是。”   “您说什么?”   “你的伤势,我也一样没有办法。”老人看了她一眼,“只有神恩才能救你,你可以自己感应一下,你身体里留存的力量。”   “力量……”柔拉开始还不明所以,但随着那种感觉越发清晰,她瞪大双眼,“这感觉……身体里有东西……暖洋洋的……”   “‘奇格兰的自然法球’。”老人微微翘起嘴角,“来自上个纪元的神器,自然神主奇格兰的伟大杰作……它是菲利唯一的遗产,从融合它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菲利的继承人了。”   柔拉张大嘴巴说不出话,这也太富冲击力了一点,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神器?   自然神主奇格兰?   还有菲利……说的不会是圣菲利吧?   “菲利短命就是因为这个东西。”约丁看她,“1817年,瑟兰人在灰雾和邪神的压迫下濒临绝境。有人拿起武器试图抵抗,但现实里的破坏根本无法抵达梦界……他们只能绝望的死去,临死前还要被恐怖折磨。”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念诵她的名字。但他们不知道她早已经不是她了。有人替换了她的存在概念,所有的祷告传入梦界,被神秘的手送入虚空,吸引来了超出想象的根源恐惧——也就是邪神。”   “最危急的关头,一个瑟兰人在逃亡途中摔入深涧。他发现那下面别有洞天,居然是神国主教乌尔-列普留下的墓。”   “人人都知道这位传奇主教留下了著作《乌尔之书》,里面记载着勾连神国的秘法,传说可以和女神直接对话。”   “他找到了那本书,也成功找到了那个秘法。他是这样的告诉我的……他看到了一座空旷阴森的灰雾神殿,并从神殿里带回了神器,奇格兰的自然法球。”   “他坚持认定这是太阳女神对他的恩赐,他融合了这东西,得到了力量。但最关键的还是他重新修正了对女神的认知,他开始着手创建械阳教团,坚称‘只有女神和真理才能带领人类获得胜利’。”   柔拉听的不敢喘气,这段历史对她来说已经不亚于神话传说。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机会。   “但我们终究不是被赐福过的神国子民,菲利无法长时间承载神器的力量,执掌教团五年后就离开了。”   说到这里,约丁表情稍显黯淡。   “临终前他将神器、乌尔之书都交给了我,并告诉我,重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东西,也不是掌握这些东西的人,而是信念。”   “械阳已经重构了希望,顺着这条路人们会自己挣扎求生,我们没有必要时刻做他们的监护人。”   “那岂不是说我也活不长?”   柔拉被吓到。   “就像那些人……神蚀者?”   “不会。”约定摇头。   “自然法球是有学习能力的。五年期间,它已经记忆并分析了菲利身体的机能规律,现在的它可以做到更稳妥的和我们融合,否则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柔拉这才松了口气。   “受他影响,我没有一直占着位置。”约丁继续诉说,“我消失在所有人眼前,去了灰雾最浓,有最多邪种的地方。”   “直到我来到这里,索斯高原。”   “索斯高原,是指红土吗?”柔拉咧嘴,“您说的……要我做的事,不会就是干掉红土里的邪种怪物吧……”   那可真是天文数字,难怪他说自己以后根本没机会回到文明世界……   “不是消灭。”约丁抬头看她,“而是镇压。”   “像我一样镇压他们,让他们不受邪神尸骸的力量影响。”   柔拉惊呆了。   她顿了好一会才张大嘴巴:“不……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   “可为什么是我?”柔拉不理解。   她看出来也分析出来了,自然法球拥有治愈的力量,这股力量也许还能延缓衰老。   那约丁把它给了自己,岂不是意味着他会衰弱很多?   他根本就是在挑选继承人……但这也是最让她不懂的地方。   那些骑士们,教区里的主教们,最不济还有那些军人们。   他们都比她适合当这个继承人不是吗?   为什么是她?   偏偏选中了她?   “因为你有最好的信念。”约丁笑了。   “翁塞因……拥有这种信念的人不是没有,但他们都不年轻了,都不符合我的要求。”   “年轻人又大多无忧无虑,他们被人保护的太好了,好到已经忘记了这不是应该的,忘记了他们身边还有致命威胁。”   “只有你。”   “我看了你排演的那出剧,只有你,年轻,善良,最重要的,懂得牺牲的意义。”   “恰好命运又让你摔了下来,如果我不选你,你必死无疑。”   “你自己说,还有谁能比你更合适呢。” 第八十七章 圣菲利的继承人 三   [我的记忆也模糊了……只能想起一部分经历。]   希茨菲尔面色微沉。   她不确定,刚才那阵幻象到底是左眼激发的,还是这头大怪兽用它的‘能力’传给她的。   亦或是……那只是‘柔’刚才诉说的部分,而她的左眼收到她的想法刺激,主动把这部分的画面给她呈现了出来。   [约丁是个好人,他教会了我很多。]‘柔’的声音里透着怀念,[自从带我来到这个遗迹,我们一直互相帮助,共同努力,试图让所有被污染的东西更加可控。]   [如果不是我们的努力,你们这段时间所遭遇到的都将在过去近百年里成为常态。]   [他确实做出了伟大的牺牲,也遵守了诺言,把他的余生都消耗在这里。]   “他死了?”希茨菲尔问她。   [早已离世。]   “按照你的说法,你那个时候还是人?至少还是人型……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啊……那就要从他传承给我的那把武器——阿霍因之剑开始讲起。]   画面切换,希茨菲尔转瞬看到约丁带着柔拉行走在书架之间,口中一刻不停的对她诉说。   “外界也有阿霍因之剑的传说吧?说说看你对它的认知。”   “我不知道。”柔拉肩膀垮塌下来,“我向来不怎么关心这方面呢……真要问我了解的话……剑柄中间镶嵌着一枚绿宝石……可以操纵春天的剑?”   “差不太多吧,那是四季之龙赋予它的力量,但它的力量不止于此。”   “四季之龙是什么?”柔拉好奇。   “按照菲利的描述,是神国里的下位神。”约丁皱眉,“其实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玩意儿……菲利说她们是女神的孩子,但我不理解……女神的孩子怎么是龙。”   “这不是很简单嘛,因为女神找了一条龙,在一起做了一些互相都能让对方愉快的事——”   “柔拉!”约丁瞪眼,“这是对女神的大不敬!”   “……就知道凶我。”   “说回阿霍因之剑……你知道索斯高原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会从黄土变成红土吗?”   “那我当然是不知道了。”   “你应该知道的。”约丁眯眼,“发挥你的聪明才智想想看,你猜得出来。”   “唔……”柔拉低头思索一阵,“你之前有说过这些蠕行者,还有蠕虫邪种都是受到邪神尸骸的影响才变成这样……所以红土也是因为这个?邪神的尸体?”   “就是这样。”约丁点头,伸手指向地板砖。   “在地下……”   “我以为我们待的地方已经足够‘地下’。”柔拉小声嘀咕。   “在地下……封印着七目邪神的一只眼睛。”   “一只眼睛?这也能称之为尸体、残骸?”   “七目邪神的整个构成也就只有七只眼睛……你还想怎么样?这已经是它身体的七分之一。”   “好吧……说说这玩意有什么本事。”   “它的本事其实不大。”约丁微笑,“这玩意——它真正宝贵的是它的探知能力。它的目光能穿透时空阻隔,无论是多遥远的画面都能用目光重现。”   “那岂不是没有什么东西能瞒过它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而很不巧,我们的家园,我是指这片大陆以外的更广袤的一整个世界……都被它的目光笼罩住了。”   “但它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你刚才说了,它只能看——”   “是这样的,但它还有同伙。邪神不止一头,这些家伙横渡虚空而来,极有可能是无穷无尽。只要有这东西的目光锁定,我们就会一直暴露在它们的视线之下,它们会更容易通过灰雾入侵过来,这极其危险。”   “啊!这真是恐怖!”   “所幸有女神对付它,圣剑斩下了它的六只眼睛,剩一只逃了……独存的眼睛化作永夜,从此人们只需要在那一天面对凶险。”   “永夜居然是这么来的?”柔拉有些不信,“太离奇了点,你不会是在瞎胡扯吧?”   “你这是对待老人的态度?”   “非常对不起——您继续说。”   “红土平原!”约丁瞪了她一眼,“之所以变成红土……就是因为那枚被封印的眼睛,它的伤口,在不断往外流淌腐血。”   “正如它们无法被杀死,这些血液亦是无穷无尽。多年下来渐渐将土壤渗透污染,多亏阿霍因之剑才没有蔓延的外面。”   “这里有阿霍因之剑?”   “有。”   “你不是说菲利只拿到了自然法球……”   “我也有乌尔之书,你怎么不想想我在灰雾神殿里得到了什么?”   “所以你得到的就是阿霍因之剑……这把剑能抑制污染?”   “它能吸收溢出的邪神之血,并将其转化为‘生长’,所以你能看到外面那一大片庄稼田,正常情况下地底世界可长不出庄稼。”   “真厉害!”柔拉很兴奋。   “乌尔之书、自然法球、阿霍因之剑!”   “这么多宝物,我们肯定能一直守下去的!”   [并不是这样……]   巨大的虫母晃动身体,传递给少女一句轻飘飘的呓语。   [圣菲利说的没错,虽然他可能一开始不是那个意思……但任何器物确实都是有极限的。]   [邪神之血无穷无尽,阿霍因之剑却无法永远吸收下去,总有一天它会被腐血污染,那曾经庇佑生长,象征春天的神力也会掉过头来被邪神所用。]   [而在那之前约丁就死了。]   [他太老了。]   [也坚持了太久了。]   [我大致记得,我很快就开始一个人面对一切。]   [管理部落,研究神器,操纵神剑,镇压神血。]   [漫长的时间在这地底失去意义。]   [我只记得突然有一天,我厌倦了。]   [我不懂……也不确定……]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一个秘密……]   [祂的秘密……]   [然后‘柔拉’就疯了。]   [她从这里,对……就是你做站着的这个位置跳了下去,落在阿霍因的剑刃上,整个身体被一分为二。]   [阿霍因早已被污染,受到那份力量影响,左边的她变成了我,变成了原初的帝王,帝王‘柔’。]   [而另一份,右边的她……]   “……乔娜。”   希茨菲尔捏紧拳头。   “从虫穴里被人捡到的孩子。”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了。]   巨大的胧影在洞壁上划过。   [我想找回曾经的我,想知道那个秘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还想知道你的同伴……他和我,我们曾经拥有的记忆。]   [这就需要你,艾苏恩,需要你代替普恩念诵神名……]   [唤醒祂!]   唤醒祂……   醒祂……   祂……   [逼祂告诉你——那个秘密。] 第八十八章 复活前夜   “碰”的一声闷响,希茨菲尔被一股大力推的摔倒在地。   铁栅栏门哐当在她身前关上,几名蠕行者守卫尖锐的对她讥笑几句,勾肩搭背一起走了。   “到底还是变成了这样……”   伸手拄着酸痛的腰,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蹭到床边,揉了揉差点摔成四瓣的屁股。   “艾苏恩?”走廊深处传来呼唤,“怎么回事?它们把你也关起来了?”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又想了想,一步一蹭的挪到那侧墙边,靠在墙上滑着坐下。   “有人摊牌了。”她说,“明天就是复活仪式,它们打算拿我当祭品来和邪神沟通。”   “你说什么?”夏依冰没听懂,她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发展。   不是说希茨菲尔对它们很重要吗?   在城里被那么多同族围着,这还不放心,还要特地也关进来?   “事情大致是这么回事……”希茨菲尔就简短把当前了解到的东西都告诉了她。   一开始说的时候她还很小心,深怕那些守卫会藏在边上防止她吐露消息。但逐渐的她确定了,‘柔’和普恩是真的不在乎她们,完全不介意她们密谋。   “所以那头母虫子和乔娜其实都是柔拉-戴伦特,她当年在濒死状态下被约丁用神器救活,从而成了这个部落的首领。”夏依冰沉吟,“只不过她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想不开自杀,‘柔’和‘乔娜’分别是她的尸骸所化。”   “就是这样了。”希茨菲尔靠在墙上闭上眼,说话声音都没什么力气,“我听‘柔’的意思,她不记得她和马普思的过去。她想借助邪神的力量重新和乔娜合为一体,用这种方式再变回柔拉。”   “那她早就知道觉醒同盟的存在了。”夏依冰皱眉,“她才是蠕虫部落的真正主宰!”   “但我有个问题。”她靠在栏杆那边,尽力想象着少女此时是什么状态,“同样是柔拉的二分之一,‘柔’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怎么‘乔娜’会比她弱那么多?”   约丁是用神器给她吊命的,不是吗?那个叫什么什么法球的玩意……柔拉身体里有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没有道理她的另一半乔娜会这么弱?   “两种可能。”希茨菲尔语气很淡,但声音听起来却格外清晰,“一种是阿霍因之剑当时已经被高度污染,受它影响,神器的力量大多数被转移到了‘柔’那一边。”   “另一种呢。”   “另一种就是乔娜身体里依然有力量没能开发出来。”少女摇头,“瑞波说过她是有超凡之力的,那类似预言,更像是指引……提前引爆失感症和派人警告我们都是她的建议,他们只觉得那对他们的计划有利所以就直接照着做了,至今为止依然没人知道乔娜为什么提出那些建议,以及她这么做究竟想达成怎样的目的。”   归根结底还是信息太少,这也是目前最让希茨菲尔头痛的地方。   虽然已经挖掘出不少隐秘信息,就连柔拉和戴伦特曾经的关系都掌握了,但依然有大量谜团隐藏在黑暗里,每一个都可能成为她们生还的希望。   比如柔拉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陷入疯狂去自杀的。   又比如乔娜到底想干什么,她到底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还是暗中也有自己的谋划。   “要是能知道那个自然法球有什么用……说不定还能从侧面推算一下。”少女干巴巴的啊了一声,“但他没说啊……约丁那个糟老头到死也没说,我所看到的柔拉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奇格兰的自然法球。   光看这件神器的名字——自然,奇格兰更是号称自然神主,那估摸着是和‘生命’、‘治愈’之类的力量有关。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约丁能把柔拉救治回来,但柔拉的分身乔娜——她可能潜藏着哪些和‘柔’对应的能力,这个她是真算不出来。   “自然……生命……生长……孕育……”夏依冰默默掰指头计算。   “艾苏恩。”   “怎么。”   “我觉得你们可能都搞错了。”夏依冰盯着天花板,“阿霍因之剑只是能抽取腐血将其转化为生长的力量而已,且不说它被腐血污染了……就算没有,它也做不到让两截尸体再活过来吧?”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挺有道理。   “那赋予柔拉两截尸骸力量,让它们分别再生成两个生命的东西……”她呆呆的盯着空气,“是自然法球?”   不是……这东西居然能这么离谱?   能把人从濒死状态拉回来,治愈一切伤势,延缓衰老压制疾病,这就已经是很夸张了。没想到这还不止?它还能让残骸分头再生?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公平。   断剑碎片,咆哮之书什么的,她曾经以为也都是神器。但它们的作用效果和自然法球相比真是拉垮到家。   也就只有涉及到规则层面的神血钢笔能拿来比比,不过那本质上只是依托神血的力量而已,算不上是神器之间的公平比拼。   所以约丁死老头干嘛要带着这么厉害的东西离家出走啊……   希茨菲尔头又开始痛了。   这么猛的神器,一直留在教团里不好吗?   就算在回溯里表明是为镇压邪神尸骸,可这种事……这又不是非得只让他一个人承担!   他可以说出来,告诉其他人,动员整个教团的力量一起帮忙。   这不比他一个人傻了吧唧的在这守到死效率多了?   想着想着,希茨菲尔渐渐皱眉。   她都能想到这些,没有道理约丁会想不到。   但他依然那么做了。   不但自己这么做,还找了“唯一”继承人柔拉,希望能把这份职责传递下去。   自己是一个人,柔拉也是一个人。   是有什么独特的理由,必须保证只有单独的个人才能承担这份工作?   类似邪神游戏那样稀奇古怪的规则吗……   还是说……问题并不出在“个人”这个因素上,而是一旦人多就会搞砸?   “艾苏恩?艾苏恩??”   希茨菲尔想的入神,直到夏依冰喊她几遍才反应过来。   “嗯……什么事?”   “我问了你好多遍了……它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希茨菲尔又按上摔肿的屁股,“它们要拿我当祭品的,祭品的状态也很重要。”   “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不应该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哦,这个我有安排,斯麦尔他们应该收到消息了,普恩就算今天开始抓觉醒同盟的人也已经迟了。”   “光斯麦尔他们有什么用!”夏依冰恨不得拿脑袋去撞栏杆,“他们根本进不来!我们得自救!自救!”   “自救,没问题啊。”   “这怎么能没问题呢?你不是说觉醒同盟早就被发现了,那它们还怎么在明天帮忙?”   夏依冰用悄悄话的语气急促说道。   “光是它们答应会给我们的包——”   “在这。”   一只系带腰包突然穿过栏杆砸到她身上。   夏依冰先是愣了一下,一只手抓包,双眼却瞪圆了盯着站在走道里的纤细木人。   “马普思戴伦特?”   “是我。”   “你怎么出来的?”   “啊~你知道的,这里在建造的时候显然没想过会有人这么瘦。”   戴伦特继续往前走,把另一只腰包丢给灰发少女。对抬头看来的她露齿一笑。   “我说过的,铁栅栏可关不住木头。”   “今晚是最后的准备了,记得多吃点,补充体力。”   希茨菲尔翻眼盯着他,手头同步把腰包打开,从里面取出白鲸和一个牛皮纸包。   “这个东西……你想干嘛?”   戴伦特见到纸包顿时蹙眉,看她的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还用问。”   希茨菲尔把纸包打开,从里面检出一枚药丸塞进嘴里。   “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自由和机会。”   “我必须要用它做个实验。” 第八十九章 约丁的秘密   能让戴伦特皱眉,能让希茨菲尔寄托希望,外形又恰好是一枚药丸,自然只有西绪斯为她特别准备的“抑制药”。   希茨菲尔还记得西绪斯叮嘱的注意事项——口服,吞即生效,能迅速提高她躯干到大脑的神血活性,服用后的三小时内是活性高峰期,三小时后活性回落,逐渐和左眼的血肉达成平衡。   这种平衡会大大削弱她对邪祟、诅咒等事物的抗性。但相对的,服药后的三小时也是机遇。因为这段时间她的思维活跃度,对左眼的控制力都能达到峰值,可以试着做一些平时做不太到的事。   她已经把药吃下去了,戴伦特只能尊重她的决定。   但这样的环境,她还有不眠症、失感症等多重隐患……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选择在外面看护,同时有些犹豫该不该把她服药的事和夏依冰说。   药效很迅速,到底是能被称之为特效药的东西,里面还加入了稀释的神血,希茨菲尔刚吃完药就捏住了脖子,她能感觉到那里有触须在冲击封印。   并不陌生,因为她不是第一次服药,自然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感觉。她很清楚这只是邪神血肉的本能反应,它们不愿意继续被神血镇压,想要挣扎抵抗,甚至突破线圈的封印重获自由。   这个阶段是最难熬的,大脑开始阵阵绞痛。就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棍捅进去撕扯,没一会她就蜷缩着身体躺倒在地,因痛苦折磨而剧烈颤抖。   “艾苏恩?”夏依冰试探着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她反应很快,从少女和戴伦特最后那番对话里分析出大概发生了什么,继续试探问戴伦特:“她吃了药?”   “……”戴伦特不说话,只是盯着少女的脊背叹了口气。   这不亚于是默认了,夏依冰狠狠在栏杆上砸了一下,身体脱力般的靠着墙根滑下,低垂脑袋陷入沉默。   他们都不希望少女服药,但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刚服药的那几分钟会有强烈的痛苦。主要还是服药三小时后她会极度虚弱,这非常不利于她面对明天的局势。   复活仪式……邪神尸骸……听上去就糟糕透顶。身为神蚀者的她尚且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如果连这份优势也丢掉了,那起码得在原基础上凶险十倍。   这就是为什么夏依冰在那次亲密接触时阻止她吃药。   如果她们不是身处险境,是在维恩,在黑木市的老房子里,她都不会犹豫。   但这种局面她很清楚,服药后的生存压力太大了。   希茨菲尔等于是把压力全抗在自己肩上,只为用那三个小时去控制神眼,用这种方式去获得更多信息,去给他们所有人争取希望。   “别搞的我是牺牲了一样……”   后面传来一阵沙哑嗓音,却是希茨菲尔已经扛过了开头药效,撑着地砖坐了起来。   汗水将几缕灰色发丝粘在脸上,她伸手把遮挡视线的刘海拨弄开,感觉自己全身的衣襟都湿透了。   出了太多汗了,每一次都这么难熬……所幸持续时间很短只有几分钟,接下来直到三小时走完,她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好。   实际上她已经在体会这种感觉了,她觉的手脚好像变得轻灵,纵身一跳就站了起来,双手握拳时能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掌控感和力量感,大脑更是前所未有的清爽清明。   力量有一定程度的提高,体力的上限没有测试完全,但西绪斯说过又增加了……   还有就是思维变得更加活络。五感、心力都有提升。   体能和力量的提升相较常人而言并不明显,充其量就是达到平均标准。但内在意识的提升就有点夸张,她不禁产生了一种能“窥尽万物,无所不能”的错觉,要不断告诫自己才能保持冷静。   光影一乱,一股淡淡的眩晕感笼罩了她。   伸手扶住墙,希茨菲尔张嘴大口呼吸空气。   她知道,这不是因为药效反复。而是神血正在试图将她改造为真正的神蚀者——以凡人之躯依附神力,就像脆弱的木质车厢被钢铁火车头拖拽着,在提升性能的道路上飞速疾驰。   这非常非常的消耗能量,眩晕感是因为低血糖,大口呼吸也是为了短时间摄入更多氧气,她的心脏已经在超负荷了。   “马普思……给我找点吃的和水。”   “交给我。”   重新靠着墙根坐好,隔了一会,戴伦特送来一碗水和一根有点发干的烤蜘蛛腿。   希茨菲尔接了东西,两三下就吃的精光,得了能量补充后终于恢复过来,于是她抬头想要给木人说声谢谢。   但当她瞥向栏杆外拿到影子的时候,她看到的并不是马普思-戴伦特那张精瘦的脸,而是一个异常瘦弱的畸形怪物,看上去和蠕行者一般无二。   她愣住了,起来朝后面看了看,想知道戴伦特有没有及时赶回牢房。   “你在看什么?”外面的蠕行者歪着脑袋,“外面除了我没别的东西——我帮你盯着呢,你在担心什么?”   希茨菲尔动作停顿,一点一点的转过脑袋盯着它,试探问道:“马普思?”   “是我。”   戴伦特终于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上前两步,却发现灰发少女在迅速后退。   “什么情况?”他狠狠皱眉,“你看到了什么?”   “不可思议……”   希茨菲尔没有回答他,她只是摇头,眼里满是惊讶和震撼。   直接从根源上篡改人的五感、认知,把朝夕相处的人变成怪物的形象。   失感症。   只有失感症才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她发现她错了,错的很离谱。   这不是单纯的诅咒疫病,而是囊括一大片范围的认知篡改。   一直以来她都把蠕行者当做人类的亚种,视它们为退化者,鄙夷它们的野心并为之感到深深的忌惮。   但倘若蠕行者也是这么看待人类的呢?   她其实早就有机会察觉。   蠕行者是爱干净的。   它们讲文明,会建造房屋,有独特的语言以及文化传承,这些都和人类别无二致。   “这种语言的逻辑是反过来的。”   耳畔又响起夏的描述。   “你不要去管它看着有多奇怪,蠕虫语就是这么运转的。”   “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如果不是我知道真的有一群东西在用它说话,我肯定会以为这是哪个疯子的恶作剧。”   “但谁能想到呢?这是真的!”   “真可笑……”她在戴伦特惊愕的注视中掐住额头,摇摇晃晃的站直身体。   “所有的认知都被颠倒……代入进去看,埋藏地下的异种部落其实是人类最后的理想国……在他们眼中地上世界早已沦陷,一群怪物占据了那里,发展着独特且让他们恐惧的文明……”   “艾苏恩-希茨菲尔!”戴伦特用力晃动栏杆。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别吓人啊?”   “艾苏恩?”   夏依冰看不到那边情况,急的恨不得也变成木头架子强行挤出去。   “马普思你别光喊,那边什么情况,快跟我讲!!”   “……没什么。”   希茨菲尔直接坐到床上,咧嘴笑的相当开心。   “我发现了约丁的秘密。”   “难怪他不愿意让其他人加入进来……”   想象一下,一个老人,他或许依赖神器的力量能抵抗这层认知篡改。   但他不一定能一直做到。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在拯救一群迷途的同胞,直到他的心灵也被渐渐污染,他开始分辨不清,自己是在保护还是镇压。   而且他也不一定就一直是好人的。   有可能。   柔拉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疯了。 第九十章 抑制兽性   时间在地底似乎毫无意义。   接连啃了几天蜘蛛腿,弗里克差点真要这么想了。   自从前阵子率队和那些蠕虫骑士们正面冲击,却被对方召唤而来的无尽虫潮倒撵回来,他就认识到一点:想在这里和对方硬碰硬就是找死。   数量差距已经大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幻想胜利的地步,甚至别说赢了,他都不太好意思……在当前基础上做新的幻想。   比如突围。   或者实现他的诺言,把希茨菲尔等人再救出来。   斯麦尔不止一次劝他放弃,因为从目前情况看,他们连守成都做不到。之所以队伍还能保留五十多人藏在石柱后面并不是因为他们做的足够好,这更多是来自敌人的施舍——那些异种怪物好像并不在乎他们藏在这里捣鼓什么,每次派出的小股部队被发现后都只是被它们稍作驱赶,从来没有哪一次是想逼他们到绝路的。   必须承认的是这给了队伍喘息时机。   现在他们依然还是被困在地底,看不到希望——可能到死也无法回归文明。弗里克的力量和威望足以让他在一开始驱使大多数人跟他并肩作战,可当形势已经稳定下来……所有人都认清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也确信不可能有机会逃生的时候,他也确实不再能像一开始那样使唤他们。   燧石骑士也是人。   面对一个不可能被实现的目标,他们也不想白费力气。   “这就是人性。”   当他拎着水袋走进帐篷,躺在里面的伟伦塞尔突然对他说。   “就好像一段恋爱关系如果没有床笫之欢就不完整一样,一个人,如果你只看他在文明世界的面貌,那这也是不完整的。”   “你还没死呢。”弗里克嘴角抽搐一下,“别烦我,我不想听你说怪话。”   不得不说这小老头的命是真硬。   那么多断骨伤势,一大半都有刺穿内脏的风险,到最后居然给他挺了过来,只要能一直静养就不会有危险。   但是人这种东西……一直躺在那不动弹是会越发狂躁的。伟伦塞尔自诩高级知识分子当然不屑于做出某些行为,但这不代表他能克服那种躁动的欲望,而他发泄的渠道就是说话。   如果不是因为帐篷就那么几顶,他没得选,弗里克就是睡在外面也不想进来面对此人。   “这里没别人,你害羞什么?”伟伦塞尔却不放过他,继续说道:“我不是在跟你开颜色笑话,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你知道海难吗?”   “知道……”弗里克认命的找地方躺下,伸手捂脸,“我自己就经历过一起……”   伴随海龙卷的超级风暴,直接把他丢进水晶海那片灾地。   弗里克觉得能从那样一场灾难里存活下来真是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所以回来后他就开始怕水,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坐船。   “我指的不是那种普通的海难……”   “我经历的也不是普通的海难,谢谢。”   “我们说的是人性。”伟伦塞尔用力皱眉,“如果你有研究过那些海难里的生还者你就会发现……当他们在大海上漂泊,被迫要以几个人,甚至单独个体的数量来面对一切的时候,他们所展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在各种环境下做出的选择……其实和他们在文明世界里展现出来的是不同的,那是两幅面貌。”   “你指的是食水不足的情况下喝尿还是杀了同伴吃他们的肉?”弗里克摇头,“你现在不说怪话了——改说废话。”   生死存亡之际做出的选择,和你丰衣足食时做出的选择能一样吗?   你大可以说他们纵使有百般理由但还是不对,那是你的自由,但你非要拿“两幅面貌”来批判什么……弗里克觉得伟伦塞尔真是有病。   “咳!咳!……我不是要批判谁。”小老头咳嗽几声,微微瞪眼道:“我只想说……我们和那些人并无不同。”   弗里克躺在那没动静。   过了一会他翻身起来:“……什么意思?”   “环境——海上的遇难者被困在海上,我们被困在平原地下,虽然一个是水一个是陆地,但我们都远离了文明世界,都重新以另一种身份被自然包裹。”   “什么样的身份?”   “动物。”伟伦塞尔干脆说道,“动物、野兽……越是在这种环境里我们就越放得开,廉耻、道德、底线……你能想象到的一切人的特征我们都可以抛弃。”   弗里克这下听明白了:这人其实是在拐弯抹角安慰他,说他那些同伴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兽化了,让他别在这方面过于纠结。   “你们这些当老师的都喜欢这么说话吗?”弗里克有些想笑。   但又笑不出来,因为他发现这番话还挺有道理。   “我能理解他们。”他坐起来,掰着手指,“大家曾经都有不错的关系,而这份关系是在我们熟知的社会里才能存在……”   而现在落到荒郊野外,没有法律,没有约束,又几乎不可能有逃生的办法,留给他们的命运最好的也不过是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直到老死。   那这份关系还能维系吗?   它还能稳固吗?   弗里克可以想象的到,之所以队伍现在还没有崩,全赖于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燧石骑士。   他们对信仰的忠诚——那股信念远比常人坚韧。所以他们姑且还能守住底线。   要是换成一般人,这时候可能都在搞内讧了。   所以他不怪他们。   想到这里他好多了。   说白了所谓的诺言只是他一厢情愿,要是真有希望卡加纳-弗里克一定不惜说服所有人,他自己会冲在最前面,流血牺牲也在所不惜。   可没希望啊……   都这么久了,希茨菲尔生还下来的几率不比他们回去的几率高多少。他没有理由也没资格劝说其他人跟他一起送死。   但在释然之后,另一股名为“茫然”的情绪又笼罩了他。   没错,这里有水源,有虫子能烤着吃,那些丑八怪又懒得清理他们,不考虑营养均衡和生病的话,长久住下去也未尝不可。   但难道就这样了吗。   就这样等下去,消磨下去,说好听点是等待奇迹发生,难听则是消耗生命。   弗里克是有经验的,他很清楚这种日子再来几天,因为食材单一而导致的肠胃病、维生素和药品的稀缺就会让大部分战士直接躺下。   那就更没有希望了,彻彻底底的变成等死。   所以这就是矛盾所在。   他不想等死,想趁着所有人还有力气的时候寻找出路。但他又找不到借口去说服他们。   现在想,救回希茨菲尔他们可能也未必是他想信守承诺,只是最契合他想法的借口罢了。   “弗里克骑士。”   伟伦塞尔最受不了安静,他又换了新话题:“你身为数量稀缺的黄金骑士,难道就没有什么秘术能隔空联系翁塞因,帮我们叫点援兵过来?”   “没有那种东西!”   弗里克没好气的道。   “少看小说!”   其实是有的。   呵斥完老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掌心。   血灵术。   这里移植过咖洛的皮肉,他在布雷斯岛上就曾用这种方式和咖洛交流。   不过这到底不是人类自己的生物技术,它来自木人族,修改版本有天生的缺陷——会随时间推移使得对方皮肉被自己同化。   弗里克是黄金阶,在这种交互中是更强的一方,咖洛的皮肉已经被他同化的差不多了,这让他压根没法发动秘术。   强行发动只能扯掉他的掌心皮,那层皮现在基本算是他自己的了,秘术发动不了会很难愈合,那他左手就相当于废了。   唯一希望就是咖洛主动联系他。   但那缺心眼的傻小子,他来翁塞因这么久了都没主动联系过一次,这次进红土也没通知到他的……反正弗里克不抱任何希望。   “卡加纳。”斯麦尔突然钻进帐篷,“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弗里克有气无力的举起手,“休息一下,等会我去换班巡逻。”   “不需要你巡逻了。”   “啊……所以连你也丧失雄心了吗。”   “我的意思是,希茨菲尔刚刚送来了城内的情报。”斯麦尔对他露出笑容。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   “但你确实不用再巡逻了。” 第九十一章 万物认知归向之主   当开完所谓的战前会议,在斯麦尔帮助下再次穿上那副拼凑出来的动力装甲时,弗里克尚未从那种状态中回过魂来。   他不是不开心,也不是反对。   不如说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艾苏恩-希茨菲尔、夏莎-伊玛尔那几个人,她们在他心里早就已经是朋友的定位。   还有马普思-戴伦特那个笨蛋木头,他们都没死……哦……这种感觉……我应该只是太开心了……   再度回神,弗里克发现自己靠在一根异常粗壮的石柱背面。旁边就是斯麦尔,他拿着队伍里唯二两只可以相互对照确定精度的怀表,正在仔细度量时间。   “哈特呢?”弗里克问他。   轮战斗的本领,他谁都可以不服,却没法忽视那个家伙。之前的战斗试探意味居多让他穿这副铠甲也就算了,这波行动不亚于赌命,他很意外铠甲居然还是由他来穿。   “哈特伤还没好,负载太重不合适。”斯麦尔看了他一眼,“都穿铠甲你们差距不大,别胡思乱想,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这混蛋分明猜到了我后面还想问他为什么不穿,居然用这种方式又推了回来。   弗里克撇嘴。   小时候的经历让他生性圆滑,因为他的起步太低太低了,他得八面玲珑,每个人都不得罪才能安稳前进。   来到翁塞因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不适应,因为即使是地位高如斯麦尔这样的人,他们做事说话都比他直接了太多。   这种运转机制隐隐是在否定他的生存哲学——告诉他这些毫无意义。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很反感的,不过他现在不这么想了。   “我们什么时候行动。”他盯着斯麦尔刻板的脸。   “不好说。”斯麦尔摇头,“现在是凌晨4点……地底没有日光能确定时间,我不知道那些原始人是怎么记录时刻的,得看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复活仪式。”   “她是找什么东西送来的消息?”   “一个蠕行者……我不认识,他们长的都一样……那东西也没有留下其他口信,但我估计是他们内部的分支——还记得吗?在营宿地的时候他们居然只是警告我们……”   “蠕行者内部有分歧?你的意思会有一些人主动帮忙?”弗里克想了想,“他们能有多少人?”   “不会很多的,你别往这方面想了。”斯麦尔还是摇头,“如果他们有足够的规模,找到营宿地的人根本不会被怪物追杀。”   停顿,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   “她说我们会面对邪神?”还是由弗里克打破沉寂。   提到‘邪神’的时候,他不免又在战锤握柄上加了些力。   “‘七目邪神的尸骸从地底升起,化作肿瘤吊悬空中’……”斯麦尔这次点头,“那东西原话就是这样说的。”   “是那个东西吗……”弗里克盯着头顶高空的筋肉网膜。   虽然是极其空洞以及单调的景色,但因为光源在有规律的不断闪烁,红光也在网膜上循环着从强到弱的明暗过程。   “我不希望是。”斯麦尔咧嘴,“但如果是也不错,这样回去的时候我就能给沃克描述一下,我是怎么压着邪神的身体掉下来的,嘿嘿嘿嘿……”   两人相视着发出一阵低笑,然后再也找不到其他话题。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这时它好像变成了个顽皮孩子,总是在这儿停留往返,根本顾不上人们内心的催促。   弗里克中途都靠在盔甲里睡着了,突然一阵晃动唤醒了他:“醒醒卡加纳!他们出来了!”   猛地惊醒,弗里克扭头去看古城方向,目睹到一群乌压压的蠕虫骑士冲出正门,和城外营地的蠕行者们汇聚在一起。   “现在是几点?”   “五点半多点。”斯麦尔死死盯着远方的风景,“我本来计算的是中午十二点……传统的仪式多半都是那时候最佳,不过他们是退化的亚种,不在乎这个也不奇怪……”   “斯麦尔。”   “什么?”   “那个计划……”   “嗯?”   “希茨菲尔带给你的那份计划……我们应该可以使做到前半部分,我们是可以拼命冲进去。”   “但后半部分,你有想过怎么冲出来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弗里克一直盯着城外营地。   刚开始出来的蠕虫骑士只不过是开胃菜,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蠕行者从古城里冲出在城外聚集。   但最让人感到不安和头皮发麻的还不是这个。   而是从四面八方,不断蔓延过来的那片黑暗之海——   “居然有……这么多……”   数小时前,希茨菲尔以为她已经对第二天即将发生的事做足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幕真正在她眼前呈现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她的承受力还是差了一些。   那是奔涌而来的红土蠕虫。   黑色的虫潮,内部数字已经多到无法计量。只以视觉效果而言甚至不能称之为“遍地都是”,因为它们叠了很多层,那黑漆漆的浪头在奔涌中犹如真正的海啸……   和希茨菲尔一起被带出来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   布鲁斯嘴唇紧抿微微发抖,莉亚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就像一具丢魂的木偶被推着走。   还好……它们没有搜身。   和旁边的夏依冰、戴伦特二人分别对视过,希茨菲尔咬着下嘴唇,用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按了下胸口,确定白鲸好好藏在里面。   虽然面对恐怖虫潮区区一支枪没什么卵用,但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安全感。   需要它来提供勇气。   “嗡——”   虫潮堆积在一起,在翻滚,在涌动。   爬行的声音、嘶鸣的声音在一起堆积、汇聚,犹如一头苏醒的巨兽发出咆哮。   “翁塞因……”   夏依冰忍不住看了眼布鲁斯。   “一直在对抗这样的东西?”   “我不知道……”布鲁斯瞪着眼,嘴唇颤动。   “从来没有这么多过……”   “哦女神啊……”   虫潮汇聚的速度并没有因为超出他们的认知停止。   渐渐的,一群细小的蠕虫互相纠缠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头更加巨大的、身长超过百米的巨虫。   当它们彻底散去的时候,犹如戏法,真的有一头狰狞巨虫屹立在那里。   “帝王!”   “帝王!”   城外营地被浩大虫潮围在中间,蠕行者们早已跪伏在地,对着一头头显露的巨虫伸手膜拜。   两头、四头……   五头、十头……   狂热的氛围在持续,在攀升。直到一头体长超过300米的奇观巨兽破土而出,所有的情绪都被引爆,无论是蠕行者还是蠕虫都在这一刻昂立身体嘶叫起来。   “帝王‘柔’!”   “帝王‘柔’!”   整个空腔都在震动。   希茨菲尔阴沉着脸,目睹‘柔’的身形绕上城墙,滑入城内,快速攀附上教堂高塔,一口咬住红光肉球,把它从筋肉网膜上撕扯下来,然后又以极快的速率游回来,将它吐在雕像脚边。   这根本就,不是费尔金说的那些步骤……   “艾苏恩。”   趁着那些守卫都忙着跪拜欢呼去了,戴伦特从后面靠近少女。   “你现在看他们……是人?”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她的视界此时被分成两面,在右边,属于人的眼睛所看到的是一群畸形异种在和邪祟共舞。   但左边,属于神的眼睛看到的却是成千上万人——他们穿着漆黑的长袍,虽然装扮褴褛却无法掩盖其人类的面容。   “这么说其实从未有堕化,也从未有什么人类的亚种。”   戴伦特皱眉。   “但你还说过,约丁老头的原话是它只能看……”   他指的是那个肉球。   那东西,虽说它是个邪神吧,但听少女的描述,它拥有的能力并不厉害。   它的强大在于目光可以超越时空,它的一只眼睛化作永夜锁定了长夏,为它的同类们寻找、入侵这个世界提供路标。真要说它有什么战斗力或者污染方面的能力……目前没有证据支撑。   那这种认知篡改到底是怎么来的?   戴伦特死活想不明白。   [很简单……]   突然,‘柔’的声音在他们心头响起。   [就好像当你视物的时候眼球会倒映出相应景象,祂的目光也能将某些事物拓印下来……]   “拓印……”   联想到某种可能,希茨菲尔几人面色一变。   [是的……虽然那只是一层虚幻的影子,但祂确实提起过,祂的可怕……]   “祂叫什么名字?”希茨菲尔突然问道。   [名字?喔……祂不敢说出祂的名字……]   [我只记得祂称其为……]   [万物……]   [认知……]   [归向之主。] 第九十二章 邪眼和银剑   万物认知归向之主。   不说别的,光是这份名号都足够唬人。再加上有失感症这种可怕的篡改效果为其背书,希茨菲尔,还有夏依冰等人立刻在心里勾勒出一尊可怕的胧影,深深忌惮它的强大。   只是……只是被同类看过一眼,其存在倒影被映在眼眸上而已,居然就已经能传播出如此可怕的邪祟诅咒。   她们都有些不敢去想,要是这东西的真身降临过来会怎么样?   “我对你很失望,希斯。”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后面传来。   它听起来一点都不尖锐,以至于希茨菲尔刚听到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尤其是当她回头,眼前恍惚……看到一个身形高大,身穿黑色破烂斗篷,拥有深邃眼眶和高鼻梁的黑发男人赤脚朝着台阶走来……她发现自己压根不认识他。   但是他刚才说了……他喊我‘希斯’。   阿什莉可不在这里,所以他的身份只能是普恩。   下一刻,恍惚尽去。高大男人的面庞被一层黑影笼罩,就好像有另一份图像和他重叠,那是希茨菲尔一直以来最熟悉的面容:一头畸形丑陋的异种怪物。   “普恩。”希茨菲尔就这样看着他一步步的走上台阶,来到面前俯视自己,她深吸一口气抬头问他:“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也许蠕行者的称呼不算错,但可以肯定的是,从来没有亚人异种。   早期的蠕行者部落可能是由那些邪徒汇聚形成的。他们不知道从哪听信了谣言,认为红土地下埋着古神的尸体。想要来这里寻找真相。   但谁能想到呢?谣言是真的。   这里真的有神尸,红土地早已被神尸污染,同时也在不断向外界扩散诅咒,所有靠近这片土地的人都会被强行篡改认知。   普恩是人类,在索斯古城生活的所有蠕行者也都是人类。只不过正如外界人看待他们是异种怪物,他们看待外界人也是类似、甚至更加丑陋的形象。   如此一切就能解释通了……那种相互之间都存在的歧视和轻蔑,互相在对方听来都刺耳难闻的、被倒带读音的“怪物的语言”。   从来就没有对立,也不需要对立。普恩最应该做的不是站在邪神那边处刑自己的同胞,他是首领,他本该带领他们一起抗争。   但希茨菲尔同时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神眼。就像昨天夜里他们商量的时候布鲁斯不相信她描述的情况,除非能给普恩视觉共享,否则她想不到任何方式能说服他。   “你们这些地上的邪种,也好意思问我这种问题?”   果不其然,普恩咧嘴嗤笑道:“这么看灰雾真的把你们都腐化透了……你们不光丢失了曾经的语言,丢失了那份外貌,连最基本的羞耻心也没有了。”   他的面庞和身体隐约产生了扭曲和撕裂,属于邪种的部分和属于人类的部分相互融合交叠在一起,连说话都分为尖锐和低沉两股音调。   他现在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傻了。   希茨菲尔咬紧牙龈,快速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们一直以来所看到的东西都是假象……”   “不光是所见,包括听到的,触摸到的,感受到的……有东西篡改了你们的认知,造成了误会,其实我们本是同源……你会觉得我在说胡话吗。”   没希望归没希望,她总归还是要尝试一下。   “我会的。”普恩缓缓摇头,对她的表情越发失望,“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因为类似的‘胡话’我曾经听过……”   “是谁?”   “费尔金。”普恩吐出一个名字,“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家伙,曾经每个人都以为他是疯了。但他们都没想到他是故意装成那样,用来遮掩他暗中的谋划……”   果然是他。   希茨菲尔毫不意外。   怀疑费尔金亦是从昨夜开始。当她发现“约丁的秘密”,她不免又要想起费尔金让瑞波给她带去的话。   【你们对很多事物表现的都太傲慢了,这会蒙蔽你们的双眼,让你们无法看清真实的世界。】   当时不理解,直到昨夜想起来再去品味,其中韵味顿时不同。   “是‘柔’告诉你觉醒同盟的事?”夏依冰挡在少女身前,伸手护住她,“你把他们怎么了……乔娜呢?你把她杀了?”   “乔娜对母亲至关重要,我不会杀她。”普恩摇头,“但其他人么……”   他微微偏头,引导他们看向台阶对面。   希茨菲尔放眼望去,只见几名斗篷人在同伴的押送下来到台阶上跪下,她猜测其中应该有费尔金以及瑞波。   至于为什么是猜测……她所熟知的他们的面孔都是异种怪物,她毕竟没见过他们属于人类的相貌。   其中一人正在奋力挣扎,但按住他的人实在太多。他们愤怒的对他拳打脚踢,口中呼喊着“异端”、“叛徒”之类批判的词语。   他很快被打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往外呕血。   “叛徒。”普恩冷漠的看着这一幕,并不去阻止。   “当我知道有这些人存在的时候,我很难过。”   “尤其是当我知道……原来我的父母也和他们一样,那一刻我几乎窒息。”   “但你知道吗,希斯,这一切加起来都不如你给我的痛苦深刻。”   “你是地上人,虽然你已经……但你能念诵女神的名字,这就说明她接纳了你,说明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有正常交流的可能。”   “你理解这意味着什么吗希斯?”   “你是‘种子’。”   “过去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如果你可以,那你的同类们一定也能做到。他们也能像你一样认同我们,重新学习我们的语言,两个族群就又有了交汇的希望!”   “但现在一切都破碎了。”   “你在欺骗我。”   “你毁掉了我们所有的希望!!”   “……”希茨菲尔真没什么好说的。   她觉得如果真把失感症当做病症看待,普恩怎么也能评个晚期。   普恩却不再理会他们。   他走到高台前段,大声喝令其他人用网兜笼罩住那颗红光肉球,和他们一齐用力拉绳,将这东西紧紧绑在雕像的顶端。   希茨菲尔抬头去看,被红光刺激的眯起双眼。   如何形容?   正似背对晨光的女神像,光亮遮住她的头部,将那不可名状的画面屏蔽起来,显得整座雕像神圣而祥和。   然后,当红光减弱……她方才看清那颗肉球,它赫然已经局部解体,本身居然和女神像泡沫状的面容缓缓融合,在一团蠕动烂肉的正中间挣扎凸出来一枚眼球。   这是一枚巨眼,光直径就不下三米。它如费尔金形容的那般中间有一处狭长破损,破损内部是一片漆黑而又深邃的宇宙虚空。   这东西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盯着它的人都不由身形一震。   [就是这样……]   ‘柔’的嗓音在他们心头响起。   [把她带上来,好孩子。]   [把她们都带上来,快……]   巨虫的身体环绕上雕像,围绕着那颗烂肉中的巨眼,在红光闪烁中有些急躁的来回颤动。   希茨菲尔眯眼盯着眼球,看到在它的下沿处插着一把银色手半剑。   这是光源。   自从巨眼现身,其周围的腐烂肉块……和石雕相互融合的部分就在不断往下流淌猩红液体。它们中的至少一半在流淌途中会违反物理定律强行变向,被这把银色长剑召唤过去。   腐血环绕着剑身在往里渗透。   剑刃的下半段早已和凝结的腐血融为一体,变成了类似钟乳石锥一样的形状。   不断有璀璨的红光从其中透出,一闪一闪,犹如孕育着某种不祥之物。   [就是现在了……]   她听到心中传来虫母的呼唤。   [念出它……念出你当时听到的那个名字。] 第九十三章 错位   [我为什么非要按你要求的去做?]   吸了口气,希茨菲尔直接在心里反问。   [就算你求我,你至少也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你在妄图套我的话吗……]   巨虫隐约有些愤怒,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再像刚开头那般甜美。   [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她不断试图劝说少女,[你不需要触碰任何看上去会有危险的东西,只要你念出那个名字……我就答应放你们离开,你们可以重获自由。]   [你也可以选择拒绝。]不等希茨菲尔回答她立刻又补上一句,同时一群斗篷人上前包围住他们,手里的各种刀剑兵器遥遥对准他们的身体要害。   [但我就不保证你的同伴们会怎么样了……]   “艾苏恩,别管我们。”敏锐察觉到少女的艰难,夏依冰凑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只管按你想的去做,放心……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陪着你的。”   虽然你这么说我是非常感动,但又怎么会有人能真正放心……   嘴唇一撇,希茨菲尔回头看向戴伦特。   “我也一样。”戴伦特学着女人的样子对她点头,“我们早就商量好了不是吗,如果真的和你猜的一样……”   他没有说完,但已经足够为少女提供最后的勇气。   “好。”双眼紧闭,希茨菲尔的语气逐渐恢复坚定,“如果你能说话算话……我会帮忙。”   [我从不撒谎……]‘柔’扭动着身体,[快念……宝贝……快……对我呼唤祂的名字……]   “艾布……”希茨菲尔直接吐出一个音节。   “艾布……格萨尔……”   “艾布……格萨尔……”   “她说艾布格萨尔……”   附近的人听到音节,顿时陷入迷茫以及呆滞的状态。他们下意识的蠕动唇舌重复着它,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带动了整个部落。   “艾布……格萨尔……”   人们呢喃着这个名字,再一次的跪伏下来,对着女神雕像——那最上方的蠕动之物顶礼膜拜。   “艾布……格萨尔……”   仿佛所有的时间在这里收束,所有的空间在这里静止。希茨菲尔眼中看到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剧烈变化。   犹如翻页,一幅幅图像在她眼前显现。   她看到一个消瘦的男人坐在窗台上拉小提琴。   看到一位靓丽的、有着棕红发色的美丽少女靠在窗台上,撑着下巴笑着看他。   他们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互动。有时会争吵但会迅速和好,她看到他开始教她提琴……从最基本的乐谱开始让她领略音乐的魅力。   她没注意到——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个人——一个和她所窥见画面中那位少女相貌相似的人正在缓缓走上台阶。   她的脚步声被人们的吟唱掩盖,巨大的声浪和虫鸣嘶吼汇聚在一起,所有人都只顾着凝望雕像。唯独一个人似有所觉的转身回头。   “你……”   看清来人的脸,戴伦特微微睁大眼睛。   他终于知道希茨菲尔说的“撕裂感”是什么意思了。   乍一看,来人也是蠕虫异种。但她的身影下方却还隐藏着另一幅身躯和面容,并且那副面容和他梦中的那个人有着八分相似。   “柔拉……”他颤抖着嘴唇,朝着对方跨步出去,“我……为什么你会……”   他失算了。   是,希茨菲尔确实将一切都告诉他了。他也做好了准备要去面对她。   可现实不是这样的。   他曾以为他做得到,以为他能恪尽职守,以探员的身份平静面对她,问她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高估了自己。   他做不到的……他终于确定他做不到。   尤其是当他彻底看清她的脸,看到她拿着属于他的配枪对准他的时候,那种感觉……那种痛苦……他恨不得自己从未存在。   “我知道了。”   希茨菲尔突然抬头盯着巨虫。   “你想从柔拉这个身份里超脱出来……你想取代它的位置。”   都撕破脸了,她没必要再顺着‘柔’的性子。   什么‘祂’不‘祂’的……   怪物就是怪物,有再多人崇拜也是怪物。   [你猜到了……]   巨虫的身体缓缓下压。   [是的。]它直接承认。   [我想要你念的那个名字。]   “为什么?”   希茨菲尔眯起眼。   “你知道‘认知篡改’这种现象的存在,说明你至少有清醒的时候。”   “你很清楚这么做的危险性,你知道你在和什么东西做交易,你为什么要这么选?你明明有机会和她……和乔娜说清楚,但你却选了最坏的路……”   [什么叫最坏!]   巨虫狠狠打断她。   [你懂什么?那种每时每刻认知都在变幻的感觉……上一秒笑着和你打招呼的人下一秒就变成怪物!而且这种情况还是一直在切换的!有谁能受得了这种生活?]   [我早就想起来了!]   它绕着女神像缠绕一圈,从另一边对少女探出脑袋。   [约丁那个老混蛋……他就是这么发疯的……他一个人发疯还不够!还要把我也拉扯进来……拉扯进这个永远没有止境的炼狱!]   “约丁已经死了。”   [没有!]它愤怒反驳,[他们融合了!他要一直承受这种罪孽!]   [我才不要像他一样……]   [你能想象到吗?那种感觉……我本以为跳下来就能结束一切……但阿霍因之剑……]   [那你告诉我我又凭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我宁愿我没有想起来过……]   [我厌倦了……]   [我想做出改变却毫无头绪……]   [我每天,每时,每刻……都能听到那些呓语……]   [但我却无法理解它们的含义……浑浑噩噩……有时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直到你……直到命运把你送到我面前……]   [我就知道我有救了……]   “所以你要寻找属于‘柔拉’的记忆。”希茨菲尔看着她,“最好是……能把‘柔拉’最重视的那份记忆给毁掉,这样你才能顺利的丢掉认知上的包袱,按你想象的吃掉乔娜,尽量以完整的人格和它结合……”   [很对……]巨虫承认。   [而毁掉记忆最方便的方式,就是直接毁掉它的载体。]   [所以你得和你的朋友说永别了。]   [马普思-戴伦特……]   [虽然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   “砰!”   话音刚落,雕像下便有枪声响起。   戴伦特的身体猛地颤动了一下。   其他人……夏依冰、布鲁斯、莉亚纷纷瞪圆了眼睛盯着他,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噗!”   突然,雕像上的大肉球爆开一个血口,开始疯狂往外喷洒腐血。   [……这不可能!]   巨虫呆滞了一瞬,随后猛地尖叫起来。   [我明明借用祂的力量了!我给了她暗示——]   “你指的是那种情感方面的暗示吗?”   戴伦特突然回过头来,笑容灿烂。   “篡改她的认知,让她以为我背叛了这份感情之类的……再添油加醋描述我做过的其他坏事,确实会有不错的效果。”   [那为什么……]   “但谁告诉你。”   木人板起脸。   “我们之间是恋人了。” 第九十四章 底牌尽出   希茨菲尔尊重经验。   她知道,哪怕已经在很多案子里有不错的表现,但自己还远远谈不上是经验丰富。最起码和夏依冰、戴伦特这些人相比依然有一些不足的地方。   所以她其实是非常尊重这些人的,当他们在一些事情上一定要有所坚持的时候,她不会去过多的逼迫他们。   戴伦特从头到尾也没有透露出柔拉和他的真正关系,即使是被她“逼问”,他也只说了一些模糊的东西。   她不知道他是单纯的不愿意说出这段往事,还是出于经验角度,害怕被一些看不见的东西窥探情报。   她有感觉到他的保留,但她不愿意再逼他了。她当然也很好奇他最终隐瞒的是什么以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她在左眼回溯的时光画面中看清柔拉的脸。   柔拉的嘴唇、鼻梁,以及最重要的那双眉眼。当她看清那副眉眼的时候,她不禁把它和木人隔着铁栅栏对自己瞪眼的画面同时重叠,发现它们几乎一样,除了后者显得更沧桑一些。   所以……她觉得她从那个时候起就把握真相了。   而且也并不是毫无暗示不是吗?   在戴伦特初次演奏的马厩,他“第一次”和一个孩子做了亲密互动。那恰好是个女孩,而在她印象中他一直不喜欢和孩子接触。   还有那支曲子,那支刻满思念情绪的曲子。她和夏依冰一直都以为它是为了纪念柔拉,但她们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逻辑谬误——如果它是为纪念柔拉才创作出来的,那柔拉本人就不可能学会这段旋律。   无论她是死了也好,还是被约丁带进红土也好,她都远离了文明世界。戴伦特此后在城墙内的一切遭遇都和她无关,她没有知晓这段旋律的机会。   但事实是她知道——柔拉的另一半,帝王‘柔’曾用这支曲子迷惑人心。   所以它不可能是为纪念她而写的。希茨菲尔倾向于它纪念的是木人真正的爱人,后来他将曲子教给了柔拉,这更说明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   爱多是自私的,后来的恋人或许能接受另一半有过前任,但要她全心全意的沉浸在那股悲伤情绪里,希茨菲尔觉得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所以它纪念的人,会是柔拉的母亲吗?   父与女……无论是从逻辑角度还是从感情角度,把这段关系代入进去,似乎所有事就都有了解释。   只是她确实没想到戴伦特的隐瞒还能造成这种效果。   未免,好的有些太惊人了——   “啊——!!!”   空腔中回荡着一道尖锐鸣叫。   听着是人声,尖锐程度却不像是人类器官发出来的。所有人都能从它当中听出无止境的愤怒、悲伤以及绝望,他们不由抬头仰视那个扭动的巨影,听到它再度嘶吼:“杀了他们!!!”   夏依冰面色一变,右手有白光猛然炸裂,这光芒化作一把长刀的形状,任她手腕朝前翻转,将双手的镣铐一切两段。   “砰砰!”希茨菲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掏出了白鲸,对准她身后就是两枪,将两个凶神恶煞的、被异种虚影包裹的斗篷人打飞出去。   看到他们飞出的倒影,少女自身还愣了一下。   威力太大了,和她想象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她不由想起来这把枪似乎不完全是只靠“光能”推进威力,那应该是“热能”,而碰巧它刚才藏的地方相当温润……   “蠕行者们”还在源源不断的往这边冲,夏依冰手持长刀化身战神,嚓嚓嚓的砍倒一片,然后和希茨菲尔、戴伦特和布鲁斯形成一个四角圈子,把莉亚和乔娜围在中间。   “这就是你憋到最后的大招?”她一边砍人一边叫,“你有想过激怒它的后果是什么嘛?”   “说的好像这是我控制的一样!”戴伦特已经从乔娜手中接过配枪,正在给空弹匣紧急换弹,“我怎么知道它想干嘛?”   “她们坚持不了多久!”   后方,斯麦尔目睹这一幕顿时发出怒吼:“所有人看我——准备冲锋!!”   斯麦尔你真是个混蛋疯子!!!   弗里克急忙拉下头盔面甲,调整好动力装甲准备充当队伍的钻头。同时心里把斯麦尔喷了个狗血淋头。   他们的原计划就是按照少女的提示“在最危急的关头冲进去增援”。   弗里克完全不反对这么做,他的意思是——几分钟前黑色虫海还没有成型的时候他还是比较赞同的。但当虫海开始肆虐堆积,十多头帝王蠕虫接连现身后,他心里不免要开始打鼓。   希茨菲尔给他们送计划的时候有想过会是这副局面?   依照自己对她的了解,她肯定有后手。但这后手能管到这么多虫子?能带着所有人重新冲出包围?   “卡加纳。”突然有人从后面叫他。   弗里克回头,惊愕的发现那居然是哈特。   哈特的伤还没好,胸口依然绑着两块板甲。他单手拎着一把断裂到只有三分之二长的粉碎者战锤,很突兀的问他:“你是很有天赋的……但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赢不了吗?”   “赢不了谁?”   “很多人,不止我和团长。”   弗里克脸直接黑了。   他以为哈特在嘲笑他。   “你自己度量一下你的行为。”哈特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最先想冲进去救人的是你,因为其他人的退缩而生气的人是你。”   “但现在我们要团结起来冲进去了,你却又在想别的东西?”   “你自己度量一下,卡加纳。这算什么。”   哈特明显不想说的太多,弗里克却感觉大脑一阵嗡鸣。   他想起了黄金试炼。   是啊……   瞻前顾后的我。   优柔寡断的我。   我总是想的太多,想把一切都算计、考虑进去。这让我在试炼中吃尽苦头,即使比其他人更早领悟黄金秘传也使不出来……   但我到底还是通过了不是吗?   我不比任何人差的。   勇气、牺牲的信念……我同样有!   所以我在烦恼什么呢?   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这一刻,弗里克终于明白了他和苦修派骑士的最大不同。   但他心里却很畅快,有一种解放了束缚,身心自由自在的感觉。   斯麦尔递来一盏半破的提灯。   最后一点黄金燧石的粉末在里面燃烧,他知道,这是所有人最后的希望。   但这一次他却不会再犹豫了。   他接过提灯,将它朝天穹高高举起,启动动力装甲的所有喷气口,带领所有人开启了冲锋——   城外营地,祭坛之上。   夏依冰已经数不清自己砍翻了多少人,戴伦特本就只有三个弹匣,没子弹的他只能和布鲁斯一样开始和敌人肉搏。   希茨菲尔也没子弹了,她彻底失去战斗能力,只能暂时退缩到包围圈里,被其他三个人护在中心。   忽然,所有人心口一阵悸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被改变了。   似有所觉,夏依冰猛地回头,却发现包括少女在内,所有同伴们俨然都变成了异种怪物。   再看向别处,那些汹涌扑来的蠕行者却变成了一个个斗篷人,她手刃的对象瞬间从邪种变成了同类……   “当心它的力量!”   乔娜一只手捂着脑袋,急促提醒道:“那个东西被我……它受损了,它的力量正在失控!”   确实在失控。   正在服药期,承受药物副作用的希茨菲尔很认同她。   她不知道其他人的认知被篡改的有多严重,但她自己……她眼前所看到的每一幕画面都在变动。   就像梵高的画,那些斑驳的色块在颤抖、在蠕动。同伴在异种和人类之间来回切换,一幅幅容颜,一张张脸……变幻在混淆她的概念,让她逐渐分不清他们到底是谁。   但这正是她想要的。   是的。   她很清楚——只有看到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画面,她才能用左眼和它们一一对照,找到那些永远不会被邪神力量影响的东西。   她的目光锁定在雕像头顶。   时而盯着那把红光长剑,时而瞄向旁边的巨虫。 第九十五章 治愈之剑 一   或许是受到主人意志的影响,或许是糅合进她的身体,感受到了死亡的危机……总之,眼眶中的“神之眼”没有彻底罢工。   它确实失去了大部分功能,现在连什么幻象也看不到了。但它依然保留了一个希茨菲尔最看重的特质:它所看到的画面必然是真实。   这不是偶然,而是处心积虑的豪赌——就赌这玩意和那枚邪神之眼是同源的东西,它同样可以吸收它的力量。   艾布-格萨尔最强大的能力不就是有着可以穿梭一切时空看穿真相的眼睛吗?   所以她现在的视界其实再度被一分为二。   左边是真实的,不受任何篡改影响的现实时空。   右边则犹如蠕动的颜料,是不断变换的抽象画,所有物件看起来都像可怖的魔怪。   两相对比,任何正常人都能轻易找出它们当中相同的地方——也就是插在邪神之眼上的那把阿霍因之剑,以及同时环绕在巨虫身侧的一股淡淡青光。   阿霍因之剑是春天的象征,它能吸收腐血,将其转化为生长的力量。   毫无疑问这是神器,它不受影响确实说得过去。   但巨虫身侧的青光也不受影响就很引人深思了……按希茨菲尔自己的推测,她认为青光的源头很可能就是“奇格兰的自然法球”。   这也是一件强大的神器不是吗,柔拉死前可没有把这东西传递出去,她的尸骸应该还保留着神器之力。   所以说,如果柔拉的一半受神器庇护,至少在艾布-格萨尔的眼睛里能一直维持真实形象,那她的另一半应该也能做到同样的事。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微微偏头,果不其然的发现——那个缠绕谜团的女子,乔娜,她身边赫然也有着一层青光!   而且她的面容清晰无比,在这一刻,仿佛万物都在被篡改形象的画面里,她的相貌居然不受影响,展现出的是属于人类的容颜——那副和柔拉有着八分相似的脸!   “带她靠近雕像!”她费力在冲突中提醒同伴,同时亦看到远方亮起了一道光芒。   那是黄金燧石燃烧的火光。   犹如一团扭曲的颜料高举炬火,所有的黑潮在其临近时纷纷退避。   摩西分海一般的画面,巍峨而壮丽,但她却没心思细细观赏。   “弗里克他们也来了!一定要坚持住!在这段时间!!”   她的担忧是有必要的。   即使对她自己来说——别忘了她可是有左眼对照真实画面的——不断凝视右半边的扭曲画面已经是一种极大的煎熬。夏依冰等人可没有神眼,他们能坚持多久并不好说。   她能肯定他们看到的画面是不同的,但最让她担忧的是,她甚至怀疑连他们听到的话也被篡改了。   夏依冰听到身后传来的尖锐鸣叫。   这太荒唐了……她有些难以接受,她最爱的女孩,她深深眷恋的那副嗓音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所以只要是被篡改了这方面的认知,对方说出的话就会自动转化为蠕虫语……   但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远方的光?   那是敌人?   激烈战斗中没有时间给她犹豫,夏依冰伸手掏出怀里的手枪,右手挥刀逼开敌群,持枪瞄准了那簇光——瞄准了那个高举光亮冲来的敌人。   似乎有人在拉她的手,她强行挣开。   她只相信艾苏恩,除此之外的一切干扰在她看来都是幻觉。   手指已经按在扳机上了,她很确定下一刻她会做些什么。   但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地窜到她怀里,它有着蠕虫异种所惯有的黯淡皮肤,身上环绕着她所熟悉的淡淡尸臭。   不等她生理上产生厌恶,这东西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迫使她暂时松开白光长刀。   然后下一刻,直接——逮着她的手按上自己胸口,让她一把攥住了一个胀鼓鼓的、无比梦幻的绵软之物。   女人思维都停顿了。   再下一刻,那种触觉从指间溜走,右手按上的是一片平板胸膛。   但她已经知道它是幻觉了。   确实,有些东西可以篡改。但在这股混乱发散的诅咒力场里,它的发动需要时间。   而她刚才抓住的那个东西,她很肯定它属于谁。因为她很清楚它的尺寸和触感该是什么样的。   是的——她早就不是第一次抓了!!!   她终究没有开枪。   就这迟疑的几秒钟功夫,光亮已经飞速靠近,终于把祭坛下方的一大块空地都笼罩进去。   忽的,夏依冰、戴伦特眼前的画面猛地恢复正常。   被光芒照着有股暖洋洋的感觉,他们的眼神恢复明亮,抬起头,又惊愕看到一大片无尽虫海在照映下飞速后退。   他们现在就像是被包在火光形成的气泡里,而四周的一切则是蠕虫怪物组成的海洋。   希茨菲尔没有时间去和赶来支援的骑士们寒暄,她注意到他们已经很靠近雕像,当即继续提醒他们:“把剑弄下来,然后给乔娜——你干什么?”   后半句是对夏依冰说的。   女人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没回过神来,顺着她呆滞的目光往下看,希茨菲尔发现她的手还没有从那里挪开。   “抱歉……对不起!”   被她杀人般的目光盯住,夏依冰身体抖了一下,瞬间松手。   “把剑弄下来给乔娜?这样就行了?”   “……对!”   不再多说什么,看了眼戴伦特,木人已经来到雕像下方,屈膝摆出拖垫的姿势。   猛冲,抬脚踩上戴伦特托起的手,夏依冰借着这股力道在雕像上腾跃,伸手抓住了长剑剑柄。   然后她就卡住了。   这把剑……在里面卡的太死了,她怎么用力都拔不出来。   [不准碰它!]   巨虫狠狠撞在雕像上,她脚下一滑,整个身体直接悬空。   [是我对你们太仁慈了吗……]   她感觉对方的阴影在笼罩自己。   [我惦记着和他的情分,一直没有亲自处理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腥风袭来。   夏依冰当机立断,另一只手拉出长夏刀,对准长剑和邪神血肉连接处用力一挥——   咔嚓!   晶化的剑刃被直接撕裂,她带着半截长剑稳稳落地,心里打鼓: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完成了要求……   “把它给乔娜!”   少女继续督促她,然后回头盯着懵逼的乔娜。   “拿着它只管砍——”   “砍你觉得丑陋的一切!” 第九十六章 治愈之剑 二   强行将剑柄塞到乔娜手里,夏依冰撇着嘴,稍微有点心惊胆战的打量着她。   她反应也快,毕竟她是最先猜出自然法球职能效果的人,已经在这段时间里领略到希茨菲尔的大致意图。   自然法球的职能是“生命”和“治愈”——这是已经能从各方面确切证实的。   所以让持有自然法球力量的个体挥舞阿霍因之剑,这么做会不会产生一些特殊效果,这个效果会不会对这些疯狂的信徒、怪物起作用……夏依冰当下也只能往这方面想。   毕竟无论是红土,亦或红土蠕虫,以及后来加入进来的蠕行者、帝王蠕虫,所有这些要素之所以诞生,其根源还是那枚邪神之眼。   是那块邪神的残骸污染了他们,非要讨论一个说法的话,她觉得把“失感症”这种认知篡改的手段、现象当做一种病症看待也未尝不可。   所以既然是病症的话……治愈的力量会有用吗?   她不确定,真的不确定。   因为约丁和柔拉两人已经用实际结果证明了,持有自然法球对抵御失感症作用不大。   自然法球已经是很厉害的神器了,从多方描述来看它比单纯只能吸收腐血的阿霍因之剑强力的多。   约丁-福伦特斯曾经一人坐拥这两件神器,最终也没能逃过被失感症折磨疯魔的下场。现在希茨菲尔却要把希望重新放在它们身上,甚至其中的自然法球还只有一半……   夏依冰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反正她不是特别看好,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艾苏恩是疏漏了吗……   也有可能……她这几天又要和普恩那些人周旋又要搜集各种情报信息,还给她找到了觉醒同盟一群人……她精力有限,会有疏忽也能理解。   失望确实是有一点的,但怎么说呢……毕竟最终要面对失败和死亡,这种事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与其说内心被悲伤和愤怒的感觉占据大半,她觉得自己更加庆幸——可以和真正爱的人死在一起。   所以就算失败的话,也还是尽量不要去责怪艾苏恩了。   她已经很累了,也做的足够好了。和一直在想办法努力破局的她相比反倒是我这个理应经验更丰富的人没能展现出多少作用。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应该是我没保护好她……   虽然想了一大堆东西,但现实里却只过去一秒不到。下一刻夏依冰猛地瞪眼——希茨菲尔直接冲到乔娜身边,伸手摸上阿霍因之剑,手指不知道怎么弄的一戳一捣,好像把什么东西给弄碎了!   那是什么?   她呆呆盯着少女手指戳按的位置,发现那赫然是剑柄中心——类似十字交汇的节点。   没记错的话那里有一个通心的凹槽,她把凹槽里那枚一直延伸到剑刃后半段的绿宝石给捣碎了!   不是,这东西是那么容易被弄碎的吗?   她没想通,但下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把宝剑带下来的。   以神器的坚韧,她在挥刀前其实不太指望可以将它斩断。但实际效果出乎预料的好,她感觉她砍的好像根本不是钢铁,而是一簇脆弱的冰。   这是被污染的效果?   剑柄中间的绿宝石也被从剑刃蔓延上去的邪神之血给污染渗透了,所以它发挥不出实际的作用?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圣约丁才发疯的吗?他会不会其实根本没机会把两件神器合起来用?艾苏恩的想法是正确的?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因为这么做的效果很明显,宝石被捣碎后,整把剑再也没有散发红光。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一个新的难题:少女把被污染的宝石搞掉了,她打算用什么玩意来替代它呢。   她刚开始这么想,接下来她就看到——从乔娜身体里蔓延出一簇簇天蓝气流,自发汇聚到阿霍因之剑的凹槽里团成球状。   整把剑隐隐颤动起来,乔娜需要靠双手握紧才能把持得住。   她试探性的对着空气挥剑,其他人隐隐看到剑身浮现天蓝气流,这些气流从剑柄位置一直蔓延至被折断的剑刃顶端,居然在那里再次延伸,模模糊糊把它缺失的那部分又补了回来。   但效果好像不怎么好。   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再次熄灭,整把剑彻底失去了神采。   “希茨菲尔!!!”弗里克快速靠近这里,他已经掀开了面甲,看看乔娜,目光最终落在灰发少女脸上。   他们已经按照约定来了。   接下来怎么做?   她不会没有别的想法,就打算让所有人在原地等死?   也不知道是虫海带动的气流影响还是粉末本就所剩不多,他刚说完,手里高举的破旧提灯就熄灭了。   能够笼罩他们,帮他们驱散邪恶的光明不再。弗里克、斯麦尔眼前的画面顿时一变——他们也受到了失感的影响。   但主要威胁还不是这个。   一个陷入深海的气泡,如果它突然消失,周围的海水会怎么做?   疯狂的信徒,涌动的虫海……以及疯狂嚎叫嘶鸣的巨虫,不等末尾位置的骑士回神,这股浪潮就猛地扑上来将他们吞噬。   一个人、两个人……队伍的死伤数据正在飞速暴涨。弗里克虽然陷入黑暗却不用看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办法,只能分离朝前方抓着手指,口中大喊同伴的名字。   斯麦尔本想也这么做,但多年在生死危机里养成的直觉让他停顿,一点一点朝身后扭头。   一道胧影从黑暗中升起。   它的色调似乎比黑暗本身还要深,近乎能吸收他的目光,强迫他死死盯着那不再动摇。   他的目光顺着那狭长而又粗壮的躯干一路向上,突然发现从黑暗里裂开了一条细缝。   那是……眼睛。   一颗血红血红的硕大独眼……紧紧镶嵌在巨虫头顶。   红光又出现了。   这一次源头就是整颗巨眼。从它睁开的那一刻起,它就不断在往外飙撒腐血。   巨虫在扭动,在不断蠕动。   独眼在它头顶一张一合,每次闭眼,整个空间都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每次短暂的睁眼才能释放红光,短暂的、将它舞动的魔影投射出来。   斯麦尔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红光一闪,他看到巨虫在黑暗中独舞。   红光再闪,舞动的巨虫多了十多数条。   当红光第三次闪烁,他看到那些腐血血泪洒向信徒,洒向虫海,看到它们当中的一部分开始畸变,那些黑影在迅速融合。   难以想象的庞大压力几乎要化作实质朝他碾压下来。面对着撕裂现实的可怕伟力,他剧烈颤抖,身心都充斥着莫大的恐惧。   “握紧剑——也抓紧我!”   就在这时,一直呆愣着,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乔娜突然感觉有人紧紧贴住了她。   她握剑的手被另一只手用力包住,借助闪烁的红光她看清艾苏恩-希茨菲尔坚定的容颜——看清她用左手攥住剑刃,好像是用力朝外滑了一下。   错觉吗?   好像闻到了更浓烈的血腥味……   “方案1失败方案2还是失败……”   她听到对方在低声咒骂。   “破烂废物……”   “如果你妈妈真是她的女儿,那你好歹得给我来点反应?”   嗡——   红光再闪。   借助这短暂的照明,乔娜看到希茨菲尔,她正半弯着腰,把左手放置在剑柄上方,任由一些液体流淌到凹槽里去。   莫名的,乔娜想起了另一幅画面。   也是个深入红土的人,临死前他从怀里掏出几根绑在一起的粗管子,点了火柴凑近它……他当时的动作表情都和灰发少女一般无二。   都是那么的决绝……以及疯狂!   “……”她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来不及了。   天蓝色的青光和火焰的橙光在她眼前同时炸开,两股光芒迅速融合交叠在一起,从凹槽处环绕整个剑身,在其破损的顶端狂涌而出!   “啊!啊啊!”   乔娜根本无法反应。她一边大喊大叫一边被这股喷射力推的不断后退。   “顶住!”希茨菲尔再次低吼。   “砍它!”   “啊?啊哦哦哦哦呃呃呃噫呀——!!!”   两个人一起逮住剑柄,她们挥舞着它——从剑刃断口喷涌出的火光在这过程中不断延长,从三米变成十米……又从十米变成百米……最终形成了一道开天圣焰,狠狠扫过巨虫之首!   “啊——”   前方传来尖锐的惨叫。   “不够!”   力量带着剑柄翻转。   乔娜已经喊不出来。   她索性攀附上那股决然力道,把自己的身体依附上去,和对方一起高举火剑,狠狠的……拼命的……对着前方再次劈斩!   轰——!   怒涛般的汹涌火焰轰在空处,热风炸裂,将其他人从幻境中扯回现实。他们一睁眼便看到虫海被火焰剑一分为二,无数黑影在光亮中蠕动,连一丝哀鸣都来不及发出便开始融化消散。   尤其是那头粗壮的长条黑影,它试过挣扎,试过抵抗,但还是阻挡不了无穷无尽的火浪侵袭,蠕动着在烈焰中化作灰烬。   “啪嗒!”   只剩下一枚残破的巨眼落在地上。   滚过身子。   和他们每个人默默对视。 第九十七章 融合法球   “这就……结束了?”   布鲁斯手里紧握着一把抢来的刀,有些紧张的攥了攥把手。   他本以为今天死定了的,最起码也得经过一场大战褪一层皮,而且他连自己怎么死都想好了——那一定得是自杀,他才不想沉浸在幻觉里受那种折磨。   “不……没有结束!”斯麦尔怒吼着提醒所有人,“那东西不是那么好消灭的……它还活着!!”   希茨菲尔上一秒还低垂着脑袋大口喘气,听他这么说猛地抬头,果然看到那枚巨眼……又有腐血开始从它身下缓缓蔓延。   这个蔓延的速度是越来越快的,如果不对它加以限制,可能要不了多久,腐血里就又能孕育出一枚包裹它的红光肉球。   也对……毕竟连太阳王都拿你无可奈何……只能把你镇压封印在这个地方……   腹诽着,她突然想到把这东西丢在平原也未必是就是女神的主意。当初可能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毕竟最后剩下来的那枚完好的眼球……她也一样没工夫追。   “把剑给我。”希茨菲尔用力掰了两下剑柄,发现乔娜还是把它死死攥着。   这位柔拉的分身好像有些被吓坏了,她根本不相信刚才那一切有一部分是自己的手笔,正杵在那里兀自出神。   所以这番命令倒像是对她的搭救了,她像摆脱什么脏东西一样松开了剑,末了还用力甩手,深怕还有什么东西沾染上自己。   希茨菲尔拎着剑往前跨出一步。   有点……艰难。   服药期,她的身体状况本就不好。超凡体能和不眠特权都被极大削弱,她现在又累又困,恨不得直接躺到地上睡觉。   反正大部分问题都解决了……刚才没看错的话,那股火浪还蔓延出一股天蓝波纹,同时漫过了所有蠕虫和“蠕行者”。   现在空腔内一片黑暗,只有手中的剑还环绕火光。她依稀能看到四周满是被震倒的信徒,还有些蠕动的东西堆积在远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真有治愈效果,问题肯定不会大了。看上去应该无所谓是谁来做最后一击。   但她不放心,她还是不安。   前人的经验告诉她,面对邪神这种东西怎么谨慎都是不为过的。艾布-格萨尔的尸体连女神都无法杀死,她最起码也得想个法子把它重新封印。   但是……该怎么做呢……   正思索着,一道人影突然来到她身边,捞住她的胳膊把她扶住。   是夏依冰。   “你不会以为我能眼睁睁看着你靠近它吧?”面对她的瞪视,女人的答复非常干脆,“不可能的,我会看着你,你哪都别想跑,也别想找理由让我松手!”   这个笨蛋……希茨菲尔扯动嘴角。   说的这么直白……这里还有这么多清醒的人,就不怕关系被发现吗?   “是的,你别想跑。”就在这时,戴伦特从另一边扶住少女,和夏依冰一起把她夹在中间,“你得好好解释一下刚才的事……解释!听到没有!!”   “没什么好解释的……”希茨菲尔先是感激的看看他,然后低垂脑袋叹气。   “无非就是一个计划不行再来一个计划……终于有一个生效了而已。”   斯麦尔和弗里克等人一声不吭的跟了上来,分在两边给他们保护。   乔娜盯着戴伦特消瘦的背影,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磨蹭靠近巨眼的路上,希茨菲尔快速把她的方案都讲了遍。   夏依冰一开始的猜测确实是对的,她是希望能激发阿霍因之剑和奇格兰自然法球这两件神器的力量,用被增幅的治愈之力去抹除邪祟产生的影响。   只要这种影响是能消除的,那失感症也就不存在,认知篡改也会消失,蠕虫信徒们应该都能恢复正常,甚至可能连那些狰狞丑陋的蠕虫们也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不过很遗憾,也正如夏依冰所担心的,连约丁和柔拉都成功不了,这种单纯的加法是没用的。   阿霍因之剑丝毫不给面子,表现的就像一根废铁。   所以这时候只能方案2,她扣掉了被腐化严重的翠绿宝石。   是夏依冰还是谁……他们当初说什么来着?说这玩意是绿龙之眼?   她反正是管不了了,她怀疑约丁之所以做不了这种加法,原因就在这把神剑被污染了。   当他一开始用阿霍因之剑吸收腐血的时候,从那一刻起,剑的力量就不纯粹了。   所以她要试试……这剑怎么说也是神器,总不能扣掉宝石就没用了吧?   确实有用,不过用处不大——法球填充的气流团只坚持了几秒钟就消散了。   这时她只能动用最后一个计划,用剑刃划破皮肤流血,把血送到凹槽里去。   这不是什么奇思妙想,而是经验。   在黑木市,她干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她能快速想到这种做法,而且在想到它的时候发现它也并不是毫无逻辑支撑。   阿霍因之剑归属四季之龙,是春天之龙的武器。而且这东西是女神的孩子。   这是约丁亲口说的。   因此她觉得,它应该不至于对她的血毫无反应。   那里面也有稀释的神血呢。   而且神血的活性已经被药物强化,这股可以用“懒散”来形容的力量,平时大多指望不上,但这次遭遇阿霍因之剑……遭遇主人的女儿的武器……看到它这副凄惨的样子……你好好意思继续偷懒?   她承认这个想法有点抽象,不过她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她的血可不止包含了神血成分。   她同时融合了神血和一枚邪神之眼,理论上,她的血里也包含极其轻微的邪祟气息。   如果它和那枚巨眼是同源的话,这股气息,对阿霍因之剑来说应该是很熟悉的。   它或许能更轻松的接纳血液,甚至可能直接就是这“邪恶的力量”起作用,帮她唤醒这把神剑。   当然那样会变成怎么样就不好说了……她可能会反过来被剑控制,也说不好那枚巨眼会不会突然瞄准她这具载体,想要爬过来和“亲属”会合。   但那总归是变化。   堕化也好,死亡也好,她都有准备。   她只希望能改变一些东西。最起码让她在乎的人好好活着。   “异想天开……”   夏依冰在听完她的简述后一阵后怕。   这已经不是经验能起作用的选择了,就算换其他老探员在这里,他可能都想不出这种疯狂的计划。   哦不……可能还是想得出的……只要他们把艾苏恩当做物品看待……冷漠的去衡量她的价值,这些东西其实并不难算。   但唯独她做不到。   她不由更用力的攥紧少女的胳膊,格外珍惜的呼吸着空气。   感谢女神……   她们到底是活下来了……   就在她感触良多的时候,三人已经靠近巨眼。   让所有人惊讶的情况发生了——从巨眼体内抽出一股天蓝气流,自发汇聚着冲向希茨菲尔,在她反应之前便和阿霍因之剑融为一体,使得剑身火光再次大盛。   “另一半的自然法球……”戴伦特说道。   斯麦尔等人面面相觑,他们错过了不少情报,完全不懂什么意思。   再看巨眼。   失去这股力量加持,巨眼看上去灰败了些。虽然从腐血蔓延来看它依然“没死”,可呈现出来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有点像菜市口暴晒半天后发焉的咸鱼。   希茨菲尔有些犹豫,她不知道现在该不该按照原计划——也就是按费尔金说的把剑丢到眼球上的裂缝里去。   毕竟抽离法球后的效果她也看到了,这要是完整的法球带着剑给它送回去,鬼知道它会不会直接复活?   但不丢的话,好像也没有别的门路去镇压它啊……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这把剑动了。   严格来说是那些气流动了,所有火焰瞬间熄灭,天蓝青光从剑身再次剥离出来,盘旋停留在希茨菲尔和巨眼之间的半空当中,分别抽出一股气旋包裹住她们。   在其他人惊讶的注视下,巨眼开始飞速萎缩。   好像有什么流动的东西……在通过这条传输带传送到少女那边,他们不由看向她的脸,有些惊恐的发现她的左眼——被散乱发丝挡住的左眼居然在往外散发红光!   夏依冰和戴伦特面色一变。   他们是知道少女左眼和邪神之眼存在关联的……这情况明显就是自然法球在帮她吸收巨眼的血气!   这能行吗?   看上去似乎是比封印更好的选择。   毕竟不用考虑镇压和封印……   但如果艾苏恩体内的邪祟力量打破平衡,那她岂不是也会变成怪物?   “……好像没事。”   这个过程持续了十多秒钟,希茨菲尔仔细感受着身体状态,发现思绪和五感都在恢复清明。   她百分百确定,这是自然法球的力量。   否则这种融合一定是极其危险的,绝对没有这么轻描淡写。   所以你的力量不止包括生长和治愈,同时还有“融合”……能辅助各种力量融洽在一起?   她惊疑不定的盯着青光,却看到它猛地收束,在下一刻直接撞进她的左眼眼眶。   ————————   太累了,睡一觉,起来收卷。 第九十八章 虚假而又真实的神圣   恍惚之中,希茨菲尔感觉推开了一道高大光门。   哦不……不是她主动去推,她确实站在原地没有动过。是光门在动……它主动靠过来,就像圆环穿过物体一般穿过了她。   她看到了很多杂乱画面。   看到一个精瘦老者伫立床前,手持烛台,照出床榻上的干瘪尸体……   看到老者伸手抚向干尸的脸,从其五官里吸附出一道道天蓝色和淡青混杂的气流……   看到他在无数个夜晚端坐桌前,埋头研究一本铁壳大书……   看到他应接各种各样的“大人物”,并在一天深夜选择逃离……   这是约丁?   她似有所悟,认为这应该是约丁的记忆。   但是,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在这段画面里,约丁在人前表现出来样子,和他独处时的表现差距极大。   人前时他是权威的代名词,他的作态、言语无一不诠释着……他身为教团主宰所具有的高超地位。   但在独处的时候,他很焦虑。   他在回到房间后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发呆,然后开始做一些让人一头雾水的事。   包括但不限于把擦靴子的油,护理宝剑和枪械的油丢到茶杯里泡开……用没清洗的靴子装纸包食物……看每一本书的时候都要把它们侧过来然后自己也侧过脸看……甚至早上起床的时候是倒立下地。   很诡异,真的很诡异。尤其是当这样一个怪人一到人前就会迅速恢复正常,那种反差感真心让人毛骨悚然。   这样看着,希茨菲尔逐渐产生了一个新的猜测:邪神尸骸可能一开始并不在红土平原,它是被约丁带过去的。   依据就是约丁独处时的那些状态真的很像认知被篡改,她看得出来他当时还没有完全沉浸进去,有时他侧着脑袋看书会突然一顿,迅速把书再正回来。   每次他“发现”自己的异常时都会大发脾气。他会破口大骂,会暴跳如雷,会摔东西,会在房间里急的团团转。   但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独自承担。   希茨菲尔越看越感觉就是这么回事,那也就是说最初的邪神之眼不在红土平原而在约丁身上,他之所以逃离教团并不是想逃避责任也不是所谓的“四处巡视镇压邪祟”,而是他选择了牺牲自己。   邪神之眼就像一枚定时炸弹,它隐藏极深,一般人甚至难以察觉到它的存在。可约丁依靠强大的毅力在初期抵挡住了一部分认知篡改,他意识到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给所有人带来灾难,所以他必须离开,必须带着这枚炸弹离开。   自然法球和阿霍因之剑是为数不多能抗衡污染的东西,他必须带上。   同样的,之所以选择西北平原也是因为这里渺无人烟。他一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命运,那就是尽力将邪眼的复苏时间往后拖,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画面切换的速度很快。她看到约丁离开了城市,离开了村镇,踏入荒凉的黄土地,动手在一块岩丘下方搭建营地。   看到他端起阿霍因之剑,清亮的剑刃印出倒影,将他眼眶中那只发红的眼睛照的清清楚楚。   [我不知道我还能保持清醒状态多久,光是维持不露陷就耗光了我全部的力气。所以我必须抓住每一分清醒的机会,我得把一切记下来,记下来给后人看到。]   他开始在小本子上写下记叙。   [这很奇妙,也很怪异……我曾以为菲利一直不让我进他的房间单纯是因为他不想被打扰。当他捏着我的手告诫我,‘人们的信念已经被导回正轨,不再需要什么神器’的时候,我也曾把他的话当真,以为他是怀揣着某种特别崇高的心态在指引我,指引我们多多依靠自身而非外物的力量。]   [然而他终究没能坚持到足够信任我的那个时候,他来不及……对我吐露一切真相,他整个人就被埋葬在这份巨大的不幸里,连带还牵扯到他的接任者也就是我,使得悲剧得以继续重复。]   [乌尔之书是勾连邪神的手段。]   这行字写完,作为旁观者的希茨菲尔都呼吸一滞。   [灰雾神殿里藏着巨大恐怖,他从没有说……没人知道他当时在那里看到了什么。我们唯一了解到的就是他带回了【戒条】。他重构了那些对女神的错误描述,历史上也首次有人将【人造物】和【神明】并列,拿这样的说法来引导信仰。]   [这是很可笑的事……作为他最初的追随者,我没想太多,但现在想来怎么可能?他明明是最虔诚的信徒,任何对女神的贬低都会让他暴怒。他怎么能接受自己做出这样的事,以当时的环境,在任何人眼里这都是对女神的亵渎?]   [所以……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些话,那恭喜你猜对了。]   [‘传火者’菲利-尼芬克斯,他借着乌尔之书学到的秘术穿梭时空,沟通到的其实不是我们的神。]   [而是外来者,是那些‘外神’,那些想研究我们、圈养我们,甚至彻底毁灭掉我们灵魂的东西……也真难得他能从那个地方再逃回来。]   [我想他的信念肯定一度是破灭了的。因为任何人……就像他们溺水,突然获得了生的希望,然后他们发现头顶漂浮的并不是树枝而是一条剧毒海蛇,那种感觉可能还不如立刻死掉。]   [但他……(涂抹和模糊的痕迹)到底是菲利-尼芬克斯。我只能说如果换成我处在当时的局面一定会自杀,谁能想到他会那么做?居然胆敢假借神意,对整个世界撒下大谎……]   不是这臭老头到底什么意思???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惊讶。   所有人——包括她在内,不管细节方面有多少争议,最起码对械阳教团的创建,对它的存在是拯救了人类文明这回事,没有任何人有不同意见。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按照约丁记叙的,这是假的?   是谎言?   伟大的圣菲利根本没有见到女神,他只是误闯了“外神”的地盘然后九死一生的逃回来,之后他选择对所有人撒谎说他得到了神谕,这样创造出了械阳教团?   恍惚之中,她突然想起教团内部的许多奇怪情况。   对信仰的冷漠,对宗教活动的冷漠……以及弗里克好像抱怨过的,教团内部都有不少人对信仰绝望。   他们为什么冷漠?为什么绝望?   因为除了有圣石板作为少数证明,现实中再也没有降下女神的神迹。   而这一切恰好和这段记叙吻合——因为从一开始“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在事实上就是不成立的,女神从来没有答应让人这么做,教名当中的“女神”定义就是空的,它实际上应该是“机械神教”或者“机械教”,菲利-尼芬克斯之所以还要在教名里标上“女神”只不过是为了骗更多人信教。   他知道他必须也只能这么做。   单纯只告诉人们真相是不会有效果的,瑟兰是一个宗教国家,人民的信仰极其虔诚,纵使灰雾降临后信仰被误导,不是经历极多磨难,他们都不可能放弃信仰。   想要让他们活下来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把信仰导向修正。   第二个就是让所有人都当无信者。   菲利选择撒谎,虚构了一个实际上没有任何信仰意义的宗教——他可能同时还从灰雾神殿里带回了那枚邪神之眼,自然法球可能只是当初神战后残留下来的封印手段,他利用神器残留的力量对抗认知篡改,几乎是燃烧了自己的生命……用一个弥天大谎把人们引导过来,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无信者。   [你承受了一切,也隐瞒了一切,而我居然还怀疑过你,怀疑在骗我,骗我不要动属于你的法球神器……]   写到这里,光影中的老人颤抖着身体,坐在石头上开始安静的哭泣。   “你还那么年轻……”   “你本该是……那样的年龄……”   “而我却……”   “菲利……”   “菲利……”   他越哭越厉害,最后干脆丢掉纸笔,捂着脸不断松动肩膀,像野兽一样发出嘶吼。   希茨菲尔看着这一切,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哭了好一会,老人终于平静下来。   他从地上捡起纸笔,轻声说道:“而现在……我意识到自己工作的重要性了。”   “这是我的救赎,是我必须承担的罪。”   他将本子收在怀里,像对待珍宝一样抱紧它。   “我会继承你的意志继续压着它。”   “愿你安息。”   “菲利……”   “菲利……” 第九十九章 那未完成的……   半天后,索斯古城的临时驻地。夏依冰、戴伦特、斯麦尔几人齐聚一堂,安静听少女描述她看到的一切。   人很少,因为这件事关联实在重大,可以说是颠覆了萨拉的建国之本,有资格听的人除了少女的探员伙伴外也就只有三位黄金骑士。   “所以……”弗里克咳嗽一声打破寂静,“我们实际上信仰的女神……这个行为就是一张空头支票?”   他不是苦修派,所以他现在感觉还好。他对信仰忠诚却没有将其看的比一切都重要,他只是……唔,他承认他一开始只是想借助教团活下去而已。   至于黄金试炼黄金秘传什么的……反正那玩意能不能过也不看信仰的,不是吗?它考验的只是自身的信念,看他们有没有豁出一切的觉悟罢了。   但斯麦尔和哈特的脸色就不太妙了。这两人对信仰极其坚定,突然听闻这段往事真相,知道圣菲利当初压根就是胡编乱造了一个概念出来,内心真是百感交集。   “我觉得这不冲突。”夏依冰看了眼灰发少女,摊开一只手帮着圆场,“这个……虽然教派里女神的概念是空的,但并不是说女神就不存在。圣石板、黄金燧石还有这些神器神血都证明她并没有完全抛弃我们,只要这个事实没有改变,那我们该信仰她的……不是照样能信仰吗?”   “是这么回事。”听她这么说,斯麦尔面色稍微放缓。   是的,是的……也许在当时圣菲利是迫于无奈才这么做,但事物不是一成不变的。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背景,在圣菲利的时代,他需要撒……干这种事来诱导其他人当无信者,但现在毕竟和当初不同,无信者和信徒的界限早就很模糊了。   反正也没人能强迫他们不是吗?这么想他反倒更有动力了,因为他迫不及待的想申请去开发那些隐秘的遗迹,他想去寻找和证实……太阳女神真正的神谕。   不过虽然这么想,他心里还是很复杂的。   以“机械”这一人类工业文明的代名词来创教,菲利的意图早就表露无遗。   他可能从那时起已经深深看透了信仰的脆弱,他由此认为信奉任何神都比不上信奉自己,只有依靠人类自身的力量,凝结出所有人类智慧以及意志的结晶才是唯一正途。   斯麦尔的理性告诉他这是对的,但他多年来接受的教育……他对那份信仰的感情却让他很难接受这种观点。   而他这种状态已经相对来说是算好的了,至少比起怅然若失的哈特,他还能正常思考,还能正常和别人对话。   “我带哈特出去一下。”想了想,斯麦尔抓住同伴的胳膊往外面走,“你们继续……尽量在他们过来之前多休息好。”   “他什么意思。”目送他们离开,希茨菲尔看向弗里克,“‘他们’?‘过来’?”   “这个……我这里有一门秘法,可以隔着比较远的距离和人沟通。”弗里克咳嗽一声,“在你进入那个状态的时候我就把大致情况和那边说了,所以援手应该已经上路……”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快速再补上一句解释,“不是我之前不用,而是这玩意不灵——得那边主动联系我才行,我没办法!”   说到这里,他在心里狠狠把咖洛数落了一顿。   这个臭小子,掌心发疼的时候他可谓是欣喜若狂,但当他撕开那层皮看清上面浮现的文字……对方居然是问他有没有在翁塞因找到老婆?   他已经决定了,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和咖洛延续一下曾经的训练。   这也是为了他好,据说他也成了黄金阶嘛,他得检测下他的成色才行。   ……无论如何这都算个好消息,留在这里等别人救总比还得花功夫往上爬、顶着食水不足等困境靠两条腿走回要塞好得多了。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相互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高兴快慰。   “你确定你吸收掉了邪眼的力量?”戴伦特冷不丁在旁来了一句。   “不是我不信任你或者怎么样,艾苏恩,你得明白……菲利那样的人也就挺了五年,而约丁更是被迫带着它远离尘世。”   他这么一提,夏依冰,还有弗里克面色都严峻起来。   他们都知道,少女身怀女神之血,和菲利、约丁那些人条件不同。   但他们承受的压力也不同啊——菲利和约丁,再算上柔拉,他们只需要承受一枚眼睛,但她可是让自然法球吸走了另一枚眼睛的所有力量,压力等于增加了一倍。   “就感觉来说,没有问题。”希茨菲尔肯定说道,“感觉非常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她不是夸大其词,而是,她觉得有一种可能……她距离正常人的日子不太远了。   不眠症带来的困倦?   没了。   时刻环绕在耳边的低语?   也没了。   甚至如果她感觉没错的话,脑袋里的那些触须一直在收缩……这不是指“缩回去”那么简单,更像是一种逆生长,它们在变得更短、更小。   “我觉得这是法球神器和神血产生了某种反应……”她试探着道,“一直以来,困扰西绪斯她们的难题就是没法让两种力量达成平衡,非要这么做的话我个人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但现在有了自然法球,有它在中间融合、调理……我觉得我以后可能不用吃药了……”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弗里克打断她,“不管怎么说那也是神器,你知道一件神器有多宝贵吗?更别提它很可能还有延寿的功效?”   这话说的少女深深皱眉,但她得承认是这么回事……等教团和王室调查清楚,自然法球能不能准许留在她这里还是未知数。   “不过我没说。”   弗里克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揉着耳朵。   “是谁说这玩意能延寿?”   “啊,我好像没跟他们汇报来着……”   希茨菲尔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下,然后看向地板,笑的有几分苦涩和复杂。   ……   又过了一天,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两人来到城头。   她曾很多次站在这个位置往下眺望,眺望城外的营地,眺望伫立雕像的邪恶祭坛。而现在这一切都大变样了。   营地破损的非常厉害,祭坛大半被毁,雕像的位置一片空旷,据说是被觉醒的地底人搬去丢了。   “这些地底人想好以后去哪了吗?”   “不清楚,但听斯麦尔的说法,他们还是比较希望回归文明社会的。”   “他们对曾经做过的事可有印象?”   “有些有,有些没有……其实没有也是好事,毕竟他们其实也算是受害者,那种记忆不利于他们返回家乡。”   回答了少女几个问题,夏依冰想了想,凑近过来。   “我还听说了……”   “嗯?”   “你的这个眼睛问题,他们应该不会允许你立刻回归,你还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嗯,我知道。”希茨菲尔并不意外。   毕竟有约丁的先例,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的。   “我的意思是——”女人吸了口气,“我也不会走,我会留在这陪你。”   “你是警长了。”   希茨菲尔抬头看她。   “这样不好。”   “可我就是想做点不好的事!”   夏依冰鼓足勇气道。   “我不放心你!”   “我必须要带你一起走!”   “否则我宁愿不干了!”   “谁也阻止不了我!我敢发誓!”   希茨菲尔猛地抬头和她对视。   夏依冰以为她会骂她,但她突然听到一句——   “想不想把上次的事情做完?”   上次?   夏依冰茫然。   她说的是……   难不成是……   必须承认,语言有时候就是具备一种魔力,能让空气变得燥热,能轻易改变一处空间的气氛。   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急促,她们缓缓靠近对方,眼看着嘴唇就要贴到一起。   “砰!”   木门被踹开的声音。   “谁?”   夏依冰迅速弹开转身,看到戴伦特扒拉在通道口吐舌喘气。   “我找了你们半天……结果你们在这里看风景?”   他不等夏依冰先指责他就指了指远处。   “那边……斯麦尔找你,有些未退化的蠕虫在袭击队伍,你得去帮忙。”   女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咧嘴。   “这……艾苏恩……”   “你先去。”少女在她手掌心刮了一下。   “晚上。”   “还有时间。”   这一下刮的,直接从手心痒到女人心底,她重重的嗯了一声,挤开木人下楼去了。   “马普思。”   木人刚想走,希茨菲尔却叫住他。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   戴伦特回头,一脸茫然。   “乔娜。”   希茨菲尔不打算跟他废话,直接戳破他的伪装:“你一直在避免面对她……你打算怎么处理?”   戴伦特表情渐渐变得死寂。   确实,他一直在逃避某些事情。   他不想讨论这些,所以一直避免和最聪明的那个人单独相处。   但还是没逃掉。   还是被她点出来了。   “她……我不认为她是柔拉。”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的回复她。   “我和她聊过……她是个好姑娘……但她……她们的思想是不同的,她和柔拉在一些事物上的喜好、认识也不同……我不能忽视这些因素。”   “但她来自柔拉。”希茨菲尔紧接着道,“她等于是她的女儿。”   她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因为她知道戴伦特能够理解她的意思。   这个木人因为木化而极大延长了寿命,但在开始那段时间,他错过了生命中的所有亲情。   而现在命运将乔娜送回到他面前,她可以不是柔拉的替代品,他不是没有机会……去进行补救。   “我觉得……算了。”   张了半天嘴,戴伦特摇头。   “我的工作已经不适合……而且我也早就习惯了……”   “所以就这样。”   “就这样吧。”   “她有她的想法……”   “这就……足够……”   “马普思——”少女再度打断他。   “你确定你要——”   “是的我确定。”戴伦特反过来打断她,然后回头对她一阵挤眉弄眼,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反正我是木头人嘛。”   “后悔或者不后悔,也区别不大。”   然后他抽了下鼻子,不给希茨菲尔回话的机会,瞬间窜回去彻底溜号。   “……”   希茨菲尔站在原地半眯着眼。   神眼任凭心意荡漾着现实,犹如水波涟漪,聚合后的画面已经大变。   那是黄昏,一栋坐落在山坡上的小房子,一个背影靠在窗框上,拉扯弓弦,让旋律在风中飞扬。   突然,旁边跳出来另一道娇小人影。   “爸爸!”   “怎么了宝贝?”   “我也要学这支曲子!”   “噢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支曲子太凄凉了,它是纪念妈妈的,你真想学,我可以教你别的曲子……”   “我不——”   “柔拉——”   “我不要嘛~爸爸~我就要学~”   “唔,如果你能说服我的话,也许……”   “因为爸爸总是一个人拉这支曲子,怎么看也太孤单了!”   “……”   “柔拉也要学!这样柔拉下次就可以和爸爸一起演奏了!我们一起纪念妈妈,爸爸可能会好一点?”   “……”   “爸爸?爸爸——”   “好……”   对话中,高大的人影弯下腰,把那个娇小的影子抱到怀里。   “来柔拉,我们先拿住弓~”   “噢噢!”   “先从……”   “嗯,先从这个调子开始……” 第一百章 父与女与希茨菲尔* “艾苏恩叫我来这边说有事,她人呢……” 在蠕虫石窟事件结束后,希茨菲尔通知戴伦特来蠕行者的部落商量事情,但还没见到人。他想了想,走到了之前他呆过的屋子。 戴伦特刚进屋,就感觉一个柔软的身躯抱住了他的腰。 “希茨菲尔?”戴伦特试探性的问了问。 “爸爸~~”希茨菲尔没有回话,只是用脸蛋蹭了蹭男人宽阔的后背。 “艾苏恩,如果你想恶搞我,那就看错人了。”就是戴伦特这么放荡的人都快顶不住少女这么摩擦了。 “爸爸,希茨菲尔要~”少女依旧装作没听见,反而把小手伸向木人的裤腰带。 戴伦特彻底顶不住了,一把把身后的少女抓起来丢上床,然后猛地扑了上去。 偌大的房间里,床上一对男女正忘情的交合着,使得整个昏暗的房间里,顿时充满的诱人的春光,而男人急促、沉重的喘息声和女人激情、放荡的欢愉嘺喘声,不时的在房间回响着,更让整个房间充满了淫秽的气息。   透过屋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可以清楚的看见男人正曲张着脚、背靠着床头的坐卧在床上!而一个看起来不过18岁,身材显得纤细但凹凸有致的少女正坐在男人的腰上,少女双脚夹着男人的腰,不停的摇摆着臀部,让插在自己柔嫩蜜穴里的肉棒,能不断的插进又抽出的。   从少女天真无邪的稚嫩脸庞却不时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满足淫荡表情和她腰部熟练的摇摆主动套着肉棒的动作,很难看的出她真实的年龄,但她胸前发育良好的乳房和因为被肉棒插着而显得涨臌臌的白虎阴阜,让人不得不怀疑她还未到结婚的年纪。   “……啊……爸……喔……好棒喔……啊……好舒服喔……喔……爸爸……嗯……的大肉棒……嗯……塞的女儿好涨……喔……好麻喔……啊……”   没错!躺在床上正用着肉棒将少女稚嫩的蜜穴塞的满满的正是少女的好伙伴戴伦特,少女表现的像个十足荡妇般的摇摆着腰,好让他插在自己蜜穴里的坚硬肉棒能够更深入蜜穴深处。   “哦……大肉棒爸爸插得……嗯……女儿舒服死了……啊……好舒服啊……我小穴穴被……爸的大肉棒干得……好舒服……啊……好酥喔……啊……女儿舒服死了……”   “喔……希茨菲尔……爸的宝贝女儿……喔……你的小穴真紧……啊……把爸爸夹得也好爽……哦……爸爱死你的小嫩穴了……嗯……”   听到他如此的称赞,希茨菲尔高兴的弯下身,她双手捧他的脸,送上她的小嘴唇,而戴伦特也知趣的马上张口将她的小舌吸进嘴里,他用着舌头纠缠着伸进来的小舌,不断的吞下混合着双方的唾液。疯狂激烈的性交,让他们全身都充满了汗水,连脸上都因为汗水而黏答答的,但他们俩还是互相拥着对方,好让俩人的性器宫更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戴伦特一边吸吮希茨菲尔的舌一边双手抓着她的细腰往下压,同时也抬起自己的臀部将肉棒深深的插入蜜穴里,将龟头顶在少女蜜穴里的嫩柔突出物不停的磨着,这让希茨菲尔又颤抖的摇摆身体,似乎是难耐的想追求他的肉棒更深入蜜穴的满足,更让她忍不住放开他的嘴唇哀求着。   “喔……爸……不要磨了啦……啊……女儿的花心……快酥掉了……喔……女儿的小穴穴麻死了……啊……酸死了女儿……嗯……不要磨了嘛……啊……小穴痒死了……求求你……干我吧……”   忍不住的希茨菲尔,腰肢又开始节奏性的上下前后摇晃着,戴伦特双手扶着侦探女儿,随着少女的摆动而摇晃着,他看着少女的白虎小穴,随着肉棒的抽动而一下膨胀、一下下陷,就像是在蠕动似的紧紧的夹住他的肉棒不断的扭着,他爱不释手的抚摸着。   “哦……好棒喔……爸……嗯……你大的肉棒……插得女儿好舒服喔……啊……希茨菲尔舒服死了……嗯……我爱死爸的大肉棒了……啊……大肉棒插得……哦……我好美喔……啊……”   “啊……好女儿……嗯嗯……喔……爸也爱死你的小嫩穴了……哦……又紧……嗯……又嫩……喔……又多汁……啊……干得爸真爽……”   说完后,戴伦特双手伸到少女的小屁股上,他双手抱着她的小屁股配合着前后的摇摆着,他让希茨菲尔坐在他腰上主动摆腰,让蜜穴不停套着他肉棒的姿势,因为这不但可以让他将希茨菲尔那尚显青涩的肉体抱在怀里,更可以清楚看见她因为自己的肉棒的原故而露出的满足销魂的淫荡表情。   “喔……美死我了……啊……好舒服喔……嗯……爸爸的大肉棒……嗯……插得女儿好痛快……啊……美死小穴了……哦……爸你又顶到……嗯……女儿的花心了……啊……酥死女儿了……”   希茨菲尔因不停摇摆而散乱的秀发、原本清冷淡漠的俏脸,此时却露出即陶醉又满足的模样,让戴伦特不仅想到死去的老婆,每次做爱时她那美丽高贵的脸也总是露出这种即迷人又让他爱怜的表情。   “啊……爸你的大肉棒……嗯……插得人家……舒服死了……啊……女儿好舒服……啊……大肉棒爸爸……插得女儿好爽啊……啊……爽死了……啊……爸用力插我……啊……再用力……插……”   模模糊糊的,戴伦特觉得希茨菲尔好像就是他的女儿,一想到这,他不禁得意的抬着屁股,配合女儿腰肢的律动不断的将肉棒顶进女儿的蜜穴深处。   “啊……好啊……爸用力顶……哦……对……就是那里……啊……啊……再用力顶……啊……女儿的花心麻了……啊……爸你顶的……嗯……我好酥……啊……好麻……喔……好爽喔……爸再来……啊……用力顶……”   希茨菲尔的身体不断的扭动着,脸上更浮现出令男人陶醉的淫猥表情,她相当沉醉于他坚硬肉棒的顶撞,而戴伦特也没让她失望,他更用力的由下方将肉棒挺送进女儿的蜜穴里,让肉棒上的龟头次次都顶触到女儿蜜穴里那柔软的突出物。   “啊……对……爸……再用力一点……喔……爽死我了……啊……快……再快一点……啊……我的大肉棒爸爸……喔……再用力的干我……啊……对……用力干你的女儿……啊……用力插……啊……女儿快不……不行了……啊……”   希茨菲尔因激情而失神的浪荡模样,口中毫无禁忌的淫声浪语,让戴伦特知道这快高潮的前兆,于是他挺直了腰坐了起来,双手环抱着撑住女儿嫩白的臀部,配合着女儿的腰挺顶着屁股,一下又一下的将肉棒重重的顶入女儿的小穴中。   “哦……快……用力啊……我的大肉棒爸爸……啊……再用力干……啊……对干死女儿……啊……不行了……啊……大肉棒干得……我好爽……啊……小穴爽死了……啊……小穴要……要泄了……啊……”   希茨菲尔蜜穴里柔软、湿热的皱褶嫩肉不停的蠕动着挤压他的肉棒,让戴伦特更用力的将肉棒往上顶,同时他也将女儿的臀部往下压,让肉棒每一次都深深的插入女儿的子宫后,他就抱着女儿的小屁股旋转几下,让抵住女儿花心的龟头也跟着用力的旋转摩擦。   “啊……大肉棒爸爸……啊……女儿爽死了……嗯……女儿要泄了啊……女儿的小穴穴……要泄给我的爸爸了……啊……来了……啊……啊啊……泄……泄了……”   在他的狂抽猛插之下,希茨菲尔蜜穴里的嫩肉激烈的蠕动收缩着,紧紧的将他的肉棒钳住,一股股的蜜汁从希茨菲尔蜜穴里的子宫深处喷出来,不停的浇在他的龟头上,让戴伦特的龟头也传来阵阵的酥麻的快感,女儿蜜穴里的嫩肉不停的蠕动吸吮着他肉棒,让他也忍不住的想射精,但很快的,他就将射精的快感控制了下来,因为他还舍不得让肉棒离开他女儿那紧凑、温暖和湿润的蜜穴。   “爸……嗯……你干得我好舒服喔……女儿都快受不了了……”   “希茨菲尔的蜜穴也把爸爸夹得紧紧的,让爸爸也好舒服。”   戴伦特看着女儿长发散乱娇喘的性感模样,心疼的伸手帮女儿拨开黏在脸上的秀发后,他笑着低下头去,用力的亲吻女儿娇艳欲滴的双唇,他将舌头伸入女儿的口中,如蛇般的搅弄女儿的丁香小舌,一口又一口的汲取女儿口中流出的香甜津液,他的手伸到女儿乳房上捏着充血挺立的乳头,另一手则伸到他们父女还结合在一起的性器上,在女儿的还插着自己肉棒的蜜穴裂缝上抚摸着。   很快的希茨菲尔就回应似的扭动着身体,让她的蜜穴也有意无意的扭着他的肉棒!他们父女四片唇交缠一会后,戴伦特的唇慢慢的从女儿的脸颊吻至脖子再来到胸前,他交互的啄着女儿挺立的两粒乳头,让希茨菲尔是整个人向后卬,将双乳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   “嗯……嗯……好啊……爸……用力……喔……啊……好美啊……”   希茨菲尔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将刚发育的乳房挺向他的嘴前供他享用,戴伦特弯下身来,慢慢的品尝着他女儿饱满的乳房,他一手抱着女儿的背好让女儿不致于会倒在床上后,就张嘴将希茨菲尔硬挺的粉红色乳头含在嘴里。   “哦……爸……用力舔……嗯……对……用力点……哦……好美喔……”   他一下子用舌头旋转舔着女儿的乳头,一下子又用牙齿轻轻的咬着女儿的乳头,而在女儿裂缝上的手指也在湿润充满热气的穴口找到了女儿那颗粉红的小豆豆,他用手指轻轻捏着女儿那颗充血的小豆豆不停的搓揉着,让希茨菲尔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着。   “啊……好啊……爸……喔……用力搓……嗯……啊……快……嗯……对对……就是那……啊……”   他灵活的舌头、轻巧的手,很快的就希茨菲尔炙热的蜜穴骚痒起来,她以他还插在自己蜜穴里的坚硬肉棒为轴心不断的扭动着腰,好稍解自己逐渐骚痒的蜜穴,不一会,希茨菲尔蜜穴里又充满了淫水,淫水不断的顺着他的肉棒流了出来,沿着他的睾丸滴到床单上。   “哦……爸爸……嗯……好痒喔……哦……希茨菲尔的小穴穴……痒死了……嗯……爸不要弄了……啊……痒死我了……嗯……”   希茨菲尔不停的扭摆腰肢,好让他的肉棒在自己躁热、骚痒的蜜穴插得更深,蜜穴里微妙凹凸的肉褶更紧紧的夹住他的肉棒,强烈的蠕动着,让整支肉棒像被紧紧抓住般的不由自主的随着移动。   “嗯……好痒喔……爸……哦……求求你……女儿受不了了……啊……女儿快痒死了……嗯……快……再干女儿一次吧……”   戴伦特一面享受着女儿蜜穴里的嫩肉挤压鸡巴的快感,一面用舌尖重覆着旋转舔绕着女儿的乳头,突然之间,他对女儿的乳头轻轻的一咬,这让希茨菲尔的身体大大的弓了起来,蜜穴里的嫩肉也跟着紧紧的夹住他的肉棒。   “嗯……我的好爸爸……哦……大肉棒爸爸……嗯……求求你……啊……快干你的女儿吧……啊……快用你的大肉棒……哦……来干你女儿的淫荡小穴穴吧……喔……”   “希茨菲尔……爸会好好的干你的……我的好女儿……我们先换个姿势吧……”   说完后,戴伦特双手抓住女儿的腰,将希茨菲尔整个人抓了起来!而原本直插在蜜穴里的肉棒也跟着抽出了,顿时希茨菲尔蜜穴里的蜜汁像决提似的涌了出来,大量的蜜汁不仅沿着希茨菲尔的大腿流了下去,甚至是直接的从蜜穴口滴到床单上!   “啊……不要……啊……我要爸爸的大肉棒……快……小穴穴要爸爸的大肉棒……”   “好!我的好女儿,爸会给你肉棒的,来,我们换个姿势!希茨菲尔,你趴在床上,爸再从后面好好干你!”   “嗯……爸你要快喔……女儿忍不住了……希茨菲尔好想要爸的大肉棒……”   希茨菲尔听话的转过身,她像条发情的小母狗一样四肢趴在床上抬高臀部摇着,在他的面前露出她湿淋淋的蜜穴。   “爸!来啊!女儿等着你的大肉棒呢?”   看着女儿魅惑的臀部曲线正淫荡的颤抖着,湿漉漉的粉嫩蜜穴裂缝就这样尽入眼底,透明黏稠的蜜汁不停的从子宫深处流里出来的样子,不禁让戴伦特吸了口空气,他跪在女儿的后面,忍不住的将左手中指伸入女儿粉红色的蜜穴里。   “哦……好啊……爸再进去一点……嗯……对……哦……插进去……”   戴伦特的中指可以感觉到女儿蜜穴里的子宫秘唇都在发热,整个蜜穴像烧了起来一样的火热,而且充满了湿滑的蜜汁,他将手指插在女儿的蜜穴里慢慢的搅和着。   “啊……爸……哦……好痒喔……嗯……痒死我了……爸……哦……不要弄了……快干我吧……嗯……快用你的大肉棒……嗯……干女儿的小穴穴吧……”   “乖女儿……等会吧……让爸先尝尝你的嫩穴的滋味吧!”   说完后,戴伦特就将手指慢慢抽出,当戴伦特将手指抽出来时,沾在手指上的蜜汁牵引出一条黏稠的细丝,戴伦特将沾满女儿蜜汁的手指拿到鼻子前闻着,女儿蜜汁的骚味让他不仅想起他死去的老婆!   “嗯……爸你不是说要尝女儿的小穴穴吗……嗯……快来啊……嗯……女儿的骚穴等着你来吃呢……”   听到女儿的话后,戴伦特想到眼前有更好的,他双手急忙扳开女儿的小屁股,露出女儿湿淋淋的蜜穴,看着女儿蜜穴里热烫的蜜汁像失禁般的顺着蜜穴蜿蜓的流出来,他急忙的将舌头凑向女儿的蜜穴,他轻轻的触碰着时,让希茨菲尔像电击般的身子后仰,难耐的身体也颤抖起来。   “啊……好啊……嗯……爸……希茨菲尔的小穴穴……嗯……好不好吃啊……”   当戴伦特的舌尖触舔女儿阴唇时,他摒住呼吸,感受着从女儿蜜穴上两片阴唇涌出的温暖液体,淫猥的昧道在他的舌头上扩散开来,他的脸上露出了愉悦的表情,这就是女儿的味道!他如接吻般的以温柔的唇含住女儿的蜜穴,双唇缓缓的蠕动剌激着女儿的蜜穴后,他将舌头卷起慢慢的伸入女儿颤抖的蜜穴里,随着他舌头的进入,希茨菲尔两旁的阴唇也跟着自然的分开。   “啊……嗯……爸快舔……嗯……舔女儿的蜜穴吧……啊……对……用力舔……啊……把女儿的蜜汁舔光……”   希茨菲尔不断的摇晃着臀部,同时小屁股也向后挺,将臀部整个地贴上他的脸上,她不停流出的舔稠蜜汁,不仅濡湿了的戴伦特的唇,也沾湿了戴伦特的鼻子,更让戴伦特激动的不断用舌头挖掘她的蜜穴。   “啊……用力……啊……再用力舔……喔……喔……对……爸……用力……啊……女儿好舒服喔……啊……”   戴伦特的动作开始激烈了起来,他像要将女儿的蜜穴整个吃掉似的,将女儿的蜜穴则整个含住,舌头则在女儿的蜜穴里不停的搅动着,让希茨菲尔忍不住的抖着身子,蜜汁更不断的流入他的嘴里。   “啊……爸……女儿受不了了……啊……希茨菲尔的骚穴……啊……要爸的肉棒插……哦……求求你……来干女儿的小穴穴吧……”   “好女儿!爸来了!爸这就给你最爱的大肉棒!” 说完后,戴伦特挺直了原本弯着的腰,他看着女儿蜜穴口上的阴唇蠢蠢欲动似乎正在说着快点将肉棒塞进来似的,他把坚硬的肉棒对准女儿嫩穴入口处,然后抱住女儿的屁股,慢慢的将龟头插进去,戴伦特才稍微插入一点而已,希茨菲尔突然全身紧绷的像是在抵抗外物的侵入似的,但隔一会希茨菲尔湿漉漉、滑溜溜蜜穴产生激烈的痉挛,反倒像是在摧促他更用力、更快速抽插似的,于是戴伦特吸了口气,“滋”的一声,就将肉棒整根插进女儿的蜜穴里。   “哦……好啊……爸的大肉棒又……嗯……插进女儿小穴里了……啊……女儿爱死爸的大肉棒了……哦……快……大肉棒爸爸……快干女儿的小穴穴……”   戴伦特从肉棒感觉到女儿蜜穴里的肉壁炽热得像要燃烧起来似的,蜜穴里湿滑的肉褶更本能的包裹住他的肉棒,他想女儿的肉欲已到一发不可收拾了吧。   “大肉棒爸爸……嗯……又把女儿塞的满满了……嗯……快干女儿……女儿的小穴穴……啊……痒死了……喔……快插女儿的骚穴……”   希茨菲尔扭动着腰身,让她的蜜穴里的肉壁更将他的肉棒夹得更紧,表面微妙的凹凸的肉褶不停的摩磨、剌激他的肉棒,蜜穴颤抖着蠕动着像是欢迎着他坚硬的肉棒,让戴伦特舒服的不得了,他双手抓着女儿的细腰,将肉棒深深的顶在女儿的蜜穴里后,摇着臀部让插在女儿蜜穴里的肉棒旋转摩擦着。   “啊……爸……嗯……痒死我了……啊……大肉棒爸爸……快干……喔……你的好女儿啊……用力的干……你的女儿……嗯……快干死我吧……喔……”   他坚硬的肉棒不停的摩擦着蜜穴,让希茨菲尔忍不住地颤抖着,她不仅摇晃着屁股,更试着前后摆动,好让蜜穴里他的肉棒能抽动,戴伦特当然知道女儿的用意,于是他慢慢的将肉棒抽出,他看着自己的肉棒闪闪发亮的样子,他知道那是因为沾满了女儿蜜汁的原故。   “嗯……爸……求求你……喔……不要折磨希茨菲尔了……啊……女儿忍不住了……嗯……痒死我了……啊……我的大肉棒爸爸……快……嗯……快干你的好女儿吧……小穴痒死了……”   “爸的好女儿……你真骚啊……这样就忍不住了……小心了……爸要用力干了……”   说完后,戴伦特双手扶着女儿的腰,开始疯狂的摆腰干着女儿湿淋淋的蜜穴,一时之间房间响起“啪、啪”的声音,那是因为戴伦特腰部的摆动速度太快,使自己的小腹撞击到女儿的屁股而发出声音。   “啊……啊……对……大肉棒爸爸……就这样……啊……用力干……啊……用力插……女儿的小穴……啊……啊啊……好美……女儿的小浪穴好美喔……啊……我美死了……啊……舒服死我了……”   整间屋内除了“啪、啪”声以外,更响起肉棒摩擦蜜穴里的嫩肉所发出的即淫荡又黏稠的“卜滋、卜滋”声,让戴伦特更兴奋的用力抽插着女儿的蜜穴,而希茨菲尔则激烈的摇晃着头扭动着身体,回应似的一次又一次的将他又硬又大肉棒紧紧的钳住。   “啊……好……好舒服……啊……美死人了……喔……爸……太好了……啊……插得我好舒服……喔……好美喔……爸的大肉棒太厉害了……啊……干得女儿快死了……喔……爸用力干……啊……干死女儿吧……”   戴伦特抓住着女儿的屁股不断的用力挺腰,让肉棒激烈的干着女儿的蜜穴,而肉棒强烈的冲击让张开四肢趴着的身体的希茨菲尔不断的摇晃着,臀部更不时的向后挺迎合他的肉棒,让人一点也看不出这会是十八岁少女所表现的动作。   “好女儿……嗯……爸爸干得你爽吗……干得你美不美啊……”   “喔……好爽啊……大肉棒爸爸……啊……你干得我美死……啊……你又碰着……女儿的花心了……啊……爽死我了……喔……爸再深一点……啊……再用力……喔……对……就这样……啊……好舒服……好爽喔……”   他激烈的冲击,让希茨菲尔无力的瘫软往前趴,但她的臀部还是抬得高高的,戴伦特则像发狂的野兽般,一手抓着女儿的腰,疯狂的将肉棒插进女儿的蜜穴后又抽出,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伸到女儿的蜜穴前,他轻轻的揉捏着女儿充血挺立的阴蒂,让希茨菲尔像被电到似的颤抖着。   “啊……啊……爸你太会干了……嗯……女儿的小穴爽死了……嗯……我的好爸爸……快一点……啊……喔……我要爽死了……啊……好爽啊……希茨菲尔……被爸爸干死了……啊……女儿……又要泄了……啊……快……用力一点……”   希茨菲尔趴着的身体不断的摇晃着,臀部不时的向后挺迎合的他的肉棒,她两手紧紧抓着床单,不停的摇着头,小穴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高潮让她身体彷佛触电般的痉挛着,蜜穴也不由自主的紧紧绞动着他的肉棒。   “啊……用力……啊……爸……求你用力干……啊……快……用力插……啊……对……我不行了……喔……太爽……啊……小穴爽死了……啊……小穴要泄了……啊……快……美死我了……啊……爸快……插……快插死我吧……”   戴伦特的龟头被女儿的子宫紧紧的吸住,一阵一阵灼热的淫水不停的从子宫里喷出,全都洒在他的龟头上,受不了阵阵快感冲击的戴伦特,一瞬间大量黏稠的精液从他的龟头喷射而出,他将肉棒深深的插进女儿的蜜穴里,将滚烫的精子一股脑儿全灌入女儿的子宫深处,而希茨菲尔也在他滚烫精液强劲的冲击下达到另一次高潮,她蜜穴里的嫩肉不停的激烈收缩痉挛着,子宫更是不断的吸吮着他的龟头,她紧紧的抱着他的背,双脚也绕过他的腰紧紧的夹着,她抬高蜜穴全心全意的接收他所射进来的精液。   直到肉棒里最后一滴精液挤完后,戴伦特才深呼一口气,让全身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看着被他紧压在床上身材娇小的女儿,心里突然泛起幸福的感觉!   “心情好点了吗?我的,最好的搭档?”一旁脱力的少女缓缓直起身子,将面前的灰发揽到身后,露出了天使般纯洁的笑容。  …………………………………………  第十卷 龙神宝藏 本卷共390174字 第一章 改变   希茨菲尔最近发现一个让她不太愉快的真相,那就是虽然她拥有的财富和房产都在增多,但她的日子却过的越来越不舒服。   她可以接受被限制在维恩港,可以接受被按在弗洛街12号,甚至能接受被锁死在希茨菲尔的老宅庄园里因为那最起码还算文明范畴,但像现在这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城里持续三个月,她真心觉得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   从她胳膊上拔出针头,康特-西绪斯黑着脸瞪她,“你是觉得我们所有人都很乐意陪你一起在这坐牢,还是觉得你真的重要到那个程度,得让我们为了你在红土深处造一座城市?”   她也在这里——这不奇怪,三个月时间,怎么都够她赶过来了。实际上这还是艾尔温女王的直接命令,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邪神……尤其是能让圣菲利和圣约丁做出那种程度牺牲的东西有多恐怖。   希茨菲尔听这些人描述过一些女王的反应,他们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只说从表面上判断的话,女王陛下真看不出来有任何喜怒。   倒是来自教团的消息更多一些,据说有不少赋闲的黄金骑士突然转成了苦修派,教宗塞纳尔更是提前宣布斋戒,他们应该都被狠狠震慑了一下。   “我只是觉得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看着西绪斯把抽出的血液小心封存到小瓶子里,希茨菲尔用沾染酒精的棉签棒压住伤口道,“应该能分清‘理解’和‘接受’之间的区别。”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能理解你现在遭受的一切审查,但你确实很不爽咯?”   “我被关在地下城里渡过了一整个雨季。”希茨菲尔张了张嘴,脸上写满无辜和无奈,“就……我只是说我快发霉了而已,我连抱怨都不行吗?”   西绪斯到底不是真想和她吵架,脸上的愠怒消退了些:“但你这些话可别说出去,别忘了这里戒备有多森严,那些骑士都是要换防的。”   排除自己也得跟着一起倒霉而且原因就是希茨菲尔的话,她倒是很认可这番抱怨。   那是一整个雨季啊……雨季、潮湿、闷热的地下……光是把这些词组合起来都能让人起鸡皮疙瘩。西绪斯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得在地下超过300米的地方过热月节,她原本规划好了要去海边度假。   “都是因为你。”想到凉爽的海水、沙滩都将在今年和自己无缘,杂毛萝莉再次咬牙切齿的瞪着少女,“你怎么走到哪里都没好事呢?”   啊,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具体原因。   希茨菲尔早就和她混熟,深知她骨子里的臭脾气。一般来说在康特-西绪斯发火的时候采取鼹鼠战术——也就是对她不理不睬的话她没一会就会平息怒火。但要是不开眼上去和她顶杠,那就是拿嘴吹炉火,她会越来越气,到最后可能都不好收场。   她是见过那样的情况的,上个月因为环境闷热潮湿,西绪斯携带的冰箱(字面意义上的冰箱,非电器)失去功效,导致前段时间抽取化验的血液样本全部报废。因为观察记录正好做到关键地步,西绪斯选择连夜喊她起床,非要再从她身上找补回素材才肯罢休。   结果把夏依冰狠狠惹毛了,两人在公众场合大吵一架,那次是西绪斯自己理亏,她可能长久以来难得遇到自己理亏还有人敢反驳的情况,气的整个脑袋都在发红冒烟,希茨菲尔都害怕她气出病来。   这是真的,她真怀疑西绪斯的肝脏有问题。一直犹豫想找个机会问她来着。   “上次的事情……对不起了。”   “嗯?”稍微一愣,希茨菲尔坐起身体,有些怀疑她听错了。   “我的意思是,上次,我不该抽你那么多血……反正你也懂的!你听到没有!?”   西绪斯脑袋撇到一边,突然凶巴巴的瞪回来一下。   然后又飞快撇了回去,露出来的耳朵尖微微发红。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希茨菲尔还能忍受这种日子了……   这只老萝莉虽然脾气不好,对待工作像偏执狂,但最起码她还可以沟通,做错了事也晓得道歉。   用正儿八经的严肃的态度宣布“接受道歉”,气的西绪斯又一阵跳脚,希茨菲尔心情愉悦的返回住所,突然觉得这种生活也挺不错。   没有麻烦,没有危险,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检查身体外加睡觉。   地下城里配置了一支厨师团,地上他们建设了一个临时的飞艇基地,每天都会有飞艇在这里起降,运送士兵驻扎、换班以及各种丰富物资。   他们还给她配置了心理咨询团……超过五十人的织梦师队伍。   想晒太阳的话提前申请,有专员陪同能上去住两天。然后时不时还可以和夏一起做点……嗯,高兴的事。   平心而论,萨拉对她够可以了。除了暂时失去自由,必须要在这里配合观察以外,环境上的一点缺陷真的说不上是多大的磨难。   但我还是接受不了。   站在住所——一栋被新建起来的小楼跟前,希茨菲尔低头看着地上的石砖。   发生在西北平原的事太过于重要,她能理解萨拉对她实行的一切措施。   红土问题还没解决呢。   邪神腐血……这么多年来一直随着蠕虫翻涌融入整片平原,光是净化这片土地都是个超级工程了,据说他们打算耗费超过二十年来做这件事。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觉悟不低,她应该是没有那么自私自利的,那么让她产生这种情绪的就应该是别的原因。   她觉得那是对未来的不安。   以自然法球的重要性,弗里克的隐瞒毫无意义。那些人只要算算约丁出走前的年龄就能猜到神器功效,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被如此森严的看护起来。   不只是防止邪眼暴动,也是防止神器的消息泄露出去。   而偏偏他们没法把它取出来。   包括西绪斯在内,很多人——他们尝试过很多种方法,但就连法球的完整形状都没摸出来。   它被卡死在她身体里了。   所以如果他们一直没法把它取出来的话,以这东西的重要性,希茨菲尔觉得她可能再过一年都不一定能回维恩去。   “在想什么?”   被声音惊动,希茨菲尔快速跳开。   回过头,夏依冰穿着一套黑色长袍站在那里,衣袍开叉处露出一截包裹黑丝袜的小腿曲线。   希茨菲尔仔细打量她,在她不明所以的注视中走到她身边,伸手,把她袍子的兜帽给她拉上。   “?”夏依冰完全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只是瞪大眼睛表达疑惑。   “……像女巫。”   “啊?”   “我说你这个装扮,如果头发再拉下来一点把眼睛盖上,简直和故事书里的美艳女巫一模一样。”   “我看你是屁股痒了……”   夏依冰咬咬牙,忍住某些念头拉扯着少女开门进屋。   刚关门,一股重量就从后面压了上来。   希茨菲尔的双手都被抓住,它们被拉起,按在她的脑袋两侧。她被迫让面部紧贴着门板,感受着从金属材质里传递来的激烈心跳。   后面的事,便照例了。   “才不过是两天没见而已啊……”   弯腰从地上捡起破碎的袜子,希茨菲尔还有些轻喘,语气中带着无奈和哀怨。   被掰过来再进一步开发什么的……她好歹已经和对方在这里亲密同居了三个多月,按理早就该习惯了才对。   她是觉得她可以不在乎、坦然面对这些事情,但每次总还是忍不住羞怯。   因为什么呢?   哦对了,好像确实有些不同。   高潮的限制已经被解除了。   她只是没想到,这种改变……或者说进阶,会如此令人难以适从。 第二章 来信*   论关系,两个人早已互相交心。那份情谊超脱了生死,早就不再是区区道德和矜持能束缚的住。   摆在她们面前的最后一道关卡——阻止她们跨过那道线的并不是这些虚伪的东西。单纯只是因为少女脖子上还有一道项圈封印。   在那种状态,希茨菲尔全身的血液都会往脑子里涌。这对左眼衍生的触须是莫大刺激,它们会在这个时候尝试进一步壮大。如果可以的话它们希望能突破项圈封印,直接窜到她身体里去。   但是随着自然法球的进驻,这一隐患被解决了。   希茨菲尔对此倒是没有意外,毕竟……“奇格兰的自然法球”是神器,而且其职能功效里就包含了“融合”的力量。能做到这种事并不奇怪。   不如说一开始她还挺开心的,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的身体已经对性爱无比渴求了,只不过因为身体原因一直不能和夏依冰一起玩,现在有机会当然要试试。   只不过她没料到,或者说估错了夏依冰在这方面有多凶而已。   第一次碰撞就发生在和对方约定的“晚上”,甚至地点都没变,还是那处“中断过”的监牢。 …………………………………………………… 那是希茨菲尔身体恢复后的第一天,她决定和夏依冰比试谁会先高潮。   希茨菲尔已经率先发起了进攻,在她嘴里攻城略地,扫荡着每个角落。一只手捏着她的乳房,略显粗暴地柔弄着,另一只手则毫不留情插入了她的花穴之中。   “嗯……”夏依冰闷哼了一声,她反应慢了半拍,一时被压制住无法动弹,被迫承受着希茨菲尔的淫弄。肉穴敏感异常,被手指插入后本能地轻轻颤动着,紧咬住入侵者不住蠕动。被打开的甬道带着咕叽咕叽的水声向外淌着精液,让身体发软的酥痒快感迅速涌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夏依冰皱了皱眉头,再不反抗的话她会直接输掉。她伸手去抓灰发少女插在她身体里那只手想阻止她的动作,手指刚触碰到她,便见希茨菲尔手腕一转,像条灵活的泥鳅一样挣脱她的钳制,反手将她的手腕按在地上,又换了只手继续插入她花穴搅弄,边抽插边用一只手指按揉着她的肿胀花蒂。   夏依冰被吻得头脑发晕,阴蒂和花穴都被不断玩弄着,激烈的快感让她越来越难以自持。她心一横,努力调动起身体里残余的力量,吮吸着希茨菲尔的舌头回吻回去,夺走了口中的主动权,趁她一时愣神的瞬间,还能活动的那只手从两人之间穿过,反手缠住她的脖子。同时,她双脚绞住希茨菲尔一条腿,身体一转,翻身将她压倒在地,低头含住了那颗挺立的乳头。   胸口传来的酥麻快感让希茨菲尔闷哼一声,而被突袭成功的震惊与怒气却比快感更激烈地蹿了起来。   她右手被按在地上,脖子被牢牢锁住,被夏依冰压在身下用唇舌舔舐吮啜着敏感的乳尖,稍一动弹脖子上便传来更强的力道,压得她呼吸困难,只能任由少女的膝盖暧昧地挤入她双腿之间,顶弄着她湿润的肉缝。   被自己最擅长的技能压制让希茨菲尔升起一股被挑衅般的耻辱感,眼中腾起锐利的杀气。   希茨菲尔双腿向上紧紧盘住夏依冰的腰,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固定在怀里动弹不得,胯部一拧便将没有太大力气的少女掀倒在地。   夏依冰的手指被当成淫具,在希茨菲尔的控制下对自己一片狼藉的花穴进行着自渎。   冰凉的手指埋入火热的软肉中,被包裹着一点点暖热。夏依冰想将手指向外抽,却被希茨菲尔死死按住拔不出来,挣扎中手指的弯曲搅动却在穴肉上刮出更强的快感,一层层向全身荡去。   夏依冰脸涨得通红,希茨菲尔在性事上的技术并不算太好,只是胡乱在她敏感部位翻搅按揉,不能迅速找到她的弱点夺走她所有抵抗力。   酥痒在身体里流转,一点点消耗着她的意志,敏感的身体渐渐背叛了她的意愿,被快乐牵引着一点点沉沦。   她闭上眼睛,运转起身体中的力量,反手和希茨菲尔抱在一起,但又被少女封死了动作。   希茨菲尔在彻底封死她的行动力后,低头含住她被迫暴露在她面前的花穴口,舌尖在肉缝中钻动吮吸。   女人的身体不住战栗,带动湿滑的穴口也如同清晨沾着露水的花瓣,在空气中轻颤。充血的殷红软肉在被她舌头的触碰后,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缩,挤出大片混合着淫水的腥咸黏液。   希茨菲尔也顾不得其他的事,她现在腾不出手来,只能用舌头代替手指,伸进湿软的肉穴中伸缩舔舐,用舌根碾压着挺立的阴蒂。   “不要!”夏依冰全身一颤,她的双腿被迫分开让肉穴向上挺起,遭受着持续不断的刺激。强烈的快感搅在一起,电流般蹿过,全身都像在被快感抚摸、包裹,在难以抑制的极乐中被一点点推向绝顶。   希茨菲尔将疯狂大口呼吸着空气,无力抵抗的夏依冰翻过身,下半身抬高分开双腿,打算继续发动对花穴的入侵。却不料原本奄奄一息的女人眼中突然精光一闪,双腿向前一摆,整个人翻滚出去。   夏依冰趁希茨菲尔摆弄她时悄悄勾住了她的脚腕,借着翻滚的力道手臂一抬,将她掀倒在地,在她还没回过神来之前,一手抱住她一条腿,双腿绞住另一条,将她两条腿成一字形分开,牢牢固定住。   “你!”希茨菲尔气得满脸通红,却一时挣脱不开,被迫坦露的花穴被纤细的手指侵入,灵活地钻入深处,碾入她最敏感的软肉中。   “啊——”直冲大脑的酸麻感让希茨菲尔漏出一声变了调的呻吟,瞬间软了身子。夏依冰的手指像条柔软的小蛇在她花穴中搅动,时轻时重地骚刮着她最舒服的那点,撩拨出甜美的舒爽感。   希茨菲尔在心中疯狂咒骂着,这女人怎么这么会玩?更可怕的是,随着手指在花穴中抽插转动,一股温柔的暖流从那里扩散开,轻柔和缓地爱抚着她的身体,让她舒服得快要化开。   流水般的快感突然暴涨,倾刻间将她淹没。希茨菲尔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愉快地尖叫一声,抽搐着被送入了高潮。 ……………………………………………………   希茨菲尔以为自己两辈子加起来积累的动力加上自己这么多的经验足以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住女人,最起码也可以不落下风。然而事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她迅速意识到夏依冰在酝酿“动力”方面无论是时间还是见解都比她多得多,她倒是打过退堂鼓,但显然那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早该想到她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的……   软绵绵的在沙发上靠着,喘息着,希茨菲尔歪头看夏依冰在身前走来走去,又开始了每次战败后都会有的反思步骤。   自己固然有那些优势,但看看夏……她可是在童年时分就失去了全部的家人。她承受巨大的恐惧和刺激成长为一名精锐探员,每次挥刀都要经历那个噩梦,甚至在没有遇到我的每一个夜晚都会被重复的噩梦惊醒……   这样一个人,她表面上是能维持正常,但要说她心理健康?   希茨菲尔甚至怀疑如果她没有遇到自己,就算她不腐化堕落也会变得越发神经质,最后搞不好变成那种不正不邪的疯子角色。   我居然妄图和这样一个人在解放原始兽性的阶段战胜她……我当时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摇摇头,希茨菲尔伸手揉着太阳穴。再度告诫自己以后没事干少去撩她。   那可是一个潜在的疯子角色憋了二十七年的兽性解放,开玩笑,这样一波a过来怎么可能撑得下去。   更何况夏从小就在训练格斗和刀术,怎么看都没有翻盘机会啊……   难顶。   “我发现我就喜欢看你这个样子。”   一张脸突然从旁贴过来,吓得少女手忙脚乱缩到沙发里面。   她……呃,她现在还没穿好衣服来着……鉴于对方的诸多恶劣前科,她自认非常有必要的、以极快的动作从旁边拿来一只抱枕,将它当盾放在身前。   “我是说——你安静不动思索的样子。”   调戏得手,夏依冰笑的像一朵黑玫瑰。她附身在少女额头上印下一吻,说了一句“我去弄吃的”便转身远去。   “恶劣透顶的家伙……”龇牙咧嘴盯着背影,希茨菲尔挠挠头,用力收紧胳膊和大腿,把枕头挤压的变了形状。   之前觉得这种生活还可以接受,很大原因也是因为夏的缘故。   说白了还是我自作自受。   是的……我……   闭眼贴住枕头深吸了一口。   满是女人残留的香气。   我不讨厌这种对待……   物资不限量也不限种类,所以饭菜准备的很快。   当希茨菲尔回到卧室随便给自己换好一条白丝裤袜的时候,女人就在招呼她上餐桌了。   菜肴很丰盛,夏依冰知道她喜欢吃稻米,准备的是黑椒羊排奶酪饭。羊排全部去骨,切出最精炼的娇嫩部位配酱汁煎热,用铁锅将稻米快速翻炒滚烫,最后一层隔一层的将羊排和奶酪放在盘中,把混入酱汁的稻米炒饭包在上面,用饭粒的高温继续烹饪里面的食材,使得奶酪融化,羊排更熟。   希茨菲尔挖了一大勺饭,拉出一道奶酪甜丝。一口下去稻米的香醇、奶酪的酸甜、羊排的软嫩同时爆炸,再配上调和的黑椒汁……她真恨不得连盘子也吃下去算了。   “感觉怎么样?”   看着希茨菲尔眯起眼睛,露出心满意足如同小动物一般的神色,夏依冰右手撑着下巴,光顾着微笑,面前食物一口没动。   她其实是不太擅长烹饪的。   在她一个人生活居住的那段时间,她对饮食总是大致凑合——反正只要能吃,能用来补充体力就好。谁也不能指望一个天天被噩梦惊醒、睡眠质量极差的女人还有心思去研究厨艺。   但人都是会改变的。   她不讨厌这种改变,这是一点。   还有就是这三个月她也没有别的事做,索性下了功夫狠命钻研,只为能多看到一点这样的风景。   “很棒!”   希茨菲尔连吃两份,涨的肚子都有点难受。竖起拇指表示肯定:“已经比我的技术好了~!”   “比你还是不如的……”   夏依冰眉眼低垂,倒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强。   希茨菲尔的烹饪,厉害就在于几乎全能。   她创新了很多菜式,统统都是她在外面没听过的。其中一些复杂的光是让她重复都做不到,这道羊排饭能做好也不过是占了工序简单的便宜,她对此有清晰认知。   饭后,希茨菲尔主动洗了盘子。两个人来到卧室里分别坐在书桌两边,希茨菲尔继续研读笔记,夏依冰则抄录着从各个渠道搜集的食谱。   她不知道希茨菲尔是怎么想的,但是这样的生活……她之前连做梦都不敢想。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这一切能永远持续下去。   如果可以……   可以的话……   “夏。”   前方传来少女的呼唤。   “你怎么了?”希茨菲尔看着她的本子,目光盯紧她都划到外面的线,“总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心思被拆穿,夏依冰索性丢掉笔靠上椅背,面无表情的伸了个懒腰。   “很明显。”   不料少女认真点头。   “你平时最多隔三十秒就要抬头看我一次……我能感觉到,但你今天有三分钟都没看我了,这不正常。”   啊……   女人的冷漠脸有刹那僵硬。   我平时有那么不收敛吗……   当然!   希茨菲尔用眼神警告她。   实际上她还说客气了,因为自从两人越线之后,夏依冰的目光放肆了许多,盯的都是些让人分外羞耻的地方。   “尤热尼给你写信了你知道吗。”女人突然开口。   “什么?”   “尤热尼-柯柏菲……童话镇,塔里尼昂探员……”   “是他。”希茨菲尔想起来了,“他给我写信?”   “严格来说,是塔里尼昂王室,火龙联盟的女王借助他的渠道给你写信……”   夏依冰说的有些模糊。   “可以说清楚点吗?”希茨菲尔端正神色。   她有点被挑起兴趣了。   尤热尼-柯柏菲给自己写信,会说些什么已经很令人好奇。   更别说还有塔里尼昂的王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米兰卡女王受到了威胁,她有些事需要帮助,所以找很多渠道发出了邀请函,希望世界各地的侦探、探员们能去助她一臂之力。”   夏依冰稍微眯了眯眼。   “那我们——”   “和我们没关系。”她打断少女。   “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法球拿不出来,他们不会放你走的。” 作者的话:缓一天,明天五更   五更! 第三章 吃醋   “还是……不行。”   第二天,服药后躺在床上任由西绪斯和一群护士对自己捣鼓一番,希茨菲尔照例听她念出标准结局。   “是哪里不行?”她捂着脑袋坐起来,脸上表情也很无语,“为什么不行?”   神器嘛,好东西。她肯定也幻想过要持续占有。但真要说有多留恋“奇格兰的自然法球”,她也不到那个程度。   她觉得她是能理解她现在遭遇到的这些对待的……换成任何人在任何势力或者阵营/国家里面对这种情况都只能如此,不可能放任这种宝物在她身上,然后还给她到处乱窜。   万一她出了意外,宝物要么下落不明要么干脆落到邪徒手里。所以假如说西绪斯能想出一个办法把东西取出来——而且能保留她左眼触须的萎缩现状的话,她其实很乐意丢掉这个包袱。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错了。”西绪斯坐在一台古怪的机器面前伸手扶额,“我总觉得这个东西是有意识的……它并不乐意和我‘见面’。”   机器长的有点像箱式留声机,但大的多,接近一个旅行箱大小。旁边连通有七八根臂针出来,随着嗡鸣声臂针在纸上颤抖挪动,迅速绘制出一张堪称鬼画符的大型图纸。   希茨菲尔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非常好奇,西绪斯告诉她这叫“解析仪”,可以比较初级的根据体液、体温等数值计算出深入的健康状态,其结果——大型图纸其实就是状态的反馈。   西绪斯尽量解释的很详细清楚,但希茨菲尔实在不是这块料,任她说破嘴巴也不理解。   所以到头来希茨菲尔只能把它当成专属于西绪斯的“片子”,她多少知道些现代医学的项目,就是不知道距离核磁共振还差多远。   “如果它是有意识的,那显然没有这样的意识会喜欢三天两头被人打扰。”   希茨菲尔扯扯嘴角,扭身要从床上下来,“它要是乐意看到你才奇怪呢……也许你们该放我出去转转,没准它就乐意——”   “这是很危险的言辞艾苏恩。”西绪斯猛地打断她,“告诉我你不是真心这么想的。”   如果是一年多以前,她这么讲,希茨菲尔可能真要被她吓住。   但现在希茨菲尔已经……一方面是她和西绪斯的关系已经比较亲近,另一方面,她长见识了,知道这番话的分量,以及西绪斯到底是在关心她,是为了她好。   她也不生气,只是摇头:“讨论这个没有意义,放心,我还不至于因此讨厌谁。”   “你能拿捏清楚是最好了。”西绪斯小小松了口气,态度放缓道:“如果只算私人关系,我也不希望……哼……但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有哪些潜在规则,放任不管才是真在害你。”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   来者似乎只是意思一下,不等西绪斯回应就已经自己推门进来。   “夏。”看到来人,希茨菲尔眼前一亮,   夏依冰今天的穿搭很讲究。上身是圆领宽袖白衬衫,搭配棕色小马甲,下面是一条黑布叠边长裙搭配短靴。   她的头发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简单扎成长马尾,大部分被盘在脑后,藏在一只卡其色的贝雷帽里,只有面颊两侧垂下来两缕。   很少见到夏依冰有这样随和而富有生活气息的扮相,希茨菲尔看她的眼神带着迷恋——这时候说不喜欢就太昧心了。   在地底居住的这段时间夏也改变了不少。   是……因为我吗……   想到这里,心里必须说有点甜丝丝的。   “是你。”西绪斯则正好相反,看到夏依冰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她们前段时间吵过架的。西绪斯愿意隔着一层关系对希茨菲尔道歉,但这不带表她愿意当众在吵架对象面前服软。   不过所幸她也不指望夏依冰会将就她,毕竟她是知道这位新晋局长的过去的——谁都有可能屈从她的专业性,唯独这个女人,只要她占着理就一步也不可能退。   “我来看看进度。”夏依冰走到床边,抓住少女小手摸了两下,回头看医生。   “另外我来申请外出:带她一起到地上去。”   “外出许可不在我这里申请。”西绪斯埋头看片子,“这种事情找莫莉就好。”   “我知道。”夏依冰稍微仰头,“但如果通知都不通知你一下的话,别人会以为我们更……搞不好会有人来管闲事的。”   那你还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西绪斯刚好在喝水,听完顿时把眉头一皱,茶杯重重剁回桌上。   其他小护士有活的都专心干活,没活的也装成有活的样子,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到我办公室来。”杂毛萝莉又哼了一声,起身先回隔壁去了。   两人很快也跟过去。   希茨菲尔贴心的帮大家锁上门,制造出一个相对比较私人的空间,回头就听那边传来一句:“王都要派人来审查你们。”   所以你们前面扯半天都是在暗示这个,包括她一开始暗示我的想法比较“危险”……   希茨菲尔暗中叹气。   所以她才不喜欢政治。   “并不意外。”夏依冰已经找地方坐下来了,“不如说隔了这么久还不来才不正常。”   她和希茨菲尔不同。   希茨菲尔一听政治就头疼,但这种场面对她来说不亚于是精神补药。哪怕上一秒疲惫的眼睛睁不开,遇到要交涉的情况她还是会瞬间恢复精力。   这种天赋,希茨菲尔总觉得她缩在安全局当局长是屈才了。   “我觉得艾尔温——”少女张口。   西绪斯和夏依冰同时转头看她。   “女王陛下。”她被迫加上一个词缀,“我觉得她不至于……”   “她是国王了。”西绪斯打断她,“她不再是你的好朋友艾尔温了亲爱的,你这种想法甚至比刚才的更加危险。”   “我懂。”希茨菲尔点头,然后微微皱眉:“我知道她应该这样,我也能理解……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说具体点。”   “我总是,总是在知道道理的前提下习惯继续相信她——无条件的。”   “哦!你以前可没跟我说过!”   西绪斯差点跳了起来,她迅速绕过桌子来到少女面前,搓着小手:“快!再详细描述下那种感觉!”   “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希茨菲尔道,“就是——很多情况下,我知道我不该信任她,我知道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嫌疑的,但我就是信任了——我控制不了。”   “你以前怎么从来没说?”夏依冰隔着沙发坐垫抓住她的右手腕,表情淡定。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   “都知道?”   “我假设这不是只发生在我身上的情况,你们也都遇到过所以……”   咽下一口口水,希茨菲尔展露苦笑:“看来只有我是特例。”   “西绪斯!”夏依冰直接问医生。   “不是药物,不是催眠……放心,不是精神控制。”   “你确定?”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给她做检查,哪怕在维恩的时候也没断过好吧。”西绪斯白了她一眼,“真有问题早发现了。”   “那为什么——”   “应该是神血的原因。”   西绪斯考虑了一会才给出猜测。   “她们身体里有一部分血液,那个成分是同源的……”   “而你们都知道的,那不是一般的血……我们谁也不好说它现在展露出的就是全部能耐。”   “所以我觉得大致就是这样……她们互相间有吸引,类似血脉亲情……甚至能直接干涉判断,达成类似‘规则’的效果。”   那应该不算大问题了。   解决了长久以来的一大困惑,希茨菲尔心情有些小舒畅。   夏依冰感觉也有些怪。   她一直攥少女手腕攥的很紧。   尤其在西绪斯说到“互相有吸引”的时候,捏的她都开始痛了。 第四章 歪路   有点想笑。   因为这还是夏依冰第一次展现出她过于强盛的占有欲。   不过这个占有的对象是自己……希茨菲尔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考虑到她们“交战”的过程以及结果,她又不觉得这么说有任何问题。   就很怪。   本来是想笑的,想着想着她自己的脸蛋开始红了,被迫和夏依冰解释说“永远只爱她,以后和艾尔温最多玩玩”之后,女人才放松了许多。   “你们两个啊……”西绪斯看着她们这样不断摇头。   她是医生,而且是极其卓越优秀的医生。希茨菲尔近期身体上出现的变化她察觉到了,所以她当然发现了这两人之间有特殊关系。   “你们私下怎么玩都没问题,但是可千万别被人发现。”她警告她们,“否则身份再怎么特殊也得褪一层皮。”   夏依冰是国土安全局局长,新一任的影狮之王。她可是在御前当众发过誓不结婚不生子的,说是为了事业献身,别人自然也不好要求她什么。   希茨菲尔就更别提了,神蚀者的身份足以剥夺她的配偶权。这对绝大多数女孩来说都是极严厉的惩戒,只不过她的性癖……她可能还很乐意被这样剥夺。   “你早就发现了?”夏依冰一直盯着她,“你说别被人发现……那你呢?你不检举?”   “我检举你有什么好处?”西绪斯单手叉腰,“他们是能给我钱还是怎么着?我还不至于为了出一口小气就毁掉两个出色的探员!”   夏依冰面色顿时一变。   西绪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赶紧伸手,赶在女人发表言论前先一步打断:“你听错了!是一个探员!只有艾苏恩!只有艾苏恩一个!”   夏依冰笑而不语。   希茨菲尔也笑而不语。   西绪斯气急败坏,不过至少她们的关系大大缓和了,也就只有她个人的自尊受伤了而已。   “说回审查。”她开始拙劣且生硬的转移话题,“艾苏恩应该听懂我的警告了,记住别说不该说的。”   “他们很严?”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很严。”这次回答的是夏依冰,她还是抓着少女的手腕没放,“你还记得当时你在总部接受的审讯吗?还是那一拨人。”   “可丹尼尔-维斯塔已经死了。”   “他是死了,但整个部门还在运转。那边肃清所有叛徒之后他们把这个部门剥离了出去,现在着手管理他们的是王室的人。”   “影狮这种亲信部队还不足以称之为‘王室的人’吗。”   “这就涉及到保险机制了。”夏依冰张了张嘴,“如果你看古代史看的多,你会发现随着时间推移,在所谓的秘密机构、王室亲卫之间还会冒出来许多同样性质的组织。”   “为了制衡。”   “……你向来聪明。”   “那是我想少了。”希茨菲尔用左手端着下巴,“我总以为艾尔温……她不是那种喜欢猜忌的,一旦决定放权就不会犹豫。”   “那是你的判断被干扰了!”夏依冰用力扯了下她,“别再想她!”   “……”默默听女人说着放出去足以被绞死的话,西绪斯莫名感觉有点不爽。   有点酸酸的,涩涩的。   真是奇怪的感觉,人类真是很奇怪啊……   “陛下就算不是那种人,她身边的人也会逼着她是。”她不得不赶在她们更过分之前打断她们,“至于审查流程你们都懂的,就只是问一下观察进度,不说错话就不会有事。”   “就这些?”夏依冰从沙发上起来,“可以走了?”   “别急。”西绪斯虎着脸,回到桌后坐下,“还有一些问题要问她。”   夏依冰也没坐回去,她发现办公室里只有这一张沙发,主动让位,把希茨菲尔强行挪过来按倒,她自己和个护卫似的站在一边。   希茨菲尔有点羞涩,也有点不安。大部分时间都盯着地板,只是时不时的翻眼去看医生。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行吗。”西绪斯整理出一叠手写的文档,翻开,朗声阅读其中内容。   “七号,第六次治疗。体温、抽血、尿检……确定一切机能正常,在此基础上服用抑制类药物,产生的效果趋近于零。”   “十二号,第七次治疗。标准流程结束后加大药物剂量,效果有进步,但甚至不足以让你立刻睡着。”   “所以发现了吗。”她合上本子,“最大的困境在于它是无形的,它从各个方面强化了你的能力,你的身体现在对几乎所有药物都有极强的抗性,这就使得药物治疗的路被掐死了。”   “你能不能换个词?”夏依冰插嘴,“不喜欢‘治疗’的说法。”   “药物没用,你又无法主动控制它显形,我们无法观测、接触到它,也就找不到任何法子去将它分离。”   西绪斯不理她,喝了口水,继续盯着认真听她说话的希茨菲尔:“你再跟我描述一下,你们当初是怎么赢的?”   “就是它串联了我的血……还有阿霍因之剑的力量吧。”希茨菲尔说,“我将其称为神器和血脉之间的共鸣。”   “它会和神器共鸣。”西绪斯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它当时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但在疗程里它对那把剑再无一丝兴趣。”   希茨菲尔歪头。   怎么听起来好渣的样子。   “永夜也试了……以七天为一个周期,永夜里你的精神状态会下降到最低。”   西绪斯把资料丢到一边,扶着脑袋叹气,“但还是不行……我都有点想放弃了。”   气氛一时陷入静谧。   她们都知道如果这个问题无法解决会怎么样:希茨菲尔可能将再也无法获得自由。   “往好处想,有些人已经认识到你的特殊和重要性了。”西绪斯转而安抚她,“就算没有自然法球,你也不一定……嗯……能到处走动。”   “不说这个了。”   希茨菲尔突然开口。   “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你说。”   “从目前获得的资料信息来看,灰雾之所以难以消散,邪祟之所以层出不穷,除了人类自身的噩梦会产生梦魇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被盯上了。”   希茨菲尔盯着医生的眼睛。   “是这样。”西绪斯皱眉,“你说过的……那头邪神剩下来的眼睛,它就是永夜。”   永夜是坐标。   它让人类世界一直处于邪祟外神的注视之下,它们由此能循环不断的发起冲击。   老实说这些信息给她,给很多人都造成了巨大冲击。她估计王都那边之所以现在才派人来审查进度也和这个有关。   “所以如果能消除永夜,不说驱散灰雾,至少能从根源上掐断更多邪神的威胁。”   “对,是这么回事。”西绪斯点头,“但很难,谁也找不到它在哪里。”   “不是谁也找不到。”   不料少女开始摇头。   “你还没想到吗?”   “有这种本领的人就在你面前。”   西绪斯和旁边的夏依冰都愣了下。   然后她们都反应过来少女的意思——她是想利用邪神之眼同源、互相可能吸引、感应的原理主动出击,去寻找剩下来被封印的四枚眼睛!   这样,再加上已经被聚合在一起的“两只眼睛”,她可能就能找到最后一枚自由的邪眼——也就有了除掉它,彻底解除永夜的可能!   “我不觉得这是好点子……”   “我看你是疯了!”   两人纷纷发出呵斥。   夏依冰尤其不安,她弯腰和少女对视:“才一次都这么凶险……我们不可能每一次都这么好运!”   “我也不是非要这么做的。”   希茨菲尔冷静的道。   “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一个可能。”   “就是说,如果最终无法将自然法球和我剥离,那么如何最大化的利用它——或者说,利用我,利用艾苏恩-希茨菲尔个人的价值。”   “你大可以把这段话申报上去,问问他们是怎么想的。” 第五章 审查团*   距离发生在办公室的疯狂言论已经过去三天。   三天里,夏依冰不止一次试图改变希茨菲尔,让她放弃这种想法,但都没有太好的效果。   她差点误以为希茨菲尔是不理解自己,不懂自己为了和她在一起所做出的牺牲,心里委屈,然后就忽然升起了施虐欲。   夏依冰将希茨菲尔带到密室,这边连接着浴室,放着各种盛水的器具。   她打开固定在地上的一个低矮木枷,让少女跪在地上,上身悬空,脖子与手腕向前固定在竖直木板上挖出的圆洞中。又将她的膝盖和脚腕用金属锁扣牢牢锁在地上,整个人以双腿大张的姿势向前趴跪在那里,身体无法移动分毫。   希茨菲尔全身被锁住无法动弹,只剩下胸口随着呼吸紧张地起伏,带动乳头上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她后穴还塞着一个肛塞,此刻底座正被夏依冰抓在手中轻轻转动,金属磨擦着肠壁让她发出一阵低哼。她将肛塞前后推送几次略作扩充后,便在少女的惊叫声中猛地抽离出体外。   夏依冰将手指插入再度紧闭起来的柔软后穴,轻轻旋转着扩张起来。她抽出手指,将早已准备好的大型注射器拿了起来。   玻璃制的注射器极粗,单手几乎拿不住,里面装满了温热的淡盐水。她将顶端的椭圆形花洒涂满润滑油,便深深插入希茨菲尔体内。   少女的头被卡在木枷上,无法看到身后的情景,只觉得一个坚硬的异物顶开后穴捅入肠道深处,随后,温热的液体涌出,四面八方浇洒在肠壁上。温水冲刷着内壁将后庭灌满,很快,少女的肚子便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   “不行!要撑坏了!”希茨菲尔痛苦地叫喊起来。灌入体内的液体将肠壁撑到极限,强烈的便意袭来,让她不自觉紧缩着入口拼命抵抗,然而越来越多的温水还是源源不断注入她后穴中。   “夏,我好疼!”少女呻吟着求饶,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肚子被撑得像怀孕一般圆圆鼓起,体内传来越来越强烈的绞痛。   直到注射器的活塞再也难以往前推进半分,夏依冰才将花洒取出,并迅速用一个粗大的锥形肛塞堵住了穴口。   希茨菲尔全身大汗淋漓,剧烈的腹痛和便意让她本能地想要释放,却被肛塞牢牢卡住,只能在腹中剧痛的持续折磨下无助地颤抖,引得胸口铃铛一阵阵轻响。   夏依冰轻抚她鼓胀的肚子,那里早已被汗水浸透,薄薄的肚皮像快要被撑破一般,摸上去一片湿滑。同样湿润的还有已经开始渗出淫液的花穴,后庭的刺激让敏感的身体不自觉地兴奋起来,晶莹的体液像露珠一样欲滴未滴地挂在娇嫩的花瓣上微微颤动,反射着诱人的光泽。   她找来一个表面布满凸起的粗大假阳具,在花穴入口处稍作研磨,便深深顶入进去。   “啊!不要!”身体被堵在后穴中的液体刺激得更加敏感,粗硕的巨物插入体内,挤压着内壁,让她肚子像要炸开了一般剧烈疼痛,扭动着腰肢哭喊起来。   阳具被推入最深入,底端的分叉突起抵着花核,她略一停顿,按动了开关。   “啊啊啊啊啊啊!!!”人类难以企及的超高速震动直接刺激着最敏感的肉核和花心,少女发出狂乱的尖叫,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剧烈抽搐着,瞬间被送入顶点。   高潮中身体的无意识紧绷再度牵动被撑到极致的后穴,绝顶的快感与疼痛同时袭来,让她几乎晕厥。   蜜穴中的阳具没有停止震动,在能量的催动下开始在甬道中摇摆伸缩,搅弄着内壁,顶压着花心。夏依冰将假阳具与肛塞的底座扣在一条皮带上,穿过两腿之间,连在另一条系在腰间的腰带上,让两个道具紧紧抵在她体内无法滑出。   体内不断摆动着的巨物让希茨菲尔几欲发疯,疯狂尖叫着扭动身体,带动铃声响成一片,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被禁锢在体内的凶器。   又一次被迫高潮,少女身体痉挛着哭泣哀求:“求你……放过我……”   夏依冰半跪在她面前,静静看着这具在快感与痛苦折磨下越显娇媚的肉体。花穴中的刑具持续刺激着高潮过后越发脆弱的敏感点,让刚刚瘫软下来的身体再度被迫绷出漂亮的曲线。 她已经决定要让少女长点记性了。   “不要……”希茨菲尔的哭求还没有说完便无法再继续,夏依冰拿起一个假阳具拨开唇齿顶入她口中。   “唔……”嘴里被堵得死死的,粗长的肉棒还没有完全进入便已经顶住了喉咙,让少女呼吸困难,只能随着肉棒在口中的律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腹中的便意几乎已经到达极限,交织的疼痛与快感榨取着身体每一丝力气,让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汗水顺着乳尖上的铃铛滴落下来,身上每一个洞都被撑满,紧紧扩张着承受无情抽插。   希茨菲尔无声哭泣着,当再一次临近顶点。   肉体上的折磨还没有结束,让她颤抖着泪流满面。   夏依冰微微皱眉,将阳具在她口中浅浅抽插几次,一挺身,肉棒直没到底,狠狠顶入她的喉咙深处。   夏依冰将假阳具从她体内取出,少女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身体几近虚脱。但下一秒,又再度尖叫起来,夏依冰将卡在她后穴的肛塞一点点抽离出身体。   “啊啊啊!!!”失去阻碍的温水瞬间喷涌而出,希茨菲尔哭叫着,长时间高压后终于得到释放的舒爽感彻底压倒了失禁的羞耻,小腹不受控制地收缩,尽情排泄着夹杂着秽物的盐水,连前面也流出金黄色的液体。   排泄持续了好几分钟,,少女低声抽泣着,在夏依冰面前前后同时失禁让她羞愤欲死。她身体却依然被固定着,大张着腿摆成随时等着被侵犯的姿势,乳头上的铃铛还发着叮叮当当的脆响。 过了没多久,回过神来的夏依冰把希茨菲尔放了下来。   但很快她又醒悟过来,磨磨唧唧蹭到旁边跟她道歉。   “对不起。”看着少女被自己折磨到不成形的躯体,女人面色有些苍白,“我只是……我发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说着她垂下脑袋:“也许我是有点被惯坏了……我确实没有资格……去幻想能一直过这样的生活。”   希茨菲尔能理解她。   虽然她本身也没多大,但怎么说呢,一个在有些时候能被误解为冷血的人,至少在察言观色,理解人心方面的能力是很出色的。   心思细腻本来就是她的特质。无论哪一世,她都很擅长通过那些表象的东西去猜测人心。   所以排除感情方面的干扰,她会觉得夏依冰本质上还是个孩子。可能在心理承受力方面还比不上自己。   虽然她比自己长了好几岁,可要知道,她的童年比她更不完整。   希茨菲尔没有享受过父母之爱,这是事实。然而正如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她就没拥有过那样的东西。她对它的追逐与其说是“幻想实现被父母所爱的期望”,不如说是“对自身来源的一种哲学思考”。   她当然也很希望能找到失踪的父母去被他们爱抚,但相对来说,现阶段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她只是更想得到一个答案。   但夏依冰不同,她从小在一个幸福——至少是看似幸福的环境中长大,然后突然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   这种打击对内心世界的摧残可严重多了,以至于她虽然觉醒了长夏刀,逐渐成长为“坚强的大人”,可她其实一直没能从阴影中解放出来。   她会不安,会胆怯,会自卑。   可能对不了解她的人来说会非常非常的不可思议,但希茨菲尔认为这种情况是存在的:夏依冰在这份感情上有点患得患失了,她甚至会觉得自己不配得到这些东西。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这样。   才会在地底同居的这段时间里改变那么多……那是因为她不善表达,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回馈她。   无论是穿衣打扮还是学习烹饪,或者为了她和西绪斯争吵。   才会因为她一直坚持,哪怕不惜出卖自己个人的价值也要争取所谓的自由而表现的这么生气。   她应该是觉得自己的努力有点白费了。她绝对是想要持续这种生活的,但她发现这可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在心理上立刻就缩回去了,开始回复到那种不安、胆怯、自卑的状态。也正是因为害怕失去这份感情,她才会奋力的、粗暴的在她身上留下这些痕迹。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都能理解。   所以当她抱着女人,像哄孩子一样软声告诉她自己并不生气,她理解她的一切行为,并且极富条理的将一切都刨开来解析给她听的时候,女人终于迎来了情绪上的真正爆发。   不再是自卑,也不再是愤怨。而是汹涌而出的,如同海啸潮水一般的爱意,和占有欲。   希茨菲尔顿时就后悔了。她就不应该表现的那么柔和。她在昏睡过去前唯一听到的呓语就是那一声声激烈的昵称,对方仿佛要把所有情绪顺着言语铭刻到她的骨髓里一样,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隔天醒来,回忆起一切,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左眼。   什么情况……昨天并不是星期五,也不是永夜,哪怕她确实很疲惫很困倦,但她不应该直接能睡着的?   “你是真的有意识,还是单纯只是一次巧合、意外?”   夏依冰进来的时候发现她衣服也不穿,就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自言自语。   “衣服——”她出声提醒她,“我给你放床边了。”   希茨菲尔吓了一跳,赶紧回身遮住身体,却发现夏依冰已经主动背过身去,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肆意打量。   衣服都是她习惯穿的,细布衬衫和收腰长裙,外加一双白丝长袜。   衬衫的领子比较高,不得不说还算细心,知道她脖子下面有不少痕迹需要遮挡。   穿好衣服,最后把袜根在大腿上拉紧,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希茨菲尔突然回头,果不其然捉到夏依冰在盯着偷看。   夏依冰也被她回头吓到了,迅速扭过身子站好,僵硬说道:“那个——以后如果你不同意,我都可以不对你做那些事情。”   她全身绷紧,十指紧握,紧张的连眼睛也闭了起来,仿佛正在等待某种审判。   希茨菲尔缓步绕到女人跟前。   夏依冰今天又恢复了常态打扮,也就是短裤风衣长马尾,和在维恩的不同就是大盖帽换成了黑色贝雷帽。   她的睫毛极长,眼帘和性感的嘴唇紧紧抿着,伴随呼吸时不时的在轻微颤动。   突然,她感觉嘴唇上传来一阵温软触感。   很短,转瞬即逝。就像被金丝雀轻轻啄了一口。   她惊讶睁眼,发现她的天使——艾苏恩-希茨菲尔正笑眯眯的站在面前看着她。   “傻乎乎的。”   她听到她低声给出评价。   “如果不是也喜欢,又怎么可能允许你老这么乱来……”   “……”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夏依冰真的不确定她能忍住,让对方再换一套衣服。   大概两个小时后,两人通过升降梯来到地上。   这里已经被建起一座哨站。   一个简陋却全面的营地围在这里,时不时的有兵卒在附近走动巡逻,看到她们后都会点头致意。   上来的申请已经批阅,今天就是迎接审查团的日子了。   对方已经到了,两拨人在营地最里面的一道门口会合。   希茨菲尔默默打量他们。   一共是十八人的团队,有男有女。   她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很高的、佩戴金丝眼镜的男子。   他正在指挥那些士兵们安置一些大铁笼子。   笼子里都是黑黝黝的猎犬。   凶戾。   一直在对外不断狂吠。 第六章 犬影   “希茨菲尔!”   伴随一声呼唤,斯麦尔摘掉头盔,踩着沉重的动力装甲咔咔走来,看看这两人又看看对面:“你们这是……有客人?”   蠕虫平原的威胁已经基本解除,虽然还剩余不少蠕虫群落在红土活动,但一方面那是红土深处,另一方面它们不再有组织,不会闲的没事干去冲击聚居地。   因此翁塞因的防务任务一下子就降低了不少。现在之所以大量兵卒还没有调离,纯粹是紧张希茨菲尔这一个人,害怕她的眼睛失控再酿灾祸。   斯麦尔倒是有机会调离——他在红土服役真的太久了,本来上面想给他换到维恩过好日子,他却拒绝,坚持要留在这镇守哨站。   他觉得他得报恩。   除非艾苏恩-希茨菲尔能恢复她的正常生活,否则他是不会走的。   “您就是平原教区的斯麦尔骑士吧?幸会!”   那边队伍里立刻走上来一男一女。男的脑袋类似尖顶鹅卵石,看面相大概4、50岁。女的身材高挑纤细,30岁多,盘发。两人穿戴都是长裤马甲搭配长靴,应该也是考虑到可能需要骑马。   “我是里瑟-贾维,这位是劳拉-朱迪斯,我们是直属陛下的‘审查侍卫团’。这次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找希茨菲尔小姐了解一下近期状况。”   男人很热情,而且很会说话。简单两句介绍清楚身份目的,顺带还暗示了他们不是来找茬的。   这倒是不符合希茨菲尔的心理预期,她被西绪斯和夏依冰轮番轰炸打预防针,还以为来人会显得……比较凶恶。   或者说至少会比较冷酷吧!结果都不是,这位贾维先生看起来就是来走个过场。   “是你们!”斯麦尔顿时了然,“居然是今天吗?……我还以为要再等两天的。”   “哈哈!因为我们没有乘马车。”贾维笑着指了指后面,“看到后面那些大家伙了没?多亏它们!在这里和在城里没什么两样!”   顺着方向瞅过去,斯麦尔看到后面——门口外停靠着六辆卡车。   光轮胎就到他胸口,确实是大家伙。   有些羡慕,因为对于经济层面高度自治的平原教区来说,汽车算是奢侈品了。   镇守要塞是不需要汽车的,飞艇的运力本就吃紧,运运粮食弹药火炮可以,运汽车那是异想天开。   至于自己从内地买了开过来……这一点也不比空运简单,别忘了翁塞因是布罗峡谷的西边尽头,峡谷地型曲折复杂,走上面要翻山越岭,走下面很多水道又过窄,很少人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为数不多的几辆车都是教区的宝贝,甚至可以说是危急关头用来救命的东西,一般情况根本动用不了。   “你们是先空运来的?”夏依冰却是脸色一变。   这种大车子,想走陆路来平原几乎不可能,基本路上就得抛锚报废。   “是啊!”贾维摸了摸卤蛋似的脑门,憨厚的笑着:“陛下说了可以尽量满足我们的要求,然后我了解了下这里的情况,想着顺带弄点好东西……也算给偏远教区做点贡献。”   “等等!”斯麦尔一听这话顿时惊了,他指着那些大家伙,语气结巴:“你……你是说这些东西是……”   “是给你们的。”贾维笑着点头,“你不会以为我们回去还要让飞艇载着它们一起走吧?那也太浪费了,本来就是给你们带的!”   这绝对是意外惊喜,尤其当贾维告诉他车厢里满载的都是燃油的时候,哪怕沉稳如斯麦尔这种人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感觉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虽说对方看样子没有说谎,应该就是来走过场的,但这态度和交际能力……是审查团所应有的吗?   审查团审查团,做的就是得罪人的活。你得罪的人越多就升的越快,因为知道这样的你只能依靠王室,才会信任你,才敢用你。   但这贾维……八面玲珑的性格,说话比谁都好听,连斯麦尔都能哄出笑脸。   王室怎么会委派这种人当审查团首领?   “你觉得艾尔温到底什么意思。”希茨菲尔小声问女人。   “可能是,示好?或者安抚?”夏依冰也不敢确定,“应该是安抚吧……有这人出面,那些想拿捏你的人肯定不敢动了。”   她一直没有回维恩,但也能大致猜到那边的动静。   希茨菲尔身怀的秘密肯定是被严密封锁的,这一点她很有自信。但他们在平原上大兴土木直接整了个大型哨站和地下基地出来,这么大的事情,很多人也不可能一无所觉。   艾苏恩-希茨菲尔身上出现了足以付诸这种兵力镇守的秘密——最起码可以推测到这个程度。   所以对少女有心思的人绝不会少,艾尔温在这种关头选择认命贾维当审查团首领,应该就是为了敲打这些心思。   “拿捏啊……”希茨菲尔回给她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   好像就属某人拿捏我最多来着。   贾维也没光顾着招呼斯麦尔,后续立刻走上来和夏依冰这位新晋局长套近乎。   女人不至于被几句好话哄开心,但对方是带着善意来的,她也不好意思老板着脸。   “贾维先生。”希茨菲尔突然开口,把这些人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那个人。”少女指着远处那个眼镜男,“他和那些笼子,是什么情况?”   “那是罗素。”   盘发女人,劳拉-朱迪斯冷不丁说话了。   “罗素-伊戈尔,一个普通团员而已。”   “伊戈尔。”夏依冰皱眉,“伊戈尔家族?”   伊戈尔家族是荆棘鸟商盟的绝对核心,死亡球票案里最初身死的弗兰-伊戈尔就是这个家族的成员。他足足坐到了伯爵,即使他不在,伊戈尔家族也依然经营有多家海运公司,“海运大王”的头衔依然稳固。   这个家族后续好像牵扯到了死寂林地案,被查出来和旧王党有暗中勾结。王室公开绞死了他们一些领头成员,没收了伊戈尔家族几乎全部资产,剩余一些人才得以保住小命。   这年头居然还能看到伊戈尔家族的成员在高层任职。   虽说只是个普通团员,但审查团这个平台一点也不普通。夏依冰对此有些惊奇。   希茨菲尔继续追问:“那那些狗呢?”   “是丹笛猎犬。”朱迪斯冷声说道,“身体瘦长,行动矫健,最难得的是力量十足,也是专门调过来辅助工作的。”   希茨菲尔扬起眉毛。   丹笛猎犬确实不错,智商高,能驯化为警犬,无论是巡逻还是侦查都很好用。   她想起了莉莉。   莉莉被带去希茨菲尔庄园的老房子了,现在和阿什莉、胡桃一起生活。   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一行人就此认识,由斯麦尔带路,一齐坐升降梯去地下城。   希茨菲尔一直在观察这些人的反应,发现审查团队里有不少年轻人,看到地下风景后纷纷露出惊叹之色,还有人摸出相机拍照。   招待团队吃了点东西,审查也就正式开始。   具体过程非常简略——贾维找西绪斯、希茨菲尔、夏依冰、斯麦尔几人单独问了话,过程中不允许任何第三者在场。   做完记录,贾维很高兴的宣布审查进程就此结束。接下来他和团队会继续在红土停留三天,三天后他们就打算启程返回维恩。   “总觉得太奇怪了。”   乘坐升降梯再次上来,希茨菲尔还在回想审查过程。   确实……就只是单独问了一些问题,那都是她和西绪斯交代过的,问哪个人都没区别。   那有必要派这么多人来吗?   而且全程都只有贾维一个人参与。   就好像他在……防范那些队友一样。   “哐”的一声,升降梯到了。   闸门拉开,希茨菲尔却眉头一跳,情绪和神经陡然绷紧。   她上来,是因为传讯的人找到她,说有不少积压的信件要她领取。   对方报了几个名字,有扎菲拉、伊森等人,她就知道应该是这些朋友得知了这边的事,写信过来慰问情况。   一个人上来是因为地上的防务甚至比地下还要森严,到处都是巡逻的骑士和哨兵,再加上还是白天,她压根不担心遇到危险。   但现在外面情况和她预想的不同。   天是黑的。   营帐和房屋之间一个人也没有。   寂静、无声。   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希茨菲尔不做无谓的冒险,她选择按按钮再下回去。   但升降梯就像坏了一样没有反应。   她想了想,摸出白鲸跨上地面。   绕着升降梯走了一圈,还是看不到任何士兵。   突然,在她注视的道路尽头悄然钻出来一道影子。   身形瘦长,耳朵高翘。   这是一条丹笛猎犬。   它的出现仿佛是讯号,很快的,四周道路的尽头开始不断窜出更多猎犬。   大狗的影子在地上拖拽出三十多米,从那边一直蔓延到少女脚下。   “……”希茨菲尔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出来。”她索性放下枪。   “梦境空间,和《晚霞狼群》一样的手法。”   “费这么大心机营造这场面,你不会想一直干看着吧。” 第七章 机械师罗素   没有让她等太久,伴随一阵清脆的嘚嘚声,一个身形高挑的盘发女人从拐角走出,和她隔着五米距离对望。   这个距离很讲究,既不会太远,导致对话听不清楚,也不会太近,让她没时间察觉她举枪的动作。   “朱迪斯……女士。”   希茨菲尔舒展眉头,倒是不意外会看到此人。   “你早猜到了?”朱迪斯还是一贯的冷漠口吻。   她天性如此,只不过相比平常,她这时的语气稍显兴奋,隐约像在压抑着什么。   “为什么?”她观察少女,目光在她的娇俏脸蛋上仔细打量,“我是贾维最信任的副手,他到哪里都带着我,我甚至没有说几句话,为什么你会早有预料?”   “就因为他到哪里都带着你,一副最信任你的样子,但却不让你参加审查的任何环节。”   希茨菲尔微微咧嘴:“这是很明显的暗示了,你不该对此抱有期望。”   表面上看,相比其他审查员,朱迪斯的嫌疑确实较低。   因为她已经判断贾维是绝对可信的,那么能被贾维经常带在身边的副手朱迪斯应该是第二值得信任的人。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最受信任的副手——最受信任。   但偏偏不让她参与审查过程。   希茨菲尔看的很清楚,从进来到出去,贾维没有让朱迪斯参加审查的任何一个环节——他甚至在出去后都不肯接这个女人的话,强行拐话题问她今天吃了没有。   那这还能叫信任吗。   应该是一种限制才对。   贾维不放心她,所以才让她当这个副手。非要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是害怕其他人会制不住她。   但现在看来还是被她捞到机会跑出来了。   哦……也不一定……   也有可能。   是故意的。   忽然,盘发女人朝着这边举起右手。   希茨菲尔一直盯着她,在她举手过程中就同步举手,明明是后发反而比她还快,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枪。   空气中炸出一道脆响,希茨菲尔在开枪时就顺势往右倒,朦胧中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过发丝。   而朱迪斯就没这么好运了,她持枪的右手肩膀直接爆出一大串血花,其中夹杂着些许肉屑,迫使她手一抖把枪掉在地上,身体也歪倒往墙上靠。   希茨菲尔此时倒地,她看清了这一切,但并没有再举枪对准朱迪斯射击。   因为那些大狗……那些丹笛猎犬冲上来了。   瘦长的黑影连成一片,隐约可见黄色兽瞳和白色犬牙。这些畜生的数量不会少于二十条,她敢开枪打死朱迪斯就会被进一步压缩逃生空间。   希茨菲尔没有惊慌,她先是缓步往后退,确保猎犬们进入有效射程,然后立刻开枪点射,将最前面的一条猎犬爆头。   “呜呜!”那条狗体积最大,身体猛地颤动一下,脑袋标出一团红白血花,身体在半空中斜向翻滚,和后面几条狗撞成一团。   但还有更多!更多丹笛猎犬冲向希茨菲尔,她开枪继续打死三条,赶在被它们合围前快速窜回升降梯内,手动——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铁栅栏门用力合上。   危机并没有彻底解除。   “嗷!嗷嗷嗷!”   铁门中间的栅栏——那中间是有镂空的。恶犬们撞在栅栏上疯狂吠叫,尖尖的吻头穿过空隙,同样是拼了命的想往里面挤。   如果是一般的狗很难挤进来,但丹笛猎犬身材瘦长,已经有不少恶犬从空隙里钻出脑袋。   希茨菲尔面色铁青,她先是“砰砰”几枪把那些最突出的挨个打死,左手从短靴边的皮夹层里摸出一个新弹匣,一边换弹一边将身体抵靠在升降梯最里侧的墙壁上,抬起右腿去踹狗头。   “哐!”鞋底狠狠砸在一条猎犬头上,却进一步激发了它的凶性。它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噜呜噜”的兽吼,前腿扒拉着,后腿在同伴们身体上用力一蹬,竟是如同黑箭般一下子就窜了进来。   “嗷!”它狂吠着扑向墙角少女,又被她照狗鼻子来了一脚,踩住脖颈再补一枪,躺在那里不动弹了。   “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结束,希茨菲尔抵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息。   并不宽裕的升降梯空间,地上躺着七八条恶犬尸体。她的裙子、袜子,甚至头发和脸上都是沾染的血迹,堆积在栅栏外的恶犬尸体更是以倍计数。   然而,这也就是她的极限。   总共也就三个弹匣,三个全部都没压满。加起来21发子弹,排除两发空枪,她保底干掉了19条恶犬。   战绩很豪华,却是自然法球保证状态以及狭窄地型等因素共同造就的。   她必须接受白鲸变成废物的事实。   而现在外面却还有4、5条恶犬。   “嘚、嘚”的声音继续传来。   朱迪斯散乱发丝,一只手捂肩走到升降梯外面。   她还是很小心,特意走到一块工事挡板后蹲下,从漏出的缝隙里观察情况。   看清里面少女的狼狈模样,她才终于忍耐不住,露出一抹病态笑容。   希茨菲尔也注意到了,她立刻往另一侧拐角躲避,防止被她打冷枪。   “你知道吗。”朱迪斯在那边轻声说道,“从见到你开始,我就想给你拴上狗绳。”   “像你这样的小可爱……真的,你那小鹿一样的眼神,娇柔的身段,纤细的脚踝……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对你做了什么感兴趣,但对我来说,这才是我接下委托的理由。”   “但可惜驯服你的难度太高。”她的声音陡然变冷。   “说出你在这里的遭遇,我会让你死的轻松一点。”   “唔……”希茨菲尔发出沉吟。   “这么说,你和你背后的人确实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我很好奇,这里是广袤无垠的红土平原,距离最近的翁塞因可以说是全萨拉守备最森严的城市,就算你得逞了,你又打算怎么脱身?”   “这就不牢你费心了。”朱迪斯嘴唇抽搐一下,伸手招来一条最近的猎犬,在它的皮毛上轻轻抚摸。   “我数到十,如果你不肯说,我不介意让这些小可爱们在饱餐前对你做些过分的事……”   她很忌惮希茨菲尔。   自己跟在贾维身边那么久都没看透他,这个小女孩居然这么轻易就察觉到他的潜在心思。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贾维不可能放松对她的警惕。这次溜出来的机会就是个陷阱,她必须快速拷问出情报然后离开。   “10……”她开始数了。   “9……”   “8……”   倒计时很快数完。   希茨菲尔一声不吭。   朱迪斯气的直咬牙。   像这种狡诈的对手,她压根不确定少女有没有藏几枚子弹。当然不愿意自己露头。   就在她打算驱使剩余的猎犬去试探时,突然听见少女在里面发出嗤笑。   “你笑什么?”   她恼怒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故事。”   “故事?”   “对……内容是一个名门大族参与了叛乱,但王室找到外援强势镇压了所有人,这个名门大族最后死的只剩下一人,他得以继续在国王身边被委以重任。”   “很奇怪是不是?”   “你不妨猜猜看,他是怎么做到这种事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迪斯面容几近扭曲。   “这种废话……”   “我来告诉你好了。”   平复气息,希茨菲尔忽的抬头。   “因为他把叛乱的头目——他的父亲、母亲、爷爷、叔叔乃至全部的亲族都干掉了。”   朱迪斯呼吸一滞,手头不自觉用力,却在猎犬脖子的皮毛下摸到了一些坚硬的东西。   她好奇低头,迎来的是一张血盆大口。   “啊——!”   惨叫中,犬牙直接刺入皮肉,像钳子一样深深锁死她的左臂。   “啊啊!滚!滚开!!”   顾不上疼痛,女人近距离用手枪“砰砰”轰击恶犬脑门。   没什么用,子弹只打碎了这个东西的表层皮毛,其内里的组织——那些拼接在一起的机械零件却纹丝不动。   “沙……沙……”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朱迪斯被机械恶犬咬住脖颈,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但她还是认清了对方的脸,挣扎念出他的名字。   “罗素……”   “我以为……”   “为……为什么……”   “因为正如这位小姐所言,我杀了那些叛徒,向陛下证明了我的忠诚。”   说完,此人直接跨过她来到栅栏跟前,对着里面的少女微微欠身。   “六级机械师,罗素-伊戈尔。”   “很高兴,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   ————————   第五更迟了点,但字数额外超了些哦~   ps:有人在呼唤阿晴阿冰的交战过程,嗯……这个,等过阵子空下来肯定会整的。 第八章 新方案   空间中的某处节点被刀光划破。   犹如撕开一道场景幕布,夏依冰从画中走来。黑夜在她身后破碎成渣,希茨菲尔忍不住伸手挡在眉眼跟前,以遮挡突然降临的刺目阳光。   同时爆发出来的还有嘈杂——地上哨站可是有不少骑士和哨兵扎堆巡逻或者聊天的,这个动静不可能小。   然后这些人突然发现了情况有变。   地上……自己靠着的墙壁上突然冒出来大片血迹。很多靠墙坐着休息的人感觉怀里落入重物,睁开眼仔细观察一番,大致认出来是一种大型猎犬的温软尸体。   喝骂和短暂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希茨菲尔淡淡笑着看外面的女人拉开栅栏,轻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跟上来的。”   “所以你才有恃无恐。”夏依冰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她就很不理解——之前她们遇到不可抗力,必须要豁出性命冒险,这也就罢了。怎么有时候明明可以有更安全的解决方式,艾苏恩还是喜欢做危险的事。   “盯着我,保护我的人比你我想象中都多……”希茨菲尔看到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是不高兴了,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几句,“看起来是涉险,实际上很安全……真的。”   “是么?”女人稍微低头,极具压迫性的把她顶在墙上,几乎是鼻子对鼻子的问她:“那你怎么解释最开始和她的枪战?”   别的她都可以信,但面对面的枪战——子弹毕竟不长眼睛。   “你没发现自然法球大大提高了我的运动能力吗。”希茨菲尔还在强撑,“这个……当时我就有预感她要往哪里开枪……我反应不会比她慢的……”   “可今天是周五。”夏依冰戳破她的倔强,“西绪斯也说了,周五,你的精神和反应都会下降到最低……你本质上就是冒险玩命。”   希茨菲尔眉头微皱,脸色渐渐有些变了。   到底是发自内心喜欢她的人,她的这些说法在女人跟前堪称漏洞百出。   不过她也是有理由的:“你不觉得我们的身体要生锈了吗?”   “我们被关在这里……说好听点叫看护……差不多有小半年了吧?这段时间我们什么都可以不用管,每天不是看书吃喝休息就是……你的训练量也减轻了不少,你得承认。”   “可……”夏依冰差点就要被她说服,但她还是不想松口,“可我们完全可以慢慢来……”   “危机是不会因为你不想就慢慢来的。”希茨菲尔在两人之间竖起一根食指,“我有分寸……相信我。”   她把话说到这个进度,夏依冰再追究就显得太过严苛。   然而女人也有自己的方式进行找补,就看她继续凑到少女耳边,轻轻吐着温软湿气:“你刚才说……自然法球强化了你的‘运动’能力……”   互相间也算知根知底了,她这话一出口,希茨菲尔就知道她在幻想什么。   只能说胆子是真的大,现在幻境都解除了,外面随时有人会凑过来观察,居然还跟她贴的这么紧,这么亲密。   说不出呵斥的话,却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希茨菲尔只能用力在女人肩膀上锤了两下,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面朝自己嗤笑出声。   一把将她推开,少女快速冲出升降梯。四处张望一番,发现包括那位“机械师”罗素,大批量的人都聚拢在朱迪斯倒下的地方。   斯麦尔很快来了。   不止他,贾维也带着审查团迅速赶来。   这个速度绝对是有预谋的。那些此前被希茨菲尔怀疑出来度假的公子哥儿们迅速展现出他们的专业。一个个拿出相机给尸体拍照,或是询问证实幻境范围,测量它的具体数据。   “很抱歉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了你。”贾维搓着手面朝少女转身,“但任何事物都是有代价的,我想这一点身为神蚀者的你非常清楚。”   他现在倒是一点都不嬉皮笑脸了,仿佛这才是他真正的面容。   “你露的馅儿比你想象中多。”希茨菲尔却一直盯着那边的罗素,“待会下去,希望我们能再好好谈谈。”   “砰!”办公室的大门被用力关上。   场景一转,再度换到西绪斯的小窝。这里加了几把椅子,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坐一边,贾维和罗素坐另一边。   至于斯麦尔,他既不是当事人也和他们不是一个系统。没有任何立场过来旁听,只能拿出更大的怨气去操练部下——谁让他们被近距离叠了幻境还一无所觉。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贾维简单描述了下他的计划,和希茨菲尔的预计基本相同。   “旧王党已经被剿灭,但是他们体量太大,隐秘力量盘根错节根本不是一时半会能清完的。这次红土事变正好是一个机会,我就和陛下商量了一下,打算拿你当诱饵钓鱼。”   “朱迪斯不算大鱼。”希茨菲尔说道。   “她确实不算。”贾维立刻跟了一句,“但只要她露头再活着落到我手里,我的人就能让她开口。”   他很有自信,这种自信有极强的感染能力。   “我就不多待了。”贾维站起来,“审讯、抓人……她肯定还有同伙,这些东西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会处理的非常干净。”   希茨菲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大概知道艾尔温为何会如此信任他了。   “所以……”   贾维离开,希茨菲尔——以及其他人的视线相应落到罗素身上。   “可以介绍下机械师的具体含义吗,伊戈尔先生?”   “罗素。”眼镜青年开口纠正她,“伊戈尔注定要变成历史的尘埃,请叫我罗素——非常感谢。”   “好吧,罗素先生。”   希茨菲尔的配合让他很满意,他再度开口:“机械师是本来就有的职业,机械工程之类的专业在各个学校里可都不少……”   “只不过我和那些挥舞扳手的工人有点区别——我比他们额外懂一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工艺。”   “未来的?”   “不,过去的。”   “太阳神国?”夏依冰开口。   罗素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微微颔首:“对……就是太阳神国。”   掌握着来自过去的太阳神国的失落科技,并能专精其技巧制造、摆弄机械造物的人——这就是机械师的新含义,几乎是重新定义了这个称呼。   这不可能是他在胡说,毕竟她们都看过证据了。   剩下来的那几条机械猎犬,那个工艺构造可不属于当今时代。   “什么时候开始。”罗素突然问道。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然后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杂毛萝莉。   她立刻意识到,西绪斯还有别的情报没交代干净。   “咳……其实是这么回事。”西绪斯用战术喝水来掩饰尴尬。   “这位,嗯,罗素先生。”   “因为分离神器的工作受阻,而且相关信息我早就报上去了……所以他其实是一个新的解决方案。”   “就是……”她顿了顿,才在少女瞪视中缓缓开口。   “他带来了一个东西……可能……也许……”   “能把自然法球给吸出来。”   “就是这个——”   旁边传来罗素的声音。   希茨菲尔扭头看他,只见他探出右手,摘掉手套,像拧瓶盖一样从手腕位置把整只手都扭了下来。   那里面赫然也是机械结构。细碎的零件和缆线挤成一团,伴随他的粗暴动作时不时还有电火花在其中跳跃。   有什么东西在从机械臂的手腕内侧往外推。   那是一个黄铜色的正方体。   表面有很多规整的划痕。   看上去就像一个魔方。 第九章 声辩   “缆线。”   “剪刀。”   “止血钳。”   “温盐水。”   “生物线。”   “去喊莫莉再确认下通电问题,这里的电压待会负荷会比较重,需要有人一直盯着。”   “康特……”   “还有你们几个,再去拿点酒精过来,这些器具需要再消毒一次,不能有任何疏忽大意。”   “康特……!”   “怎么了艾苏恩?”   猛地低头,看向被绑在床上的少女,康特-西绪斯还以为她是紧张了,伸手在她脑门上抚摸两下。   “别害怕,一切顺利的话可能只需要一个小时。”   我本来倒是一点都不怕来着。   希茨菲尔对她的说法非常无语。   她已经知道了这些人打的什么算盘。   被罗素带来的那个黄铜正方体,它有一个神秘的名字,叫“阿皮斯魔方”。   具体来源不清楚,但在他们找到它的时候,它就被塞在一个史前遗迹的密室里,位于一个构造极其精密的盒子中心——被卡在里面,那个台子下面就刻着这几个字。   阿皮斯魔方的功能暂时还没有被开发完全。仅就目前他们能掌握的,这东西可以吸收、储存大量能量。   无论是蒸汽动力的热能还是大量电能,它都能吸纳。一个极限魔方单位的能量储备可以供维恩这种大城市消耗一天……这其实已经非常夸张。   所以阿皮斯魔方绝对算得上是史前秘宝,甚至有人怀疑它也是神器。而罗素原本显然也没资格携带这种宝物,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从她身体里取出自然法球。   按照这些人的说法,希茨菲尔待会要做的就是主动入梦。   正好今天是星期五,她的精神抗性会降到最低。她必须主观上寻找一个“希望观测”的目标。将全部的心神、意志都沉浸进去,诱使法球主动现身。   “为什么之前我们不这么做?”她当时不明白,还发出疑问。   “药物治疗没有结束。”西绪斯回答,“在试验完全部组合之前我是不打算这么做的,因为……算了,你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   所以现在这么做的原因归根结底是那些药物在我身上试验完了?   希茨菲尔差点把问号挂在脸上——她完全不记得当初到底被打了哪些药,自然法球把所有药性都吸光了!   而只是这样的话,她是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这么紧张的。   都是因为西绪斯,她要求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纱布剪刀止血钳……这根本就是外科手术的配置,有人被绑在床上听这些名词能不紧张吗?希茨菲尔深切怀疑。   西绪斯显然不理解她“以防万一的准备”到底给少女造成了多大心理压力。简单安抚了几句就去做消毒了。   房间里只剩下坐在角落里不安等待的夏依冰,以及坐在对面,手里拿着阿皮斯魔方不断把玩的机械师罗素。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希茨菲尔。”罗素突然开口了。   “……可以。”希茨菲尔歪头看他,“我觉得你可以不用这么礼貌,罗素先生。”   救命说不上,但面对朱迪斯,他肯定是帮到忙了。希茨菲尔对同阵营的人向来很有耐心,她也不喜欢被太过客套的对待。   “我调查过你的很多档案,知道你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里为萨拉立下诸多功劳。”   罗素的第一句话就让她神经绷紧。   他在调查她?   这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艾尔温授意他这么做的?   “其中我注意到一些细节。”罗素变换了一下面朝的方向,镜片闪过一层反光,“就是……当你必须在正义和法律中做出选择的时候,我发现你几乎每一次都选了前者。”   “……抱歉,罗素先生,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我也觉得这些问题没什么意义罗素先生。”夏依冰有些坐不住了,她打算敲打下对方,“首先你有没有权利调查这些,我很怀疑。其次就算你有,这种已经盖棺定论并且毫无证据的事——”   “证据想找都是能找到的。”罗素打断她,“就比如她在巴尔维克放走了两个人,有心去查就一定能查到。”   “你这家伙……”夏依冰咬牙,右手虚虚在空中攥紧。   “不要激动。”罗素只是安静的看着,对此没有任何肢体反应,“我并不是在问责,此时的罗素不代表任何势力任何倾向,我只代表我自己,算是满足我个人的一点好奇心吧。”   夏依冰可不相信他,长夏刀被她从虚空中拔出,隔着几米距离直指他的脑袋。   “夏……没必要这样。”希茨菲尔赶忙制止她,“他们是特派……而且这种罪……就算有证据证实也不要紧。”   夏依冰沉默了一会,松开光刀,一点点又坐了回去。   希茨菲尔说的对……巴尔维克的案子,就算真能抓到证据证实她放走了两个人,那又怎样?   困扰镇子的核心因素,邪神诅咒已经被消灭了。她立下的功劳怎么说也比犯的罪大,两相抵消后难不成还真要治她的罪?   怎么想都不可能的。   “如果你只是因为个人的好奇,想要了解为什么我总习惯于在正义和法律中选择前者。”   希茨菲尔再度开口:“那我会告诉你,因为我觉得如果不这么做我会良心难安。”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罗素皱眉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我无法理解你的选择,希茨菲尔小姐,但是我想说我很佩服你。”   “为什么。”希茨菲尔眯眼看他。   “就因为你选择了法律——亲手杀了你的亲人?”   “不,这是不一样的,他们犯的罪孽已经太大,大到换成谁都无法原谅的程度。”   罗素摇头。   “不过确实……你们知道的,因为我做过的事情,有很多人都不理解我,私底下称呼为我怪物,仿佛能做出这种事的我已经不配再当一个人类。”   “我也考虑过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无论怎么选其实都是对的。”   “法律是人类制定的规则。”   “我们在规则的束缚下生活,一旦违反就要受罚。”   “而当这种规则和道德……或者就是你所说的良心冲突的时候,无论是选择顺应规则,保全自己,还是选择顺应道德,反抗规则……这都是不应该受到任何指责的,它们都对。”   “只不过相较而言我会更钦佩选择道德的人。”   他盯着少女的眼睛轻声说道。   “因为顺应规则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的……我们一般也称之为‘大人的选择’。”   “而选道德却一定会付出代价。”   “这是需要勇气的。”   “所以我佩服你。”   “你是一个勇敢的人。” 第十章 新队友   “……”夏依冰嘴唇微张,半蹙眉头盯着这位高高瘦瘦的眼镜男,有些不太能理解他突然找希茨菲尔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向来谨慎,立刻想到会不会是罗素背后的人——甚至可能就是艾尔温,想要借助罗素之口敲打下这边,提醒希茨菲尔此时的身份已经不同。   是的,身份。   负责巴尔维克怪影案的时候,艾苏恩-希茨菲尔基本算得上是个“个人侦探”。   虽说她是图书馆的名誉会员,但她并没有挂靠在任何官方性质的机构里,也不靠吃工资度日。所以她在一定范围内可以随性一点,图书馆的人也愿意陪她胡闹——这都无伤大雅。   但现在不同了。   红土事件后,就算没有自然法球这档子事,她的地位、价值和重要性也绝对不能和过去同日而语。   一方面是因为,她再一次的用事实证明了,她的血是一种极具价值的战略资源。   她的血和萨拉女王的血含有同源成分。甚至于,在唤醒一些古老神器的功效和价值上,她的血反而拥有更好的表现。   光这一点就能让她身价倍增,这也是为什么西绪斯之前要说“没有自然法球她可能也没法自由自在”。   医生不懂政治,但在圈子里混久了,多少还是能看清人心。   至于另一方面那就更不得了——也就是希茨菲尔之前主动提出来的,她可能背负着让众生惊惧的命运:将永夜从人类头顶驱逐出去。   一直以来,永夜的原因和来源都无法被观测到。每个国家的隐秘机构在和邪徒斗争过程中一直试图挖掘永夜的奥秘,但基本上是毫无进展。   大多数意见认为那些被捕获的邪徒并不是在有意隐瞒,而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不清楚永夜之谜背后的真相。   所以……如此背景,可想而知她们在红土的发现价值多大。   光是调查到永夜形成的原因这一点就足够意义重大了,更别说其中还有一名涉案的探员,她已经证明了她可以吸纳、融合多枚邪眼的力量。   根据该探员的口述记录他们能直接猜测到所有邪神之眼都是被封印在类似神主秘境的异空间里,它们难以寻找,贸然唤醒可能会招致厄运。   但那毕竟也是一种可能不是吗。   如果自然法球真的认准了这个载体,那他们肯定要尽力把她的价值压榨干净,其中势必存在“让她四处寻找邪眼封印,利用邪神本身的力量去寻找永夜之源”的可能性。   对于这种冷酷的现状,即使有对希茨菲尔个人的感情夹在里面,夏依冰也不好说就是不合理的。   因为她知道那不是故意为难——艾尔温的继位证明了萨拉还远远没堕落到那个程度,如果真的有办法,她相信很多人,他们并不愿意如此逼迫一个年轻女孩。   如果他们最终商议完,还是决定要这么做,那他们应该也是……被现实压的实在喘不过气,一定有不得不这样的理由。   正如夏依冰自己,正如伊森,如同戴伦特……如同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   他们也都是付出了很多牺牲和代价,才能共同维持这副局面。   那些稻田、街道、商铺、码头、工厂……一副副疲惫却又安详的笑脸。   和这样的东西相比,和所有人都在经历的和平、生活相比,一个少女的自由……她很难顺着情感说后者就是比前者重要。   而且我曾经还动过小心思,希望这种日子一直维持下去。   想到这里她越发感到无地自容。   我曾经欺骗自己……欺骗我那也是为了她好,但实际上我只是在逃避这份冲突。   只是不想做出“他们是对的”这样的判断,刻意用任性去掩盖而已。   “你很有趣,机械师先生。”   突然,她听到希茨菲尔又开口说话。   抬眼,灰发少女穿着宽大而又保守的病服,四肢身体被皮带紧紧绑在床上,只歪着头在观察角落的男人。   希茨菲尔不知道夏依冰瞬间胡思乱想了一大堆东西,她对罗素的看法完全不同。   可能是……那份带点规则性质的,对艾尔温的信任作祟,她并没有往“这是王室对自己的敲打”方面想。   她就单纯把这当做罗素个人的咨询。   或者说,是他对他人言辞的一种声辩。   一开始她也以为罗素曾困扰于自己做过的事,因为“大义灭亲”……从费迪南德的例子就能看出来,人们确实会尊敬这种人,但也不会对他们有多少好感。   但她很快看懂了,罗素所说的“正义和法律的冲突”,这种情况其实不适用于他做过的事。   伊戈尔家族暗中支持隐匿起来的旧王血裔,妄图从根本上颠覆王国,哪怕不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上看待此事,他们犯下的罪,那个后果,一旦公布出去,不杀也是不足以平民愤的。   也就是说,无论是从正义角度,还是从法律角度,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那他就不至于承受这种冲突了……那种恪守规则的死板、对规则的信仰和对正义以及良知的追求——这两方面的冲突,那种煎熬,他应该承受的不多。   所以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错的自己,需要承受那份争议。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希茨菲尔才说他很“有趣”。   确实有趣。   他做的事和费迪南德没什么不同,都是选择手刃亲人爱人来守护更多人。区别在于费迪南德对自己的下场早有觉悟,那个看似不近人情的家伙其实最懂人心。   而罗素-伊戈尔。   此人。   他就像一个年轻、稚嫩、迷茫版的费迪南德。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所以才会有那种不解。而他又不屑于去为自己争辩,所以才想着法子,拐弯抹角,想要在自己这里寻求安慰。   可能他私下也考虑过自身面对那种冲突时会有怎样的选择。   也许他有答案……也许没有。   但他说了他喜欢她的选择,甚至“佩服她打破规则冒险的勇气”。   希茨菲尔对此的理解是,他将自己做过的事也理解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打破规则。   也有可能……   倘若不足以搜集到足够罪证来审判伊戈尔家族,也就是被迫要面对那份冲突的时候,他也希望做出类似的选择。   将这些想法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反馈到现实里的时间也就几次呼吸。   “所以我也很佩服你,机械师先生。”   “……当不得夸赞。”   眼镜男先是一怔,然后深深看了她一眼。   “虽然可能已经有很多人说过这句话,但我还是必须强调一下,你确实是个优秀的侦探。”   “……???”   这两人在那打哑谜,夏依冰抿紧嘴唇坐立不安。   她倒不是吃醋什么……她当然看得出来这两人互相对对方完全没有那种意思,但她……   她发现她有点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哦……其实没什么,就是他有一点人生方面的困扰,想要寻找一些认同感。”   希茨菲尔注意到她蹙着眉头,很贴心的给上解释。   “而且……”   她话锋一转,继续盯紧机械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来红土应该还有别的任务。”   “你怎么看出来的。”罗素扬眉。   “不是有后续接触需要的话,你这种性格的人是不会主动了解别人的吧……所以我推测你后面还要留在红土一段时间,也许他们想让你保护我的安全?”   “对也不对。”   罗素摇头。   “单纯是塔里尼昂那边有大动静。”   “如果能顺利分离神器,他们希望我和你一起过去一趟。” 第十一章 康特-西绪斯的过去 一   “他们肯放我出去?”希茨菲尔有些许惊讶。   她还以为在主动提出那个设想之后,她就不会再拥有那种自由度了呢。   当时她确实是做最坏打算才那么讲的,因为被当成邪眼搜集器的话,最少她还可以在重重看护下到处走动,不至于要被锁在一个地方待一辈子,相对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但现在看萨拉好像没有那个意思?   是自己说的那番话还没传回去的原因吗?   “我听西绪斯博士汇报了你的近期状况,我必须告诉你——你所提出的那个假设,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讨论。”罗素竖起一根手指。   “但结果是暂时搁置,因为大多数人,包括最重要的陛下都认为形势还没严峻到那个程度,我们不至于要冒那种风险。”   风险。   一点不错……这种事同样伴随有巨大的风险。   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希茨菲尔能完美吸纳所有被封印的邪眼。   但如果她搞砸了呢。   这些眼睛可是诡异的很,一枚就能化作永夜,这要是被逃走几枚,是不是一周内永夜的天数又要增加?   谁都不好说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哪怕艾尔温也承担不起那个责任。   这么看暂时搁置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希茨菲尔听到这里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但是你们打算怎么解决我身上缠绕的东西?”然后她又想到新问题,“我被你们当做重点看护对象守在红土这么长时间,如果突然被放出去,那有些人……”   她没有说的太明白,但考虑到刚刚就有一位审查团要员被收买指使对她不利,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所以是建立在神器成功分离的条件下的。”罗素强调了一遍,“我们需要有借口——不需要所有人都信,但必须要有一个东西摆在那里,告诉他们你的价值被剥离了。”   “这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他点点头,“目前看来你很理解……我很高兴我不用多费口舌再解释什么。”   “告诉?怎么告诉?”但希茨菲尔还想知道更多细节,“你们打算公布自然法球的消息?这种级别的情报也能拿去钓鱼?”   “当然不可能,但阿皮斯魔方的情报可以。”   “你们打算暴露阿皮斯魔方的存在,用它吸附的能量当幌子?”   夏依冰横插进来,一边分析一边点头:“唔……这倒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   阿皮斯魔方,这东西她以前都没听过,很有可能是最近刚挖到的。   那它的情报对很多人来说一定极具价值,只透露部分拿来钓鱼的话刚刚好——反正他们也不知道魔方吸收的是什么能量。   “哎哎,你们在这里聊的很开心啊?”   房门拉开,做好消毒、全身被白布包的严严实实的杂毛萝莉跨步进来。   “和手术无关的人出去出去,说的就是你夏莎,伊戈尔要拿魔方等着吸法球,你有什么?安心在外面等着就是。”   “我也出去。”   看了眼面色发黑的高挑女人,罗素站起来,将一直捏在左手的阿皮斯魔方递给医生。   “给你。”   “我跟你说过用法……放在她脑袋边上就行。”   “这……”西绪斯一愣,她完全没想到罗素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处置。   这玩意可是关乎着他的仕途以及小命,而在此之前他们甚至都不认识……他就这么放心她吗?   给出魔方,罗素对病床上的少女点点头,直接迈步走了出去。   “你是对的。”   夏依冰一直盯着他走出去,一面摇头一面自语:“这家伙确实很有意思。”   ……   “手术”开始了。   希茨菲尔,她其实不太理解西绪斯为何要这么说。因为如果只是做个梦的话,那应该不至于上升到“手术”范畴。   但可能这就是对方身为医生的坚持吧。正如她还大费周章搞了纱布剪刀和止血钳,仿佛不准备的这么全面就是在亵渎她的职业一样。   入梦已经熟门熟路。   在经历熟悉的下坠感、晕眩感和倒悬感之后,少女再度睁开眼睛,不出意外的发现自己位于颠倒梦墟。   想起入梦前西绪斯贴在自己耳边交代的内容,她稍微抿唇,终于知道为什么对方一直遮遮掩掩。   [自然法球和你的情绪波动有关,但你一直以来在这方面表现的都太冷静了,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它总是懒得出来。]   [以那玩意有意识来假设……或者可能它没有意识,但它一定依附于你的意识,也就是说你的情绪变化、喜好、偏向都会影响它的效果。]   [根据这一点,我觉得,如果不拿出一些能真正让你产生好奇,让你发自内心想了解的东西,它是不会有反应的。]   “所以就拿你自己的过去经历当诱饵……你是真的狠,西绪斯博士。”   但必须承认确实有效。   别的不说,希茨菲尔已经充分被调动了好奇心理——她对西绪斯的过去确实很感兴趣。   面前就是一团蠕动的绿雾。   外界和自己距离最近的就是杂毛萝莉,这只能是属于她的,是她的噩梦。   做好准备,希茨菲尔伸手探向雾团。   一点点没入,放任意识都被拉扯进去。   融入过程没有任何眩晕不适。   啊,奇格兰的神器似乎把身体调理的太好了。   要和这样的宝物分离,确实有些舍不得来着。   “查理的父亲?”   “我在这。”   “鲍里斯的父亲。”   “我也来了老师。”   “奈莉的父亲也在吗?”   “当然老师。”   “科利安的叔叔?”   “我在这里。”   画面摊开,一间破旧而又简陋的教室。   一个有些驼背的,戴着厚框眼睛的小老头背着手在上面点名,下面被点到的人会立刻举手,示意自己确实来了。   这是家长会?   不……家长会对这种条件来说太奢侈了,应该是更隆重的场合,升学或者毕业典礼。   希茨菲尔仔细打量着里面的人,注意到再每一套课桌前都同时坐着两个人。   一个大人,一个孩子。   但唯独只有中间最靠后一排的位置不同。   那里只坐了一个孩子。   一个头发像鸟窝一样散乱,穿着脏兮兮破旧衣服,脸上手上都是脏污的女孩。   “西绪斯的父亲?”   老师念到最后的名字,不等回答便看向女孩。   “所以西绪斯……你又要跟大家讲他去城里看病的事了,是这样吗?”   教室里发出一阵哄笑。   孩子们在笑,那是赤裸果的讥笑。   大人们也在笑,有些看表情是觉得有趣,但更多面孔上都是纯粹的不屑。   “西绪斯先生搭上城里的关系了,忘记是谁救了他的命……”   “是啊,他明知道村子里比城里更缺医生,但还是一直往城里跑……”   “要我说这种人就该直接赶出去得了……”   “他的女儿也没教养,成天把自己搞的什么样子……”   “……”   面对嘲笑,幼小的女孩咬了咬嘴唇,非常认真以及坚持的道:“他是为了救人性命才过去的……”   “别给他辩解了!”   有人打断她。   “这里就没有需要救命的人吗?”   “就是!分明是因为那边给的更多!”   典礼在针对女孩的嘲笑中落幕。   画面一转,希茨菲尔看到女孩一个人回家。   那是一栋破旧的木屋,破旧到,让人怀疑它能不能承受大点的风雪。   女孩回到家,把装纸笔的袋子丢到一边,洗了手和脸,躺到一张小床上发愣。   过了一会,她突然坐起来,从床下拖出来一个大纸箱子,在里面一阵翻弄,找出来一本黑色封面的精巧笔记。   翻开,到最后一页。印入眼帘的第一段就是[我最敬佩的人是福德-西绪斯先生,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像他一样当一名医生……]   “刺啦!”   没有任何征兆,女孩把这一页撕了下来。   她停顿了一会。   然后更用力、更疯狂的将这页纸进一步撕成了碎片。 第十二章 康特-西绪斯的过去 二   让希茨菲尔猜测的话,她觉得这玩意应该是女孩更小时候写的日记。   因为她模模糊糊好像看到有日期,而且那个字母的笔触也是一板一眼——显然很少有大人会这样写字。   从笔记的内容来看,西绪斯的父亲也是医生,可能是因为崇拜父亲,她从小时候也希望能和父亲一样当一名医生救治病人。   再从现实角度评价,希茨菲尔认识的康特-西绪斯也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医生。她能在影狮这种组织里单独执掌一个司部,已经足以说明她的专业水平。   可她在记忆里却把笔记给撕了。   最起码,她认为在这个年龄段,西绪斯因为外界的反馈和自身境遇,开始逐渐反感这一曾经的理想。   那她后续又是怎么回心转意的?   她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如果这是噩梦的话,希茨菲尔只能说这梦做的未免太长。   在她看到的画面里,小西绪斯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她没见过女孩的母亲,从梦境记忆切入的时候起就没有这个角色存在。   西绪斯一直和她的父亲,职业为乡村医生的福德-西绪斯先生一起生活。西绪斯先生是格里村唯二的医生,精通草药学和药剂调配。早些年父女二人似乎是从其他地方流亡过来的,格里村的村民接纳了他们,那时候应该算双方的蜜月期。   毕竟很少会有村子能拒绝收留一位医生,并且西绪斯先生那时也几乎不往外跑,他给很多人都看了病,大家对他的水平赞不绝口。   即使是希茨菲尔目前看到的画面——也就是那间破屋子,先不提它本身就是村民们帮忙盖起来的,就连里面的很多家具、摆件也都是村民赠送而来。   然而好景不长,根据观察小西绪斯日常遭受的嘲笑,希茨菲尔得出信息:大致是在几个月前,自从西绪斯先生收治了一伙来自“城里”,因为在附近打猎受伤的“贵族”,他的心思就渐渐变了。   他开始越发频繁的往城里跑。一开始用的借口是那位回城的病人需要继续护理,大家也都没放心上。但随着次数越来越多,人们开始意识到他可能是对现有的生活不太满意。   见识过城里的繁华,通常也会觉得这种生活枯燥无味。   大多数村民都能理解,而且他们心里清楚,西绪斯先生的医术水平值得他有更好的生活。   在西绪斯先生来村子之前,他们唯一的医生布里老汉连草药单子都能写错,以至于村民们上门看病时需要站在他身边看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写,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他们体会太深。   而西绪斯先生……西绪斯先生根本不需要写任何单子。   当他空闲的时候,他经常会去荒山野外采集药草,有这些药草,再加上委托采购队去城里购买的材料,他本身就储备有一大堆能治各种病症的药丸。   有人去求助,他问一下病情,挑拣些药丸,有些直接吃,有些碾碎混在一起熬成汤水,服下后翌日便有成效。   这样的水平只干一个乡村医生是太屈才了,但身为被嫌弃的一方总归难受,有些情绪压抑的久了会爆发出来,渐渐的就开始有闲言碎语。   小西绪斯是不懂这些道理的。   在她看来,她最开始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和她要好的小伙伴都疏远自己,然后恼怒于拿她开玩笑的各路大人。   她有迷茫过,但她选择相信父亲。她不止一次的——在类似教室那样的场合里为他争辩,说他并不是爱钱,他只是为了救更多人。   但这种说法注定不会被人理解。因为村子已经默认他们要离开了,这就使得小西绪斯的辩解听上去像是一种嘲讽:明说她的父亲是为了其他人而放弃了他们。   争议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西绪斯在那时到底只是个孩子,环境渲染,又缺少父亲的关爱,她能做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为西绪斯先生着想已经非常难得。所以她不可避免会越来越迷茫,最终产生了新的困惑。   “我相信他不是为了钱,而是真的有一些更高的追求。我也乐意在他们诋毁他的时候帮他说话。”   “但是他有哪怕一丁点为我着想过吗?”   “从我记事开始他对我态度就很是淡漠,除了跟我强调以后一定要当医生,他每次回来甚至懒得过问我的近况……”   希茨菲尔是能体谅她的,她其实也觉得,西绪斯先生对待孩子太冷漠了。   每一周他都要出去,通常持续3-4天,回来后累的倒头就睡,偶尔在睡前吃点东西,根本顾不上和小西绪斯做多少沟通。   希茨菲尔怀疑西绪斯先生可能都不知道女儿近期遭受的委屈,这不是她夸大,而是从她观察到的情况来看,他就是这种粗心的人。   但是他也有细心的地方。   就比如在一次吃饭的过程中,满脸胡渣的西绪斯先生提问女儿:“医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准备为它付出多少?”   “能付出多少就付出多少。”女孩在他看不见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很好。”西绪斯先生以为她说的是“竭尽全力”,满意点头,但他随后说的话却让女孩微微愣神。   “我知道你可能是因为看到了我……看到我身为一个医生有多受人尊重,能做哪些事,才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但康妮,你要记住,只做一个死板的医生是救不了多少人的。”   “你可以看到我的药柜,那里面还有三百多颗没过期的药丸,至少能救一、二百人。但这个世道,就算你一辈子窝在那里搓药丸,到头又能救多少人?”   “一个村子?”   “还是一座城池?”   “总有你做不到的时候,总有你悔恨自己无能的时候。”   “有些病不是靠药能治好的,那是更极端的恐怖,是更加……”   “更加——”   他卡顿了一下,然后他大概是突然意识过来,这些东西对女儿来说还太高深了。   “别在意后面那些话。”他拙劣的想转移话题,“我们来聊聊你的成绩好了……唔,你的数学作业我很满意。”   小西绪斯是感觉不出来。   但作为旁观者的希茨菲尔,她好像有那么一种错觉,就是小西绪斯经历的一切,包括村子里的非议,西绪斯先生全都知道。   那他为什么从来不管呢。   是他被说中了,心中有愧。还是他确实有更高尚的追求,就像他对女儿说的,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救更多人”?   谜团在持续,生活也在持续。   渐渐的,西绪斯先生回家的空隙越来越久,小西绪斯和其他人越来越难见到他了。   他似乎也再抽不出多少精力去制作药丸,每当村民们来到他家,让小西绪斯帮忙拿药的时候都会跑过去观摩库存。   发现数量不剩多少,他们便直接说:“啊,西绪斯先生果然是要离开了啊!”   所有人都这么说,西绪斯自己也就信了。她以为总有一天,也许是一个深夜,也许是一个早晨或者下午,风尘仆仆的西绪斯先生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离开。”   然后她就老老实实的去收拾东西,搬出她的小书本箱,带上他用旧的两只鼻烟壶,和他离开——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但他没有。   他甚至快两个月都没回来了。   村民们都说他已经走了,他将女儿抛弃了,想连这个负担也甩在格里村,让其他人帮他抚养孩子。   对西绪斯来说,这就是一段真实而又漫长的噩梦。   转折点在一个月后。   那是一个下午,一如西绪斯幻想中的阳光灿烂。村学放假,她一个人在家闲得无聊,又把小箱子从床底拖出,想要找些笔记和故事重温一下。   她发现在其中一本书里夹着封信。   那是她父亲,福德-西绪斯专门留给她的。 第十三章 康特-西绪斯的过去 三   [致康妮,我最爱的女儿: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我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在奔赴去死亡的路上。   首先我要坦诚一件事,那就是,康妮,我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我只是在流亡途中捡到了你——严格来说是抢,因为当时那些流民正打算把你开膛破肚,他们应该是想要吃你。   不要惊慌,也不要觉得骇人听闻。我知道这对记事以来一直生活在格里村的你来说很难接受,但外界就是这么恐怖,恐怖到能磨灭一个男人的雄心壮志,让他缩到一座村子里甘当懦夫。   是的,以你的聪慧才智应该能够猜到,这个懦夫就是我。   我曾经并不是医生——不是单纯的医生。   我为一些特殊的人工作,他们是战士,愿意豁出性命去和恐怖战斗。我曾经也是那样热血的人,所以我留在那里为他们治疗,我以为只要做好我能做的一切就都会越来越好。   但并不是这样,我们很快就被那些东西冲散,它们会伪装,甚至可以变成人的模样,我们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剩下来的人开始分不清身边到底还有谁能信任。   我原本以为我能坚持下去,但当我的一个病人在和我独处的时候变身成它们,差点将我吃掉的时候,我知道我是做不到了。   我迅速脱离了那些人,那样的环境。我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依靠我的医术和一点运气,遇到了你。   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强调要让你学医吗?就是因为我太清楚,在这样的社会里,大环境里,你必须要有一门过硬的技艺才能生存。相比而言没有比医生更好的职业,这不是赚钱,而是求生。   格里村是个非常特殊的地方,我觉得那里一定有女神的余恩在庇佑,以至于我居然没见过……人们做一些特别的梦。   所以我一度是想留下来的,而且是长久的留下来,和你,和他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一直到我老死,或者至少看到你找到爱人。   我很爱你,康妮。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或者可能从来就没有有资格过,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是真的拿你当女儿看待。   在那段黑暗如同噩梦般的日子里,你像阳光给我指引,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要照顾好你,我会一直守着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也知道你很爱我……   是的我都知道……你的那些辩解,你为了维护我去和人争吵、打架,我是都知道的。   原谅我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我必须摆出这幅样子——我得让外界认为我已经不在乎你了。   还记得那些猎人吗?   大概半年前,他们出现在村子里。其中有些人衣着华贵,村里人都叫他们贵族老爷。   实际上他们只是有更好的条件……我一直教导你人和人的等级不该因纯粹的物质发生改变,我相信如果格里村有那样的条件,他们也可以做到彬彬有礼。   不过这都和接下来我要说的无关,那是我在救治他们时从他们口中得知的消息。   绵城可能也出现了那种怪物。   无故失踪……找不到凶手……无计可施……只在很久后才发现尸骨……都是放置在家中,被啃的干干净净一点肉屑都不剩下。   他们是这么说的,而我,我确实不想往那方面想,但这些特征和我遭遇过的情况太相似了。   我必须设想那些东西又追来了,而且可能是因为我……因为我带走了一些东西,一些我耗费了整个前半生,以无数人的牺牲才换来的成果。   这是我的责任,康妮,我有打听过卡因河那边的情况,那座镇子已经消失了,它们吃完了所有人,现在它们可能要对绵城做一样的事。   绵城人缺少面对它们的经验,他们不知道如何辨认它们,他们不知道窍门……而我是唯一能给他们帮助的人。   所以我必须去,一是赎罪,二是,我不希望当它们把绵城毁掉,让灾难波及到格里村,波及到你的时候,我才去后悔为什么我没有早点行动。   我承诺了我要保护你嘛,那我就一定得做到才行。   所以你现在该明白了,为什么我要一直出去。   我们是取得了一些进展的……我们抓住、干掉了不少那些东西。但另一方面,我觉得那可能不是我的错觉——我应该是被它们注意到了。   所以这次我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我不能再冒险……把那些东西带到这儿来。   如果康妮,你看到这封信的时间是在我离开后的一个月内,并且这一个月里我都没有消息传来,那我大概是已经死了。   但是康妮,如果这个时间被拉长到两个月以上,你还是无法从其他人,尤其是采购队那边得到任何我的消息,那你就要注意了——你可能已经身处和我一样的困境。   因为那代表消息的源头被锁死了。   代表绵城的战斗以失败告终,它们成功圈养了城里的人。而且可能已经把手伸向了你。   你得警惕其他人。   任何表现反常的人。   一旦你觉得有任何不对,你立刻回家,把药柜挪开——那后面有一间密室,密室里有一个我养了很多年的活着的东西。   你不要管它是什么,我要你立刻——迅速——把它吃掉。   只有这么做才能救你。   愿女神保佑你能交好运。]   信写到这里就没有了。   没有署名,但西绪斯知道这就是对方的风格。而希茨菲尔更是进一步联想到:好像今天之所以村学放假就是因为村里来了绵城的客人。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哪怕只是以旁观的视角,也心知肚明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是一段记忆,希茨菲尔还是感到一阵惊惧、发憷。   画面里的西绪斯颤抖着出声问来人是谁,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咚!咚!咚!   只有敲门声。   很有节奏的,持续不断的在继续响起。   西绪斯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外面传来一声“轰”的巨响,听上去像是有什么东西用蛮力撞破了院子大门,她才慌张想起西绪斯先生在信里的描述,连滚带爬的摸到药柜跟前,费力扒拉想把它挪开。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足以让人确信存在。   那个东西在门外停下。   西绪斯同步拉开药柜。   她听到房门推开的嘎吱声,尽管内心有一万个声音告诫她不要回头,但她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向那片阳光。   一个高大的影子站在那里,身高、体型都和她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她突然觉得这幕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直到对方转过脑袋,用福德-西绪斯的脸面对着她,说道:“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离开。”   她才感觉那股幽深的恐惧终于降临。   开始尖叫着。   疯狂挥舞着两条手臂。   窜步冲进了那间密室。 第十四章 一半法球 *   密室里很黑。   在希茨菲尔看来,这里根本算不上密室,只不过是房屋紧贴着一处岩壁修建,正好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窑洞罢了。   她的视角追随画面中的西绪斯一道,在大致一秒多后才适应黑暗。然后就看到洞窟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一堆融化的蜡烛,一叠书,一堆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多久没整理过的羊皮纸卷。   以及摆在桌子后面的一只鱼缸。   其他东西都太过于普通,让人扫一眼就能猜出用处。希茨菲尔的目光直接锁定鱼缸,她有预感,西绪斯先生说的“活的东西”指的就是这个。   西绪斯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能听到脚步声在跟着靠近,根本不敢再次回头,双眼锁定鱼缸奋力冲到它身边,一把揭开了盖在上面的玻璃罩子。   “咕嘟嘟嘟嘟……”   透过隐约可见的黑水反光,她大致看到水面下冒出一串气泡。立即推测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便直接伸手往里一捞,在希茨菲尔,以及身后人影的注视下抓出来一个蠕动的东西。   这里太黑了,希茨菲尔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它看起来有点像一只胖蠕虫,而且是长满触须的畸形版本。也有一点像过于肥胖的鱿鱼或水母,那些长长的触须有不少还在水面之下,正在随着女孩的动作缓慢蠕动。   这东西起码有成年人的一个半手掌大小,西绪斯光是把它搞出来就已经很吃力了,希茨菲尔皱紧眉头,想不到西绪斯先生说的“吃掉它”是什么意思。   “就是它。”西绪斯先生的脸一点点从阴影中浮现,他的面容有些呆滞,但确实是盯着那东西无疑,就见他坚定的往前迈动步伐,缓缓伸出一只手:“把它给我……给我……”   “……!!!”极致的恐惧化作扭曲落在女孩皱巴巴的小脸蛋上,她也发了狠,顾不上这玩意几乎和自己脑袋一般大小,直接拿捏着就要往嘴里塞。   于是让她和希茨菲尔都猝不及防的情况出现了——那东西,不管它是什么,它在这一刻爆发出了让人惊骇的速度,不等她做出塞的动作就主动钻进了她的喉咙。   “这……唔咳!咳咳咳咳!”   西绪斯这才有闷胀以及憋气的感觉,她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显得十分痛苦。   “你都做了什么!?”西绪斯先生瞪着一双血红眼睛出现在面前,他将女孩从地上提了起来,面容因极致的愤怒开始扭曲。   “吐出来!吐出来!!!”   他晃动着她,在这过程中一双手臂逐渐延长,变得更细,却充满一种精细而又干枯的凝聚感;十根手指渐渐变成尖锐的利爪,他用爪子撕扯着女孩,轻而易举的划破衣衫,在她身体上留下抓痕。   怪物转手抓住了她的两只脚踝,向两边分去,随着怪物的用力,她"啊"的一声尖叫。但是她的两只胳膊紧紧的兜住大腿,虽然两条小腿分开了一点,但是却丝毫看不到裙子里面。   怪物拽着她的小腿,把她拖到了床中央。西绪斯一直哭着,一直紧紧的抱着大腿,不让怪物看到里面。到了床上,她坐到了床头,仍然护着自己的贞操,泪水刷刷的从红彤彤的娃娃脸上滑落。"放了我吧~~~~"   她蜷着双腿,双臂搂着大腿,于是怪物就又一次分开了她的小腿,这样,怪物伸手就可以隔着她屁股上的裙子后摆摸到她的小穴了。当怪物右面肩膀扛着她的一条小腿,左手拉着她的另一条小腿,右手慢慢的向她的裙子后摆上摸去的时候,她吓的突然挺直了双腿,双手推着怪物的手。怪物见她阵脚已乱,于是趁机快速的把右手伸到了西绪斯的裙子里。西绪斯哭声中也多了两声大叫:"呜~~~~~呜~~~~~。。。。。。。。。。。。。。啊~~~!!!!!!!!。。。。。。。。。。。。。啊!!!!!!!"一声是在怪物的手触摸到她的大腿的时候,另一声是在怪物抓住她的内裤边的时候。而且,伴随着两声大叫,西绪斯的眼睛瞪的圆圆的,脸红的像火烧一样。   西绪斯知道怪物已经抓住了她的内裤,因为她可以感觉得到内裤正在怪物的粗野的扯拽中渐渐脱离她的禁地,内裤松紧带已经离开了腰部。西绪斯无助的哭着,双腿在怪物的身上乱蹬,双手隔着裙子紧紧的抓着她的处女防线----内裤。她此时一定十分后悔刚才为了防止怪物隔着裙子摸她的小穴而松开了抱着大腿的双臂,现在怪物的一只手已经牢牢地拽住她的内裤了,而且还接触到了她那从未被男人见过的秀气大腿,她已经无法阻挡怪物的视线射入她的半开的裙底了。   悲惨的哭声和大床的呻吟充满了房间。   怪物与她争夺那本属于她的内裤,没想到竟是那样的困难。   但是现在怪物用右手抢内裤,还闲着一只左手。他准备围魏救赵。西绪斯坐着双腿乱蹬,两只手都隔着裙子抓着内裤。于是怪物就突然用左手抓住她的乳房。怪物的这个动作又迎来了她哭声里的一声大叫,"啊~!!!!!!不!~~"然后她下意识的松开了紧紧抓着内裤的手去保护她的乳房,因为那里也是女孩子最纯洁的地方。   她中计了,她的内裤脱离了她的双手,在怪物的猛扯下,冲出短裙,一直滑到双脚的白色堆堆袜上,由于她双脚正在乱蹬,那条粉红色的三角裤被她自己甩到了床下。这一突发事件又引来了她的一阵绝望的哭喊。   西绪斯夹紧了自己的双腿,想要再一次抱住自己的大腿。怪物连忙抓住她的两只脚踝,向两边一分,又顺势向身子下面一拽,她终于完全躺在了床上,在床单的摩擦下,她的短裙子滑向了她的腰际,即将露出她的大腿根部了。怪物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体上,她便不能再次坐起来,双臂也只能在有限的区域里活动,无法做有效的抵抗了。   怪物的双腿已经分开了她的双腿,尽管她的双腿在用尽全力并拢,但是那已经不可能了。怪物的双手粗鲁的抓紧了她的领口两侧,向两边用力的撕开。   伴随着连衣裙上衣的撕裂声和西绪斯的哀求声,她的白色胸罩一点点的展露在了怪物的眼前。她在怪物的身下疯狂的挣扎,却无济于事,她的长发在她头部的剧烈摇晃中显得更加零乱了,一缕一缕贴在满是眼泪的可怜的娃娃脸上。   终于,怪物用怪物的力量优势摘下了她的胸罩,那双怪物向往已久的成熟的乳房已经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怪物面前,怪物用双臂圈住她挥舞的胳膊,伏下身去狂吻这个处女的双峰。西绪斯闭上双眼,用足全力的呼喊着:"救命呀,谁能救救怪物,呜~~~~~~~~,求你啦,不要~~~~~~爸爸救我,求你啦" 西绪斯的乳房在怪物的大力亲吻下四下晃动。怪物加大了力气,双乳上留下了怪物的一排排的牙印。西绪斯又发出一连串的喊痛的声音。   怪物开始脱裤子了。当怪物那硕大的肉棒展现在西绪斯胯间的时候她完全想不到,今天会被眼前的这个陌生的阳物无情的侵犯。   怪物不顾她的痛苦哀求,把她的短裙完全提到了腰际,怪物的大腿和这个即将开苞的女孩子的大腿内侧摩擦着。怪物看到了她的尚未湿润的小穴上的森林,不算茂密,也不算稀疏。怪物已无心等待,因为怪物的阳物正不由自主的向西绪斯的禁地前进,它将在森林里乱砍乱伐,造成水土流失,最终导致洪水泛滥。西绪斯毕竟是个小姑娘,见到这种情景,吓得忘记了哭泣,全身发抖,身体在拼命的后面拱去。   怪物看准了目标,突然加快老二的前进速度,准确的顶在了两片阴唇之间。   西绪斯在怪物接触她的瞬间轻哼了一声,蹬圆了双眼,抬着头,全身僵直,口鼻里喘着粗气,虽然她的脸上还挂着眼泪,但是她已经没有功夫哭泣和呼喊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一个女孩子所知道的所有准备工作,迎接怪物的侵犯。   怪物看着她的痛苦表情,屁股向前一送,龟头的最粗的关节已经深入了她的隧道,碰到了那一层诱惑的根源----西绪斯的处女膜。西绪斯猛吸了一口气,皱紧了眉头,闭上了双眼,嘴唇微微的颤抖着。摩擦的疼痛和处女的羞耻正冲击着西绪斯,此时,她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彻底的绝望了。   怪物抱着她发抖的身体,低声吼叫着-------"爸爸爱你!"   然后,怪物用尽腰部所有的力量,低哼一声,向西绪斯的处女堡垒发起了进攻。粗大的阳物猛然冲破了处女膜,顶到了花心。霎那间,西绪斯那甜甜的嗓子发出了女孩子一生唯一的一次被夺去贞操时的喊叫:"啊不!!!!"身体随着处女膜的破裂而一震,全身肌肉绷紧,上身后仰,双腿像钳子一样紧紧的夹住了怪物的腰,痛苦的眼泪夺眶而出。   怪物不顾她的痛苦,抽回老二,又一次大力的顶了进去,紧紧的顶住花心。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怪物的动作,西绪斯又发出了一声叫喊,那是处女第二次被插的疼痛的叫喊:"啊!"短促而有力,她的身体也随着怪物的顶入而一晃。   等怪物再一次抽出阳物的时候,那上面已经有红色的血印了,一股血水流到了白色粉红花纹的床单上,形成了一幅罕见的人间"春色"。此时,西绪斯已经失去了童贞,她落红了,再也不是处女了,毫无阻碍的阴道将会证明,曾经有男人玩过她,这个天真纯洁的女孩子已经在怪物身下成熟了。   两秒钟后,西绪斯的肌肉开始放松,怪物见状,连忙又是大力一顶,直达花心。由于缺少润滑,阴唇向小穴里翻去。西绪斯吃尽了苦头,又是一声大叫:"不要……再…做…啦!!"身体一晃,肌肉又一次绷紧。   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呀,怪物现在已经无法怜香惜玉了。况且,她的痛苦反到增加了怪物侵犯她的兴趣。半分钟短暂的休战后,怪物加快了抽插的频率,2次/秒。可怜的西绪斯苦苦的忍受着初夜的疼痛,任怪物欺凌,因为一切抵抗都无法挽回她的贞操了。她的头发更加零乱,一看就是被强奸的样子。她的头偏向一侧,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流个不停。她不停的抽搐着,整个身体以相同的频率随着怪物的抽插而上下拱动。而怪物则双手紧抓着她的缠在腰间的白色短裙子,老二在屁股和腰部的带动下一次又一次的进入西绪斯的身体,享受着身子底下的天真漂亮的女孩子所能给怪物的一切。   睾丸撞击阴部的"啪啪"声,肉棒在阴道里抽插发出的"咕唧咕唧"声,西绪斯的抽泣声和怪物的喘气声以极快的节奏此起彼伏的响彻怪物的房间。怪物的大床又一次的发出了抗议,"咯吱咯吱"的叫个不停。   怪物贪婪的吻着西绪斯的双乳,两手放开了她的短裙,在她的鲜嫩无比的臀部和大腿之间放肆的抚摸着,时而看着老二在女孩子禁地里的疯狂拚杀和西绪斯阴唇的翻动,时而看着西绪斯那张娃娃脸上痛苦的表情,感受她不均匀的呼吸。   西绪斯全身冒着细汗,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一缕缕的头发紧紧的贴在脸上,由于是初夜,虽然她已经流出了不少的淫水,但是她实在忍受不了胯间长时间胀痛,阴部已经开始红肿了,加上屈辱和羞愧,她的喉间终于又一次发出了痛苦与无奈的哭声:"呜~~~~~呜~~~~~~~啊…啊…呵…呜~~~~~"   西绪斯真的是纯真的女孩子,她不懂得通过迎合怪物来感受性交的快感,只知道把自己陷入无限的痛苦,默默的忍受怪物强加给她的羞辱。由于她迟迟无法达到高潮,弄得怪物的精子已经无法再忍,蓄势待发了。于是怪物又突然的加快了速度和频率,拼命的猛干了几下,老二又来了几次全出全进,把西绪斯的整个身子都拱到了床头。终于,怪物全身的毛孔瞬间张开,大脑一阵发昏,一股热乎乎的阳精"飕"的一声直喷到西绪斯的花心上,西绪斯的眼睛突然睁大,发出了一声很短的低哼--"嗯",她已经感受到了怪物的精液,那是她第一次接受的男人的精液,然后是怪物的第二股精液,又是"飕"的一声射在了西绪斯的体内,这次西绪斯的身体抖了一下,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第三次,"飕",西绪斯摒住了呼吸,不再哭喊,她在怪物的怀里翻着白眼,第四股精液,第五股精液…怪物射了不知道多少下才停下来,怪物的每一股精液都无情的蹂躏着可爱的西绪斯原本纯洁无暇的子宫,冲击着小姑娘那不堪重负的心灵。随着怪物阳精的每一次喷射,西绪斯一次又一次的颤抖,一次又一次的被震撼,她的大脑已经无力思考,只能对生理上的疼痛做一些简单的反应----双腿一次又一次的夹紧怪物的腰部,两手一次又一次的攥紧身下褶皱的床单,双眼无神,阴部红肿,头发零乱,气息失调……     毫无疑问,没有比这更糟的待遇了。   刚刚得知父亲的死讯就发现有“怪物”变作他的模样出现在面前,按照指示吞食的怪东西似乎正在体内兴风作浪,外界却还要承受怪物对一个处女的疯狂强奸。   它是想把她射死吗?   希茨菲尔都为西绪斯捏了把汗,虽然她很清楚真正的西绪斯已经脱离危险并好好活到了成为一部司长,但眼下的局面,她是真想不出来她要如何逃生。   唰——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就在她几乎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这个问题的关头,眼前的画面被切断了。   眨动眼皮,再看到的画面已经是吊着白炽灯的天花板。旁边传来西绪斯有些疲惫的声音:“成功了……姑且算是。”   “……”希茨菲尔先是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猛地坐起来,这才发现她身体上的束缚也被解除了。   回头,杂毛萝莉强撑着精神(因为她眼皮都耸拉着在)坐在床头,阿皮斯魔方被她摆在装盛医疗器具的推车桌板上,可以看到正有一簇簇莹蓝色的光雾在它身边弥漫。   光雾像是拥有意识,它们并不喜欢这个新容器。不断试图从魔方里“拔出”全部的躯体,一直在朝希茨菲尔的方向挣脱。   但阿皮斯魔方却也证明了它的能耐——这东西突然启动,身体顺着表面细线分出无数个等份方块,就像真正的魔方一样左三圈右四圈的转动起来,在这过程中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拉扯的力,把游离在外的莹蓝光雾一点不剩的扯进体内。   “啪嗒!”完成这一切,它又重新落在桌板上恢复平静。   真奇妙,看上去就像是……它转动的方式就像一把能量锁,强行把自然法球给锁死了。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心里有点怅然若失。   不过这也是早就做足准备的事情,她不打算在这方面过度纠结,抬头去问西绪斯:“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后来?”西绪斯正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魔方,闻言一怔:“你是问我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当然。”   “你可是侦探,这种事情猜不出来?”扯扯嘴角,西绪斯用态度表示她完全不吝展现出她毒舌的一面。   希茨菲尔只是默默看着她,不再说话。   两个人这样对峙半天,居然是西绪斯先撑不住了。   “你也看到了……”她红着脸扭过头,“那东西显然不是福德西绪斯,它们是一种能拟形成人类,甚至连面容都模仿一致的吃人怪物……在它以那种形象出现的时候,通常代表那个人已经被它吃了。”   “我问的是,你吃掉的东西,它怎么样了。”   希茨菲尔态度坚定。   要是西绪斯一直掩盖这段过去,那她肯定也不会非要对此刨根问底。   但她主动展示出来了,连她的出身,她“父亲”的死都展示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剩下来的一点秘密相对来说其实算无关痛痒。   她很确定,无论那个结果是什么,说出它……对西绪斯造成的伤害都不可能超过她失去那位医生父亲。   “……那是拟形魔的‘活种’。”   顿了下,西绪斯才再度开口。   “所谓活种,就是从它们身上取下类似心脏一样的器官……这种怪物是没有繁殖能力的,他在笔记里是这么写的……然后他用人类的鲜血培养它,用人为的方式去改造它,在长达二十六年的漫长时光里一点点,几乎是硬生生改变了它的习性。”   “他用自己的血喂养它?”   “一开始不是……他坦诚他做过很多人体试验,用的都是那些该死的人……他发现活种会对从未吸纳过血肉的身体产生排斥反应,有几次,如果不是他手快把它又挖了出来,它恐怕会迅速和那些身体融合,变成一头新魔怪。”   “所以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有意识用自己的血来喂养它了,只不过后来,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把喂养它的血换成了我的。”   “你其实很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   “我后来读了他留下的书!”西绪斯蛮横打断她,看她的眼神带着警告,“他的设想其实是通过把这东西移植到体内来获得拟形魔的一部分力量。这样他或许就能精准分辨出那些‘同类’,就可以靠这样的认知去找到它们,干掉它们。”   “……他成功了。”   “他是成功了。”   医生的眼神变得幽深,她从袖子里伸出苍白而又纤细的手,当着希茨菲尔的面发动拟形,就看五根手指交错融合,居然变成了一把完全由血肉组成的剪刀。   “隐瞒这份力量让它不满……”   她看着它,眼神带着几分迷离。   “我也不满,因为再精密的手术器具也比不上自己的肢体……”   希茨菲尔露出恶心的表情。   她无法想象,当只有西绪斯和病人独处的时候,她会两只手都变成相应的器具,完全用这些东西来处理伤口。   “我还不屑于对你做这样的事。”   西绪斯也鄙夷的看着她。   “放心好了——我的心脏已经被取出来存在另外的地方,等于是生死都系于他们一念之间,我承认我已经算不上是纯粹的人,但最起码你不用担心我会背叛。”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希茨菲尔顿时表情一变。   就好像刚才露出恶心表情的人不是她一样。   “然后再说说拟形魔吧……你就是因为成功融合了活种才能干掉它们?”   她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甚至包括夫人的笔记里见过这种怪物。   能够模拟成人的怪物啊……就算没有繁殖能力也太危险了,有这东西潜伏在社会里真的让人寝食难安,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它们的下场。   “没什么好说的。”但西绪斯不愿细讲,“我融合后,它们以为我是同伴……它们原本的智慧好像不是很高,就松开了我,我由此活命。”   “然后格里村就遭殃了,我不敢一个人逃出去,只能留在村子里,看着它们把人一个个吃光,然后跟着它们一起回到绵城,在棉城找到了福德原本待的组织……也就是影狮的雏形。”   影狮的雏形……有西绪斯这位能精准揪出怪物的“拟形魔雷达”加入,那些怪物的下场自然无需多问。   但那绝对不止是四五十年以前的事。   希茨菲尔暗中咧嘴。   格列夫人完全没提到这回事,考虑到夫人服役的时间跨度,西绪斯的故事一定发生在比那还要早得多的时间段。   再联系西绪斯先生提及外面很乱很恐怖,流民都会考虑吃掉婴儿,她猜测那应该是灰雾降临的余波,距今起码一百多年。   否则不会那么乱。   这只萝莉果然比外貌展现出的老很多啊……   结合她前面说的心脏被转移,似乎生死都系于心脏的存灭,这是变成了巫妖那种不死不老的魔物了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   西绪斯垮起个批脸,“我先说好——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觉得他对不起我!”   但她显然误会了,以为希茨菲尔在想另外的事。   “他不是我的生父,可我依然感激他……因为他的作为让我得以求生……不止一次!”   “我只是无法原谅他!”   “如果他足够信任我……提前把一切都告诉我……”   “那或许还能……还能!”   希茨菲尔突然有点后悔问的这么多了。   她知道,对于西绪斯来说,这个闸门只有“开”和“不开”的区别。她既然愿意拿这份过去来当诱饵,潜意识可能也希望能做一番发泄。   但好像有点太激烈了。   按理来说,活了一百多年的人不至于还和孩子一般心性。这要么是“活种”对她产生的影响,要么就是这段噩梦对她的刺激太深。   适当的发泄是好事,但太过火也会伤身体的。   “我觉得你该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她小心翼翼的给出建议。   “……我还没那么脆弱。”   舒了口气,杂毛萝莉重新抬头,用无比骄傲的动作将刘海发丝重新捋好。   “你以为不用睡觉的人只有你?”   “虽然我是没有不眠症,但我告诉你!我的最高纪录可是足足十二天没有睡觉——十二天!”   “好好……”希茨菲尔扯动嘴角。   “十二天……十二天……”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说真的!!”   “当然,我相信你嘛~”   “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们搞完了吗?”   就在医生冲病患咆哮的当口,夏依冰推开房门进来。   她是贴在上面想偷听来着,不过这房间隔音性不错,她只能听到一点微弱的动静。   但足够她判断出里面有没有结束了——她很了解西绪斯,对待手术恪尽职守的她是不可能在没完事的时候这么叫的。   “搞完了。”   杂毛萝莉怒气冲冲的撞开她。   “带上另一半早点滚!……三天内别在我面前出现!”   什么情况?   希茨菲尔脸刷的红透。   还‘另一半’?   这狗萝莉……好心安慰她不领情就算了,这也是能当着外人面乱说的吗?   然而夏依冰很快让她意识到自己是想岔了,女人直接问她:“她说的是真的?自然法球只抽了一半?”   灰发少女顿时呆住。   她不知道。   她完全没想过这一可能。   “考虑到那是更高位的神器,只抽离一半是极可能的。”   高挑的眼镜男跟着进来,径直走到桌板前拿起魔方。   “关于阿皮斯魔方是否神器存在争议,毕竟我们不确定是否有一尊神主叫‘阿皮斯’。”   “但就算有,他和奇格兰肯定也无法相比。确实存在阿皮斯魔方容量或者能力不足,无法完全收容法球的可能。”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不说话,只是眼巴巴的在盯着他。   “噢!”罗素顿时反应过来。   “这没关系。”   “实际上他们给我的指标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度了……一半,已经足够他们研究。”   “你们是不是还挖到了一些关于奇格兰,以及这个法球的记述?”希茨菲尔半蹙眉头。   她总觉得这些人好像知道她持有的是什么东西。   罗素对此语焉不详。   希茨菲尔也无所谓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她终于能再次获得宝贵的自由。   王室已经得到了一半法球,可能他们是有什么依仗吧,觉得只要掌握了一半就不担心她带着另一半在外面浪。   希茨菲尔不知道其中原理,但她才不会傻的去替那些人着想,主动递借口让他们再控制她。   接下来几天,她的生活安排得以从地底转移到地上。   夏依冰也出奇没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每天就是陪着她学习、读书,两个人一起研究新菜式,有时还换上马装去平原兜风。   对朱迪斯的讯问结果也出来了。   她确实有同伙,足足三个。   背后是谁指使的也问出来了,但贾维显然不想说,他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他们的计划——袭击发生的当天晚上会有一趟飞艇临时改道进入红土,只要脱离第一波缉捕就有很大可能搭上这趟顺风车。   他只是给她一个交代而已。   “他们回去了。”   又一天的中午,夏依冰在餐桌上突然说道。   “我听斯曼尔说的,那个东西也被带走了。”   希茨菲尔知道她说的是自然法球。   她想说她是知道的。   因为隐约中她好像有一种感觉,有什么东西离开了哨站,正在快速朝东方前进。   “还有别的吗。”希茨菲尔抬头看她。   她也算是很了解女人了。知道如果没有别的事,她不至于单独把这些拎出来说。   “别的……”   犹豫了一下,女人从腰间拿出一封信。   “你可能会想看到这个……”   信?   希茨菲尔疑惑接过。   信的话,这段时间她可没少收。   扎菲拉的,伊森的,弗里克的。   甚至还有阿什莉的!   很多人……虽然他们可能受制于信息封锁,都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但借助影狮这个渠道,他们依然能给她写信,把他们的关心连带捎来。   这是非常温暖的感觉。   希茨菲尔之所以能在枯燥的哨站熬下来,这些信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只不过她确实已经拆的多了,不太明白夏依冰为什么会说她“想要看到”。   先观察信封。   没有署名,只有一行长串数字。   这是暗码,所以它肯定是“内行”送来的,系统外的人可不懂这些。   拆开信,印入眼帘的第一行字符就是[我真的太想太想太想太想我的希茨菲尔小天使做的炸猪排了……]   啊……   希茨菲尔知道为什么了。   这是她爸爸……哦不,戴伦特的信。   那她确实,期盼这封信已经很久。 第十五章 白蔷薇与夜莺骑士团   因为牵扯到信仰问题,除了斯麦尔这种意志坚定的老油条,其他人——包括弗里克和哈特在内,他们都被先后从平原教区调走,分批次返回维恩去面见教宗。   而戴伦特的离去理由则更简单些,他的心理问题比上述那些隐患更严重。所以如果图书馆不希望世间多出一个腐化者的话,他们是肯定要调他去疗养的。   算算日子,希茨菲尔差不多有小半年没见他了。   在经历红土事变的人当中可能只有她才知道戴伦特到底承受了什么,其他人都被他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骗了过去。   所以她是真挺担心这位搭档来着,只可惜一直没能听到他的消息。   这封信想必能满足她的需求。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它的内容极具戴伦特的个人风格:上来先扯东扯西聊了一大堆繁琐小事,看似是废话,但希茨菲尔能理解,木人应该是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她“这里一切都好”。   不好的话也不可能有闲心思扯废话了,只能说这个人还是那么不诚实,那丰富的情感都被压抑在笑容构成的面具后面,真的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   [当然……我知道光这些你是不会满意的。你肯定会刨根问底问我实际上状态如何,以及乔娜现在怎么样了。]   [所以请打起精神聆听这些好消息吧:他们将红土人打散分配到了不同城镇——当然不会散的太厉害,这个还是要有一段观察期的。原本这是绝对的保密信息,但头儿和你一样知道我的情况,她想办法搞来了乔娜的居住地信息,并亲自派人护着我过去看了一眼。]   [她现在生活的很好。]   [原本她是有一些精神上的疾病的,类似于‘割裂’,有的时候甚至不晓得自己是谁。他们也派了伪装身份的理疗师和织梦师去帮她,她的情况有所好转。]   [虽然还是不能完全放任不管的程度,但我真的已经很满意了。]   [所以我状态肯定是比你,也比头儿担忧的好很多的……之前被他们按在床上治了两个月,给你写信的当口我已经开始复健。]   [再给我一段时间吧!]   [我估计你收到这封信也得一会,我保证你最多最多等一个月,下个月你就又能和搭档一起探险~]   “……但下个月我真不一定还在萨拉。”希茨菲尔一边说一边忍不住露出笑容。   而且谁要和你一起探险。   她是侦探,不是探险家或者赏金猎人。每次出远门大抵都是为了查案,也就只有这种无赖会乐于见到事态一步步暴走成“探险”。   笑完之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信使还在旁边等着,赶紧抬头,发现夏依冰正双手抱胸盯着她,嘴角有一丝淡淡的嘲笑。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看到这个。”她调笑她,“所以拿到之后我就先送来了。”   “没有经过审查……”   “没有,你也看出来我一开始很担心嘛。我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写了什么东西,万一是坏消息,我可能就得后悔今天的行为。”   “但都是好消息。”希茨菲尔把信递给她。   “我看出来了。”夏依冰接过,瞥过来的眼神带着吃味——她都很少能从少女那得到那么灿烂的笑呢!   但马普思却只是送来一封信就能办到。   算了,看在他心灵受创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那么——”在她差不多读完信的当口,希茨菲尔掐着时间提醒她:“既然红土这边的事已经彻底摆平了,那我们是不是应该……”   应该找点正事做了?   她还惦记着对方提到过的,来自塔里尼昂探员的求助。   还有罗素,机械师也说火龙联盟那边出了大乱子,所以她确实幻想过这次会不会有机会出国。   “我是不希望你去的……”夏依冰放下信,直言不讳的道,“塔里尼昂没有圣石板的庇佑,萨拉以外都属于邪祟格外猖獗的地界……”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希茨菲尔运气不好。   就像她自己吧,在认识少女前,她在影狮系统里也做了许多年了,但她所遭遇到的多半都是些类似“红宝石奇案”那样的普通案件。   当然邪祟也有,可多半都是在偏僻、缺少管制的乡野地区。牵扯到邪神的案子都屈指可数,更别说是有机会直接面对那样的怪物。   但希茨菲尔……她进入这个系统才多长时间?   排除黑木市的遭遇,她在萨拉都能遇到溶尸怪、欲念邪神、死神树以及帝王蠕虫,这种倒霉蛋要是敢出国那还得了?   邪种邪徒还不得蜂拥而上把她淹掉。   所以她不希望少女出去也不光是出于私人情感的角度考虑,而是这对希茨菲尔确实不算好选择,光保护的力道就不可能和国内相比。   听她分析完这些,希茨菲尔也表示都能理解。   夏依冰是不会害她的,这个肯定。实际上她自己也能想通类似的道理。   尤热尼能在国外活跃是因为他的身份不算突出。   他可能有一些传承自树妖的“能力”,但他和邪祟的牵扯比自己浅多了,他还不至于遭受逆日葵的特殊针对。   说难听点,他还不配。   但自己可就不一定了。   别的不说,旧王党的余孽里就有不少人想买她的命。就算拿阿皮斯魔方当幌子把大部分注意力从她这引走,她毕竟确实被看护了很长一段时间。   总是会有人对她,对她身上的秘密感到好奇。   这非常危险。   “我原本的想法也就是回维恩,最好能回黑木住一段时间。”希茨菲尔摊开一只手,“但主要是罗素,我挺奇怪他的态度。”   罗素当前展露的身份不外乎就是“王室亲信”。   他交了投名状嘛……亲手干掉反叛的亲眷一方面是诠释忠诚,另一方面也会让别人对他产生猜忌和恐惧。   毕竟一个连亲眷都能背刺的家伙,保不齐有一天也会因为类似的理由来背刺自己。   这不是说大多数人都在幻想他们会背叛,只是一种心理上的防御机制。   那便活该他身居高位了——这种年轻又有本事,而且尤其被他人排挤的家伙,没有统治者会不喜欢的。   看起来是这么回事。   但希茨菲尔总觉得,罗素的身份和一般的王室亲信不太一样。   在贾维身上她就有这种感觉了,她怀疑他们隶属于另一个等级更高的机密组织。   “你是指他知道的太多?还是指他居然有那种权力,敢直接说要带你出国?”   她这么一提,夏依冰发现自己也有类似的感觉。   “啊!”她面露恍然,“这么说的话,我确实知道一个机密组织。”   “什么组织。”   “我们影狮——”女人按住胸口,“不是被称为‘红蔷薇与雄狮骑士团’么?”   “隐匿在阴影里,实际上却经常曝光的黑衣警察,正因为如此才是‘狮子’。”   希茨菲尔点点头,她能听懂女人的比喻。   哪怕是需要潜伏起来,是在阴影里,‘狮子’也不会惧怕正面碰撞。所以才会得到这样的绰号。   “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碰撞’解决,我们也需要有潜伏的更隐秘,甚至能混入敌人内部的同伴。”   说到这里,夏依冰的语气已经接近悄悄话了。   “我确实听说有这样性质的机密组织……”   “他们被称为‘夜莺’、‘白蔷薇与夜莺的骑士’。”   白蔷薇……   夜莺……   是指……虽然站在光里却如莺雀在夜间啼唱的意思?   这倒是正好能和影狮互相对应。   希茨菲尔心里已经有所认定。   但这到底是关乎自己性命的事。   去还是不去,她得找罗素好好谈谈。 第十六章 龙神墓   罗素直接来了。   他在哨站没有其他工作,说白了,他也在等这次正式会面。   见面地点就在希茨菲尔的新居所,一栋位于哨站封锁包围中的两层小楼。   希茨菲尔先招待罗素吃了点东西,特地注意问了他有没有忌口。   “我不吃海鲜以及河鲜。”没想到还真有,机械师很严肃的交代她注意事项:“如果可以的话水里游的都不要搞,非常感谢。”   “……”希茨菲尔寻思他是不是当机械师当浑掉了——机械零件怕水机械师就得讨厌水产吗?这是什么道理?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罗素推推眼镜,“单纯只是因为我不喜欢那种腥味。”   鱼确实是有腥味的。   长夏世界和地球不同,虽说有超凡力量存在,但生产力被爆了不知道多少条街。很多穷困地区连吃饱穿暖都是问题,吃东西自然不可能像现代人那么浪费。   像某些国家的吃鱼吃法,去头去尾去内脏去骨,再把刺多的部位当垃圾剔掉,只吃最肥美完全没有一根刺的那点部位……他们没法这么奢侈。   但那是针对一般人的家庭吧。   希茨菲尔看他的眼神还是很怪。   伊戈尔家族当了不知道多少年海运大王,家底之厚实据传可以和王室相比,这样的家族要是做不到……难不成萨拉的大贵族都有节约习俗,内部禁止这种风气?   “我的右手……”   看到少女还是不为所动,罗素终于认了。   他再次把手套摘掉,将那只完全是机械构造的手臂展示出来:“之所以需要做这种改造,就是因为我小时候掉到海里,被肉食鱼类活活啃掉。”   “它们拉扯着我的手,我上不去,只能看到自己的血不断从岩缝里往外冒,嘴里都是那种腥燥味道。”   “确实也有人跟我提起过正因为如此我才得放开去吃它们,不过每当我想要尝试都感觉那种腥味是来源于我自己,就像是属于血的味道。”   这倒确实是个足够打发人的理由了,希茨菲尔没再多问,打算加入厨房帮着夏依冰一起做菜。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么?”罗素叫住她。   “如果你指的是刨根问底的好奇心,那基本如此。”少女回头,“有……什么问题吗?   “这算职业病?”罗素蹙眉,“如果对方不说会怎么样?”   “不会怎样。”希茨菲尔有些莫名其妙。   “又不是每个人都给我钱的,不想说就不说,甚至编个故事骗我我也无所谓的。”   毕竟不收钱的话就不需要负责。隐瞒事实造成的一系列后果跟她无关。   罗素嘴唇蠕动一下,没有说话。   希茨菲尔终于看出点什么了,她有些惊讶的问他:“你不是编的?”   罗素还是没说话。   希茨菲尔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露出的机械臂,脸上浮现出一丝同情,转身进厨房,留他一个人在客厅发愣。   “他好像有点太耿直了……”   在对方看不到的视线死角,少女从后面踮脚给女人说悄悄话。   “不是二愣子可做不出来那些事情。”夏依冰很享受这种亲近,一边炒菜一边主动屈膝降低身高,“这不是挺符合的嘛,你又在奇怪什么?”   奇怪这种人是怎么能做“夜莺”的。   不过这种话少女就不会说出来了。   如果“夜莺”的概念真的存在,那么最好任何人都别去提它。   开饭。   菜肴极其丰盛,除了奶酪焗饭和牛羊排以外还有奶心炸洋葱圈配酒香鸡饼。   奶心洋葱圈和炸洋葱圈是差不多的东西,都是“面包糠魔术”的产物,只不过里面额外塞了奶油。   酒香鸡饼类似手撕鸡卷饼,这些菜肴工艺简单,夏依冰掌握起来进度很快。   罗素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但他一共说了六次“麻烦再给我一碗”——用这种最质朴的方式来称赞厨艺。   “多谢款待。”   擦擦嘴,男人扶正方框眼镜,接过少女递来的冰镇柠檬水。   “谢谢……我大概已经有六年时间没有这么好好吃过,你们未免有些太热情了。”   “我相信把任何人摆到这个位置也不得不热情的。”   希茨菲尔话里有话的说。   “因为人们都很在乎自己的小命,如果可以他们不介意付出更多代价,去换取知情人的些许提点。”   “知情人是说我?”罗素挑眉。   “你是想问塔里尼昂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萨拉做出这样的决定?”   希茨菲尔用点头回应。   夏依冰系着围裙在收盘子,到这里也站着不走了。   尤热尼的那封信说的很模糊,她也想知道更多细节。   “你们对塔里尼昂的历史知道多少。”   罗素沉吟了一会,这么问她。   “呃……我知道塔里尼昂和萨拉一样有悠久的历史,但是……”   希茨菲尔考虑着措辞:“但是他们没有传承?”   传承。   这其实是个有些主观的认知。   就比如在同一块地界上,一千年时间里一共崛起过多个文明多个国家,但后来的国家能说是有前代传承的吗?   没有那么简单的,不是位置一样,或者名字一样就算传承。主要是思想、文化、社会制度等等方面——这是大方向,至于更细节的划分学界自己都能吵起来。   就像萨拉。   萨拉传承自瑟兰,继承了瑟兰的文化、制度甚至是语言。   现代萨拉语和古代萨拉语(瑟兰语)之间是有关联的,它们严格来说不算是两门语言,只要找到窍门,任何人至少都能磕磕碰碰的自己阅读。   而文化制度方面……民间甚至都不觉得他们有朝代更迭呢,萨拉本就是瑟兰读音的变种,这些东西没有变过。   而塔里尼昂就不一样。   在希茨菲尔看过的为数不多的记述里,塔里尼昂总是被混乱以及战火包围。   灰雾降临前那边就是这个样子,甚至那时候他们打的还更激烈些,反倒是灰雾出现后有所收敛。   因为他们人口不多,没有资本再做无谓消耗。   而塔里尼昂的古代王权也正是在如此频繁的斗争消耗中分崩离析,至今为止一共换了十九任主人,每一任都是靠暴力颠覆上代王权强行上位。   “这就是为什么塔里尼昂有个绰号叫火龙联盟。”罗素点头表示赞许。   “多少代的更迭、改制,他们原本保有的东西早就流失的差不多了……王国内部有超过两百个家族都宣称有龙神血统,这些人互相割据互相掣肘,其实我觉得他们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国家,改成联盟的尾缀更加合适。”   言辞间不乏对外国的蔑视,但作为萨拉人,罗素确实有这种资格。   “那这一次……”   “这次米兰卡女王是遇上真正的麻烦了。”   罗素喝了口柠檬水,掰着手指道。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塔里尼昂大概是个怎样的国度,也知道他们内部有多少人在觊觎王权蠢蠢欲动了。”   “然后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发现了‘龙神墓’……发现了关于‘龙神宝藏’的预言、提示……他们又该乱成什么样子?”   那恐怕会变成两百多个家族都争相宣布有继承权吧……   希茨菲尔终于懂了。   难怪米兰卡要借尤热尼的渠道找这边帮忙,她在国内的政权本就不稳,现在更是彻底压不住那些乱臣豪绅。   人手都不够了,要被淹掉撵下王座了,还谈什么尊严,谈什么地位对等。   乱求医就完事——希茨菲尔也只是她的备胎之一。   而且到这里,她终于也明白为什么,萨拉有人希望自己去了。   龙神墓,龙神宝藏。   虽然是别人的东西,但如果是真的,哪个人又能不动心呢…… 作者的话:请假构思   这个假算2号的,和1号连一起。   一个是这段时间很累,一个就是,感觉写出来的故事味道不对,需要多花点功夫想想该怎么写了。   说个搞笑的,前天晚上我做噩梦,读者声诉新单元抄老单元,给我吓醒了。   是啊,按照探案集的风格,每个单元都得有特色才行……   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方向能深挖吧~ 第十七章 蜜月旅行   考虑了一会,希茨菲尔问罗素:“如果我答应出行,萨拉是否有能力保护我们。”   “通常来说侦探是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任的……”罗素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你确实不仅仅是个侦探而已……所以忽略断肢、残疾之类的隐患的话,我只能说我们会尽力。”   夏依冰在旁边听的直皱眉。   但她是懂规矩的——她也是专业的,倘若罗素说他们“能办到”那肯定是扯谎,反倒不如这种说辞更可信些。   “这么说你们在塔里尼昂也有人脉?”希茨菲尔迅速捕捉到关键讯息,他刚才说的是“我们”吧?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罗素拉开椅子站起来,摸出怀表看了眼,说道:“今天是7月6号,从这个哨站基地搭乘埃文斯号飞艇前往狂风哨所需要6天,从狂风哨所搭乘火车进入塔里尼昂腹地需要4天,而今天——虽然有很多人都看到我进了这栋房子,但消息想要传回去需要15天,塔里尼昂人知道我们要去的消息最起码也该是15天之后,你需要在5天内给我答复。”   “越早越好吗。”   “那当然是越早越好的,我不保证路上不会出任何意外,我们需要留出应对的时间。”   “有没有可能……我的意思是,我恰好知道一种手段可以无视距离传递讯息,如果你的‘15天假设’不存在呢?”   “确实有这种几率,但通常来说,几率低于10%我会把它清零看待。”   “你真是个任性的家伙,伊戈尔先生。”   “我还是更希望你叫我罗素先生。”   从吃完饭开始,罗素脸上的表情似乎就没有变过。如果不是西绪斯担保他全身只有右臂经过改造,希茨菲尔真要怀疑他是一台纯粹的机器。   “如果你只是在担忧这个的话,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了。”   想了想,希茨菲尔出声追上罗素的背影:“只要你们能许可夏莎-伊玛尔局长和我一起行动,我就答应趟这波浑水。”   罗素的身体顿了下,迅速转过来:“……我记得,我并没有透露任何要把她调走的情报给你。”   “我只是单纯觉得他们不会对我那么好。”希茨菲尔立刻说道。   夏依冰眉头皱的更深邃了,她倒是想说点什么,但看氛围,她并没有任何插话的余地。   “如果你只有这个要求的话。”罗素咬紧下唇,像是一边思索一边说话,“你们现在就可以收东西了。”   画面一转,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被丢到行李箱里,箱子下面垫了一块布压在床上,希茨菲尔站在桌边,正埋头在抽屉里大肆翻找。   “艾苏恩。”夏依冰在旁边站着——用极其缓慢的动作把两人的衣物叠好放进箱子,姑且算是在帮忙整理,“我觉得你答应的有点太仓促了。”   “弗里克被调走了。”希茨菲尔却跟她说别的事情,“戴伦特也调走了,伊森在信里写的内容说明他甚至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你觉得这一切算正常吗?”   “不正常。”夏依冰承认。   当然不正常,虽说保密是必要的,但她们前往红土办案的事在一开始可没有那么高的保密级别,内部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但包括伊森在内的一大堆人都不知情,说明一定有消息误导了他们,让他们认为她们已经从红土去了别的地方——或者可能干脆一开始就没进红土。   不管是哪种都说明王室在有意识的想控制她——而控制,最基础也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往她身边安插人手。   如果她身边已经围满了人要怎么办呢?   更简单——把人都调走就可以了。   所以按照正常情况发展的话,王室里的某些人,也就是希望利用希茨菲尔去调查龙神墓信息的人,他们是不可能放任夏依冰跟她一起去的。   再等下去,等来的绝对是对女人的调令。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久,说不定就是今天晚上。   “我承认我挺意外他居然有这种权力……能不经过汇报答应这样的要求。”夏依冰点头,然后朝旁边吐了口气:“算了……我都看你。”   她其实想说,希茨菲尔这么做很可能又会让她卷到王室的争斗里去。   是的没错,她觉得王室内部可能出了点问题。因为很显然拥有特权的罗素先生是“只效忠于艾尔温的”,既然他代表的是艾尔温,是萨拉女王,那一切和他相左的想法都意味着危险。   罗素可没表现出任何针对她们的意思。   他无所谓,那说明艾尔温也无所谓。   但有人有所谓,他们在忌惮希茨菲尔,想要分割她的保护圈,可能想控制她。   这显然是一股论外的力量,他们打算和萨拉的君主对着干,而且他们本身就是宫廷中人——这种解读难道不危险吗。   夏依冰自己倒是不怎么怕的,她只是担心希茨菲尔,担心那份可能存在的调令在落空后会给少女招致记恨。   然而她在说出口之前想到了少女的一贯性格。   想到类似的事情她——她们——也不是没有干过。   所以好像也没什么说头。   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夏~”   很快的,她得到奖励:来自灰发少女的热情拥抱。   “亲爱的夏小姐。”希茨菲尔一只手搭在她腰间,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臂,摆出一个类似舞曲的姿势,“你就说你爽不爽吧。”   “如果你指的是拒绝调令,那是有点爽。”   “如果我指的不是这个呢。”   “哦。”夏依冰的长睫毛垂下一半,妩媚大眼稍稍眯起,语气听上去略有轻佻:“我确实很高兴……能和侦探小姐多加一场蜜月旅行。”   得到了惩罚——侦探小姐的掏心腹拳。   “那你还能是什么意思?”   “啪”的一下用手包住少女的拳头,夏依冰故意装不懂,“你总得说明白——莉莉丝的礼仪课里没这招吧?”   啊,她现在又绝顶聪明起来了……   希茨菲尔给她气的牙龈痒痒。   这边的意思很简单,无非就是新上任的影狮局长,她需要一些行动,需要确切做点什么来告诉别人她是哪一边的。   她确实发过誓要效忠谁……但谁没发过誓呢?   神明不在,信仰失去约束力,光靠誓言可维护不了任何事,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对夏依冰来说,之前她一直没有这个机会——新官上任那阵子一直在忙着掌控整个机构,忙好后又是平原之变。往好处想她上任不到半年就解决了邪神级别的隐患足以再添一笔光辉履历,可她终究还是要表态的。   这里得说明一点:影狮系统是不一样的。   很多王朝历史里都有派系之争,权臣集团和王室的力量互相牵制互相制衡,一定程度上也确实有利于国家稳定。   但影狮不是这样的派系。影狮被创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国王需要一个只忠于自己的暴力机关。   所以夏依冰是不允许骑墙的。   艾尔温一定知道调令的存在,也一定知道有些人想分走她的权力。   但她故意没有把一切挑明,这背后的意思很耐人寻味。   希茨菲尔猜测艾尔温是想考验夏。   暴力机关不光只负责暴力就行,就像上任局长巴蒂-维尔福,他在政治方面的造诣、智慧丝毫不比权臣们差。   如果连这么简单的计谋都看不出来,轻而易举以为那是国王意思,就这样被人愚弄调走……她觉得女人今后可能就不再会被艾尔温器重。   所以这也算反击嘛。   可不只是拒绝一份调令那么简单。   希茨菲尔本来是想邀功的:她在没有经受任何提点的情况自己悟到了这一层,赶在所有人反应之前帮女人做了最好的决定,理应值得一顿猛夸。   她当然不会直接说出来——她得顾着矜持嘛,淑女可不能做这种出格的事。   但她确实是那个意思。   想要女人多夸夸她。   然后夏依冰就说出了那个词:蜜月旅行。   蜜月……旅行……   这个词像是带有魔力,不断在少女脑海里传播回荡。   让她想起了一些淫乱不堪的画面,连带她的脸也全红透了。 第十八章 死灵党   7月6号,傍晚。   伴随埃文斯号飞艇在哨站基地降落,一名穿戴军装,但没挂军衔的军士匆匆奔赴哨站的主营,提出要求:他需要尽快将一份调令书送到夏莎-伊玛尔手里。   这本来不算是什么过分要求,来的时候他都觉得要不了不多久就能完事。   反正他只是个传讯的,只要能见到那位大名鼎鼎的斯麦尔骑士,将调令书交给他让他转交当事人,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没准结束后埃文斯号飞艇还没开拔,那样他还来得及再带着背包回飞艇上——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在被诅咒的红土地上生活过夜的,他就很不愿意留在营地。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左等右等,斯麦尔骑士就是不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走过晚间八点,这是埃文斯号飞艇的开拔时间,这艘船将继续载着剩余物资一路向西,将它们送到王国西边最最偏远的边境哨所——狂风哨站。   斯麦尔终于来了。   他像是卡着点来的,时间刚过八点整,飞艇的阴影刚开始移动,他就踩着一双高帮军靴跨进大门,热情洋溢的招待了他。   “很高兴认识你,保罗下士,但我必须遗憾的通知你,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您说什么?”军士对消息感到震惊,“您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开玩笑。”斯麦尔摇头,“事实上这是一个巧合,如果你把信放在这里回船上的话,那你应该恰好能够撞见她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军士,也就是保罗下士暗中咬牙。   他可不是新兵蛋子……听上去斯麦尔是在为自己惋惜,但实际上呢?没有他这道程序的许可,他区区一个外来的下士,哪来的资格去见安全局局长?   就算真如对方所说他不管规矩,在没见到斯麦尔的情况下丢下调令书直接上船……那他或许能看到目标人物。   但调令书呢!?   关键又不是让“保罗见到夏莎-伊玛尔”,而是要把调令书送到她的手中!   从这一刻开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卷入的事件可能并不简单……无论是那份调令书还是对方故意避开背后传达的意思,他觉得他好像是被人坑了。   “世事无常,这是命运给你开的玩笑。”斯麦尔浅笑着观察他,对他发出诚挚邀请。   “反正埃文斯号要小半个月才能回来,你可以先在营地住下。”   “她们回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以女神的名义向你保证。”   ……   暂时忽略发生在哨站基地的事会造成哪些深远影响,空中,埃文斯号飞艇的23号客舱内,希茨菲尔正一脸黑线的盯着突然冒出来的杂毛萝莉。   “康特西绪斯!”她瞪圆独眼扫描对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计划是她拉着罗素偷偷设定的,除了夏依冰以外全程没有给他人知道。西绪斯按理说当时该在地下休息来着,她无法理解事态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我通知的。”   房门推开,高挑的眼镜男推着一只滚轮箱进来。   “考虑到塔里尼昂的情况比较危险,我觉得我们需要带上一位信得过的医生,没有人比西绪斯博士更符合要求。”   是不可能有人比她更符合了……   希茨菲尔眼皮跳跳。   医术高超,阅历丰富,对手术器械几乎没有要求,同时又疑似是不死之身,不是那么惧怕被战斗波及……把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西绪斯就是最棒的医生。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吗?   需要让罗素做出这种举措——他甚至不敢提前告诉她们,那塔里尼昂的局势该有多糟糕啊?   “少用那种眼神看我。”西绪斯一贯表情臭臭,“要不是他求我,说这件事非我不可……你以为本博士是那么好请的吗?”   她也拎着一只大箱子,几乎有她等身高了。打扮却是严肃向的黑色长裙,不管近看远看都有点滑稽。   “艾苏恩。”夏依冰伸手从后面掐住少女脖子,缓慢给她在后颈处做推拿按摩。   希茨菲尔知道她的意思是没必要这样,毕竟哪怕是被欺骗了,但西绪斯的随行绝对有利。   “我需要知道详细的情报。”希茨菲尔将目光转向罗素,“全部的,否则我拒绝和你继续合作。”   “我正要做这件事呢,希茨菲尔。”罗素脚步不停,一直把滚轮箱推到几人面前。   这时整个房间晃动了一下,西绪斯面色一白,赶紧跑到座位上坐好,给自己系上安全腰带。   “这是什么?”   这种程度的晃动还不足以让少女变色,她很好的维持住重心,目睹罗素蹲下去把箱子打开。   这是什么——这听上去是个废问题,因为肉眼可见的,箱子里面全是报纸。   但罗素知道少女不是问他这个,跟进回答:“能解答你疑惑的东西。”   “虽然只有一部分,但看完后你们知道那边有多乱了。”   夏依冰抱了一叠报纸出来,坐到座位上,分了大概一半给希茨菲尔。   两人坐在那看了一会,希茨菲尔突然抬头,盯着一直伫立在原地未动的男人:“你为什么不提前说明?”   这些东西没什么特殊的——报纸而已,几张破纸并不蕴含任何魔力。   但它们又确实是特殊的,因为它们不是萨拉的报纸。   而是塔里尼昂的一个郡,梅斯郡那里传出来的。   报纸上的内容看起来着实有些夸张……希茨菲尔目前看到第十七份,其中十四份的头版都是凶杀惨案。   剩余三份则直接是可以确定邪祟作案的惨案了,她就没见过哪里的报纸有这么离谱。   确实有很多渠道,比如书籍、笔记、旁人口述……在告诉她,说缺少圣石板庇护的地方有多么乱多么恐怖……但能乱到直接把邪祟信息印上头版头条,她还是有些被惊到了。   报纸是直接和舆论挂钩的,而舆论又直接关联到地区稳定。   哪怕是黑木市,当初的兰德警长都不敢大肆公开消息。她不理解这些塔里尼昂人居然这么勇?   他们不怕消息传出去引发民众恐慌的吗。   “我需要解释。”   夏依冰也放下那她叠报纸,带着审问意味看向罗素。   没有械阳石刻笼罩的人类聚居地她不是没去过,小点的比如土堡之流,里面的气味之难闻,酝酿的惨案之恶心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过那都是小地方而已,像塔里尼昂这种“大型聚居地”,大到可以称为“王国”,至少是“联盟”的,他们有自己的机制去应对邪祟。   又不是只有萨拉人出产超凡。   类似影狮的部队他们也有。   甚至因为管控不严格,塔里尼昂的超凡组织遍地林立,光是她知道的沙文郡就有42个。   唔……虽然那42个组织有一大半在她看来都是搞笑来的,比如其中有一个叫“弹珠兄弟会”的组织,成立的目的居然是用骚灵搞弹珠比赛。   但这些人足够多的话,遇到永夜,他们确实有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这也是事实。   印象中的塔里尼昂可没这么乱——涉及邪祟的惨案是有,但怎么也得……   两个礼拜来一次吧?   或者一个礼拜。   范围缩小到一个郡的话是这样,不能再少了。①   ————————   ①:塔里尼昂的郡就是一座城市,规模远比萨拉的城市小,但比村镇繁荣许多。   ————————   但看看这些报纸,两起惨案发生的间隔最远的四天,最近更是只有一天。   如果不是报纸是每天印一份,这个时间能被缩短到4个小时。   怎么看也太夸张了。   “这是因为塔里尼昂境内崛起了一个邪徒组织,他们自称为死灵党。”罗素说道。   “死灵党?”   “是的,根据目前调查到的情报,当前在塔里尼昂异常活跃的梦魇邪种都和他们有关,我们推测他们背后有逆日葵的力量在支持……他们不可能凭空冒出来的,这是他们的徽记。”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徽章递过来。   希茨菲尔接住它,把它拿到面前仔细打量,发现它类似一枚放大的黑纽扣,上面用白色颜料画着一只扭曲的骷髅。   骷髅头顶钻出一簇簇蠕动长条,看着有点像头发,又有点像触须和蜘蛛腿。   总之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死灵党宣布效忠于女王。”罗素的描述仍在持续。   “他们会袭杀任何胆敢宣称自己有龙神血脉的人,虽然很多时候没有证据,但那些人确实都死了。”   “而我们的第一步就是要从他们手里救下一个人。”   “谁?”   “尤热尼-柯柏菲先生。” 第十九章 恐怖的阴影 一   埃文斯号飞艇的阴影投射在大地上,远眺如同一只弯曲的香蕉。   希茨菲尔穿戴一套宽袖黑底收腰长裙来到观景台,先是对着玻璃上的倒影整了整领子,然后在锁死脖颈的项圈上抚过,盯着这玩意稍稍发愣。   但玻璃的状态是会因光影而产生变化的,很快的,随着上方的云层被甩到身后,刺目阳光斜斜穿透玻璃投射进来。   她不再能看清自己的倒影,目光被迫穿透阻隔,看向下面那一片荒芜大地。   这里已经不再是红土了。入目所及是无垠的沙丘,偶然有些山岩石块突出地表顽强立着,每一块石头都有着无比猎奇的外观形象。   希茨菲尔不懂地质学,但她多少是有常识的。没记错的话,这种石块的造型之所以奇特,还是因为沙漠环境里没有挡风的条件。   每当起风,那些细小的沙砾都会被卷入风中。它们会被风带着不断击打岩石表面,单独一粒沙的碰撞肯定不算什么,但架不住它们数量太多,这种碰撞的频率太密。   久而久之,被击打的位置就会被不断刮层……那些棱角都会被磨平,最终变成现在这副奇怪模样。   这怎么说也能算是自然奇观的一种了,希茨菲尔觉得这种事能真正发生也挺奇妙的。她真切的认为大自然在这里就是一位有独特癖好的雕塑家,下面的每一块畸形怪岩都属于杰作。   “……”夏依冰推开观景台的门,一眼看到她趴在玻璃上看下面风景看的津津有味,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飞艇上的娱乐很少,观景台是为数不多能放松的地方,但一进入沙漠这地方就没人来了……她,艾苏恩就没感觉哪里不对劲吗。   她走到距离最近的玻璃旁边,附身眺望沙漠风景。   沙丘……怪岩……那些岩石每一个表面都像鹅卵般光滑,但偏偏有着各异的形态。   如果说其中的一部分类似于把一块完整的鹅卵石从不同的边角一点点磨凹,姑且还算能欣赏的范畴,那另外一些……那些看起来像珊瑚的,甚至像人类肋骨的怪岩,她真不觉得有什么欣赏价值。   尤其是阳光把它们的影子投在沙丘上,伴随黄沙涌动如同一簇簇魔影在其中起舞。   别的人都认为这番景象恐怖至极根本不愿意来,也就只有她……夏依冰只能评价她口味就是比常人独特。   她也没有试图去打扰少女,只是远远站在门口盯着她一阵子,然后默默就回去了。   艾苏恩应该是第一次出国,马上就要超国境线,可能她是希望亲眼见证。   希茨菲尔一直盯着那些沙丘怪影,压根没发现女人来过。   不过倘若她知道女人的“好意”那她一定会说她想岔了——她并不是真的没出过国,尽管那些次数都发生在上辈子,在另一个世界,可她也早就没了会为出国而惊喜的心态。   吃完饭的时候,她在餐桌上问夏依冰:“西部沙漠是不是也属于凶地?”   “它是不折不扣的凶地。”女人点头,用餐刀切下软嫩多汁的羊排肉,叉好蘸酱送到少女盘里。   她觉得希茨菲尔该多吃一点。   之前……呃,之前看她穿衣服的时候已经觉得她有点瘦了,实操的时候摸起来才发现那不是错觉。   当然,该多肉的地方是很多肉的……但那种纤细而又瘦弱的感觉还是让她不由的心疼,迫切希望能把她养胖一点。   趁着她体内还有一半自然法球。   趁着法球依然在梳理她的身体。   希茨菲尔对这种凶地传闻向来感兴趣,一边吃女人给她打理的羊肉一边和她做交流,一顿饭的功夫几乎掏出了西部沙漠的所有传说。   “这里有沙虫。”夏依冰稍微放下刀叉,“不是红土蠕虫那样的怪东西,沙虫更类似海胆,但要把那些尖刺换成柔软触须……”   她说沙虫会把自己包成球在沙丘上滚落,又说这种习性是为了麻痹其他动物,让它们误以为那是风沙形成的球团,然后趁它们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接近发动袭击。   “沙虫不吃肉,沙漠里最珍贵的是液体,所以它们只吸血……抓到猎物后它们会把数不清的细小触须都钻到猎物的皮毛下面,不把猎物吸的只剩一张皮不会罢休。”   当罗素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恰好听到希茨菲尔在和女人争论那到底是“只吸血”还是“把肉用消化酶分解成肉汁混着血一起吸掉”。   “……”有那么一瞬间,机械师脸上浮现困惑。   他承认他已经离开社会底层很多年——哦可能干脆就是没进去过,但根据他的了解,不管是上流社会的名门淑女还是农民工人的女儿……她们都不该在餐桌上讨论这些东西。   太荒唐了,她不嫌恶心的吗。   “晚上好罗素先生。”希茨菲尔看到他了,起身对他微微欠身,“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白天在观景台待了一天,怕你被沙丘吓出心理阴影。”   “啊,我不知道那些景象这么可怕。”   “我不是在夸大其词。”罗素摇头,“海市蜃楼听过吧?”   “当然。”   “西部沙漠的蜃楼幻影能直接影响人的情绪,盯着看太久会出现耳鸣、幻听、焦虑等症状,不走运的话会直接染上癔症。”   “那这情况应该已经发现很久了。”希茨菲尔顿了下,“你们没有试图探寻过原因的吗。”   “探寻了一百五十年,得出的结论就是没有原因。”罗素淡然道,“沙虫算不上是极具威胁性的怪物,甚至不属于邪种,考察队穿梭沙漠需要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蜃楼,但至今为止依然说不清那种效果是怎么来的。”   “不致命吗?”   “不致命,遇到只要不盯着基本不会有事。就算染上癔症过几个月几年也能恢复,一句话概括——神秘,但是威胁不大。”   希茨菲尔转头看女人,意思很明显——你刚才怎么没跟我介绍这些。   夏依冰也很无辜:她又不是旅行家探险家……依赖查案全国各地多少都跑过已经算是不得了了,这种被故意封锁的隐秘消息当然不会知道。   但她估计相关资料局里是有的,只不过她上任后一直在处理人际关系,压根没功夫浏览新权限能解锁的部分。   “你知道的很多,罗素先生。”   希茨菲尔转头看向机械师,话里有种莫名的意味。   她是不打算在对方面前说出“夜莺”这个词的。   不过要是他主动透露,她也不介意多知道一些。   “好好休息。”   罗素对试探无动于衷。   “到了狂风哨所,我们就没法再悠闲了。”   两天后,埃文斯号飞艇抵达此行的终点站。   看着窗户外面涌动的风沙,希茨菲尔终于知道罗素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也了解了为什么这地方要叫这个名字。   “烦死了……”   西绪斯穿着一套雨衣,领口拉的高高的,“这鬼地方还是和当年一样,根本就不是人能住的!”   正常情况下飞艇是要降落停靠的,但因为天气,起降负担的风险太大,故而埃文斯号根本不会降落,而是将人和货物投放在一座垒筑起来的高塔顶端,半小时后就得返航。   也正是因为无法在狂风哨所停靠休整,每一班飞艇都需要在翁塞因得到充足补给。   同样裹着雨衣斗篷,几个人下到哨所高塔,顺着高塔来到地面,直奔哨所驻地里唯一一座客运车站。   这里的火车不通往身后而是直接开向火龙联盟,他们买了4张卧铺的票,也不休整,直接在当天夜里七点半登上了那趟蒸汽列车。   这种行程是极枯燥的。   哪怕是希茨菲尔——她早已习惯用各种方式来排解过多时间带来的无聊,在离开车厢,第一次踏上塔里尼昂土地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有种“重获新生”的解放感。   “梅斯郡。”夏依冰说。   然后她看向罗素,想知道他是否早有安排。   “跟我来。”   罗素果然做了准备。   “这里可没有神恩笼罩。”   “在天黑之前,我们得找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第二十章 恐怖的阴影 二   离开车站的过程中,希茨菲尔一直在打量四周的人群。   车站内部的人不算多,而且看外表一切正常。她觉得这可能是因为那趟列车是去狂风哨所的——来回往返的多半是军士和行脚商,他们远不能概括塔里尼昂人是怎样的面貌画像。   而随着她们越往外走,她看到的人神态表情也越发不同。   怎么说呢,如果说萨拉人,在萨拉居住生活的体验多少还有些偏向于她记忆中的“地球旧时代”,那么在塔里尼昂,这个旧时代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警惕、紧张,每时每刻都在观察四周,那种焦虑不安的样子终于让希茨菲尔意识到……她已经身处另一个国度,必须重新习惯当地的风俗。   “当心,小姐!”一名在车站工作的乘警操着蹩脚拗口的萨拉语提醒她,同时一把揪住了一个突然从旁冲出来的矮个子男孩。   他也并没有对男孩做什么,把他拉扯开就立刻放了。   希茨菲尔注意到男孩逃走时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那种死寂而又麻木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蟊贼?”西绪斯倒还有心情发出嘲笑,“我差不多有半个世纪没来这了,没想到他们还是这幅德行。”   “萨拉又不是没有。”夏依冰眉头微皱,在她肩膀上推了下,示意她再走快点。   她已经发现了,四周除了正常出行的旅客外还有不少街溜子。他们大抵是本地的黑帮分子,火车站这种人流量大,鱼龙混杂的地方正适合他们发挥所长。   而且其中有些人已经注意到她们了,毕竟她不客气的说,无论是希茨菲尔还是西绪斯还是自己,她们三人的外貌条件都并不差。一起出行即使在萨拉也会引人注目,更别提这可能都是些亡命之徒。   幸运的是,可能是出于谨慎,可能是有人给他们打了预防针,那些人并没有对她们做任何干扰,只是目送她们跟随罗素来到街上,登上了一辆等在那里的宽蓬马车。   “莫斯夫人。”罗素对车夫报出目的地,车厢外传来马鞭的脆响,她们一摇一晃的又上路了。   希茨菲尔掏出怀表看了时间,下午四点半……但当地的天色已经接近傍晚。   天空发黑,一团团阴云在上空翻滚蠕动。入目所及几乎没有什么太高的建筑,马路上的清洁也做的很差,道路两边堆满了垃圾……以及马粪。   西绪斯的洁癖可能是三人中最重的,她简直要被道路上的气味熏晕过去,刚抵达旅店就要洗澡。   希茨菲尔也挺想洗的,不过在那之前她需要了解下落脚点才肯安心,放下行李后直接到隔壁方面找到罗素,问他道:“这就是说你说的安全的地方?”   即使以她的阅历,她都能看出来莫斯夫人是一家黑店。   不一定是杀人越货那种黑,但应该没有营业许可……在这里出没流窜的都是社会最底层,偶然能看到揣着短刀手枪的人去吧台结账。   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墙板地面的隔音性就差到离谱。他们站在二楼房间里都能感受到楼下在震——那是一群酒鬼的狂欢,她上来的时候听了几句,好像是有人买球赢了。   “每个人都没有秘密。”罗素在检查房间抽屉里的东西,“你不觉得这样的地方才最安全吗。”   希茨菲尔沉默了一会,姑且觉得挺有道理。   没有神恩庇佑的土地……哪怕不是永夜,入夜后也是很危险的。   这样的环境肯定没人愿意和不了解的家伙一起住,除非他们互相之间都没有秘密,坦诚到把头贴在墙板上就能分辨隔壁在干什么。   “那你多少该给我们说明一下。”她继续道,“尤热尼现在到底在哪。”   她们已经按照罗素的安排抵达了梅斯,但对方说的“解救尤热尼-柯柏菲”,这件事还没有任何头绪。   她至今不知道尤热尼遇到了什么危险,又为什么塔里尼昂自己不去救他,需要自己这些外国人来。   但罗素告诉她别急,让她先回去好好休息,等今晚10点的时候再一起商谈。   希茨菲尔看了看抽屉里被塞满的枪支和弹药,按照他说的转身离开。   10点,三人交替洗过澡,夏依冰和西绪斯两人还小睡了一会,一起把罗素叫到房间里集合,打算听听他的计划。   如果是在萨拉,而且是隔音性能这么差的房间,他们这样大刺刺的密谋一定会把底细泄露干净。   但这是塔里尼昂。   即使过了晚上10点也依然有大把人没睡觉,那些喧闹的动静混在一起撞过来,就算有人贴着墙也顶多能听到里面在说话,却是听不清楚具体内容。   “具体形式你们已经大概有所了解,但是并不详细。”罗素说道,“受制于之前的环境,我没法说得太多,但现在可以了,我现在可以直接告诉你们,我们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就是从死灵党手中保下真正的龙神血裔。”   三人互相看了看,最终由夏依冰提问:“你们怎么肯定谁才是真正的龙神血裔?”   “简单,龙神墓的最后一层需要真正的血裔才能开启。两个月前有人偷偷做到了这件事,他可能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他从头到尾都被盯着。”   “他是谁?”   “现在还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唯数不多知道那人是谁的人都在被死灵党追杀,现在他们已经控制了龙神墓,封锁了塔里尼昂的王都刻尔格,虽然他们名义上说是效忠于国家效忠于女王,但谁都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真奇怪。”希茨菲尔插话说道,“我以为国王之所以是国王,最起码也该有点血脉渊源……”   “在龙神墓出土前没人在乎这些。”罗素告诉她,“只要你能压服其他人,你都可以坐上那个位子。”   “啊,那他们还挺粗犷的。”希茨菲尔扯动嘴唇,转而问道:“所以尤热尼也是知情人了。”   “是的,我们得到塔里尼昂第三情报局的提醒,其中一名知情人就是他,梅斯郡就是他们推测他可能会在的地方。”   “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来?”   “因为尤热尼已经不信任自己人了。”罗素眯眼,“他之所以被死灵党追杀就是因为第三局里有人泄密。”   “这可真够乱的……”夏依冰揉揉太阳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需要借助我们和他的关系来引诱他自己出来?”   “如果能这样自然最好。”   “如果他不出来呢?”   “他没有选择。”罗素的语气听上去有几分冷酷。   “我们能从第三局拿到的消息,死灵党也能拿到。”   “不然你们以为这段时间梅斯怎么会有那么多凶案?”   “面对那些真正的坏种,他应该知道怎么选的。” 第二十一章 争端起源   希茨菲尔一夜未眠。   一方面,虽然仅剩一半的奇格兰神器依然能帮她调理身体,但即使是完整的它也没法消除不眠症,她还是每周只有1-2次的机会入眠。   另一方面……这可是刚到国外,人生地不熟说不好会有什么危险,就算真能睡着她也不打算睡的。   所以她直接利用了这一点,让团队里的其他三人都搬到一个房间里来,他们休息,自己则点灯到天亮帮着守夜。   夏依冰对此没有异议,西绪斯也一样——虽然看得出来她挺不爽要和一个男人用一间卧室,但所有人都是和衣躺下的……而且没有任何人睡在床上。   莫斯夫人作为一家招待地痞穷人黑店是很合格的,比如说在上任房客离开后他们至少会替换一条新床单。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西绪斯掀开那条床单发现在已经发硬的床垫上印满了乱七八糟的各种血渍,她顿时打消了使用这张床的念头,选择和夏依冰一起在床的里侧铺地毯,半靠着休息。   罗素更不讲究,他在床铺另一侧的地板上铺了几张报纸,刚躺下去就睡着了。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累。   舟车劳顿小半个月来到这异国城郡,本以为至少能得到当地机构的些许助力。但没想……反正希茨菲尔是不指望那个第三情报局了。   尤热尼……尤热尼当初说要娶洁莉为妻,所以洁莉现在应该也在这个地方。   一边翻阅罗素交给她,并叮嘱她“看完后记得烧掉”的案件资料,希茨菲尔一边回忆着当初在格林镇的经历遭遇。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人们通常不会吝惜去祝福一对新人。希茨菲尔也一样,她由衷希望洁莉和尤热尼能获得幸福。   但看现在的局面,尤热尼自身都难保了,他在塔里尼昂的家族……家人……他能保住吗。   闭上眼睛深呼吸,希茨菲尔尽量把那些糟糕的想法排挤出去,清空思绪恢复冷静,开始全心全意的浏览资料。   罗素来过塔里尼昂,这是他刚才自己承认的。他原本在伊戈尔家族里就不算是被“特别重视”的继承人,但家里多少对他有些期望,他得以依靠这份期望来到这西方王国,帮着给荆棘鸟的分会打理生意。   当初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希茨菲尔就在想……他选择加入王室阵营是在那之前还是之后。   她倾向于之前,这主要还是来自老国王给她施加的印象。如果说有人能在死神树爆发之前提前规划好这一切,她觉得只有那个老人可以做到。   这么看的话……伊戈尔家族覆灭了,但荆棘鸟商盟还在。塔里尼昂当地依然有商盟分会,这些分会、其下辖的成员就是罗素和自己等人目前最重要的情报来源和警戒眼线。   实际上,她估计手里这份资料也是由荆棘鸟的人搜集来的。不得不说这一招很聪明——罗素能完美利用这层身份解释他的情报来源,就算敌人挖出他在为艾尔温做事,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把他和神秘的“夜莺”联系到一起,只会把他当成审查团的新星和一个小有权势——还是在外国——的普通商人。   她首先浏览的是王室资料。   之前提过,塔里尼昂的王权更迭很频繁,并且内部号称是龙神后裔的家族非常多,足有200多个。   这200多个“分支”里又有3支最强,可以说不管王权怎么更迭,这3支家族都能保有强势的地位。   他们分别是——   联盟北地的霜天之龙,斯摩夫家族。   联盟东部的时光之龙,萨利家族。   联盟南部的温泉龙,德卡家族。   而这一代的塔里尼昂国王——米兰卡女王严格来说是属于德卡家族的人,虽然她当年嫁给上代国王后已经改姓“伊勒”,但老国王并没有留下任何子嗣,在四个女儿都难当大任的局势下,只能由米兰卡登临王位主导大局。   所以这位女王是被赶鸭子上架弄到台上去当傀儡的。   希茨菲尔看到这里不由挑眉,从现有信息来看,米兰卡就是德卡家族——或者三支龙卫家族扶持的傀儡,只是利用她稳住局面,方便自己浑水摸鱼。   但这三家应该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死灵党,更没想到几年后又被那些邪徒挖到了龙神墓。   死灵党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公众眼前其实是五年前的事,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规模极小,没有人多加留意他们。接着他们只用了不到三年就逐渐发展的全国都是,以当前的梅斯郡举例,资料里明说了“当地的警局、医院多处机构均在死灵党掌握之中”,并且“很可能连郡守都是他们的人”。   希茨菲尔仔细阅读死灵党的相关资料,得知他们的口号是超脱死亡。   人类与生俱来就被困扰在恐惧之中,这是因为每个人都害怕死亡。   只要超脱了死亡就不需要再恐惧任何事,加入死灵党——从此你就是死亡本身。   这是死灵党的宣传口号。   希茨菲尔不由撇嘴。   这种邪徒组织放在萨拉被剿灭可能也就是一天的事。但塔里尼昂确实有他们生存的土壤,这里各个郡县对超凡者、超凡组织的控制力非常差,在他们发育的初期根本管不过来。   而等“三龙卫”发现大事不妙的时候,死灵党已经难以根除,他们开始打着匡扶王室的旗号干涉政治,包括公开参与政治选举、操控民意推行法案,用各种手段比如陷害、暗杀来清除异己。   仿佛一夜之间整个王国换了颜色,死灵党就像火龙联盟头顶的乌云,非党派人士人人自危,哪怕是那些豪门大户也开始奉行保守策略,深怕被那些疯子盯上报复。   至于米兰卡女王,很难说她没有一点野心。   她应该很清楚死灵党的支持和三龙卫家族对她的支持没区别——她依然是傀儡,那些人只不过是想利用她赋予的权柄去谋夺龙神宝藏。   但她心甘情愿被他们控制,希茨菲尔觉得要么她和亲族积怨已久,要么她觉得,这个机会能让她成为真正的国王。   龙神墓。   龙神宝藏。   她应该也想得到里面的东西。   传说中,塔里尼昂在灰雾前的历史远比人们想象的辉煌。   那是由“龙背上的民族”所创建的国家,他们拥有威慑天下的龙骑军团,整块大陆只有古瑟兰能和他们抗衡,其余领主皆对龙神俯首称臣。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的第一想法是:他的信仰居然没被篡改?   从瑟兰到萨拉,极东之地人经历的磨难,理论上塔里尼昂也也逃不过去。   因为他们的组织力和凝聚力都更弱,相比瑟兰人更好控制。   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塔里尼昂的龙神和她理解的神明应该不是一个东西。   这里从来没有过龙神庙,也没有所谓的龙神祭祀、龙神侍女……这里的龙神说法应该只是一个尊称,那个尊称的载体依然是人。   龙神、雷火龙王、引火者都是对他的尊称,也是因为这些称号,塔里尼昂才有火龙联盟这样的别称。   “尤热尼要是知道几年后这边会这么乱,他肯定不会离开格林镇了。”   希茨菲尔再次摇头。   龙神墓已经被发现。   甚至墓穴的前几层都已经开启,死灵党、米兰卡女王、三龙卫家族都得到了关于宝藏的情报。   米兰卡女王广发书信寻求其他国家的知名侦探、游侠、赏金猎人前去帮忙应该也就是那个时候——当时墓穴的最后一层还没开启,所有人都在积蓄力量。   但他们都没想到形势突变。   在他们争执、寻找谁才是真正的龙神血裔时,居然有人溜进去了。 第二十二章 计策   天亮的时候,夏依冰被楼下传来的动静惊醒。   那是一阵极其尖锐的音乐,听着有点像小号……但怎会有人闲的没事干在大清早吹小号的?   她搂紧怀里的长管猎枪,抬头看向书桌前,发现希茨菲尔也一副被干扰的样子,想要爬上桌子去看外面。   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本就挨着几条暗巷,周围生活的都是穷苦人家,卫生情况是指望不了了,所以街上都是积攒的污水,一开窗就飘来一股难闻气味。   西绪斯没被小号吵醒,倒是被这股气味熏醒过来。就看她身体猛地一抖,嘴里嘟囔着:“我真是疯了……居然会做这种噩梦……”   “没有人。”希茨菲尔退回来,关上窗户又把窗帘拉上,转头看向左边,“看不到任何活的东西,吹号的人应该刚过街角。”   “那是守夜人。”后面传来罗素的声音。   眼镜男已经翻身坐起,连眼镜都戴上了,正在给一把削掉头管的猎枪上子弹。   “正如你们昨天晚上经历的,塔里尼昂人有熬夜的传统。到白天的时候他们也有人会负责吹起床号,这是为了让睡着的人尽快苏醒。”   “因为梦魇吗。”希茨菲尔小声嘀咕。   她知道只能是这个原因——当地人熬夜可能就是因为防范梦魇,甚至她觉得有不少人都会选择分阶段睡,比如把晚上的睡眠挪到白天,利用白天为数不多的空档去尽可能休息。   但这么做对身体损害是很大的,睡眠不好连带会产生许多后遗症,包括疲劳、焦躁、易怒、注意力涣散,严重点的可能猝死。   所以她想她可能知道为什么当地人看起来显得凶巴巴了。   “这就是你说的应对方法啊。”西绪斯咧嘴嘲笑起来,“不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而是直接不睡觉,真有意思,这不还是什么东西都没变嘛~”   “萨拉以外的土地,超凡者组织的数量确实更多,但这并不意味着超凡者的总数会跟着涨。”罗素淡淡说道,“相较于塔里尼昂的人口总数,他们的超凡者能覆盖更大面积,但终究来说,大部分人享受不到那份保护,那他们当然得想办法自救。”   “所以就玩这些老掉牙的?”西绪斯不服。   “你可以帮他们想个更好的点子。”罗素歪头,“到时候他们一开心没准会推你当女王呢,我们也不用忙着找人了,多好。”   这可把西绪斯气坏了,希茨菲尔被他们吵的看不进资料,只能在一边旁观,心里想着罗素嘲讽人的功底倒是出奇的好。   不过东西看的确实差不多了,看到夏依冰起身靠过来,她把纸卷推向女人那边,自己站起来去清洁漱口。   忙完出来的时候,罗素刚好推门进来,看上去是刚从外面回来。   “早餐。”他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摆着五六只碗,“让夏莎局长也去洗,吃完还要送下去的。”   早餐很很简单,就是一些水煮鸡肉和手撕面饼。当地人烹饪的手法非常原始,希茨菲尔一开始以为那是要蘸盐或者胡椒吃的,后来发现就没那个条件。   “你也看到从萨拉到这边来有多麻烦了。”罗素一边咀嚼面饼一边说,“……飞艇当时卸下的货大部分都是供应哨所吃用,只有极少一部分会卖到这里,所以这个条件还是姑且忍耐一下。”   “海运呢。”夏依冰问他,“调料的主产地是歌利吧?从水路可以过来的话……”   “那是温泉领才有的福利了。”西绪斯打断她,“水路就那么几条,以为谁都可以喝到汤么?粮食在这里都算暴利行当,更别说胡椒这种能吃的黄金。”   如此形容倒是一点不错,就连希茨菲尔都清楚胡椒曾经有多贵重——贵重到那些和海盗、宝藏相关的传说里没少编排它,只因有很多人找到沉船宝藏后发现箱子里面空空如也,只能把空箱子带回来,查找资料后才明白当时那批沉船的宝物可能就是胡椒。   那都沉到海里多少年了,里面的调料粉末早就融没了踪影。但偶尔也有幸运者得到垂青:他们会紧接着发现那些箱子,那些表面长满海藻、贝壳等赃物、彻底被掩盖面貌的箱子,砸掉那些附着物后内里的本质居然是黄金。   由此能看出胡椒曾经的价值还要远远超出黄金本身,否则也不至于有人会用黄金打造的箱子来运它们了。   “我看了资料。”夏依冰咽下口中食物,在隔壁传来的嘈杂中小声说道,“你觉得尤热尼现在暴露了吗。”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向罗素。   资料后面详细写明了尤热尼-柯柏菲的后期行踪,他原本效忠于三龙卫当中的德卡家族,在塔里尼昂有一个非世袭的男爵爵位,事发当晚他被安排进墓穴守夜,不料正好遇到龙神血裔。   如果他抓住那人也就罢了,反正视线不会落他身上。   但他没抓住,所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这里明确一点——尚未有证据表明尤热尼看到了那人的脸,也就是说他不一定知道取走宝藏的人到底是谁。   但别人会信吗?   大抵是不信的。   他也知道这事发生后德卡家族保不住他,所以甚至都没有对德卡家族作汇报,连夜带新婚妻子逃离了王都。   “我不清楚。”罗素摇头。   “我也很久没回来了……之前一直在维恩做事,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两个人,柯柏菲家族就只有两个人了吗?”   西绪斯则盯着那堆纸屑灰烬陷入沉思。   “两个人的目标那么大,他们又不是梅斯当地人,怎么做到一直在这里藏下去的。”   她觉得这对夫妇大概率是完蛋了——罗素得到消息都是多久前的事了,死灵党地头蛇动作还能没他们快吗?有心思深挖想找两个外地人真的不难。   “他不是一般人的。”希茨菲尔摇头,“他……他具备一些特别的力量,不是普通超凡者那么简单。所以这说不好。”   她觉得他们还是有希望的,毕竟按照死灵党的尿性,真抓到了人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   “人家好歹也开始玩政治了,还会和邪徒组织一样毛手毛脚吗?”   西绪斯根本不同意她的观点。   “上面也提到了正在找尤热尼的不止他们,也许他们抓到了人,就是故意隐瞒消息想拖时间呢?”   她觉得所有人的想法都错了,死灵党的目标不一定就是龙神宝藏,也可能单纯就是那位隐藏的血裔——他们只是希望能彻底控制整个王国。   “这都是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   希茨菲尔无意和她争辩。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确认情况,至少要弄清楚尤热尼和洁莉有没有被抓。   这里恰好有个专家,她看向夏依冰,眼里包含淡淡期待。   “这里有两个方案。”   夏依冰沉吟。   “如果你们不在乎动静太大的话。”   “那可以让罗素找人发布消息……”   “或者干脆找人假扮他们,看看那些人是什么反应。” 第二十三章 差异   中午不到,罗素就和三人分开了。   按照他的话说,他们目标太大,从出车站的那一刻起应该就已经被死灵党盯上。   “他们一开始不会怀疑什么,因为我是回归塔里尼昂来管辖商盟分会的,护送你们三人只是顺带……但如果我们继续抱团下去他们一定会生疑,不要怀疑他们的狡诈。”   他把接应人存放在抽屉里的枪械弹药全部留给了她们,分别是:   一把被截去前管的席登双筒猎枪。长约0.8米,配有三发子弹。弹药数看起来少但这是把“喷子”,三发子弹能造成的范围杀伤极其惊人。   一把有点旧,但保管的非常棒,外表看上去油光水滑的乌尔军用步枪。长1.2米,子弹18发,枪管里附有“准心尽量往左偏”的瞄准教程。   两把枪管下方被额外焊接弹匣壳的博鲁尼-19。它们都是手枪,改造后弹匣容量提升了一倍,以消耗使用寿命为代价可以做到快速连发。   还有三件夹杂钢片的短马甲,这个大概就是最古老的防弹衣了。   其中以博鲁尼手枪的弹药最多,用的就是最普及的三号子弹。   值得一提的是,全部弹药都是银弹。   夏依冰做出分配:钢片马甲一人一件,一把博鲁尼手枪给希茨菲尔,另一把博鲁尼和席登猎枪给西绪斯,她自己则拿起了最长的乌尔步枪。   连发博鲁尼可以弥补希茨菲尔白鲸射击间隔过长的缺陷,而西绪斯没带手枪,她也需要一把短枪保证近程战力。   “我不觉得荆棘鸟的人能搞到这些东西。”西绪斯一边摆弄那支喷子一边吐槽,“说真的,你们真以为他只是个审查团员?”   “这个问题……也许有一天他自己会解释的。”   夏依冰和希茨菲尔对视一笑,各自也开始检查枪械。   这是必要的流程,毕竟是其他渠道入手的枪,不检查一下,确认使用的效果好不好,到真用的时候出了哑弹或炸膛可是要人命的。   博鲁尼没什么好看的,两支手枪都属于消耗品,基本上打完两个弹匣就报废了。真正的精品当属乌尔步枪。   虽然它的瞄准器“歪了”,需要根据歪的角度自行调整瞄准精度,但夏依冰简单上手把玩了下就立刻发现它的内部还有奥妙。   “枪管应该比普通的乌尔长。”她不断举枪再放下,掂量着这支步枪的手感,“枪托加重,重心平衡做的比乌尔好多了……而且内部膛线是精刻过的,这是一把暗杀利器!”   其实就是射程和精度都有增加,勉强能当狙击枪用的改造步枪吧……   希茨菲尔撇撇嘴,看向步枪的目光带着羡慕。   这么拉风的东西,前段甚至还配有刺刀。要说她不想用那是骗人。   不过她用不了——她从来没有接受过步枪训练,不管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都没有过;其次她的力气也不允许她操弄这种重型枪械。   “你说对了,这确实不是荆棘鸟能搞到的东西。”夏依冰看了眼西绪斯,“他认识一个改枪大师。”   只是手枪的话不算难搞,毕竟这东西管得不严,也管不了。但两杆大家伙和两把手枪都弄到,还都做了能充分发挥其特点的改造,这种事就太夸张了。   “截短的喷子可以藏在风衣内袋里,你这个要怎么带?”西绪斯看她。   “他说隔壁房间留了一个提琴箱,不然你以为他们是怎么把东西带上来的。”   希茨菲尔就看着两人拖来提琴箱,把那支乌尔改塞进去,拉上扣带后再由女人背起来,看着倒也像那么回事。   但她并不开心。   罗素不像是喜欢夸张的家伙,他既然提前安排送来这些枪械装备,那就代表他认为她们一定需要。   她觉得她其实已经很高估塔里尼昂的危险程度了,但这些装备还是让人有些不太适应。   她也由此掰正了她的一个习惯性认知,那就是这次她们最大的危机可能并不是来自邪种邪祟,而是来自那些同胞,来自会对她们开枪的人。   “艾苏恩很少经历这种场面吧?记得听到枪声的时候要第一时间找掩体,先保证安全再找敌人的位置。”   夏依冰对此很有经验,她担心希茨菲尔会适应不了,趁着现在还算安宁抓紧告诫她该做什么。   “还有你也是——”   叮嘱完少女,翘着长马尾的高挑女警转头看向队里的医生,愕然发现西绪斯居然已经脱掉了外套,好好把钢片马甲给穿上了。   再套上外套,收拢衣襟往那里一站,然后突然伸手从内兜里掏出喷子瞄准侧边,全部动作看上去还没到一秒。   看着女人迷惑的表情,希茨菲尔有些想笑。   西绪斯的过去夏依冰是不清楚的,当时看到那些幻象的只有自己……所以女人当然不会知道西绪斯已经活了多少年,对战斗有多少丰富经验。   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原因是夏依冰从医生那里挑不出毛病,开始督促她赶紧把马甲换上。   这防弹衣穿起来是真不舒服。   马甲穿在里面,紧窄的钢片死死包着上半身,不管是做什么动作都有点儿胸闷。   不过适应之后就好一些。   安全感确实提升不少。   做好准备,三人一边靠坐着休息,聆听隔壁楼下传来的喧哗,一边打赌罗素什么时候会来通知他们。   由夏警长制定的“驱蛇计划”,需要由罗素借助梅斯当地荆棘鸟分会的力量来尽可能的惊动敌人。   先不提要怎么去找尤热尼这回事,她们总得确认敌人到底是哪些人,又有哪些人可以借力合作。   到这一步,希茨菲尔又想起了那份已经烧毁的秘密资料。   资料里说梅斯郡的警局和医院都在死灵党的掌控当中。   那也就是说一旦我们和死灵党发生冲突,就一定会落入极其危险的局面。   塔里尼昂的情报组织不可信。   警察不可信。   受伤出事也不能去医院。   而且这还是往好了想——要知道这可是一个能掌控警局的黑道帮派,他们就算肆无忌惮的在街上杀人,只要没有被当场逮住,有人能拿他们怎么样吗?   这么想,此行的宝可以说全押在罗素一人身上。   罗素-伊戈尔。   希茨菲尔再次念叨机械师的名字。   你最好真的是神秘的夜莺。   否则我真的想不到,这种局面下我们到底要怎么获取情报,怎么和占尽优势的敌人对抗……   “咚咚咚。”   突然,几米外的木门被敲响了。   夏依冰伸手示意另外两人别出声,掏出手枪靠上门,先等了一会。   “咚咚咚咚咚!”敲门的节奏更急促了。   到这一步女人才问:“外面是谁?”   敲门声戛然而止,似乎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   隔了大概两、三秒钟,门外才传来一个憋闷的男人声音:“里面有人吗?我的同伴在后巷被抢了,他受伤了,流了很多血……我们迫切需要帮助……”   “这里没有能帮你们的人。”   女人蛮横打断他,语气干脆中夹着狠辣:“滚远点!别来烦我!”   “你这人怎么这样……”   夏依冰的回复是瞄准门板下角直接开枪。   “砰!”的一声巨响,即使在嘈杂环境里也很明显。   隔壁和楼下的动静顿了一会,然后才再次喧闹起来。   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再也没人敢敲门,也没人敢对里面要求什么。   只不过希茨菲尔看的很清楚——那扇厚重的木门,夏依冰瞄准开枪的下角并非只有一个弹孔。   她抿起唇,再次深刻的感受到这里已经不是萨拉。 第二十四章 陌生的善意   刚吃完午饭没多久,胆大包天的西绪斯——因为她居然敢一个人下楼转了一圈——带回消息:二楼最里面的房客被抢劫了。   “抢了多少不知道,房客一共三个人,开门之后被当场打死两个。”   她绘声绘色的给两人形容:“两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脑袋都被打爆了……被打爆了知道吗?红的白的满地都是,连墙面上都是,我估计他们用的一定是铁木棒,而且表面肯定还打了钉子……”   “我们刚吃完饭,医生!”夏依冰面色发黑,她是真不理解,西绪斯怎么会对这种事表现的如此兴奋。   她不是医生吗?   精通各种外科手术的人,为什么会对这种小场面大惊小怪?   希茨菲尔因为信息差能猜到一些……她觉得西绪斯可能是一直被安排在战线后方憋坏了,她看到的场景就是她代入自己的未来幕。   不过听她描述的情况,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希茨菲尔立刻看向身边的女警,果不其然发现她脸色不太好,低声说道:“应该就是之前过来找我们的。”   之前敲门说要帮助的那些家伙,看来他们需要的并非一般的帮助,更是印证了女人的做法完全正确。   “他们会是死灵党人吗。”希茨菲尔想的更多一些。   如果按照罗素的理论,她们从出车站的那一刻起就被盯上了,那在罗素离开之后,死灵党派人来试探也说得过去。   但只是试探的话,夏的那一枪还不够吗?   他们应该能确认罗素是真走了,即使如此还要杀人?   “我希望他们只是普通的混混。”夏依冰拉出弹匣又检查了一遍子弹情况,唇角下撇:“国外这种事很平常的……哪怕是更正规的旅店晚上都会有人敲门,理由多种多样,敢开门都没好下场。”   “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对我们的警告!”西绪斯严肃的道,同时看向希茨菲尔:“我觉得他们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如果他们和逆日葵有勾结的话。”希茨菲尔脸色发黑,“知道我是谁很奇怪吗。”   正如罗素所言,他们一共是两拨人。   第一拨是罗素自己,他是从维恩回来帮忙打理荆棘鸟分会的。   虽然这个理由漏洞百出,因为他在维恩加入审查团不是什么秘密,死灵党人只要想查总能得到这些信息,从而意识到他来塔里尼昂是另有目的。   不过那需要时间,两边距离还是太远了,也没有电话线和电报能用,姑且应该不会露陷。   另一拨就是希茨菲尔了……米兰卡女王毕竟以尤热尼的名义给她写过信,她广邀侦探游侠的事迹在当地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只要他们能查出来希茨菲尔的身份——她好歹在局部地区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他们就会自动把她的到来代入这件事,认为她是来接受雇佣的,是来帮米兰卡女王侦破谜案,寻找龙神后裔的。   只要建立起这份认知,死灵党人就不会对她们怎么样了。侧面相当于一层保护伞。   但如果这份认知被摧毁,让死灵党知道她不是来帮米兰卡,而是受萨拉王室指派来调查龙神宝藏的。   那按照梅斯当地的情况,她们恐怕得杀出一条血路才能回萨拉去了。   “别担心。”   看到少女面色肃穆,夏依冰轻声安抚她。   “逆日葵肯定在支持他们,但他们不会是一条心的。单独针对你的袭击没那么快。”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   她知道女人是什么意思。   死灵党看起来很恐怖,但它毕竟太大了。   这么大的党派,遍布整个塔里尼昂,内部肯定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其中肯定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党派高层和邪徒的关系。   所以还是有时间的……最好的结局就是她们能在日蚀教会反应过来前找到尤热尼,并将龙神后裔悄悄带回萨拉。   但是有点想当然了。   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毕竟希茨菲尔也清楚,她的运气向来不好。   “咚咚咚。”   木门再次被敲响。   房间里的三人都变了脸色,希茨菲尔拔出白鲸,西绪斯右手已经探入风衣内袋。   “别急。”夏依冰抬手制止她们,还是捏着手枪,和之前一样走到门口。   “我不是说过,别再打扰我们了吗——”   “尊敬的侦探,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   门外传来一个儒雅肃穆的男人声音。   “很抱歉之前发生的事……我代我的主人送上歉意,并由衷希望几位能接受这次邀请。”   “邀请?”夏依冰立刻反问,“邀请去哪?”   “郡守府。”男人说道。   “我知道这个请求对几位来说有些突兀,但是……”   “主人说的,看完这封信你们就明白了。”   话落,一张黄皮信封从门底缝隙塞了进来。   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逐渐远去,听上去已经下了二楼。   希茨菲尔和西绪斯对视一眼,督促后者:“拿起来。”   “你怎么不去?”   “你说呢?”   西绪斯想起少女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唇角狠狠往下一撇,非常不高兴的走到门口拾起信,大刺刺的直接打开。   夏依冰一句“当心毒粉”还没说完她就已经把信拆了,女人张张嘴,无奈歪头:“读一下……都写的什么?”   塔里尼昂人一样用的是萨拉语。   当然,在一些发音和语法习惯上不是完全雷同,有细微改动,但基本不影响交流和阅读。   “尊敬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我听闻过你的一些事迹,深深被你的才华——以及美貌打动。”   在读到“美貌”一词的时候,西绪斯立刻加重了音量,嘴角狠狠抖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笑出声来。   “……由此特邀请你和你的同伴来我府上做客,我发誓我会保护好你,再也不让之前的事情发生。”   “落款人是尼昂-波利斯,他说他是梅斯的郡守……唔,这个我觉得你们都能猜到。”   废话。   夏依冰黑着脸看她。   能邀请去郡守府做客,除了郡守谁有这权力?   她现在很不爽,因为她才刚安抚少女“不会有事”就有事情找上门了。   虽然这不是袭击,但看看这破信的措辞和语气,她觉得这甚至比袭击更糟。   “把信给我。”   希茨菲尔走过来伸手。   “艾苏恩!”夏依冰叫道。   “相信我。”少女看了她一眼。   蓝色独眼里闪动着柔情和坚定——这是夏依冰自己读出来的。   她不说话了,看着少女接过信,认真将它又读了一遍。   “这不是求爱信。”   然后听到她给出定论。   “你说什么?”西绪斯叫了起来。   “这么明显——这还不算求爱的么?”   “表面上是而已……”   希茨菲尔懒得理她,她拿着信回到桌前,找来纸笔,按照特定规律圈出行间字母,将它们一个个重新誊写在纸上。   “‘那里’……‘有’……‘危险’……”   西绪斯站在旁边,一个词一个词的帮忙辨认。   “‘不要惊动’……‘他们’……”   “‘来’……‘找我’……”   “‘我知道’……‘一切’……”   “……你怎么知道这套暗码?”   夏依冰吸了口气,有些诧异的看着少女。   “尤热尼教我的。”   希茨菲尔对她微笑。   “这人知道这套暗码,说明他认识尤热尼,我倾向于暂时相信他。”   “甚至说不定,我们的朋友也藏在那呢。” 第二十五章 黑天之下   光凭一套“目前来说并不百分百肯定只有尤热尼知道的暗码”来判断对方是否可信当然不对,但希茨菲尔其实别无选择。   下楼之前,她特意叮嘱女警长把头发拢在帽子里——就是那种常见的呢帽,再加上对方穿的是长靴长裤,上身还套了一层遮挡身材的钢板,不仔细其实看不出来她是女人。   然后她们拿东西下楼,在楼梯转角的时候听到下面传来争吵声和扭打的动静,这时希茨菲尔紧紧从侧边贴住女人,轻声命令她:“抱我……抱紧一点!”   夏依冰在被要求改装扮的时候就有所预料,对这种要求自然求之不得。   “唔……!”希茨菲尔轻哼一声,原来女人不光主动搂住她的腰,把她压迫的不得不仰起上身和脸,更是乘机低头,连带她的两瓣嘴唇也含住了。   西绪斯在后面压低帽檐,嘴角撇的有几分嫌弃。而就在这时有足足四个粗壮的男人冲进楼梯,一抬头就看到这幅场景。   他们看的并不全,只能看到一个戴呢帽的娇小女人再被另一个戴帽的……男人?搂在那亲热,后面那个矮个子估计也和他们是一起的,唔……这人风衣胸口旁边有长条状凸起,看起来很像——   混世的经验让他们并没有多管闲事,只是简单扫过就冲上二楼。   “噗!”希茨菲尔用力挣扎出来,口中叮嘱:“趁他们……快!”   夏依冰点头,在她的惊呼中把她打横抱起,口中念道:“吊住我的脖子,吊牢了!”   说完,她松开拖住少女后背的手,用它拿起摆在旁边的大行李箱。希茨菲尔整个重心迅速往腿弯内的另一只左手转移,被迫乖乖按她的说的搂紧她脖子,像猴子一样吊在她身上。   西绪斯拖着另一只箱子跟在后面小跑,三人迅速穿过大厅,丢了一只钱袋在吧台上。   “叮!”钱袋的口子松脱开,几枚银元散落着掉出来,顿时吸引了酒保和周围人群的注意。   与此同时楼上开始传来砸门的声音,他们又抬头去看吊顶,完全没注意有人趁机溜了出去。   “这边!”   刚出大门,三人就听到旁边传来急促呼唤。转头发现一个穿戴黑礼服、高帮长靴、两鬓斑白的瘦脸男人靠在一辆汽车边,已经帮她们拉开了车门。   但只有车门是不够的。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们的行李箱会这么大,愣了一下,他松开车门冲上来,从西绪斯手里夺走一只箱子。   西绪斯张了张嘴,眼巴巴看着他用“往煤炉里丢煤块”的气势把那只箱子扔进后座,还没来得及发表看法,转头就见到夏依冰也有学有样,只用单手就复刻了操作。   然后她们迅速上车,西绪斯前排,“伪装”情侣的两人挤后排……关车门的时候希茨菲尔特意往楼上看了眼,正和一个探头出来的男人对上视线。   那人长得像一头熊。   不是说相貌……虽然他的相貌其实也很粗犷,下巴上的胡须一直蔓延上来和鬓角相连,犹如复刻发型的林肯——但说他像熊主要指的是他的体型。   肩膀差不多是希茨菲尔四倍宽,身高可能接近两米,光是显出身形就能给人巨大压力,更别说他还有一双深陷进去的、永远在冒凶光的眼睛。   希茨菲尔可不怕这双眼睛。   非但不怕,她还端着白鲸瞄准他脑袋边上的那顶吊灯,一枪打碎了它的罩子。   玻璃碎片在旁边炸开,男人被迫抬手护脸。但他迅速意识到刚才对自己开枪的是谁,不顾危险再度探头出去,只能看到一辆漆黑轿车消失在街角。   “真刺激!”   车内,西绪斯一把甩掉帽子,回头对后面两人兴奋叫道,“这已经算是枪战了吧?怎么样?你打中他了吗?”   “如果你不想持续几天睡不了一次安稳觉的话,你应该祈祷我没打中。”希茨菲尔淡淡道。   “那到底是打中了没有?”   “没有,我本就不打算瞄他的脑袋。”   “希茨菲尔小姐做的很对。”开车的老男人插嘴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来找你们的人是谁……”   “死灵党。”夏依冰打断他。   “是死灵党没错……但却不是一般的死灵党人。”男人摇头,继续说答案:“他的名字叫马凯-道格里,在梅斯郡的死灵党群体里他的地位能排前三。”   那杀了他,或者只是伤了他肯定会招致猛烈的报复——连躲进郡守府都无法幸免。   “说说前三其他人都是谁。”希茨菲尔说。   “其他两人是警长科勒和瘟医会的分会长弗斯南,道格里管的是闲散黑帮,他们三人共同把持着整个梅斯的死灵党人……”   老男人一一给她们介绍。   “瘟医会?”西绪斯听到这个名字就开始皱眉,“为什么要取这样的称呼。”   “全称是‘塔里尼昂瘟疫防治医疗协会’,瘟医会是简称。”   “医院的人?”   “在塔里尼昂,只要是医院就无法和瘟医会拉开关系。”   “这听起来就不像个好组织吧?”西绪斯越发不爽了,“怎么,和瘟医会为敌的人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男人扬眉,“也就是,一些必要的手术,把剪刀忘在你里面的程度。”   “这是谋杀!”西绪斯愤怒道,“什么瘟医会……他们其实就是死灵党吧?”   “瘟医会确实是死灵党的附属组织。”男人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你是医生?也是萨拉来的?”   塔里尼昂人早就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至少瘟医会和纯粹的死灵党人是有些区别的,他们宁愿得罪黑帮混混也不愿意得罪任意医生。   所以会对此义愤填膺的也就只有医生了。   那些还没泯灭良知的医生。   西绪斯却哼了一声,根本不愿再跟他说话。   “抱歉……她性格就是这样。”希茨菲尔不得不出声打圆场。   她怀疑西绪斯之所以性格显得有些……冒失,或者也可以说幼稚吧,主要就是她真无所谓了。   她有不死之身,因为本身疑似邪种对邪祟也有极高抗性,更是可以变换形体,哪怕遇到什么危险也可以换一张脸直接跑路。   那她当然什么都不用怕,也无需掩盖自己的本性。   嗯,这么分析还挺令人羡慕……   “我没说这样不好。”男人点点头,这才开始介绍自己:“肯-里瑟……尼昂-波利斯使用13年的管家。”   “艾苏恩-希茨菲尔。”少女奉上回应。   “这位是夏-艾斯特,这位是我们请的康娜医生。”   她自己的身份是曝光了,但其他人没有,她当然不能直接报出她们的本名。   西绪斯回头凶狠的瞪她——她居然敢直接启用她的昵称?   “哦,你的名字我可是耳闻好一阵子了……”里瑟管家还在发声:“有一部关于你的歌剧从萨拉传过来,火了一阵,只不过他们对你的形象作了修改,换成高挑的黑头发,还在查案过程中爱上了一个年轻英俊的黑帮头子。”   “……”这下轮到希茨菲尔脸发黑了。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句子:“我得说当地人的审美水平还有待提高。”   严肃对此做了番批判,少女又道:“我对波利斯先生居然不是死灵党人感到惊奇。”   秘密资料里提到过郡守的立场“不确定”,但照常理想,警局医院都是死灵党控制,没有郡守的默许怎么可能?   所以她倒是没想过这种“不确定”会有什么好结果,看到那封信的时候非常惊讶。   “谁告诉你他不是了?”   里瑟管家的回答让人皱眉。   就见这位管家一边专心开车一边低语:“不加入党派是没法继续坐稳位置的,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加入也好……”   “不过总还有些人记得天空不该是黑色的。”   “我很荣幸,我追随的就是这样的人。” 第二十六章 遗忘区   梅斯的郡守府建的很气派。   非常气派——那是一栋巨大的庄园,光是围绕庄园的绿地丛林都有一座村镇大小,几乎可以和布鲁斯-维恩的宅邸拿在一起比较。   这里的戒备也很森严,从庄园大门口开到宅邸楼下需要经过三道哨卡,每一道哨卡都有背着步枪的军士站岗,要再三确认是里瑟才肯放他们通过。   客厅里,三人终于见到了尼昂-波利斯。   这也是个不年轻的老男人,他有大概175公分高,留着半长的、不到肩膀的卷发。穿着笔挺的黑长裤和洁白衬衫,领口没有扎任何东西而是随意敞开着,从面相看年轻的时候一定十分英俊。   希茨菲尔注意到他站立的姿势比较独特,那是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半举起来在腰部端着。   “欢迎你们。”波利斯摆出松了口气的架势,“谢天谢地你们路上没有出事……其实我昨天晚上就知道你们来了,但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谨慎。”   “也这么粗鲁。”希茨菲尔点点头,欠身算是对他的行礼。   其实正常来说,她这样的年轻女子是应该伸出手给对方吻的。当然互相不熟悉的话不需要这样,但起码也该握个手交换信任。   但夏依冰很不喜欢她这么做。哪怕她大多时候都好好戴着黑丝手套,并不是直接和别人做肢体接触。   希茨菲尔觉得女人的态度很有趣,她不矫情,对这种被当珍宝呵护的对待非常满意。   但礼仪还是不能落下的,作为弥补,她欠身的角度比平常大。   “不用这样——”波利斯立刻制止这些人,“太客气了……真不用这样,你愿意和里瑟来就说明我没找错人,要知道我其实也有事情要拜托你的……”   “对了,你们吃午饭了吗?我让人准备了丰盛的菜肴,我们可以边吃边谈。”   三人已经吃过午饭了,但想想也知道,没什么味道的白煮鸡胸肉远不能和郡守府的菜肴相比。再加上刚才那番惊魂也很消耗能量,她们并不打算拒绝郡守的好意。   波利斯无愧于里瑟对他的推崇,他知道她们初来乍到,心里肯定有诸多顾虑,每上一道菜肴他都会自己先吃,用这种方式证明他并没有在里面下药。   他也很健谈,在话题打开后能从萨拉的古代史一直聊到两国的建交史,声称他一直怀疑梅斯郡在两百年前是瑟兰领土,正因为如此才会连带导致大半个火龙联盟说萨拉语。   “先生。”希茨菲尔觉得差不多可以终止这种无用话题了,她咽下最后一口食物,赶在一次间隙里开口,“我想确切了解下,您和柯柏菲男爵是什么关系?”   她可没忘,尤热尼在当地有个男爵爵位。   “至交。”波利斯肯定答道,“这种交情并不是从他开始的,而是来自我和他父亲的关系——当柯柏菲家族从萨拉迁来的时候我们就开始认识了,一开始是我帮了他们一些小忙……那时候我还很年轻,老柯柏菲给了我丰厚的报酬,依靠这份报酬和自己的打拼,我才终于能干到这个位置。”   “我可以冒昧问一下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吗?”   “除了我以外只有里瑟知道。”   “那您就这么干脆告诉我们?”   “你们能看懂那套暗码,和别人自然不一样。这说明尤热尼把你们当朋友看待,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您知道柯柏菲男爵在不久前来过梅斯?”   “我很确定!”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希茨菲尔小姐。”波利斯稍微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怀疑他们已经被找到了,甚至可能已经被抓起来了。”   “怎么……”这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震的西绪斯有些愣神。   夏依冰倒是还好,毕竟她早就考虑过这种可能。脸上几乎没露出任何表情。   希茨菲尔也差不多,她微微皱眉:“我要知道您是基于什么条件这样判断。”   说到这里,基本也就进入双方诉求的关键阶段。   她们的核心目的是调查龙神后裔、龙神宝藏,而想做到此事首先得找到柯柏菲夫妇,从死灵党人和三龙卫家族的追捕中保下他们。   至于波利斯,目前看来他的目的和她们一样。   至少初期是一样的,都是希望能找到尤热尼他们,只不过现在这个目的可能改了,改成了“如何从死灵党手中搭救他们”。   但要说他是怎么做出的判断……他反倒开始沉吟,似乎拿捏不定要不要彻底信任她们。   这是很正常的顾虑了,希茨菲尔选择用最直观的方式解决问题。   “歌利的烟丝是好东西,但尽量不要多抽。”她说。   “尤其是那种古典烟枪,因为早期制造工艺的问题,滤嘴用久了会金属中毒。”   “!?”   卷发男人微微张嘴,难以置信他戒除半年的老习惯会被看出来。   “请一定要告诉我,侦探……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站姿。”   在少女示意下,夏依冰出声回答问题。   “那不是正常的站姿,从你习惯性的端着手就能看出来你是抽烟的,而且用的一定是烟枪。”   “可‘歌利的烟丝’呢?”波利斯还是不理解,“这最多暴露我习惯用烟枪,其他是怎么算出来的?”   “我想可能是你右手距离身体的距离吧。”夏依冰看了眼希茨菲尔,按照自己的想法推理。   “正常来说,名流端烟枪的标准姿势是在胸口下方,腰部上方。”   “而你,波利斯先生,你端手的位置在腰部偏上一点,距离更远,这表明你平时用的烟枪一定更长。”   “是这样的!”波利斯这次将惊奇的目标投注给她,“真是这样的!天啊!”   “至于为什么要用更长的烟枪,那是因为歌利的烟丝比较‘辣’,需要更长的管道来提出醇香,而且确实很多地方都流行用歌利本土的长烟枪来抽这种烟丝……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样。”   “你们都是优秀的侦探!”   波利斯要对她们肃然起敬了。   他看的很清楚,从希茨菲尔做出猜测以来,她和旁边的高挑女人可没做过任何交流。   也就是说这个叫夏-艾斯特的女人同样看出了这些细节,那她当然也是很厉害的,这绝不是一般侦探能有的本领!   这样一来他也就放心了,他先给之前的踌躇道歉:“很抱歉我曾陷入犹豫,因为我其实还没准备好要不要把你们拉扯进来……”   夏依冰眼皮跳跳,意识到波利斯同样误会了她们的来意。   他和那些死灵党人一样,以为她们是冲着米兰卡来的。   “而且这件事很诡异……怎么说呢——”   他搓着手,十指交叠抒发紧张。   “那大概就是两周前的事……两周前,我接到里瑟的汇报,他跟我说那些人突然封锁了梅斯西部的丛林——从丛林到城区老大一片地方都封锁了,不给人进也不给出,足足持续了三天才解开。”   “你以为他们在这三天里抓到人了?”   “我肯定会这么想的,因为我和他们也有点关系,多少还是知道点情报。”   波利斯点头。   “那诡异在哪。”西绪斯插嘴。   “诡异在事后我派人过去调查,想看看他们在那三天里到底干了什么,但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恐惧。   “但是那里的居民都说没有封锁。”   “他们对此一无所觉……他们不记得……好像把三天里发生的事忘了个精光。” 第二十七章 郡守府之夜 一   和波利斯的交谈很愉快,梅斯郡守很善解人意,知道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问了会破坏气氛,因此会谈一直持续了四个小时,末了,希茨菲尔还趁机提出请求,希望波利斯能派人给当地的荆棘鸟商盟送一封信。   距离罗素离开旅店不过半天,她们却已经跑的南辕北辙,所以她起码得把现在的位置告诉他才行。   这对波利斯来说是小事,他答应的很快,然后在她们站起来的同时踌躇着道:“然后……呃,我想你们今晚是要在这住下的,但是有些注意事项我得提前说清楚点。”   三人动作一顿,一齐回头盯着郡守。   “那就是我晚上可能……”波利斯搓着手指,他习惯用这种方式来排解尴尬,“我可能是有一点点,唔,梦游的症状,所以如果晚上你们听到了什么动静……”   “我们明白的。”希茨菲尔抢先承诺道,“我们本就是客人,不会也不该做逾越的事。”   波利斯感激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那么我会立刻派人在外面等候,里瑟会先领你们上楼挑选房间,写完信直接叫他就好。”   在里瑟的带领下来到三楼,三人最终还是只挑选了一间房。   “我们并非是不信任波利斯先生。”希茨菲尔回头和里瑟管家解释了一下,“而是我们作为侦探,尤其还是野路子……已经养成了在任何时候抱团的习惯。”   “我能理解。”里瑟管家拿着蜡烛,光晕把昏暗的房间照亮,“毕竟几位长的都很……出门在外是得当心。”   夏依冰正皱着眉头打量房间,她总觉得这栋宅邸有点奇怪。   一开始在下面还没感觉,但上面总给她一种腐朽和陈旧感,好像很多地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来了。   但是再想想,波利斯好像没说他有妻子和家人,那上面没人住也算正常……   唔,毕竟他们不是暗示了吗?暗示波利斯只是表面加入死灵党,实际上和那些人并不对路。照这么看那他应该是个被架空的郡守,除了手里捏着可能有一两百人的武装力量用来自保,别的,梅斯郡的治理运转都不用他管。   所以他自然在死灵党人心里没什么地位了,充其量就是个吉祥物。这连带导致也不会有人来拜访他,这些客房可不得一直空着。   “几位先熟悉一下。”里瑟管家把烛台放在桌子上,欠身后退,“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直接叫我就好。”   夏依冰全程旁观他的动作,在他放烛台的时候眼皮一跳,注意到他的小拇指居然是翘起来的。   “你们怎么看。”门关上后,女人面朝两位同伴,时不时用余光去瞥燃烧的蜡烛。   “先安置好,休息一阵再说。”希茨菲尔从她手里取下箱子,发现她攥把手攥的非常紧,不由奇怪的看了看她。   不过还是被她给掰开了,她把两只大箱子并排放到墙角站好,回到桌前端起蜡烛,开始给房间里的烛台借火点光。   不一会儿,整个房间就被暖光撑满。少女走到窗台边抓住窗帘用力一扯,后退三步,皱眉看到空气中散落着无数飞尘。   而且窗外的天色很暗。   非常暗……现在明明才不到五点,天黑的却像七点半。   尤其是头顶上方那片乌云,压迫感十足,这种天气持续久了都会让人喘不过气。   “这里至少半年没打理了。”夏依冰眯眼,“很奇怪……不是吗?他们是不缺人手的,但却半年没有打理客房。”   “因为根本不需要。”西绪斯看她的眼神更奇怪,“边缘人物罢了,能好好活着都算走运,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只能说有时候没有上进心反倒是好事。”   她开始跟两人长篇大论,说她之前在萨拉见过多少失势的贵族,说他们是如何如何的不甘心想改变命运,但大多数都功败垂成,搞到最后保不住自己的命。   “真的,这个世道在萨拉以外,能活着,能衣食无忧的活着已经是美事了。”   末了,她还不忘给所有话题做个总结:“你们信不信如果他真的派人对这里勤加打扫,要不了几天,死灵党就能让郡守换人?”   听上去波利斯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给死灵党人展示他在这方面毫无野心。   希茨菲尔听完她的分析微微眯眼。   有道理归有道理,但这么说的话,波利斯今天为了“搭救”她们居然打破了这番惯例?   光是派里瑟接人就已经得罪了马凯-道格里——那个巨熊般的凶眼男人。现在更是把客房给她们三人居住……他是打算彻底和死灵党撕破脸吗?   哦……不能忽略他和尤热尼的关系,他说他们是至交,而前阵子的遗忘区事件又让他怀疑尤热尼已经被逮住,很可能被关押在某个地方严刑拷打……   换成希茨菲尔在这个位置,如果她的朋友被歹徒抓去音讯全无,而且她又找不到他,那她肯定也会非常愤怒,那些平常一直遵守的规矩自然顾不上了。   她觉得波利斯应该就是这种状态。   今天是周五了,希茨菲尔兴致很快衰落下来,她走到床边摸了摸被子,庆幸他们还记得给整张床蒙上尘罩。   尘罩拿掉后被子都是干净的,她先强打精神,口述让夏依冰写了封信拿给里瑟,然后礼貌询问连通房间的盥洗室里有无热水。   “有热水。”里瑟对此知道的非常详细,“拐角柜子从下往上数第二个抽屉——里面是新毛巾和新肥皂。”   希茨菲尔谢过他,关门直接进去洗澡。   衣服她是懒得拿了,反正和夏都是那种关系了,快洗完的时候吩咐她帮忙拿一下就行。   毕竟她现在真的很累。   其他人昨天好歹睡过,她却高强度撑了足足五天。   这里面可是包含舟车劳顿的,松垮下来后她只觉得格外疲惫。   洗完,拿衣服的时候又有插曲:夏依冰非要堵着门口不给西绪斯看,而且给希茨菲尔拿的居然是自己的衣服,一套对她来说有点太长的睡裙。   这裙子给夏穿应该刚好,但希茨菲尔穿上后是直接变睡袍了。她不得不用力扎腰带把衣襟裹的严丝合缝,心里暗笑女人真是吃醋能手,连女医生都能酿出醋来。   三人很快洗完澡,希茨菲尔率先钻进被窝,西绪斯拿着抹布水桶在擦桌子椅子,夏依冰坐在床边,一边和少女闲聊一边擦拭头发。   “我以为你会多问他一些遗忘区的事……”女人说道。   “他明显不清楚。”希茨菲尔眼睛已经闭上,只有嘴巴在动,“该问的问题也都问了。”   “那你怎么看待它?你觉得尤热尼真的……”   “不可能。”希茨菲尔语气果决。   “如果他们已经抓住了他,那就不至于那样对我们了。”   “我也这么想。”夏依冰露出赞许的表情。   从死灵党的反应来看,他们没抓到尤热尼的几率更大。   毕竟如果抓到的话,他们没有必要在她们抵达的第一天就开始搞事。   明面上艾苏恩-希茨菲尔是为女王而来,女王是他们扶持的傀儡,忽略细节,希茨菲尔等于是在为他们做事。   那干嘛要搞她们呢?   不合常理。   只可能是没抓到。   又因为尤热尼和萨拉那边也有关系,他们一直盯着一切从萨拉过来的人——不论身份,深怕她们是来做接应的。   “先休息吧。”   希茨菲尔已经很困了,她翻了个身,声音从被子里透出来。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好。”夏依冰点头。   她扭头看了看正在碎碎念的医生,摸摸头发。   “明天再说。” 第二十八章 郡守府之夜 二   半夜,夏依冰被怪异的动静给惊醒了。   她睡得本来就浅——抱着希茨菲尔睡确实比之前睡眠质量好,但那也是分场景,分时候的,她不可能在一个陌生环境里酣然入睡。   所以当走廊传来动静的时候她立刻就醒了,她当即竖着耳朵仔细倾听,分辨出那大概是几个人……几个男人……只有大块头的男人才有足够的体重,踩在地毯上才会发出那种嘎吱动静。   没有惊动希茨菲尔,也没有唤醒打呼的西绪斯。夏依冰悄悄摸下床,顺带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手枪和一把匕首。   还好她早有准备,入睡穿的也是便衣……全身上下是长裤衬衫的打扮,也就是没套风衣而已。   赤脚踩着地毯靠近门口,她弯腰瞄准中间的锁眼。   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动静倒是一直在响,夹杂着一些低语声,但看不清外面是什么情况。   “难以置信,尼昂那个软蛋居然真的敢……他到底想干什么?想找死吗?”   “也许……他是爱上了她们当中的某一个,毕竟画像你们也看了,长的确实都挺不错。”   “噢别胡扯了,他好歹要地位有地位要钱有钱,哪怕什么话都说不上,这里也有大把女人想上他的床……他干嘛为区区几个女人冒这种险?这根本不对!”   “你们不是打探出来他和柯柏菲夫妇有联系吗?”   “是的,是有联系。”   “只不过不是小的——是老柯柏菲,上面查到当初柯柏菲一家过来的时候他们有交集,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不可能因为这个想做什么的。”   “啊?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当然是因为他们关系并不好了你这蠢猪!他老子拿当年收留他们的恩情找他们借了一大笔钱,而这笔钱至今没还,换成你是他,你会费尽心思雇佣侦探找你的债主?”   “噢!居然还有这种事!”   “……”夏依冰听的寒气直冒,她之前其实还算信任尼昂-波利斯来着,但没想到他一直在说谎?   波利斯家族和柯柏菲家族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因为欠债算是有仇?   那他干嘛要耗费那么多心思找她们过来?   真该死……她就说这鬼地方不对劲吧!   突然,锁孔里闪过一阵光亮。她赶紧低头蹲下——依然紧紧贴着房门。   往上看,锁孔里射出一道橙光。就像是有人在门外点了烛火,正拿着它靠近锁孔往里面打量。   “她们在干嘛?”   “没动静,什么都没有,应该睡了……”   “你真是闲的没事干才看这个。”   “我有什么办法?道格里非说她们重要,还说她们关联着能否找到柯柏菲,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坚持这个……”   “是啊,这栋被诅咒的破房子,不是命令的话真不想来。”   外面这些,应该是死灵党人。   夏依冰一边检查手枪一边想。   这其实不能说是意外吧,毕竟马凯-道格里白天被那样落了面子,以死灵党的尿性,他不可能让这份债务过夜。   而且趁夜色潜入庄园在她看来也不算难。这里怎么说都太大了,就白天看到的那些守卫真拦不住。   她从他们的声线、脚步挤压地毯发出的韵律辨识他们的人数,最终确定外面足足有五个人,应该是马凯-道格里派过来打探情况的。   这么看,白天那些人没对里瑟多加阻拦也是故意?   他们是觉得我们和尼昂-波利斯接触会产生什么反应吗……而且这个反应有利于他们找到尤热尼-柯柏菲?   皱眉沉思,夏依冰觉得这个逻辑对不太上。   波利斯欠柯柏菲家族一大笔钱。   如果这是真的,他们不会蠢到以为可以拿波利斯当诱饵,吸引尤热尼自投罗网吧?   夏依冰对尤热尼了解并不多,但光凭少女对他的描述,她都能肯定对方干不出这种蠢事。   所以反倒是……   她抽抽嘴角。   反倒是她们几个成了诱饵?   是的——波利斯欠柯柏菲一大笔钱,这笔钱一直没有还导致两家关系交恶,那他肯定是打算继续赖账的了,这毫无疑问。   站在波利斯的角度,他肯定希望尤热尼现在能过来找他,因为这样一来尤热尼一定会被守株待兔的死灵党抓住,他的债务等于彻底免除。   里瑟可能也撒谎了,死灵党没有什么表面加入的说法,波利斯是死灵党人,那他的道德水平就得打个问号。   那他找她们过来就可能是他和马凯-道格里一起演的一场戏。   一方面,利用希茨菲尔查案的能力,看看她有没有办法直接找到尤热尼。   另一方面,假使尤热尼没被抓到,而且依然躲在梅斯,他会否任由她们这些萨拉人落入狼窝?是否会对这份希望置之不理?   可以想象,一旦尤热尼对此心存侥幸,试图潜进来联系她们,那他一定就完蛋了。   想了想,夏依冰认为这份谋划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最起码外面五个人就不太清楚。   他们都很蠢,明明解谜条件已经摆出来了,还是不懂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夏依冰目前是不打算出去了。   她打算等希茨菲尔再睡一会,到破晓前——那时候天应该最黑——把她喊醒,拼着舍弃大部分行李不要也得抓紧从这离开。   虽然这样会彻底得罪死灵党,得罪死灵党扶持的王室势力,但……她还真不信了,三龙卫家族会放任死灵党在梅斯只手遮天。   龙神墓的宝藏他们一定也想要,他们不一定有实力像死灵党一样彻底控制梅斯郡,但他们一定也派了人来。   只要找到那些人寻求庇护就行,她认为死灵党当前的重心还是放在抓捕尤热尼上,对于她们这些“小角色”不会太在乎的。   实在不行还有罗素呢。   那个四眼笨蛋,他要是反应够快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回信等了一晚上都没来,希望他是在筹备接应……   “砰!”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听上去好像是一个人脱力倒在地毯上发出的动静。   夏依冰顿时一愣,听着那些人紧张低呼。   “科里被干掉了!”   “什么人?”   “摩尼森,刚才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一个声音颤抖说道,应该就是摩尼森。   “我刚才和科里一直盯着后面,我……我有点走神,看了壁画一眼,然后好像那边掠过一道黑影……然后科里就……就……”   恐惧让他连话都说不清,但至少可以分辨意思。   “你看清楚了?不是房间里打出来的?”   “不可能是……我一直盯着锁孔呢,没有火光,而且这么近的距离,开枪不可能听不到的。”   确实。   夏依冰点头。   如果是开枪一定会听到巨响,但在动静传来前她可是什么都没听到。   “检查尸体!”   “快!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夏依冰心里像有希茨菲尔在抓——她迫切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直接确定‘科里’死了?   他们确认他没呼吸了?   我肯定是没有动手……房子的主人和死灵党又是一伙,出手杀人的会是谁呢?   短暂的死寂是如此难熬,她被迫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深怕错过了什么轻微动静。   然后她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波利斯曾经叮嘱过她们:自己晚上可能会梦游。   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只是梦游。   只是梦游的话……至于这样慎重的叮嘱她们?   哦对了,他不止是会梦游而已,他还知道“只有尤热尼-柯柏菲知道的暗码”。   再想想她们之前的疑惑,想想这么厉害的死灵党居然到现在都没抓到人……   夏依冰隐约觉得,她好像猜到了那个真相。 第二十九章 扮演者们   想象中的那个人并没有让女人多等,很快的,她又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扑通扑通的闷响。   那大概可能应该是剩下几个人被放倒后躺下的声音,夏依冰努力咽下一口口水,想了想,攥紧手里的枪,猛地压住门把打开房门。   光晕照在她脸上,她被迫眯眼。   但她还是看的很清楚,一个男人的影子笼罩在光晕里……那是一个正经打扮的卷发男人,他就直直站在门口,身体僵硬,面容看上去无比呆板,睁开的双眼只有眼白。   夏依冰对梦游没有太多了解,但她觉得正常人即使梦游,要么干脆不睁眼睛,睁开眼睛的话里面也不可能只有眼白。   对方就好像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状态……神秘而危险——尤其是她能捕捉到……在男人身后的影子里有东西在动。   那是被拉长的一道怪影,因为尼昂-波利斯手里端着烛台,光晕从他身前往后探照,他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一直投射到斜对面的墙板和天花板上。夏依冰注意到它们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些蠕动的东西缩回影子……而她并不认为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幻觉。   最起码,波利斯先生后面躺倒的五具尸体就是证明。当前状态的他根本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这般简单。   “别冲动……郡守先生。”夏依冰端着枪,死死瞄准男人的脑袋,“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能不能理解,你要是敢往前走一步……你一定会死。”   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也就是开枪打爆这人的脑袋。   尽管那可能会是误杀,但她毕竟没时间去证明她的猜测。如果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或许会冒险,但后面就是希茨菲尔,她一点风险都不想付出。   看起来似乎正处于梦游状态的梅斯郡守并没有对威胁做出任何回应。   万幸,他也没有任何试图跨过门槛进来的举动。就只是长时间的站在门口,端着烛台,用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和女人对视。   光是这副画面就已经能让人头皮发麻了,夏依冰坚持了一会有些受不了,她开始尝试着……只用右手举枪瞄准,左手去拉旁边的门。   摸到门了,波利斯没反应。   她开始把门往前面带,波利斯还是没反应。   一点一点的挪开身位,确定波利斯可能压根就不是在“看”自己,女人压抑呼吸把房门关上。   门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似乎梦游的波利斯先生压根不知道他在干嘛,他可能只是想来门口就这样待着,甚至于,他想帮忙给她们守夜。   “……”当这种想法从心底浮现出来的时候,夏依冰就知道她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   她犹豫了一下,突然再次把房门打开。   波利斯先生已经不见了。   不光是他不见了,地上的尸体也不见了。只剩烛台放在对面的墙上——那里一个平台架子——只剩火光还在轻轻摇曳。   第二天天亮,希茨菲尔睡醒,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觉得这一觉睡得好极了,几乎什么梦都没做,就只是隐约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不断呢喃她的名字。   但这对她来说压根就是小儿科了……她可是一路听虚空低语过日子过过来的,这种程度的鬼祟声只会被她自动归类为白噪音,密集的时候反倒和雨声一样有助眠效果。   然后她一抬头,看到夏依冰斜斜靠在旁边,脑袋半歪着顶在墙板上,双手各自都拿着武器。   什么情况?   她愣了愣,伸手把女人晃醒,看着她一个激灵跳下床,奇怪摇头:“所以你这是做噩梦了?”   “如果梅斯的现实也算噩梦的话……”夏依冰一听到噩梦两字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然后飞快摇头促使自己清醒过来:“你肯定不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希茨菲尔是不知道她干了什么。   她是有预料的……预料女人为了安全可能晚上不会睡觉之类,但她想不出来除了守在房间里对方还能干什么。   不过她还算有耐心,等到西绪斯在床榻对角又一次翻身,夏依冰已经洗漱好从盥洗室出来才问:“……你不会是出去了吧?”   “没有,我一直没离开房间。”女人回答。   “那你说你有发现?”   “目前还不能说发现吧,只是猜测……”夏依冰点头,然后说着说着突然抿嘴一笑。   她觉得这幕场景对话有点眼熟,就像是她接过了希茨菲尔该干的活,而此时一头雾水的少女就如同曾经的自己。   啊,但她是被迫的……她昨晚必须得休息才行。   所以我这算钻空子吗?   也不对……很多事我本来也能做到,我只是反映比她慢一点而已。   “你们在聊什么?”床头传来医生的抱怨。   “吵死了……说话声音就不能小点。”   仗着难死,她向来是比较娇生惯养的。好不容易有这么柔软的床垫能躺,她还打算多睡一会。   “在聊——”夏依冰看了看窗帘,透过窗帘缝隙看到窗玻璃外的铁栅栏,轻轻点头,“我知道他们躲在哪了。”   这句话的杀伤是惊人的。   一直到三个人都洗漱完毕,梳拢头发穿好衣服,甚至吃完了里瑟管家送来的食物,西绪斯都还在沉思苦想。   “我再确认一下,你说你知道尤热尼柯柏菲躲在哪了?”   “是的。”   “你确定他们没被抓?”   “确定。”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也不是昨天晚上做梦做糊涂了?”   “我确定不是。”   “……我想不出来!”   西绪斯咬牙,终于开始稍微怀疑自己的智商。   “我不信!你说你昨晚没出去过!这不可能!”   “并不是不可能……”希茨菲尔思索着道。   “波利斯先生昨天说过他会梦游,再加上死灵党人有可能趁夜潜入这栋房子……夏应该是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这些都算摆在脸上的情报信息,但光凭这些不可能确认尤热尼在哪。   是有什么我漏算了吗。   香味?   气味?   从昨天到现在并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无论是里瑟管家也好,还是波利斯先生也好,两人身上都很干净,没有任何香味异味。   等等。   难不成是——   周六,刚睡醒的希茨菲尔本就是一周中状态最好的希茨菲尔,她迅速捕捉到其中怪异:怎么也能算是上流名士的波利斯先生,他怎么可能不喷香水?   这个事情就很奇怪啊。   她并没有去想塔里尼昂人是否有这个习惯,有没有从水资源是否宝贵就能看出来——缺水洗澡的地方人们身上定有异味,而想掩盖这种异味最好的方法就是多喷香水。   可能温泉领不缺水,但梅斯郡一定是缺水的。他们甚至没有水去清理巷道地上的屎尿污水,之前居住的黑店干脆就没法直接淋浴。   这里毕竟靠近西部沙漠,有缺水的传统,贵族一定会养成喷香水的习惯才对。   “咚咚咚。”   就在她思索的空档,里瑟管家再次敲门进来,礼貌询问是否可以收走盘子。   她们差不多都吃完了(有仆人试毒),对这一请求自然不会拒绝。   而在收盘子的时候,希茨菲尔突然注意到了,里瑟管家的动作有点不对。   太轻柔了。   经常性的翘着手指,根本不像个男人,而像个经常打理家务的主妇。   确定此时附近没有外人存在,想了想,希茨菲尔轻声对他喊:“……洁莉?”   里瑟管家猛地顿住。   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反应。   “我早该想到的,对一名真正有教养的管家来说,怎么也不会对初次见面的客人炫耀,自己侍奉主人已十三年……”   希茨菲尔摇头叹息。   “辛苦你们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和‘波利斯先生’好好谈谈。” 第三十章 遗忘诅咒   就好像是那些猎奇阴暗的恐怖故事……好像那些故事里描述的邪种,在被叫破身份之后,里瑟管家的身形顿时开始萎缩。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就小了一圈。从他的脸上、头上、袖子里、裤管里稀稀拉拉掉落下层层干枯的树皮,落地后瞬间碎成粉末。   西绪斯是坐在旁边的,她得以从侧面全程欣赏到这一变化过程:这个老男人的脸蛋变得白皙、红润,五官大变,发丝散落,居然直接变成了一位妙龄女郎!   恢复真面目的洁莉-诺姆依然还在发呆,然后可能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记忆,她猛地转身,用惊恐无比的眼神扫过三人,作势就要张嘴尖叫。   “哐!”   夏依冰和希茨菲尔眼疾手快。她们直接扑上去,像两个悍匪那样压住诺姆小姐。一个搂紧她的上半身,捂她的嘴巴,另一个死死抱紧她的腿,让她的歇斯底里压根没机会发泄。   “没事了洁莉……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是希茨菲尔!”   少女剧烈晃动眼前的女人,强迫她近距离盯着自己的脸,特意甩开左边的刘海,露出眼罩给她观摩。   可能是这张脸触动了另一段记忆,也可能是,希茨菲尔坚持在香水里混入的养神香成分起了作用,洁莉一点一点的平静下来,然后直接就开始哭。   那是毫无征兆的——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里瞬间就开始积蓄泪水,这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她到底遇到过什么?   如果她是扮演的里瑟管家,那尼昂-波利斯应该就是尤热尼了。他们这不是都好好的吗?醒来就哭是什么情况?   再三确认洁莉已经恢复神智,不会再失控尖叫什么的,希茨菲尔松开捂她嘴巴的手,用它拍打女人后背,安慰性质的在那轻轻抚摸。   但西绪斯看的很清楚——少女不止在抚摸,还趁机擦掉了手上的口水。   她看了看哭泣的洁莉又看看乖巧状的希茨菲尔,不由露出嫌弃的表情。   不许说——   希茨菲尔威胁性质的瞪了她一眼,口中温柔道:“好了好了……你也看到了,我们来了,所以暂时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洁莉虽然恢复了神智但情绪还是比较激动,她点点头,开始断断续续的描述因果。   “我……我和尤热尼逃离了王都……”   “是的,你们逃出来了,然后呢?”希茨菲尔继续用言语给她鼓励。   “他们在追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没人信……他们在追我们……他们想杀了我们……”   “很好,继续。”   “尤热尼说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会死……而且会死的极其痛苦……所以他设了一个局,引诱尼昂-波利斯,让他以为他能为那些人立功……抓住我们为死灵立功……”   这里的死灵说的应该就是死灵党了。   “所以你们并不是一直以这样的身份做伪装的?”夏依冰问道,同时对西绪斯做了个驱赶苍蝇的手势,示意她赶紧过去把房门关上。   杂毛萝莉脸黑的就像烧穿的锅底,她憋着气,但还是乖乖过去做了。   “不是……”洁莉状态又好了一些,“我们本来就不对付的……波利斯欠我们钱,他是个叛徒!混账!居然真的想抓住我们献给死灵党人!”   经过她的描述,她们终于大概理清了这是怎么回事。   开头剧情和她们知道的一样,两人亡命逃到梅斯,打算趁追兵到来前搭乘火车直接前往狂风哨站。   萨拉人去塔里尼昂限制不大,就好像这个世道通常不会有人拦别人送死。   塔里尼昂人就麻烦一些,幸运的是尤热尼不是一般人,他在萨拉也有关系。   可梅斯被死灵党渗透的情况远比他想的更严重,车站外面全是敌人的獒犬,他没有机会,也不敢带洁莉这样冒险。   继续维持局面也是不行的——追兵马上就到,所有退路都被封死,两个外人在当地实在是太好找了,不做点什么的话,他估计他们活不过一个礼拜。   “所以……”   “所以我就想到了尼昂-波利斯。”   一个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守在门口的西绪斯立刻开门,只见“波利斯先生”正双手插兜站在门外,脸上的皮肤也如树皮一般开始脱落。   只是一会儿,那副老男人形象就离他远去,换成了一张精神、白皙的年轻面孔。   “我利用他的狡诈和贪婪设了这个局,我和他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直不满意他在梅斯毫无权力,想往上爬,所以他一定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   “所以真正的波利斯和他的管家……”   “死了。”   年轻男子跨步进来,张开手,搂住扑到怀里哭泣的洁莉。一边温和在她背上抚摸,一边用最冷冽的语气吐出话语:“做的很干净,一根骨头都没留下来。”   “这种伪装术是胡滕木树妖能力的一种……当然,我没想过我会忘记自己是谁,多亏你们唤醒了洁莉,我们才能摆脱遗忘诅咒。”   “如果你确定我们现在是安全的,那我希望了解下遗忘诅咒是怎么回事。”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遗忘诅咒。   她立刻想起了尤热尼之前跟她提起过的遗忘区。   实际上,她之所以会直接喊出洁莉的名字,也和听过遗忘区的事有些关联。   毕竟都是“遗忘”嘛。   她有想过他们也受到了神秘的影响。   “噢,我以为你应该能猜出来的。”   年轻的男爵微微眯眼。   “本来,尼昂-波利斯在梅斯算边缘人物,虽然地位看着高但实际上并不涉足权力中心,他就是个废物,死灵党人压根不带他玩,获得他的身份后我们能隐瞒很久很久。”   “然后我们就可以趁这段时间运作一下要怎么逃离梅斯到萨拉去……这是我们原先的规划。”   “但是中间出了意外。”他声音放低,“就在我们得逞的同时,那些疯子锁死了那片区域,无差别对里面的所有人都施加了诅咒。”   “能让你们遗忘过去的诅咒?”夏依冰问。   “是的。”尤热尼点头,“我想应该是——他们一直找不到我们,怀疑我们可能是伪装成了什么人,而遗忘诅咒会混淆记忆,被遗忘诅咒影响的人会忘掉最近发生过的事……只要在那三天内挨个找里面的人问话,他们很大概率能抓到我们。”   忘掉最近发生过的事,那对尤热尼来说就等于是“遗忘伪装”。   比如他扮演了一位普通镇民,编造了完美的身份资料。但被诅咒影响后他会忘掉这一切,别人再去问他,他会直接回答自己是尤热尼-柯柏菲。   “但你们并没有受到影响。”西绪斯黑着脸指出这点。   受到影响的话,他们也不会好端端站在这儿了。   “只是一点催眠的小把戏。”尤热尼对此不愿多说。   “算我们运气好,伪装完我就和洁莉强调‘我们是谁’……我将她的新身份刻到她心里,万幸中间没有露陷。”   原来如此,所以洁莉伪装的里瑟管家才会刚见面就那样强调身份。   “他们有问过你?”希茨菲尔再问。   “问过。”   “没有怀疑吗?”   “肯定有,他们估计也察觉到哪里不对,比如为什么尼昂-波利斯会在那个地方,但他们没证据,没证据不会轻易动自己人的。”   至此,大部分疑惑都解开了。   不得不说这两人运气是真的好……虽然也有能力因素,但他们居然真能熬到援兵到来,而且潜意识居然还晓得主动求助。   甚至是伪装成合谋的计策,表面上看着是要拿她们钓鱼。   “但是……希茨菲尔小姐,我们必须得当心了。”   短暂的庆祝后,尤热尼严肃警告她们。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但我昨晚应该……他们很快会发现那些人没回去,他们甚至可能再次动用那个诅咒物品!”   “遗忘咒是吧?”夏依冰突然开口。   尤热尼点头。   “不要紧。”   女人翘起嘴角。   “他们没法催眠一台机械。” 第三十一章 包围   几乎就在她刚说完,几人隐约听到庄园内有回荡的枪声。   尤热尼面色猛地一变,抱紧洁莉快速走到窗台边,一把拉开面前的窗帘,盯着窗外淹没在丛林中的羊肠小道说:“……应该是仆人里面有他们的人。”   回头,发现希茨菲尔三人神色平静,已经在着手检查枪械弹药。   以死灵党的渗透能力,希茨菲尔当然不会奇怪他们能察觉的如此迅速。   哦……可能不是“察觉”——他们依然没有任何人见到尤热尼的脸,应该只是“怀疑”的程度。但对霸道的死灵党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更别说还有那死在对方梦游过程里的五个人,他们的暴露是注定的。   “我很抱歉。”尤热尼沉默了一会,意志逐渐变得坚定,“待会请让我自己出去吧……没有必要牵连你们。”   “你在说什么鬼话。”西绪斯直接反呛他,“你以为我们好不容易从萨拉赶过来就是为了听你一句‘不想牵连’?你以为你是谁?萨拉王吗?”   “……”尤热尼顿时哑口无言。   那番话有一定的自尊心成分,这个他承认。但这个紫头发小女孩……她难到看不清现在局势有多危险吗?   自己所扮演的尼昂-波利斯,都是因为自己内心对萨拉的援兵抱有侥幸心理,他才会留有那种暗示,去不断的试图接触她们,提醒她们,甚至还胡扯搞出来一个梦游症……实际他根本没有这个习惯。   这只是他为了自保对自己的扯谎,是一种催眠罢了。本质上那是自私,是不想死,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抓住这根稻草。   而现在他得救了,他得以从遗忘诅咒里清醒过来,重新记得自己是谁。但他立刻也意识到这么做会给三人带来多大的风险。   那可是死灵党。   是,死灵党从强弱来说肯定不如日蚀教会,甚至比不上逆日葵的一些分支派系。   但这里也不是萨拉啊……   这些恶棍的势力几乎遍布全国,已经到了他这种第三情报局探员都得避着走的程度。在他看来只算塔里尼昂国境线内,死灵党比日蚀教会都棘手的多。   “不要想那么多了柯柏菲先生。”夏依冰握紧那支乌尔步枪拉紧枪栓,“艾苏恩跟我说过你的事情,你很有本事,那你不该想不到我们其实是为何而来。”   尤热尼表情松动,脸上隐约显出明悟。   这时希茨菲尔给了他致命一击:“你自己是可以说出这种话,但你想好了……你起码得替洁莉再说一遍。”   这下青年是彻底无话可说了。   她说得对,他自己无所谓,但他不可能放弃洁莉。   “那就让我们一起干吧!”他豁出去了,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刚才枪声应该是从庄园入口来的,小路的路卡他们没时间排,走其他路又太崎岖,他们应该是跑过来的。”   “所以还有一点时间……我要和洁莉先换衣服。”   这两人现在身穿的分别是属于尼昂-波利斯和里瑟管家的衣服,不是太小就是太大,在需要剧烈活动的当口很不合适。   这个时候也没有条件去给他做遮挡了,三人只能转过脑袋不去看,希茨菲尔更是趁着这段空隙跑到床边,把那床带有轻微香味的被子拖了下来。   西绪斯全程旁观,在看到她用窗帘布条开始绑被子的时候就猜到她想干什么。   “我来吧。”她上去接手,“你得多绑几个……伊玛尔去把枕头也拿来。”   于是……当柯柏菲夫妇换好衣装时,他们看到的就是一排被布条扎紧,绑着枕头昂立在窗边的被褥被套。   这是要制作假人吸引火力……但这种计划会有人上当?   “哗啦!”   他刚这么想,那扇封死的玻璃直接碎裂开来,一只枕头像是承受了剧烈撞击被狠狠撕裂,里面的羽毛在房间里四处纷飞。   夏依冰早已做好准备,她靠在窗台的最边缘,乌尔步枪的一截枪管斜斜延伸出去,正捕捉到开枪的凶手。   她按照这支枪的说明书稍微往左偏了一点,瞄准目标,手指直接扣动扳机。   “砰!”   到底是没有练习的机会,第一枪歪了。   “砰!”   但她很快又补了一枪,从缝隙中看到目标肩膀飞出大块血肉。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长时间没有像这样战斗了……   亲手制造血腥的感觉,真是怀念。   楼下传来一阵杂乱咒骂,听起来到抵达窗下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而她们搞这种把戏本来就是拖延时间的,当即踹开房门冲出去,问尤热尼房子有没有后门。   后门离这里还挺远的。   “穿过走廊往里一直走,走到头,下楼,再从一楼走廊折返到靠近客厅的卧室……”洁莉一边说一边露出回忆的神色。   “怎么那么麻烦?”夏依冰瞪她。   “要先拿钥匙!!”洁莉几乎要哭了,“钥匙在我……在里瑟的房间里啊!”   “不能用枪把锁打掉吗。”希茨菲尔问。   “那是一把比登山靴还厚实的大锁……”尤热尼开始给她比划。   “好了好了柯柏菲先生,你不要说了!”   夏依冰赶紧打断他,然后在他和洁莉怪异的目光中盯着少女。   “只是登山靴的话,我可以试试。”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那就走!”   夏依冰率先冲出去。   西绪斯一手抓着洁莉,一手拿着喷子紧随其后。   尤热尼拉着洁莉的另一只手贴紧她。   希茨菲尔端着一把博鲁尼改造手枪吊在末尾。   走廊很安静。   除了隐约从外面传来的咒骂声、枪声,这里就只有他们踩踏地毯发出的嘎吱动静,他们甚至能听清自己发出的呼吸心跳。   洁莉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突然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房门朝里面打开,一名仆从端着手枪缓缓举起。   !!!——   她想叫,想提醒其他人,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发誓她真的已经使足了力气,但她嗓子像是哑了,像是被按了消音键,连一丝动静都吐不出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铸下大错的时候,从她的视野盲区猛地冲出一道影子。   “砰!”影子撞中仆人的同时,旁边传来一道炸裂爆响。   密集的弹丸从尤热尼头顶飞过去,大半打空,但弹幕最下方的一点尾巴还是擦到那人的脸,几乎把他的头盖骨都掀飞了。   “……0_0”尤热尼趴在地上只感觉身子发软。   这紫毛小女孩……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用喷子的?   “相信我。”西绪斯用下巴夹住枪栓再次上膛,俯视他的样子无比神气,“你再也找不到一个人这么懂喷子了。”   陆续处理掉几个潜藏着想找麻烦的卧底仆从,队伍很快下到一楼。   后门就在一楼的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粗壮坚实的铁栅栏门,被厚厚的锁链缠绕起来。   连接点果然如尤热尼所说,是一只比登山靴还厚实的大锁。   落位之前,希茨菲尔已经悄悄从胸口取出白鲸。当其他人都朝她看来的时候,她举起这玩意瞄准锁环——   “铛!”   剧烈的撞击彻底将枪声掩盖,尤热尼惊愕的看到锁扣被崩开了一个豁口!   “哐当!”   夏依冰一脚揣在锁扣上,把苟延残喘的它彻底踹断,几个人快速离开房子。   但好像已经有点迟了。   刚冲出来,最前面的西绪斯就被少女拉住。   她们一点点的收缩阵型,眼睁睁看着……从那些灌木丛里、树林里钻出一个个身穿暗色礼服的人。   这些都是死灵党人。   “我算错了。”尤热尼低沉道,声音满满都是自责。   “一般人不至于对这点希望孤注一掷,但那是道格里。”   “马凯-道格里,本来就是一位肮脏的赌徒……” 第三十二章 时光的声音   与此同时,距离郡守府庄园并不远的一条街道,在那十字路口的拐角位置有一栋小楼,正有两拨人挤在里面抽烟交谈。   “沙康几个一直没传消息回来,差不多是死在里头了……”   “嗯,说明尼昂那混蛋果然有问题,头儿没猜错,柯柏菲男爵和他的妻子肯定就藏在房子里头。”   “嘿!”就在这时,一个身形矮小,戴牛仔帽的男人突然叫住大多数人,“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误会……沙康他们没回来和尼昂无关?”   “你在胡说什么……!!”   “不可能……!”   “除了是他干的还能是谁……”   “那就是柯柏菲男爵亲自动手了!这更说明他们在那!”   不出意外的,群情激奋,几乎每位恶徒都在反驳。   “噢噢我不是那个意思……”牛仔帽吓坏了,不断虚虚推手试图平息大家的怒气,“我只是说……你们真的没听过那栋房子有诅咒吗?”   这话一出,场中氛围迅速安静下来。   “诅咒?……什么诅咒?”   “我没听过……”   “我听过!”一个靠窗的壮汉开口说道,“指的是郡守府的诅咒——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有传闻,说住在郡守府客房的人会随机出事。”   “出事?是指哪种出事?”   “当然是死亡了。”壮汉瞪了那位同伴一眼,声音听上去小心翼翼,“这还是我很小的时候奶奶跟我讲的……她说那是时光的诅咒,被诅咒找到的人会在很短时间内经历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光阴流逝,当他们回过神来,他们多半就老死了。”   这一恐怖传闻迅速在众人当中流传起来,恶徒们对此议论纷纷,声音不再敢放的太大。   作为土生土长的塔里尼昂人,他们也是知道怕的。他们的暴虐和恶毒可以对准比自己更弱的人,但邪祟……诅咒……这些东西可无法用拳头对付。   “我们带的银弹数量够吗……”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慌张说道,“哦!我突然想起来我换掉了那个弹匣!真该死——我得回去一趟才行!”   “我好像也没带够!”   “我压根就没带!”   “谁能想到在这么多人的白天还要那些东西!”   “那现在怎么办?继续在这里等还是回去拿银弹?”   人群嘈杂,议论纷纷。看到这一幕,最开始代入这个话题的牛仔帽微微咧嘴,唇角翘的有几分得意。   不过很快他就得意不起来了,因为他距离门口最近,他已经听到了——有一阵独特的、听着异常稳重的脚步声正在上楼。   其他人渐渐也听到了,他们停止议论,保持安静,眼巴巴的盯着门口,直到一个比黑熊还健壮的肩膀从门框外挤进来,托起一颗小脑袋盯着他们。   “我在楼下都能听到你们恐惧的声音。”   马凯-道格里冷声说道,那双深邃的小眼睛里不断迸射出可怕凶光,逼迫每一个敢看他的人都低下头去。   “别忘了,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的声音很低沉,说话就像从胸腔里炸开闷雷,压迫感不是一般的大。   “你们原本是社会的垃圾、蛆虫……成天在粪水里打滚,为了一口吃的能出卖一切……”   道格里的话让不少人面露迷茫,他们逐渐想起来了,还没加入死灵党时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   “即使如此,你们也无法逃离恐惧。”轻佻的嘲弄,让每个人都浑身一颤。   “你们跑的太慢太慢……在粪水里像真正的蛆那样拱动着……希望能逃离死亡,逃离死亡追赶的脚步……”   “后果是什么?你们曾经的伙伴都证明了。”   “而现在的你们更是证明了你们的选择有多正确!”道格里低吼,“你们为了对抗死亡抛弃了一切!你们曾发誓不再恐惧!你们理应超越它!但你们刚才却像懦夫一样讨论要不要逃走!?”   气氛在此刻降到冰点,虽然这里挤满了人,其中不乏有些块头能和道格里相比,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这时呼吸空气。   “加入同伴们,去进攻庄园。”道格里朝门口一挥手。   “不要给我动手的机会。”   恶徒们这才松了口气,一窝蜂的挤下楼,谁也不想继续面对可怕的首领。   “对了,爱格!”   到牛仔帽的时候,道格里突然叫住他。   “头儿……”牛仔帽拘谨的摘掉帽子,露出一张长脸和逐渐稀疏的发际线。   “找我有事?”   面对询问,道格里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晾了他一会,在这段时间取出一只粗壮的卷烟拿嘴叼好,擦着火柴把它点燃,靠着墙在那吞云吐雾。   牛仔帽一动都不敢动,额头逐渐布满汗珠。   “你去找马尔萨点几箱银弹过来。”   道格里终于说话了。   “顺便告诉他,就说我需要他之前准备的‘特殊的货物’。”   原来不是要找自己问责……   牛仔帽伸手抹了把汗,只感觉从死门关上转了一圈。   “好好干。”   道格里突然落手拍打他的肩膀,那张粗犷的脸挤出一个看起来有些狰狞的笑容。   “死灵党不会亏待自己人,尤其对那些聪明人来说,这里是他们最好的跳板。”   “但前提是自己人。”   “你明白的吧,爱格。”   爱格离开后,道格里一个人来到窗口抽烟。   “你应该能看出他不是我们的人。”   伴随这道声音,一个身材高挑,穿白大褂,脖子上佩戴听诊器的年轻男人走进房间。   他留着长发,深灰色,洗的柔软透亮,结合一尘不染的衣服,基本能判断此人拥有轻微洁癖。   如果爱格还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出这是瘟医会在梅斯的分会长贝尔-弗斯南。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比道格里更狠的角色。   “那又怎么样呢。”   道格里没有看他,还是盯着远方的庄园。   “党派在梅斯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逮住尤热尼-柯柏菲,抓虫子是下一阶段才考虑的事。”   “你就那么肯定他会在那里?”   “只要有一丝可能,我就竭尽全力。”   “啊!我忘了你就是靠赌命坐到这里来的!”   年轻的医生咂吧嘴唇,走到壮汉身边拍了拍他。   “不过呢,我的老伙计~”   “你不会真以为,那些虫子会放任我们找到他吧?”   “别忘了前段时间的‘遗忘区’。”弗斯南脸色渐渐发冷。   “所有人都以为那他妈是我们干的!实际情况呢?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他松开壮汉,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你这样是不行的道格里。”   顺带给他的动作点评。   “想要抓他的人太多了……三龙卫,那些躲藏在暗地里的龙血家族……这段时间来梅斯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的人手要不够了!”   “你听懂了吗?马凯?如果我们不首先清理那些虫子,他们就会在我们要成功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刺我们一刀!”   “……你不会想希望看到那一幕吧?”   “我承认我在一些事情的判断上不如你。”   道格里终于说话了。   “但是,弗斯南哦……”   “你肯定不知道这些命令是从哪来的。”   “从哪来的?”   医生一愣,然后陡然变了脸色。   “能让你这么讲的……那一定是来自上级……”   “但你的上级……你会服谁?”   “那只可能是——”   “是的。”   看着医生苍白的脸色,道格里轻笑。   “这是首领的意思。”   “包括前段时间的‘遗忘区’,他也知道是谁在捣乱。”   “他是这么跟我说的——‘最保守的时光使徒突然现身,说明他们一定得到了新的预言’。”   “他什么都知道的,弗斯南。”   “这是大人物的棋局,我们静静看着就好。” 第三十三章 援军   与此同时,郡守府的走廊后门。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越来越多,简直像是没有穷尽。他们当中有些身穿高档礼服佩戴呢帽,有些则只穿着简陋的衬衫,连裤腿都打着补丁。   能把这些人如此汇聚在一起的势力,就当地来说只有死灵党才能做到。   最先聚集起来的人已经看到了尤热尼,他们盯着他的脸露出狞笑,端着枪械走上前来,嘴唇蠕动,好像在低声念念有词。   对洁莉来说,这真是最现实的噩梦场景。她抿紧嘴唇死死抓住青年的胳膊,突然很后悔连带把希茨菲尔三人给牵扯进来。   本来只是我和尤热尼面对这些就好了……但希茨菲尔小姐还那么年轻,她还帮过我们……   为什么我们在失去自我认知的情况下还会去把她们带来?   洁莉内心很煎熬。她曾以为自己就算不是个高尚的人也不可能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但现实告诉她她很可能是:当她被屏蔽了所有属于“洁莉-诺姆”——或者可能已经该称之为“洁莉-柯柏菲”的认知之后,她就是会做出这种选择,那就是她的求生本能。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洁莉……”尤热尼看出她的焦虑,笑了笑,伸手揉捏着她的胳膊。   “事实上他们要的只是我而已,你们听好——待会我会往里跑,往房子里跑,争取最终能多干掉几个……你们就趁这段时间想办法逃命。”   “……”希茨菲尔一只手握着白鲸,一只手握着博鲁尼改,脸上显不出任何表情。   她觉得尤热尼是被这幕场景吓疯了……如果是正常的追击可能还有逃跑机会,但这是突围战!他们从一开始就包围了整座庄园!   所以逃不到哪里去的……最多就是延迟下被抓住的时间,还是得想办法突围,或者期待可能的援军。   她和夏依冰护住两翼,小队在一群恶徒的威逼下一点一点的退到走廊门口。   这些人一点都不急,他们并没有立刻对他们开枪或者疯狂冲上来要扑人,想来应该也是知道,走廊的另一侧也有人在快速赶来。   只要后面的人再过来,彻底堵死这条退路,尤热尼为了保全妻子想必会自己放下枪的,他们不用再付出伤亡就能成事。   被这样压制着,柯柏菲夫妇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   尤热尼则干脆闭上眼睛——他觉得这可能真是命,逃到最后,在距离那条去狂风哨站的铁轨线不到十公里的地方送掉性命。   这就是命运对柯柏菲家族背离祖地的惩罚吗?   但父亲也只是想拯救更多人而已。   那些死亡的阴影……那些幽深的恐惧……   我不认为他做错了,但所谓的天命为何从来不肯对凡人施舍怜悯?   隐隐约约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信仰正在动摇。   希茨菲尔打算问夏依冰,她是否真的确定罗素可以及时赶到。   她确实是说过的吧。   说那些人的手段无法催眠一台机械……说过类似的话。   那个拥有机械右臂的男人,如果他的机械躯体里有什么刺激机制能在大脑出问题的时候惊醒他,那他确实不可能被任何手段催眠控制。   只要那封信能被送出去,能送到荆棘鸟分会的场地,她们现在倒也不是没有任何希望。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从身后——也就是走廊深处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距离最近的恶徒们脸上涌出欣喜,他们同样也听到了。这压根不用问,绝对是另一边的人在完成合围。   少女脸色有点发青,她转到女人身后和她靠在一起,一支枪隐约瞄准周围恶徒,另一支枪则瞄着通道内部。   渐渐的,脚步近了。   希茨菲尔脸色有些许变幻。   她听的很清楚……她也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但为何怎么听,那阵脚步声都是单独属于一个人的?   想象中的一大群人……由一群凶徒汇聚过来的场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的,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黑暗中浮现。   那是一个穿深褐色古朴礼服、戴深灰色呢帽的精瘦老者。   他并不高,充其量只有170公分,帽檐露出来的两鬓头发早已雪白,手里拿着一根可能防身性质大于功能性的黑木手杖。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飞快对了一眼,她们都没想到事态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恶徒们也是一脸茫然……他们并不认识这老者,从未见过他,不理解为什么他能从那头过来。   走廊那头不是还有更多他们的人吗?   “你把我们的人怎么样了?”其中一个壮硕男人狠声叫道,“你不会是想要在梅斯对抗死灵本身吧……”   “为了求生、获得更好的生活背弃一些东西,这个其实无可厚非。”老者打断他,“但是你们背弃的东西未免太多了,当人世间所有美德都从你们身上逃离的时候,所剩下的也不过是一具躯壳,一具宣称是‘死灵’的行尸走肉。”   混账东西!   壮汉面色猛地一拧,抬起枪直接狠压扳机。   “砰!”   台阶上几人无比惊愕的看着他,只因他枪口并没有对准这边……而是一枪打爆了同伴脑袋。   “砰!砰砰砰!”   毫无征兆,密集的枪声开始在四周回荡。但同样诡异的是每一个开枪的恶徒都忽视了这边,他们面露愤恨和狰狞,仿佛要将所有的恶毒都灌进子弹,再用子弹打穿同伴的躯体。   疯了……   尤热尼张嘴,瞪眼看着这幕场景。   他们在杀戮自己人……在自相残杀?   “不快点进来是想被流弹击中?”   老者用调笑点醒他们,带着他们以最快速度钻进走廊,一直躲到楼道里才松了口气。   “你到底是……”   尤热尼张口就想质问老者,却不料一句话没说完就陷入呆滞。   其他人也和他一样,也是顷刻间呆滞了一瞬,然后面部表情又恢复正常,一句话不说的开始排队上楼。   来到二楼、三楼、一直到最顶上的阁楼,老者走到最前面为他们开门,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来到自己居住的地方。   “柯柏菲先生和柯柏菲夫人是真被我影响了。”   关上门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但你们三个……装的这么像是想杀了我吗。”   回应他的是四把枪械。   两支手枪一支步枪再加一把喷子……希茨菲尔、夏依冰、西绪斯分三个角度锁死他的退路,由最中间的女人开口质问他:“你到底是谁?”   说话的同时,夏依冰也在打量四周环境。   这阁楼不小,而且处处布满生活的气息。   无论是连通的、大概率是用来保暖的燃炉管道,还是墙角摆放的青葱盆栽,亦或是旁边桌上放着的几盘没吃完,还没来及收拾的菜肴……这一切都说明对方住在这里已经很久。   但这就很奇怪啊……   这么大的宅邸,这可是郡守府!这老头怎么看都不像是波利斯家族的人,他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去做?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从进来后她就一直眯着眼,不知道在算计什么东西。   “一位神蚀者,一位半邪种。”老者目光在少女和西绪斯脸上快速扫过,最终落在夏依冰身上。   “唯独你我看不真切……为什么你可以不受影响?”   “这是很简单的事了。”   旁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沉默的西绪斯突然开口。   “从时光中走来的拉塔迪亚人,自然也不可能被时光的幻象这么欺骗。”   “你就直接说你是哪一代的时光龙好了。”   “萨利家的……小毛孩子。” 第三十四章 联盟之变   这句小毛孩子一出,西绪斯顿时成了全场中心。   希茨菲尔玩味的眼神,马尾女人迷茫的眼神,精瘦老者思索的眼神汇聚一处……眼睁睁看着外观稚嫩的杂毛萝莉丢掉喷子,找到一张椅子干脆坐下。   “半邪种通常来说都比寻常人更加短命,如同梦妖……但确实也有半邪种能存活多年。”老者低声呢喃道,“你倒不像是在糊弄我……可以请教下你的身份?”   “康特-西绪斯。”西绪斯直接报名,“萨拉国土安全局,污染检验司,如果他们不打算在这段时间换人的话……我一直是司长。”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老者摇头,“不过无所谓——只要你们是萨拉派来的人,我们就可以坐下来谈。”   希茨菲尔稍微眯起眼睛。   西绪斯刚才称呼这人为时光龙,这里又是梅斯,是塔里尼昂的地界,那说的自然只能是时光龙的萨利家族。   这是三龙卫家族之一,当这三家抱团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能和死灵党僵持对抗。   思索了一会,希茨菲尔突然插话问道:“那个‘遗忘区’,连同他们两个能好好活到今天等我们来,这都是你策划的吧?”   “哦?”老者之前大多兴致都在西绪斯那边,闻言咧嘴看过来,似乎对她的分析感到非常兴奋,“当已知线索都被串联起来的时候这一切确实不难猜,但你毕竟只是看过一次而已……”   “从这方面来说,希茨菲尔,我很钦佩你的果决。”   “证据这种东西,看过一次就足够了。”少女抿唇,“有能力大规模制造那种情况的人只有你,而你又恰好是三龙卫,对柯柏菲男爵有所需求。”   “所以你觉得我也是一路追踪过来,我特地用我的力量影响了柯柏菲男爵和男爵夫人,将他们禁锢在‘波利斯和里瑟的自我认知’里,只是因为不好带他们离开才躲在这里?”   “这当然不可能。”希茨菲尔看向四周,“毕竟你在这里住了一年以上。”   那些盆栽,边缘地板上堆积的泥土、深深埋到地板缝隙里,无法清理的脏污……以至于主人只能退而求次,用旧报纸把那一层地板差不多铺满。   一个只考虑短期居住的外来客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所以希茨菲尔认为他一定在这里住了很久,但她确实想不通他的动机是什么。   “合格的侦探。”老者点点头,来到西绪斯对面的餐桌上坐下。   他打了个响指,旁边站着的尤热尼和洁莉顿时如梦初醒,在猛地颤动后有些惊异的朝四周打量。   “感觉怎么样?”夏依冰低声问他们。   “我不知道……”洁莉摇头,她无法在受到巨大惊吓后用简单的语言描述感想。   “有点像是幻觉……”尤热尼冷静分析道,“那是现实的延续,我看到我们继续突围离开了这里,在他唤醒我之前我刚刚带着洁莉进火车站。”   “像是幻觉?”   “是的,我觉得那不是幻觉。”尤热尼点头,“幻觉是基于自我认知补全的东西,但作为幻觉它并不合格,我在里面就发现了不少漏洞。”   这意味着它并非是根据尤热尼自己的认知来建立的幻觉场景,更像是依托于别人的认知——他注意到幻觉场景里有很多东西他并不了解。   比如那些看起来远比记忆里稚嫩的树……又比如那些还没拆除的棚屋。   他大概听说过那些建筑,在梅斯火车站刚建成的年代四周有不少平民窟。这并非是车站找死非要建在这,而是难民会自发汇聚过来,他们知道会从车站出来的都是“富人”。   “那是我自己看到的东西。”老者插话解释了一下。   “我的名字是摩尔。摩尔-萨利,你们愿意的话直接叫我摩尔就行。”   “我之所以在这里,严格来说是我的祖辈,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就住在这里,全都是因为一个预言。”   “预言?”   “‘龙之末裔将在灰雾降临后分崩离析,乌云之下,继承者从东方带着火焰走来,龙国兴衰系于一念,在那后,要么乌云和灰雾褪去,要么龙国化作尘埃’。”   抑扬顿挫的语调,他竟是直接把所谓“预言”给念了一遍。   但光这样听显然听不出任何名堂,就希茨菲尔个人的感受,这段话里压根没点出‘继承者’的任何特征——她可不会自大的认为那是指的自己。   是的她确实是,哦应该说已经基本可以认定为传承了太阳王之血,而且其浓度甚至会比对方的正牌后裔更高。   然而,她还是不认为太阳王能和什么“龙国”产生关系。   这里的龙国说的应该就是塔里尼昂本身吧?   夏依冰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唇角微翘,忍不住凑到她耳边低语道:“不要忘了阿霍因之剑。”   希茨菲尔身体一僵。   阿霍因,绿龙之眼。   绿龙啊……毕竟也是神话里正儿八经的龙,虽然那只是神话而已,但这确实是……扯上了联系。   想到这里,少女内心有些忐忑。   如果可能,她是一点也不想和什么预言扯上关系。   “目前来说,我们并不确定预言到底指的是谁。”   老者——也就是摩尔补充说道。   “这是很古老的预言了,它来自灰雾纪元以前,是萨利的先祖留下来的。”   “而我的爷爷,他对这则预言深信不疑。在我父亲还在的时候他就强调过,龙国继承人一定是从萨拉出发,而他最先抵达的城市也一定是安塔梅斯。”   “安塔梅斯?”   “哦,那是梅斯在很久以前的另一个称呼。”   老人颔首。   “所以你们就一直住在这里?”夏依冰皱眉,“波利斯家的老房子,实际上这是你们的财产?”   “肯定不是!”西绪斯插嘴,“外界传闻时光龙家族有多神秘,实际上这窝龙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学杜鹃蹭别人家住……他们的血脉骚灵能让他们模拟观察过去未来发生的景象,只要能将其中的一些片段以幻觉形式植入给别人,就这样一直住下去不被发现是很轻松的。”   “我现在很确定你和萨利家的人认识。”   老者面色一黑。   “但我为什么从未听说过你?”   “那可能是因为,你的爷爷辈,爸爸辈觉得有些事你还没资格知道。”   “而且我还知道一个秘密哦~”她坏笑着道。   “你看起来是这副模样……但你的真实年龄应该还不到40岁吧?”   这是不到四十?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再次看向摩尔的脸。   说是七十都有人信的。   “这是背负时光必须承受的诅咒。”   摩尔原本想发火,但还是化作一声轻叹。   “我的爷爷和父亲……很多人都因此早逝。”   “我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因为我终于等来了你们。”   “你看起来很着急……”   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否则你是不会用那种手段去干扰他们针对柯柏菲男爵的,我可否猜测是萨利家族内部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家还有其他人吗?”   “问题……确实出了问题。”   摩尔深深看了她一眼,说出来的话让旁边的尤热尼大吃一惊。”   “霜天之龙,斯摩夫背叛了三龙卫家族。”   “‘分崩离析’……不是吗?”   “这就是那则预言的开端。”   “这就是,我为什么急着要找到你们。” 第三十五章 活墓   就因为一则接近200年前的预言,萨利家族单独分出了一支人,祖辈定居在梅斯——只因他们判断梅斯是距离萨拉最近的联盟城市,这里有连通萨拉的第一条铁轨线。   他们认为预言里的龙国继承人一定会最先抵达这里。为此他们不惜变换身份在这里隐居,用他们的能力……甚至连房屋的主人都不知道他们存在。   这是真正的隐居了……希茨菲尔揪揪侧边的小辫子,她着实没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案子最终又牵扯到权势纷争。   最简单的思路:萨利家信奉的预言已经开始渐渐映现,那倘若它是真的,这背后一定会牵扯到其他两支龙卫家族,也一定会卷入到王室、死灵党的纷争之中。   “尤热尼。”沉寂之中,希茨菲尔忽然抬头看向思索中的青年。   “希茨菲尔?”尤热尼立刻回神,本以为少女会立刻说事情,却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然后看了眼放着盆栽的角落。   “我觉得并不至于……”摩尔明显是有意见。   “我们很感激你的解围之恩,时光龙先生。”希茨菲尔立刻堵住他的嘴,“但我们还不能说完全信任你的,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那摩尔还能说什么呢?他现在就是在争取信任的阶段,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坦白,直接把预言说出来了。   和夏依冰一起带着尤热尼和洁莉来到角落,希茨菲尔回头看看,摩尔正在试图和西绪斯建立交流。   但后者明显不想理他,杂毛萝莉坐在高脚椅上,两条小腿悬空晃悠着,一边喝着摩尔递上的茶水一边半眯着眼睛看向这边。   几乎都是摩尔在说,她心情好才回应几句。   “你想问我什么?”尤热尼的声音把她拉扯回来。   “我要知道你在龙神墓里到底看到了什么。”转过头,希茨菲尔的话让旁边的洁莉面色大变。   “不是的,希茨菲尔小姐……”洁莉慌慌张张的对她说,“他什么都没看见的……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那是诬陷,他们就是想针对我们……”   “针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希茨菲尔却没有再跟她客气。   交情归交情,案子归案子。在之前的案子里她们关系是还不错,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而且说的难听一点,如果因为信任洁莉,信奉了她的某些可能是善意的谎言而导致局势出现恶化,甚至危害到队伍里某人的性命,那希茨菲尔是真不知道要如何自处。   气氛僵硬,夏依冰张张嘴,却也说不出什么劝诫的话来。   希茨菲尔这是在办正事,无可指摘。而且她说的也很有道理:死灵党都能控制米兰卡女王了,几乎可以说是火龙联盟的无冕之王,他们吃饱了撑的去针对区区男爵?   柯柏菲家族确实有些底蕴,比如尤热尼提到的藏书库、家族多年积累的财宝,但这些东西和塔里尼昂的王室相比,和传承更悠久的三龙卫家族相比不值一提。   “我们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谈这个么。”尤热尼叹息一声。   对于谎言被戳穿他是毫不意外,毕竟漏洞太多了,实际上这确实也只是洁莉的主意。   “很有必要。”希茨菲尔点点头,掏出怀表看了眼。   “今天是周六吧……唔,我记得今天晚上就有一趟去狂风哨所的车。”   尤热尼张了张嘴。   “我们好不容易脱险了。”希茨菲尔再抬头看他,“怎么样?反正你们在塔里尼昂处境糟糕,不如和我们一起回去?”   回去?   听到这个词,洁莉呆了下,然后眼巴巴的看向丈夫。   回去……是啊,她是当然想回去的。   只有在萨拉和火龙联盟居住过才能分清两边的巨大差异,她现在无比想念曾经被她抵触的平静生活,做梦都想……甚至恨不得能长翅膀回去。   “很抱歉希茨菲尔。”但尤热尼还是缓缓摇头,“我不能背弃卡洛尼-德卡的知遇之恩……”   卡洛尼-德卡。   德卡,指的应该是温泉龙家族。之前的资料里确实也提了,柯柏菲家族来到塔里尼昂后一直在为温泉龙效命。   “所以你看看吧……”希茨菲尔笑了起来,“在被这样对待了你却依然选择留下,这么危险的事情,如果你不跟我们说清楚,我们凭什么要留下帮忙,而不是直接坐车回萨拉去?”   “你说得对。”尤热尼反驳不了这套逻辑,再次叹息,“好吧,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   “别急。”希茨菲尔打断他,“先跟我描述下龙神墓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它是怎么来的,它是什么样的,有什么特点,和别的墓穴有什么区别。”   “还有它的位置。”夏依冰在旁边补充,“我也看了那些资料,出事后他们封锁了刻尔格,这说明墓穴距离刻尔格很近?”   那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没人找到龙神墓?这是不是不符合常理?   尤热尼清晰读懂了她们的意思,抬起手示意她们先别着急。   “你们怀疑墓穴是伪造的?”他笑了笑。   “哦,这确实不怪你们……因为任何一个不了解真相的人都会这么想。”   “不过我明确告诉你们,墓穴是真的。”   希茨菲尔眼神闪动。   他先是承认、肯定了她和夏的怀疑,然后又这么说。   这很奇怪。   相互冲突、对立的观点,它们能在现实里共存?   “很简单……”尤热尼继续道,“如果它是一个寻常的墓穴,也就是躺在地下的,单独一个位置的,不会动的,那我也要以为它是伪造的了……”   “你在开玩笑柯柏菲男爵。”夏依冰试图打断他。   “我没有!”青年猛地晃动脑袋,就像一头年轻的雄狮摇晃鬃毛。   “我敢用我的信仰,我的命来发誓我不是胡扯……事实就是这样的!它会动!它是活的!!”   “……”   “……”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又对视一眼,再度回头盯着尤热尼,没有说话。   “是活的……”   说出这个秘密,青年像是卸下重担,两边肩膀耸拉下来大口喘气:“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是炼金、机械的造物?还是一只真正的生物?巨龟?地龙?”   “但总之它是能活动的……它在地下几百米深的位置挖土转移,绕着刻尔格一直转圈,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从没有人挖到过它……”   “你之前从来没跟我说过这回事……”洁莉捂住嘴,面露震惊。   她对这些事也知道的不多。如果尤热尼早早跟她说所谓的值守是去这种地方,那她说什么也不放心的。   “我也是不想让你烦恼这些事亲爱的。”   青年伸手把妻子搂紧,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哪能没危险呢……做什么都一样,都有风险,对比来说这不是坏差事,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个意外的话……”   “打断一下。”希茨菲尔细细出声,“既然是这么狡猾的东西,你们是怎么找到它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找到它的是死灵党,但实际上我怀疑他们和邪徒有勾结,我推测这和邪徒这几年大肆勘探寻找王墓有关……这个我应该和你说过,他们想要探寻超凡起源埋藏的秘密。”   “你当时说的邪徒就是指死灵党吗。”   “……我认为他们是。”   我也这么认为。   希茨菲尔嘴角下撇。   这么说找到龙神墓可能是纯粹的概率事件……只是因为死灵党人一直在做,所以才终于有所收获。   但他们一直在做……   这个一直,里面的坚持,真的是如尤热尼当初所说的,为了寻找神的尸体?   “继续。”   她自己都没注意,她此时的声线听上去有多低沉。   “继续说,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第三十六章 阴谋   接下来,尤热尼开始详细描述他在墓穴里的见闻和遭遇。   “我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它固定下来不再动的……总之那是在刻尔格的郊外——西郊,他们在那里搭建了一座矿区掩人耳目,顺着矿井就能下去。”   “我也是顺着那条隧道下去的,只用眼睛看,你很难分辨它和真正的矿井有何区别……中间的路途大概有三四十分钟吧,到底后还要绕一截隧道才能进入墓穴。”   “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我还不懂那么多,我以为那就是一个寻常的墓。直到我在其中看到了大量龙的雕塑——你们应该能理解,龙雕在这里可不是一般贵族能用的陪葬品——我才发现它的特别。”   “是有人带你去的。”夏依冰突然问他。   “没人带,我自己肯定找不到那里。”   “是谁?”希茨菲尔追问。   “布里-德卡。也是德卡的人,勉强应该算是我在第三局的同事。”   尤热尼虽然有男爵爵位,但爵位和工作不是一个性质。他实际上在为塔里尼昂第三情报局做事,分属其中的德卡派系。   “他是主动带你去的?之前有预兆吗?”希茨菲尔问的有点太详细了,详细到洁莉觉得她怀疑丈夫说谎。   “我觉得是有的。”尤热尼回忆了一下,“实际上在那之前我有隐约从其他人那听说过他们在矿区有‘大发现’,那时我就想,如果他们信任我的话那没多久就该告诉我了。”   “所以你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   “……目前来说,我这么认为。”   尤热尼眼角一阵狂跳,他当然听得出来希茨菲尔影射的意思。   “你怀疑德卡想抛弃我,拿我顶杠,这个我要说你想太多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理由和你一开始怀疑我们说谎一样,我并没有任何值得他们针对的地方,而且这件事发展到最后是对德卡不利,我选择逃走不是我不信任德卡,是我不想牵连他们。”   “这倒和别人的猜测大相径庭了,最后的发展是怎样的?”   “这要从它的结构说起。”尤热尼咽下一口口水,“它一共有四层,上面三层分别贮存着不同种类的石板、雕刻以及财宝,光这些东西,那个价值已经对得起它的身份。”   “但我们都认为真正宝贵的东西在第四层——那里有一扇,唔,表面上长满齿轮的机关大门。我们尝试了很多手法都无法打开。根据在其他墓室找到的记述我们得知那就是塔里尼昂——这里只说有传承的——最后一代龙神的墓,那扇大门里很可能摆着龙神的尸体。”   “这正是那些人想寻找的东西。”他的神情有些激动,“在我知道这回事的瞬间我就决定了,无论怎样,我一定不能让他们得偿所愿!”   “我记得你的原话是,他们想找‘神的尸体’。”希茨菲尔顿了一下,挑眉说道:“龙神真的是神?”   她有点记不清了,之前好像有那个谁……大概是黑木教区的区首艾萨克罗德,跟她说过,世上有个组织叫龙神山?   她不确定这个龙神山的龙神和塔里尼昂的龙神是不是一个东西,但只从语境分析的话,龙神山那个更接近“神祇”,塔里尼昂这个属于“神话的人”。   那既然是人,生前是人,死后自然留下的也是人的尸体。   还在凡人范畴内的,这样的尸体当然称不上神尸,她奇怪邪徒怎么会对这种尸体费这么大力。   “你也见识过时光龙的力量了。”尤热尼放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那可是能遗传的力量啊……和任何超凡都不同的,而时光龙甚至是三龙卫当中最弱的一支!”   夏依冰扬眉。   虽然那并不是纯正的幻觉,但幻觉这玩意纯不纯意义不大吧?   就楼底下躺的那百多具尸体,他们都是时光龙力量的证明……这样的力量居然最弱?   “霜天之龙和温泉龙,他们存在的意义据说就是为了改变环境。”尤热尼继续道,“时光龙正面战斗的能力很弱,他们可不同,在塔里尼昂传承神话里他们是龙神麾下最得力的同伴、帮手。多亏他们才有现在的塔里尼昂……他们的领地曾经都是凶地!”   “噢。”希茨菲尔稍微后仰,“这就有点太魔幻了。”   是挺魔幻的。   当然,已经有那么多魔幻的经历摆在前面了,她也不至于说上来就要否定这一切。   但她确实在感慨:塔里尼昂当初的力量有这么强,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居然丝毫不敢逾越,不敢对邻国萨拉——那个时候应该称之为瑟兰,对瑟兰西北部的广袤领土有任何想法。   他们遭遇了什么?   是什么能让骄傲的塔里尼昂人畏缩不前?   有些突兀的,脑海里闪过一幕画面。   ……   “我不是说它完全不存在。”那是一名单薄的少女,她面向一群人比划着什么:“这个……我……我是说它有一部分原来是存在的,但是它不该有这么长,这么深,是某种外力改变了它,将它延长拓展了超过一倍!”   有人讽刺:“所以是神明站在天上往这个方向劈了一刀,导致峡谷出现这种变化。”   “哈哈哈——”   “噗嗤——”   不少人跟着发出哄笑。   ……   我真是疯了。   摇头,把那些念头甩出脑袋,希茨菲尔强迫自己理智一点。   而且退一万步讲,这个猜测和现在的案子关联不大。   她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   “所以你的意思是。”夏依冰的声音将她带回现实,“塔里尼昂的龙神不会是凡人,至少不是普通的凡人?”   “我们都觉得是这样。”   点点头,夏依冰算是认可了这个逻辑。   不是普通凡人,要么是最杰出的超凡者,要么是得到了神的遗产。   比如神的血脉、神器之类的东西。   它们确实是有那个价值,能让邪徒们耗费力气不断寻找。   “别扯这些神话了吧,男爵。”夏依冰吐气,“我们已经知道你是怎么被带过去当值的了,直接点,第四层失窃的那一晚你看到了谁?”   希茨菲尔提起十二分注意,这确实是事件的核心。   但尤热尼反而卡住了。   他不断张嘴想说出答案,但在最后关头又突然放弃。   这样重复了足足三次,他才以巨大的勇气吐出一个名字:   “是卡洛尼……”   “我看到了卡洛尼-德卡。”   “卡洛尼?就是你之前说的你效忠的人?”   “对,就是他。”   尤热尼彻底丧气了,他用双手抹了把脸,尽量抬眉打足精神:“卡洛尼是温泉龙的首领,甚至是三龙卫共推的首领,他在这里的能量不是你们能想象的。”   “我就这么说吧。”他做了个比喻:“如果女王陛下遭遇不测,那卡洛尼就是所有人最希望登上王位的人。”   希茨菲尔回味了一下,眯起独眼:“你觉得这是个陷阱?”   “我就知道你也能看出来的。”尤热尼对她咧嘴微笑,不断点头:“对……我觉得是陷阱。”   “以卡洛尼的名望,他没必要做这种事。”   “我不认为我看到的卡洛尼是真的,这一定是死灵党的阴谋,他们派人伪装成卡洛尼的样子,故意派他做这些事,还让我们都看到他……”   “当然,证人不止我一个,我只是其中最有分量的那个……”   “这方面你也是能想象的吧?”   “如果连效忠卡洛尼的我都指认是他,或者说,我落到那些人手里,被他们用手段撬开嘴巴。”   “那等待这个国家的,等待这个国家人民的,可就不止是一个死灵党了……” 第三十七章 点醒   青年本以为这番话说完能指使两人露出惊叹的表情,当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人都无动于衷。   “你们怎么了。”他有些不安的来回盯着她们,“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这种谎言不像你的真实水平。”希茨菲尔摇头。   “要是你觉得我们很好欺负,柯柏菲男爵,我们其实并不介意搭乘晚上那趟车直接回去。”夏依冰也跟着说道,“毕竟我们并没有非留不可的理由,我们本可置身事外。”   听完尤热尼的说法,两人只是随便想了想就判断它极不可靠。   如果真按对方说的,他在镇守墓穴的过程中看到的人是卡洛尼-德卡——那位德高望重的三龙卫首领的话,那既然死灵党拥有伪装成这人的本事,他们干嘛要把事情弄这么麻烦?   直接派这人去干别的坏事不好么?   比如去市区杀个人什么的,或者对常规意义上的政敌展开仇杀,然后“不当心”被市民看见……这些操作不能做嘛?   干嘛非得费尽周折跑到你西郊去,还得混进戒备森严的陵墓,故意给你尤热尼-柯柏菲——就大局来说应该不怎么重要的这么一个人这样看见?   这操作真的太繁琐也太无厘头了,最起码如果希茨菲尔来当这个党魁,她肯定不会这么摆弄。   “我确实无法解释这些……”尤热尼听完她们的质疑后头皮麻烦。   他必须承认,这些质疑很有道理。最起码如果把他从事件中摘出来,让他评价,他也会觉得自己在胡扯。   但他真的没说谎——他都敢发誓了,他想他还没有沦落到拿信仰信念当筹码的地步。   他这赌咒的样子倒是让希茨菲尔有些不确定了。   “我是了解你的为人的。”少女轻声说道,在旁边一脸紧张、抓着尤热尼胳膊的洁莉脸上扫过一眼,“那我就暂时信你好了。”   洁莉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赶紧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希茨菲尔没去看她,她在考虑这事的得失。   从尤热尼在童话镇一案的表现来看,他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同行。   当然,她并没有见识过尤热尼侦破案子的表现——他在童话镇里其实只充当了一个证人和推动者的作用——所以她只能给出这种评价了,对方在她心中不可能超过卡西米尔。   但也足够了,这样一个坚韧、冷静,且心存正义的人还是多少有点信任价值的。哪怕他说的东西有点不合常理,但反正她也只是暂时相信。   就以这种不合理来当突破口调查的话,总比一抹黑抓瞎来的更好。   暗中下决心,希茨菲尔决定,如果之后真打算留下来帮忙查案,那她一定要借助尤热尼认识一下德卡家族的人。   现在的信息还太少,她需要了解更多才能建立起一个基本脉络。   “啊,你们终于聊完了。”   当他们回到桌边落座的时候,摩尔-萨利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串伸吟。   如果可能,他是再也不想试图从西绪斯嘴巴里撬东西了。这可恶的小女孩简直堪称油盐不进,但偏偏她就是知道不少萨利家族的事,让他百般好奇却又对她无可奈何。   “我就直接叫你摩尔吧。”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因为她想起来西绪斯说过对方年龄还不到四十。   这个年龄段却有这样的外貌,她觉得摩尔肯定不会很高兴的。所以相比较“老先生”、“先生”之类的敬语,故意把人喊年轻些可能会有更好的效果。   但还没等她继续说点什么,整个地板——坐在房间里的人都感觉到一阵晃动。   “地震了?”洁莉一愣。   “不是。”摩尔脸色瞬间大变,他一个箭步窜到盆栽边,小心翼翼凑近被木板封死大半、只留下些许缝隙透光的窗户,没过一会转头回来:“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楼下的情况让他吃惊……最起码有五十辆用铁皮包裹的轻型卡车包围了宅邸,更多的恶徒聚集在周围,隐约能听到一片嘈杂。   其他人也过来看了情况,其中又以柯柏菲夫妇的脸色最为难看。   毫无疑问这是死灵党的援军,如果说希茨菲尔等人还有希望分头跑,那他们一定会被追杀到死。   “我不理解。”摩尔眉头紧皱,“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在他的预计中,死灵党肯定会怀疑尤热尼伪装的梅斯郡守。   但要说有多怀疑肯定不可能的,毕竟尤热尼挑选的替身确实很完美,无论是尼昂-波利斯在死灵党内的边缘化还是他这些年故意制造、放任其流传出去的诅咒传说,他觉得这些因素多少能分散点死灵党的注意力,让他们一时半会肯定不了。   所以他才没有在意尤热尼催眠自身的后遗症——他没有阻止青年杀死潜入房子的那五个党徒,就是因为有宅邸的诅咒做遮挡。   他认为死灵党会第一时间往诅咒上想。   那这么看,他在下面耗费力气干掉的那百多人就是极限了。   人数再多,力量再大对死灵党来说也有很大负担。下面这么多人可不是随便就能召集起来。   这说明死灵党从一开始就打算对这栋房子使出全力,他的伪装在对方眼里毫无意义。   “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发展了。”西绪斯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三龙卫家族里有人背叛了?没准他们早就知道是你在捣鬼。”   摩尔面色铁青不说话,他在计算这副形势他还能否带众人突围。   结论是不能——先不说刚才下面那一波他已经消耗了太多精力,现在有点转不动灵。就算他是全盛状态精力充沛,他也没法把时光投影笼罩这么大的一片地方。   而只要他敢漏人,那些发现情况不对的恶徒们一定会第一时间瞄准他,乱枪把他射成筛子。   所以摩尔现在很悲观。   他觉得自己可能完蛋了,拼命思索是哪个认识的人出卖了他。   “会不会是你的亲戚。”夏依冰冷眼看着他。   三龙卫有一支倒向死灵党,那有第二支也不奇怪了。   “不可能!”摩尔摇头。   “你们不了解时光龙……虽然我们确实,在某种层面上比不上霜龙和温泉龙的传承强大,但我们能解析过去未来……哪怕那是几率性的,也足以招致外界忌惮。”   还有觊觎。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   这就是类似于预言家学派之类的性质吧?   没记错的话,大多故事里有预言本领的人下场都不好。因为他们通常会沦落为强者逆反命运的工具。   “所以我们是分脉隐居的。”摩尔继续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像我一样的人有多少,他们又藏在哪里,斯摩夫就更不可能。”   “我不相信他们能找到我们,就算找到我们也不可能背叛!”   他对自己的族人很有自信。   希茨菲尔摇头。   但他可能小看了那些逼供的手段……   算了,现在纠结这些毫无意义。   “我们还有多少子弹?”她问夏依冰。   “没用多少,加起来还有百来发这样。”夏依冰回答。   最开始突围的时候只处理了些小角色,托摩尔的福枪战没打成,消耗几乎没有。   但想凭借这点枪械弹药突围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希茨菲尔又把目光转向摩尔。   “你看我干嘛?”   摩尔被她盯的不太自在。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我记不清了……但不会低于二十年。”   “你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但你居然没想过探查这里有没有密道?”   “我——”   摩尔被问的噎住,这确实是他的问题。   但少女无疑点醒了他。   是啊——   他所剩的力量已经不够去影响太多人,他也本来就做不到解析未来。   但大致看看这栋房子里过去发生的事,还是没问题的! 第三十八章 逃生   “把东西都拿好。”夏依冰立刻出声提醒众人,“准备下楼!”   “等一下!”摩尔突然大吼一声。   其他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尤热尼甚至已经窜到门口攥住门把手了,就保持那个姿势回头瞪他。   这么多人盯着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自然都无从隐瞒。摩尔纠结了一两秒钟,最后还是一跺脚,跑到另一层的墙角,从一张破旧但还算干净的床铺底下拖出来一只小纸箱子。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转头瞄一眼西绪斯,发现她脸色阴沉的吓人。   再看摩尔,他从小箱子里取出来三四个黑皮本子抱在怀里,有些踉跄的冲过来,口中大喊:“好啦!快走!”   “刷”的一声,尤热尼立刻打开门,一群人开始狂奔着下楼,并有意促使摩尔在最前面。   “东西我来拿!”发现他因为抱着书本的缘故跑的勉强,尤热尼冲上去从他怀里抢夺走物品,对他露出一个可以说是有些阴寒的笑脸。   “等安全之后,萨利先生……遗忘区的事情,还有这些书本的事情,我希望我们好好谈谈。”   “咕嘟!”摩尔咽下一口口水,只能硬着头皮连连点头。   他们跑的速度不慢,但恶徒们侵入的速度更快。大概在他们跑到第四层的时候就已经能明显听到下面的动静——那些人已经闯了进来,正在一层一层的往上搜寻。   “我们时间不多了!”西绪斯提醒摩尔,那咬牙切齿的样子简直恨不得去踢他屁股,“我不理解……你平时住在上面都靠什么解闷?”   在她的想象中,一个拥有时光回溯能力的人——她的意思是比希茨菲尔那种能力更可控的——这种人又需要隐居起来不让人发现,那他肯定缺少解闷的手段。   报纸?他不太会经常出去,所以只能捡那些旧报纸看。   书?波利斯家族又不是什么老牌豪门,在住进来的当晚她就了解过,尼昂-波利斯设置的书房面积还比不上她在分基地的一间厕所。   所以想来这老东西最大的解闷手段就是回溯时光,看这栋房子过去发生过什么。   所以——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怎么还需要一层一层慢慢找呢?   不是应该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想起来房子里是否有密道,以及密道在哪里吗?   事实上,希茨菲尔也有同样的疑惑。而且她相信不光是自己,这里所有人都很疑惑。   不过她思维转的算快的,在西绪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已经想到了一些可能。   摩尔-萨利确实是时光龙的后裔。   摩尔-萨利应该也确实回溯过这栋宅邸的过去,并且时常观看。   但摩尔-萨利却完全没注意到宅邸里是否有密道,他甚至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把这些矛盾的信息结合起来,希茨菲尔只能认为是……摩尔-萨利当时的注意力更多被别的什么东西,或者说别的什么人给吸引了。   顺着这个思路,再回想一下摩尔刚才纠结的样子,以及他抱紧那些黑皮本子时紧张的样子……希茨菲尔需要抑制着情绪才能强迫自己不笑出来。   夏依冰注意到她的异常,仔细观察,发现少女嘴角在抽搐着上翘。   她顺着少女视线看向那些被尤热尼抱着的书本,再看看摩尔……看到他时不时就要回头看向那些书,一副极其重视的样子。   “……”扬了扬眉毛,夏依冰觉得她好像也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也许那是一段……唔,感人肺腑的爱情悲剧。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   当他们跑到三楼转角的时候,三名持枪暴徒突然从转角窜出来。   双方一边站在楼梯平台上,一边站在三楼转角看着上面,互相之间都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他们几乎同时抬手要瞄准对方。   “砰”的一声巨响,三名暴徒身上脸上嵌满弹丸倒在地上,甚至连身后的墙面上都出现了不少细小孔洞。   这就是喷子的优势了。   范围杀伤,抬手就放,压根不需要瞄准目标。   “还有最后一发……”西绪斯揉揉被后坐力震痛的肩膀,用力在摩尔屁股上踹了一脚。   “别愣着了,快走!”   队伍继续前进。   好在运气终于降临,摩尔的“回溯”探查范围似乎终于囊括到一些蛛丝马迹。   在看不见的过去时空中,他隐约瞥见一个形迹可疑的黑衣男人,而他确切记得对方的身份——那是这栋宅邸还尚未姓波利斯的时候,对方才是宅邸原本的主人。   “我看到了……”目睹那道幻影溜进走廊尽头的盥洗室,摩尔忍不住大喊,“盥洗室……左边!”   一脚踹开紧锁的木门,迎接众人的是一股一言难尽的奇诡味道。   尤其是对嗅觉灵敏的希茨菲尔,她甚至被熏的恍惚了一下,隐约在空气中看到了魔怪。   “左数第四个隔间!”摩尔继续提醒。   尤热尼把书丢给洁莉继续踹门,但这一次纹丝不动。   他愣了一下,蹲下来仔细观察地面,甚至顾不上脏污伸手去扣,发现那里的地面——围绕这个隔间有一圈方形缝隙。   “梯子……”无尽的狂喜促使他大喊大叫,“哈!这是梯子——”   “这是多出来的隔间……”老摩尔伸手抹着额头,“同层的盥洗室这个隔间都是锁死的……”   也就是说那些隔间都是假的,它们是为了掩饰这个升降梯才做出来的。   之前没注意,原来都是密道的幌子……   “门打不开!”   尤热尼又开始咆哮了。   “我需要钥匙!”   逃生之路就在眼前,但却因为没有钥匙进不去。   这情况谁遇到了都得发狂。   这种时候了还怎么去找钥匙?   没时间了啊——   希茨菲尔扯扯嘴角……她忘了把白鲸塞回胸口“温养”了,现在根本指望不上。   其他人表情发僵,听到走廊外又有脚步声在飞速接近。   喷子的声音还是太大了,这种情况无法避免。   “钥匙?”   但摩尔却愣了下,从洁莉怀里拿过一本书,翻开。   没有结果,塞回去。   再拿出另一本,再翻。   “你真不是在逗我们玩吗?”   夏依冰一边叫一边一枪托砸翻一个扑来的壮汉,像挥舞长刀那样扣住扳机圈把步枪一旋,“砰”的一枪将冲过来的几个人射成葫芦。   然后她立刻矮身缩回来,之前站着的门框处砰砰出现好几个大洞。   “钥匙……哈哈!找到了!”   老摩尔突然哈哈大笑着,从书页间隙里捻起一枚闪闪发亮的黄铜钥匙。   尤热尼一把夺过它,插入隔间锁孔。   啪嗒!   门开了。   “快进去!”   他先把洁莉推进去,回头招呼其他人。   希茨菲尔是第二个被推进去的,进去前她一直盯着摩尔翻开的那本书,看到在书页的另一侧有一幅精美的钢笔素描。   那是人像,画的是一位留着长发的靓丽少女。   少女穿着礼裙背对镜头半转过身子,明媚的笑脸仿佛能驱散一切阴暗。   “快进去!”   不等希茨菲尔细细品味,夏依冰伸手把她推进去。然后她自己也跟着进来,朝外面大叫:“康特!你在干嘛?”   西绪斯故意多在门口逗留了一会,等那些人以为她没子弹了,一窝蜂要冲杀过来时突然甩手探出喷子。   “砰!”   又一声巨响。   “至少能争取好几秒钟!”   她咧嘴笑着跑过来,脸上全是满足和得意。   颇有一种,那种现代式的无良玩家,非要等猎物聚集到一定数量才肯用重火力将其清光的德行。   “快快!”   夏依冰把她拉进来,关上大门。同时摩尔也在操作台插入钥匙,整个隔间墙板后顿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齿轮交错声,将她们从三楼送往地下。 第三十九章 诡事   升降梯里没有灯,至少他们找不到灯。   当下沉幅度超过一层,也就是真正进入地底的那一刻,他们彻底陷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只能听到头顶上依然有齿轮和吊索转动的声音。   “嗤”的一声,摩尔点燃了一根火柴。   火光将众人脸色衬托的有些阴晴不定,其中尤热尼对他道:“你确定这真的是逃生密道。”   “我百分百肯定它是。”摩尔点头,晃了晃满是白发的脑袋,“其实我早就知道这里有密道的,偶尔我会发现房子里有人离奇消失,但我从来没想着要去找它。”   “因为书页里的那个女人?”夏依冰冷声道,“郡守府以前是谁的资产?”   这句话问的是尤热尼,青年闷头思索一阵后给出答案:“应该是泰勒男爵……这里老早是泰勒男爵府……对的,波利斯一家是在借到那笔款子后才崛起的。”   “你不打算给我们解释一下这个泰勒男爵吗。”夏依冰又回头去看摩尔。   她表现的有些咄咄逼人了。按理来说摩尔-萨利算是盟友,至少不会是敌人。如此直白的要求对方说出隐秘未免有些不尊重人。   但……查案就是这样的。有时候不能光想着人情世故,就比如刚刚自己这些人可是不止一次虎口脱险——局势困难到这种程度,一丁点情报补充都很重要。   “泰勒男爵……”摩尔张嘴,火柴正好在这时灭了。   “轰!”的一下,升降梯似乎停了。然后它再次运行起来,但这一次前进的方向有了改变。   “不再是向下了。”尤热尼凭借离心力的朝向辨认着,“它在带我们往西走。”   “泰勒男爵没什么好说的。”摩尔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正如你们所见,曾经的我确实对她有些想法,不过那并没有发生……总之都是一些陈年旧事。”   没有人喜欢被揭开伤口,但一方面这块伤口已经没那么痛了,一方面他也知道,现在是取信这伙人最关键的阶段,他最好牺牲一点自己的感受来达成目标。   于是,在接下来的描述中,他尽量简单的把那位泰勒男爵介绍给众人。   “温莎-泰勒出生在一个世袭男爵家族里,他父亲在服役的时候得了残疾,所以回来没多久就把男爵爵位传给了她。”   “那时候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因为内外压力经常在独处的时候濒临崩溃。”   “而我——我从住进来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观察她,这可能是因为我们年龄相近……别觉得我这么说很滑稽,宅邸里真的找不到其他同龄人了。”   “你在她面前现身了。”希茨菲尔说道。   这是肯定句的语气……摩尔点头:“是,我现身了。”   “一开始,我藏在神像后面,用伪装过的声音为她的诉求解惑。她以为这是泰勒家族的先祖显灵,我转而警告她别向任何人透露我的存在。”   “但她真的太聪明了,你无法想象怎么会有孩子在那个阶段如此狡诈……总之我被她用辣椒粉末逼了出来,被迫将我和我父亲的事情告诉她一些。”   “你说了预言吗。”希茨菲尔问他。   “一开始没有。”   “但你说了你们是萨利,是时光龙。”   “没错。”   “她什么反应。”   “她没什么反应。”摩尔摇头,“一开始她有点惊叹吧,但很快她就觉得没意思。”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们并不能变成真正的龙……她也是听着三龙卫的传说长大的,在她的幻想里,最神秘的时光龙干脆都是些人龙混种,拥有健美的体魄和坚硬龙鳞。”   希茨菲尔半蹙着,唇角稍微咧开了一点。   错觉吗,这位温莎-泰勒的癖好好像有点不同寻常。   “我父亲当时并未过多约束我什么,所以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摩尔还在继续描述,“我教她写诗,她教我绘画……那是我的童年,我曾幻想让时光一直停留在那。”   “她死了吗?”洁莉有些胆怯的开口。   在她想来,无论这段梦幻般的感情有多美好,在现实里,在今天,那栋宅邸早已证明了泰勒家族是什么下场。   “她父亲退休后在温泉大学的分校供职,受老男爵的影响,她不止一次的告诉我她想当一名历史学家。”   摩尔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说的东西南辕北辙。   但其他人都能反应过来——要是在萨拉这种志向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可是塔里尼昂,是走在大街上,找正规旅店居住都要担心黑枪的地方。   贵族?爵位?在那些暴徒眼里怕是没什么价值。   所以在做出这种温和选择——而非主动拿起枪拥抱暴力的那一刻起,泰勒家族的命运就注定了。   后续发展也和他们猜的一样:有些人很快找上门,要求泰勒加入势力。   一个世袭男爵的爵位还是比较贵重的,很多产业挂靠在泰勒名下都可以避税。   但泰勒一家当然不愿意,这份功勋可是祖辈在战场上用铁骨鲜血置换来的,他们不能就这样对黑帮屈服。   “那时候死灵党还没有崛起,但梅斯当地的情况甚至比现在更乱。”摩尔淡淡说着,“这方面你们能理解吧?有死灵党,那些最底层的恶棍至少还有人去约束,但那是彻底的混乱,他们无法无天,成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齿轮嗡鸣中,希茨菲尔保持沉默。   她知道,接下来应该就是重点。   “老男爵开始写信,写给那些他自以为还保持着关系的人。”   果不其然,摩尔开始念的断断续续。   “但那些人要么听说事情后根本不愿意帮忙,要么距离实在太远……他们没能找到任何帮手。”   “这是真正的意外了,他们没想到黑帮的威胁能严重到这种程度,而泰勒在这时求到了我。”   “她知道我是时光龙,知道萨利家族背后的能量……所以她恳求我站出来,利用我的身份去向温泉领求援。”   “我想答应。”他僵硬的道。   “但我父亲不准。”   “然后我们就闹掰了。”   “她觉得萨利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胆小鬼,遇到任何事都只顾着保全自己。”   “我曾经因此怨恨过父亲,不过现在我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就是这样。”   故事说完,气氛一时有些死寂。   他并没有直说泰勒一家最后遭遇了什么,但连宅邸都改姓换主了……大抵是逃不了被杀害灭口。   “你们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黑暗里传来夏依冰的声音。   “希望这种牺牲能有价值。”   其他人也都考虑要不要安慰安慰他,但摩尔压根不在意。   “你们肯信任我就是最大的价值。”他说,“我很肯定‘继承者’就在你们当中,你们一定要帮塔里尼昂度过这次危机!”   “这个再说吧~”夏依冰熟练的抹过话题。   “毕竟三龙卫我们只认识你,到现在连梅斯都没出去……”   谈话间,升降梯又卡顿了一下。   这次它开始往上升,并在几分钟后彻底卡死,不动弹了。   几人试探着从里面出来,点燃火柴打量四周,初步推测他们应该被困在了一间小木屋里。   这倒不算什么很严重的限制,很快的,他们找到了木屋的房门,摸索打开它,一抬头就是一大片茂盛丛林。   “这里是后湖。”尤热尼说道。   后湖和庄园接壤,但大的多,一直连通到西部的温登河,他们现在应该就在岸边。   仔细从树林分析眺望,果然依稀能看到一片波光,后湖应该就在前面。   他们开始讨论接下来怎么走,就在这时丛林响起了一阵蹄声。   抬头望去,在东南方向的土坡上有十多骑人马显露出来,为首的那个正是罗素。   罗素对她们挥了挥手,用力摆手示意她们过去。   “认识的人?”   尤热尼看向希茨菲尔。   但很奇怪的,希茨菲尔、那个紫发小女孩和那个马尾女人都一副很严峻的表情,丝毫看不出重逢的喜悦。   “我们确实认识。”希茨菲尔点点头。   “但是不是他,还说不好。” 第四十章 拟形   “怎么了!你们几个!”   带着这些人策马靠近,罗素非但没有得到迎接,反而看到几个人躲在篱笆后面,摆出各种枪械瞄准自己。   尤热尼也是频频回头观察几人,他想不明白希茨菲尔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确实认识,但说不好”?   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这还能说不好的……难道她们怀疑——   青年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扮演尼昂-波利斯的种种画面,他面色微变,脑袋周围开始感觉一阵恶心。   啊……所以她们是觉得同伴恰好在这个位置接应自己很蹊跷,怀疑那张脸是假的……   但我能做到这种事是依靠胡滕木树妖的血脉……想做的那么逼真得在目标全身都挤满种子,一同催化它们滋长发芽。   在那之后,汲取伪装目标尸骸的血肉精华,当它们彻底被滋养好的时候才会开花结果,长出他需要的那层皮套。   听起来是挺血腥恐怖的,不过尤热尼敢发誓他从来没用这能力干过坏事。而在他多年经历中也从来没听说还有其他人有类似的能力……可以把伪装作的那么逼真。   “做个很简单的验证就知道了。”西绪斯小声嘀咕,然后抬头放大音量:“别动!”   罗素一拉马首,果然停在外围一动不动。   “说,我们给你送去的那封信,里面写的都是什么。”   “求援。”罗素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那是求援信,你们分析了当前局势,判断那边需要后手兜底,所以让我想办法联系三龙卫家族的人……大致这样。”   西绪斯低头咒骂一声,脸上的紧张有些许消散。   信里确实是这么写的,没有问题。而且那副机械般的面瘫脸也很熟悉,她觉得来人应该就是罗素。   但夏依冰还是觉得可疑……主要是她一直在观察希茨菲尔,发现少女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那是凝重,就像如临大敌。而每次希茨菲尔摆出这幅表情都不会有好事发生,她的直觉向来很灵。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女人端着乌尔步枪,尽力瞄准对方的头,一边继续发出质问,“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会从哪出来,你们居然能找到这里?”   “我们并不是一开始就守在这里不是吗。”罗素眉头皱了一下,掏出怀表看了眼,“……我看你们也不像是刚刚从里面出来的样子,一路搜寻过来正好找到你们而已。”   “可你为什么要搜寻过来?”夏依冰还是不依不饶,“信里说的很清楚我们在郡守府,你不是应该去那边救人?”   “我有我的消息渠道,自然知道郡守府出事了。”罗素点头,“然后我联系到了德卡商会在当地的负责人,对方给了我建议,让我顺着后湖方向到这里找。”   一切听起来都没什么破绽。   夏依冰呼吸微微放松。   德卡商会,说的应该是温泉领,温泉龙的德卡家族。   那位能让尤热尼-柯柏菲誓死效忠的卡洛尼就是这个家族的首领,那想来对方是很有能力的,很可能老早就打听过宅邸情况,说不定知道密道出口。   “我们时间紧张。”罗素提醒她,“别看这里是后湖,但距离庄园不算太远。我们调动这么多人想掩人耳目是不可能的,他们随时可能过来。”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   “野外目标太明显,我会让一些人下马替你们留在这,你们骑空马披斗篷和我回去。然后今晚就有一支德卡的商队要去刻尔格,你们直接混进去,等他们发现肯定来不及了。”   “……”夏依冰在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又瞥了一眼希茨菲尔,发现少女还是眉头紧锁。   “艾苏恩?”轻声叫她,夏依冰想从少女这里征求意见,“要不就按他说的做……”   希茨菲尔还是无动于衷。   可能是被这种查证过程搞烦了,罗素索性摘掉右手手套,用身体挡住来自后面的同伴视线,再次向她们展示了他独一无二的机械手臂。   “只能是他了!”西绪斯兴奋的站起来,“还愣着呢,快放他进来!”   “别急——”希茨菲尔终于出声了,她在所有人最猝不及防的关头突然站起来,独眼隔着十几米与罗素对视。   “如果你真的是他,告诉我——”她大声说道,“你的右手是怎么没的?”   这算什么问题?   西绪斯差点被气笑了。   那可是标志性的机械手臂,连这样的东西都有,怎么还能说不出原本的右手是怎么没的?   她咧嘴看向机械师,期盼着他迅速报出答案。   然而一秒钟过去了。   五秒钟过去了。   西绪斯……以及其他人眼睁睁目睹“罗素”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只感觉一股寒气从心里升起。   “罗素-伊戈尔!”西绪斯有些受不了了,她举枪瞄准他,“你倒是——”   “砰!”   枪声划破丛林的宁静。   西绪斯只感觉有一个娇软的身体将她扑倒。   还有就是她的脑门……在倒下过程中她的脑门好像擦过了什么东西。   战斗爆发的极为迅速。在“罗素”开了第一枪后双方直接爆发枪战。   中途不断有马匹翻滚倒下,不断有人被打爆脑袋。但那些骑士们都无动于衷,他们悍不畏死的朝着篱笆发起冲锋,利用马匹的速度和同伴的牺牲成功冲开围栏,拔出弯刀就要砍人。   距离最近的是尤热尼和洁莉。   眼见他们无法抵挡,尤热尼甚至已经死死搂紧洁莉,一道雪亮刀光惊鸿闪过,将那名骑士的右手齐根斩断。   “‘长夏’可以造成伤害……”   本能劈出这一刀,夏依冰也是被结果愣了一下。   随后她狞起一张脸:这说明对方根本不是纯正的人类!而是邪种!至少也和邪种有染!   我刚才居然差点放这些东西进来了?   虽然确实是对方伪装的太好,但只看结果,真那么做她们会遭遇什么?   受怒火催动,长夏刀的光芒更盛。   林荫下不断有残骸飞起,没一会儿,冲进来的五名骑士——连带“罗素”本尊都被狂暴的女人斩成人棍,只剩几匹惊马围着篱笆不断跑圈。   尤热尼感激看了眼按住西绪斯,和她一起躺倒在地的希茨菲尔,带着洁莉去牵马了。   他看出来这件事其中还有隐情,可能牵扯到一些秘密。   总归是又被救了一命,他不想赖着,索性给她们留出空间。   “……”西绪斯从地上起来,一摸头皮,发现她的头发短了一截。   被子弹削断的。   如果不是希茨菲尔把她扑倒,她固然因为身体的特殊不会死,但肯定也会遭受重创。   “谢谢了。”   不情愿的对少女道谢,西绪斯翻身走到夏依冰身边,和她一起盯着那排人棍。   “说。”女人长刀抵住“罗素”喉咙。   “你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   希茨菲尔动作有点钝,她起身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左眼再次传来灼烧痛感。   这是预警。   不只是太阳王之血在预警,还有剩下来的半枚自然法球,都在提醒她致命的危机还没有结束。   她选择遵循这份本能。   在“罗素”还未生变的时候她就冲了上去,而恰逢此时,“罗素”的脸在和夏依冰对视后迅速幻化成了她的模样,掐准她惊愕的那一瞬间——就像是一坨长着人脸的肉泥腾空而起——直直朝女人飞扑过来。   “啪嗒!”   然后在半空中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啊——”   被少女攥住,那恶心东西像是接触了岩浆,顿时凄厉惨叫起来。   “蓬”的一下它开始灼烧。   希茨菲尔猛地松手,和其他人一起看着这玩意掉在地上,在火焰精华中一点点蜷缩、扭曲、焦黑……化作尘埃彻底飞散。 作者的话:请假,明天开始三更   半夜起来有点低血糖,我缓缓,缓缓。。 第四十一章 逆流向西   面对这样的骇人的意外,夏依冰先是后退一步,然后顿住,一把抓过少女的手。   尤热尼和洁莉抱在一起,两人都是微微张嘴呆愣的表情。   摩尔一只手拉着木屋房门,左脚抬起正要从里面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呆在原地张大嘴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   而反应最夸张的还是杂毛萝莉。   所有人只听到一声急促的尖叫——并不大,也不激烈,就像是一个人拼命想发出声音,但因为某种情绪被迫强行收敛回去——然后就是一道人影撞开摩尔逃进木屋,里面传来一阵凌乱动静。   “我的手没事。”希茨菲尔竭力保持神色平静,对仍然在仔细抚摸研究她右手的女人这般说道,“你不如先去关心康特。”   手……如果不算看、听、闻这类功能的话,手脚无疑是人类使用最频繁的肢体了。之前律希尔让她知道了被刮脚心的感觉有多奇怪,现在夏依冰又带来了新发现:原来被刮手心也是一样的痒。   那是瘙痒,就像有神经连着心弦,对方指甲的每一次刮弄都是撩拨。   希茨菲尔被刮了几次就有点受不了了,她倒是想强行抽回来,可女人的手就像钳子,她显然没有挣脱可能。   尤热尼没有往这边看,他想的显然是自己和妻子的安危:他对所有人棍的脸都补了一枪,确认他们是真正的尸体,不会突然再窜出那种拟形魔怪。   “这可不是你说就算的!”夏依冰却没那么多旖旎心思,她现在还处于焦躁边缘,闻言忍不住对她低吼。   仅从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她们面对的是一群拥有寄生能力的邪种魔怪。   这种魔怪本体不强,可能也就是刚才扑过来那团肉泥的程度。但它们可以通过直接接触来寄生躯体,并且可以肆无忌惮的改变形体外貌。   这么危险的东西……她真恨少女不爱惜自己,居然冲上来给她挡灾。   还恨自己反应迟钝,没有及时察觉到这份危险。   “我真的没事……”希茨菲尔声音已经开始发颤。   手指被用力往下掰,原本佩戴的黑丝手套,从掌心位置被女人强行撕开缺口,显露出下面白皙细腻的皮肤掌纹。   这种对待已经让她感觉很羞耻了,更别提女人的手还在往丝套里钻……还在用各种方式帮她“检查”。   她感觉身体渐渐变得奇怪了,空气变得燥热,裙摆下的双腿也有点发软。   好在她的手确实没事,夏依冰检查不出名堂,然后她想起少女体内有比邪种更可怕的东西,再回想一下刚才那坨烂肉和她手掌接触的下场……这才姑且放开了她。   “去看康特。”希茨菲尔总算松了口气,迅速把手抽回来,语气听上去不容置疑:“这很重要。”   “你那么关心她干嘛?”夏依冰愣了下,有些不太高兴的看了眼木屋。   “谁知道她发什么疯……”   这倒不是她冷血无情,而是相比一个近乎不死的半邪种同伴,她显然更在乎自己脆弱的恋人。   她才刚刚得到这份珍宝没多久呢,可以说如果不是希茨菲尔不乐意,她恨不得连洗澡上厕所都跟她一起。   “那你在这看着尸体。”希茨菲尔无奈了,“我马上回来。”   “我要和你一起去!”但女人再次抓住她的手腕,死死箍住就是不放。   从她双眼中看出关切,要说没有触动那是骗人。   但……就是有点太炽烈了,盯的希茨菲尔有些不好意思,一瞬过后就被迫挪开目光,脸蛋飞上一抹粉红。   这种眼神,通常是在做某些特殊事情时才能看到。   她感到难为情,心里不禁有点卖乖的埋怨:夏对我未免也太重视了……   但她仍然记得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没有多说,就这样扯着女人进屋,留下摩尔和柯柏菲夫妇在外面警戒。   屋内很乱。   这里原先可能是护林人的临时居所,但已经很久没住人,家具什么都沾满灰尘。   绕过翻倒的箱子、椅子,再伸手拨开一张蛛网,希茨菲尔半蹲下来,看到康特-西绪斯躲在杂物构成的狭小空间里,蜷缩着身体正在发抖。   啊,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莫名的,她感觉这样的西绪斯尤其可爱。   如果有时间的话,是得好好安抚她才行。   心里这么想,希茨菲尔手上可是毫不留情——她拉住西绪斯的胳膊把她从里面拖拽出来,无视她的瞪眼和尖叫凑到她面前:“安静!”   杂毛萝莉抖了一下,眼里的光芒微微黯淡。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希茨菲尔继续用极低的音量说话,“但现在没时间给你恐惧,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不管那团肉泥是什么东西,它确实没说错,这里离波利斯庄园并不算远。   追兵随时会来,不光是死灵党,也可能包含肉泥的同伴。   西绪斯盯着希茨菲尔的蓝色独眼,一点点,一点点的抿紧嘴唇。   然后猛地挣开她,又化作一道影子冲了出去。   ……   十分钟后,又一伙骑马的人来到这里,一眼看到了小木屋,以及木屋周围游荡的马匹。   为首一人做了个手势,骑士们从侧翼包抄上去,将整栋木屋彻底包围。   然后有人下马,进入篱笆,面不改色的跨过那些残骸尸体。   “里面没人!”   “周围也没有!”   下属不断传来汇报,骑士首领陷入沉默,然后突然策马绕到木屋西侧。   他从马上下来,半蹲在地上轻轻抚摸,然后快速跳出去,踹开一团零散的灌木。   一道极为明显的拖拽犁痕显现出来。   从痕迹规模来看,那应该是一艘小型木船。   “他们从水路逃了。”   首领眯眼,半蹙着眉头看向木屋。   恰逢一名骑士把布蓬掀开,显出一堆被捣毁的木船碎片。   ……   四小时后,希茨菲尔一行人搭乘仅剩的小船进入温登河。开始逆流前往另一座城市——森岭城。   她和夏依冰都不敢肯定那具残骸尸体是不是罗素,而当时那种情况显然也不允许她们再回城区找人确认。想了想直接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她们现在谁都不信。   而在路途上,她在征得西绪斯许可(尽管实际看起来并不情愿)之后,也将对方曾经的遭遇给她透露了一点。   “所以那种怪物叫拟形魔?”一边摇桨,夏依冰一边摇头感慨着。   “是很形象。”   康特-西绪斯的整个童年都被这种怪物笼罩,这份经历、记忆就是她的噩梦根源。   那难怪了,她当时会有那种反应。   认清这一点,夏依冰一方面也开始同情西绪斯,另一方面却感到心情愉悦。   不是因为幸灾乐祸,而是她终于能百分百肯定,希茨菲尔对西绪斯也只是同情而已。   “很麻烦……”   希茨菲尔并不知道夏依冰刚刚吃完飞醋,帮忙摇桨的同时也在思索下面的路。   “就差了一步,我们是彻底没法回萨拉了……”   本来以为是过来接应龙神后裔和宝藏的,谁知道居然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意外。   预言、追杀。   连本该在几百年前灭绝的拟形魔都出现了,希茨菲尔真不敢想,这个国家的王都刻尔格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毕竟她在西绪斯的记忆里看到过它们的可怕,如果没有约束力量,拟形魔可以轻易摧毁任何聚居地人群对同伴的信任,然后利用那个间隙展开杀戮,把能抓到的猎物全部吃光。   那些人知道伪装成罗素,显然也是调查过她们。那不用问和死灵党也有关系,甚至可能牵扯到联盟女王。   刻尔格不会已经满是这种怪物了吧?   一边思索,希茨菲尔一边看向倒在旁边睡着的同伴们。   也不知道前往森岭城到底是不是正确决定…… 第四十二章 高跟鞋   逆流的路不好走。   摇桨需要耗费更多力气,一路的吃喝也是难题。   毕竟他们是被逼着逃亡的,在逃亡前谁也没料到是这样的下场,自然也不会有人携带水壶干粮。   “噗!”   随着布线拉起,一条体型中等,但异常肥美的银鮻鱼飞出水面,被早已准备好的洁莉用簸箕接住。   簸箕是她自己编的,材料就是沿路搜集的枯枝杂草。质量和耐用度显然没法和真正用藤条编织的相提并论,但当下其实也够用了。   “真难得。”岸边,老摩尔端着一只扭曲的陶泥碗,看到这一幕轻轻点头,“难得你们还有这种技术。”   “是啊。”希茨菲尔也端着碗在旁边坐着,跟着附和道,“确实厉害。”   钓鱼的是尤热尼,他用衣服上拆的线头和纽扣自制了钓竿,几天下来成果丰茂,成功让所有人喝上了鱼汤。   夏依冰和西绪斯也没闲着,前者用自制陷阱抓到两只肥山鸡,后者则用岁月积累的经验找到一窝森岭果蚁。   森岭果蚁勉强算是当地的特产,这种昆虫靠吸食果浆过活,工蚁每天的工作就是寻找果实,吸饱糖浆后回去喂给蚁后。   它们很挑剔,有毒的果子不吃,腐烂变质的一般也不碰。所以可想而知它们肚子里糖浆的质量多高,很多被迫流落野外的人走投无路时都喜欢找它们临时充饥。   果浆还能补充人体活动所必要的维生素和其他养分,排除必须嗦虫子这个过程有点恶心,希茨菲尔承认它们味道不错。   但是这样就显得我很废物。   她不太高兴,因为她确实不懂这些技能。   野外求生什么的,她上辈子是看过很多纪录片,这辈子也读了不少书,不少笔记。   但看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真指望她慢慢验证那些资料去找食物,整队人估计早饿趴下了。   不过还好。   希茨菲尔一边喝着半烫的鱼汤一边瞥向摩尔。   废物的不止我一个,至少不会太丢脸了。   夜幕降临,今天出去狩猎的两个人也回来了。   夏依冰的收获是一只山鸡和一只野兔,西绪斯的手工篓子里则挤满了草蝉。   森岭草蝉和果蚁在作为食物方面的性质类似,只不过一个吸的是果浆,另一个吸的是树汁罢了。   希茨菲尔看过这种昆虫的大致资料,知道它们也比较挑食,喜欢找那些树汁甜美的树种下手。所以它们肚子里的浆液也是甜的。   山鸡野兔很快被屠宰去毛,夏依冰在这方面的手法极其娴熟,处理过程中甚至能做到不看食材,抬头和希茨菲尔说点闲话。   草蝉的处理就简单多了,西绪斯直接把封闭的篓子放在火上慢慢翻滚,不接触火苗,只让高温将草蝉渐渐烤熟。   烤熟后的草蝉又黑又亮,每一只肢体蜷缩起来,没了翅膀,凸显出饱满油亮的鼓鼓肚腹。   希茨菲尔试探着拿起一只,她不敢吃头,只将肚腹那一头送到嘴里,小心翼翼的从中间咬断。   伴随咀嚼,一股类似虾肉的鲜香在嘴里爆发,中间的树蜜混在肉里就像果酱夹心……她忍不住半眯起独眼,快速伸手又拿了一只。   “给你吃就是浪费!”西绪斯在旁边叫道,“脑袋才是又脆又香的……你懂不懂啊!”   希茨菲尔连连点头但就是不改,每一只都只吃肚子,气的西绪斯威胁要把篓子搬走。   又过了一会,鱼汤和烤鸡烤兔也处理好了。   淡水鱼多刺,而且鲜少有肉嫩的,银鮻鱼是其中典型,所以最适合炖成鱼汤。   所有食材用的都是天然调料,没有盐,味道稍微有点寡淡。但他们都不是那种矫情精味者,一个个坐着都吃的很香。   “我不行了。”   在吃下女人递过来的十一只草蝉、一只鸡腿、一只兔腿和一大块嫩鸡肉后,希茨菲尔摇手拒绝更多好意。   “真吃不下了……这情况也不适合吃的太多。”   夏简直是在拿她当猪喂,这种日子一直过下去肯定会胖的。   吃饱喝足,解决了生理问题。他们在篝火旁边扑了草灰,打算就这么将就过夜。   三四天了,希茨菲尔是想洗澡的。   不过她确实看过很多狗血故事,里面的意外都是因为洗澡引起,所以她强忍着,打算进了城再好好打理。   反正只有不到半天路途了。   忍一忍。   忍一忍就过去了。   ……   又是半天过去,一行人凿沉了船,穿越森林继续向西,终于找到了宽敞大道。   这是人工开辟的“官道”,顺着道路一直走他们终于遥遥看到了城墙,同时周围道路上也逐渐开始有零散的人烟。   避开商队,和那些一看就是独行的佣兵猎人混在一起,他们排队交了入城费,第一时间找了家旅店安置歇息。   这里居然有热水,希茨菲尔不顾劳累,直接脱了衣服钻进浴室。   钱不是问题。   她打听过了,塔里尼昂的主要流通货币是歌利银元,她那一小袋瑟拉金币在这里的购买力是惊人的,完全没必要节约什么。   钱到位,就不会缺人帮忙跑腿。   希茨菲尔还没洗完,夏依冰就敲门通知她,新衣服已经让旅店侍女买回来了。   “咔嚓”门立刻开了一条小缝。   忍住顶门进去的念头,女人分批次把衣物鞋袜递进去,遗憾的看到门再关上。   过了一会,那门又刷的打开,一道娇软的影子飞扑出来,张口就是羞恼斥责:“你……你买的都是什么东西?”   夏依冰一愣,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没戴眼罩……湿漉漉的灰发朝两边捋开,露出白净的额头,还有那张娇俏脸蛋。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衣服。   这是一套比较典型的淑女裙,黑色调,夹杂一些白色的花边,算是比较朴素的那种。   收腰很紧,裙摆有点往外泡。但和印象中的淑女裙有较长的裙摆不同,这套衣裙要短的多,一大截小腿都露在外面。   所以她能很直观的看到少女的两截白丝小腿。   唔,没记错的话那也是裤袜来着。   有什么问题吗?   一脸茫然,夏依冰不懂。   如果是和少女之前的装扮比,这个裙摆肯定是短了。   但也没多短,膝盖都看不到的……还在正常范畴以内,不如说是希茨菲尔此前的打扮太保守了……但她也不至于为此生什么气吧?   “鞋子!”   希茨菲尔捏紧拳头,就差仰着头对她叫了。   “关键是鞋子!”   鞋子有什么问题?   女人再看,加上希茨菲尔特意侧身过来,她终于知道她炸毛的原因。   那是一双高跟鞋。   黑色……跟不算高,但足以凸显出美妙的足弓和纤细脚踝。少女在鞋跟顶撞下被迫踮脚挺胸,整个人的体态、气质拔高了不止一个量级。   “我觉得挺好的。”   夏依冰看入迷了,居然不加思索说了实话。   “我好希望你一直穿它。”   当其他人做完清洁,也买完东西来这里汇聚的时候,他们发现夏依冰被关在走廊。   “什么情况?”西绪斯拎着一大堆吃的,嘴里还叼着一根糖果。   “我甚至想象不出来你们是怎么闹的矛盾。”   她是知道两人真实关系的,正因为如此才会惊讶。   “我买错了鞋子。”女人直摇头。   “我可能还取笑她了……我是活该。”   “高跟鞋,是吧?”西绪斯秒懂,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实际上,这难以避免。   塔里尼昂可不是萨拉,大城市都有健全的排污系统。   森岭城在这边也不算小了,但大街上还是避免不了屎尿遍地。   别说女孩子得穿高跟,就是贵族男人也得穿呢。   ————————   马上还有第三更。 第四十三章 第四龙卫   这件事最终得到了妥善解决:女人招来女佣又给了些钱,让其专门买了几双“适合佣兵冒险者穿的靴子”。   这确实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她自己的靴子也快磨破了,有条件自然是穿新的舒服。   “等一下。”女佣快走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希茨菲尔来到女佣那和她嘀咕了几句,这才挥挥手放她离开。   “你说了什么。”夏依冰凑上去小声问道。   “我让她再买几双精纺棉袜。”少女白了她半眼。   否则高帮靴子配丝袜,那捂起来的感觉真是……不光是味道重,跑快一点还会磨脚。   “我不介意帮你做一点,那个,德莱耶芒提到过的足底按摩。”夏依冰有些期待的说道。   “你想得美。”希茨菲尔突然扫了眼女人的长靴,面色一红,恶狠狠的瞪她,又气呼呼的回房间去了。   “?”夏依冰皱眉面露不解。   她并不知道,希茨菲尔想起了那些专给她画的胴体素描。   其中也不乏足部特写来着……毕竟夏依冰的脚型也很完美,希茨菲尔也很喜欢。   她对自己居然产生了“如果真有足底按摩那也是我给你做”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自然不太乐意再盯着她看。   略过插曲,众人吃饱喝足在房间里开会。   这家旅店叫牛油旅馆,档次中等,不是那种开在旮旯拐角里的黑店,所以周围环境没那么糟糕。   可也好不到哪去,街道两边还是有大量污水,而且因为靠近大街,白天时街上的嘈杂也比较烦人。   但对他们来说,这正好能掩盖他们谋划的动静。所以每个人说话的时候都未掩饰音量。   “到抉择的时候了,柯柏菲男爵。”夏依冰敲打着桌面,“你是继续回刻尔格,还是跟我们一起转道回萨拉。”   “非回萨拉不可吗?”尤热尼笑的有些勉强。   “如果风险不是这么大,我个人其实很乐意和朋友们一起来一场跨国旅行。”女人说道,“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才到这里几天就多次遇险,这个成本太高,我不觉得我们每次都有那个运气。”   “可是——”摩尔-萨拉张嘴想插话。   “没有可是。”夏依冰直接打断,瞪向他的眼神极其严厉,“要是只有死灵党,我不怕……哪怕你跟我说背后是日蚀教会在捣鬼我都能接受。”   “但湖边的那个东西你也看到了……”她声音放低,“你还敢信任你的族人?”   众人心头俱是一冷,体表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拟形魔的存在可以说是最危险的预警,意味着所有规则都要改写,所有关系都不再可靠。   毕竟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剩下来多少,又有没有繁殖能力。只从现有情报分析它们和死灵党是站一边的,再算算死灵党已经控制了米兰卡女王……谁知道那个所谓的女王还是不是正货?   万一女王早没了呢,万一那个女王是拟形魔变的呢,万一刻尔格现在就是个魔窟等着他们去送死呢。   太多万一了,说到底还是萨拉在塔里尼昂的力量严重不足,夏依冰不想拿生命冒险。   “我还是想试试……”尤热尼坚持说道,尽管他脸色此时非常难看。   “卡洛尼救了我父亲,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然后他顿了一下。   “但我希望你们能带走洁莉。”   “尤热尼!?”洁莉一愣,“不行!我要和你一起!”   “这不是任性的时候……!洁莉!”看到她想站起来,青年跟着起身,搂紧她,两个人开始走到角落说悄悄话。   这是他们自己商量的时候了,别人肯定插不上话。夏依冰这时才看向希茨菲尔,用试探的语气问她:“艾苏恩……你觉得呢?”   她有点担心,担心自己表现的太强势。   尤其是直接决定要放弃任务打道回府,她害怕希茨菲尔会执对立意见。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希茨菲尔还在想拟形魔的事,闻言微怔,“回去也好,我没意见。”   这是真心话,她还不至于为探寻一点秘密豁出命去。   而且她仔细把这段时间的经历梳理了一遍,逐渐觉得……比起塔里尼昂,萨拉可能也没那么安全。   塔里尼昂有拟形魔,萨拉就没有了吗?   是的西绪斯的记忆里确实提到过它们当时被杀绝了,可她在面对那个“罗素”的时候并没有展现出她应有的能力——分辨拟形魔的能力——这也是事实。   也许是她许久不用,生疏了。   也许是这些怪物进化了,不好认了。   总之,既然连她都是这副表现,萨拉,维恩港一旦混入拟形魔,被发现的可能真心不大。   就算排除拟形魔的潜在威胁,维恩有人想利用权力调走夏,这个可是既成事实。   排除罗素,他们只想让她单独过来。   来火龙联盟。   那相比“带上夏一起来”,肯定还是“跟着夏一起回去”更能让敌人憋闷不爽。   敌人越是不希望的事就越要做……她觉得坚持这一点是没问题的。   “我也同意。”   西绪斯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睁眼。   她反正也过足玩耍的瘾了,比起面对更多可能存在的拟形魔……面对她的童年阴影,她当然不介意拔腿开溜。   “你们不能走……!”   眼睁睁看着她们几句话就定下方针,摩尔急了。   “龙国的未来就在你们身上……你们不能——”   “我个人是不信预言的,萨利先生。”夏依冰再次打断施法,“我觉得,如果真有人能拯救这个腐烂的国家,你也该从这个环境里找。”   言下之意她不想帮忙。   “可……还有宝藏呢!?”   摩尔是真急了,威逼不成开始利诱。   “那可是龙神的宝藏……你们之前也在查这个案子对吧?你们不在乎的吗?不动心吗?”   “萨利先生……”   这下连希茨菲尔也开始苦笑。   对一般人来说,对普通冒险者来说,光是参与进来的机会都属于恩赐。   但她们不同。   说到底,连神器都摸过、见过不止一件,本身也不缺钱,不缺资源,很难有物质上的东西能让她们动心。   不管宝藏里有什么都不会比小命宝贵,摩尔-萨利注定要失望了。   “可是——”   “咚咚咚。”   摩尔张大嘴巴,深深吸了口气。   但还没等他说完,房门响了。   “可能是女佣回来了……”夏依冰说道。   尤热尼和洁莉就在门口,听她这么说直接开门。   但他立刻被狠狠吓了一跳——是真正意义上跳脚那种,他搂紧洁莉快速往后蹦了将近两米,迅速掏出一支手枪瞄着外面。   “你——”   其他人也站了起来,发呆的发呆,摸武器的摸武器,氛围顷刻从密谋变得如临大敌。   “让我猜猜看。”   被这么多枪指着,罗素-伊戈尔依然面不改色。   “这个反应,你们是遇到了拟形魔……而且模拟的人,是我。”   “证明你的身份!”   夏依冰严肃说道。   “我数到三。一……”   “奶酪焗饭、酱汁牛排骨、红酒羊肉卷、奶心洋葱圈、酒香鸡饼。”   罗素报出一串菜名。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松了口气。   这都是那次款待罗素端上来的菜,只有真货才会知道。   “我们进城的时候做了伪装,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女人继续逼问他。   “你们小看了荆棘鸟在这里的能量。”罗素模棱两可的答道。   “你来的正好!”   西绪斯叫道。   “我们正发愁要怎么回去,荆棘鸟应该能提供帮助?”   她不知道罗素报的菜名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想了解。   但灰毛侦探和黑丝女警长都觉得没问题……那大概就是没问题了。   “回去?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罗素终于有点意外。   “我们不会回去。相反,我们要继续往西,去刻尔格。”   这话一出,所有人又愣了。   “……伊戈尔先生。”希茨菲尔有点想要磨牙。   “关于这次的任务,所有的细节……我想你必须再解释一下。”   “我会解释的。”   罗素直接道,然后看向其他人。   “我先举个例子……各位都读过小说书么?”   没人回答。   都摸不清他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很多故事书里,那些带数量的团体,比如‘七大骑士’,‘十二斗士’之类的,往往背后还隐藏着额外成员。”   罗素张开手比划了一下,下一句话让老摩尔直接变脸。   “……所以三龙卫其实有四个家族,这个消息你们能理解吧。”   “不可能!”摩尔尖叫。   “你胡说!”   “我很少扯谎。”罗素没理他,看向房间里的其他人。   “这里有三个人都接触过它。”   “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 第四十四章 它是人   他说三龙卫其实还有第四个家族,而且这个家族的成员这里有三个人都接触过?   在罗素这句话落下的同时,希茨菲尔脑中闪过一道电光,立刻将目光放在尤热尼和洁莉身上。   同样的,青年探员也在看她……两个人一边盯着对方一边轻轻点头,显然已经猜到罗素说的是哪件事。   童话镇。   老巴尔。   “是格林镇的那个案子?”夏依冰反应也很快,她亲眼目睹到两人互动,立刻想起来曾在卷宗里看过的收押火龙案。   据说那是一条真正的龙,拥有可怕的力量,口中、后背上都附带龙火……光是人形态就能产生极其可怕的威慑压力,恢复真身后破坏力更是无以估量。   巴尔-格拉兰特,那家伙是三……哦现在该说四龙卫了……他是四龙卫的继承人?   第一感想是有点荒唐,但夏依冰也承认,这个说法倒是能解释这条龙为什么存在,又为什么无端端跑到格林镇去。   只有西绪斯一脸懵懂,不懂他们打的哑谜。希茨菲尔立刻凑到她身边小声嘀咕,把发生在格林镇的事简略描述一遍。   “格拉兰特家族曾经和德卡、萨利、斯摩夫一样属于拱卫龙神的仆从。”罗素继续道,“我们推测可能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三家共同排斥格拉兰特,并联手将其击败放逐,巴尔-格拉兰特就是格拉兰特家族最后一个继任者。”   房间里的其他人同时去看老摩尔,后者愣了一下,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历史!!”   “这不能成为判断依据。”西绪斯讥诮的道,“毕竟你祖宗也没跟你说我的事情……”   摩尔面色涨得通红。   能力能力这里有好几人都不怎么吃,预言预言也唬不住人。   到最后反倒需要别人来给他科普家族曾经做过什么?   平心而论,他是真的有点怀疑人生。   “我有几个问题。”希茨菲尔说道。   “你说。”罗素点头。   “你的说法可以从根源上解释他的由来,但你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   她的意思是——不管老巴尔人形态看起来怎么正常,他也是可以变成龙的。   卷宗记载那可是大家伙,虽说这是一个有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吧,但就目前她见过的超凡来说,很少有力量能打破物理规则。   就算她认可火龙这种生物真的存在好了,但那么大的龙是怎么变成那么小的人的?   这种质量转换也是物理规则能允许的吗?如果不允许,那当这种转换真实发生的时候,那条龙的体重会和老巴尔一样吗?   希茨菲尔确实还不至于非要纠结这些问题,她更关心这是怎么做到的。   最起码的,按照罗素所言格拉兰特是龙卫家族,属于其中的‘火龙’一脉,那他的说辞明显和摩尔-萨利不太一样。   摩尔说了,时光龙家族并不能变成真正的龙,所谓的时光龙只是对他们传承力量的一种夸张形容,是一种带有荣耀性质的尊称。   其他两个家族也一样,他们都无法变成真正的龙。   那怎么火龙家族就能做到呢。这中间是有什么奥妙吗。   “你直接抓住了重点……”罗素抿紧嘴唇,“事实上这也是你一开始问我的问题。”   希茨菲尔没再说话,摆出一副“我洗耳恭听”的架势。   “格林镇的案子结束之后,有另一批人接手了巴尔-格拉兰特的收押工作。”罗素继续道,“这批人的存在很少有人知道,哦不,应该说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但他们从来只把那些人当做传说。”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过视线。   没记错的话,当时接手老巴尔的人依然属于萨拉国土安全局。   但罗素却这么形容他们。   “我看过卷宗,后来那些人好像都殉职了?”夏依冰眉头微皱的打断罗素。   “是殉职了。”罗素嘴角勾起,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他们的灵魂借此机会遁入黑暗,用另一种方式发挥着价值。”   到这里,希茨菲尔百分百肯定他说的那批人属于夜莺。   和影狮这种时不时要出去和人正面干架的“秘密警察”不同,那才是真正的隐秘机构。   她甚至怀疑如果不是那些人“死了”,罗素都不知道他们是同行。真正知道所有夜莺名单的人可能只有国王。   “他们对巴尔-格拉兰特进行了新一轮的审讯……严格来说是邀请他配合调查。这种行为在当时看来是很危险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疯,但可能是因为你在那个案子上处理的不错,这位火龙家族的唯一后裔出乎预料的很好说话。”   “他配合了?”夏依冰问。   “不是一般的配合。”罗素点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变了……和过往印象中那种诡异而又暴躁的脾气不同,变得更像一个人了。”   他确实想好好做人。   脑海中浮现老巴尔搂住玫儿的画面,希茨菲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曾经是这么想的,但这次调查的结果表明我大错特错。”   “嗯?”希茨菲尔恍惚回神,“什么结果?”   罗素不说话,先用目光扫视整个房间。   “原本你们是没资格知道这些事的,但看在你们都卷进来的份上……”   他表现的很不情愿。   尤热尼很有脸色,当即拉着洁莉一起用信仰起誓不会泄密。   摩尔愣了下,有些别扭的也发了个誓。   “别来这套……我不信这些。”罗素摇头。   但他脸色明显好多了,可能他也只是想要这些人表明态度。   否则他一开始就不会说话。   “根据我看到的档案资料,他们这次对他做的测试非常详细严格。”他看向西绪斯,“你应该是能理解的,对待那些可能心理有缺陷的人一共需要走几道程序。”   “那很麻烦……”   眼见希茨菲尔看了过来,西绪斯摇头叹气。   “我们是有织梦师,也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窥探患者的梦,但想判断一个人心理是否健全还是太困难了,这本来就是主观大于客观的问题。”   “所以中间的程序非常繁琐,除了各种观察、理疗,目标对象每天还需要填一大堆表格问卷,好让别人能从他的答案里建立他大概的人格模型。”   “很感谢你西绪斯博士。”罗素赞许的点头。   “实际情况和她说的一样,他们用这种繁琐套在这件事上,将他的人格模型搞了出来。”   然后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   “从那个模型反馈出的结果来看,他本就是人。”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只能听到窗外传来的各种嘈杂。   然后尤热尼才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质问罗素:“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本来就是人?   他……柯柏菲家族看守这个秘密多少年了,他们一直以为他们镇守的是一条真正的恶龙!   结果现在有人告诉他并不是这样,你们镇守的那东西其实是人类,只是因为某些怪异因素导致他能变成火龙的模样?   他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结论?   “别激动,柯柏菲先生。”罗素无视他凶狠的目光。   “当然,我知道这个结论很让人震惊……我刚得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但这是严密分析得出的结论,至少他们对他做的事,柯柏菲家族在这么多年时间里从未做过。”   尤热尼咬牙切齿的看着他,这简直是废话!   他们一直以为那是怪物!   谁会对一头怪物做这种事?   没事干?去给怪物建立人格模型?关心它的心理问题?   真是疯了! 第四十五章 理疗   “也就是说——巴尔-格拉兰特原本是人,他是龙卫家族格拉兰特的最后继承人,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在多年前和三龙卫的争斗中失败,被迫跨越国境逃到萨拉,而且身上发生了一些神秘的变化,导致他可以变成火龙……”   最后还是希茨菲尔打破僵局,一句话把他们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   “这就是你们调查出来的结果吧。”她盯紧罗素,已经不再避讳提及他的身份,“而所谓的火龙之灾其实是因为那个状态并不稳定……他作为人类的记忆会在变成野兽的过程中丢失,导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龙……尤热尼的先祖也是利用这一点才限制住他,让他在人类的身份框架里安稳保持了那么多年。”   “……”尤热尼张了张嘴,有心反驳,却发现她的推测合情合理,几乎找不出任何破绽。   他也是探员,在第三情报局见识过所谓的心理检测。说实话那个麻烦程度光是看目录都能让他头皮发麻,他也不会吵着说这样得出来的检测结果是没意义的。   没必要,那太不专业了。事实就是它是最权威的结果,至少这个时代不会有哪种检测更权威了。   “有点不可思议……”和他相拥的洁莉突然小声说道,“毕竟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龙神也只是对人的尊称……”   确实如此。   夏依冰眉毛挑了起来。   龙神是人,三龙卫家族也是人,那怎么被三龙卫斗败逃走的第四龙卫会得到变成真龙的力量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她突然顿了下,猛地抬头盯紧罗素,“你别告诉我,这次他们也是——”   “你们脑子都很灵。”罗素点头,“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格拉兰特目前只确定了自己原本应该是人类,他还有很多很多过去的记忆没想起来。”   这两人在打哑谜,却并非故意,而是有些情报,即使落到这样的局面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说的。   但希茨菲尔多少能猜到。   她的反应不会比夏依冰慢,在对方刚开始说话的时候也想到了——导致老巴尔能变身火龙力量,很可能正是来自龙神墓四层。   这是很简单的逆向推测了……既然遵循常理无法解释这一切为什么发生,那就得寻找常理中的论外因素。   而在这些论外因素里,龙神墓、龙神宝藏就像炬火一样不可忽略。她觉得正常人都会把事情和龙神墓联系起来看,猜测当时是不是围绕龙神墓爆发了一场内战。   龙神墓里拥有一股神秘魔力,这股力量能改变生物的基础结构,逆转物理法则,让凡人化身伟力真龙。   这就是龙卫家族在争夺的东西。   如果是代入这种假设的话,那格拉兰特家族不一定就是那场内战的失败者。   正相反,他们应该成功了才对。巴尔-格拉兰特就是结果就是证明——证明他们当初从其他龙卫家族手中夺到了力量,他们就是靠着这股力量才能变身。   那他们为什么要从塔里尼昂逃走呢。   这样的力量,说是真正的龙神传承也不为过吧。可能历史上的那位龙神也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他的故事才接近于神话,模糊了凡与超凡的那道界线。   格拉兰特家族得到了这样的传承,这样的宝藏,已经有足够的名义和实力去问鼎王座。   他们本可以留下来复兴龙国,为什么要逃去萨拉,又为什么会死的只剩下老巴尔一个?   问题太多,一直到夜幕降临,夏依冰拿着一份报纸挤进被窝,希茨菲尔还在皱眉思索这些东西。   她私底下也问了罗素,但罗素表示他也不清楚。   他只是坦诚了:自己这次来塔里尼昂的主要任务就是临时接受了艾尔温任命,让他“务必要查清格拉兰特家族衰落的真相”,并且“一旦确认化龙的力量真实存在,要么将其带回萨拉,要么将其直接摧毁”。   很冷酷,但希茨菲尔能理解艾尔温的做法。   当前的人类文明是以萨拉为绝对中心才保持团结的,这里倒不是说不信任塔里尼昂人,而是,没有人可以保证下一个得到那份力量的人一定不会掀起内乱。   与其去赌,赌那份力量最终能落在“好人”手里,大家能联合起来用更强大的力量去抵御灰雾,还不如就这样维持现状。   胳膊传来一阵痒痒,却是女人已经在被窝里躺好,故意把脑袋压下来,用头发磨蹭着她的胳膊。   多大人了还和个小孩一样。   思绪被断,希茨菲尔反手用左臂绕女人脖子半圈,收力,作势要把对方勒死。   “我要死了。”   夏依冰立刻用干巴巴的语气开始说话。   “我要写遗书,指正——杀死我的人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她必须对我这条命负全部责任。”   “白天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希茨菲尔立刻松开她,很是嫌弃的往右边蹭蹭,伸手拿过旁边的报纸。   “你并没有真生气,对吧?”   女人早已过了那种会为亲昵而害羞的阶段,立刻跟进贴紧她,双手搂紧少女的腰,半张脸都贴在她大腿上。   希茨菲尔不理她,开始读报。   “我说真的,艾苏恩。”   嗡嗡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你的脚很美,不穿高跟鞋有点可惜。”   还是无动于衷。   夏依冰伸手把被子掀开一点儿,透过报纸的遮掩隐约能看到少女的下巴。   已经红了。   看来不是一点效果没有。   “还有,我当时是认真的,我真的可以帮你按摩……”   “呼啦!”   希茨菲尔脸色通红的放下报纸,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她是真的无法理解——她们现在在跑案子啊!   这么大的秘密,龙神墓!化龙的魔法!   这可是涉及到远古时代的超凡之秘!往深了说甚至可能和神主有关!   还有死灵党,还有拟形魔……她现在可以肯定这些东西也在谋求化龙秘术,尤其是拟形魔——鬼知道它们的寄生对象是不是只能是人。   这么多东西摆在面前,不去思考,她偏偏要继续白天的节奏来调戏自己。   到底想干嘛?   “我只是想帮你放松一下。”   夏依冰终于发现她开始生气,稍微松开她,小心翼翼的解释起来。   “这一路上,你不觉得你神经崩的太紧了吗?”   “我就是——白天他们说的心理健康提醒了我……让我想起之前你出去基本都有马普思陪着,而他多少能调节下同伴的情绪……”   “所以你就决定和他学?”希茨菲尔虎着脸问她。   “我不是要和他学。”女人否认。   “我只是……嗯……”   “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安慰你。”   她目光坦诚,眼里没有丝毫欲望。   难道真是我想岔了?   希茨菲尔有些许动摇,态度渐渐开始软化。   “那……行吧。”   想了想,她把坐姿摆正,双腿蜷缩起来一起摆到左边,两只脚交叠在一起捅进女人怀里。   “我继续看,你就帮我按摩下好了。”   嘴上不说,但要知道她可是跟着队伍徒步来的森岭城。   体力可以不科学的恢复,肢体上的酸软和疲劳却还是会有。真有按摩服务的话也挺不错。   夏依冰先是有些发愣。   她没说什么,只是一点一点的坐正身体,双手伸进下面的被窝,摸到少女的脚,抓住一只开始抚摸。   “……”报纸后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   希茨菲尔意识到她又犯了个大错。   但看情况,她已经没机会去纠正它了。 第四十六章 城主和侦探*   夏依冰握住了希茨菲尔的双脚,希茨菲尔娇躯一颤,但夏依冰的大拇指摁在了她的脚底时,顿时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以为夏依冰又要挠自己脚心,紧张得脚趾都蜷缩了起来,随后仿佛认命了一般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挠痒酷刑。   然而就在希茨菲尔绷紧了身体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痒感时,夏依冰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挠她的痒痒,而是握住徐的脚掌,细致而又认真地揉捏按压了起来。这令希茨菲尔大感意外,夏依冰似乎是在给自己做脚底按摩,而且手法还十分娴熟。在夏依冰的按摩之下,希茨菲尔不仅没有感觉到任何痒,反倒还觉得十分舒服,随着按摩的继续,希茨菲尔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隐隐还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意识逐渐变得朦胧起来,竟随着夏依冰按摩的节奏发出愉悦的呻吟声。   “怎么样?艾妮,舒服吗?”一边继续给希茨菲尔做脚底按摩,夏依冰一边问道。希茨菲尔含糊不清地呻吟了一声,其愉悦的音调已经给了夏依冰答案,令夏依冰感到十分满意。   夏依冰此刻能感受到,希茨菲尔全身的肌肉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伴随着愉悦的低吟声,显然侦探小姐已经沉沦于其中了,接下来,夏依冰要开始下一部动作了。她逐渐改变了手法,在按摩之外,开始轻轻地搔挠起希茨菲尔的脚底。希茨菲尔立刻发出了模糊的轻笑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扭动起来,然而因为先前按摩所带来的愉悦感,希茨菲尔此刻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这种轻微的痒感十分舒服,而这种感觉也随之印刻在了希茨菲尔的脑海深处。   随后夏依冰将挠痒的力度逐渐加大,手指在希茨菲尔的脚底开始来回游走,希茨菲尔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开始在床上来回扭动起来,嘴里发出连续不断的闷笑声,夏依冰看火候差不多了,便适时地停下了手。   希茨菲尔在床上轻轻喘着气,额上有一些细密的汗珠渗出,回味着刚才的感觉,刚才那种舒服和愉悦的感觉。而在夏依冰停下手的那一刻,她不禁感到了一种失落感,此刻连希茨菲尔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她已经爱上了这种感觉。   “怎么样?艾妮,你要是喜欢的话,那我就继续咯。”夏依冰看着希茨菲尔问道。   片刻之后,希茨菲尔点了点头,顺手把报纸放在了一边,此刻她内心的那一点抗拒和隔阂已逐渐被夏依冰融化,“算了,反正都已经落在她手里了,那我就好好享受一次吧,反正夏依冰也确实弄得很舒服。”希茨菲尔心里这般想着。   看着希茨菲尔点头同意,夏依冰脸上再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把少女扒光之后捆成了个四马攒蹄样式,随即她再次展开了行动,不过这次她不在局限于希茨菲尔的双脚,而是把手伸向了她的身体,当纤细的手指滑过了裸露在外的光滑皮肤时,皮肤下的肌肉都会随之收缩,在皮肤上涌起微小的波浪。从小腿,到大腿,再到后背,腰间,夏依冰轻轻地搔挠着。   源源不断的痒感从身体各处传来,然而这痒感却总是恰到好处,就像之前那样,并不会令希茨菲尔感到痛苦,反倒是有一种其妙的愉悦感,希茨菲尔的身子忍不住扭动着,不过身上严密的绳索却很好地限制了她的行为,棉绳紧紧地勒进了希茨菲尔的肉里,又给她带来了非常强烈的紧缚感。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给希茨菲尔带来了感官上的巨大刺激。希茨菲尔已经迷离在了这种感觉里,享受其中,不能自拔。   希茨菲尔的反应自然是在夏依冰的意料之中,当了那么多年探员,夏又和红毛小护士学习过调教手法,至少也能让希茨菲尔产生快感和欢愉。看着已经沉沦其中的希茨菲尔,夏依冰知道,是时候发动最后的猛攻,一举击破希茨菲尔的防线了。   夏依冰把希茨菲尔翻过身来,因为是四马攒蹄的缘故,所以希茨菲尔也无法完全躺在床上,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大碍。当翻过身来之后,夏依冰更清晰地看见了希茨菲尔的俏脸上浮现出的那两抹红晕,也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快感所致,而这也令得这个一向清冷理智形象示人的侦探小姐增添了几分娇媚的神色。   夏依冰的双手伸到了希茨菲尔的小腹和腰间,像刚才一样来回搔弄,随着夏依冰双手的反复揉捏和搔弄,希茨菲尔躺在床上,像只大虾一样反复扭动着纤腰,不过这并不是夏依冰的最终目标。随着搔挠的继续,夏依冰的双手逐渐向下移,逐渐来到了希茨菲尔身下的那片女性敏感区域。令得希茨菲尔在痒感之余,还感受到了越来越强烈的快感,而这些快感结合着之前的痒感和束缚感一起,令希茨菲尔的愉悦感更上了一层楼。希茨菲尔的闷笑声中增添了几分娇吟之声,她逐渐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起来。   最终,夏依冰终于把手伸向了希茨菲尔两腿间,撩拨起了希茨菲尔那最为敏感的肉缝。在手指触碰到那个部位的一刹那间,希茨菲尔紧闭着的美眸猛地睁开,两腿下意识地夹紧,然而这并没有阻止夏依冰的手的肆虐,紧接着,希茨菲尔仰起头,从她被堵着的嘴里发出了高亢却透着十足的魅惑的呻吟声,而她的身体,也是不受控制地弓了起来,反过来迎合着夏依冰的动作。   经验也算丰富的希茨菲尔,却被夏依冰拿捏得死死的,随着夏依冰动作的越来越快,希茨菲尔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她的身体也开始不停地颤抖。夏依冰利用自己娴熟的技巧,十分轻易地将希茨菲尔送上了一次又一次巅峰。   此刻的希茨菲尔,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云端一般,无尽的快感向其涌来,不断吞噬着她的意志,此刻希茨菲尔的理智已经完全被欲望所淹没,身体随着夏依冰的节奏不停地扭动,只希望这快感来得更猛烈一些,终于在一声高亢到极致的呻吟声后,希茨菲尔完成了又一次高潮。   夏依冰一开始还算知道分寸。   打算用手指丈量过少女脚掌脚背脚趾的每一寸肌肤之后,她就打算心满意足的先睡下。   这本来是堪称伟大的牺牲——塔里尼昂的每一场夜晚都不安全,她们更是已经被死灵党盯上,她还不至于约束不住自己的欲望。 但后来希茨菲尔的顺从却让她失去了理智。   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她知道这是身体在印现内心的渴望,但她还是控制不了,这就不是理智可以掌控的东西。   看了眼已经美美酣睡的女人,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弃了一拳把她从梦里捣醒。   算了算了……谁让自己确实不睡觉呢。   对于一个刚刚经历过舟车劳顿,极其需要休息的正常人来说,这种对待一定是堪称折磨。但她毕竟是不同的,她有一个长夜可以用来消解快感。   为了尽快转移注意力,忽略那种奇怪的感觉,希茨菲尔再次调整姿势,重新坐正的同时又拿起报纸。   刚才被抚摸的时候她几乎没怎么看——每一个字母她都盯过,但就是拼不出来它们的意思。   现在终于能好好看了,她稍微往右边侧了一点,好让文本能更接近烛火,首先看到的就是报刊标题:《森岭邮报》。   这是森岭城最大的报纸了,这座城市和塔里尼昂的郡县体系格格不入主要就是因为地理位置——并不是偏僻,而是四周都被山水包围,在缺乏人力开凿新路的背景下交通情况相对不便。   所以它就很荣幸的成了塔里尼昂为数不多的自治城市,森岭城的城主拥有在当地招募5000以下军队的资格,这全都是为了自保。   结合这样的背景来看,《森岭邮报》的力量自然不需质疑。在这座撑死只有两条官道,没有火车站,也没有码头的城市,它们可能是唯一负责传讯的机构。   头版新闻是很老套的邪祟伤人案,写的是一户本地人家在入夜后神奇失踪。   之所以判定为邪祟伤人是因为现场没留下什么作案痕迹,而那栋房子附近的街道当夜又有人专门巡逻,理论上房主一家不具备避开视线逃走的能力……综合所有要素后怀疑是邪祟。   希茨菲尔看的直摇头,深感这里是没有一个会查案的人。   她知道这报道的内容很可能是对的,也许就是邪祟梦魇干的,它在半夜爬进去吃掉了主人一家。   但这种程度的证据搜集……他们是因为过度麻木才这么做的?   查不出名堂和懒得查是两码事,就凭这种态度,她都可以伪造出一个凶杀现场,然后轻易甩锅到梦魇头上。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在飞艇上,罗素箱子里的那一大堆梅斯报纸。   当时还惊讶于每份报纸都有邪祟杀人,而且相隔的时间距离是如此接近。现在看的话,那些案子里应该有相当一部分是做伪证的。   其中一些并不是邪祟害人,而是人杀人。这就是被死灵党力量笼罩之处所应有的发展。   森岭城也是这样的吗……   希茨菲尔来回翻着报纸,想要找到更多关于本地的介绍。   还真被她找到了:在第四版第二页纸上这么写着——博斯-利亚斯邀请到著名侦探马凯进驻森岭,期望于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近期频发的入侵。   旁边还有一张黑白照片,里面有两个人,左边是一个猿猴脸,眉毛特别浓的中年男人。右边是一个神情倨傲,两鬓和摩尔一样斑白,但中间头发漆黑油亮的矮小男人。   两人一高一矮,站在那一边握手一边看向镜头。下面还有两行小字:   博斯-利亚斯,森岭城城主。   阿拉伽-马凯,沙罗地区的著名侦探。   下面就是一些对两人的介绍,其中对博斯城主的介绍篇幅很少,只是简单说明他是一个好城主,理由是他愿意听民众的话。   民众想要修路,他就耗费钱财招募人手翻新道路。民众想要治安更好,他就命令警察们分两班倒在夜晚巡逻。   基本上是民众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这样的人自然很受爱戴。   这次也一样,针对频发的邪祟入侵事件终于有人受不了了,他们请求博斯想更多办法保护他们的安全,博斯才专门去请了侦探。   希茨菲尔几乎是眉头紧锁看完这段的。   和当地人对博斯一致好评不同,她觉得这人要么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要么就是没安好心。   重视底层的声音是好事,这个确实,她也不是要说这么做不对。但无法忽略的是,底层这个概念太庞大了。   它混杂的成分太多,其中有些声音是正确的,有些声音则显得愚蠢。当政者必须具备区分它们的能力,不能一味顺从这些声音。   否则要他干嘛呢?底层自己成立一个协会做决定不是更好。   就拿修路来看——基本上是个人都知道森岭城的路况是老大难问题,这座城市位置太拐了,有些地区的运输甚至得依赖于老旧的木质升降梯,要从山岭脚下送东西上去。   那为什么之前的统治者就没考虑修路呢?   诚然,会有“他们都是自私鬼,从来不想考虑底层”的可能,但时代毕竟开放了,一连那么多任城主都是这种人的概率……非常之低。   他们就没想过要开山修路,这在希茨菲尔看来多少是有道理的。   也许他们并没有得到刻尔格的经济扶持,自知不具备那个财力。   也许他们尝试过,规划过,但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它。   别的不说,从经济结构来看森岭城就不会是一座富裕的城市。交通不便意味着很多货物都卖不出去,最底层可能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阶段。只靠佣兵猎人的供养和山腰间的那些梯田……他们有多少钱能用来修路?   工人的佣金,食宿的供给,材料的缺失……博斯城主花了一大笔钱来搞大工程,他有想过下个冬天该怎么过吗?   时间在思索中悄然流逝,希茨菲尔强迫自己中止联想——这一切毕竟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也就只能感慨了,他们甚至规划着天一亮就离开这里,对这里的情况实在爱莫能助。   于是她继续往下看,开始阅读描述“名侦探马凯”的部分。   这人很厉害,他来自沙罗,光这里罗列出的他破获的案子就有二十多起。   沙罗相比塔里尼昂还要靠西,严格来说位于西北之极,几乎是这座大陆的一端尽头。   那里甚至没有形成国家概念,有的只有城堡和领主,因为地理原因昼长夜短导致躲避邪祟的概率较高,因为当地人几乎都是白天睡觉的,梦魇被迫也在白天狩猎。   看到这里的时候,希茨菲尔差点笑出声来。   以前她也想过,能不能强制让所有人白天睡觉来更有效的解决梦魇入侵等问题。   因为白天的雾气非常淡,失去灰雾加成又暴露在阳光下,防治工作会好做的多。   而且这种环境说实话也不会有太多人做噩梦了,就像一种良性循环——治安变好,噩梦越来越少,因此破茧而出的梦魇怪物也随之减少,使得治安进一步变好。   可惜不现实,原因和“如果全国每个人都给我一块钱那我立刻就能原地暴富”差不多,属于妄想。   也就沙罗地区人少才能这么玩了。 第四十七章 预料内的袭击   所以希茨菲尔真的不是偏见。   她是很严肃的从“样本基数”的角度在看待此事,怀疑这位叫马凯的名侦探是否能配得上他的名气。   毕竟沙罗的整体环境是更安逸的,森岭的整体环境是更恶劣的。任谁突然从安逸的环境来到恶劣环境都会有点不适应,他过往的认知经验在这里可能压根起不到作用。   随着阅读的进行她很快将此番怀疑彻底定性——因为这个马凯办的案子有一大半都缺乏完整的逻辑链条。   什么叫缺乏完整的逻辑链条呢?   大致就是……比如一个案件的内容不合常理,那它百分百就是邪祟干的。   完全没有其他方面的细致考虑,这个已经不能说是在查案了,在她看来更接近于糊弄了事,是在推卸他的权利和责任。   她并不是在冤枉他的,最明显的案例,报道刊登的第十六起案子,叫《森林小屋入侵案》的,内容是沙罗某地护林人白日惨死,被发现的时候半个头盖骨不翼而飞,脑门被钻出来一个大洞,里面的脑浆都消失了。   名侦探马凯抵达现场后立刻判断“这是邪祟干的”,当地警方中途有提出过不同意见,比如确实还有非邪种的一些动物有这种能力。   像食脑猿、山猫、寄生脑虫之类的东西,它们也有作案的可能。   但马凯直接否定了全部推论,坚持认定这就是单纯的邪种杀人案,理由是附近没有食脑猿,山猫不可能入室作案,寄生脑虫更是近水地区的居民才需要烦恼,综合来看只能是邪祟。   听起来像是很有道理,可希茨菲尔自己就能再罗列出不下十种自然动物作为怀疑对象。   沙罗丛豹、猎人蜘蛛……甚至一些药剂的副作用直接炸掉脑袋,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那是护林人啊,他工作的性质决定了他一旦遇难被发现的就是比其他人晚,而时间一长现场痕迹会迅速被苔藓虫蚁分解破坏,更需要从多方面,多角度去分析问题。   马凯压根没这么干,他直接将其定性为邪祟入侵,在附近值守了八个小时,捉到一只初生的幼魇就宣布结案。   “白天从楼下经过的时候好像也听到有人在谈论他……他是真的没钱还是没见识……怎么请来这种货色?”   腹诽着城主,希茨菲尔对这人已经没了兴趣。   “咚咚咚。”房门轻轻被敲响了。   愣了下,希茨菲尔第一时间去看身边的女人。   夏依冰侧着靠向右边,身体蜷缩的姿势犹如婴儿,呼吸平稳睡的很香。   希茨菲尔尽量轻手轻脚的蹭下床——真的是蹭的,她连被子都没掀开,害怕会进入太多冷空气惊扰女人。   然后她迅速将那条黑裙子给自己套上,整理了一下还没完全干透的头发,穿好鞋来到房门边上。   “外面是谁。”   “你的朋友。”   “……我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萨利先生。”希茨菲尔已经认出来者的声音,“你应该知道半夜打扰两位淑女很不礼貌。”   攥紧白鲸,她将房门拉开一道小缝,随即发现老摩尔身边还有一个人。   “罗素?”   “正是因为考虑到让他单独打扰你们很不礼貌,所以我才跟着来了。”罗素把手放在呢帽上,并未摘下,只是做了个形式主义的恳头动作。   “可以谈谈吗……这是萨利先生的请求,他有些困扰想咨询我们。”   “……”想了想,希茨菲尔将门缝拉的更大一些,但并没有彻底拉开——门上的锁链她还没拆。   “就这么谈。”她尽量使声音听上去比较冷酷,“第三层我们全包了的,你应该能发现有谁在偷听。”   言外之意就是不需要再找隐蔽的地方。   她可以留在房里,一方面保证自身安全,一方面还能看着夏,防止中间出现意外。   但可惜她的声线还是偏软,再怎么端着架子也没威慑力。   “你能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就很感激了。”老摩尔松了口气,“抱歉……主要还是白天听说的东西太……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接下来是确定要去刻尔格吗?”   希茨菲尔看了眼罗素,见他对此没什么表示,点头承认:“如果白天投票的结果如此,那应该是的。”   “太好了!”摩尔很高兴,压根没在意还需要投票,“我真庆幸能遇到你们……我的意思是,你们居然知道那么多隐秘消息……而我居然从来没听说还有‘火龙’一脉。”   这确实是你的失职。   希茨菲尔却不太高兴。   她觉得摩尔-萨利体现的作用太有限。   哦她不该这么想的,他刚露面就救了她们,光这个作用就足够了。   “你的能力。”她想了想,“方便跟我们透露下吗。”   不光是摩尔-萨利的能力她想搞清楚,西绪斯的能力她也想了解。   有哪些作用,作用分类,作用范围,对超凡者和对凡人的效果有什么区分,了解这些才能更好规避险情。   至少,他们得有针对拟形魔的区分手段。   看得出来,摩尔有些为难。   这是时光龙看家立命的本事了,说出来不亚于交掉老底,确实需要考虑一番。   但希茨菲尔低估了他的决心,他很快报出一串信息:“回溯、以及致幻……我们能看到过去的景象……这你都知道。”   “未来呢。”罗素插嘴。   “理论上可以。”摩尔撇嘴,“但我做不到……我也没听说有时光龙可以。”   “看来是很难练习的技能。”罗素摇头,对此终于不再指望。   “能力范围是二十米……这个你们大概也能推测出来,对超凡者的效果会弱一些,对凡人的话,如果他们心思缜密善于观察也能察觉……”   “就这样吗?”   “哦!还有一个,就是有一种潜藏的可能。”摩尔赶紧补充。   “什么可能。”   “预言……时光龙是有预言能力的。否则你以为那个预言是怎么来的?”   希茨菲尔默默摇头,这些信息只能说聊胜于无,总体并无太多用处。   她觉得摩尔是一个人在阁楼待久了,已经忘了怎么系统性的、有逻辑的表达需求。   好在有罗素救场。   “萨利先生跟我说好了,天一亮我们就去伯文郡。”   “伯文郡?”   “对,在西南方面,那是温泉领的地盘,真正的那种,死灵党在那边的力量较弱,柯柏菲也可以借机联系他的人脉。”   “不光是出于这个考虑吧?”   “萨利先生说他在伯文郡还有亲戚。”罗素点头,“也许他的亲戚会知道更多。”   那倒是有足够的理由了。   少女跟着点头。   她想跟着说点什么,中途突然顿了一下。   “当心。”罗素继续用干巴巴的语气说道。   透过门缝,他清晰看到房间后面的窗户被推开了。   一只巨大的,拥有尖锐节肢的虫类梦魇从铁栅栏中挤进身子,几对莹莹发亮的小眼睛直直锁定了希茨菲尔。   ————————   等会还有一章。 第四十八章 森岭疫变 一   突发意外,所有人都没有慌乱。   摩尔是土生土长的塔里尼昂人,晚上有多乱他是懂的。   而其他人,与其说他们会为发生这种事感到惊讶……不如说此时才遇到一起梦魇袭击已经很走运了。   没等希茨菲尔举起白鲸,一道雪亮刀芒斜飞过去,将虫类梦魇的脑袋壳从中削断。   “夏!”希茨菲尔惊讶的走过走廊,刚好看到女人翻身下来。   “你下床的时候我就醒了。”夏依冰对她点点下巴,“收拾东西,情况有些不太正常。”   是不正常。   站在这里,不需要沉下心思去仔细捕捉,希茨菲尔就能辨识到有起码两个方向的慌乱惨叫。   森岭城,可能有变。   夏依冰没脱太多衣服,套上长裤和鞋袜就能走。希茨菲尔则趁这段时间走过去打量那头梦魇的尸体,发现那颗狰狞的脑袋,还有挂在外面的肥胖肚子正在一点一点的化作脓水。   “‘妒妇’。”女人声音从后面传来,“善妒者噩梦的孵化果实……通常会以毒虫形象出现,特征是肚腹位置印着主人扭曲的脸。”   “很厉害。”少女语气有些羡慕。   虫类梦魇的分类太多,她看笔记确实了解过这些东西,但在辨识上还做不到如此精准迅捷。   “我不觉得这种本领值得夸赞。”夏依冰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两下,眉头舒展:“我也不认为……有人想要得到,巩固这种知识的机会。”   睡眠被惊扰,她起来时的心情不怎么好。但抚摸少女那头毛茸茸、软耸耸的头发却让她获得了另类满足。   没记错的话,这头灰发一开始是有点干枯焦燥的,充分彰显出主人到底多缺营养。   但现在它们变软了太多,摸起来真的很像小动物的柔软皮毛。   夏依冰忍不住又摸了两把,还手贱捞起少女前面的小麻花辫,稍微用力的揪了一下。   希茨菲尔正在看脓水挥发,被揪一下思绪打断,开始歪着头看她,嘴唇也刻板的抿了起来。   “不好意思。”夏依冰立刻道歉,“手感太好了……自然法球的效果不错。”   希茨菲尔瞪了她一眼,踩上靴子直接出门。   夏依冰自然不会一个人留下,握紧随身的小包和那杆乌尔步枪紧紧跟上。   走廊里,希茨菲尔听到后面传来的急促脚步,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对夏有些太纵容了。   她确实不懂怎么开启和对待一段感情,但她隐约能察觉到,两个人想长久在一起,其中肯定要有人退让。   夏的性格太强势,这是根据她的凄惨童年和工作经历持续养成的,不好改,也不可能改。   她不可能要求一个还需要坐镇安全局局长职务的人为了单纯的爱情去下沉姿态,去降低身段。   而她自己呢?   她其实也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柔软”。   她心里清楚,自己算是那种固执的人。否则她上辈子不可能在被孤立的环境里坚持长大,她的苦闷没有对任何人说,但她知道她对那些人有积累的不满。   她有她的骄傲,她不屑于让旁人看清她脆弱的一面。   这么想,她骨子里也是个强势的人了。这样两个性格强势、也很聪明的人凑到一起……她觉得怎么说都该是自己退让。   在那些比较关键,比较重要的案子里,我表现的已经够强势,够突出了。我不能一味将我的光芒放的太盛,那就需要在其他方面——最好是在生活中,显得“拙劣”一点。   希茨菲尔是这么认为的。   她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乐意装装傻,在女人想索取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半推半就……   但她确实是个恋爱新手。   没有经验,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有没有问题。有时担忧轻贱了自己,又害怕那份爱恋会逐渐变质,变成一种更偏向于是和其他一些人做爱时那种,浮于表面的、依托欲望存在的东西。   那种将身心彻底交付给一个人的甜蜜她是由衷感受过了,但相对的,甜蜜背后的患得患失更让人不安。   自从确定关系后她就一直在被这种不安缠绕,有时候甚至会产生错觉……感觉思维反应都变得迟钝,没有确认关系前那么灵了。   眼看着就要来到楼道入口,希茨菲尔突然停步。   “艾苏恩?”   夏依冰差点撞上去,她凑到旁边盯着少女的侧脸:“怎么了?还在生气?”   她读不懂希茨菲尔在纠结什么,可她也有自己的不安。   她已经只剩下这一个依靠了。   太在乎,反馈到行动上反而显得用力过猛。她不禁开始反思起自己这段时间的行径,打算在少女发难前就主动认错。   “我……”   希茨菲尔语气结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不是那种拎不清轻重的人,现在的事态算是紧急,这些东西不该现在说的。   但她就是忍不住。   “我……问你。”她被局势督促着快速开口,“如果我也想摸你的脚……你……给我摸吗?”   这是什么问题(我到底在胡说什么)?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夏依冰微微张嘴,脸有些红。   希茨菲尔则连耳朵都红透了,已经别过脑袋不敢看她。   她不想这么问的。   这个问题拓展一下,应该是“能否尊重我的付出,是否能理解我的心意”。   但她思绪跳的太快了……中间想到故意伸脚给对方摸,鬼使神差就这么说了!   “艾苏恩……你……你喜欢这样的吗?”   夏依冰没见过这种场面,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这个……我当然……嗯,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你的话——”   “我很乐意。”   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字一句的这样说道。   “是的我很乐意——只要是你,我……我的脚都可以给你摸的!”   不要用这种宣誓的语气说怪话啊……   旖旎氛围荡然无存,希茨菲尔伸手捂脸发出哀叹,很不得穿梭回十秒钟前,把开启如此怪异话题的自己给一棒敲晕。   “你们在这干嘛呢?”   一阵蹬蹬脚步声从下面上来,楼道口钻出西绪斯的半个脑袋。   “还不赶紧走——这鬼地方根本不能待了!”   对视一眼,两人赶紧跟着下楼。   三楼是被包下所以的动静不明显,但从二楼开始就完全不同。   咒骂、碰撞、枪声、惨叫……各种各样的杂音从四面八方呼啸着扑来,犹如怒涛将她们卷入另一个世界。   站在楼梯口的窗户朝下眺望,希茨菲尔亲眼看到一群身上冒白烟的“人”拉长了手脚,足趾间、甚至手臂到腰腹间都长出了一层厚厚的肉膜。   他们在变异、在发狂……那些为数不多没有变异的、此时慌张逃上街的人会被他们群起围攻,被他们殴打,撕扯,直接用牙齿咬断喉咙。   “很像是遭到冰霜类的邪祟污染。”   罗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可能是斯摩夫干的。”   “不是可能,是一定!”摩尔的声音紧随其后。   死灵党一直在研究龙卫家族的血脉力量,如果他们早就背叛……这个成果……时间肯定是来得及的。   柯柏菲夫妇跟在他们身后,洁莉居然也拿了一支枪——她不能总是充当团队的累赘。   但是她的状态却不怎么好。   ……应该说是非常不好,情绪上已经落到近期谷底。   毕竟她是看得出来的……森岭城本身的价值非常有限,就算有人想染指这里,他们也没必要做这种恶毒、堪称丧心病狂的事。   这座城市是受了牵连。   是被自己等人给牵连了。   “看来他们不想花时间找我们出来,所以选择无差别攻击。”   罗素的脸色也不好看。   “计划更改。”   “我们得想办法从这里突围。”   ————————   我的错,我忘了顶楼从早上就要开始装修,一直轰隆隆吵的头都大了,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中午他们终于休息了,赶紧开工搞完。   顺便,接下来几天估计都是隔一天来一波三更……最近精力有限,先这样好了。 第四十九章 森岭疫变 二   “你们疯了吗!?”   同一时间,森岭城主府的书房里正有人在竭力嘶吼。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皮肤还算白,但有一圈和下巴连起来的胡子,导致他愤怒的时候那张因茺血而发红的脸看上去非常像是灵长类动物。   “你们当初说要我配合,我配合了,你们又说需要森岭做出牺牲,这也可以!”他一边叫一边用力拿拳头砸桌子,“但你们就是这样定义牺牲的?你们是要毁掉这座城市!”   如果希茨菲尔在这,她立刻就能认出对方的身份,正是那位被她定义为蠢货的博斯-利亚斯,森岭城主。   博斯大概率不是一个合格的城主,这件事他其实自己也知道。但他并不认为那是自己的过错,一切的根源都在死灵党——当初还是死灵党把他推上台的。   他本人在最初只是个有点理想主义的小贵族罢了,他想让森岭变好,但苦于渠道和能力只能空想。就在这时死灵党找上了他的家族,他自然二话不说就答应合作。   然后在走马上任的第二天,他就听闻上任城主全家都出了意外。大抵是在外出散心过程中遭了袭击,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他有害怕过,有后悔过。但心中的理想和手里的权力都在向他提供勇气,让他能尽量坚定的走下去,走在这条崎岖的路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博斯自己也不知道。   他想让一切变好,想推行法案,开启民智,甚至免费为底层提供教育的机会,但遭受的阻力之大让他始料未及。   森岭的贵族们不愿意这样做好事,他们的理由是:森岭的地理交通本就不便,税收的主要来源就是本地农民,是那些梯田。如果为农民提供免费教育,叫他们开了眼,涨了见识……货物的运输是很困难,但人是有腿的,他们可以自主选择离开。   那样一来他们又上哪去收税呢?森岭城搞不好要就此衰败下去,到最后连维持运转的人都没有了,他们的权力、财富自然也无从依凭。   博斯很想斥责他们,说他们鼠目寸光。因为他自己是商人家庭出生,他很清楚这只是一笔投资罢了。   确实,真那么做会有很多人离开。但只要当中有一小嘬人愿意回来,这笔买卖就一定是他赚。   再多只会种地的土包子有什么用?   路还是修不好,他们还是会生活在充满臭气的街道上。   但见过世面就有改造的可能,他能募集到更多有能力的帮手,开始真正尝试着让森岭变好。   他甚至幻想过,等过了这个冬天就在周边开辟森林。这一次他们不种粮食,而是要多种一些改良的烟草。   同等分量的货物,没多少东西能比烟草更贵。用这种方式先把收入带起来,再拿多出的这笔钱继续投入修路。   等过个五年八年,路况变好,有更多商队愿意来这里卖货,那些优质的农产品、山货野味也能顺带卖好价钱,可能也会吸引更多冒险者、猎人来这里驻扎——又怎么还会为收税发愁?   他是这样规划的,是这样跟其他人解释的,但他的贵族同伴们没有一个支持他的。   变数太大了。   五年八年?森岭城向来就没出过超出半年的规划,这在他们看来就是豪赌,没人愿意上他的船。   就是在一次次的挫折和碰壁中,博斯的血开始冷了。   他经历了所谓的“成长”,开始变得更加“懂事”。   当他又一次对一名家族贤老阐述理念却遭到对方严厉呵斥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用餐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不是邪祟,不是诅咒,更不是觉醒……他没有获得任何超凡的魔力,依然是个孱弱的凡人。   但他很清楚,一切和过去都不一样了。   犹如推开了一扇大门,他产生了“原来可以这么简单”的念头。过去的自己现在看来只是空有热血的懵懂蠢货,是的——他完全可以用暴力来推行他的理念。   他有死灵党在背后支持,他的话本就该说一不二。   他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   想通了一切,博斯开始给死灵党放权。   一些在过去他有所犹豫,隐约觉得“这么做不太好”的职务,他开始任由死灵党安插人手。   他们确实是专业的,短短不到一周时间就从他身边揪出了十六个来自其他家族的间谍。并当着他的面让他们用最惨烈的方式哀嚎着死去。   博斯没有觉得这样不对。   有人做错了事……那一定得受到惩罚才行。灰雾和梦魇都没能让他们生出敬畏,那就由他来做,他博斯-利亚斯现在就是死亡本身。   他开始彻底融入死灵党了。   这肯定和他最初的念想不一样,就比如现在他不会再惧怕他们,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也不再是纯粹的理想,他开始领略到权势的美妙。   但他是没有选择空间的,他的出身境地决定了他只有这么做才有机会实现目标,他也依然坚信——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森岭更好。   一切都在今夜画上休止符……当他撑着困意来到书房会见“使者”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下达这样的命令。   “‘放弃森岭,带上你的资产跟我走,那边会另外找个地方给你补偿’。”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穿深棕色正装,佩戴黑色呢帽的山羊胡男子,他对博斯咧嘴一笑:“我没有看信,但想来他该是这么写的。”   “是这样,但是——”   “有什么问题吗。”山羊胡扬眉。   “你要施展抱负,我们帮你。”   “你要清理异党,我们也帮你。”   “他甚至答应了再给你找个地方当领主,你并没有损失什么,放弃森岭后你依然有机会实现梦想。”   “或者直接实现了也说不定呢!”山羊胡说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   毕竟就算是塔里尼昂,能比森岭更偏僻,更落后的地方也不多了。   放弃这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换取一个消灭威胁的机会,这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这怎么能一样!”   听他这么说,博斯的怒火又窜起来。   “你们这是要所有人死……”   “那是我们的事利亚斯先生。”山羊胡冷静打断他,“我们当初说好的不是吗?当有必要的时候我们会接过这里的一切权柄,并随之给你足够的补偿……还记得吗?你在上面签过字的。”   “我知道,但是——”   “想开点,利亚斯。”山羊胡撇嘴,“我也算去过很多地方了,但都没有哪里给过我森岭的感觉。”   “腐朽、陈旧……有很多人早就该死。如果不是他很看好你,是想培育你,这座城市大抵撑不到今天。”   “可……”   “你和这些人不一样,又何必为他们感到哀伤?说白了,换个地方当领主肯定比现在舒服多了……不会再有那么多腐朽的声音,他们会尊你为当地的王……”   博斯渐渐有些动摇。   他是不乐意当什么王的。   权势的滋味很美妙,但如果生来就直接拥有一切,缺失了中间获取的过程,他也会觉得意味阑珊。   可对方的描述确实诱人。   最起码的,如果他能得到更多同伴,更多资源,他或许可以试着再……把那个理想的宏图编大一点。   回忆着这些年来的艰苦努力,他突然抬头。   “那个请来的侦探怎么办?”   山羊胡终于又笑了。   他知道,随着这个问题出来,博斯已经卸下了道德负担。   “交给我们,利亚斯先生。”   “那只是个小角色,不值得拿来单独讨论。”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头,一支汇聚的小队开始摸黑突围。   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逃出森岭。   最好能靠近温登河——只有水路能帮忙摆脱追兵。 第五十章 森岭疫变 三   “啊——!”   行走在队伍中央,西绪斯再次发出一声惨叫。   “早知道还是要回河里,当初就不把船弄沉了啊!!!”   “……”其他人有些无语的瞪着她,感觉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真的是……虽然这确实是个很严重也很要命的问题,但这是他们现在该考虑的吗?   他们现在还在城里呢!还没有逃走……依然处于大量邪种怪物的包围当中,当务之急肯定是先不管不顾的逃到河边……就算没船也可以直接跳下去嘛~   但西绪斯就是有不同意见,她不断督促队伍想办法解决这个“未来的困难”,搞的连希茨菲尔都受不了她了。   “康特。”少女落后一步凑到她身边,用听起来很低,实际上全队人都能听清的音量问她:“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会游泳。”   杂毛萝莉顿时瞪大眼睛:“我没有!……你少在那污蔑人了!别忘了我可是活了多久……我……我看起来像是不会游泳?”   “像。”希茨菲尔闭眼叹气。   本来是不像的……就比如她事先肯定想不到,至少一百岁的老萝莉坐拥那么多时光,居然从来没有尝试学习游泳。   “真的?不是开玩笑?”夏依冰也很惊讶,凑上来用真正的悄悄话音量对她打趣:“艾苏恩说你不会死,这你都怕?你应该可以在水里待一年的。”   夏也太会开玩笑了。   希茨菲尔继续叹气,心里浮现出一幕画面:穿泳装的西绪斯被关在一个超级巨大的鱼缸里,鱼缸就放在鸢尾花221号的客厅墙边,每次来客人她都要自豪的给他们介绍……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摇头把它们甩出去,少女看向阴沉的夜幕,鼻腔隐约又闻到了血的味道。   虽然看起来是毫无目的、犹如无头苍蝇在城里乱撞,但他们是有罗列阶段性目标的。   直接突围肯定不行,死灵党放弃森岭城也要除掉他们,由此可见背后决心。那些没有理智的畸变怪物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威胁是那些幸存者们。   谁也不知道其中是否隐藏着死灵党人,万一在他们快出城的时候打黑枪……就是这个原因导致他们一直不收同伴。   所以他们现阶段的计划是……先跟罗素一起去商会分行。   是的,分行——荆棘鸟商盟在森岭城居然也有据点,虽然希茨菲尔对此早有预料因为罗素能快速找到她们显然背后也有组织势力,但真正确认这一点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没记错的话,荆棘鸟的经营重心还是放在萨拉。它在塔里尼昂的部署应该没那么多。   但就连森岭城他们都开了分行据点,这看起来像是不重视吗?   少女不禁想起了两辈子看过的门阀传说,据说那些豪门大族在做选择的时候都有两手准备,哪怕决定要跟左边的路,也会刻意送一些家族血脉去走右边。   这样不管谁失败谁成功,至少家族可以传承下来。所以才有百年王朝千年世家的说法,她觉得伊戈尔家族搞不好也在做类似的事。   塔里尼昂的这些分会分行就是后手。倘若当初追随旧王党政变失败,他们就考虑从萨拉遁走,来塔里尼昂继续经营。   只是他们应该也没想到会出罗素这么个异类。   明明是商人家族出身却怀揣着正义理想……犹如肮脏污秽里开出的花,算是小概率中的小概率事件。   “砰!”   一枪撂倒一头扑上来的霜龙人,罗素感应到背后视线,回头看到希茨菲尔。   “注意警戒了。”他忍不住提醒她,“数量有点多,我不一定能顾得上。”   那些被污染畸变的人类被他们暂时称为霜龙人。   严格来说这是摩尔的坚持——他坚定认为是斯摩夫家族背叛盟约,彻底倒向死灵党,还出卖家族血脉给对方研究才捣鼓出这些东西。   不能说他是胡说八道,因为他们看了,这些怪人畸变后身高普遍能超过2.5米,其中双足拉长的并不多,但两只手却大大延伸,不但长出两只粗壮的勾爪,其手臂到腰腹位置还有连接的肉膜。   这看起来就像是……嗯,那种比较雏形的龙翼结构,再加上他们的皮肤表面呈暗蓝色,口中、后背脊椎骨的开孔都会喷出冷冽寒气,说是霜龙种也没什么问题。   幸运的是它们并没有外表看着那么强。   污染夺走了它们的理智,让它们开始以本能行动,但它们的身躯却是被大改过的,还是人类时经年积累的行动习惯和这副新身体并不配适,很多霜龙人在快速奔行时都会自己跌倒。   矛盾的行动,笨拙的扑击让它们在专业猎杀者面前漏洞百出,只要开枪打中要害它们一样会死,加上夏依冰这个对邪种怪物的大杀器,小队的行进效率并不算慢。   又过了一拨霜龙人,希茨菲尔跨过那些堆叠的尸体,捂着口鼻,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这些怪物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适应它们的新身体。   不是错觉,她数过的——在此前的战斗中罗素平均要给每头霜龙人三发子弹,但连续两波战斗,这个平均值已经超过了四。   看似只涨了一点点,但这是个危险讯号。他们必须再加快进度。   再度拒绝了一波想要和他们同行的佣兵猎人,继续前进,尤热尼突然开口:“他们没走远,就吊在后面。”   哪里都不缺投机倒把的人。   相比老老实实自己清一条路杀出去,抱团的成功率肯定更高。   但他们拒绝抱团……那就远远跟着好了。   他们总不能连跟着走都不允许吧?   就算不允许,他们又能拿他们怎样?   “不管他们。”罗素摇头。   此行的主要目标是停在分行车库里的一辆改装越野车,这一路的方向可不是出城的。   那些人找死,他也不想提醒什么。   分行很快到了。   杂乱的牌子掉在地上,表面布满鲜血和鞋印。   满地都是残肢残骸,个别地方起了火……烤肉的味道、火药的味道混着血腥味和腐臭往鼻子里钻,即使是夏依冰都开始蹙眉。   他们没有管这些惨状,快速进入商会分行,在车库如愿找到了那辆越野车。   “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西绪斯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众人跟过去,看到隔壁还摆着一艘雕好的木船。   “我拒绝带上它。”罗素摇头,“太重,影响效率。”   “我觉得可以带。”希茨菲尔说。   其他人纷纷转头看她。   她尽量面不改色:“那个……其实我也不太会游泳。” 作者的话:打赏感谢名单+推书   感谢:   格里芬木星炮★、gyuds、reinhart、大罪司教虚饰魔女、确认到对的眼神、diceyyds、赛博吟游诗人缘酱、lfhs、书客32260018789、飛天麵條、白衣渡我1234、萌新暴走、婵婵黑猫型、书客491013573462、hikaru、疏离者、辞花别亭、--星源--、gablin、极冰天蓝、书客22297850126、击空明、百合无限好、软舌螺舌软、霸道律者、梦小尘、26型、有顶天的天人、nora、书客491410809039、天天9527、烟雨淡如尘、ロロロロ、耍枪的咸鱼、林秀玉涵、有何不为、落叶丶醉心、双红泪惜别、dqq、陈年橘子汽水、书客111143682627、佩卡、牙雀牙雀牙、江燃、料理天尊小碎骨、藏玄青、算子投影、拂晓兮呐、幽昙华、yuki9、柒鵺、依森卡真好磕、.哼、御神亞希、holymshe、腐狐、羽冠、被染黑的白、遊學者秦心、天真的谜题、时崎狂三°、心植桂冠、愉悦姬、芥末味猫薄荷、稀神?探女、白岚青峰.、这般、(伪)月火、名侦探柯方棠、书客98293861627、书客18996107763、璃灬歌、祝大家过年好、扶她不为身下受、綾小路咲、从衣开始、固液混合物、极冰天蓝、沈默閱讀、萌新暴走、往复、sk00、岂因祸福避趋芝士、天行不守恒、秋氺、木天蓼、黑与蓝、书客491410809039、在下是猫请多关照、就你废话,多、凉透的灰烬、幽静的小小小房子、书客53641256652、烟雨淡如尘、弘捭reimu、我永远喜欢胡桃、一回合就一回合、夕玥、一只深海动物罢了、念雨丶无风、⑨⑨琪露诺⑨⑨、拉苏缇蒲、阿撒托斯酱.、满月、霂畝、yll0723、宿敌丶、耍枪的咸鱼、食己乞丐、一剑倾心ol、kuriii、力拔山河惊天下、桧墨、希灵95827、北海的孤独女王、一次性飞剑、咸鱼型深潜器、bababaka、威真甜   ……感谢以上读者的刀片和打赏~!非常感谢厚爱支持~!   特萝蒂亚(1800)   爱丽被冰蒂斯爆炒(2700)   遊學者秦心(5000)   ……感谢以上读者的更多多的刀片和打赏~!   也是……非常感谢厚爱支持~!   啊,我来坦白下这段时间为啥一直憋着没放名单导致积累了这么多。   主要是因为个别人,个别人的id太怪,我想着等一段时间可能就改了,到时候再放。   结果不改。   那行吧,我放,我放还不行嘛……   推书:《光之美少女,但是全是大友》   并不是py,而是朋友推荐来的,百合……在这个分类里确实不错,更新慢是缺陷,可以去支持一波,顺带催更。   传送门: 第五十一章 森岭疫变 四   艾苏恩?   其他人还好,但夏依冰却换了一种眼神打量少女。   希茨菲尔是会游泳的。   这个问题,在前往水晶海的路途中她就再三确认过。希茨菲尔会游泳,只是没有那么精通罢了。   像在海上,在波涛汹涌的风浪里她可能游的确实不怎么样。可如果把对象换成温登河,还是领域已经变得宽敞,河水不再湍急的温登河,她应对起来应该不难。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就很值得思考了……是为了给康特排解尴尬?   主动牺牲自己的一些优势去帮助朋友什么的,她确实有这种高尚情操。   但不像……这方面她的手法向来高明,被帮助的人有时都察觉不到,不应该这么显眼僵硬才对。   夏依冰快速在心里排除了一堆可能,目光一点点落到地上,终于找到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信息。   在暗红色的、散发着腐败腥臭味道的地面上,另外还有一些新鲜血迹滴落后砸开的痕迹。   那是一滴一滴的……它们一直蔓延到这间车库的最里边,去向就在那艘木船背后,位于它和一些杂物的夹角。   所以是害怕惊动了目标,才用这种方式提醒我啊……   推导成功,夏依冰嘴角朝上勾起。   尤其是团队里的其他人都没感觉有任何不对,还在那争论到底有没有必要带上木船,她更是感到心情愉悦,有一种“果然还是我懂她”的淡淡自豪。   “我们可以试一下那辆车的载重,然后再考虑到底要不要把它带上……”   尤热尼在争论过程中偏向于给少女说话,这是因为他得顾虑新婚妻子——在水里泡久了总不会太好。   “其实是可以带的。”摩尔也支持希茨菲尔,但理由不同:“目标不改去伯文郡的话那肯定还得逆流,想游过去是不可能的,他们也不会给我们时间慢慢造船。”   “森岭在当地肯定有猎户渔民,至少有守林人那样的职务……”罗素依然在据理力争,“并不是我们要造一条船,而是那些岸边的棚屋,那里能找到船的概率也很……”   后面的词还没说完,罗素就愣了。他看到灰发少女和马尾女人同时持枪冲向角落,两发子弹逼出了躲在那里的一个男人。   ……我居然忘了先检查现场!   内心悸动,罗素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自己等人好像是被希茨菲尔当工具用了。   她是不想惊动这个躲藏的家伙,故意用他们争执的声音迷惑他吧。   其他人也顿住,他们将目光投向这位幸存者,可以看到他穿着一件浅棕色的短风衣……头戴一顶歪斜的呢帽,整个人身材偏矮偏短,那张圆圆的脸庞在焦急时显得有几分滑稽。   “别杀我!”面对到光照,矮胖男人双手抬起护住脸,在面前胡乱挥着。   “我也是人!我还没有变成那种怪物……哦不!是我不可能变成它们!别杀我!天啊!!”   “闭嘴!”夏依冰抬起靴子给了他一脚,给他踹了个四仰八叉。   他们趁机又看清了他的腰间,所有人面色开始有些凝重了,因为他们看到了此人腰间挂着枪套。   “把手放在我们能看到的地方。”尤热尼熟门熟路的逼了上去,“双手举过头顶,趴下……对……非常好……现在我要取一些东西,你最好别动。”   男人被更多枪指着,只能乖乖按他说的去做,被他压下来把枪套扯走,里面装着一支保养的非常好的老普朗克。   这是真正的驳壳枪,威力和准头在当今来看有点差,但同样也是能要命的。   搜身一遍,没有发现其他武器,尤热尼这才起来。   “你是谁?”眼见希茨菲尔暂时没有开口的意图,夏依冰不得不主动揽过这份工作,“为什么会躲在这个地方?”   男人的帽子在搜身过程中被摘掉了,他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他鬓角处有两抹白发。   夏依冰觉得这副造型有点眼熟,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特征。   “我是阿拉伽-马凯。”男人哆嗦着说道,“我来自沙罗……是博斯城主请来的侦探……”   是他——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毕竟他们基本上都看过那份报纸,那是他们为数不多搜集情报的机会。   但是报纸上刊登的照片里,那位马凯侦探应该不至于这么胖吧……   对比了下黑白照片里的倨傲矮人,他们不由将目光扫向他的肚子。   “这个……拍照的时候得做一些伪装……”这位所谓的马凯侦探被迫硬着头皮给他们解释,然后更显急迫的请求他们:“我建议你们不管去哪里都把我带上……真的,我知道这儿很多秘密……”   “护林人的居所在哪你也知道?”希茨菲尔突然问他。   “知道的!”马凯立刻点头,“刚来的时候我几乎把这里走遍了……别说护林人,我还知道两个隐藏的船坞。”   他听到了他们刚才在争论……争论带不带船……所以他想他们可能会需要这份信息。   “直接说在哪。”罗素逼上来。   “不不我不能说!”马凯惊恐后退,“我说了就没有价值了,谁知道你们还会不会帮我!”   罗素看向希茨菲尔。   其他人也看向希茨菲尔,看到少女在点下巴。   和一艘木船相比,一个人占据的空间就小太多了。   而且从马凯躲在这里来看,他是被死灵党丢掉的弃子。报纸上有描述他的过往经历,这至少说明他来路清白。   那也不可能是为了蒙骗他们才伪造的信息,因为那份报纸是一天前的。   一天前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森岭,按印刷工序来看对不上时间。   于是就这样,阿拉伽-马凯暂时加入到队伍当中。   两边商量好:他们护送马凯逃出森岭城,马凯则负责给他们指引船坞的位置。如果所发现的船只有足够空间则必须带上马凯,脱离险境抵达其他郡县后马凯对他们另有金酬。   “轰——”   寂静街道上传来马达轰鸣。   一群畏缩在街道角落,内部争执要不要和“之前那拨人”一起进去的逃难者们……他们目瞪口呆的看到,一辆前脸非常有威慑感的大型改装越野车撞开铁门从里面窜出,在街道上划过半圈弧线,带着刺耳的摩擦声轰然走远。   车内,夏依冰坐在驾驶座,希茨菲尔被迫蜷缩身体靠在她怀里。   没办法,车里空间不够。女人不愿意放她到后排和别人挤,他们也不可能像原计划绑船一样把她绑在外面,那就只有这么坐了。   副驾驶是洁莉和西绪斯在挤。这倒显得后排宽敞起来了,只有罗素、尤热尼、摩尔、马凯四人端坐。   “我发自内心的感谢你们——”   一路上,马凯都在滔滔不绝。   “不但带上了我还给我包扎……你们都是好人……是高尚者!英雄!我发誓等到了伯文郡我会给你们一大笔钱!真的,我在银行有不少存款……”   “你用不着拿身价利诱我们马凯先生。”尤热尼半蹙眉头打断他。   废话真多。   他可能不知道,这里坐着的任何一个人身家都远超他所谓的积蓄。   但他脸皮没那么厚,不好意思直接炫富,导致马凯误以为“筹码不够”,开始以更夸张的语气描述那份都不一定真实存在的资产。   “你们不懂,那是我在温泉领受邀查案的时候,卡洛尼先生亲自送了我一块拳头大的红宝石……”   “打断一下。”希茨菲尔也受不了了,她感受着胸口奇异的挤压触感开口:“你不如描述一下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并不是“坐”在女人怀里的。   越野车的单座相对更大,但也没那么宽裕,何况那么做女人不好开车。   所以她是……面对着女人,裙子里的双腿朝两边岔开,以一个跨坐的姿势压在女人身上,身体和对方紧贴在一起。   这样能最大利用空间,还不会遮挡视线,让夏可以正常驾驶。   就是触感上有点让人难堪。   还有轻落在脖颈处的淡淡吐息……时不时就会让她颤抖一下。   她必须找点别的话题来调节情绪。   否则这种处境未免太过难堪。 第五十二章 死灵党的神秘首领   经过又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众人总算弄清了,阿拉伽-马凯是如何沦落到这副田地。   他原本被博斯城主请来调查梦魇邪祟,住的是城主府,吃喝洗睡都有妙龄少女在旁侍奉。而他显然也打听到博斯-利亚斯和死灵党有所牵扯,拿了好处,每天怎么也得出来做做样子。   这个“做做样子”是他们自己给他按上的,按马凯的话讲,他可是兢兢业业,能用来查案的每一分钟都不曾浪费。   今天也是一样,他在侍女的陪同下出来走访底层,为大前天夜里刚发生的一起独居失踪案搜集线索。正常计划这个点他该回城主府或者找个旅店住下,但美貌侍女不断给他“暗示”,他便鬼迷心窍,想要带对方找点乐子。   找乐子需要钱……而森岭城这种地方是不要指望有靠谱银行的,商人走卒唯一能存取财物的地方就只有那些大商会的分行据点,荆棘鸟商会分行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但在他们刚进去不久,外面就乱了。   根据马凯的描述,他听到惨叫,听到很多极其渗人的、压根不像人类的嘶吼……然后他就看到那些怪物杀人。   “但最让我愤怒的是那个贱人!”说到这里,马凯非要从积压中拔出胳膊,对着面前的空气狠狠挥动着拳头,“她居然想把我推出去!还好我对她的反常早有防备……在她做坏事时死死勾住了她的腿……她本想推我的,反倒被我带这摔了出去,自己被它们撕成碎片!哈!”   “……”空气逐渐被名为尴尬的物质充满,坐在旁边一直不曾出声的老摩尔突然开口:“你要是真的早有防备,那你干嘛要取钱呢。”   马凯张大嘴巴愣了一下,完全没料到会被这么质问。   “我自然是……”他变得结巴起来,“我是要诱导她……对!我用金钱诱导她露出马脚……这方面我经验很丰富,那些可恶的女人们总是妄图用美貌征服我,天真的认为我会屈服——”   唉……   这一下连洁莉都捂住额头,和她挤着的西绪斯更是咧嘴看向希茨菲尔,眼里意思非常明显。   看看你收的这个活宝!   希茨菲尔人有点麻,为了缓解尴尬,她不得不继续询问马凯更多当时的细节。   “也就是说在袭击发生后那里的人就全散了?”   “对的……当时其实幸存下来不少人,因为按比例的话我感觉那种怪物没变太多,大概是十比一的比率,就我当时看到的情况就是这样。”   “那些人没有被杀死,而是被冲散了?最后各自分开逃了出去?”罗素突然问他。   “是的!”马凯有点畏惧罗素,老实回答:“其中有个领头的秃子……他很能打,每一枪都能撂倒一头,他带领起码有二十个人出去了……你们认识?”   罗素懒得理他,对盯着自己的灰发少女低声解释:“那是西诺,这边分行的负责人,算是我们周边能找到的最好的帮手。”   “他们可能是打算去救你。”希茨菲尔提醒他。   “我们不可能回去。”罗素知道她在暗示什么,果断摇头,“你应该也能感觉到口袋在扎紧……现在去找他太危险了。”   “放宽心。”看着少女开始蹙眉,罗素安抚道,“西诺不弱,还很聪明,他知道该怎么保存自己。”   希茨菲尔仔细在他脸上打量几眼,没有说话。   她是越来越感觉塔里尼昂的荆棘鸟商会不正常了。   如果说提供资金、工具、情报渠道……这些勉强还能算在业务范畴之内,那么在森岭城这种旮旯地方都能找出一个精明能打的分会行长……这显然有些太超纲了。   还有那些改造枪械也不是他们按理能弄到的,她估计这边的荆棘鸟要么就全盘被萨拉王室给控制了,要么,他们本来就在隐瞒一些东西。   突然,车厢震了一下。希茨菲尔和女人交叠的身子出现短暂的摩擦。   “轧到尸体了。”夏依冰能感受到下面传来的幽怨视线,不得已给她解释一句,“我尽量开稳点……尽量。”   虽然这么说,但路途确实变颠簸了。   他们已经靠近城区外围,和中间那段路的清幽相比,反而是这里的情况更加惨烈。   像这条大路还好,开过一些狭窄路口的时候他们能看到有大量尸体、车辆残骸堆积在那,完全能想象……那些幸存者们一定是慌不择路的想往里挤,但反而将更多人堵在了外面。   这正方便后面的霜龙人展开猎杀,从地上的残骸和血迹分辨,它们是一步一个血印的杀进了巷道,其过程之惨烈,希茨菲尔想到的是排队出饮料的全自动投币售货机。   “范围这么大,一般的投毒可做不到。”她听到夏依冰在喃喃自语。   “水源?还是更早时候就埋下了引子……”   “应该是更早就埋下了,也有水源的因素在内。”摩尔听到她的呢喃后立刻出声,“所有人体内都有‘诱发因子’,他们提前对这里的人都做了手脚,等决定要激发了,再对水源投放加速畸变的药。”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变成怪物,比例控制在十比一……”尤热尼点头,“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喝了今天刚打的井水。”   然后大家沉默了一会,转头看向中间的马凯。   “你们看我干吗?”马凯惊了,“不……我喝的可不是那种水!也不对——我今天压根就没喝水!”   “你自己信?”尤热尼把他按回去,“老实点!你确实是有隐患的……”   好在只有马凯一个未知因素。   团队里的人都很谨慎,他们不确定死灵党是否有估算他们抵达的时间,购买来解渴的东西干脆就不是水,而是一种用深泉水和果汁酿造的酒精饮料。   度数非常低,不怕误事。这样可以基本确保饮料的来源没有问题。   “别这样……”   马凯是真的怕得要死。   他感觉这些人都不太正常,很阴沉,有什么事情都不喜欢说明白,他压根看不出来他们有没有改变想法。   毕竟平心而论,换成他自己在这些人的位置,他肯定不会带上一个随时可能变异的累赘。   所以他立刻意识到他得加大筹码了,光凭他现在的价值并不足以稳稳送他去伯文郡。   “你们……我刚才看你们商量,你们应该是密探吧?”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们的脸色。   “是来自民间的?还是传说中的第三情报局?”   “和你没关系!”尤热尼没好气的道。   “怎么能没关系!”马凯精神一振。   “我可是知道你们想要探查的秘密哦!”   “关于死灵党的那位神秘首领……”   “我可能前些天还见过他哩!!” 第五十三章 探寻实验场   “死灵党的……首领?”   “你见过他?”   他们不得不再次将目光放到马凯身上,音调语气里充满惊讶。   尤其是尤热尼,他原先被死灵党撵的乱窜而不反抗,一方面是担忧洁莉,一方面也怕自己来不及联系最信任的卡洛尼-德卡,担心那位阴险狡诈的死灵党党魁早已针对自己下了圈套。   那个时候他谁都不信,看谁都像死灵党人。他对那个人的可怕和神秘了解最深,这个时候在情绪上表现的也更为激动。   “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青年怒气冲冲的瞪着马凯,“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刻尔格都没多少人知道他的身份,就你……你能认出谁是他们的首领?”   马凯的出身虽然清白,但显然没有什么能量背景。他作为侦探的本领也不足以让他做出正确的推断,尤热尼觉得他是鬼扯。   “我说了‘可能’!”马凯叫起屈来,“‘可能’啊!先生!我也不是说一定就肯定那是他的!”   “是么?”尤热尼嗤笑一声,“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他凭什么放下手头的其他事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啊?森岭城有什么是值得他亲自来的?”   这也是他不信任马凯的核心原因。当下对死灵党,对死灵党的首领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抓捕自己/想办法找到伪装成卡洛尼的那个人。森岭城?他不认为这里有任何意义。   “也不一定。”摩尔倒是眯起眼睛,对马凯道:“你详细说一下你看到的事。”   马凯立刻滔滔不绝演讲起来,原来他这阵子经常在城主府出入,偶尔会看见主家迎接一些他不认识、但和本地贵族气质有明显区别的贵客。他便善作主张推断这些人是来自其他地方的死灵党人,而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身材高大、健硕、体型也显修长的男人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深。他亲眼看到那些人将他从轿车里请出,还特意找来一条红毯铺到他脚下,深怕他挨到一丁点脏污。   一般的死灵党人肯定没有这样的待遇,尤热尼听完也陷入沉默。   他依然不觉得那是死灵党的首领……但毫无疑问那多少也是个党派干部,他还是想不通,死灵党干嘛对森岭城如此关注。   眼珠子一转,隔着马凯他看向摩尔,忽的问他:“你刚才说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摩尔-萨利性格谨慎,会说这话,代表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这些霜龙人……”摩尔咂吧着嘴唇,“我们之前说过,这是那些人激活了当地人体内的某种污染毒素。”   “嗯。”尤热尼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毒素并不是为干扰我们才种下的?”   “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我们。”青年皱眉,这种事很轻易就能推断出来。   没人能推断他们是否会来森岭,没人能预测森岭有朝一日需要发挥这样的功效。死灵党人再怎么说也不会对辖区内的平民赶尽杀绝,他们污染森岭城一定有别的原因。   至于是什么原因……老摩尔之前不是都暗示了吗——那些人在研究三龙卫家族的血脉之谜,其中很可能涉及到最禁忌的活人实验,而找遍整个塔里尼昂也没多少地方比森岭城落后偏僻,这里是绝佳的实验场,他认为这就是他们的谋划。   “你倒是不笨。”摩尔微笑一下,同时扫了眼希茨菲尔等人,“我相信你们都不笨……都能看出这些东西……但我觉得你们还是把他们的谋划想简单了。”   “萨利先生。”希茨菲尔认真看着他,“你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点。”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但看起来摩尔-萨利要装……那就给他说完好了。   “你们之前和这位……”摩尔看向罗素。   “叫我罗素就好。”   “和这位罗素先生讨论过三龙卫家族的其他秘辛。”摩尔点头,“……提到多年前的一段秘史,龙卫家族可能有内战,而内战的目的就是龙神墓四层里储存的秘密,它能激发出真正的龙神血脉,让我们有机会变身巨龙。”   然后他有看向尤热尼,问他:“你一开始说他们追你是因为你看到了有人潜入龙墓四层?”   “是这样。”尤热尼皱着眉头道。   他现在其实已经有点怀疑这个说法,但当时那番话他们是躲着摩尔说的,现在更是有马凯在场……他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他看到的脸属于卡洛尼-德卡。   “那他们的优先目标一定是找到那个人,尝试从他手里夺走秘密,或者干脆控制住他,逼他带他们开启四层龙墓。”摩尔说道。   尤热尼点头,他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但你觉得他们就只有这手准备?”   “你想说什么?”青年再次皱眉。   “他想说死灵党不可能吊死在这一棵树上。”正在开车的夏依冰提醒他道,“除了这手目标,他们一定还有别的方式能达成目的。”   “……你的意思是,森岭城就是其中一种?”尤热尼这下彻底想明白了,他不由危险的眯起双眼。   这么看,森岭城作为活人实验场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为了钻研龙卫家族的血脉之谜,应该这样说——他们钻研这份谜团的目的就是想人工制造出龙神之血!   只有真正的龙神血裔能进入龙墓四层……那扇大门确实雕刻着类似的话。   现在真正的血裔找不到踪影,如果他一直躲着不出来,死灵党又抓不到自己,他们总不能在那干等。   是了……尤热尼突然想到了,在真正有人打开龙墓四层之前,所有人,所有势力都默认那个血裔并不存在。   塔里尼昂乱的太久了,各支家族流离失所,断绝传承的断绝传承,有传承的也早已和他族通婚,就算真有血脉也早已驳杂不堪……所以才会出现超过200个家族都宣称自己有宝藏继承权这种可笑的事。   所以是没有纯血的,死灵党应该早就认定了这点。   龙神墓发现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背着铲子到处挖墓甚至能追溯到好几年前,他们应该是对“没有纯血”的现实早有预料的,所以他们应该早就在布局……研究“没有纯血”的解决方案。   森岭城就是方案的一种。   这是很可怕的事……他恍然想起那些宣称有继承权的家族大多都被死灵党压制,明面上,他们不越界死灵党是不会灭掉他们,但这不代表死灵党不会对他们做别的事。   比如搜集他们的血。   再加上用各种方式所取得的龙卫家族的血,如果他们能将这些血脉聚合补全……   想到这里青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立刻问马凯:“城主府在什么位置?”   “在东北方向……和我们现在去的方向应该一样。”马凯愣愣说道。   “我开慢点。”夏依冰在前面心领神会,“到了地方要跟我说。”   “那么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萨利先生。”希茨菲尔盯紧摩尔。   “交给我。”摩尔点头。   “这种禁忌的事情……不用你们催促我也会查清楚的。”   “什么禁忌的事情?”马凯慌了,“什么要跟你说?”   这些人。   这些人不会是打算要去城主府逛一遭吧?   开什么玩笑?现在情况这么危险……不是应该赶紧出城?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探索秘密?   “你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马凯先生。”   希茨菲尔终于想起来搭理此人,她对马凯微微一笑。   “如果真的有发现,那可能就不是你重金酬谢我们……到时候会有人给你更多钱的。”   但是我不想要钱啊——   马凯蠕动嘴唇,这句话终究是不敢说。   他只想赶紧逃命。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第五十四章 密室 二合一   抵达城主府的过程非常顺利,这一路都看不到一只霜龙人跳出来袭击。   这可能是因为这片区域的幸存者已经死的差不多,那些汇聚起来的邪种抱团杀向了城中心,就如罗素之前形容的那样——像个正在收紧的口袋。   这反倒便宜了他们……只能说轮子就是比两条腿快,他们钻出口袋的效率太高,死灵党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   而且这也和城主府的位置比较奇葩有关。   “它居然不是建在市中心的。”   盯着夜幕里那栋高耸的阴影,西绪斯不由微微蹙眉。   那是一座偏向于古瑟兰风格的教堂式建筑,它有四座高耸的塔楼,每座塔楼高度平齐,下方连通有一个一看内部就很宽敞的大殿建筑。   所谓的城主府在她看来只不过是对这种风格的拙劣模仿——它是从大殿建筑的侧面扩建出来的,比原先的建筑主体小一点,但地势特意弄得很高,车子恰好停靠在那一排台阶下面。   “据说……据说森岭城早期就是依托一座教堂发源起来的。”所有人下车,洁莉在此时有些弱弱的开口。   其他人对她投注目光,这让她分外紧张起来:“呃……我……我刚来的时候想着怎么也得了解下风土人情,所以我就……”   “就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希茨菲尔帮她补全,在她肩膀上按动一下,“别紧张,待会跟好柯柏菲男爵。”   “无论我们要找什么,我们最好抓紧时间。”罗素提醒道,“我们从里面开出来只耗费了不到四十分钟。”   言外之意,就是敌人追出来最多也只要这么点时间。   “那就三十分钟好了。”夏依冰正好给此行加上限制,“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无论有没有收获都得离开。”   “我们留人看车吗?”马凯嘴贱多问了一句。   相比这些人惦记要去找什么秘密,他更关心这辆宝贝越野车,这可是他能否逃生的希望。   他不说还好,话一出口,所有人顿时朝他看来。   “你们看我干吗?”马凯又慌了,“别把我留下!你们……不怕我开车走吗?”   当然不怕。   希茨菲尔嘴角颤动有些想笑——倘若马凯真有这本事,当初藏身地距离这辆车不过一墙之隔,他理应开着这辆车溜走才对。   他却毫无办法的躲在角落里,可见他压根不会开车。   但好歹他们还是没把马凯强行留下,主要还是怕他在外面目标太明显,会把敌人吸引过来。   让罗素开车找了个边角停靠,又折了点叶子洒在玻璃前盖上用作遮掩,伪装成一副撞坏的模样,众人团在一起上台阶,推开了巨型府邸的大门。   “有血腥味。”希茨菲尔抽抽鼻子,“很浓。”   有自然法球加持,她的五感都有一定程度的提高,嗅觉已经超出了一般人所应有的水平。   其他人没说什么,唯独夏依冰,闻言后先看了看她刻意用头发遮掩的脸,然后又瞧向她的衣领,盯着那只黑皮项圈一个劲打量。   这种观察对一个懂演绎法的人来说,其实也就等于明牌诉解心中所想。希茨菲尔顿时阴沉面容走过去,挨住女人以做遮掩,伸手用力掐她的胳膊。   有点疼的。   夏依冰面皮抽搐几下。   但还好,还在可以忍受的范畴以内。   书上经常描述女孩子用这种方式对恋人撒娇……他们都说这是撒娇来着……所以这对我来说应当是好事。   这么想,她也不觉得被掐肉有什么不好了,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淡淡微笑。吓得希茨菲尔在看到后赶紧远离了她,以为她是觉醒了什么特殊嗜好。   略过插曲,随着他们深入宅邸,终于也探明了腥味来源。   这里遍地都是尸体。   大多是佣人,其中更是以女佣为主。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死在更衣间和公共浴室里,偶然有几个逃到走廊上的,也免不了被追上再用枪械打死。   “这里一定藏着他们的实验基地。”尤热尼推断道,洁莉在他身侧呕吐。   “否则他们不至于……要在离开的时候杀人灭口。”   他觉得这就是灭口。   这些仆人一定是平时在这里护持走动,知道了死灵党太多秘密。他们不可能放任这些人离开府邸。   没人说话,那些尸体的惨状多少有点震慑作用,哪怕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见惯了血腥,但依然免不了觉得难受。   夏依冰举起乌尔步枪,在马凯胳膊上砸了一下。   “干嘛?”马凯瞪着她。   他怕罗素,因为罗素一看就很不好惹。   也有点怕希茨菲尔,因为好几次关键决策所有人都看向她,他能看出来她是队里的主心骨。   别人就一般般了,更别说他骨子里有点歧视女人。   “你在这里住过,她们怎么会在凌晨沐浴?”夏依冰问他。   “我怎么知道……”   女人作势又举起枪托。   “她们分晚班的!”马凯立刻怂了,“有好几班人!这些可能是上晚班的!然后恰好在这个点准备清洁睡觉!”   这么说只是一部分?   尤热尼皱眉,伸手在妻子背上轻轻拍动。   他感觉洁莉吐的更剧烈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楼上的卧房里还有大量尸体,这回就不止是佣人了……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客人的家伙,也是直接在床上被打字机扫死。   “我能看到行凶过程。”   旁边,摩尔双眼紧闭,显然正在动用时光龙血脉的天赋力量,“一群黑衣人……拿着枪直接闯进来,一句话不说见人就杀。”   看着他,希茨菲尔突然想他的能力其实更适合当自己的同行。   她的回溯不太可控,但已经多次为案件侦破立下大功。摩尔的能力干脆能稳定看到几小时前、甚至十几年前发生的事,这对凶手来说太可怕了。   “你能认出他们是谁吗。”尤热尼问。   “一个都不认识。”摩尔摇头。   毕竟他又不是当地人,这里的死灵党人他都没见过。   他简单描述了一下那些人的外貌特征,并强调其中有一个被簇拥着的,也是唯一没有动手的家伙。   “是博斯!”马凯听完描述后立刻大喊,“他出卖了所有人!他一定已经跟他们走了!”   森岭城的破灭已经是定局。   今天的井水只是催化剂,所有人体内都埋着隐患,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肯定要找水喝,到那时又会接二连三的有群体被污染。   所以死灵党人肯定不会留在这里,这其实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不管他们怎么搜查宅邸都不会遭遇敌人偷袭。   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了。   “萨利先生……”希茨菲尔拉长音调。   “我在看了。”摩尔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别急……让我看看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宅邸太大,正常情况光是将这里走一遍可能都不止半个小时,但有时光龙的成员在此,他们可以直接“逃课”。   不需要去管那些尸体,不需要去绕那些弯路。直接让摩尔回溯时光画面,寻找那可能存在的密室即可。   这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很快的,他们在老摩尔的带领下来到地下一层,在那条阶梯下方的三角区一阵摸索,成功开启了藏在地毯下的一处机关密道。   机关做的很精巧,希茨菲尔从缝隙里看了,那是小齿轮套大齿轮,转动灯台就能开关门板。   密道里的血腥味很淡很淡,他们也不担心还有伏击,拿枪顶着马凯,一个挨一个走下楼梯。   温暖的烛火将黑暗照亮,人影晃动中,隐约可见一个十米平方的宽敞密室。   四周有许多架子,架子上摆了不少书,还有一些堆叠起来的打印的资料。   这些东西使得密室里有一股很浓的油墨味,熏的希茨菲尔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里有几个床架。”罗素眼尖,率先举着烛台走到顶里。   他先是弯腰将这些铁丝网床架打量一番,看到上面一些地方沾染暗红,伸手在上面抹了一把。   手指上没留下多少痕迹,说明这都是积压的血块,凝固了都不知道可有一年。   床架旁边有几个在医院才能看到的吊瓶架,他还在密室另一边的拐角发下了一条密道,那里通往一个更小的密室,里面别的没有,只有一个废弃的窑炉。   通往窑炉的路明显积累了更多灰尘,他们在窑炉里发现了一些还没来得及烧干净的骸骨组织,大致断定这是一座焚尸炉,用途就是处理被运进来诸多尸体。   “实际上他们被运进来的时候还没有死。”摩尔补充道。   众人只见他走到那些铁丝床边,一边伸手在粗壮的架子上抚摸一边弯腰从床底下拾起一根锁链。   “这是他们的实验体……他们被关押在这里,注射药剂……观察……记录……有失控征兆的会被当场毙掉,尸体就运去那边处理。”   “那也就是说,那边架子上都是他们积累下来的记录报告?”   尤热尼眉头跳动着,看向那些架子。   一共十二个架子,大部分资料都还留着,他真是难以想象这种事情持续了多久。   甚至会不会只有森岭城?   死灵党能污染森岭城的水源把一城人都变成邪种怪物,他们能不能在其他地方也做类似的事?   他恨不得能立刻飞回刻尔格面见卡洛尼和米兰卡女王,哪怕他们不相信他也要把消息抖出去。   他一定要拆穿死灵党的真面目,这根本就不是单纯的黑帮行径!   罗素已经去架子上找资料看,马凯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他只是个侦探而已,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森岭城卷入这种事端。   他甚至可以想象,即使他能从这里逃走,到其他地方去,死灵党也不会饶他。   因为他们是知道他的……他们知道博斯-利亚斯邀请他在宅邸里住过,那个可疑的女仆当时根本就是想杀了他灭口,这一切都是策划好的,犹如一架庞大的机器开始运转,不会因为他这次逃走了就放过他。   所以他彻底自闭了,对自己的未来不抱任何希望。   希茨菲尔等人都没空理他,少女直接走到摩尔身边,盯着他的面颊道:“你这骚灵也太过厉害……”   关键是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像她,限制大不说,偶尔回溯一下都很耗精力。对比之下,老摩尔的技能简直就像是无消耗无cd,怎么看都太离谱了。   “我说了,限制很大的。”摩尔还想谦虚一下。   “我不是说你致幻的能力,单纯说回溯。”少女摇头。   一个时光龙的分支就有这种能耐。   霜天龙的血脉经过研究就能污染那么多人让他们变成龙人怪物。   这还只是龙卫家族而已,她真好奇纯正的龙神血统是什么样。   难不成可以撕裂大地,操控冰火,以巨龙身躯往返过去未来?   “不不没那么夸张。”摩尔吓的赶紧摇头,“回溯也有限制的……我不能看太过邪恶的东西……”   “什么意思。”   “被污染的太过分的事物……比如邪种诞生的过程,那个我就无法直视。”   他是在一本正经的阐述原理,可话语说出来总显得奇怪。   希茨菲尔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让老摩尔一阵莫名其妙。   “艾苏恩!”   夏依冰在那边喊她了。   “快来!”   “看看这个!”   她走过去,看到女人用腋窝夹着枪,双手拿着一叠油墨文件。   “这是最初的报告,不敢说是第一份,但也差不了多少。”   夏依冰将东西递给她,同时说道。   希茨菲尔翻看几下,大致确认是实验早期,那些人捣鼓了不少被用暗语命名的药剂给实验体注射,看上去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只可惜这份文件只有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有残缺,可能是特意被带走了。   “这里也一样。”   罗素从架子对面的空隙看来,手里挥舞着另一叠资料。   留下来的都只是空洞记叙和数据……关于这些东西象征的意义是什么,所有相关记载都被抹去。   想来也是,死灵党做事是很谨慎的,就算已经决定放弃森岭城,他们也不会把太重要的资料留下。   “那他们为什么不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洁莉表示不理解。   比起抽选重要资料带走,烧了不是更简单吗?   “也许是因为剩下来的资料仍然重要……他们打算在事情平息后再回来带走。”   希茨菲尔喃喃说道。   她突然想起死灵党大抵也知道这边队伍里有时光龙,抬头命令老摩尔:“回溯一下这些资料。”   后续发展也不出她所料,一开始回溯非常顺利,但很快老男人就捂着眼睛发出惨叫,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邪种之血……”   喘息之余,摩尔尽力给他们提供情报。   “最后的档案是用邪种之血记录的……”   “他们对此早有预料……我猜他们是想弄瞎窥视者的眼睛……呵……真是歹毒……”   很显然,那些人是有恃无恐。   “你什么都没看到吗?”   希茨菲尔继续问他。   她有些犹豫,已经在思考是不是要动用自己的能力去窥探一下。   自然法球可不光是帮她调理了身体,一定程度上还加深了她和左眼的联系。   她有了比以往更多的底气去尝试性的催动它,主动激发回溯的力量。   只是那样势必会消耗她大量精力。   眼下还是逃亡当口,变成累赘可不是好事。   “我只看到了第一句话……”   摩尔捂着眼睛站起来,口中喘息。   “好像是……‘为了永不熄灭的龙神火’……”   “以及……‘用它治愈断裂的根’。” 第五十五章 血变   十分钟前,森岭城,高大城墙上屹立着两道朦胧阴影。   “这座传承超过三百年的山城,终于也要恢复到它当年应有的那副相貌了……”其中一道高挑阴影发出感慨,“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与其在这里多愁善感,我更好奇你到底要怎么处理他们?”另一道阴影对同伴则有些不满。   “这不是已经在处理了吗。”高挑阴影道,“大门紧锁,没有钥匙逃不出去。城里的人只要继续喝水很快会全部转化为邪龙种,它们会很饿的……我不觉得他们有机会逃离。”   “总会传来的资料你也看过了吧。”对面的阴影声音低沉,“那个叫希茨菲尔的……她可是不止一次阻止过古神降临。”   “啊~我的小宝贝当然比不上邪神,但邪神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很高明的东西。”高挑阴影哼了一声。   “空间的奥秘到现在依然没人能解析完全,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否是两个空间、两个世界之间的碰撞。但从那些家伙降临的过程来看,它们明显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环境,这里的一些东西……我的意思是,有可能那些所谓的神主留下的规则、限制,它们还在受其掣肘,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你的实验体会比古神好用了。”另一人对他的自信感到无语,“要是他们知道你和黑皮帽的人一样这么称呼古神……”   “称呼而已。”高挑黑影打断他,“谁在乎这些?只要他们还需要我的研究成果……我就算指着那女人的鼻子骂她都不能怎样。”   他的同伴陷入沉默,因为他想了想,对方说的确实是对的。   “总之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啦~”高挑黑影抬起一只手,用明显是拉长过的衣袍袖子在空中甩动,“我和那些好高骛远的笨蛋不同,我只追求能完全被我掌控的力量。”   “你心里有数就行。”另一人勉强说道,“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他们必须死在这里。”   “我比你更想看到他们的尸体……嗯?”   “怎么。”   “我专门用死灵龙髓液书写的部分被窥视了……”高挑黑影发出轻叹,“有人查到了博斯的房子,是时光龙。”   “他们都跑到那里去了?”另一人震撼,“那边距离我们这至少一小时路程,该死……你到底怎么安排的兵力!!”   “别急,别急……亲爱的。”高挑黑影翘着兰花指挠挠脸颊,“这本就在我预料之内。”   “你还能隔着这么远做什么吗?”   “现在当然不行。”   “那你——”   “但‘当时’可以。”黑影哼了一声。   “别忘了你们走的时候杀了多少人。”   “那么多珍贵的材料就那么随意的铺在地上……而我向来不喜欢浪费。”   话音刚落,城主宅邸内,那些铺设在走廊、浴室、楼道口、卧房内的残骸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张贴在客厅吊灯上的古朴羊皮卷缓缓飘落,表面亮起一道道血色铭文,像是被幽灵把持着,在整栋房子里徐徐飞过。   随着它的经过,所有的鲜血瞬间活了。无论它们此时是渗入墙面、地板还是床单毛毯,它们都像拥有生命一般汇聚起来,化作一道道鲜血箭头,自发追随羊皮卷来到客厅。   羊皮卷在客厅停下,悬在半空,任由那些鲜血自下方升腾蔓延上来,快速将其包裹进去,形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型血影。   “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龙神火’。”   距离此处不到二十米,地下密室内,一群人还在争执老摩尔看到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真的,无论是各方面的记述,龙神都不可能和太阳王扯到一起。”   说话的是夏依冰。   作为团队里查看过最多卷宗,可能也是知道最多秘密的人(不确定西绪斯是否知道更多),她必须要阐明她的立场。   因为龙神火加上“永不熄灭”的词缀,这看起来就像是和樱葵花、和太阳王之火扯上了关系,这和她的认知冲突太多。   如果塔里尼昂在古代历史上和瑟兰有如此亲密的关系,他们又怎么可能没有建立贸易往来?   她看到的各路古籍都提到塔里尼昂在“忌惮东方的神国”,这说明两边关系并不好,龙神火也绝对不可能和那边有所牵扯。   “也许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思考。”希茨菲尔道,“未必是龙神和太阳王有关系,可能是龙神在当时犯下了罪过,他之所以身死就是因为遭到神罚。”   “这倒不是不可能……”夏依冰沉吟起来。   按照希茨菲尔的推断,那就是太阳王出手干掉了龙神,导致他的尸骸上可能还燃烧着女神的神火。   然后那簇火焰被塔里尼昂人描述为龙神火?   倒是能说通,但这目前为止还全是猜测……   希茨菲尔也在沉思,只不过比起龙神火,她更在意死灵党人找龙神火要做的事情。   [用它治愈断裂的根。]   断裂的根又是什么?   一开始她想到死神树,怀疑塔里尼昂这边还有死神树的种子。但那玩意应该很怕火才对,哪怕是神火,当初在埃尔纳克镇它被烧的也很厉害啊……   “你们想象力是真的丰富。”   摩尔头摇的就像拨浪鼓,他压根不觉得事实是这样。   时光龙是龙卫家族里最淡薄名利,也是最喜欢隐居的一支,相对来说他们不在乎很多东西,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对龙国主宰的敬畏之心。   在摩尔-萨利了解的传说里,龙神可是对抗邪祟、拯救万民的大英雄。两人在那掰扯龙神犯罪被女神烧,这个他怎么都不能接受。   “那也该怪你能力不足。”   尤热尼在旁边讥诮的说道。   “要是你能读完所有内容,我们就不至于猜谜语了。”   臭小子,我救了你和你老婆的命,你就这么对待我的?   扬起眉毛,老摩尔板起脸瞪向青年。   尤热尼嘴角抽搐一下。   他当然知道对方算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怎么说呢。   尽管事实如此,要他发自内心的感谢一个能偷窥时光画面的老流氓,他真做不到。   不过他多少还是有点良知,也没打算和摩尔顶太久。   他打算撑个几秒钟就把话题揭过。   然而摩尔的表情告诉他事态有变。   他一开始确实是盯着他的……盯着他的眼睛,面容刻板,似乎是打算用那副理论上不到四十岁,但足够有长辈威慑的面容施加压力。   但很快的,他的视线焦距就挪开了。   他不再盯着这边,像是越过了他,穿过了他,在隔着他的身体看别的东西。   他在看什么?   看看摩尔的脸,再扭头看看自己身后,尤热尼眉头半蹙起来。   自己身后是密室出口,那里什么都没有,他想干嘛?   他以为老摩尔在故意吓唬自己,但再度转头时他真的吓了一跳——老摩尔的一双眼睛里居然开始往下流血,他身形颤抖,牙关打战,仿佛目睹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邪物,身心都被恐惧主宰。   “萨利先生?”   “他怎么回事?”   其他人很快也发现这边异状,他们围拢过来,试图用东西遮挡摩尔的视线,但好像都是做无用功。   老摩尔就是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不管他们怎么做,怎么说都不动弹。   夏依冰第一时间去看罗素。   “这里不可能有别的东西……”罗素摇头,“我照了三层楼,除了尸体这里什么都没有。”   “那可能就是尸体的问题。”   女人“咔嚓”给步枪上膛,端着它走到入口的门帘处。想用枪头将门帘挑起来,看看后面是否真有什么东西。   但她顿住了动作。   因为她看到了……在门帘下面,那簇朦朦胧胧的阴影中好像藏着一对腕足。 第五十六章 融合之力*   这显然不是人类的肢体。   且不说女人本职是警探,精通验尸和人体结构,哪怕她是对此一窍不通的普通人……她好歹也在不久前亲手把玩过恋人的脚。   人类的足步相较野兽更加纤细、更加圆润。它由丰润的脚前掌、侧足弓和足跟构成,逐渐收束到踝骨位置,在那里形成一根棒子。   这是夏依冰认知里人类的足部所应有之样。   然而现在她看到的东西,怎么说呢……更像是老树根和海星类软体动物的混合物种。   看不出有一丁点是属于人类的样子,虽然它确实很努力的有形成五个分叉……也确实将它们收束起来形成了一根……可能过于粗壮的棒子,但它们看起来太狂野了,怎么看都不会是人。   甚至不会是人的尸体——   “砰!”   二话不说,女人直接对着门帘开枪。   改造过的乌尔步枪动力很强,她有熟练的步枪把控经验,立刻借助反作用力挪动脚步往后走,同时继续不停的朝前开枪。   “砰!砰!砰!”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实际上从女人朝门口走的时候他们就在看了,只是受制于距离看不清门帘下面的阴影,在他们看来外面依然空无一物。   但现在不同,随着一发发大威力子弹脱离枪管穿透门帘,那层薄薄的布……绷紧的细绳根本撑不住这样的冲击……所以它很干脆的被带着往后飘,像鞋套那样蒙在后面伫立的东西上面,隐约显出了一层怪异轮廓。   “噢!”洁莉一只手举着小手枪,一只手捂着胸口开始发抖。   仅从那东西被布匹蒙出的轮廓,他们大致能分清它是人型。它被子弹击中后没有任何要倒下的倾向,反而开始迈动那双可怕的腕足朝前走,从可能是口腔的器官里发出阵阵凄厉哀嚎。   并不尖锐。   听到哀嚎后希茨菲尔第一时间生出想法。   只从声调评价,她听过比这更尖锐、更刺耳的可怕嚎叫。但那些嚎叫都无法和这个相比,只因她从其中听出了感情。   那就像是一个穷苦人,他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却还是被奸人迫害,家破人亡,妻子和孩子被掳走进行活人实验,而他则在追击的路上被铁壳车撞断了腰。   这就是她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画面。   画面里,那个倒下的人影不知不觉已经替换成了这个蒙着布匹的怪物。它从布匹下探出一直鲜血淋漓、没有任何皮肤、甚至也称不上有多少肌肉的可怕爪子,用它缓缓盖在腰上,被布匹绷紧的脸部,其下方位置凹陷出一个深邃的洞,从洞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凄厉哀嚎……那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怨恨。   猛地激灵,她这才发现自己险些被迷惑了。一抬头就看到那鬼东西蒙着布在朝前走来,而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所有人,他们都在哀嚎中陷入呆滞。   尤其是距离她身边最近的柯柏菲夫妇,她摆头的时候大抵看到他们脸上也有血泪。而最早触碰不祥的老摩尔则是耳朵洞都开始流血,身躯一直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直接躺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突然被逼入如此凶险的境地,所有人里居然只有自己清醒,自己能动……希茨菲尔大口喘息着,举起白鲸瞄准怪物。   这东西的行动效率不高,这可能是当前唯一的利好消息。   她不知道原因,但它的步伐……看起来确实像个残废,它一瘸一拐的蹭向举枪伫立的马尾女人,布匹下探出一只胳膊大概只有麻杆那么细,但手掌却比吊灯还要大、拥有尖锐勾爪的怪手,一把攥住了乌尔步枪。   “砰!”   又一道枪声。   子弹带着巨大动能钻进它的膨胀脑壳,连着布匹也飙出血花。   它停下动作,缓缓抬头看向少女这边,那只可怖怪手转而抬起虚虚抓向她,像是婴儿看到母亲般,一边咿呀嚎叫着一边蹒跚走来。   这种原始的恐怖几乎要炸掉她的胆子,她连续对这玩意扣动扳机,一路后退,将它从众人僵化的位置引开,利用那些架子、铁床阻拦它,不断想寻找它的弱点。   但似乎是无意义的。   这东西没有弱点,也不会死。从刚才到现在它起码吃了这边两个弹匣的银弹,除了子弹命中的时候它会叫的更凄厉些,它的后续行动根本没有受什么影响。   哦对了……它走的很慢,行动也很笨拙……在她利用障碍物遮挡的时候它几乎对那些架子毫无办法,甚至会被一台铁床卡超过二十秒……明明直接绕过来就可以,但它就是陷在那里做无谓的迈步。   机械化。   希茨菲尔想到一个形容。   总觉得像是被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不只是没有理智那么简单。   冷静。   再次退远几步,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诚然,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场景里和这种诡异的东西周旋很折磨人……她甚至不能逃走,因为其他人的还像雕像一样伫立在这里……可她必须做到……她必须强迫自己鼓起勇气。   “啊……啊啊!!”   突然,那东西像是受了刺激,用怪手抓向体表的布帘,在少女惊恐瞪视中一把将其扯了下来。   她由此窥见它的全貌。   很难用单纯的语言去描述它。   它就像是一个活人,一个由鲜血汇聚起来、残破不堪的活人骨架。像是原本健全的身体被丢到酸液池里,丢到巨兽的胃袋里,丢到巨蟒的肚腹里,任凭血肉组织被腐蚀软化……这样消耗分解到一半过程再捞出来、吐出来……仿佛就是这样的东西又复活了。   但它也又不完全是人的骨架。   它的头顶有两个浅浅的凸起,身后、干瘪还在滴血的胯部后方拖拽着一根尾椎骨。如同鞭子,随着它的脚步在地上拖动。   它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模样。   在这东西的腕足上,在那些鲜红晶莹的骨架上,血肉像活物在不断流动。   每一滴血都在重复从腕足到眼眶的流转过程,光滑的血块在它体表凝结、蠕动……这是难以描述完整的邪异。   在看到这副相貌的第一时间,希茨菲尔就感觉左眼传来强烈的灼烧痛感。   她很久都没有这么痛了。   自从得到了自然法球,左眼几乎没闹过动静。这是在那之后的第一次,法球有压制不住眼球的征兆,它们拼了命的想催促她,让她远离这个东西。   但是我怎么能走?   扭头看向夏依冰,女人还维持着举枪姿势在那站着。   希茨菲尔咬紧牙关,大脑不断思索对策。   银弹?   早就验证过没用。   白鲸蓄能?   时间来不及……而且我也需要继续开枪去拖延它前进……   到底要怎么才能弄死它……   至少……让它停下……别再发出那种烦人的惨叫……   希茨菲尔正在思考时,却猛地被绊了一跤,酸软的四肢失去平衡,重重摔在了地上,衣服被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全部扒光丢在了一边。   “这是……”她看向自己的双脚,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很多怪物的软乎乎的黏液,那些黏稠的胶状物黏性极强,将她双脚牢牢粘在了一起。   少女用力蹬踹着双腿,试图把两只脚分开,却感到身上一凉,,越来越多的黏液落到她赤裸的皮肤上。那些黏液像有生命一般,一落下便蠕动着变形,慢慢向全身延展,像件贴身衣物那样包裹住她的身体。   “这是什么?”黏腻的触感让希茨菲尔心中阵阵恶寒,努力挣扎着想弄掉那些黏液,却连双手也被粘住,手臂并拢,紧紧束到了背后。   失去抵抗力的少女很快便被黏液彻底缠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全身都包裹着一层柔软坚韧的黏液,四肢紧束,不留一丝缝隙。因双手反剪而被迫挺翘起来的柔嫩胸脯被不断蠕动的黏液按揉挤压,娇艳的乳珠在快感中充血挺立,嫣红的颜色从晶莹的黏液后透出来,更显诱人可口。   “放开我!唔!”活物般的黏液在覆盖全身后,开始向每一个孔洞中渗入,希茨菲尔惊叫一声,只觉得冰凉的细流钻入了她的体肉,顺着肠道和花穴延伸,并不断蠕动着变粗变大,强行撑开她还在抵抗的肛肉,将两个肉穴扩张成两个幽深的圆洞。还有一部分更细的黏液,变换着形状钻入了尿道。   “啊——”希茨菲尔已经渗出了一身冷汗,那些黏液在怪物的操纵下,覆盖住她全身每一个角落,不断扭动变形,内侧如同长出无数细小的触须般刺激着她所有被迫暴露的敏感点。   骚痒,快感,酸胀混杂在一起,像万蚁噬心般噬咬着她,将她逼得快要发疯。少女哭叫着拼命挣扎,四肢却被彻底束缚住,只能像条蠕虫一样,在地上无助地扭动。   怪物静静欣赏着地上被快感折磨的少女,他甚至能直接透过那被撑开的甬道,看到她肉穴中在黏液操干下不断颤动的殷红软肉。柔嫩的黏膜被扩张到极致,暴露出神经丰富的内壁,在触手的研磨搔刮下阵阵痉挛,喷出大股的淫水,被填满整个甬道的黏液吸收。 她全身都被包裹住动弹不得,每一个肉穴都被填得满满的,那些黏液看上去是液态,却韧性十足,在紧贴身体的部分不断变换着形状顶撞搔弄着她每一处敏感的地方,像活物一样在她柔软的体内伸缩旋转。   她感觉自己仿佛在被好几根不同形状的性器同时肏干,整个身体像掉入了快感的炼狱中。连绵不绝的挑逗从全身内外每一个角落传来,快感被那些弹性极强的黏液紧缚着封锁在身体之内,像地底的岩浆般越积越多,让呼吸都带上了能把人化开的火热淫欲,无穷无尽,无路可逃。   怪物似乎有意操纵着她体内的黏液在她体内变形。希茨菲尔体内的黏液会快速向里延伸,黏液也会暂时收缩。   柔软的黏液在怪物操操作下在希茨菲尔体内变得坚硬起来,一下下撞进她最敏感的位置。比全身上下细腻的撩拨更加凶猛尖锐的快感像劈进枯草堆的一道闪电,轻易便点起燎原大火。   积攒已久的快感像找到出口一般爆发,将她大脑冲击得一片空白,希茨菲尔已经无法知道自己叫得有多大声,被束住四肢的身体像条离开水的鱼一样在地上弹跳着,在疯狂的高潮中哭得歇斯底里。   希茨菲尔在剧烈的高潮中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但很快便被连绵的快感将意识唤了回来。筋疲力尽的身体再次开始承受新一轮的肏干,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榨干。   她的乳头阴蒂都在不断被湿滑的黏液按揉吮吸,后穴中的异物也不停变换着形状,一边顶撞着那些柔软的肠肉一边像无数爬虫般搔刮着肠壁,奇痒与舒爽轮流交替,让她欲罢不能地在快感中越陷越深。全身内外全方位的撩拨让她快要发疯,欲望被悬在高高的半空中,稍一肏干几下就会陷入猛烈的高潮。   怪物的体力似乎无穷无尽,残忍的高潮几乎连成了一片,让希茨菲尔在没有尽头的淫刑中歇斯底里地失控哭喊。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天堂还是地狱,只觉得全身都是快感的电流,浪叫声嘶哑着小了下去,只剩下垂死般的哭泣。   越来越多的黏液在希茨菲尔身上层层裹紧,像一枚透明的茧一样将她固定在地上。而少女惊恐地发现,那些黏液似乎正变得越来越硬。   黏液在凝固住她全身之后,开始向头部入侵,活物般撑开她的口腔,钻入身体内部。   喉咙本能地收缩干呕着,抗拒着入侵的异物,却依然被越来越粗的黏液触手强行撑开,像性器一样操弄起来。   心生绝望之时,希茨菲尔突然将视线瞥向墙根。   那里放着一排蜡烛。   非常不起眼的东西,它们都烧的只剩一点,表面的白蜡互相融化、结合在一起,粘在角落,看上去就像一条白色长蛇。   对了。   她眼皮一抽,突然想到西绪斯之前说过的事。   如果你真的有意识……   如果你真的有意识的话,这时候不会见死不救吧?   “啊啊……”   恰逢此时怪物又扑来,她索性不躲,挣扎着抽出手从摸向左眼眼眶,狠心用力,抠出来一道莹蓝粘丝。   有了!   看到手中沾染的粘丝,希茨菲尔面露喜色。伸手将粘丝甩向怪物,同时奋力扭动在其胸口顶了一下。   砰!   哐啷!   一声巨响,她直接踹翻了这东西,叫它和一张铁床撞在一起。   神奇的情况开始出现。   一道道莹蓝丝线开始贯穿它的躯体,它开始软化,犹如蜡烛一般“流淌”下来,少女身上的粘液也全部退回了过去,一点点和那张铁丝床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中间界限。 第五十七章 告别森岭   无论这东西的内在结构有多么精妙,在所有组织都逐渐被一张铁丝床强行融合的当口,它总不能无中生有,靠想象力去发出噪音。 希茨菲尔趁着这段时间去把衣物和裙子重新套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当融合过程进一步加深,几乎将它变成一坨血泥平摊在床面上的时候,它所发出的凄厉叫声终于停了。   犹如再次被按下播放开关,后面几个人瞬间从雕塑状态脱离出来。   尤热尼和摩尔站得近直接被后者撞倒滚成一团,洁莉想去扶他们却被带动一起摔倒。马凯双腿发软瘫痪在地上,捂着大肚皮吐出一口发黑的淤血。夏依冰也连续后退几步后背撞在架子上,也就只有西绪斯和罗素两人能稳住身子。   “怎么……回事……”夏依冰面庞上是血泪的痕迹,搞的整个视界看到的画面都一片鲜红,她赶紧伸手将血抹掉,半眯着眼不断在密室内打量追寻,快速锁定铁床边的灰发少女。   顾不上检查身体情况,她大跨步上前抓住少女,在她羞涩和喘息的过程中强行又把她拖远了2、3米远,和众人一道远远盯着那张蠕动的铁床。   “你怎么做到的。”罗素眉头紧锁,“从来没听说这东西会主动帮忙……尽管你和她有关系,但你甚至都不是她的后裔,它怎么会——”   他又在说些难懂的话,但侧面也验证了我的猜想——夜莺果然知道更多关于这件神器的秘密。   希茨菲尔在他脸上扫了下,注意到他只有左边脸颊有血泪的痕迹,右边脸颊似乎是还没来得及流,也有可能是被擦干净了。   只看面相,所有人里受影响最浅的就是西绪斯了,她流出的眼泪里只蕴含极少血液成分,随手抹掉后几乎没有痕迹,此时冲过来盯着铁丝床两眼冒光,嘴里喃喃低语着:“融合……这就是融合的伟力!难以置信古籍里写的是真的……打破一切规则从微观开始重塑结构……曾经真有这样的魔法……”   这些人当中似乎只有夏依冰一人是只关心她的,女人没去管还在铁床上蠕动的邪物,第一时间隔着衣服把她全身都摸了一遍。   “你干嘛?”希茨菲尔脸直接就红了,结结巴巴的想阻止她:“我没有……我没有事的……”   “这不是你说的算!”夏依冰语气非常严厉,强行镇压她的反抗。   摸完后她表情稍微舒缓一点,至少希茨菲尔的身体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伤势。   “我们刚才是被控制了?”然后她才想起来询问刚才的过程,“这东西有致幻能力?”   “应当是的。”希茨菲尔点头,把刚才自己看到幻象,再到惊醒,强行引诱这东西追杀自己的过程省略一些突发情况简单和众人描述出来。   一群人听的头皮发麻……这不死的邪种,如果不是她突然想起来还能拿自然法球出来赌运气,他们可能现在依然被嚎叫所困。   “能用嚎叫激发幻象控制生命体……”西绪斯皱眉不断思索,“真奇怪,从没听说有这样的邪种。”   “我们赶紧走好不好……”马凯几乎要哭了,他悲哀的发现——这些人在经历了如此凶险可怕的事情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居然不是第一时间逃命,而是聚在那里对那团血泥评头论足。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以那灰发女孩为主心骨了,她确实有那个资本……但是你们刚才可是差点死了!   你们不怕的吗?不恐惧吗?   怎么能这么冷静站在这里分析事情的……简直就是一群疯子!   “你之前也说我们是密探吧?”尤热尼在洁莉的帮助下擦干净脸,看到他这副纠结的样子笑着走过来,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   “你也是侦探,怎么?这一行不就是得有这种胆量才行?”   是个人都看出来他在嘲讽马凯,他早就对后者也顶着侦探头衔感到不爽。   艾苏恩那种才叫侦探……你?你阿拉伽-马凯更适合去当话剧演员。   嘲讽完对此无动于衷的马凯,尤热尼一转头,看到的就是一群人飞速后退的画面。   还有那团和铁丝床融合的血泥,它居然又强行在身体表面汇聚组织生成器官,断断续续的叫了几声。   “快走!快走!”罗素看到他看着自己发呆,连马凯都在往外跑了,尤热尼还站那发愣,忍不住又折回去两步,在他肩头推了一下。   同时心头有点疑惑。   干这行就要精通审时度势的……这么迟钝的反应,你也能进第三情报局?   他们快速奔向密室出口,在这过程中,一团莹蓝色能量化作丝线从血泥中抽出,飘飘荡荡追上人群,赶在希茨菲尔回头的时候钻入她的眼罩缝隙。   希茨菲尔整个人瞬间麻了。   她想起了被这玩意影响和铁丝床融合的血泥怪物。   这……也不知道脏不脏的……   然后她猛地瞪圆右眼,看清了血泥怪还在蠕动的胸口位置……好像随着法球的离开掉落下来一张纸卷?   脚步停顿,她一眼瞥见通往焚尸炉的通道边靠着一把长火钳子。   这玩意类似一个放大的剪刀,但特别特别长,是专门用来从高温炉子里夹东西的。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改道跑去拿起钳子,又折回去,小心翼翼用其夹住那张纸卷。   过程中夏依冰一直逮着她的手,女人紧张的要死,但她也明白这个东西非常重要,能带走还是带走的好。   “你们提醒了我。”   罗素也顿了下,看看手里烛台再看看那些油墨文件,一挥手把烛火丢向一台架子。   蜡烛落在文件表面平躺下来,火焰和油墨纸快速反应,瞬间变成了一个火团。   一分钟内,他们从地下密室冲出宅邸。身后是越发尖锐的凄厉吼叫。   之前在里面以为它只是瞎吼,出来他们才晓得这种叫声还有特殊含义。   黑夜里的森岭城如同一头婆娑巨兽,在远方,在阴影中不断有吼叫声此起彼伏。   这是回应。   对召唤的回应!   “它能召唤那些霜龙人!”罗素低吼一声,“赶紧上车!”   还好,藏在角落的越野车没被动过。这附近也看不到任何敌人。罗素拎着枪督促其他人都上车,一转头就看到希茨菲尔拎着火钳,一副不知道这东西在车子里该往哪里摆的样子。   没人愿意碰那张羊皮纸。   鬼知道它有什么邪恶的诅咒,会不会在触碰一瞬间把他们也变成怪物。   二话不说,罗素伸手把羊皮纸摘到手里。   “你……?”希茨菲尔一愣,恍然发现他用的是右手。   右手……那条机械手臂……   如此她也不担心了,快速挤入驾驶座趴在女人怀里,听着同伴们用力关上车门,一种安全感和紧迫感并存的感觉从心底滋生。   越是面对野蛮就越是贪恋文明的造物。   汽车也算文明工业的结晶之一,老实说每次坐车她都有这种感觉,只不过这次格外强烈。   他们有一个野蛮的驾驶员,越野车只缓速了不到二十秒就开始疯狂提速,希茨菲尔没系安全带,她被迫搂紧女人的腰。   因为视角的缘故,她能更简单的看到后面的同伴。   每个人都有点狼狈,在喘息着,后怕着。   甚至,在祈祷着。   但最起码他们都还活着。   透过后座玻璃她依稀能看到有矫健的黑影在后面追击,那是霜龙人……它们已经彻底掌握了新身体,奔跑速度快的惊人,遇到障碍物用巨爪一撑一抬就能强行飞跃,追击的效率当真不慢。   但它们跑不过这辆车。   越往外走,道路越宽敞平坦,越野车开足马力全速奔驰,很快将它们甩的无影无踪。   一直到它呼啸着闯过残破城门,带着所有人一头钻入漆黑森林,希茨菲尔终于放下心,将脸庞压入女人胸口。   感受着激烈的心跳和自己一样渐渐平缓,她知道,他们终于是脱险了。 第五十八章 冷漠的亲戚   时间在旷野没什么意义。   三天后,伯文郡,码头大清早的就满是喧嚣。   作为温泉领的明珠,这其实是一座被水泊包围环绕的城市。城区内四通八达到处是水,以至于大多数的交通工具都是泊船。   此时此刻,至少有一百来艘船堵在河上,它们整齐排成两行,正对着的方向是伯文郡的北河道门。   高耸的北河道门,它是一道铁闸,高六米,宽九米。这东西有一大半都没在河水里,强行堵住了进城的水路。   随着一声哨响,开门人划着扁舟出现。   那是几个穿警服的男人,他们站在船头交谈着,打量着经过的一艘艘泊船,并未注意到后面有一艘长约8米、宽约3米的梭子船从温登河的东面驶来,悄然混入了这支队伍。   扁舟载着这些人来到铁闸门边,他们搬出一枚大钥匙打开锁链,开始和岸上的力士一起转动轴轮。   咔咔咔——   齿轮的转动摩擦声传出老远。闸门一点点升起,岸上的人和水里都传来喧嚣欢呼。   河道畅通,扁舟却没有走,它和从河道里出来的另一艘扁舟挡在两边,负责检阅入城的泊船。   “哪里来的?”   “北泽来的。”   “来伯文是干什么?”   “做生意先生,你看,我们后面装了有很多树果。”   “过去后找人测一下吃水,出城的时候按货重算比例交税……不需要我再多讲吧?”   “不需要,不需要的先生,我们都懂,来之前就听人说过。”   “赶紧走……下一个!”   检阅的方式很原始,所以船队通过的效率不高。希茨菲尔坐在梭子船里看着这一切,放下窗帘道:“他们总算当个人了。”   萨拉大半人都有身份记录,坐火车买票是要看身份的,这地方的入城审查和萨拉比肯定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怎么都比森岭城好得多了。   那种只要支付入城费就压根不管来路的城市,她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去。   “我们直接亮明身份不要紧吗?”马凯坐在船舱角落,两只手拼命搓着胳膊。   “我的意思是……死灵党在这里也不是没有人手……要是被他们顺着身份查到我们……那……”   “那怎么办?”尤热尼没好气的冲他,“直接卡在入城这一关?在最开始就引起别人怀疑?我看你是嫌自己死的太慢。”   恰逢此时,轮到他们通过闸门。   “停!”一名带棕色大盖帽的水警抬手喝止船,对着船头的罗素一阵打量。   这个男人很高大。   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对方穿着一身皮风衣,身形修长,气质儒雅。别的人……是农民是商贩是渔夫水警都能一眼看出,但这个人他摸不太透。   船舱的门倒是很上道的提前打开了,里面坐着大概五六个人,他注意到其中有三个是女的,相貌不是很清楚,但应该不差。   这样的组合当真奇怪,也看不到他们有行李货物。   “哪里来的?”他只能先问。   “刻尔格。”罗素回答。   水警双眼瞪的溜圆。   刻尔格?   他考虑过很多种答案,怎么也没想到是刻尔格。   原因很简单,从王都刻尔格到这里的水路非常险峻崎岖,其中甚至有三道超级大瀑布,正常人从刻尔格过来不可能会选择水路,他们都是乘火车的。   就在这时,罗素伸手抬起一点,让水警看到藏在他袖口里的一张青皮证件。   模糊之间,“第三情报局”几个字母清晰可见。水警刚吃了对二又遭王炸,脑子已经开始晕乎。   罗素要的就是这效果,他蠕动嘴唇,神色如常,装作和水警交谈的样子,实际上说的东西却南辕北辙。   “我们奉命从刻尔格过来查案。”他严肃说道,“第三情报局有我们的行动记录,你不信的话可以去查。”   “我……我信!”水警点头如捣蒜,赶紧挥手示意放行。   他不得不信,因为就算是死灵党也不敢冒充那些密探。   死灵党猖獗,但也知道某些力量需要维持平衡。他们和贵族、王室之间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密探就是王室的禁脔。   更何况他早些年见过一次第三局的人,对方的证件也是青皮子,和他刚才看到的一样。   至于对方说的查证什么的……开玩笑,他只是一个小警察而已,一点也不想搀和进对方调查的案子。   看着梭子船进入河道,慢慢慢慢在拐角消失,水警摘掉帽子抹了把汗。   他记得领他入行的前辈说过,干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卷入那些密探负责的案子里,因为他们对付的东西都不太干净,不是普通人有资格看的。   “就当没见过他们好了……”   水警嘟哝着,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为了庆祝聪明的我又甩掉了一宗麻烦,今晚可以去茉莉夫人那多喝几杯。”   与此同时,顺利进城的一群人也松了口气。   这就是他们计划好的——先混进来,死灵党详细查证需要时间,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他们早就乘火车去刻尔格了。   “顺利的话,我们会在伯文郡停留两天。”   夏依冰出声打破沉默,同时看向摩尔和尤热尼。   “两位,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来伯文郡主要有两件事,一个是尤热尼打算联系温泉领,向德卡家族里效忠卡洛尼的亲信寻求帮助;一个是老摩尔想找他的亲戚。   他的亲戚也是时光龙,说不定知道龙卫家族内战的秘密。这两件事都是“只要能成功就不费时间,成不了等一年也白等”的典型,所以一开始规划的时候只算两天期限。   “我对这里熟。”尤热尼提议。   “第三局的人我不再信任了……但这里有几个朋友我还能说上话,我打算单独行动一段时间。”   这一想法自然遭到洁莉反对,因为尤热尼这次并不打算把她带上,而是要她和团队一同行动。   小两口又滚到船尾去说悄悄话了,其他人看向摩尔-萨利,他顿时点头:“可以先去我哥哥那边……”   “几位……”马凯在一边扣着脚趾,“你们是不是可以找个地方……姑且把我放下去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其他人顿时笑出声来。   他注意到了,连不怎么喜欢笑的希茨菲尔都咧开了嘴……船舱里的气氛当真快活。   “你看清了我们在森岭城的一切行动,又旁听了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最后还是西绪斯用一句讥笑收尾。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们会这样放你走吧?”   马凯顿时焉了。   他垂头丧气的跟他们上岸,跟着他们走进餐馆,随便找了家档次中等的旅店住宿,中午出来的时候已经想通。   表面看上去,他不纠结了。   “看着点他,我看他是想跑……”   希茨菲尔暗搓搓的提醒其他人,罗素点头表示明白。   尤热尼已经单独离开,他们取了船,顺着老摩尔的指点一路往城西走,感觉两侧的街景逐渐繁华起来。   大致是到富人区了。   “我哥哥莱特-萨利是这里的富商,他用商人身份掩盖真相。”   路上,摩尔还在给他们介绍。   “就是前面那栋宅邸。”   “在那停一下,我去叫门。”   船只在铁栅栏门口停下,顺着空隙,可以看到一条河道隐约通往主家楼下。   伯文郡的建筑格局是真的浪漫。   希茨菲尔心里感慨。   至少威尼斯是比不上的。   恰逢此时,她听到船头传来一阵呵斥。   “主人说了没有亲戚!”   “什么?可是我——”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去叫警察来了!” 第五十九章 血宅 二合一5k   摩尔回船舱的时候,罗素正在和夏依冰商量要不要提前去火车站买两天后的票。   夏依冰认为这是有必要的,因为据她了解,从伯文郡前往刻尔格的火车只有两个班次,不好说到时候抢票的有多少人,自然是提前买了比较安心。   罗素则一本正经的告诉她,如果到时候他们没办法挤过那些投机取巧者,他们买到票可能也上不了车。   希茨菲尔在旁边听的忍俊不禁,想起了旧时代的老火车站,确实有很多人都是先挤上车再选择补票。   也是,塔里尼昂本就比萨拉落后的多,不可能指望当地人有多好的教养。   “我让你去买你就去!”但夏依冰还是坚持己见,“我们还需要怕那些流氓?哈……到时候谁敢占我们的车厢,我就让他吃花生米!”   “那至少也要等萨利先生办完事吧。”罗素朝走回来的摩尔摊开左手,看着他道:“怎么了?这幅表情……”   老摩尔一脸垂头丧气,哪怕是马凯这样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搞砸了。   “我不知道……”他摇着头说道,“我上次和上上次过来还不是这样的,他不认我了……还打算彻底摆脱他的身份。”   他把被佣人粗暴呵斥的经过描述了一遍,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我的哥哥莱特-萨利是个好人,如果说世界上只剩下十个好人里面一定有他,他虽然是个富商但他总会将利润的大多数用来接济难民,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去当地打听。”   “听起来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夏依冰点评,“否则一个人不该有这种反差。”   “你是不是和他结仇了?”洁莉猜测。   待在队伍里她基本是什么屁事都帮不上忙,想起尤热尼曾跟她说过可以多提建议发挥想象力,壮着胆子在此时开口。   “不可能!”摩尔疯狂摇头,“我们关系特别好!还没从家里出来时我们是那一代人里玩的最好的,我们甚至一起去偷过马粪。”   “罗素先生。”希茨菲尔突然插话进来,“可以的话把船靠到街边,劳烦你去打听下莱特-萨利在附近的风评。”   “……没问题。”既然是她的建议,罗素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他多问了一句:“采集群体的性质是……?”   “最好贫富都有。”   “我知道了。”   罗素离开后,少女又转向老摩尔:“我希望你详细描述下你哥哥的工作、家庭还有性格。”   摩尔张了张嘴,他其实比较反感这种待遇,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犯人在被审讯……不过他确实处于迷茫之中,希茨菲尔愿意帮忙的话……她好像是个不错的侦探?   想了想,看了眼躺在旁边呼呼大睡的马凯,他点头应允。   “莱特比我大三岁,我们勉强算是一代。”他说,“他的性格比我……更活泼一点,就比如我在那栋房子里可以一口气住十几二十年都不出门,他肯定不行,最多一周他就得出去玩上几天。”   “他一般是怎么玩的。”希茨菲尔问他,“赌还是女人?”   “……”摩尔看少女的眼神变得很怪,他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想是都有。”   “他很擅长赌博。”   “是的,非常擅长!但你是怎么……”   “随便猜的,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是他很会赌,他肯定不会出门出的那么勤快。”   摩尔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的哥哥莱特如果赌技不行那肯定是天天躲债的节奏,才不会隔几天就要出去玩呢。   还有就是他想找姑娘玩的话手里是要有点钱的,莱特还不至于因为输钱就把赌场里的人都干掉,所以他肯定得带着钱出来才能找乐子。   她的分析能力很强,善于从这些细节里拼凑线索。   他对少女的能力又有改观,态度更端正,开始详细介绍莱特的生平。   “我们从小一起住,那时候还在老宅……老宅在刻尔格东郊的森林里,那里很偏僻地型险峻,所以勉强也算是隐居……它曾经是时光龙家族的大本营,不过现在已废弃了,原因就是那个预言,所有时光龙都要分散开去寻找等待预言里的继承人,这就是我们天生的使命……现在你们找过去只能看到一座废弃的宅子,里面基本搬空了,所以我把那里告诉你们也不要紧。”   “然后就是老宅后面的山岭……”   “说莱特-萨利,别说老宅。”少女打断他。   看得出来,隐居的影响还没消退,他的话语听起来比较缺乏逻辑,总是想到哪说哪。希茨菲尔不得不多次提醒他回归正题,否则他能在这掰扯一天。   “莱特也是从那出来的,我前面说了他性格开朗,很喜欢玩,但他是很有主见的……任何事都喜欢自己做决定,只要是他下定决心的事,父亲都无法影响到他。”   “你们是亲兄弟?”   “是的,我们父母相同。”   “他天生如此么。”   “天生的,从我记事开始就这样了。”   “你如何肯定你的判断。”   “大概在我5岁的时候,他也快8岁了,当时他带我去偷牛粪,我问他为什么要偷牛粪,他跟我讲牛粪是所有畜生屎尿里分量最足的,用牛粪制作的粪弹威力最大。”   “……”希茨菲尔眼神发直,夏依冰则是一边皱眉一边撇嘴。   但摩尔已经兴奋起来了,他伸手比划着:“你们知道粪弹吧?就是塞入火药管点爆的恶作剧把戏……在我们那边非常常见。”   “你们不恶心吗?”希茨菲尔感觉自己语气都在颤抖。   “其实还好。”摩尔笑着点头,“因为用的基本都是食草动物的粪便,并不太脏……”   这种解释没什么用,希茨菲尔、夏依冰、旁边一直听着的洁莉西绪斯统统往后挪了一点。   她们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会和摩尔握手。   “说回之前的……我当时也劝阻他了,我认为怎么说那坨牛粪也太大了……我知道他是想报复前些天溅泥水到他身上的人,我试图劝说他放弃,至少选小点的牛粪,但他不听……最终他成功完成了复仇。”   “我们当时可是被狠狠用鞭子抽了掌心。”摩尔脸上带着笑意,“还有一次外出他看到了狼,其他人都没看到,但他坚持说有,要我们立刻叫醒其他人保持警戒……我们按他说的做了,但最终没看到一头狼……但他依然坚持他看到了,那些猜忌和质疑都无法动摇他,他就是这种顽固的人。”   虽然有些例子不太恰当,但必须承认,这番描述让莱特-萨利的画像更生动了。   希茨菲尔又问了一些细节,然后开始提醒他说说莱特的家庭和事业情况。   “我知道的不多。”摩尔是这样说的。   “如你们所见,我很少出远门,我一共来这里两次,都是我父亲还在的时候我们一起来的。那时候我大概十岁出头,但莱特已经在伯文郡展开自己的事业了……”   “什么事业?”   “补鞋底。”   “啊?”   “正常情况,有时候鞋底不是会掉吗?……正常情况是需要找人补的,但很麻烦,所以他发明了一种机器,把损坏的鞋子放上去踩几下就能补好。”   “自动补鞋机。”西绪斯在旁边插嘴,“我好像听说过……你确定是他发明的?要知道萨拉也有类似的机器。”   “确定,他不可能抄别人的点子。”   “所以他的事业就是造这个自动补鞋机?”夏依冰问,“他开了工厂?”   “不。”摩尔摇头,“他觉得那样赚钱效率太慢。”   “太慢?”   “他原话大概是这样的……”摩尔清了清嗓子,当着他们的面开始学舌:“‘听好了摩尔,如果我今天敢拿着这样的东西去开厂子,不出一个月,四周就都是我的敌人。毕竟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偷一台回去就能成批仿造。我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和谁当对手的,我也没时间把有限的精力消耗到这种斗争里去’。”   “他是这么讲的。”他点点头,“然后他告诉我,他把这东西注册了授权——拉着当地的黑帮郡守一起,授权给本地那些感兴趣的商人富豪,让那些人去开厂子造这个机器,他们三拨人坐在后面分钱。”   “……他很聪明。”夏依冰舔舔干裂的嘴唇。   真的,有这种头脑的人不会很多。   希茨菲尔则注意到细节:“所以当地的黑帮郡守知道他是时光龙了?”   否则一个年轻的小人物凭什么和他们谈这种条件。   眼界……世上有眼界的人还是不少的,但面对那些连规则都不讲的人,那纯粹的暴力,他们未必能守住自己的成果。   “可能没有……”摩尔摇头,“我父亲将他带到这里分开的时候给他安排了一个小贵族身份……而且我得纠正你们一个认知上的错误:目前而言你们可能是为数不多知道时光龙家族姓氏的人,而萨利这个姓氏在塔里尼昂其实非常常见。”   所以大概就是摸不清他的底细,试图使用暴力又被他用时光龙的力量无形化解……   希茨菲尔思索着,估计当时的黑帮郡守就是这样才捏着鼻子和莱特合作。   自动补鞋机的市场是很大的。   她光听描述就知道这玩意用途不止是补鞋,稍微改进下就能当缝纫机用,其后拓展出的服装业务更是万利买卖。   死灵党人和温泉领不可能放过这棵摇钱树,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将业务扩大,莱特也能跟在后面沾他们的光。   所以他是肯定不缺钱了。   唔……照这么看她最开始猜中他很会赌真是运气好了,因为有钱到这个程度他还真不怕没钱还债。   而且摩尔之前说什么来着?莱特居然会将大部分盈利都拿去接济穷人?   之前不知道是如此巨大的一笔钱,听这话还没啥感觉,现在她必须要对这人肃然起敬了——起码这种事她是做不到的。   “他娶妻了吗。”西绪斯冷不丁问道。   她很好奇,这种独特的男人到底会选择怎样的女人。   “没有。”果不其然,摩尔摇头。   “他有不少女人,但都没娶她们……当然他并没有对不起她们,他都给了她们想要的一切,但唯独不准她们提结婚的事。”   “哦对了,他还有个怪癖,就是不喜欢别人和他睡一张床——甚至一个房间都不行,我还没懂事的时候他勉强忍了我,但我三岁后他就不愿和我一起住了,我想可能他不娶妻也和这个癖好有关。”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只有你和你父亲踏足过他的家——也就是刚才的房子?”希茨菲尔皱眉问道。   她的神色开始不对劲了,因为既然莱特-萨利是如此的特别,如此的有主见,如此的重视私人空间,他怎么会让佣人来接待可能的贵客?   就在这时,船舱晃动了一下。外面传来罗素的声音:“是我。”   问话要不了多长时间,找了四五波人,付出了几枚银币做代价,他满载而归。   “富人有说他是好人的……有说他脑子不清醒的……总体上评价还行,我感觉他们有点怕他。”   “穷人的评价差距就大了,有说他是神使的,有说他是吝啬鬼的……”   “吝啬鬼?”西绪斯扬声。   “对,吝啬鬼。”   “你知不知道这人每年要施舍多少钱给那些穷人?”   “我知道,前面那些夸他的人说了嘛,但后面那些人骂他恰恰就是因为他不付钱了。”   “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老摩尔,他惊讶走上来抓住罗素肩膀:“请再说一遍?他怎么了?”   “他不付钱了。”罗素盯着他,一字一句的对他重复,“他之前每年支付大概6000枚瑟拉金币用于救济穷人,但现在他不出钱了,一个子都不再出了。”   那有些人当然会怨恨他了。   希茨菲尔半垂眼帘。   他们可能早就习惯了接受救济,救济金已经是他们对未来规划的一部分了,有些人可能早就盘算好了要用下一笔钱做什么事情,这份收回的善意会把这一切统统毁掉。   在那些人看来,这不亚于是把他们的尊严放地上踩了,类似于亲手给他们编织美梦又把梦戳破,重新让他们认识到自己还是底层。   “我觉得那是他们自己认知的问题。”罗素轻声说道。   有能力的,有上进的,得到救济的机会不说一飞冲天吧,稳稳上升一两个阶层还是很容易做到。没了救济金就跌回底层的在他看来就是废物,是好吃懒做的地痞流氓。   这算带有他个人风格的安慰吗?   希茨菲尔看向摩尔,却没感觉他的脸色有任何好转。   他关心的是别的事情:“你问了他们他是什么时候停止付钱了吗?”   显然,他也想到了那个可能。   “就今年。”罗素点头,“今年年中……距离现在不到两个月吧……”   摩尔甩开他就往船舱外冲。   “你去干嘛?”西绪斯在后面跟着叫。   “让他去。”希茨菲尔拦住她。   “他可不是要去跳河。”   “罗素先生去看着他吧。”少女又瞥向眼镜男人,“带好武器……情况可能不是太妙。”   罗素扬了扬眉,轻点下巴,捂着腰间追了出去。   勒令西绪斯留下守着洁莉和马凯,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也走出船舱,看到老摩尔正站在船头撑着长杆,重新试图接近宅邸。   梭子船的船头很窄,只有不到一米宽,这次他一直将船头卡到栅栏空隙里才停下,没等停稳就凑上去按下电铃。   “叮——”   清脆的铃声伴着水波荡漾。   他们都在等,但无人回应。   摩尔回头看看他们,双手合十,眼角都苦苦撇了下去。   希茨菲尔给夏依冰使了个眼色,女人径直上前,从前额拔出一根发卡,两三下就打开了门锁。   幸好这铁门是朝内开的,船不需让,急切的摩尔撑着船在门口停下。   那里有一座专供台阶,他第一个跳上去,三步并一步冲到门前,再次按下门旁的电铃。   还是没反应。   他是彻底没耐心了,开始砸门、踹门,同时大声喊着莱特的名字。   没有任何回应。   仿佛之前的佣人呵斥只是幻觉。   一股浓郁的危机感在他们心头蔓延,罗素拨开摩尔,用力三脚将大门踹开,他们终于能窥见这栋宅邸的内部情景。   希茨菲尔站在后面,她看到最前面的罗素和老摩尔,他们身形都颤抖了一下。   里面到底是什么?   拨开两人挤进去,看清眼前的场景,她也忍不住要屏住呼吸。   满眼血红。   第一眼是宽敞客厅,这里的摆件没有问题,茶几、大桌、沙发、吊灯……一切正常。   不正常的是它们的表面,那里悬挂着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仿佛血液构成的细丝,就像是把一个人塞进绞肉机里压碎再压成肉丝一根根的粘上去,整个场景极其恐怖。   “呕——”   第一时间,摩尔就吐了。   尤其是联想到这些干涸的血丝可能就是莱特,他大吐特吐,连酸水都呕了出来。   “查一下痕迹。”   希茨菲尔忍住呕吐的欲望对同伴们道。   她的声音很冷。   反正她是能肯定那个佣人之前存在的……她隐约听到了那段对话。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这点时间,对方应该还没逃远。 第六十章 现场   夏依冰看了她一眼,有些为难。   心眼多,她想的东西也更多一点……在这件惨案发生之前整支队伍还可以说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去刻尔格,但在惨案发生后,摩尔-萨利要做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他会选择留下来查案子吗?   查的话,怎么查?   是不是得喊来警察?   那他们的身份问题怎么办?   耽误了时间,戳破他们第三局密探的伪装是一方面,森岭城的情况随时有可能传递过来,这是另一方面,到时候他们是肯定别想走了,死灵党也会像嗅到腐肉的秃鹫一样全飞过来。   所以她有那么一点点为难和犹豫,没想好面对这种变故,队里的关系该怎么处理。   回头,她看到的是希茨菲尔深邃的眼神。   少女用蓝色独眼盯着她,看了眼还在呕吐的老摩尔,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夏依冰抿唇晃动脑袋表示她知道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双黑皮手套给自己戴上,和罗素两人走到一起开始探查痕迹。   痕迹不难查。   屋内悬挂的血丝肉丝……非要确切形容一下的话,那就是有某个脑子出问题的艺术家,他找来一大堆奶酪将它们烧化,让它们全变成那种粘稠的糊糊,然后一勺子一勺子将它们泼洒出去,让它们落到墙壁上、家具上、地面上,再拉着细丝垂落下来——再把奶酪换成肉泥血浆。   反正就是很恶心,非常恶心。他们每落下一步都感觉脚底软绵绵的,偶尔会有拉长的血丝扫到肩膀或者头上,真心叫人头皮发麻。   而痕迹不难查的核心因素就是它们已经风干了。   这些可怕的东西也不知道挂在这里多久了,它们彻底干透,空气里的腥味很淡,反倒有一股肉类变质的淡淡臭味。   这股味道叠加回来又让那种恶心感进一步提升,老摩尔好不容易克服内心情绪止住吐,走上前一步被肉丝扫脸,那种怪味透入鼻腔,再加上他好像隐约看到肉丝上缠绕着一根弯曲毛发……   “呕……!”他又弯腰开始试着能不能吐酸水出来。   “这里有脚印……”罗素最先找到线索,他指着客厅正中间的位置,让其他人凑过去看那些痕迹:“他是从楼道口下来的,没有出过门,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偶尔会去沙发上坐坐。”   脚印曝光了对方的活动痕迹,夏依冰盯着那些凹陷的鞋印,又朝表面满是血肉凝结物的沙发看了一眼,真心怀疑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凶手的家伙脑子有病。   正常人光是看到这幕场景都该止不住的犯恶心,他倒好,居然在这里住了几天?   “可能不止几天。”希茨菲尔摇头,“需要再去厨房和楼上的卧室看看。”   就算对方是个没有洁癖的变态可以没有负担的坐在这些东西上面……虽然它们已经凝结了不大会粘上他的衣服……她觉得对方还没变态到用肢体亲密接触它们的地步。   小心翼翼的避开“凶手”的脚印,他们找到了厨房,发现确实如少女所说,这里的灶台被简单清理过——表面蒙着的那层凝结物被像草皮一样用力揭开。   这大概属于应付了事,因为就只是揭开而已,揭开——翻折一下堆在那里,仿佛对方只需要空出来这一小块地方。   在厨房待了一分钟,希茨菲尔带他们上楼。   老摩尔吐的太多了,此时此刻脚头发软,她让罗素扶着他,自己和女人一组分两边上楼,很小心没去踩到那些中间的脚印。   “艾苏恩。”夏依冰在过程中忍不住提醒她,“我觉得我们该先离开这里。”   她很清楚希茨菲尔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之前那个和老摩尔对话的佣人很可疑,她觉得那人大概率不是凶手,但一定是凶手放在这盯梢的人。   盯梢——难道不是吗?这满屋的血浆肉泥可不是杀掉区区一两个人就能铺出来的,保守估计也有十几二十……但罗素找其他人问事情的时候并没有人提到这栋宅邸的异状,这说明伪装遮掩从莱特失踪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整座伯文郡能做到这种事的组织都没有几个。   不外乎就是第三局死灵党以及德卡家族。   这是三股势力,如果按尤热尼说的第三局不可信,和死灵党是一边的就是两股……不管他们犯这种惨案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派人在这里掩饰、盯梢……她都觉得自己这些人不该搀和进来。   “莱特-萨利未必死了。”她说,“他们可能想埋伏他,或者埋伏那些来找他的时光龙……那个人现在已经离开,大概率是去通风报信……我们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这话一出,每个人脚步都原地停下。   必须承认是有道理的,尤其是摩尔-萨利,因为过度呕吐而菜色的脸终于稍微又有了神采。   “说得对!”他说,“这个血浆的量不可能是一两个人……他肯定没死!他那么机灵的!他肯定没死!”   希茨菲尔嘴角稍微翘起来一点。   女人心思她看穿了,有道理固然是有道理,但夏依冰的主要目的还是先稳住老摩尔,别让他感情用事牵连他们。   “我有不同的看法……”罗素突然道。   其他人看他,只见他稍微蹲下去用手摸索那些杂乱的脚印,轻声说道:“深浅不一……它们不是只属于一个人的。”   “是的。”希茨菲尔乘势说道,“是属于三个人的……一个矮胖,身高大概在170公分左右,一个高大,身高接近1米9。”   “……你对这方面的研究很深。”罗素看着她,眼神深邃。   “前人的遗产罢了。”希茨菲尔不愿多说,开始继续讲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带他们走。   “你们仔细看这两种脚印。”她用白鲸当戒尺,装作教书样给他们指出一开始说明的两人鞋印,“它们堆叠的最密集,说明它们的主人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更长……我认为这两个人就是真正派在这里盯梢的人,不出意外的话楼上肯定有一间空房没有被污染,那里应该能找到更多生活痕迹。”   他们按她说的快速上楼把整栋凶宅都查找一遍,果然在西边走廊的最顶端发现了一间干净客房。   这里面没血浆肉丝,虽然角落堆满生活垃圾,空气里同样有一股怪味,但相比外面的世界真的很正常了。   他们第一时间探查了这里,在床铺上发现两个人碾压的褶皱痕迹,此外旁边桌子上也有两只水杯。   “他们用这种方式解决吃喝问题……”   夏依冰蹲在垃圾堆角落,从里面翻检出几张废弃报纸。   报纸很旧了,有的日期能追溯到两三年前。它们的内容倒是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它们的姿态——它们是被作为包装垃圾丢在这的。   每一张旧报纸都保持着一定的形状,类似于一个中空的物体,说明它们曾经一定包着什么。再结合满地的纸袋、食物残渣,不难想象定期有人从外面丢食物进来。   所以果然是团伙,她这里的猜测是没有错的。   她也不认为这些东西希茨菲尔想不到,开始思考少女为什么看上去不急。   嗯……这里确实只有两个人住,但脚印也确实还有第三种。   恍然中,女人突然想到:既然这两个盯梢的人是在这里解决吃喝住宿问题的,那他们干嘛吃饱了撑的要去清理厨房?   虽然只清理了很小的一块,可灶台是有用过的痕迹的,清理它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要用它做东西吃,这和房间里的信息并不匹配!   属于这两人的鞋印她都还记得,它们专门落在那些血泥位置不太厚的地方,有时候干脆故意卡在角落边缘走——彰显出他们对外面的环境有多厌恶。   他们宁愿缩在臭烘烘的卧室里解决一切问题,只有等外面投食物的时候才不情愿出去,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清理厨房,用它给自己做东西吃?   所以这显然是第三个人干的。   这个人不是她推测中的“组织”的人。   那两个属于“组织”的盯梢者很有可能被他干掉了。   在那之后他又居住在这里一段时间。   他同样在等人。   那现在他未必就离开了。   就算离开,他也不会是去通风报信。 第六十一章 追凶   心照不宣都没说明这件事,随着对凶宅的进一步搜查,他们很快在阁楼上找到了制造凶宅的作案工具。   一台绞肉机,有点灰,但看起来还是比较新的,锈迹很少。   一台老旧的、布满灰尘的灌肠机——这东西的用途是将肉打碎,然后推挤灌到肠衣里,用这种方式来制作香肠。   这东西旁边摆着两口大锅,锅里有几把大铁勺子,它们表面都凝结着一层血浆血泥,看颜色都发黑了,可以想象他们就是用这些东西将尸体打碎,然后混着血浆在锅里搅拌成泥,走一路泼洒一路,最终把房子变成这样。   这固然是非常凶残的行径,但他们看到这一幕却都松了口气。   因为它们证明了将房子变成这样的东西是人,而不是邪祟。   “第三局能干出这种事情?”夏依冰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   塔里尼昂第三情报局……虽然塔里尼昂对萨拉来说很弱,但在政治地位上作为国家,这两个集体是对等的。   这也就意味着,第三情报局同时也和萨拉国土安全局地位对等。怀疑第三局的人丧心病狂对她来说不亚于怀疑其他同行,这对她的理念信念都造成了冲击。   “也不像是死灵党的手笔。”罗素摇头,“看上去更类似单纯的报复。”   “你说你来过这里?”希茨菲尔突然问摩尔,“那你应该还记得周围的地型?”   “记得一点……”老摩尔点头。   “试着看看过去这里发生的事?”   “你在开玩笑……这么多血……不是必须要邪祟生物才能遮挡我的!”   “那除了报复就又多了一种可能……”其他人听到她喃喃自语,“屏蔽时光龙的感知,阻止时光龙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然后她继续找摩尔,详细问了他附近的地型情况。   “如你们所见,这里四面都是水。”摩尔点头道,“这片住宅都是连着的……互相之间用水道隔开……我不确定那人往哪里逃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这种讨论看上去没有任何意义。   “找不到那两个人的尸体。”   罗素从半蹲状态站起来,拍了拍手,搓掉那些沾染的血泥。   “我觉得他们可能和宅邸融为一体了。”   其他人随着他看向那两台绞肉灌肠机,撇嘴,心里不免又一阵腻歪。   那神秘的第三人,他几乎是突然出现,干掉了这里盯梢的两人——他们肯定也是凶手群体的一部分——然后继续在这里居住,维持那些人对凶宅进行遮掩,直到他们发现凶宅才消失不见。   那家伙是什么人?   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是康特。”希茨菲尔这才想起来船里还有其他人,他们老是等不到自己几个,肯定也会想进来看看。   快速下楼,果不其然看到西绪斯、洁莉、马凯三人蜷缩在门口。其中洁莉和马凯趴在地上大吐特吐,杂毛萝莉则一脸嫌弃的看着客厅,然后又把这嫌弃的目光递给他们这些下楼的人。   “你们居然愿意在这种地方走动。”她龇牙咧嘴道,“太恶心了……你们当中的两个,不好好洗个澡是别想再拉我一起睡嗷~”   “康妮。”希茨菲尔走上前来,开口就是亲密昵称。   西绪斯表情有一瞬间的腻歪,但还是皱着眉头:“有事赶紧讲……然后我们从这里离开!”   “离开?确实得离开……”希茨菲尔继续点头,但夏依冰却注意到她刚才飞快朝楼上瞥了一眼。   “我想说的是,中午是你和洁莉两人出去买午饭的,你们当时有没有打听到本地的一些消息或传说……关于一些人离奇失踪?”   已经对塔里尼昂的民风之淳朴有了了解,他们是不会傻傻吃店家做的食物了,因此午餐选择是让洁莉和西绪斯出去买,买那些街边摊、现成的、做好的……最好是原本打算给别人的。   他们在这过程中也承担搜集情报的任务,回来后一边吃东西一边跟他们断断续续说了一些,但并不全面,省略的很多。   现在希茨菲尔要听详细的,她要求西绪斯仔细回忆,一点疏漏都不能有。   “谁记得那么多啊——”西绪斯翻着眼作回忆状,“失踪案确实有,还有不少,但我根本都不认识他们,当时听到的信息基本忘了。”   她肯定她当时听到了名字,听到那些人在低声谈论着附近的怪闻。比如哪里哪里又出了命案,哪里哪里又有人失踪……但这对一座塔里尼昂的城市来说都很正常。   难道不是吗?这里不是萨拉,没有那么严格的管控。也没有圣石板,导致邪祟梦魇在这里四处发散。这种地方出命案失踪案那是一点都不稀奇,她听过信息就全丢掉了。   “我倒是记得一个名字。”洁莉已经吐的差不多了,她捂着嘴虚弱说道,“好像有个叫莫妮卡的……她好像是做的那种工作,名声在附近并不算小……”   “莫妮卡……莫妮卡?”摩尔-萨利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是莫妮卡-金森吗?是那个人吗?”   “好像是的……”洁莉有点被吓到了,她只顾着点头:“我听那些人喊她金森小姐……”   她口中所谓的那种工作他们都懂,不外乎就是卖笑养活自己的女人。   “她是死了?”摩尔追问。   “不,是失踪。”   “失踪了多久。”   “差不多得有两个月了。”   真难得她能把这些都记清楚……夏依冰瞬间盯紧少女的脸。她知道希茨菲尔在想什么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听老摩尔坦白:“莫妮卡金森是莱特的朋友……就是那种关系的朋友……他们曾经非常亲密,几乎就只差进教堂了。”   “所以……是报复?”罗素看了眼脚下的肉泥,“那他招惹的女人是真有点多。”   不能完全肯定这些肉泥的主人……也就是受害者就都是莱特-萨利的红颜知己,但目前来看这个可能性最大。   看起来像报复,这是一个。还有就是两个月的失踪期限,这和莱特-萨利停止救济的时间等同。   “我们报警吧?”马凯吐的东倒西歪站起来,一抹嘴巴,“算我求你们了……报警吧……这根本不是我们的责任……”   一路走来,他受到的惊吓太多。一开始他非常庆幸自己能遇到这些人,他们很有本事,总是破解死灵党人的致命杀招。   但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他开始认为他们比死灵党人更加危险,逐渐怀疑等他们到了刻尔格会不会杀他灭口。   “是得报警。”希茨菲尔突然大声说道。   “这个案子非常棘手!我们得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些事,我们自己得赶紧离开!”   无论是音量还是语气都不正常,这番话自然引来西绪斯的皱眉瞪视,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但夏依冰却深刻理解少女的用意,跟着附和道:“我也觉得该这么做……我们最好今天就去刻尔格,这个地方不能久待。”   马凯高兴坏了……以为终于他们也有害怕的一天。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傻眼。   他被塞回船舱,和西绪斯、洁莉、罗素三人驾船离开。   另外三个人却没有走……他们先是装模作样跳上船,制造出他们上船的动机,然后又脱了鞋子从另一头出来重新上岸,蹑手蹑脚溜了回去。   此时此刻,厨房角落的一张矮柜里,希茨菲尔和夏依冰蜷缩身体偎依在一起,各自拿着枪和匕首。   狭小而又黑暗的空间让气氛变得有些不同寻常,夏依冰几乎将少女整个身子都搂在怀里,可以从背后直接嗅到她颈间的芳香。   香味把空气里的腐臭冲散。   她突然希望她们能在这里多待一会。   “通通通——”   但她注定要失望,因为没多久,外面,客厅就传来了一阵明目张胆的脚步声。   那个人确实没走。   他下了楼,然后径直朝厨房找来。 第六十二章 逃杀   气氛瞬间紧张到极致。   女人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潜伏,虽说在她还算漫长的职业生涯里变态到这种程度的伏击目标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但她好歹能稳住自己的呼吸。   希茨菲尔就不行了,她知道她思想上足够成熟,但生理上的一些反应并不是一味思想成熟就能盖下去的。   尤其是她们现在紧密相拥,少女可以说大半个身子都在和她搂着,让她能最直观的感受到她的一切变化。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希茨菲尔身体稍微抖了一下。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贴住自己胳膊的胸口……掠过那种荡人心神的挤压感,她的心跳也在加速。   她很是不安的在自己怀里扭动了几下,很小心……因为害怕碰出的动静,然后就浑身僵硬不敢再动,最后连呼吸都停滞了。   夏依冰有些想笑。   尤其是,她记得希茨菲尔是非常好面子的。少女在查案过程中喜欢把持主导权和卖关子,这些行为都能放大她的能耐。   她很认真,甚至继承如莉莉丝-格列的有些刻板。对很多事情都是说一不二,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她现在的反应非常有趣。   虽然她也不是没有对她做过“比现在这样在心里嘲笑她”更过分的事情,比如直接用某些方式把她弄的出一身汗,把她弄哭——   比如骑在她身上强行给她喂奶等等。   但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这种反差感属于“另一种风情和可爱”,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多品味一点。   真的,她开始发自内心的遗憾这次少女居然又赌对了。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但反馈到现实里不知道有没有两秒。脚步声径直走进厨房在门口停下,夏依冰将外界的一切在脑海中做了场景复现,认为他应该是在……研究摩尔-萨利吐的酸水。   老摩尔在门口吐了一次,在厨房又吐了一次……位置应该是没错的,只要走进厨房来就肯定能看见。   然后脚步声又动了,他开始在厨房里来回走动。   夏依冰不知道他在干嘛,他并没有动空地上的锅碗瓢盆,也没有尝试拉开柜子找什么东西。   动了一会又不动了,似乎脚步的主人单纯就是想走两步,顺带在这过程中思考人生。   “我觉得……”外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在我们互相表明身份之前,或者说在你们拿枪指着我,逼我说出一切经过之前,我们得先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   “砰!”的一声,夏依冰一脚踹开柜门。   希茨菲尔顺势滚出去,肩膀和左手在地上一顶一撑,半跪着举起白鲸手枪,瞄准距离她不足三米的一道人影。   夏依冰很快也钻了出来,她第一时间扫向厨房里的人,首先发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摩尔-萨利。   他们是三个人留下的嘛。   藏在柜子里的只有两个人,老摩尔另外找地方藏的。   这位时光龙家族的成员此时正用一把古朴手枪顶着来人的后背,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对方在之前那段时间里什么都没做的原因。   但夏依冰还是注意到异常:老摩尔脸上的表情很怪。   是喜悦,却不是终于抓住凶手的欣喜,而是另一种……就好像终于找到了朋友和亲人,在担忧他们的漩涡中突然发现他们没事。   她快速扫了眼这位不速之客。   身高……接近180公分,身形匀称,甚至有点点小肚子。穿着一件有点脏的白色水手衬衫,下面是一条很修身的黑色帆布裤和大头皮靴。   他是黑头发,但黑发中混着些许雪白,一看就是染的黑色……他的脸部轮廓和摩尔-萨利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鼻子,都是稍微有点朝上弓起,但又达不到鹰钩鼻的那个程度。   果然,干掉那两人,选择继续留在这维持伪装的人就是莱特本人。   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希茨菲尔终于彻底放心。   这些特征,还有摩尔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再重复强调一下。”这位第三人,也就是莱特-萨利再次说道,“虽然我一直伪装着他们的人还活着,这栋房子还在被他们掌管控制,但我可影响不了他们在外面找人监视这里。”   “你们刚才把船开进来了……这个在岸上仔细观察是能看到的……再算一下你们停靠的时间,什么时候才开出去……他们是否会好奇……你们有没有破门而入?”   “先离开这里。”希茨菲尔点点头,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站在后面的摩尔一愣:这四周都被水道环绕,没有桥也没有路,而罗素他们开走了明面上唯一的船……他们现在该怎么离开?   “有密道。”莱特意简言骇道,“把枪放下,跟我来。”   他又径直转身,丝毫不在意这过程中她们会不会打他黑枪。   夏依冰瞥了眼少女,发现她在对自己用力点头。   鬼使神差的,她又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两下。   σ=ωφ???   希茨菲尔又抖了一下,抬头,耸拉着眼皮眯眼瞪她。   “快走。”夏依冰不想和她纠结手贱的问题,她已经听到了,外面好像有东西碰到了铁栅栏门。   “哐!”一声巨响,却是从身边发出来的。   两人转头,发现厨房里唯一被空出来的那块地方……那下面的柜台居然掀开了一扇钢铁浇筑的活板门。   下水口不在那个位置……而是被偏转到旁边去了,莱特-萨利打开门板后二话不说先跳了进去,然后站在里面看着他们:“想被发现?”   一齐摇头。   于是,大致三十秒后,在一群黑衣人端着枪冲入宅邸的同时,那扇门板又被莱特用力关上。   希茨菲尔和同伴们站在黑暗里,听到他继续提醒他们:“从正对出口的方向转到左,一直照直。”   这番提醒很有必要,因为这里真的太黑。   黑暗,狭窄,即使肩膀如希茨菲尔这般纤细的人转身也耗费了一些力气,摩尔更是只能侧过来走。   跟着走了大概一百来米,希茨菲尔在心里估算位置,感觉他们应该是走到了隔壁——上面是另一栋同款建筑。   他们没停。   前方开始不断有水滴落下来。   有时候只有一两滴,有时候就像是把水龙头开小点淌出的水流。它们落在她的肩膀上、头发上,让她好好体会了一把刺骨清凉。   她倒是不怎么怕的,一个是莱特不是敌人,一个是女人一直抓着她的手。   不是只牵着手腕的那种,而是非要和她五指紧扣,一丝缝隙都不留下。   想起对方之前又揉了她头,心里开始有点波动。   她又被这样牵着走了二三十米,突然撞到女人背上。   前面又传来哐当一声,一抹微光在黑暗中浮现。   这是到出口了。   一行四人挨个从隧道里爬出去,希茨菲尔在爬的过程中就开始打量四周,惊讶的发现这里应该也是厨房。   “水上田园系列的房子一共18栋。”   前面传来莱特的声音。   “而我买掉了其中10栋……用的6个身份,这栋宅邸也是我的。”   所以你才能修建这条密道是吧。   希茨菲尔嘴角一抽。   她不喜欢这种炫富方式。   刚想说点什么,夏依冰突然从后面捂住她的嘴。   “当心点。”   女人在她耳边吐气。   “外面有人。”   一阵脚步声逐渐接近。   他们躲在厨房门后面,看到一个端枪的人影摸索进来。   呼!   莱特-萨利在这时迅速跳出去,犹如一只猛虎掐住他握枪的手腕,一根手指从反方向卡死他扣扳机的那根指头,用力攥紧再狠狠一扭。   “啊——”   人影发出一声惨叫,手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砰!”   枪声响起。   希茨菲尔没反应过来,她感觉女人在手枪落地的瞬间搂紧她稍微小跳了一下。   “真该死!”   她听到莱特-萨利发出咒骂。   “这也能走火……杀了他!快!”   “三分钟内我们得离开这里,否则你们和你们的朋友全要完蛋!” 第六十三章 共鸣   三分钟?   不计算外面可能驻守着更多敌人,就光是找到船把船开到岸边上……这点操作都不止要三分钟吧?   希茨菲尔本能的质疑,但女人的动作几乎比她的思维还快。   她感觉她被猛地甩了出去,她在空隙中看到外面扑进来第二个人,他原本的目标应该是将她扑倒在地。   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滚了半圈,隐约好像听到近距离有金属交鸣,震的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希茨菲尔知道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不给同伴们添乱。   想起这些宅邸的基础布局都一样,而这甚至包含了家具,她在翻滚中伸手抓住一扇柜门的握把,把它拉开,身体蜷缩着躲了进去。   “这……”后续冲进来的人看到这一幕面容呆滞。   宅邸被入侵,他们第一时间要制服对方。而这些人当中最好针对的就是那个灰发女孩……本打算先把她抓住或者干掉制造减员的,她反应怎么会如此迅速?   “碰!”没等最前面的人从惊愕里回神,一条修长的鞭腿刮着厉风横扫过来,脚踝脚腕像一把银钩直接砍进他的脖子。   这人顿时像被轿车撞中一样半飞出去,脑瓜子正好和灶台桌角撞在一起,身体软绵绵的滑落下来,不动弹了。   “砰!砰!砰!”摩尔跟着连开三枪,将后面挤进来的三人一一打死,快速上前支援哥哥莱特,将他从和两个人的贴身肉搏中解放出来。   “砰砰!”莱特抢过他的枪把这两人也送上天,与此同时夏依冰一把拉开柜门,逮着希茨菲尔的手把她从里面拉扯出来。   结束了?   因为一直躲在柜子里,前方有金属门板用作遮挡,希茨菲尔并没看到战斗过程,出来时看着满地的尸体有些发愣。   这才过去几秒?有五秒吗?   没等她想的更多,一股力量撞上腿弯。   “喔……”口中低低叫了一声,身体本能想朝前软倒,但很快那股冲力就倒转了反向——她被女人打横抱了起来。   “真麻烦……”剧烈晃动中,她听到夏依冰在低声抱怨。   “要是长夏可以像真正的武器那样使用……哪怕没那么锋利……”   长夏刀是噩梦的具现,所以只能对包含超现实力量的东西产生效果。   对梦魇、噩梦、一切邪种它都是一把神兵利器。但不包含这些元素的产物……别说钢铁了,就是一根头发丝它都无法削断。   这确实是个比较大的弊端,希茨菲尔在心里点头。虽然夏的武力值在她看来已经很高,但作为确认关系,彼此几乎已经没有秘密的亲密恋人她可是知道的,夏的一身本领几乎都在刀上。   她从小练的就是刀,她的步调,攻击习惯都是遵循刀术去服务的。无法动用长刀的她等于是拔牙老虎,战斗能力要削减不少。   偏偏那把刀又太长。   她不可能在现实里打造一把类似的,像藏枪一样背在什么匣子里。   造成这种尴尬的主要原因还是塔里尼昂烂到家了。   她们在萨拉可不会遇到这种问题,萨拉人再坏也不至于成群结派的当恶棍,她们不需要面对这么多本质上是凡人的暴徒,拳脚和枪械就足以解决所有。   在她走神的空档,小队已经杀进客厅。   幸运的是这栋宅邸里没多少人,这可能是因为像这样的宅邸太多了……那些人就算人数再多,考虑到隐蔽性和补给问题,在分散人手到每一栋空屋时也不可能派太多人进去。   厨房里死了六、七个,外面只剩一人值守。他们冲出来的时候对方躲在沙发后试图打冷枪……这种行为对一般人可能有效,但他面对的是两位时光龙。   莱特-萨利和摩尔-萨利轻而易举从过去时光中看到他是如何藏进沙发后的,他们冲出来后几乎同时举枪瞄准那里,在那人刚露头的瞬间扣动扳机。   伴随清脆的枪声和血花飙洒,最后的敌人也软软倒下。   “外面应该有船。”莱特满意的看了眼弟弟,一个翻身跃过沙发,“快!他们肯定能听到动静!”   摩尔和女人跟着出去,后者紧紧抱着希茨菲尔,让她感动之余有些哭笑不得。   她觉得她还是有分寸的……虽然肉搏战力不怎么样,但怎么也不至于要这么保护。   没等她抱怨,她就看到台阶下停靠着两艘泊船。   比她们那艘梭子船稍微小一点,每艘都能坐下六人。莱特第一时间跳了上去,然后是摩尔,是夏依冰……她不得不伸手压住飞扬的裙摆,并用力搂紧夏的脖子。   船被第一时间朝外划动,希茨菲尔被放下来,然后又极为迅速的被女人扑倒。   “夏!”感觉被一具柔软的身体死死压住,她忍不住羞怒的轻叫一声。   这次可没有意外动静……没有枪声,没有碰撞声,她怀疑她就是单纯想要把她推倒。   “别动!……我们不可能每一次都比子弹快的。”女人搂紧她,用力压着她防止她挣扎,“那两人无法预知未来,如果你出事,我会毙了自己。”   希茨菲尔脸有些红。   再没有比这更直白的宣告了……最起码,它对希茨菲尔的效果比一万句“我喜欢你”都更强烈。   这是生死中磨出的感悟,和那些甜言蜜语完全不同。   她脑子又开始有点发晕。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一下子变得特别容易感动,在情绪上、在心理上比过去的她敏感太多,动不动就容易走神,对性与爱变得极为渴求,还总是对感情上的事胡思乱想。   就比如现在,一直到船只剧烈震动一下,夏依冰再次把她打横抱起跳上岸,她才意识到她居然在走神中度过了最凶险的逃生路途!   不对……这根本不是我!   一边搂紧女人,希茨菲尔一边感到惊怒。   这绝不仅仅是恋爱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欢愉……而是有别的东西,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改变她!   自然法球?   她瞬间想到了那半件和她融合的神器。   后面传来清脆的枪声,她感觉女人瞬间把她弯折搂紧,确保她的上半身都被她挡住。   他们快速钻进一条巷子,陪着莱特-萨利在里面七拐八绕。   终于……他找到一扇年久失修的铁锈大门,把它拉开,示意她们快点进去。   进去后还有曲折隧道,继续在其中穿行,路过地下市场、公共厕所、古玩街和菜市口,他们再次从另一条巷子出来,照直钻进一间服装商铺。   商铺老板对他们的到来有些意外,他是个白胡子的光头佬……看到莱特后面露震惊。   莱特对他用力点头,他也点头回应,视若无睹的让他们钻进后台,消失在漆黑的门帘后面。   至此,他们暂时是安全了。   “呼……呼……”   滑坐在地,希茨菲尔听到每个人都在剧烈喘息。   她能做的事情不多,想了想,她摸到女人摊开的手,伸手学她之前对自己那样插入手指,紧紧和她十指相扣。   夏依冰感受到这番举动的亲昵意味,露出一个疲惫笑容,另一只手搂紧她的纤腰。   真好。   她们的感情又更进了一步。   “所以……我现在可以知道了吗?关于你们是怎么猜到我还在那里,以及你们怎么知道那就是我的。”   后面传来莱特的声音。   “很简单。”   夏依冰听到少女回应。   因为她们胸口的……紧紧贴在一起,少女发声时胸腔的震动,那种感觉也一并传了过来。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心态在那样的宅邸里正常生活……我承认你故意使用厨房做东西吃来掩盖密道口的行为很高明,但萨利先生,这直接暴露了你的身份。”   感觉不赖。   夏依冰挑起一只眉毛。   我好歹抱着她跑了那么长时间来着……这种程度的奖励,她应该不会太吝啬吧?   这么想着,她又把少女往怀里搂紧了一点。   务必要让胸脯也如手指紧扣。   务必要让那种共鸣更加清晰,更加强烈。   ————————   明天又有三更惹。 第六十四章 自由的莱特   希茨菲尔并没有注意到女人的异常。   夏对她的依恋她是有了解的,这种举动没什么问题,她只希望她注意分寸,这里毕竟还有外人。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说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住在那种环境当中。   不管那伙人是谁,他们派去盯梢的两个人也都不敢正常居住。他们杀人的时候可能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但他们宁愿待在那间小房间待到死,如非必要都不想出去。   连丧心病狂的暴徒都这么怂,又有哪个正常人能在那样的环境里面不改色?   从这里开始,人选范围就缩小了许多。她觉得要么对方真是变态,要么他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莱特-萨利就非常符合……首先他本来就是宅邸的主人,他对这里很熟,住在自己家没什么负担。   其次他的身份可能是复仇者——如果那些血浆肉泥真的来源于他认识的人,是他曾经的朋友的话,那他只要没死是注定不可能和那群人和解了……所以他才会杀掉那两人,伪装成他们还在的样子,目的之一可能就是为了给前来寻找他的时光龙警告。   她将这些可能性大致说出,莱特-萨利坐在对面给她轻轻鼓掌。   “很厉害,小姐!”斑驳头发的男人笑道,“这个思路很清晰……唔,这么看确实,除了我之外很难联想到其他目标。”   “所以那个佣人是你伪装的?”摩尔-萨利在旁边听的一脸惊讶,“为什么?那些人是谁?”   “死灵党呗,还能是谁……”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出敌人身份,莱特摇摇头,“你看,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了……你到底还是卷了进来。”   “这件事说来很漫长。”他看了眼对面黑暗中相拥的两人,“我还是从六个月前开始讲吧。”   “六月前,春风可能还没来的时候,我收到了温泉大学历史系教授长巴恩的信……他在学校任职已经超过三十年,名望厚重到连黑帮都不想轻易动他的程度。”   这倒是很好理解,毕竟一个纯粹的老学者,没有爵位也没什么钱,而黑帮——他们能从这位巴恩教授那夺走的只有知识。   但他们会喜欢知识吗?恐怕最上进的黑帮成员也不会选择读历史系。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又记起摩尔的暗恋对象,那个女人当初也是想成为一名历史学家。   他们被黑帮纠缠的原因是有世袭爵位可以帮忙避税,巴恩没有这种东西,黑帮对他毫无兴趣。   但他理应对其他人也没兴趣才对。   希茨菲尔微微皱眉盯着莱特,她记得对方的职业是……勉强可以算是投机商人,而无论是补鞋机还是缝纫机都不可能和史学连到一起。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莱特摇头,“我先说明,我不认识他,没认识到那种程度……在此前顶多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在哪里?”希茨菲尔立刻问道。   “宴会上呗。”莱特皱眉,“有钱了是很麻烦的事,他们都盯着你,要你做好事,多捐点钱……其中大概有一次是涉及到给温泉大学捐款吧!他们设宴招待我,我之前还没接触过这个圈子的人呢,对此自然是很好奇的,所以我就去了,在会议上和这人有过一两句交谈。”   “谈的什么?”   “这我哪记得,我能记住他的脸都不错了。”   “那他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给我写信?这是个好问题,我也想知道。”莱特没好气的打断她,“我抱着这样的疑惑拆开第一封信……里面全是废话,他很客气的问我最近在干什么事情,我难道要回信告诉他我最近在川柳街赌钱?顺带新睡了几个漂亮姑娘?”   他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说自己的烂事,好像这不是堕落,反而有点引以为荣。   “莱特……”摩尔在旁边看不过眼了,“父亲当初对你寄予厚望的,他认为你可能改变塔里尼昂……”   “改变个屁!”莱特猛地盯住他,面露讥诮:“别傻了吧我的好兄弟,你是和他一起住的,理应比我更懂他的想法……对我寄予厚望?你确定是对我,而不是对那则狗屁预言?”   摩尔不说话了,他知道莱特说的对,他们的父亲确实把那则预言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否则也不会一直带着他守在梅斯,直到老死都念叨着那位龙国继承人。   他的性格是比较软的,再加上他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好——毕竟其他时光龙都是这样的不是吗?他们分散、隐居……都是为了寻找预言应验的可能性,这就是时光龙家族所背负的宿命。   所以他继承了这份宿命,而莱特则从宿命里跳了出去。   “我就是因此和他闹掰的。”莱特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赞同你们,我也不想管你们,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这就是他“堕落”的原因吗。   希茨菲尔在一旁腹诽。   中间矛盾可以说是摆在明面上的了,她在思索,既然莱特-萨利是一个极其顽固、极其有主见的人,那他脱离家庭后最想做的事……也许就是随心所欲。   所以他改良了补鞋机……找人合伙赚钱……时不时赌钱……有好几十个红颜知己——他什么都做一点,甚至“对学术圈子也有兴趣”。   简直是想到哪做到哪,在塔里尼昂能过的这么潇洒可真让人羡慕。   当然,也正是因为在塔里尼昂,他才会遇到后面发生的这些破事。   “我以为那老头是记错了人,把我当成他早年认识的某个学生了。”莱特继续说之前的事,“我就没管那封信……但很快他就给我写了第二封、第三封,没完没了!”   “他有事情求你帮忙。”希茨菲尔说,“考古上的?他想让你解开某些机关结构?”   “!?”   有些惊奇的看她一眼,莱特缓缓点头:“是的……后来就是这么回事……他试图跟我打好关系,然后就总是发来一些古怪的问题和图纸,问我对此有什么见解。”   “你帮忙了?”   “帮了,毕竟当时我可想不到后面会有这些麻烦。他一共给我写了34封涉及问题的信,我解开了一部分,这个过程还算有趣。”   “他给你钱了?”   “我要钱有什么用?”莱特嬉笑,“我在不同的金行银行里用6个身份存了超过17万瑟拉,他给的那点钱……嘿!”   “那你是白打工了。”   “不、不!”莱特摇头,“这怎么是白干?这件事背后隐藏的秘密……搞清这个秘密,弄明白他为什么要找我问问题,这比什么报酬都更能令人感到满足~”   “……”希茨菲尔舔舔嘴唇,她想她大概猜到他为什么会被死灵党追杀了。   事实也和她猜测的一样……莱特开始主动出击,一边竭力帮巴恩教授解答机关结构上的难题,尽情在这过程中展示他对机械动力学科的天赋,一边加速写信对他嘘寒问暖,不断探查他研究这些有什么目的。   “实际上,他什么也没说。”莱特摇头,“老头子嘴很紧,掏不出东西,但他递来的问题太多了……我拷贝了每一份机关图纸,我猜他们可能察觉到这个隐患才打算动我。”   “两个月前动的手?”   “是的,他们想杀了我灭口,但他们显然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力……被我逃掉后他们就拿我的朋友们泄愤。”   莱特一耸肩:“搞的我好像真在乎一样。”   这人纵使不是疯子变态,距离那条线也不远了。   希茨菲尔微微皱眉。   好在他还保留了最后的良知。   还知道一直留守在那里,只等着劝走“可能会来拜访”的摩尔-萨利。 第六十五章 回归   该说的事情说完,除了夏依冰忍不住插嘴使得共鸣连带传给希茨菲尔导致她的算计帮穿以外,再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她们被莱特暂时安置在这间商铺的二楼客房,他和摩尔的房间在隔壁,并对她们保证他会尽快想办法联系她们的同伴。   房间内,灰发少女刚洗完澡,穿着一件裙摆更长的深蓝套裙,坐在床边,把窗户开了一条细缝,正在一边吹风一边想着案子的事。   她们毕竟是在那样可怕的宅邸里走了一圈,哪怕她一直很注意没有粘上什么恶心的东西,但那股腐臭的味道还是挥之不去,必须要用香皂狠狠搓洗才能去除。   而且她也有很久没洗脸了,早就有点无法忍受。   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夏依冰,希茨菲尔嘴角一撇,这还是对方教给她的户外常识。   在荒郊野外经常活动的人都是能不洗脸就不洗脸的。   没有为什么,单纯就是为了保护皮肤。   这里可没有护肤霜、身体乳、大宝之类的东西……在野外生活风餐露宿,如果真的在乎清洁每天都洗脸,皮肤会坏的特别厉害……这时就得利用人体自然分泌的油脂,留下它们以提供保护。   “罗素是对的。”夏依冰在旁边小声说道,“我们应该直接买票。”   塔里尼昂的火车票和萨拉的不同。   萨拉的票买的是时刻,你要去哪里,根据票据显示的班次在规定时刻内来到车站,上车,过时不候。   塔里尼昂的票买的则是火车本身了,就比如伯文郡去刻尔格的火车一共两辆,只要买了票,今天有班次他们就能今天走,实在不想走的话等到下个班次,下下个班次也能上车。   只要满足时限——从买票时间起不超过一个月,这些火车她们可以随便坐,自由度是要大的多了。   这个话题很僵,因为女人确实是在找话聊。   她之前算计希茨菲尔,把她贴紧自己,诱导她在说话时产生的胸腔震动传递给自己,把少女的胸口当跳蛋用来获取愉悦……在她忍不住插嘴后就被发现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那边震动能传过来,这边自然也能传过去。希茨菲尔一开始不懂她干嘛老搂紧她贴着胸脯,被震了两次顿时反应过来,然后就不太乐意搭理她了。   这可谓是重大损失,夏依冰痛恨自己没能憋住,只好僵硬着陪少女坐在床边,苦兮兮的想着怎么补救。   “我在想,我们真的还有必要去刻尔格吗。”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嗯?”夏依冰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她是觉得这个案子后面还有巨大凶险。   很显然,那位巴恩教授已经被死灵党控制了。   正常情况,死灵党确实对他没兴趣,但别忘了他们从几年前开始就一直在挖掘古代墓穴……在这过程中不免要遇到各种墓穴机关,而破解机关谜题的关键有很大一部分在于他们能否猜到墓主身份。   死灵党是没这个本事的,所以他们要找专业人士。而巴恩教授可能面对大多数墓穴机关也无能为力,正巧他在那次宴会上认识了莱特-萨利,得知就是他改良发明了自动补鞋机。   于是他开始试探……抱着试试的心理给他写信,想要通过这人的帮助完成死灵党人交代的工作。   如此,所有的线索就都连上了。莱特这段时间的努力可能在暗地里帮他们打开了龙神墓,然后他们觉得莱特已经没用了,为了防止这件事败露出去,他们选择杀人灭口。   只不过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位浪荡公子居然会是时光龙的后裔,一开始的突袭直接被挫败。   到这里,女人顿时回想起萨利兄弟从密道出来后和敌人搏斗的那番过程。   摩尔小老头当初面对一百多个人轻描淡写就摆平了,但当时他们居然没用能力,而是强行用肉搏、格斗的方式逃出生天。   这也是为了掩盖身份吧……果然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但说实在的,隐瞒身份和不隐瞒身份在她看来区别不大。   伯文郡乃至整个温泉领的死灵党可能都已经被惊动了,这是直接涉及到龙神墓机关的秘密,他们肯定已经在调查她们的身份。   再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森岭城的疫变也该传到伯文。她们的身份、做过的事情无法再对死灵党隐瞒。如果今天不能坐火车走掉,后面想走会越发困难。   除非她们得到外力帮助。   她想起了尤热尼。   也不知道德卡家族是不是真的可以信任……   “夏。”一声呼唤,旁边突然摸上来一只黑丝小手,轻轻盖上她的手背。   女人愣了下,抬头,发现希茨菲尔的脸蛋微微泛着红晕。   “如果你真的在克制,在忍耐……那其实是……嗯……没必要的。”   “嗯……嗯?”   夏依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品味一番后忍不住上扬音调,瞪大眼睛盯着少女。   她……她在胡说什么呢?   她真的理解这番话的意思吗?   哦……我是说,她真的懂这么说可能被做什么吗?   “我理解,我也懂。”希茨菲尔认真点头。   “但毕竟……我有义务。”   “我能为你做的事情不多……如果你真的喜欢——”   “别说了。”夏依冰有些不高兴的打断她,“……我是很想,但我还不至于要为这种事情堕落成野兽!”   那是我误会她了吗。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她贫瘠的相关知识不足以让她理解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别胡思乱想好吗。”   以为她难过了,夏依冰凑上来轻轻搂住她,用鼻尖和嘴唇在她的发丝中缓慢摩擦,仔细嗅着其中芬芳。   “你并不理解……能和你一起出来,这件事对我的意义。”   “我确实很贪恋一些东西,但艾苏恩……”   “能看到你。”   “能每天睡醒一睁眼就看到你在我面前。”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是现实,在发生着,在延续着……我就特别高兴。”   “这就足够了……”她情不自禁的搂紧少女。   “真的够了……”   “夏……”   希茨菲尔低低叫了一声,也主动偎依到女人怀里,轻轻闭上蓝色独眼。   她能感觉到,自然法球强制融合的兽性正在退去。   理智回归,她的内心世界被一分为二。一边是粘稠如蜜的对女人的爱意,一边是冰冷的海水,她又像个第三者凝视着其中荡漾的暗流,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咚咚咚。”   房门此时被敲响了。   站起来,对照镜子整理了仪容,希茨菲尔前去开门,看到莱特-萨利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大叠纸卷。   “你们的朋友已经找到了,我的人正在想办法引导他们过来。”他说,然后把纸卷递给她。   “这是……”   “这就是我拷贝下来的那些机关图纸。”   “我听摩尔那个笨蛋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龙神墓、龙神宝藏。”   “很有意思不是吗?”他咧开嘴。   “我想你们会需要这些资料。”   ————————   白天还有一章。 第六十六章 盾徽*   希茨菲尔确实对这些资料很感兴趣,她暂时将对自然法球的担忧抛到脑后,拿回东西后一屁股坐下,开始就着缝隙里的阳光仔细浏览。   窗缝里刮来外面的风,稍微撩起她的灰发。她那一直用发丝遮掩、刚刚清洗干净的面容也在此刻完全显露。   窗帘本来也是紧闭着的——因为害怕被窥探,她们只留下那条小缝用于借光——而此时此刻,这股风也将窗帘吹拂开来,短暂的、惊鸿的……将一抹光亮投在少女身上。   站在一旁的夏依冰原本想要说点什么,但面对这幕场景却呆住了。   连夏天都觊觎她的神秘。   本能的,她心里浮现这么句话。   “好刺眼……”希茨菲尔完全不知道刚才自己有多迷人,她抬手挡住那束阳光,看到飘起的窗帘又落回去了。   很正常,刚才应该是开门带来的穿堂风,现在门又关上了,应该不会再有讨厌的热风往里面刮。   找了个晒衣服的夹子把窗帘固定住,她索性坐到窗台上,抬起一只脚搭在上面,继续借光阅读文件。   夏依冰看向那只脚。   因为前不久才沐浴过,少女理所应当的没穿袜子。那白嫩的脚背就像一件瓷器雕塑,却又有着雕塑不可能有的、细雪一般的细腻质感。   鬼使神差的,女人靠过去,伸手抓住纤细的脚踝。   希茨菲尔被惊动,抬头一看,却是夏依冰捧着她的右脚坐在原位,把那只脚揣进自己怀里。   一开始,她脸有些红。   但很快的,她勾起唇角,将左脚也脱了鞋,主动抬起来伸给女人。   “舟车劳顿,加上这么多天都没睡觉,我有点累。”   “可以帮我……按摩下吗?”   “那我帮你按摩一下吧”夏依冰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了希茨菲尔被白色丝袜包裹着的玉足上了。    夏依冰不由分说地就去抓希茨菲尔的脚,希茨菲尔也没有抗拒。夏依冰把希茨菲尔的双脚放在腿上轻轻地揉捏着,隔着丝袜,感觉光滑而又柔软,那绝妙的手感令夏依冰爱不释手。   “手感不错吧?这双丝袜可是我专门挑选的哦,感觉怎么样啊?”希茨菲尔看着夏依冰投入的样子,扭动着双脚笑着问。   “嗯,很不错”夏依冰连头都没抬,专心致志地爱抚着这双玉足。   希茨菲尔有些调情般一脚踢在了夏依冰肚子上,不过踢上去却十分轻,根本就没有用力。   “嘿嘿,艾妮你踢人都没力气啊。”夏依冰抚摸着希茨菲尔踩在自己身上的玉脚笑道。   “讨厌啦你……”希茨菲尔撒娇起来,夏依冰把希茨菲尔踢来的脚抓在手中,另一只脚在她脚底轻轻爬搔,“现在,该我反击了哦”   “啊……嘻嘻嘻哈哈哈哈哈……讨厌……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希茨菲尔娇笑着挣扎了起来,不过夏依冰挠了一会儿就停下了手。   “注意你说话的后果哟。”夏依冰笑着在希茨菲尔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走到了希茨菲尔的脚边,希茨菲尔双手紧握,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夏依冰抚摸着希茨菲尔的脚背,在这个姿势下,夏依冰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希茨菲尔的整个脚掌,那双秀美的玉足包裹在薄薄的丝袜里面,更增添了几分性感和柔美,双脚微微向下垂,可以看到那优美的足弓还有朦胧而又性感的脚趾,十分诱人,因为紧张,这十根脚趾不由自主地搓动着,夏依冰用小指头轻轻在希茨菲尔脚心上刮了两下,希茨菲尔的脚趾立刻蜷缩起来,夏依冰微微一笑,她并没有马上挠希茨菲尔的脚心,低下头,像往常一样把脸贴在希茨菲尔脚底享受着。   “准备好了吗?我可要开始了哦”把玩了一会儿这双丝袜脚之后,夏依冰准备开始挠希茨菲尔的脚心了,她把手指贴在希茨菲尔的丝袜脚底,轻轻的游走,希茨菲尔的笑声又如往常一般响了起来,“嘻嘻嘻……哈哈呵呵呵……好痒啊……嘻嘻嘻呵呵呵呵呵”光滑的丝袜起不了一点抵挡作用,反而令痒感增加。   夏依冰挠了一会儿后,俯下身,开始舔弄起希茨菲尔的玉足,柔软的舌头贴上希茨菲尔的脚底,痒得希茨菲尔不时地轻笑,“嘻嘻……讨厌,你个混蛋,……嘻嘻……难受死了”   夏依冰聆听着这笑声,继续尽情地舔希茨菲尔的脚心,唾液渐渐弄湿了丝袜,那灵巧的舌头就像按摩一样,弄得希茨菲尔非常舒服,紧张的身体也开始放松下来。   就在希茨菲尔闭着眼睛享受的时候,一道奇痒瞬间从脚底传来,希茨菲尔猝不及防,“啊哈!”紧接着一阵阵痒感源源不断地袭来,夏依冰把希茨菲尔的脚趾含在嘴里,用牙齿轻咬她的趾根,“哈哈哈哈……痒死……嘻嘻哈哈哈别咬脚趾头啊……嘿嘿哈哈……”希茨菲尔的腿微微抽动着,这已经是她能挣扎的极限了。夏依冰感觉口中的脚趾在不停地勾动,这更刺激了她的欲望,她粗暴地撕开了希茨菲尔脚上的丝袜,然后贪婪地吮吸着希茨菲尔的每一根脚趾,舌头在希茨菲尔的趾缝间来回穿梭。希茨菲尔连挣扎都做不了,只能放声地大笑,“哈哈哈……啊哈哈哈哈……讨厌啊哈哈哈……痒死了哈哈哈”   这样又舔又挠了十几分钟,希茨菲尔的脚上已经沾满了夏依冰的唾液,夏依冰挠了挠头,“唉,把你脚弄得这么脏了啊”希茨菲尔此时已经顾不上说话了,躺在刑架上喘着气,“这样吧,我来帮你洗洗,你等我一下”说完跑出了房间,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盆热水,随后,她又拿来了一片肥皂和两张毛巾,当希茨菲尔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知道夏依冰想打什么主意了,不过她也知道此时自己也没什么办法,所以也不说什么,躺在那儿恢复体力。   夏依冰用热水把希茨菲尔的脚打湿,然后拿起了那片香皂,“我要开始帮你洗了哦”说完在希茨菲尔的脚底均匀地涂抹上香皂,夏依冰故意用香皂薄的那一侧在希茨菲尔脚底刮弄,那种感觉自不必多说,简直比用手指挠的还痒,希茨菲尔的笑声源源不断地传来,“嘻嘻……哈哈哈哈……痒死了……哈哈哈……怎么……这么痒啊……哈哈哈”   光滑的香皂在希茨菲尔脚掌上滑过,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泡沫,待两只脚都涂满后,夏依冰放下香皂,把毛巾蘸上水,开始为希茨菲尔洗脚,这条毛巾也有点旧了,毛有点硬,擦在脚上时就如同一只只刷子在刷希茨菲尔的脚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讨厌……哈哈哈哈……停啊……哈哈哈哈”   “别急啊小美女,我把你的脚弄得那么脏,要好好给你洗洗啊”夏依冰笑道,用毛巾擦拭着希茨菲尔脚底的每一寸肌肤,就这样大约过了十分钟后,希茨菲尔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夏依冰拍了拍希茨菲尔的脚背,满意的放下了毛巾,然后拿另一条干毛巾把希茨菲尔的脚擦干,又引来一阵笑声…………   在一番折腾后夏依冰总算放下了毛巾,希茨菲尔两只脚软软地垂在那儿,连摆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了,洗得香香的”夏依冰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笑道,脚掌在洗过之后呈现出诱人的粉红色,散发着香皂的清香,夏依冰握住希茨菲尔的双脚,拇指按着希茨菲尔的足底,轻轻地揉捏,希茨菲尔的双脚在洗过之后变得更加柔嫩,略带湿润,抚摸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在夏依冰的爱抚中,希茨菲尔的呼吸渐渐均匀了下来,刚刚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躺着享受着夏依冰的按摩。   夏依冰似乎也有意让希茨菲尔休息一下,没有继续折磨她,专心的按摩她的脚掌、脚背,帮助她放松脚上的肌肉,按压了许久后,又开始按摩希茨菲尔的双腿,由于最近发育良好,加上自然法球保养身体的关系,希茨菲尔的大腿越发富有弹性,再配上白皙的肌肤,堪称是绝世美腿,手感自然也是没话说。   于是,当西绪斯带着一头雾水被引导至这间房的时候,她刚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幕静谧而又充满和谐的画面。   灰发少女斜斜靠着,白衬衫的领口有一枚扣子没扣,她很随意的将两只脚都伸到对面女人怀里,任由深蓝色的裙摆滑落,任由对方一脸严肃的给她的脚做足部按摩……   “呀!你们倒是会享受呢!”她还没懂这种行为对这两人的特殊意义,张开袖子想来凑热闹,“和德莱耶芒学的?你肯定不知道她的按摩手法是我教的,让我给你再示范一……”   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就在这一刻,马尾女人突然抬头望着她,俊俏的脸蛋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西绪斯不是那种善解人意的人,但她到底活的久,经验让她迅速理解了事情本质。   原来她们在玩情调。   她迅速闭嘴,然后抓住刚摘掉的帽子溜了出去。   可能是精神太过投入,也可能是夏依冰的按摩太过舒服,让身体细胞格外放松,一直到房门关上希茨菲尔才疑惑抬头:“刚才是康妮?她说的什么?”   “没什么。”夏依冰低头盯着那十根圆润小巧的可爱脚趾,心不在焉的敷衍,“……你不穿高跟鞋也挺好的。”   “啊?”希茨菲尔顿时怔住,完全不懂话题的跳跃。   “没事。”女人挑眉,将眼里的幽暗掩盖下去,“……资料看的怎么样了?”   “有点难。”希茨菲尔顺着说道,同时发出一声轻叹,“本来以为就是简单的齿轮机关而已,没想到内部结构会这么复杂……”   这是真的。莱特-萨利递交的机关图纸严格意义上已经不能称之为是“机关”了,它们更接近“机械”,没有一定的工程学知识还真不好理解。   难怪历史学科的巴恩教授要求助于只有一面之缘的莱特-萨利,工程学……这方面的专精人士即使在萨拉都很稀缺,更别提在塔里尼昂……拥有独自改造补鞋机履历的莱特就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帮手。   希茨菲尔对深入了解它没什么头绪。   凭借一些超出时代的见解,在面对一部分结构的时候她可以想象出几种解法。   但这只是一部分而已,比重可能还不到5%……所以她更多注意的是这些机械结构表面雕刻的精密图案。   不能说是无用功,因为确实,在有些关卡里,解读图案,解读图案背后的历史有助于更快的解开机关。   就比如其中一些图案里包括“礼葬”,这是灰雾降临前,还要比那更久远才有的习俗。由此可以推断出那个墓穴(不管它是不是龙神墓)至少被完善加固过两次。   一次是更久远的时代,一次是相对接近现代的时代。   而技术是有时代烙印的。有些技术只有特定的时代有,能精确时间刻度的话,解构速度会大大增加。   其实在看到这里的时候希茨菲尔有想过一件事,那就是当初,刚开始发现墓穴的时候,死灵党最觊觎的力量很可能是时光龙的。   时光龙能看到过去画面嘛。   要是那个墓穴没什么污染,他们可以施展能力的话,那些机关、铁门怎么开启……等于是历史里有人手把手的现场教学。   这么想着,她一边享受脚底传来的按压酥麻,一边悄然又翻开一页。   嗯?   这一次,她第一眼就落在新出现的一幅门板素描上。   这是一扇圆形的钢铁大门,底部悬空镶嵌在墙中,和水道闸门、银行仓库门有一点像。   吸引她注意的是这扇门上雕刻的图案。   大门中心是一条骨龙雕刻,四周是一个套中套圆环,圆环夹缝里加起来一共有十四个盾徽,每一块盾牌上都另有图案。   比如动物、宝剑、植物之类的东西……她估计这是当时参与行动的十四个传承家族。   不得不说莱特在绘画上也很有天赋,他用的是钢笔,但他依然将所有图案描绘复刻的非常完美。   除了左上角的一块图案。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微微挑眉。   那图案……首先自然也是块盾徽。   只不过和其他盾徽都被雕刻撑满不同,这块盾徽表面有大量的凿砍痕迹。   原先雕在那里的图案被破坏掉了,成了这幅手稿上唯一的缺憾。 第六十七章 合力   这很奇怪。   这是她对这幅手稿的第一想法。   因为……就假设这些机关背后关联的是龙神墓好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可不是一般传承家族能搀和的吧……   毕竟连当今的塔里尼昂女王,无论是她原本的家族还是她嫁过去的家族都不清楚有这么回事,说明这两支血脉在过去丝毫没有相关记载——他们在墓穴创建、加固过程中被排斥在外。   从这个角度看,能被允许参与进这个过程,并将家族盾徽雕刻留下来的血脉分支,他们所代表的力量有多强大、多尊崇、多受器重就太明显了。   但就是这样尊崇强大的家族……十四个……它们居然都没能传承下来?   希茨菲尔做过功课,目前塔里尼昂比较知名的、势力较大的家族是哪些她都看过。   虽然不是十分了解,可排除三龙卫家族,剩下来的显赫势力亮出家族盾徽的话,她大概率能一口叫出徽记的来源。   而这十四个盾徽,即使排除掉那个被破坏的,上面的图案和现在塔里尼昂,和那些还在活跃的家族盾徽也毫无关联。   这很可能说明了……这扇门建造的时间非常非常早,这些徽记背后代表的家族,它们并没有顺利传承下来,而是在时光流逝中都消亡了。   这么看,那枚被破坏的盾徽对其象征来说未必是坏事。   因为很显然的——如果它所象征的家族也和其他十三枚盾徽家族一样消失在了历史当中,那应该不会有人刻意对它做这种破坏。   这肯定是故意的,是一种心机,一种手段。破坏盾徽的人不希望别人知道它真实的样貌,这可能是因为只有这一脉活下来了,这是对他们的隐蔽保护。   第一时间,希茨菲尔想到了那个闯入龙神墓四层偷走宝物的“龙神后裔”。   龙神后裔……龙神血裔……怎么喊都无所谓吧,希茨菲尔在想这被破坏的盾徽背后是否还隐藏了一支血脉家族。   那么他们是否和死灵党人有勾结呢。   假设真的有这么些人存在,而且龙神墓四层开启和他们有关系,他们变幻成卡洛尼-德卡的相貌去误导他人,这种手段很可能是来自拟形魔的。   而拟形魔不用问和死灵党是有勾结的,那他们应该是一边的啊,为什么死灵党还要在暗地里大肆寻找“真正的血裔”?   他们又为什么还要在森岭城这样的地方做活人实验,去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提纯、聚合龙神之血?   头有点痛,希茨菲尔晃晃脑袋,把脚从女人怀里抽了出来。   “我闻到香味了。”她对女人说,“莱特的朋友应该差不多弄好了晚餐。”   她觉得自己在下午的反常,以及对图纸的解析工作推进困难和她缺乏能量补充密切相关。   这顿饭难得人比较齐整。   莱特没说谎,他的“朋友们”确实神通广大,居然能在死灵党和本地政权的夹缝中找到罗素等人,顺利把他们也拐来这里。   几个人本来坐在餐桌前小声说着话,看到两人进来立刻起身。   “希茨菲尔。”罗素说道,“那个叫莱特-萨利的,他真的是……”   没有一起逃亡的经历,他对莱特信任有限。虽然他已经从老摩尔口中听说了大部分前因后果,但怎么说呢……莱特-萨利仅存的善意毕竟只面向自己的弟弟。   其他人可不会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人,毕竟死灵党人为了逼他现身可是杀了他那么多知己朋友,但他……他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居然和没事人似的。   他和希茨菲尔有一样的看法:这人纵使不是变态也相差不远。   “他真是我哥哥!”摩尔赶紧试图劝诫,“而且我说了很多次不要把我喊那么老——我只是看起来老而已,我的心还很年轻呢!”   罗素忽视了他的叫嚣,一双眼睛依然盯着灰发少女。   “你可以试着相信他。”希茨菲尔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拒绝。”罗素摇头,“你们来相信,我来保持警戒好了。”   他并不是针对莱特,也不是针对萨利兄弟这些人,而是……队伍里必须有人时刻保持对外界的警惕,他不介意由自己担当这种角色。   于是,当洁莉、马凯等人和警探三人组坐上餐桌吃饭的时候,罗素一个人溜了出去。   他身上有钱,他要自己解决吃喝问题。   希茨菲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回神,继续和食物进行斗争。   她并不怀疑吃喝会有问题。   摩尔-萨利和莱特-萨利和他们是一条线的蚂蚱,这里的人如果动手脚……一切发生在过去的事可没法瞒过时光之眼。   “你的朋友都很有个性。”莱特隔着夏依冰坐在她斜对面,突然凑过来对她念叨一句。   看起来未成年的西绪斯,有些拘谨、还在担忧丈夫的洁莉,时刻保持警惕的罗素,再加上身手出众的马尾女人……这个组合看起来就很奇葩。   如果把他弟弟和那位前密探也算上就更奇葩了,马凯他都没算呢……这些人能聚集到一起真是够神奇的。   从莱特抗拒家里安排独自行动就能看出来他压根不信什么预言,但这种巧合让他收敛了一些。   他开始觉得有些事,真的只能用命中注定才能解释。   就比如马凯……他转头问马凯:“如果我没猜错,你原本也打算去刻尔格吧?”   正在大口撕扯肉排的马凯顿时愣住。   他的表情就像是把“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给写在脸上,让看过去的人都忍不住笑。   这个城府……他能在塔里尼昂混到今天难道就是因为他太蠢吗。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死灵党可能也懒得清理这种活宝。   饭后,他们等到罗素回来,开始凑在桌子上研究后续应对。   “死灵党肯定会出动很多人手找我,这位女士的……丈夫现在在外面单独行动会有危险。”   莱特扫眼洁莉,轻声说道。   “不过别急……如果他真是第三局的密探那他一定精通乔装,他们没那么容易发现他,关键在我们怎么找到他,怎么给他传递情报的同时又不被敌人注意。”   “伯文郡不是温泉领的地盘吗。”洁莉问了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她不懂,为什么死灵党人依然猖獗。   为什么尤热尼不直接联系伯文郡的温泉龙成员。   “他要这么做就太不专业了。”夏依冰打断他们的对话,“放心,之前被顺着踪迹追杀都没奈何你们,这次他也不会有事。”   简单商议后,他们决定让莱特的人去购买车票,等联系上尤热尼就立刻动身。   如果联系不上那就直接走……尤热尼不是傻子,他完全可以从氛围的变动——尤其是火车站聚拢那么多黑帮成员这件事里猜到他们已经去刻尔格了。   他会跟着去的,他一定会。   “第一趟车在凌晨6点。”莱特敲打着桌面下结论。   “时间紧张是一个,还有一个现在的车站戒备肯定最森严……加上你们要等人,那最好是等下一趟,也就是明天上午10点的班次。”   这个时间也算不上宽裕,距离动身和可能会爆发的战斗也就只有十几个小时。众人都打算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确定计划就都回房了。   房间有限,又轮到西绪斯和两人挤一张床。   她刚洗完澡就看到夏依冰盘着头发靠在床头,希茨菲尔坐在床尾,学着对方下午那样将双脚捧起,笨拙的给女人做着按摩。   “要我教你?”   她凑上去试探问道。   希茨菲尔有些期望的看了过去。   “……”   西绪斯咂咂嘴,开始思考……如果她今晚坚持和她们挤一张床而不是主动提出打地铺的话,是否会失身。 第六十八章 梦中的誓言*   康特-西绪斯不知道哪根经坏了,出去透风前突然表示她今晚可以打地铺。   对这件事,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有些遗憾,两人其实不排斥和杂毛萝莉玩一玩。   希茨菲尔脸有些红……她现在在对夏的双脚做按摩……梦寐以求的事情成了现实,她还稍微有那么点不真实感。   夏的脚比她大些,但大的有限。整体轮廓非常完美,也是拇指外的第二根脚趾比较突出。   这个脚型和她是一样的,只有细微方面有点点区别。而对懂得美术、偶尔会追求艺术美感的少女来说,这种完美的脚型轮廓,以及其表面偶尔浮现的经脉、褶皱都是难得的艺术品,叫她拿捏的同时都有点看入了神,手上力道根本就不是冲着按摩去的。   捏着捏着,希茨菲尔觉得女人还是最适合黑丝。   但穿白的也不错……她突然想起来前世有个针对打扮的说法:想要直观凸显魅力就让年龄小的扮成熟,让原本成熟的变幼齿,只要原本的外观不差,反差感会直接把魅力拔高一个档次。   鬼使神差的,脑海中浮现女人走可爱路线的画面,希茨菲尔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看还是好看的,就是画面里的夏总黑着脸,那副神情破坏了美感。   然后渐渐的,她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又鬼使神差的联想到了……自己打扮成熟的样子。   “……”她好像突然理解,夏依冰为什么总喜欢让她穿黑丝了。   夏依冰脸也发红,她是不介意希茨菲尔之前说的胡话来着……但即使是对她这种人,脚掌脚心这种地方也很敏感。   按摩的力道她可以接受,但希茨菲尔有时候根本就是在单纯的摸……那种瘙痒几乎要顺着脚底神经一直蔓延到她心里,她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然后希茨菲尔也有些按耐不住了,三两下就把夏依冰脱了个干净绑在了床上。   而西绪斯走进屋后,看到了身上几乎一丝不挂的夏依冰,小脸瞬间羞红了,在愣了好久后,才磕磕巴巴地对希茨菲尔说道,“你们……你们也在玩这个?”   “西绪斯,你……你怎么回来了?”夏依冰支支吾吾地说着,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而希茨菲尔则在一旁笑道“放心吧,夏,来的是西绪斯。”   夏依冰红着脸狠狠地瞪了希茨菲尔一眼,“你故意把她带进来的是吧。”   “嘻嘻,西绪斯又不是外人,让她看到又怎么样呢看你的身材多好呢”希茨菲尔吐了吐舌头,继续对夏依冰调笑道。“哼”夏依冰白了她一眼,急忙拿起散落在身边的胸罩往身上穿。   “我说夏依冰,难得西绪斯愿意陪我们玩,你就别穿衣服了吧,绳子也别解了,让我们把你绑起来再好好挠挠你。”希茨菲尔走到夏依冰脚前,抚摸着她的脚背说道。   “别想,被你一个人占便宜还不够,还让西绪斯也来欺负我,我才不干呢”夏依冰不满地冲希茨菲尔回嘴,在穿好了简单的衣服后,开始去解开脚上的绳子。   而西绪斯这会儿也跟希茨菲尔一起站在了床尾,一低头,就能看见夏依冰那光洁细腻的玉足。她虽不似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一样那么恋足,但也和律希尔玩过几次。看到如此美足不禁也玩心大起,伸手在那白里透红的脚底板上挠了几下。   “啊哈哈哈”正在专心解脚腕上绳索的夏依冰,突然感到脚心一阵奇痒,瞬间笑了出来,抬头看见西绪斯脸上调皮的笑容,“西绪斯,你干什么啊!”   “我想看看你和律希尔比起来谁更怕痒”西绪斯阴笑着,又在夏依冰的脚心上挠了几下。   “哈哈哈哈哈,不要挠了,你快停下”夏依冰又被痒得笑了出来。这时候,在一旁充当看客的希茨菲尔也按捺不住了,她心中又冒出了个鬼点子,“这样吧夏,我和西绪斯一起挠你的脚心,看你需要用多久才能解开你脚上的绳子,怎么样?”   “不要不要”夏依冰急忙摇头,不过希茨菲尔此刻可不管夏依冰说什么,她冲西绪斯使了个眼色,西绪斯心领神会地报以“狡黠”地一笑,随即两人蹲下去,一人一只脚,在夏依冰的脚底板上飞快地挠了起来。   两只脚同时受痒让夏依冰立刻爆发出了巨大的笑声,希茨菲尔和西绪斯下手可一点也不轻,一上来就用最激烈的手法去照顾夏依冰的双脚,突如其来的钻心痒感让夏依冰一瞬间六神无主,慌乱中竟也忘了去解开捆绑自己双脚的绳子,只是挥舞着手臂在床上翻滚大笑,双腿下意识地乱蹬,不过脚腕被绑的很紧根本没法挣脱,反倒把自己刚穿上的衣服又给蹭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床上的美女已经笑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而床尾的两人却置若罔闻。希茨菲尔一只手扳着夏依冰的脚趾,另一只手用坚硬的指甲在最敏感的脚心上一下下地刮挠。而西绪斯则双手并进,脚趾,脚掌,脚心,脚跟,每一处部位都不放过,西绪斯因为任务和律希尔分别已经好久了,没有找到机会玩游戏,此时此刻令西绪斯又想起了之前和小护士一起的快乐时光,兴趣被勾了起来,自然是挠得十分卖力,眼前的玉足不管如何扭动躲闪,都避不开西绪斯的手指。   夏依冰大笑着把身子探到前面去推希茨菲尔西绪斯的手,不过大笑中的她又能使出多少力气呢,希茨菲尔只是拨开了那碍事的手,继续在夏依冰脚底刮挠。夏依冰试了几次都无济于事,反倒耗费了不少体力。   “笨啊!赶紧把脚上的绳子给解开啊,不然我们会一直挠下去的哦!”希茨菲尔的话总算点醒了夏依冰,她强忍着脚底的奇痒,试图去解开脚上的绳子。因为希茨菲尔对自己的敏感部位更加了解,所以两只脚中数被希茨菲尔挠的那只最痒,西绪斯次之。于是夏依冰打算先解开被希茨菲尔控制的那只脚。好不容易找到了绳头,夏依冰便开始解绳索,然而脚底的痒感仍旧是源源不断地传来,导致夏依冰的努力总是被大笑和挣扎所打断。此刻两人已经挠了夏依冰有几分钟了,夏依冰知道再这么下去等自己体力耗尽,就真的没有办法了,所以即使双脚奇痒难忍,她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夏依冰终于解开了左脚上的绳子,随即缩回了自己的脚,对着另一边还在挠自己脚心的西绪斯笑骂道“哈哈哈……西绪斯停下来……哈哈哈……别挠了,不然我就踢你了……哈哈哈哈”见夏依冰的一只脚已经恢复了自由,开始瞪着眼睛威胁自己,西绪斯自然也就知趣地停下了手,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吐了吐舌头报以调皮的一笑。夏依冰白了西绪斯一眼,伸手去解右脚的绳子,不过,在解绳子的时候,西绪斯突然又在夏依冰的脚底摸了几下。 又过了一会儿,三人才停下玩乐休息了起来,西绪斯也打个地铺躺下了。   希茨菲尔等夏依冰缓过气后,开始用低沉的语气和夏描述……她对自然法球的部分猜测。   “你是说,你怀疑你这段时间情绪上的波动是不正常的,而这种不正常是由那件神器引起?”   夏依冰听完后若有所思。   其实她也能感觉到少女的变化,就是……有时候好像变得更“欲”,更“软”了,说直白点就是让人更想欺负。   这么说她下午的时候就在为这个烦躁了吗?   “自然法球是很强大也很神秘的神器。”希茨菲尔严肃说道,“我们对它之前的主人了解太少了,只知道它能治愈,能抗衰老,能施展融合的力量……对它的隐患和威胁一无所知。”   表面上看,融合神器的自己获得了不老之身,各方面被神眼亏空的身体机能都在恢复。   但她并不认为这是毫无代价的,比如她并不清楚,自然法球里是否会混入前任主人的思想意识。   它可是有融合之力的啊。   如果猜测成真,它是否会将前任主人的思想意识和现任宿主的意识融合,导致她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另一个人。   又或者,就算并没有前任主人的意识存在,它融合的力量又是否会影响到她的左眼,是否会将那份血肉的兽性、本能和她融合,直接篡改她的性格。   因为左眼的血肉已经被神血污染了。   它是无主的,没有意识,没有性格,虽然看似活着,但实际上应该只有兽性本能。   这都是值得担忧的问题,并不是说得到神器就一定是好事。   “你们现在担忧这些还太早——”   西绪斯翻身过来,盯着少女拉长音调。   “康妮。”希茨菲尔认真看着她,“这直接关系到我的性命,如果你们知道什么,我希望你们别对我保密。”   “如果真的牵扯到这方面,会有危险的话我绝不隐瞒。”西绪斯闭眼,“我发誓还不行吗……”   真的,想象下你都能在白影宫活下来还获得了现在这种自由特权,我们想算计你还要等现在?   她觉得希茨菲尔有点不信任自己,对此感到相当不爽。   “那就是说我的猜测并不对了?”   “对了一部分吧……这东西的力量很强,它确实会融合一部分血肉的原始性格给你,其中就包括交配欲和繁殖欲……所以当初我很赞同罗素分割它,完整的神器影响更大。”   “什……”   “不过目前为止你表现出来的欲望来看,其实也不算什么坏影响吧。”   说到这,西绪斯坏笑一下,看向旁边发呆的女人。   “……为数不多的影响可能也是好事,你觉得呢?”   希茨菲尔可不敢让她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凑过去和夏依冰研究了一会图纸,差不多也就打算睡了。   时间没到,但她在戒指里存了次数。难得有可以安心的环境,不好好休息真说不过去。   渐渐的,没人说话了。   黑暗静谧,希茨菲尔把手搭在女人肚子上,任由对方的手环住自己腰肢,两人在阴影中相拥入眠。   西绪斯起来尿尿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她摇头叹气,深感自己运气不好。   出来一趟明明是为了办正事的,为什么我要受这种折磨,早知道就不说要打地铺了……   再度躺下,她又把身子翻到另一边,不思不想,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正因为如此,她并未察觉床上的异样。   ……   悄悄的。   轻轻的。   一条细细的莹蓝丝线从少女耳洞中钻出,像一条顽皮的线虫在半空中来回游荡。   它似乎真是有意识的……出来后先在少女脸颊上蹭蹭,又贴着她的左眼扭动几下,顺着眼皮缝隙钻进去钻出来,那股欢快劲儿,像是把她的身躯当游乐场。   然后它突然顿住,扭头“瞥向”对面的女人。   先试探着凑过去也蹭了蹭脸,然后瞄准她露出的耳洞,呼的一下也钻了进去。   ……它的另一端还连着对面少女的耳洞。   夏依冰睡的并不深,但她完全没感觉外面有动静。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以旁观者的身份来到一间隐蔽密室,看到一个幼小的男孩走进去,在这里见到一位妇人。   “妈妈……”男孩开口。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是的你必须去。”妇人打断他。   “这是我们的罪,也是我们当初换取宽恕的誓言。”   “你的先祖做错了太多事,我们有这个义务去挽回。”   “为了瑟兰能再度找回她在西方的朋友,我们发过誓,会付出一切。” 第六十九章 雷电、火焰   就在夏依冰坠入梦中云里雾里的时候,希茨菲尔同样在做梦。   这又是和过往经历所类似的代入梦了,仿佛她不知怎么触动了一段尘封的记忆,她的身体得以回想起来,开始以第一视角带着她体验另一段人生。   睁开眼睛,希茨菲尔所看到的第一幅画面是两个似曾相识的、被用铠甲紧紧束缚的高耸山峦。   ……这段人生从开局起就和别人不太一样。   这是直接成了婴儿?   她受到惊吓,这份情绪可能同时也是历史同位体在经历的,她立刻感觉身体的主视角在剧烈晃动,带着她,让她看到了周边更多风景。   他们在天上。   高空之上,有一对巨大的肉翼缓缓起伏。它太大了……两边相加翼展接近二十米,这远远超出了蝙蝠或者龙种的怪鸟,让希茨菲尔瞬间想到了一个惊骇可能。   继续在晃动的视界里捕捉信息,她看到了翅膀所连接的巨大生物。   严格来说这么评价它不太公平,因为它固然很大,但只看比例,它的体型其实相当修长。   长脖子,隆起的犄角,强壮但相当狭窄的身躯,收束在翅膀侧后方的两只强壮腕足,以及一条又长又细的、和身体一样密布鳞片的怪诞的尾巴。   这是龙?   潜意识知道什么是答案,希茨菲尔不由凝聚心神,深深将这头生物的每一处细节都记下来。   虽然她在格林镇经历过惊吓,并不是对龙这种生物一无所知,但要说真正看到龙的外貌,这还是她两世为人的第一次。   很不错的身体结构……她在心中评价。   没有前肢……所谓的前肢就是顺着翅膀前骨延伸到尽头的两只细长勾爪,这个结构和蝙蝠类似,同时她还看到它的翅膀表面有密集的羽毛。   多重因素相加,使得这头巨兽能飞成了勉强可以解释的事实。希茨菲尔继续在内心猜测它的体重,猜测它会不会和鸟类一样,体内骨骼是空心结构。   但很快她发现她可能没精力去研究这个。   “德里克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你手上的那个孩子。”   这句话仿佛是从极遥远的天边传来,可落在耳畔又无比清晰。   希茨菲尔心神震动——她分辨出这是古代萨拉语也就是瑟兰语,努力想要翻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奈何身体的主人只是婴儿,这时的婴儿似乎不怎么想动,一直牢牢抱着近在咫尺的胸怀,也不再向一开始那样到处看了。   无奈,希茨菲尔只能抓住机会仔细观察面前的人体。   这是个女人,毫无疑问。   她开头毕竟看到了……也正因为如此,她立刻意识到对方穿戴的铠甲很不简单。   最外面是一层带弧度的板甲,质量无法分辨,可能是钢铁。   板甲只罩住了女人的上半胸口,下方,腰腹位置另有一层锁子甲延伸下来,显然是为了方便转身活动。   然后从腰部开始又是大片铁甲片连成的……她也不知道能否被称为裙甲的东西,这些东西完全盖住了女人的腿,但她至少能看清她是跨坐在这头巨兽背上。   她是单手抱着“我”的。   少女心想。   严格来说是左手,刚才闪过的画面她瞥见其右手抓着一杆长柄武器,特别特别长……猜测是专门辅助龙背作战用的兵器。   龙骑士?龙骑兵?   想起塔里尼昂过往确实有相关传说,希茨菲尔觉得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四周没看到其他的龙……再结合刚才那个声音喊的“德里克王”。   这女人身份似乎非同一般……   “我看是长久的和平腐蚀了你,让你依赖于通过和平,通过对话解决问题。”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共鸣传递过来。希茨菲尔知道这是抱住她的女人在出言反击。   “德里克王,那是因为我唯独不想和你战斗……”   “别说这些假惺惺的了!”声音猛地放大,“你恨不得杀了我——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你之所以没这么做不过是害怕招致她的憎恶!你知道她在看的!她就在天上呢!我都知道!”   “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那个遥远的呼唤听上去多了几分无奈。   那应该也是个女子,从音调语气分辨,性格应该更沉稳些。   “好吧,反正没有其他人。”   “塞弗莉……我们不妨说明白点,我不可能让你留着那个孩子,说到底,他的诞生就是个错误……”   “错在哪里。”   “……”不再回答。   “真可笑……”近处的声音嗤笑一声,“当我一而再的对她表示善意、歉意,你们对我不闻不问。”   “当博鲁尼昂陷入灾劫,你们只是象征性的送来那一丁点援助……”   “我发誓这件事存在误会,是边境有人克扣了物资……”   “这不是重点!!!”   分贝又暴涨了几个级别,震的希茨菲尔脑袋发晕。   “重点是你们居然当时没发现!!这说明你们根本不在乎博鲁尼昂!不在乎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与和平!你们这些虚伪的骗子——”   “……”   “说不出话了?果然,因为我也知道太阳神国计划……你无法反驳……我不相信对臣民有那张掌控力的她们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根本就是默许……是对背叛的纵容……”   “即使如此这也不是你抱着他的理由。”那个呼喊又开口了。   “我承认,她们作为后辈……可能是有一些异常心思,比如对你,对博鲁尼昂存在误会。这是我们的错,是我没有管教好她们。”   “但你如何解释这个孩子?”   “你没有征得她的同意……没有问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只是利用她对你的信任,取了她的血肉,从试管里培育出他……”   “你觉得这是正确的吗?”   “说严重点,你是在分流、觊觎神国继承权。”   “真的,塞弗莉,我还能好好和你说已经很客气了……”   “我从未在意过那些东西——”   希茨菲尔又感觉震动传来。   “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拿姓氏起誓,凯尔-德里克今后永不参与对王位的角逐。我并不是想用他施展什么谋划,我只是……”   她顿了一下:“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罢了……”   “……”   “……”   一时间再无人说话,四周只剩翅膀搅动风的喧嚣。   希茨菲尔听她们说话听的人有点麻。   信息量有点大,她得好好梳理一下。   忽然,天旋地转。   她在这片时空的载体翻转着落下,眼里的世界颠倒、旋转,伴着风声呼啸,一直到她再度被人搂到怀里。   “俄塞纳——”   歇斯底里的怒吼。   “我要杀了你!!!”   “锵!”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持续了三秒多,然后是一阵可怕的震动以及巨响。   希茨菲尔作为传导对象都感觉视界画面在剧烈波动,她有点骇然,好奇她们是用何种形式制造的碰撞。   冷兵器?   想起抱住她的女人提着一把长柄武器,希茨菲尔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刚才的动静不亚于两辆几吨重的车凭空相撞……这也是人力可以达到的成就……?   碰撞声并未停止。   她们开始激战,在希茨菲尔的理解中拼死相搏。   然后更让她无法理解的事情出现了。   不知不觉的,上空变得乌云密布。   紫蓝色的雷电在云层中翻滚,随着又一声撞击爆发,天空骤然有狂雷劈下,将战斗中的两人都笼罩到一起。   !!!   希茨菲尔真是惊了。   她不认为这是巧合……那就只能是那位德里克王,她有操控雷电的力量。   伊卡洛林大陆的古代人这么猛吗?   当国王还要先学会放电?   她尚在惊讶,另一股热浪又汹涌袭来。   爆裂的火焰如同红莲,它凭空绽放,攻防一体,将所有落下的雷电都吸收了。   视界晃动,希茨菲尔终于有机会看向对面。   在她惊诧的注视中,一头更巨大的、体表布满暗红鳞片的美丽红羽龙从烟雾里飞出,张开利齿口吐人言:“抱歉了塞弗莉。”   “我不信任口头上的担保。”   “哪怕你最终可以留下他,我也要先在这里把博鲁尼昂的传承打散。” 第七十章 容情   伴随雷与火的交织,这场战斗的走向越来越让希茨菲尔心神震动。   方圆百里的天空已经完全是一片黑暗。紫蓝色、亮到发白的雷电在云层中狂涌,到最后干脆下起暴雨。   “果然……你借由和这个孩子的联系取得了神位……”红羽龙眯眼喃喃说道,“在粒子本该消弭的时代做到这种事……我不信你没有一丁点谋划。”   她们再次开始碰撞。   暴雨倾盆,两道巨影在空中翻飞。希茨菲尔根本适应不了这种战斗节奏,她的主视角一会朝下一会朝上,时不时有雷电火焰在眼前炸开,又时不时被泼洒的雨水糊上一脸。   她发现她的精神状态在急剧下降,如果她再旁观下去,她可能就被迫要提前终止这段回溯,在现实里再苏醒过来。   希茨菲尔自然是不想醒的……她尚且没搞懂她是怎么进入这段回忆的,在有把握复刻它之前,她怎么舍得直接离开。   她确实已经知道了很多秘密……也从这些秘密里推测出了一些东西,但这还不够……她还需要了解更多。   那就只能不看了。   带着遗憾,她将投注在视力上的精力收回,不再一板一眼的去分辨那些划过的光影,单纯只把它们当背景看待。   这大大减少了精神负担,但代价就是如此精彩的战斗她看不见,只能靠声音去遐想战斗过程。   抱着我的女人用的是刀吗。   长柄武器,但尖头似乎没挂重物,之前隐约看到前端有弯……有点像薙刀,这可真是古怪的兵器。   希茨菲尔对这种战斗没有任何了解,但她至少懂一点冷兵器常识,记得其中最实用的兵器是枪,个人技艺方面最强的兵器是戟。   倒不是说刀不能用,而是……那把刀的刀头看起来并不重……有点轻飘飘的……把它放到只有轻甲皮甲的环境里还能大显身手,但骑兵对抗……这东西应该不好刺吧?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两个敌人俨然又打了不知道可有一百回合。   她们在雨幕中嘶吼,从天空撞到地下,双双跌入烂泥坑。希茨菲尔感觉她被朝旁边远远甩开,落地后睁眼,又看到两个模糊到影子在泥里打滚。   泥浆飞溅,还伴随有雷光以及炎爆特效……希茨菲尔忍不住“戴眼镜”又看了一会,发现那条红羽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个棕发女人。   “德里克王”骑乘的龙躺在泥浆里,长长脖子耸拉在岸上,身体上密布刻骨抓痕和焦灼痕迹,也不知道有没有死……两个女人的铠甲衣襟早已在战斗中被扯开扯烂,她们丝毫不介意身体的暴露,就只是坚定的,疯狂的继续朝对面发起猛攻。   脑子还是有点痛,希茨菲尔赶紧“摘眼镜”把特效关了,继续听她们搏斗的动静。   过了一会,雨停了。雷声也有好一会没响起了。她才又把特效打开,发现那个龙变的女人已经占据明显上风。   虽然她也弄不出任何火焰了,但她毕竟是龙变的啊……她的身体素质显然比铠甲女人厉害多了,无论是反应力、敏捷还是力量都超出铠甲女不止一个档次。   “轰轰!!”   大地依然在震动。这是因为她的每次踏足所引起的。她的手脚部位可以突然长出鳞片,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无可挑剔。   “……”希茨菲尔曾经以为夏已经很可怕很暴力了,现在看到这人的战斗,对比后发现夏可以归类为“娇弱可怜”。   铠甲女“德里克王”之所以能和这种怪物对抗全依赖她手里的那把薙刀。那把刀肯定不是凡品……无论经历多少次碰撞都完好无损,无论怎样弯曲都能迅速复原。   可这依然抹不平两边的差距,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按照希茨菲尔的预想,龙女已经赢定了,只要继续维持这种压力,“德里克王”很快就会体力不支,连武器都拿不起来。   但战局并没有那样发展。   那是一次寻常的碰撞,龙女用附鳞的手臂硬挡刀刃……这样的碰撞刚才发生了无数次,但这次和之前不太一样。   她的手臂变大了。   就很突然……那里一下子窜出一直附着红羽的大翅膀……连带翅膀末端的勾爪,一下子就将对方掀飞。   这并未给铠甲女造成太大伤害,她只是眼神变得更深邃了,继续抬刀想要劈斩。   希茨菲尔注意到龙女做了个反常动作。   她侧过身子,看似是要用具现的龙爪抵挡斩击,实际上后臀位置却钻出一条粗壮的尾巴,以迅雷之势穿过自己和铠甲女的双腿,抓着缝隙卷到敌人身后。   当刀光落下,她整个人在原地直接消失。以一种让希茨菲尔无法理解的现象,整个人好似一下子缩小成一团精华,顺着尾巴一直蔓延蔓延……在尾巴尖的位置又重新聚合恢复人体!   “砰!”   只是轻微抬脚一勾,铠甲女就被掀翻倒地。   她当然不服,爬起来再战。   但已经没用了,随着龙女继续使用这种技巧,不断具现出比人体更大的肢体,再通过解除具现,让复原的身体出现在肢体能囊括的任何范围……她瞬间变得毫无反抗能力,被一再用最简单的方式持续击倒。   这已经不亚于“人造”的瞬移……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   这场面她真没见过,完全打破了她对战斗的认知。   变形……变形……   她和格林镇的火龙有什么关系?   她不会就是龙神墓秘宝的来源吧?   脑子有点乱……主要是因为,历史记载里的龙神应该是个男人。   更让希茨菲尔惊奇以及无法确认的,是这两人都没把“变形术”太当回事。   龙女用的时候就……挺轻描淡写的,仿佛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技能,她只是单纯把它做为工具使用,淡定的就像在拿笔写字。   而面对这种技能的铠甲女也是一样。   虽然她被打的极其狼狈,但她好像并不意外,没有和大部分故事书里写的那样咋呼着叫出敌人技能名,而是不断尝试转换战法,谋求最后的获胜希望。   这注定是徒劳的。   随着又一次她被龙女推倒,她努力翻身,却又软绵绵的躺回泥浆。   她脱力了。   身上的铠甲几乎都被撕碎,内衬也破烂的不成样子,整个上半身完全赤裸,勉强裹了一层污泥稍作遮挡。   龙女见她如此,转身朝着希茨菲尔——也就是这个孩子的位置走来。   这大大激化了败者的反应,她鼓起最后力量扑上来,从背后将龙女抱紧,一口咬在她肩膀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希茨菲尔在龙女脸上捕捉到一抹欢快笑意。   “你注定是在做无用功。”   继续咬。   “……你这点手段对我来说和挠痒无异,别发疯了好么,毕竟我也不是要伤害他。”   不管,继续。   “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他,但他有她的血是事实,我必须带他回去,他只能在神国生活。”   不但还在咬,还上了手脚,拼命在龙女身上到处乱抓。   “够了!”   龙女发怒,因为她的身体也几乎裸着,刚才俨然被抓到了某些地方。   她将女人甩开,怒视着她:“你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因为视角的关系,希茨菲尔看不到地上的女人是什么表情。   她只看到龙女愣了,后退了几步,开始用双手梳拢头发。   “你真是……”   她有些无奈,看看这边又看看地上。   “你真的知道这是怎样的代价么……就为了这个孩子……你会断绝博鲁尼昂过去的一切。”   “……”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决定……”   “不过这并不是我能主导的,你得再等三年。”   “三年后她回来,你自己去跟她说吧。” 第七十一章 从亚门到塔里尼昂 一   只以梦境内部的时间跨度,这个梦几乎是希茨菲尔做过里面最长的。   因为她居然在这里撑到了三年后,撑到这具身体名义上的母亲,也就是那个叫塞弗莉的女人从东方回来,告诉她“你可以安心在这里生活”。   不过她倒不是一分一秒的看完了三年里发生的所有细节,梦境里的时间跳跃很快,有时候磨磨唧唧虚度几个小时,有时候刷的一下跳到几个月后。   她并不知道具体时间,毕竟没有日历确认。但她拿居住地后院里那些树苗的生长情况做参照,估算的结果不会差的太远。   这可能是因为……这段记忆是从这个孩子的脑袋里提取来的。   她这么想。   记忆嘛,总是有深有浅的……就像她也不太记得小时候发生过的所有事物,但总归有些时刻记得特别清楚。   在这过程中她也确认了周围这些人和自身的身份。   名叫塞弗莉的女人全称是塞弗莉-德里克。她是西方龙之国度博鲁尼昂至高无上的女王,当今塔里尼昂人一直传颂的龙骑兵团就是她的部队。   自己——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名字是凯尔-德里克,这是个带把的男孩,从塞弗莉女王之前和龙女战斗发生的辩论来看,他的来路似乎不怎么正。   他并非是正常通过自然结合诞生的孩子,而是塞弗莉女王使用某种手段,将另一人的血肉偷来和自己的结合,从实验室里造出了他。   这些已经很令人震惊了,但最让希茨菲尔震惊的还是她们交流过程中使用的称呼。   “她”。   “来自她的血肉”、“她的孩子”。   这意思是,塞弗莉-德里克已经是个女人了,结果这孩子的父亲也是个女人?   这世界上还有这种技术?   这个问题困扰了希茨菲尔相当一段时间,然后她开始更加好奇,龙女所效忠的“她”是什么人。   龙女很强啊。   掌握着化龙的魔法(她姑且把那当魔法看待),肉身强横还会放火,她变化的红羽火龙简直是优雅和残暴的矛盾聚合体,不止一次给希茨菲尔展示过什么才叫真正的力量。   嗯……理论上希茨菲尔见识过更夸张的力量,比如大肉团、大眼睛树、大嘴巴虫之类的东西。   还有那些神器,神剑,属于神的手段。   但这不是一个概念。   神到底是神,还是不好拿来相提并论。希茨菲尔不会奢望有一天她能掌握那样的力量,相比较而言,龙女的力量比较缺乏那种距离感,更接近于“凡人的极限”。   简单举例子,她面对大肉团、大眼睛树、大嘴巴虫的时候只能想办法想计策催动神降,用神遗留的手段去对付它们。   但要是换龙女去面对它们,她怀疑龙女靠物理攻击就能把它们锤爆。   唔……她们之前交流的时候一直在提“她”,可见“她”在这里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塞弗莉-德里克已经是西方龙国的女王,她的龙骑兵团几乎是世界上最强的军队,能让塞弗莉这样忌惮,还能让她……呃……爱上的女人……可能……也许……是一位女神?   女神的血有那么好偷吗?   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希茨菲尔顿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此前团队争吵过:龙神火和樱葵花到底有没有关系。   ……那个女神该不会又是太阳王吧?   ……怎么总是你?   但之前确实还有传说她的孩子里包含龙种,而且这位女神的淫乱作风,她好像不是第一次干类似的事——   情感上,希茨菲尔觉得这件事太令人无语了不愿意相信,但理智上她清楚这恰好能解释龙神火为什么会具有不灭的特性。   所以,假设那真是一位女神……唔,只有女神才能让塞弗莉忌惮爱慕,让龙女这样的人拼死效忠……她可以决定那个孩子的结局,塞弗莉三年后去求了她,才换来凯尔在博鲁尼昂的健康成长……   这么说,凯尔身体里也有太阳王的血脉了……对的,龙女放火的能力可能就是来自女神赋予,所以凯尔长大后可能也会放火,这就是永不熄灭的龙神火吗……   推到这一步,希茨菲尔的意识开始发愣。   这,凯尔-德里克不会就是历史上的那位龙神吧?   时光如梭,梦境里的凯尔开始迅速长大。   他有着如同雕塑般完美的身材和神祇一般柔美的脸,从他11岁首次抛头露面开始,他就几乎勾走了王城中所有少女的心。   他还继承了她母亲的勇武。塞弗莉女王将她的武艺对他倾囊相授,他12岁就降服了属于他的火龙。   如果不是未成年的身份在限制他,他都已经能加入龙骑兵团,成为这个国家最强的战士。   “妈妈……这和我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大致还记得一些东西……我的意思是,这条龙和我想象中的火龙差别很大……”   “你的意思是它太弱了?”   “我没有嫌弃它的意思……”   黄昏下,母子二人站在王宫高台上,健壮的男孩紧紧搂着一条成年火龙,压着它的修长脖子不让它起来。   火龙一直在挣扎,但男孩的力量太可怕,它挣脱不了,过一会就认命的趴了回去。   “如果你说的是之前和我战斗的人。”塞弗莉女王吸了口气,“她本来就不是龙,而是爆龙女王俄塞纳。”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像这种野生的龙种只是畜生,只是造型比较奇特的动物罢了。”   “但她不一样,那是掌握拟态法的强者……凭借和女神的关系获得神位,得以继续使用来自上个纪元的可怕力量。”   高台上的气氛沉默了一会。   接着希茨菲尔就听男孩开口:“妈妈和女神也是那种关系?”   他无疑触到了母亲的雷点,塞弗莉女王对他怒目而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东西!”   看似是在践行长辈的威严,但她语气里透出的愤怒、悲痛和不甘,希茨菲尔觉得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来。   这里能让她“不甘”的可能性太少了,希茨菲尔很轻易就能推测出来,塞弗莉女王可能更希望和那位女神做点双方都挺乐意的事。   她不甘心只能用这种方式和女神造人,甚至连这个孩子的结局都要靠“求”才能得到。   再结合她说龙女和女神有那种关系……   希茨菲尔又有点麻了。   而她的想象力偏偏又是极丰富的,她顿时想到:既然这里有法子让两个女人结合出子嗣,那些历史上记载的什么女神的孩子,什么四季之龙……会不会是龙女和女神造出来的?   她感觉这些历史人物的关系好乱。   尤其是私生活,不太检点。   啊,所以塞弗莉女王对龙女的感情原来是嫉妒……   啊,所以塞弗莉女王是在情场失败了,才希望用这种方式得到孩子……   明悟了一切,希茨菲尔看向女王的眼神顿时古怪起来。而恰好凯尔也在用同样的眼神观察母亲,这更让塞弗莉女王暴跳如雷。   这些只是时光的插曲。   梦在推进。   凯尔真正成年了。   十八岁,最具青春活力的气息。健壮的胸膛,刀削的容颜……他用这具身体展示了什么叫得天独厚和命运垂青。   塞弗莉女王同年退位,凯尔是继承人,他在成年后不久就登基继位,成了博鲁尼昂历史上都数得上名号的年轻国王。   史官对此颇有微词,因为无人得知凯尔的父亲是谁。但受制于塞弗莉女王的铁腕统治,以及国民对新王热烈拥戴,他被迫捏着鼻子将这一细节忽略过去。   塞弗莉渐渐老了。   凯尔不理解这种现象,因为据他了解,只要想办法和那位唯一的女神牵扯上血缘关系,所有连在这条线上的人就都能自动获得神位。   他查过资料,知道一些关于“纪元浩劫”的记载。他的母亲在浩劫后和其他强者一样失去了力量,但在自己降生后,她的力量又都回来了。   这难道不是神位的证明吗?   神国垂青,这种赋予足以延缓衰老。她不该这样的,这不符合他的认知。   他不是没有去问塞弗莉,但每次都被敷衍回来,说那都是他的错觉。   知道她病倒,他才在床前得知当年的真相。   “当我向她下跪的时候我特意看了她的眼睛……我很确定,她确实对我留有余情……”   病床上,塞弗莉的面庞已经开始浮现皱纹,两道法令纹深邃的让人无法再轻易忽视,它们就刻在那里,仿佛一再强调,她已不是那个同时以铁血和美貌著称的女王。   凯尔看到这一幕很难受,但塞弗莉看起来却非常高兴。   “我是故意的……”她笑着说。   “我故意表现的那么谦卑、那么下贱……我就是要看看她会不会心痛……”   “我得逞了……”   在凯尔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这么高兴开心过。他本能觉得这是病态的,不正常的,但他贫乏的经验又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和处理。   “妈妈。”想了想,他这么说,“我可以去攻打瑟兰。”   他觉得他有这个义务。   他的力量也并不弱,他已经很久没有测试过自己到底有多强了……塞弗莉早就不是他的对手,自从他13岁开始,他就再也没遭遇过需要全力出手的人。   “你不能去。”   塞弗莉立刻抓紧他的手。   她的面色因此白了一下,但她还是极为坚定,那只手好似一只钢铸的龙爪。   “你还年轻,你还有太多东西需要学……”她对他说。   “你以为你能在这里生活只是因为我对她下跪?”   “你错了,还有其他代价……我可以告诉你一切,这都要从博鲁尼昂……严格来说是亚门帝国……所背负的罪孽开始。” 第七十二章 从亚门到塔里尼昂 二   伊卡洛林洲在亘古时期有一个伟大的帝国,叫做亚门。   亚门在后续分裂成好几支支脉,其中一个叫博鲁尼亚的王国继承了正统,可以说是亚门王族。   塞弗莉-德里克是这支高贵血脉的正牌后裔,她从小就表现出可怕的天赋,十几岁的稚龄已经能砍翻一群士兵围攻,更在学术、兵法方面有深刻见解。   博鲁尼亚人并未忘记先祖的荣光,他们无时不刻不想着复国,暗中和其他几个……同样由亚门后裔所创建的国家联合起来,矛头直指东方的瑟兰。   瑟兰人的奇迹建国占据的可是亚门领土。而且是其中最大、也最肥沃的一块。本来瑟兰人不该能抵御这么多强敌,但由于赶上了工业革命,在钢铁和蒸汽的轰鸣中,他们用铁血捍卫了这份主权。   塞弗莉说的并不详细,很多地方都是一语带过,但凯尔依然听的很认真。   希茨菲尔听的也很认真。虽然有些内容她在相关资料上都了解过,比如那个比瑟兰还要久远的亚门王朝,可这不妨碍她搜集那些没记到的细节。   她同样大有收获。   “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和她的相识是因为一场可笑的战斗。”塞弗莉眼神看向虚空,脸上流露出一丝缅怀,“我败给她,然后就无法抑制的被她吸引。”   “你肯定想象不到在那块大沙漠下面深埋着什么……你是知道纪元浩劫的吧?对……那是地壳变动的后果,那里原本有一片丰茂森林,伊卡洛林曾经最好的大学就坐落在那,在那西山之上。”   “我和她都是那里的学生……我是博鲁尼亚的公主,她是瑟兰的公主。”   “当然,也不止我们……伊卡洛林七国都有王室子弟都在那就读,所以我们免不了要一直碰面……我还记得和她并肩战斗的过程。”   “我大概是从那时开始就喜欢她了……但你也知道,我们毕竟立场不同。”   “她是瑟兰人,我是亚门人。我的祖国和我身体里流的血让我拒绝对她低头,就算要成就这段感情,那也得是我……是我塞弗莉作主导者……”   “当然,我那时候还很蠢……我低估了他们给我制定的计划,那种决然和狠辣……他们想让我用引雷刀把她变成奴隶。”   “引雷刀是什么。”凯尔问她。   “一把黑漆漆的木刀。”塞弗莉伸手给他比划。   “木刀?”   “木刀。”   “这种刀真的能拿来用吗。”   “哦,那可不是一般的木头。”塞弗莉横了她一眼,“那可是人类进化史上第一块……被人类自己掌控的,引火之木!”   她继续讲解,在她的描述中,又一位历史英雄——“引火雷王”修拉登上舞台,传说中就是此人手持巨木招来雷击,自身沐雷光而不灭,背负着火的巨木归来,从此才让当时的人类得到了火焰。   这简直是普罗米修斯一般的价值。   希茨菲尔一边惊讶一边听的津津有味。   这是另一端完全陌生的历史,那些挖出的史料压根没写这些,她感觉像是在听神话故事。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在完成如此壮举后,那根最初的雷击木似乎被“神话”了,修拉的后人将其打造为一把长刀,长刀由此具备了神话之力。   被这把刀砍伤的人,那个伤口将永远无法自然愈合,药不能救,术不能解。而且每到雷雨天气都要被空气里的雷霆困扰折磨。   传说中,修拉的后人就是凭借这把刀收服了其他人类部落的首领。在多个人类王朝的交替更迭后,掌控引雷刀的修拉后人正式登临时代舞台,一举创建了庞大强盛的亚门帝国。   所以她所说的“变成奴隶”就是用这把刀砍那个人吗。   希茨菲尔有种不真实感。   她没搞懂这个原理,以及其中的逻辑。   为什么这把刀的原料木头被雷劈过就不一样了?   就因为它是第一根?还是靠着它在人类进化史上不可替代的地位?   这听起来有点像人史神话赋予的力量,这就已经很不科学了,更别说按照塞弗莉的说法,太阳王……那位被各种方式传颂的女神,她当时居然也是个凡人?而且她们还读的是同一所大学?   她一开始可没想到了解到的是这种秘密。   本来还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多次直面过邪神的人,什么场面她没见过?   现在她已经默默把这句话在心里划掉,换上一句“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太乱,太刺激了。   真幸运我没活在那个时代。   她胡思乱想的同时,塞弗莉已经交代完了那段过程——她被迫当了背叛者,用引雷刀伤到了女神。   然后就是女神不知道用什么妖法免疫了控制,女神越来越强,有了越来越多的……嗯,女性好朋友……然后里面没有塞弗莉,没她的位置。   “可以了……妈妈,别再说了。”   看到塞弗莉还想念叨更多细节,凯尔连忙制止她。   因为他看出来了,塞弗莉的状态非常不好。   以她过往骄傲的性子,这些丢脸的事就算到死也不会说的。   这就很反常,他心里的不安也更浓郁了。   “所以你知道我们的矛盾根源了……”   塞弗莉还是牢牢抓着他的手,面露微笑:“她阻止浩劫后,这个世界迎来新生……我有心去跟她道歉,但毕竟时机已经不对……她是不可能再原谅我了。”   “我可以去找她说清楚……”   “我不许你去!”   声音很严厉,女人面庞上又有了生气。   “你是我,塞弗莉-德里克的后代,有些事我来做就够了,我不允许你再对她卑躬屈膝!”   “好……那我不去。”   塞弗莉点头,稍微放松了一点。   “之前我不是说代价吗?”   “在那之后,我是没有心思再和那些蠢货一起谋算着光复亚门了……现在想想亚门的覆灭也怪不到瑟兰人头上,那是源自我们自己……它就该在当时退出舞台……”   “我不再以博鲁尼亚称呼这个国家,给它换了另一个尾缀读音……这只是开始。”   “在那之后你要继续改变它,我要你彻底洗掉这个民族骨血里对东方的仇恨,永生永世不得进犯瑟兰一步。”   “……我答应你。”   凯尔低头。   他已经意识到这段话是什么性质。   “你要多娶妻,分散你的力量和血脉……别给他们聚合的机会。”   “好。”   “但不能没有引导者……你还要分出一些力量……你身体里属于她的,也属于我的力量,制造一些对你最忠诚的护卫,让他们去引导人民……在你死后依然维系现状……”   “好。”   “我让她……把我的神位给了你……虽然你已经有了,但我不想留着这东西……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我不想让她们认为我真这么下贱,为了永生才诞下你……”   “我都理解,妈妈……”   “凯尔。”   “妈妈。”   “过来一点,让我再看看你。”   视角拉近,希茨菲尔得以再次近距离和女人面对着面。   也是因为距离够近,她看清了那些细碎皱纹,看清了她头顶的斑驳白发。   她感觉她在抚摸自己的脸,脸上忽的掉下泪来,喃喃道:“不知不觉,你都这么大了……”   “你的眼睛很像她……别眨眼好么……就看着我……多看看我……”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击凭空降临。   希茨菲尔有点难受,尽管她并不是凯尔,只是以凯尔的身份在体验这一切,她还是尽量“睁大眼睛”,控制着自己不去眨眼。   她看到女人眼里的光越来越淡。   抓握的手指渐渐松开。   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她,彻底走完了自己传奇的一生。 第七十三章 坚定目标*   这一觉,希茨菲尔睡的不太舒服。   醒来后她第一时间去看窗户,见到窗帘后的世界已然发白,知道至少是五六点了。   夏天,天亮的早。她们又怕被人暗算所以一直紧闭门窗,屋内免不了会有些闷热。   希茨菲尔摸了摸领口,汗渍不少。她一时间说不出这是热的还是被那个梦刺激的,捂着脑袋呆坐在床上,有点类似于刚刚读完史记画卷,还沉浸在一段波澜壮阔的时代中难以回神。   “嗯……”睡在她旁边的女人发出嘤咛,颤动睫毛,突然瞪眼猛地坐起。   这把希茨菲尔吓了一跳,她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张嘴问她:“你这是……做噩梦了?”   “艾苏恩!”夏依冰先是瞪眼看了她一会,然后猛地张开手把她搂住:“太好了,你还活着!”   “……”这一下,希茨菲尔确定她是做噩梦了。   但是能不能松手啊。   她挣扎着。   不是不乐意给她抱,而是这个室内环境,两人身上都汗津津的,这抱起来很难受啊。   好说歹说把女人劝开,希茨菲尔这就下床,打算去盥洗室清洁一下。   条件不允许,没有热水,这个澡是洗不了了。但她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打算只搞点凉水擦擦身子。   “已经七点了,估计他们都醒了,再过一会就得动身。”   她要进去的时候,夏依冰从后面挤来。   “时间可能不够,一起吧,互相还能帮忙擦背。”   希茨菲尔想想觉得有道理,让开身子,让女人拿起另一只木盆先走进去。   本身穿的就不多,关门后两人很快脱光衣服。在盆里打了清凉水,拿毛巾沾湿开始快速清洁。   过程中希茨菲尔总感觉有一对灼热的视线在身上乱扫,那目光像是能实质造成触觉,让她搓到一半时开始皮肤泛红,全身触感都敏锐了不少。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指责什么,因为她自己……她自己的眼神也在乱飘,还总是捡那些最下流的地方打量。   “艾苏恩。”夏依冰看向少女的脸。   希茨菲尔以为她想干坏事,扭头过去不想作答。   “艾苏恩!”夏依冰伸手捧住她那边的脸蛋,稍微发力把她掰回来,眉头微皱:“你猜我昨晚梦到了什么。”   原来是要说正事……   希茨菲尔脸又是一红,深深羞愧自己的污秽,嘴上有些结巴道:“这个……信息太少了,猜不出来。”   她只能这么讲。   不然呢?从夏一醒来就抱人推断大概是她在梦里出了事情,她不太喜欢自己咒自己,那感觉很糟。   “我梦到你成了塔里尼昂的血裔被人追杀……”   果不其然,夏依冰接下来就没几句好话:“一开始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人在地下室密谋,说要帮瑟兰找回西方的盟友,然后画面一转就是你被追杀,我尽力想保护你,但我的刀……”   她卡住了,显然后面的内容她不愿多说,只是贴上来再次抱住少女,轻声抽了几下鼻子。   这对她来说和哭泣也差不多了。希茨菲尔有点龇牙,只好先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说些我还在我很好之类的废话。   这样过了几分钟,女人吸饱了天使能量,渐渐恢复成正常性格,开始忍不住要对她动手动脚。   “别乱碰!”希茨菲尔抓住她作怪的爪子,“正好,我也做了个怪梦,抓紧时间给你描述一下。”   她最大的来源秘密还没给对方说,其他秘密却都无所谓。   复述过程花了有头十分钟,因为这个梦确实很长。   “这简直就是一部失落的古代史了……”听完后女人也开始蹙眉,“很奇怪的梦,这没有道理。”   希茨菲尔的骚灵能力她是清楚的,知道她可以利用左眼窥视梦界窥视历史。之前她也没少用这个能力查找线索扭转局面,但这次不同——这次她们只是简单的在睡觉呀……   死神树案,开头希茨菲尔也被引导做了噩梦,但那是噩梦,是她正儿八经受了刺激才看到的。   昨晚她可没受刺激。   自己规矩的很,不但手上功夫留着,嘴上的功夫也都没用。   没刺激却做了回溯梦,这不奇怪吗?   这段历史记忆是从哪来的?   没有缘由,没有媒介……   总不能是凭空生成的吧。   “不止。”希茨菲尔提出第二点,“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做的梦是有关联的?”   “你是指那个男孩和女人的组合吧。”夏依冰问。   少女点头。   “你怀疑我也看到了龙神凯尔和塞弗莉女王……这确实可能,但我没看到他们的脸。”   她深深皱眉。   希茨菲尔绘画功底很不错,她完全可以把梦到的人都画出来,拿来给她对照比较。   可自己没看清脸,只看到身影和声音,这想对上就太难了。   “简单来说,昨晚出现了灵异现象,归类为我们两个都做了和回溯相关的梦……”   希茨菲尔总结了情况,还是觉得一头雾水。   因为这就是无迹可寻的。   她可以在梦界里查案,但这种回溯梦要怎么查呢。   那么多细节,其中人物具有的真挚情感……这些几乎要让她以为这就是现实,是在历史里真正发生过的。   她已经几乎这么认为了,现在只是没有证实而已。   “另外,艾苏恩……我有个事情要和你讲。”   夏依冰从背后搂紧她,两人全身赤裸的紧贴在一起。   “说。”   “我不想让你去刻尔格。”   希茨菲尔愣了下。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也许其他人都有非去刻尔格不可的理由,但我们没有……不是吗?我不想让你卷到这个麻烦里去。”   夏依冰的想法很单纯。   她是为萨拉工作的,塔里尼昂不是她效忠的国家,这里的人民死活……她没那么在乎。   在帮助塔里尼昂解决内乱,寻找龙神血裔、龙神宝藏等选项中,她很轻易的就能做出取舍:舍弃这些全不要,只求希茨菲尔能平安无事。   “不,其实已经有了……”   微微皱眉,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拟形魔的威胁是一个,龙神宝藏,是另一个。”   “前面还好说……宝藏……你怎么突然对宝藏有了兴趣?”夏依冰面露惊讶,然后突然想起少女在讲梦时提过:龙神凯尔很可能也是那位太阳女神的直系后代。   那岂不是说艾苏恩的血也能解开墓穴机关?   “我不同意!”夏依冰迅速搂紧她,好似怕她长出翅膀从身边飞走。   主要是想到了自己做的噩梦,原本看起来少女和什么龙神血裔是没关系的,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真该死……那个狗屁预言里的继承人不会就是她吧?   “你是知道我在找什么的……”   希茨菲尔声音放低。   “无论是……希茨菲尔家族的消息,还是其他的邪眼……我不觉得我们每次都能那么好运……”“所以我们一定要……一定要不断变得更强才行……”   她被迫将一段话分开来说,实在是女人搂她搂的太紧。   “而且我不希望让宝藏落到日蚀教会手里。”   她继续想着其他理由。   “这就是战争……要么压死他们,要么我们永无宁日……”   “够了——”   夏依冰打断她,浑身的力道突然松懈。   “好吧,我会和你一起去。”   她终究还是被说服了。   “但你也得答应我,刚才那些东西别对任何人再说……你的身份绝不能暴露!”   这是理所应当的要求,希茨菲尔自然答应。   就此,正事说完。   盥洗室的氛围渐渐变味,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脸,慢慢的,一点点的错开鼻尖。   “砰砰砰——”   房门巨响,吓得希茨菲尔直接窜起身体。   “好没好……你们在里面干什么?我要憋不住啦!!”   这该死的康妮——   夏依冰给猪队友气乐,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将她拉回,同时凶狠的对房门大喊:“去楼下解决!”   其他时候就算了。   但她都憋了这么久了!   还做了乱七八糟的梦,身心都受到折磨摧残!   她也不是真想做完。   至少给她尝点味道。   尝一点点——这个应该不要紧吧?   “等等……康妮还在外面……唔……呜!?”   希茨菲尔拼命挣扎,但很快就被再次压制,斥责都变成了奇怪哼唧。 希茨菲尔的吻,冰冰凉凉,带着奶油的气息和甜丝丝的味道,以及其上压倒一切的,对方唇间传出的轻柔且美好的气息。 夏依冰舌尖轻柔地滑入少女的唇角,扫过希茨菲尔的牙齿,生涩却热烈地,娇小的少女用舌尖加以回应。 “嗯……啾……咕……啾……”两人的唇舌相配的如同天作之合,舌尖相互缠绕的时候传来的酥麻却绵密的感受,令身材纤细的少女与黑发的女郎都感到近乎令理智融化般的快感。 “呜……咕……” 继续深入其中,夏依冰用双手按上对方的肩膀,舌尖开始了进一步的侵攻。可是,即便是如此强烈的唇舌相绕,也并没有令夏依冰感到满足。还想要更多……想要从所爱的少女身上,再索求到更多。 手指顺着眼前少女的肩膀下滑,扫过少女纤细的手臂,与少女十指相缠,进一步掠夺着少女口中的唾液,一直到夏依冰的气息抵达极限,两人的嘴唇方才分开。 “嗯……唔……继续啊……” “舒服吗?”夏依冰略带调笑地问道。换来了对方腼腆的点头。 夏依冰用手指轻轻勾画着希茨菲尔的脸颊,旋即慢慢下滑。 那纤细白皙的脖颈和肌肤简直像是最纯净的白玉雕琢而成,已经长成少女的曲线,玲珑的酮体因为最近营养甚好,甚至略略养出了几分婴儿肥散发着绝对的魅惑,让人血脉贲张的少女身子,那雪粉的肌肤此时带着微微的红晕,骄傲隆起的柔嫩胸部已然发育,那娇嫩的乳头在刚才的挑逗中连希茨菲尔自己都没有发现悄悄立起,浅粉色的蓓蕾和一圈小小的乳晕,像是餐前开胃的甜点,向下那羊脂般的小腹带着可爱的肥嫩,一直延伸到那极其诱人的粉丘,两片雏嫩的细肉紧紧的闭合,在那最神秘的部位没有一丝毛发的遮挡,细腻诱人的小白虎像是有些害羞的蜷缩在一起。粉红的小肉缝肉嘟嘟的被夹在当中,少女稚嫩的大腿内侧和屁股的软肉组合成的小巧诱人的形状,那娇柔的肌肤似乎只要轻轻一戳便能挤出水来,那令所有人都转不开目光的小脚更是让人想要一整天都含在口中,品味着其中细腻的香味。 希茨菲尔侧卧躺在夏依冰的大腿边,蓝金的异色眸,粉润的唇色,加上酒窝边淡淡的红晕让原本稍显稚嫩的少女多了几分媚色。那一双玉足随意地放在地板上,细白的脚趾微微弯曲着,娇嫩的脚心没有任何一丝伤痕,娇小的玉足就像一双完美的艺术品一样,让人怜爱。 夏依冰轻轻地抚摸着希茨菲尔的头发,两人美的各有千秋,散发出来的气质也截然不同。她嘴唇带着成熟女性的红润,一颦一笑之间却多了几分魅惑的气息。黑丝长袜包裹着一只玉足,而另一边却没有丝毫遮挡,似乎是为了故意展现那玉趾。 “接下来做什么?”希茨菲尔睁着眼睛看着夏依冰,她语气的平静和脸上的媚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夏依冰不禁露出欣赏之色,希茨菲尔身上总有一种处变不惊的从容,哪怕在这种时候也一样。不知道一会自己施展起来,少女还有没有这份定力。 夏依冰浅笑地看着希茨菲尔,用手指轻轻地点在她的嘴唇上,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她自己的小腹也仿佛燃起了一团火,是时候开动了。夏依冰的左手开始揉捏着希茨菲尔裸露的美乳,另一只手顺着少女的脖子轻轻扶起她的后脑勺,低下头亲吻着少女的兰唇,不安分地搅动着对方湿濡的舌肉。希茨菲尔的双手不自觉地顺着女郎的双肩抱了上去,扶着她的腰部紧紧地搂着。夏依冰开始侧过头轻轻地咬着她的耳垂,舌尖扫动着那温暖的耳窝。 “夏……唔……那里很敏感……” 希茨菲尔咬着自己的唇角,双眼紧闭轻喘着,,感受着女郎的舌尖缓缓地扫过自己的脸庞,然后脖子,湿润感一直蔓延到胸脯,乳头。夏依冰忍不住用手揉着希茨菲尔的乳尖,纤纤玉手不停摩擦着那珍珠般娇俏的乳头,另一只手往下抱着那丰满的大腿爱抚着。朱唇含住奶头开始像婴儿一样吮吸着,舌尖不停的在两乳之间游移,围着乳晕和乳头绕动,一时深深吸吮,一时用舌头弹动。 “嗯……嗯……” 希茨菲尔感觉到自己敏感的双乳不停地被玩弄着,忍不住用手抱着夏依冰的秀发,让那酥麻的刺激感从乳尖一波波地侵袭着自己的大脑,下半身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湿润起来。 夏依冰抬起身子,用手拨了下自己散乱的秀发,一双媚眼看着满是潮红的希茨菲尔,希茨菲尔咬着自己的嘴唇,吊着眼睛看着对方,似乎是表达对夏依冰欺负自己的不满,但是下半身不停渗出的淫液却也暴露了她的欲求。 “坐到我的脸上。” 夏依冰轻轻地解开希茨菲尔的裙子,白色的布料早就因为淫液的浸润而蒙上了一层阴影,看着那两片蜜桃般肥美的湿润阴唇,希茨菲尔的下体光滑一片,这么纯洁的蜜穴上没有一丝杂毛,反而更让人想去用污秽亵渎这圣地。 “会不会有点……呜……奇怪……”虽然是这样说,希茨菲尔但是还是很自觉地挪动身体,跨坐在夏依冰的脸上。淫荡的叫出来,她的身子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这种乱伦背德般的禁忌快感,也正是她喜欢的。 夏依冰顺着那雪白的大腿肌肤往上抱着丰腴的肉臀,肉臀上早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汗珠,而希茨菲尔胯下更是湿濡得像水帘洞一般,淫液一点点滴落到夏依冰的脸上。富有经验的舌尖开始顺着那蜜缝上下舔舐,摩擦着那微微张开的阴唇。 “嗯……啊……好痒……呜……夏……啊……” 希茨菲尔享受着在胯下的服务,按着自己的腰部,挺着下身把肉穴进一步往夏依冰的嘴里送去。察觉到艾苏恩淫欲上的不满,夏依冰的舌头更加卖力地玩弄着那渗着水的肉穴,把每一丝蜜液都送进自己的嘴里。 “啊……夏……好舒服……喔……舌头……受不了……呜……” 希茨菲尔被身下的快感催发得浑身忍不住颤抖,提不上力气,整个人瘫软下来。 希茨菲尔却开始有样学样地舌头贴近了夏依冰的肉穴,女人的肉穴上晶莹的淫液挂在上面,在烛光的闪烁下微微发光。 夏依冰感受到希茨菲尔的舌头开始有样学样地玩弄着自己的小穴,虽然技术还很生疏,但是被玩弄的感觉却是另一种体验。她摆弄着自己的肉穴,配合着希茨菲尔的节奏,让她的舌头更加方便地舔着自己的肉穴。夏依冰也没有闲下自己嘴上的功夫,舌尖开始往希茨菲尔的尚未完全开发的肉穴探进去,一边揉捏着肉臀,用沾着淫水的手指轻轻揉着她的屁眼。 “呜……嗯……嗯……夏……咕……后面……呜……脏……呜……” 虽然只是轻轻地被玩弄,但是被舔舐肉穴跟玩弄屁眼却带来了双重的快感,"呜……好舒服……啊……夏……你好坏……喔……受不了……啊……" 夏依冰似乎不满足用舌头舔舐,开始用手指插入、抠弄着那紧致的肉璧,尽可能地模仿肉棒急速在希茨菲尔的小穴里抽送,同时拇指按着少女那勃起的阴核,如抚弄乳头一般疯狂揉着。希茨菲尔敏感的肉穴愈发泛滥,淫液止不住地往外流着。“喔……被那么快……呜……啊……欺负人……那么快……啊……会坏的。” 希茨菲尔哪顶得住被夏依冰这样玩弄,快感刺激得下身很快就迎来了高潮,也没有顾得上女人还在已经胯下,泄身的淫液直接喷到了夏依冰的脸上。 希茨菲尔顺势倒在一边,回头看了看刚刚和自己有肌肤之亲的美艳女人,夏依冰慢慢地爬了起来,用手指沾了点淫液送到嘴里,品味着爱液的味道,那一脸魅色和淫秽的气息,是个男人估计也把持不住。   “这两个蠢猪……”   门外,康特-西绪斯一边呈内八字拼命拢腿,一边拼命拉扯着两侧头发。   从这里下楼至少要两分钟,她根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快点开门!”   她继续在门板上用力拍打。   “快!”   “再不开我撇在门上——” 第七十四章 车站封锁   闯进去的西绪斯又被欲求不满的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玩弄了好一会儿。 鸡飞狗跳的解决了各自的生理问题,三人总算整理好装备,走下来找其他人会合。   刚进厨房就看到萨利兄弟靠在台子上,每人端着一杯茶在那慢慢品味。   在他们旁边的拐角里则是胖侦探马凯被罗素堵着,后者强迫性质的塞给他一根热气烤肠,马凯苦哈哈的接过来,在烤肠上咬了一口。   唯独洁莉一个人靠在门口,这家店铺的胡子老板正在洗菜池边上忙活,一边做事一边努力和她搭话,却激不起她半点反应。   看到她们下来,一群人各自给她们打了声招呼。   “你们来了!”洁莉精神一振,凑上来盯着希茨菲尔,“桑尼先生已经给我们备好了吃的……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尽早上路?”   希茨菲尔看向其他人,结果是胡子老板给她解释:“他们……之前商量的时候说她男人可能会在火车站等,我一直想劝她看开点,但好像效果不怎么样。”   这可是“旧时代”的跨国恋,不是那么容易能释怀的。   希茨菲尔直摇头,走进去找到自己那份,拿起一只羊肉卷饼就开始啃。   两三下解决完吃饭问题,一看时间已经八点。   他们要赶的班次是上午10点,看似还有两个小时,但赶路时间也挺久的,简单洗漱后就直接动身。   载具是老板的小货车,后车厢外面摆一层货箱,中间留出一条黑缝,莱特、希茨菲尔等人都挤进去,躲在后面的夹角空隙里,只有胡子老板桑尼和胖侦探马凯能坐座位。   “我宁愿到后面去!”   马凯几乎嘀咕了一路。   他害怕死灵党人已经查出他的身份,每次堵车需要停靠的时候都要抬起报纸挡住脸,仿佛不这么做路边就会突然冲出几名枪手,乱枪把他打死在座上。   “我不觉得你有出名到那个程度。”老板桑尼按着方向盘嘲笑他,“说起来,你原本就打算去刻尔格?”   “是。”马凯脸色不太好看,“谁让女王陛下的悬赏太丰厚……我想没谁会嫌钱多。”   他指的是米兰卡女王最初乱洒的那些请柬,她几乎给所有听说过的侦探都发了一封,也不管他们能不能收到,收到后又能不能来。   合着你跑去森岭城是打算先赚波外快啊……   希茨菲尔在后面听到他的说法,忍不住朝角落翻了个白眼。   “小姐们,听我说!”罗素拿着一张伯文郡地图坐在后面,咳嗽一声后放大音量:“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大半天,敌人的注意力会稍微松懈,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轻松闯过车站哨卡。”   他将地图拍在车厢壁上,借着前面窗口投进的光,希茨菲尔看到他指的地方是一条铁轨线的中间站。   “柏文松车站——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它有三个出入口,两个是卸货的,一个是走人的……我们只能找走人的也就是中间的口子,但他们一定会在这里派人把守,这就需要有帮手去引开他们。”   “你既然这么说,想必早就有办法了。”夏依冰坐在少女旁边,说话时还在擦拭那支乌尔步枪。   “当然,我昨晚上可不是白忙活的。”莱特挑眉,面露得意。   “看这里。”他指向车站旁边的两个路口。   “如果他们要仔细检查,进站的效率会非常慢,门口会有大量乘客聚集起来……这些人的素质约等于火药桶,一点火星就能上天。”   “我们要做的就是混到他们当中,我的人到时候会在这两个路口制造爆炸,拥堵的人肯定会乱……我们就跟着往里冲,争取一口气冲到火车上去。”   “等等。”希茨菲尔打断他,“票呢?”   “什么票?”莱特面露无辜,“那种东西无所谓啊,上了车再补也来得及的。”   这下不止希茨菲尔,夏依冰、西绪斯……好几个都开始扶额叹气。   塔里尼昂民风淳朴,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喂!”西绪斯突然叫住莱特,指着驾驶座问他:“你表面上的身份就是个投机商而已,怎么有机会聚拢这些人的?”   “啊,我好像说过我什么都喜欢沾染一点。”莱特优雅的拉了拉领结,双手小拇指特地翘了起来。   “有句话不是说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嘛~你看,我知道的确实太多了点,为了防止什么时候出现意外,我喜欢花一些钱来结交真正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会背叛你?”西绪斯明显不信。   靠钱维持的关系能有多稳固?这些人今天能给你卖命,转头就能把你的命卖给别人。   “噢,别把这个国家看太烂了。”莱特眉头微皱,看了眼旁边一直沉默的弟弟,“我承认它不太好,这两年更是崛起了死灵党这种粪坑玩意儿……但不是所有帮派都只知道杀人抢劫,有些人心里是有正义的。”   “我看不出来。”   “能给你看出来那还得了。”   这两人似乎较上劲了,几乎拌嘴拌了一路。   夏依冰昨晚上没睡好,路上暂时是安全的,她就放心靠在少女肩上想补个觉。   结果一路滑到少女怀里,弄得希茨菲尔哭笑不得,只好尽量轻柔的拖着她,让她的头枕在腿上。   忐忑的路总是不长,很快,他们抵达了柏文松车站,桑尼将货车停在路边。   夏依冰早在停车前醒了,她一边回味那种软腻的感觉一边发问:“现在是不是该下车了?”   “等。”   莱特脸色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严肃。   “情况有变,我没看到我们的人。”   时光龙的能力在大街上是没用的,他们可以回溯画面,但这是大街啊……密密麻麻的人影,什么鬼都看不出来。   希茨菲尔透过前窗开口往外面看,发现车站外果不其然堵了一大群人。   那都是乘客,他们急着赶火车呢。   一分钟后,一名身穿警服的男子敲响车窗,找桑尼讨要停靠费用。   桑尼付了钱,在交钱过程中从他手中拿来一张纸条,用极其隐蔽的动作将这东西丢到后面。   莱特迅速抓住它,展开看了遍,说道:“我们今天可能走不了了。”   “怎么回事?”罗素终于忍不住问他。   “有一伙商队和佣兵冒险者混合的队伍……他们原本的目的地是森岭城,但到地方后发现整座城市都被毁了。”   莱特扫了他们一眼。   “这些人本来是打算在森岭补给的,但森岭变成那个样子,他们不敢久留,就奔着最近的城市也就伯文而来,已经把消息带了过来。”   “贱人!”   前面传来马凯的怒骂,还有他拍打工具箱的巨大响动。   “嘿!这是我的车……”   那情况是有点糟糕。   希茨菲尔暗中计算着。   塔里尼昂很多地区割裂严重,这主要反馈在信息传递上。本来她们从水路抄近道来伯文算比较快的,谁也没想到会碰巧遇到这种情况。   现在那些人把森岭的消息带到伯文来,当地的郡守只要不是傻子,他马上就会让全城戒严。   那还走个毛,运气不好要被困一辈子……   夏依冰此时探头看外面,亲眼目睹从几辆警车上下来一大队背着长枪的人。   整个车站都被这些人封锁戒严了,这下不管乘客怎么吵怎么闹也冲不过去,莱特的计划彻底破产。   “呵……”   洁莉双手捧住脸抹了一把。   压力很大。   但同时她也松了口气,因为不需要抛下尤热尼先行走了。   其他人则说不出话,只能默默等待着,寄期望于这些警察会放宽限制。   “哐哐!”   一片沉默中,桑尼的车窗又被敲响。   他摇下窗子,看到外面站着一个戴高顶礼帽,穿朴素礼服,叼着烟斗的年轻男人。   “你是……”   “你朋友的朋友。”   男人稍微抬起帽檐,露出尤热尼那张白净俊脸。   “柯柏菲男爵……”   “尤热尼!”   好几张脸挤在窗口那,最后是洁莉占据上风。   她惊喜的看着丈夫,这对她来说就是奇迹。   “听着……我有个办法能让你们上车。”   尤热尼对她笑了下,脸色再次恢复严肃。   “怎么做。”桑尼眯眼。   “从这里开出去,绕到后街,有个穿红绿白三色格子衬衫的人会招手拦车。”   “然后?”   “带上他,他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   凌晨还有两章。 第七十五章 过关   在见到尤热尼的那短暂几十秒内,洁莉一直试图让他上车。   但他可能是有别的顾虑,摇摇头,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他混到人群里去,他们也不可能下车去追。桑尼回头看向莱特,后者对他一点头,他便按尤热尼说的启动车子往后街开。   后街就是车站后街,他们在路口果然看到一个穿红绿白三色格子衬衫的男人在招手,桑尼将车停下:“我们可能没位置了。”   货车就两座,他和马凯就坐满了。而他显然不可能在大街上打开后车厢门,有点奇怪这人拦车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和之前那个年轻人约好了吗。   基本情况都不了解就在制定计划了,他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嘿!你在说什么呢!”那个男人皮肤黝黑,一副格外自来熟的样子,看到桑尼后立刻热情的踩着轮胎跳上来,也不开车门,就扒拉着窗户吊在那里。   “还等什么?”他用几米外都能听清的音量大声说道,“你们不是来卸货的?搞快点兄弟,你们已经迟到了快一个小时!”   桑尼和马凯都愣了一下,前者很快眯起眼,一脚油门轰下,按照花格子的指示将车开进一扇森严大门。   “这他妈的是货运口啊。”希茨菲尔听到莱特在对面小声咒骂,“狗东西门道挺多……这种关系都能搞到……”   货运口……是他之前提到的两个进出口之一么。   这种出入口都是只有专员才能进的,能找到这样的关系,尤热尼确实有点厉害。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有点奇怪。因为尤热尼之前说他已经不相信第三局的同事了,而且为了防止被内鬼通报他也不打算联络当地德卡家族的人。   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找到能量打通关系,看来柯柏菲家族这几年的经营并没有被一网打尽。   “听好,下面的话我只说一次。”   刷脸进了大门,花格子收起嬉皮笑脸。   “司机应该看到前面那条路了……你就照直开,一直开到头右拐,去找人和车最多的地方停下——别插队,排在末尾,到时候会有人给你们送衣服,你们要想办法在检查到你们之前把衣服换好。”   然后他就直接跳车,落到地上滚了半圈又爬起来,朝着另一辆进来的货车招呼一声,同样自来熟的扒拉上去。   “按他说的做。”莱特低声给桑尼命令。   桑尼点头,开到头右转,迎面几乎就是铁轨线。   一辆漆黑色、长长的野兽栖息在这,拖拽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车厢,有一长串起码十几辆货车在旁边排队,旁边荷枪实弹的警员比外面还多。   他把车子开到队伍末端,没过多久,身后位置又被另一辆货车接上。   不时有警员在车队中穿梭、勒令司机和工人们走下车来接受检查。   队伍最前端的守备最严,有一个戴大盖帽的男人背着枪拿着小本子站在那里,每次有货箱被送上火车都要埋头记述一番,时不时还会用笔指着司机和工人大声呵斥。   塔里尼昂的军队和警察比萨拉的要残暴多了……看到他突然抬脚揣在一名工人腰上,引发周围一串哄笑,希茨菲尔不自觉的蹙起眉头。   想象也正常,这里毕竟更乱,如果暴力机关没法让暴徒们感到害怕,那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没有了。   这段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极其难熬。   他们都很紧张,马凯更是不敢往外看,再次举起报纸装模作样。   “咚咚咚。”   怕什么来什么,恰好是他那边被敲响了。   马凯抖了一下,装没听见。   “咚!咚!咚!”   玻璃被敲的更响了,或者那已经可以形容为砸。   他被迫放下报纸,看到一个穿深黑色警察制服,眼神阴鹜,有双下巴的男人一脸不爽的瞪着自己。   “喊你们检查!没听见么!?”   “那个混蛋可没说还有这么回事……”   莱特-萨利用蚊子般的音量骂骂咧咧,他已经准备好情况不对就让桑尼强闯出去。   希茨菲尔攥紧白鲸,心里虽然也很紧张,但却敏锐注意到那男人身后有一只背包。   背包?   他无端背包是要干什么?   眼神一瞥,她恰好看到在车窗正前方,一名矮个子警员也背着同样的包。   他站在另一辆货车旁边,把包侧过来,取出、递上去几块深灰布料,然后笑嘻嘻的等在旁边。   没一会儿,从窗户里探出只手,将一把纸币、硬币塞到他手里,他才乐呵呵的走向下一辆车。   希茨菲尔呆了呆,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双下巴已经彻底被马凯一问三不知的态度激怒,大声呵斥着要他下来。   这吸引了一部分外界注意,连站在最前面的大盖帽都稍微侧身朝这边看来。   用最快的速度从袖口掏出一只棕色布袋,希茨菲尔顾不上暴露,直接从后窗伸手将它递出,抓着它在马凯肩膀上砸了两下。   马凯此时浑身发抖大脑空白,本能回头,从她手里接过东西。   “给他。”他听到少女冷冽的语气。   “快。”   宛如抓住救命稻草,马凯飞快的、颤抖着将布袋拎出去,想将它交到双下巴手上。   但因为他抖的太厉害了,口袋稍微松开了些,一枚闪亮的歌利银币调皮从中蹦跳出来,被双下巴伸手一把捞住。   他先是看了看到手的银币,然后打开袋子往里瞅了眼,抬头,看向马凯的眼神有些惊愕。   马凯抿紧嘴唇,尽量克制着不露破绽。   双下巴突然对他绽放笑容。   “等下把车门打开,知道么?”   “别紧张,你们能进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别顶撞,别多嘴,知道什么就答什么。”   然后他把背包侧过来,同样取出一叠深灰布料。   “拿着,这是工服!”   双下巴走了。   那些落在这的视线也随之离开。   马凯虚脱的躺在座椅上,面色潮红,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时间还是比较紧的,桑尼注意到很快就要检查到他们,赶紧把那些工服布料递到后面。   男人先穿。   萨利兄弟和罗素迅速换好衣服,找了个不被注意的关头打开车厢门从里面下来,把空间留给女士更衣。   没过多久,希茨菲尔等四人也依次下车。   他们穿的工服都是一种款式,深灰色,长袖长裤,附带一顶同款遮阳帽。   多亏了有这顶帽子可以把头发团在里面,但还有鞋子看着太过显眼。   又过了一会,在检查距离他们只有一车之隔的时候,双下巴给他们带来了靴子。   深黑色的长筒靴,质量很差……但现在也不是挑拣的时候,他们迅速把鞋子也换了。   检查恰好在此时赶到,几个人端着枪拿着本子看了两眼,又从旁边牵来只狗,确认车厢里没有藏人就离开了。   还好没有把货扒拉出来细看。   一群人都觉得运气真好。   倒不是说货有问题,桑尼做戏是做全套的……这些箱子里都是货真价实的时令食材,任谁抽查都挑不出毛病。   但问题在于太少了。   车厢内部空间是要藏人的,导致携带的货箱数量有限。他们这么多人才带这么点货,这一看就很有问题。   但还有最后一道关卡。   希茨菲尔看向守在火车旁边的大盖帽。   这个家伙会好说话么……   “你们检查也过了,衣服也换了,还守在这想干什么?”   双下巴又晃悠过来,看到他们在这发愣立刻开始小声呵斥。   “那边!”   他指了指更前段的几节车厢。   “后面是货箱,到处都是虱子根本没法住人……你们留一两个人登记就可以了,其他人去员工车厢!”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留了老油条桑尼在这应付,跟着其他工人一起往那边赶。   “真走运!”   马凯抹了把汗小声说道。   “他居然这么关心我们!”   “那是艾苏恩给的钱多~~~”   西绪斯隐晦的踩了他一脚。   “那袋子里纸币零钱加起来至少有600瑟拉……这些都是他该做的!” 第七十六章 怀疑   一直到登上员工车厢,依靠罗素的武力从一群一看就不太好惹的工人手里抢到一整间八人卧房,西绪斯还在骂骂咧咧。   她心疼希茨菲尔的钱,一直念叨着不该给他那么多,“最多塞点纸币给他也就够了”。   希茨菲尔则一直在好言安抚她,让她别在意,还说等到了刻尔格再花钱请她吃好吃的。   600瑟拉不是小数目,但这笔钱希茨菲尔并不心疼。   当时那个情况那么多人在盯着,她根本没机会取出超额的钱财贿赂对方,只能连整个袋子一起送掉。   况且效果很好不是吗?这一路上她一直在观察其他工人,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拿到了配套的靴子。   那些没靴子的人混在统一服装里自然更加醒目,还有那些帮助和提示……她认为钱就该花在这种关键的地方。   夏依冰一直盯着希茨菲尔,她总感觉昨晚过后少女有些不一样了。   不……这其实不止是昨晚的感觉,而是从被抓到蠕虫部落后就一直这样。   过往的希茨菲尔虽然也很娇俏可爱,但时不时还是会展露出她凌厉的一面。   比如推理的时候,比如抓人的时候。   她的性格同样强势,因为她从来不允许别人干涉她的推理过程。有时为了彰显戏剧效果还会故意卖关子,这又凸显了她骨子里渴望得到外界认同。   但在那之后一切都变了。   朝夕相处,夏依冰一直没感觉出来。后来听希茨菲尔描述她困扰于自然法球对性格的改变,她又以为这些变化都是来自神器影响。   但不是这样,肯定不是。   她把她……嗯,差点吃干抹净,让她在黑暗监牢里身心臣服的时候,自然法球还没冒出来呢。   她肯定是从那一刻起就有觉悟了。   她知道我很重视她。她也知道这种关系一旦正式确认,她就将成为我的唯一……   她在很多事情上确实变得更谨慎,也更沉稳了。   夏依冰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单纯觉得这是好事情。   希茨菲尔想的其实没那么复杂,她只是单纯觉得:夏在失去所有亲人后又再度失去了维尔福,这怎么看也太可怜了。既然女人愿意豁出去、敞开心扉把她装入,那她好歹要承担一些责任。   比如做事要三思,冒险要谨慎。   万一她死了,有人会难过的哭鼻子吧……   “分配床位!分配床位了啊!”   莱特一脚踹开门,手里抱着一大坨黑布。   他们清点了人数,希茨菲尔、夏依冰、西绪斯、洁莉,这四个人睡在左边。   莱特-萨利,摩尔-萨利,马凯,罗素,这四个人睡在右边。   分配完之后,莱特将黑布展开,找来罗素一起把布挂在中间当遮挡,多少可以阻隔开两边的空间。   更多的就没办法了,条件有限,只能请女士们委屈一下。   夏依冰倒是不在意,实际上这一路就算晚上睡觉她也不打算脱衣服,但有个帘子总是好的。   马凯现在是只能跟他们混了,他不知道从哪顺来一只橘子,回来后掰橘子想分给众人。   罗素伸手想接。   快碰到的时候他突然顿住,转头,发现萨利兄弟都盯着另一半橘子,脸上笑容有些诡异。   “算了。”做了个深呼吸,罗素摆手,“你自己吃吧。”   一切都安排好了,桑尼大概是不会跟来,只要再等十多分钟就会开车,他们将顺着铁轨线一路到刻尔格去。   希茨菲尔躺在最里面的床铺上,盯着洁莉兀自愣神。   “这……希茨菲尔小姐?”   洁莉被她看的有些发毛,揪了揪辫子不安道:“我身上是有什么问题?”   “啊……没问题。”少女摇头,“有问题的不会是你。”   没问题就没问题,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其他人都朝这边看来,莱特更是掀开帘子钻出一个脑袋,侧过耳朵做倾听状。   就在夏依冰考虑要不要踹他的时候,车厢走廊传来敲打声,同时还有一道严肃女声传来:“检查!都站起来!”   真严……   无奈,他们都站起来,让这位面容刻板的高挑女管理登记身份。   登记完,女管理看了眼希茨菲尔,从本子里抽出一张字条递给前面的夏依冰。   “看完烧掉。”   尤热尼的人?   他们有些惊讶,紧跟着就是松了口气。   没想到他的关系能深到车上,洁莉迅速问道:“那他自己呢?他是不是……”   “不说废话。”女管理不客气的打断她,脸上表情却非常和蔼。   “该见面的时候总会见面。”   洁莉很高兴,这在她看来不亚于暗示尤热尼也在车上。   其他人也都心情不错,只有希茨菲尔,从女管理露面后就一直面无表情。   这是有原因的……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她感觉左眼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迅速看向西绪斯。   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甚至扭头在看窗外的风景。   想了想,希茨菲尔说了句“我去盥洗室”就往外走,经过时故意碰掉了对方的笔。   洁莉想去捡,被夏依冰抬手制止。   她信任希茨菲尔。   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她们最起码别帮倒忙。   车厢内的氛围顿时冷却下来,几个人看看女管理又看看希茨菲尔,不知道后者在发什么疯。   “不好意思。”   面对女人的怒目而视,希茨菲尔只是扬眉。   “我对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看不太惯。”   “少管别人的家务事!”   女管理咒骂一句,转身碎步离开车厢。   洁莉和马凯都松了口气。   他们以为没事了,但紧接着就看到罗素走过去反锁了门,不禁茫然看向四周,发现所有同伴都在看灰发少女。   “说说看。”莱特眯眼,“你发现了什么?”   “我不大确定。”希茨菲尔道,“她可能是拟形魔。”   “你说什么?不可能!”   西绪斯的毛直接炸了。   第二次了。   如果真是拟形魔,那她就是第二次被骗过去了。   她一直对“只有自己能分辨拟形魔”引以为傲的,这……难道那些畜生进化了吗?   “理由。”罗素开口。   “我感觉她的人体比例不太正常,但她进来后一直维持端着本子的姿势,我无法确认。”   希茨菲尔道。   “所以你碰掉她的笔,逼她去捡。”莱特续上她的话,“而她在捡笔站直的过程中本能伸展了胳膊,这就把比例展露出来了……她不正常?”   “不正常。”少女摇头。   “她很高,但她的手腕线还没过裤裆。”   “而且她的走路习惯不符合这个身高的步距。”   “她的身体是伪造的。”   “至少一部分是伪造的。”   “那也不能说是拟形魔……”西绪斯不服。   “我也没说一定是……”希茨菲尔叹气,“我希望是我看走眼了。”   西绪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猛地看向马尾女人,看向还攥在她手里的那张纸条。   那个人……她是尤热尼派来的……   她和尤热尼有关系……如果她和拟形魔,和死灵党有染,那她们岂不是——   众人很快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一齐看向纸条,逼迫女人把上面的字小声念出。   “……八点二十,只有一个时间。”   夏依冰摇头。   “可能是约了这个时间点碰头,说不好是在这里还是要等到下车。”   最好是这里。   希茨菲尔在心里说道。   她并不是刚开始怀疑尤热尼,之前盯着洁莉的时候就开始了。   尤热尼一直说他担心洁莉的安危才逃走的,就算回刻尔格,他也希望她们能带洁莉回到萨拉。   但他却不是这么做的。   他出逃、回归的理由一下子显得漏洞百出。   她甚至怀疑他从一开始就在对他们撒谎。 作者的话:继续请假一天   没心情了。。   顺便不用担心,我上个月也是只写了二十七八天,但上个月有16w字。   无聊的可以加潜水群,有惊喜补偿。 第七十七章 尤热尼的怪异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是不可能轻易消除,尽管洁莉一直强调说不可能,但她也无法保证他们在车站门口看到的尤热尼到底是不是她丈夫本人。   她对尤热尼虽然了解,但当时两人到底隔了一段距离。再加上尤热尼又做了伪装,从露面到离开说的话极少,她确实没有万全的把握。   在发现这一点后,她也改口了,从“强调说尤热尼不可能撒谎”改成“就算如此,那也不一定是他的本意”。   “别激动,诺姆小姐……”希茨菲尔试图安抚她。   “叫我柯柏菲夫人!”洁莉却不怎么领情,很显然,希茨菲尔对尤热尼的怀疑大大得罪了她。   “好的……柯柏菲夫人……”嘴上答应,希茨菲尔在心里直翻白眼。   她能理解对方的感受,毕竟尤热尼在格林镇的表现确实不错,是一个正直而又聪明的人。但人这种生物是会变的,感情、权势、金钱……有太多东西可能诱使尤热尼改变,她作为一个外人实在是不能去赌尤热尼-柯柏菲有一颗坚定的善心。   “我说的只是可能。”她和洁莉强调,“我和你保证如果那真的是他我们不会对他怎么样,哪怕是最坏的结果,比如那就是他策划的……”   “这不可能!!!”   “这是假设!”希茨菲尔也抬高音量。   在这一刻,她一直为夏依冰隐藏的锋芒终于再次展露出来。她的表情和眼神一下子变得极其凌厉,哪怕洁莉已经随尤热尼一起“见过了世面”,在这眼神之下也不得不退缩回来。   事情好像真的很严重。   她感到不安和恐惧,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无意识的绞在一起。   “我说了,哪怕是最坏的可能——就是他策划的这波行动,在彻底弄清真相之前,我也没打算对他做些什么。”希茨菲尔趁机再次添了把火。   “而且,洁莉。”她稍微歪头,从下方盯紧洁莉的视线,“如果我们在车站遇到的人真的不是他,而是一头怪物变的……你就不担心真正的他现在在哪里吗?”   洁莉身体一抖,想起和她们在湖边遭遇的拟形怪物。   “如果你想知道一些细节,我可以帮忙。”她迅速转换了态度和思路,“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他落入险境你们一定要帮忙救他!”   希茨菲尔回头。   夏依冰对她轻点下巴。   对她来说少女做什么决定都无所谓,至于承诺这种东西……不会有人以为影狮会对外人遵守这种潜规则吧?   再看向罗素,罗素想了想也轻轻点头。   西绪斯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告诉她“我也没意见”了,结果希茨菲尔压根没看她,差点把她气了个半死。   “所以我们开始吧。”希茨菲尔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端正姿态,夏依冰也掏出了小笔记本。   “你想知道什么……”   “你和他的相处过程。”   “那太多了……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就从格林镇开始,说下你们后续的动向。”   洁莉有些惊讶,没想到她会把时间推的那么早,思索了一番才继续开口:“就是……我当时本来以为会和他立刻回塔里尼昂的,毕竟你是知道我的,我和家里关系不好。”   她当初离家出走当列车员打工就是因为和家里闹翻,对那些亲人的感情相当淡漠。   希茨菲尔理解的点头。   连资源更富足的地球都有父母和孩子闹掰,这种对比之下可以用“黑暗”来形容的时代,家庭关系破裂其实非常常见。   太多因素了,经济、爱情……有时候只因为多一张嘴吃面包承受不住想送出去,她也没心思去管家务事。   “所以他没带你立刻离开,为什么,能说说原因?”   “这,尤热尼告诉我他想多在镇上停留一会,因为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回来不知道要再等多久。”洁莉有些不明所以的道,“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格林镇很美,其实我也挺希望我们不用走的。”   “他对老巴尔的态度有变化吗。”   “有,他们关系好了不少。”   “是他主动的还是老巴尔主动。”   “都有点吧……好吧,是他主动。”   “他有明确表现出……我形容一下……‘想从老巴尔身上得到什么’的倾向吗?”   “完全没有!我听不懂!希茨菲尔小姐……”   “你还记得我和伊森探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大致还是记得的。”   “我们离开的同时萨拉安全局的大部队应该也到了,他有和那些人做接触吗?”   “当然有……我对这个了解的不多,但我想这是必要的程序。”   “所以从他们抵达格林镇开始,他想见到老巴尔变得更难了。”   “是这样的!那些人开始保卫他,他后来再也没见过他了。”   “然后他就带你离开了?”   说实话,希茨菲尔这番问询几乎已经把意图摆上明面——她怀疑尤热尼当时故意拖延就是为了从老巴尔身上图谋什么。   洁莉再次犹豫了。   她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在这过程中希茨菲尔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看她。   “他没有带我立刻走,而是又在那里住了几天。”   过了一会,她低垂脑袋又开始说话。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转变……真的……希茨菲尔小姐,你可能会觉得我是疯了,因为他怎么说也是探员,他是专业的……我本不该有这种本领能看穿他。”   她语速变快:“可我还是要说——如果你也爱上某人你一定会理解我——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在你眼里是那样明显,你甚至能从一个眼神里读出他有没有对你说谎。”   希茨菲尔稍微皱眉。   读眼神什么的有点夸张,但她确实相信洁莉的判断。   “所以你的想法是?”   “我觉得他确实想从那个怪物身上得到什么。”洁莉肯定说道。   这句话一出,她仿佛卸掉了包袱,两边肩膀都耸拉下来。   她本不想如此。   在之前她都欺骗自己不是这样的,是她看错了,感觉错了……   但好像只是她一厢情愿。   “很正常。”夏依冰突然开口。   “他当时已经是塔里尼昂第三局的人了,入境萨拉要是没点特殊任务,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之后,希茨菲尔又问了洁莉,两人回到塔里尼昂后的日常生活,洁莉也都详细作答。   按照她的说法,她平时生活的地方就是王都刻尔格的柯柏菲男爵府,因为人生地不熟,几乎在当地没有熟人,口音也和本地人不太一样,她每天就喜欢宅在家研究衣服和花草。   尤热尼倒是一直很忙……天天都在外面跑,有时候要三四天才能回一趟家。   这是热恋夫妻该有的生活吗?   希茨菲尔有些怀疑,但洁莉对此很固执,她坚称两人的感情没有问题,哪怕尤热尼再忙也不会忘记给她带礼物。   而且他们……那个的时候,那种热情也无法说谎。   “所以他确实是因为喜欢你才娶了你。”希茨菲尔总结,“但他同时也很爱他的工作……他想两个都要。”   她理解,因为她身边就是现成的例子。   回头去看夏依冰,女人却开始虎着脸瞪她。   你拿我和那种负心汉比?   我都丢下工作陪你多久了,看来是时候再稍微给你来点教训……   希茨菲尔意识到她这一眼是看错了,她赶紧扭回来,再谈正事。   “你的意思是——”   她看向洁莉。   “你们在刻尔格住了那么久,但他却几乎没带你去出席各种场合……没有介绍其他的贵族、同伴给你认识?”   “是的。”洁莉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   她看到希茨菲尔又在蹙眉。   “问题很大。”希茨菲尔说。   洁莉可能之前一个人住习惯了不觉得有问题,但……这是社交圈啊……   一个男人真心爱自己的妻子,却在长达小半年的时间里一直拒绝她接触自己的社交圈子。   要知道尤热尼不是一般身份,他有男爵爵位。   这就显得很不正常,很不符合这个阶层的规则。   “要么他是不爱你。”她说。   “要么,他是觉得压根没有这个必要。” 第七十八章 拆穿   汽笛轰鸣中,火车开动了。   经过萨利兄弟的打听,火车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火鸟号”。它将在塔里尼昂南部和西部划出一道弯刀般的弧线,从伯文郡直抵这个国家的首都。   此时此刻,经过一昼夜的行驶,车内的气氛有些昏沉。   乘客车厢里,路过的列车员打着哈欠和同事聊天,小心翼翼不去惊醒那些昏睡的客人。   餐车厨房里有人开始生火,准备着下一波供应给全车的早餐。   工人车厢稍微热闹一些,时不时有人离开卧房到走廊上走动,聊聊天,看看风景什么的。   但确是极少数,因为现在毕竟时间太早,多数工人昨天开车搬货都累坏了,此时巴不得一觉狠狠睡到中午。   28号卧房似乎也与这种氛围融为一体。   虽然中间挂了层黑布和其他车厢有所不同,但两边四张双层床都依次传来轻微鼾声,每个人大致都睡的很香。   时间继续过了8点,在即将抵达8点20的关口,他们紧锁的房门突然被扭开了。   一道鬼祟黑影闪进屋子……他先是蹑手蹑脚走到过道中间往两边看看,发现这些人还在睡觉后悄然露出一丝冷笑。   他大跨步的经过洁莉,在床边稍微顿了下,然后继续前进,伸手就去抓睡在角落的灰发少女。   “别动。”   伴随这句警告,一个冰冷的金属管同步顶上他的后脑。   “慢慢站直,把双手举起来,维持这个姿势倒退着走,离开那张床……转身。”   来人沉默了一下,最终选择乖乖照做。   转身的同时,他嘴角抽搐,因为他看到属于女士们的四张床,它们的主人居然都醒了。   “尤热尼?”看清他的脸,洁莉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下一秒幕布后钻出好几个脑袋,其中尤属莱特-萨利挤在最前:“啊?真的是他?”   “放轻松点。”尤热尼压抑住心里的不满,缓缓开口:“我没有恶意……我让人给你们递条子了不是吗?”   这并没有给他迎来更多尊重,反倒是马凯被莱特踢了一脚,不情不愿的凑上去开始搜他的身。   “有意思?”尤热尼一边被搜身一边还不敢动,因为马尾女人的那支乌尔步枪依然顶着他的脑门,“我都提醒你们了……你们能逃出伯文也是我安排的……现在又来怀疑我?这合适吗?”   “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那肯定是不合适的。”希茨菲尔从床上坐起,手里同样拿着白鲸。   “但你也得扪心自问下,柯柏菲先生,你是真心想要把我们拉出泥潭呢,还是想要把我们从别人的泥潭里拉出来,推到你自己的泥潭里去?”   “我听不懂。”尤热尼面色微微一变,他想扭头去看希茨菲尔,可角度不允许,只能僵硬的对夏依冰扯扯嘴角。   “别怪我们这么对你,实在是你露出的破绽有点太多。”夏依冰眯眼瞪着他。   “那就说清楚。”尤热尼立刻说道,“最起码我敢发誓我没有想对你们不利……那我还能有什么阴谋?我救了你们!”   “你有这样的渠道,为什么会被死灵党逼到梅斯。”西绪斯突然问他。   “……”尤热尼张了张嘴,迅速反驳:“我只在伯文有这种关系……我出来的时候显然不可能先到伯文来,因为伯文往外的下一站是森岭,而森岭的交通情况你们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带上洁莉一起逃呢。”希茨菲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尤热尼张了张嘴,这次却是真卡住了。   有些问题如果没看出来,那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发现。但真要被看出来了,任何辩解在此时都会失去意义。   他没有带洁莉接触他的社交圈,这是一种保护,一种隐藏。   男爵府里没有一个佣人,只要他不带人走,就是米兰卡女王都不可能知道他带走的人是不是洁莉。   他完全可以把洁莉暂时藏起来,或者带一个替身走。但他都没有,他就是把藏好的妻子从家里拖出来一起带上了逃亡之路。   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所以他解释不了。   “你们问她了?”他沙哑着嗓音,“我真是小看了你……希茨菲尔……”   “我不懂——”他这么说无异于承认了某些指控,这是坐在他左边床铺上的洁莉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她双手捂嘴瞪着丈夫:“我不明白……”   “我再重申一遍。”尤热尼顿了下,“我没有背叛你们,我没有背叛任何人!哪怕我确实有我的目的……我更不可能背叛你,洁莉!”   这番话让希茨菲尔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皮蓬。   “那就说清楚你的目的是什么。”莱特掏出一根烟,看了眼房里的女士们,把火柴塞回去,咬着滤嘴嘲讽说道。   “这个倒是不用问。”罗素接话。   “他就是想找到希茨菲尔,带她回去刻尔格。”   马凯等人都愣神看着他,他继续分析:“他去格林镇时就身负秘密任务,这个任务很可能就和宝藏相关。”   “他从来没背叛过卡洛尼-德卡,柯柏菲家族投靠过去顺带也分享了家族秘密,温泉领的主人由此得知还有‘火龙’存在……不排除他们有遗留的相关文献能查证此事。所以他们当然要派人过去,拥有树妖力量的柯柏菲,同时也曾是封印火龙主力的柯柏菲自然是最佳人选。”   “……只不过他没想到我们动作会那么快,他迅速失去了那个机会。”   希茨菲尔再次皱眉。   之所以失去机会,是因为尤热尼当时在顾虑洁莉。   这么看,不管他是带着怎样的任务,他对洁莉的感情确实是真的。   想到这里,她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一些画面、线索被串联起来,她脱口而出:“你在龙墓四层看到人是我?”   “……???”   “艾苏恩……”   “这是在说笑话吗……”   “这不可能……”   每个人都吃了一惊,他们瞪大眼睛,觉得少女是在胡乱猜测。   但尤热尼的反应却让他们迅速沉默了——青年嘴角紧紧抿起,眼神突然变得极其锐利。   “不……不对。”   希茨菲尔紧接着又将推理推翻。   “你应该知道我当时不可能在刻尔格……刻尔格和维恩港相距太远,所以你不可能怀疑是我……那就是和我长相类似的人。”   “你看到的是一个长相和我类似的人,你怀疑她和我有关系,所以你们一直往梅斯的方向逃——只为脱离这个国家的话其实有很多更好的路线,但你们选了梅斯……因为梅斯距离萨拉最近,你们的目的是过来找我……”   “是的……你们再找不到那个人,所以只能从我这里想办法……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在遭遇我们后你突然就不想逃了,你当时的解释是你要回报卡洛尼的知遇之恩,但你后续的一系列行动都和你的说法冲突。”   她每说一句,尤热尼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如果不是夏依冰死死拿枪顶着他,他可能都忍不住要转身去和少女对视。   “你们的目标也是龙神宝藏。”   希茨菲尔肯定说道。   “探寻老巴尔的秘密是为了这个,打算横跨这么远去找我也是为了这个……这么看那位德卡先生确实很有人格魅力,他一定给你灌输了一套崇高理想……”   “这都是为了……能终结塔里尼昂持续数百年的混乱局面!”   尤热尼低吼。   “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资格!”   “别胡扯了!”   莱特猛地打断他。   他最看不惯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走到青年面前讥诮问他:“那你又怎么解释你要带上你的妻子?嗯?”   “你不是很爱她吗?”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带她一起,你是想要自己万一出事了可以有人陪葬?”   “还是你单纯把她当工具看待,打算等找到她(指希茨菲尔)之后拿人情关系逼她帮忙?”   尤热尼蠕动嘴唇。   看得出来他很想辩解。   但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还是没能说话。   “可能不是这样。”   气氛快崩溃的时候,希茨菲尔又开口了。   “我认为……柯柏菲先生就是太关爱妻子才会这么做的。”   “什么意思?”   莱特、摩尔一群人又是一愣。   “拟形魔。”   希茨菲尔吐出一个词,顿时叫他们面色大变。   “他不让妻子社交,是因为他要保护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脸……同时他可能也觉得……没必要和一群注定要死的人牵扯关系。”   “他带上她一起走也很好解释,因为他害怕——害怕再次看到妻子时,她是别的什么东西变的。”   叹息一声,希茨菲尔盯着颤抖的青年脊背。   “虽然可能有点迟了,但柯柏菲先生,我还是想说。”   “你们在和魔鬼做交易啊……” 第七十九章 卡洛尼-德卡的计划   这句叹息一出,尤热尼颤抖的幅度更厉害了。   同时这也彻底击穿了他的心理防线,他索性放弃了一直维系的某种坚持,面露坦然的看着虚空:“……你是为数不多能让我感到钦佩的人。”   “是你瞻前顾后,露出的破绽太多。”希茨菲尔却不觉得这番推理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   尤热尼也是个很厉害的探员,真让他不受约束的放手去干,他制定的计划不可能有这么多漏洞。   但现在约束不但存在而且很大——很显然他所效忠的那个人和拟形魔有暗中交易,他们可能最终图谋都是龙神宝藏……而尤热尼又因为对拟形魔过于忌惮不得不背上洁莉这个天大的破绽。   “所以你们的目标就是找到龙神宝藏,用宝藏里可能存在的秘密强化温泉龙家族?”夏依冰眯眼问道。   这件事说起来就更没头绪了,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宝藏到底都有些什么。   “是!”尤热尼干脆承认,他缓缓转头看了眼其他人,坦白说道:“我们的目标就是终结掉塔里尼昂的混乱时代。”   以时代为后缀的理想,怎么看都有些过于宏大。但必须承认温泉龙家族有这个资格,他们本身就是三龙卫之一,是这个国家统治阶层。   “正是因为塔里尼昂这般混乱,我们才总是被邪祟入侵,才总是被各种堕落者和邪种搞的不得安宁。”他继续道,“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样的背景,我想死灵党一定没那么容易发展壮大——如果这是一个像维恩港一般的祥和城市,那些人吃饱了撑的才会把命卖给黑帮!”   “我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后,我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们可以想象,在这种时候我所效忠的首领告诉我,‘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真正加入我,我们一起干’……我的触动会有多大。”   “卡洛尼-德卡就是个空想家。”莱特-萨利不客气的道,“我知道他……他来过伯文,还请我喝过酒,我们甚至是生意上平等的伙伴,恕我直言这人心思藏的很深,你根本不知道他一本正经对你说话的时候是不是随时想着毁约。”   “这是你的个人偏见。”尤热尼摇头,“我也看不到他毁约对他自己有任何好处。”   别的事情就算了,但这可是政变,是谋反!   难道最后卡洛尼毁约说这一切和他没关系,把他的部下们都卖了,就可以证明他不是主使者了?   不可能的……一旦到了那一步就说明政变已经彻底失败,那这条线的任何人都别想活,卡洛尼没必要拿这个撒谎。   “塔里尼昂维系当今的混乱已经两百多年。”西绪斯说道,“在这过程中不是没人动过类似的念头,你凭什么认为你们可以成功。”   “因为他们都没有这个机会!”尤热尼双眼发亮的道。   “龙神宝藏?”西绪斯这下明白了——原来龙神宝藏才是催化剂,才是诱使这些人跨出这一步的最后推手。   “你们没见到过里面的景象,所以你们不会懂它的意义……”尤热尼点头,闭上眼睛,像是在遐想里面的场景。   “墓穴里有很多机关……但凡开启的,后面必能找到数之不尽的银币、宝石和黄金雕像。还有用不知名金属和制造工艺锻打出来的重型铠甲、巨大的骑士枪、比机关门还大的重盾!”   “你们知道后面这些东西才是关键吗?”他激动说道,“尤其是当我们打开第三层,在里面找到了超过2000副怪异鞍座!你们能想象到我们当时是什么心情?”   鞍座?单纯的鞍座有什么值得激动的吗……   其他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尤热尼之前毕竟还说了重铠、重盾和骑枪,所以他们立刻意识到——   “龙骑团!?”这次尖叫的是马凯了,胖侦探像一只尖头地鼠发出嚎叫,“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龙骑团压根就是传说……人们距今为止甚至没发现过任何类似“龙”的骨架,那样的军队当然不可能真实存在。   他更倾向于认为是尤热尼搞错了,或者就算没搞错,那也应该是幻想出来的造物,是特殊的陪葬品——比如很多君王都喜欢铸造各种女神的雕像置入墓穴。   “就算是真的,这有什么用?”希茨菲尔看向尤热尼。   她想的更深一点:那些鞍座装备显然是为了龙骑团的战争而准备的,但这个时代已经没有龙了,龙骑团的训练方法也早已失传,德卡家族没必要因为这些东西太激动吧?   除非他们还有别的发现,而且这个发现有机会让这些东西再派上用场。   到这里她甚至产生了一个有些荒谬的联想:龙墓四层里不会还埋着超过2000颗活龙蛋吧……   “有没有用可不是个人能定义的。”尤热尼依然背着身子没看她,可他说出的话却很意味深长:“个人不能决定时代的趋势,正如在东方古国上空升起的那枚机械太阳……”   “是么。”希茨菲尔点点头,“原来你们请教萨利先生不是为了破解墓穴机关。”   “没错。”青年嘴唇紧抿,虽然内心很意外她猜到了,但还是很傲然的仰起脖子。   “你们已经完工了?”   “……这方面就是机密了,我不能说。”   “那就是还差一点。”希茨菲尔继续点头。   尤热尼脸色变得稍微有点难看。   “但从你们打算干掉萨利先生灭口来看,你们的进度又很远……达到了‘不再需要他帮忙’的程度。”希茨菲尔端着下巴,“所以你们在硬件上应该都做完了,现在欠缺的是动力核心……”   尤热尼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他开始像多动症那样扭来扭去。   “龙神火?”希茨菲尔突然抬头,“你们想武装出一支靠机械驱动的龙骑大军,只等从墓穴四层取出龙神火来发动总攻?”   尤热尼闭上眼睛抿紧嘴唇,发誓不会再跟她说一个字。   其他人则是对此议论纷纷,他们觉得温泉领主的计划太过疯狂。   “确实……其中一些结构并不像是单纯的机关,而是更接近于机械,机械工程……”莱特沉吟道,“我当时只以为他们是遇到了更精密的机关门,现在看应该是他们从那些结构里得到灵感,大大推进了制造进程。”   后续,不管希茨菲尔如何试图撬开尤热尼的嘴,他都像是哑巴了一样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把洁莉拖出来打感情牌,他才勉强开口:“我只能说我没有骗人。”   “虽然你们可能觉得我是疯了……但是,我们只是试图终结一个混乱的时代而已,我们想要让秩序回归,让人民可以过安稳日子,这难道错了?”   “没人说你们错了。”希茨菲尔试图打断他,“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们把我们卷进来了!”夏依冰冷冷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想谋害我们,是的——你是不想,但进入旋涡后我们的命运难道还能如你所愿?你可能只打算从艾苏恩这里挖掘那个人和她的关系,但如果她不知道呢?如果她真的不知道但你的主子不相信呢?他们难道会就这么放我们走?”   “……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尤热尼张了张嘴,颓废低头。   “死灵党的进度比我们快……”   “我们……没别的办法……”   “所以你们在抢时间。”希茨菲尔终于彻底理清了现在的局势。   米兰卡女王和死灵党是一边的,他们得到了霜天龙支持,企图通过凝聚龙卫家族和所有散开的血脉——通过这种方式来造出龙神血,用龙神血彻底打开龙墓。   而尤热尼效忠的德卡家族就没法这么做,为了抢在死灵党前面,他们必须想办法弄清那个“神秘人”是怎么进入龙墓四层的。在找不到她的现状下他们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就是希茨菲尔,所以尤热尼才心心念念要带她回去。 第八十章 公主殿下   “火鸟号”从隧道驶出,喷吐着黑烟在山野中前进。   希茨菲尔坐在床边凝视着窗外缓缓后退的美景,脸上表情有些阴沉。   能看出这点的人不多,但夏依冰肯定是一个。她端着一碗肉粥走过来坐在少女身边,右手以一个极其隐晦的动作搂住对方的腰。   “夏……”希茨菲尔顿时从思索中惊醒。   腰上的触感让她有些脸红,她飞快朝旁边和对面瞥了眼,确定这里是西绪斯和洁莉的视线死角,对面也好好用黑布挡着,她才稍微松了口气,有些嗔怪的白了女人一眼。   结果没想到夏依冰变本加厉,突然抱紧她,脸蛋贴住她的脸蛋很是用力的一阵磨蹭。   “夏……夏!”希茨菲尔惊叫着,“你再这样——”   “再这样怎么?”夏依冰不按常理出牌,在她打算拼死抵抗的时候突然又被她放开,“我能理解现在什么事情比较重要,但我想再重要的事……哪怕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你也不能不吃东西。”   旅途已经是第三天了。   刻尔格近在咫尺,还有不到八小时就会到站。但希茨菲尔这些天却一直沉浸在分析局势的思索中,吃的很少。   再加上她有不眠症,不用睡觉,看起来就更加夸张,这不吃不寐的状态暗地里可是愁怀了女人。   “你看起来我吃的东西不多,但我吃的都是高热量食物……”希茨菲尔试图用现代营养学给自己的行为辩解。   比如香肠鸡蛋和炸肉片之类的东西……还有那种烤的胀鼓鼓,表皮焦脆的小麦面包,她也不是没怎么吃啊。   但这番说辞不足以打动女人,夏依冰还是舀起一勺粥送到她嘴边,一副你不吃我就不走的架势。   那希茨菲尔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乖乖张嘴让她喂了。   ……主要是,女人这种霸道作态让她想起了当时被强逼着喝牛奶。   那感觉未免有点太销魂了,某种程度上甚至比突破最后的底线还要销魂,有一种被迫被灌满的奇怪感触,她绝对不想再来那么一次,所以还是先吃粥吧……   “洁莉说他们和拟形魔的合作并不深入,拟形魔也并非只和德卡家族有合作关系。”   喂完粥,两人偎依着一起看风景,顺带谈论着当前局势。夏依冰直接说出她的见解:“这倒是很符合我们之前的猜测了,它们到底是怪物,死灵党绝对不敢公开它们的存在。”   “他们当然不敢……”希茨菲尔干巴巴的回应一句,还没说完就被手帕糊了一嘴。   她不由对女人怒目而视,后者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夫人应该教导过你,吃完饭是要擦嘴的。”   希茨菲尔又翻了个白眼,从她手里抢过手帕,恶狠狠的擦了遍嘴,又恶狠狠的把手帕窝起来藏进袖子。   至于话题……死灵党的根是那些数量庞大的基层成员,那些人可以为了生存变成恶魔,去抢掠杀人无恶不作,但他们可能还没那个觉悟彻底和邪种为伍。   说到底,杀人和吃人是不同的。就比如埃尔纳克镇的怪影案,凶恶如海盗父子也会惧怕吃人的魔怪。   “我还问了康妮,她也详细问了柯柏菲男爵,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现在的拟形魔和她当初遇到的拟形魔已经完全不同。”   “什么意思。”希茨菲尔终于稍微有了兴致,她确实很关心那些诡异的怪物,“说详细点。”   “简单来说就是——”西绪斯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同时她本人也像一枚炸弹一样撞在两人后背上,伸手同时抱住她们:“它们不再能繁殖了!!!”   “又愿意一起玩了?”   “再抱紧一点——”   被两人浓烈的热情吓走,西绪斯弯着腿坐在床上,装作不屑的一撩头发:“我可不是什么欲求不满的痴女!”   “真不想要?”夏依冰暧昧的看着她,同时抱住希茨菲尔把她乳房捏的一阵变形。   “额……我对这种事可兴趣不大。”看到她的作态,杂毛萝莉讥诮的笑笑,赶在她说话之前换回腔调:“说正事!简单来说就是他主子通过一系列观察确定了这个结论——因为他们和拟形魔的合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里他们自然也掌握了一套区分他们的秘法,所以他们很清楚一直以来拟形魔的成员都没有变多。”   “这不能肯定吧?”希茨菲尔皱眉问道,“拟形魔也并不是一定要大肆出动的,它们可以隐藏起来……”   “不不这不可能。”西绪斯摇头,“你是看过我的记忆的,你应该还记得当时他们是怎么描述的这种怪物?”   “……你是说食量?”   “很对~”西绪斯打了个响指,“无论拟形魔隐不隐藏,它们族群的食量不会变,而碰巧我知道它们的食谱——它们可是只吃人呢~”   那么只要做好各个主要城区的人口调研,查证那些失踪者的确切人数就不难把拟形魔的数量划定在一个大致范围内了……   希茨菲尔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还有些事她不明白。   “它们是怎么来的?”她问西绪斯。   “尤热尼有交代么。”   “他对这个了解的并不多。”西绪斯摇头。   “不多,那就是有一点。”   “他也是听的传说嘛。”杂毛萝莉一摆手,“这和龙卫家族的能力有关。”   “怎么说。”夏依冰也提起了兴趣。   “简单来说就是除了时光龙这些……没用的坑货以外,其他两支龙卫都肩负改变环境的重任。”   西绪斯中间音量放低,希茨菲尔在间隙中听到莱特-萨利在黑布后面放声大笑,似乎正和摩尔谈到开心的地方。   “霜天龙不会变成龙人,温泉龙也不会,但前者可以抵抗酷暑环境,后者可以寻找温泉地脉……这才是他们名称的由来。”   “那老巴尔那一脉肯定就是能在北寒生活了。”夏依冰忍不住吐槽。   “别插嘴!”西绪斯很不满的瞪她一眼。   “然后就是……找温泉地脉是要挖洞的嘛~德卡家族内部有个传说,拟形魔就是他们早年开凿一处温泉的时候挖出来的。”   ???   这个说法……搞的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一头问号。   “他们小说看多了?”夏依冰皱眉。   地下世界……地底异族,这不是都被三流小说写烂了么……   “我怎么知道。”西绪斯摊手,“传说而已,鬼知道实际上是什么情况。”   “这中间和日蚀教会没关系吗?”希茨菲尔追问。   “仅从目前他交代的情报来说,确实没有他们参与进来……”   认真做事时时光总是过的飞快,她们中间靠在希茨菲尔的小床上睡了会,其他时间一直在讨论,没等讨论出什么名堂呢,火车就到了。   一群人站起来找地方扶稳,同时用另一只手整理仪容准备下车。   “你主子会怎么安排我们?”走到门口,夏依冰低头看尤热尼。   青年两只手缩在袖子里,实际上是被用绳索捆着,洁莉蹲在一边照顾他——这就是一路上他所享受的待遇。   “会有人专门接送。”尤热尼说道。   “放心——这里再怎么说也是刻尔格,我们在这里的力量并不弱于死灵党,等他们接到消息我们早就走了……”   “我不这么看。”   后面传来摩尔的声音。   一群人回头,发现只有这家伙和希茨菲尔还扒在窗户上,似乎看到了什么非常不可思议的东西。   “我也觉得……这些东西肯定不在卡洛尼的计划内吧?”   希茨菲尔让开身子,偏头盯住青年的脸。   其他人一齐看向窗外,发现月台上簇拥着一大群人。   他们欢呼雀跃,手里抓着巨大的告示牌,上面的字母拼接起来大致都是一句话:   [欢迎回归刻尔格,尊敬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公主殿下。] 第八十一章 混乱   西绪斯最先反应过来,她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凑到窗户边,几乎把脸贴在上面,口中惊叹道:“不会吧……”   首先不可能是同名。   “希茨菲尔”这个姓氏还是比较少见的,它在读音上其实有那么一点点拗口,不像是母语瑟兰语起源的名字……西绪斯活了这么多年也就见过少女一位希茨菲尔。   而且这些人可是连画像都抬出来了啊……那种巨大的油画框,上面是穿戴盛装的灰发少女……蓝色独眼和眼罩都在!这绝对指的是少女本人!   “柯柏菲男爵!?”夏依冰带着愠怒看向尤热尼。她怀疑这又是德卡家族在耍手段。   但后者同样一脸懵逼:“不……这不是我们做的……我从未听说有这样的计划!”   尤热尼发誓他没说谎,他是真的不清楚——他和卡洛尼隐瞒希茨菲尔的消息都赶不及呢,怎么可能如此直白的把它曝光出去?而且用的还是这种手法?   “咚咚咚”车厢房门被敲响了。   “呃……是这样的。”门外传来大概率是某位列车员的声音,“我们接到消息,一位隐瞒身份的……有资格继承王位的殿下正在里面,不知道方不方便打开门让我们先确认下?”   中间的黑布被莱特撩起,所有人先是同时看向灰发少女,然后又同时盯紧车厢大门。   希茨菲尔此时已经舒展了眉头,她依然在思索,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敲门声和呼喊还在继续,“很抱歉可能叨扰到您了,但这是来自葡月宫的命令,他们的使者还在等我回话……”   死板的沉默中,莱特-萨利突然大跨步的走过去,直接拉下门栓把门开了一条细缝,从缝隙里盯着门外的人。   他个子挺高……虽然比不上罗素但也有一百八十公分。被这样居高临下用阴沉的视线凝视着,门外的列车员有些紧张的退了半步。   “让他们滚!”莱特大声呵斥他。   “但是——”列车员还想争辩。   “你也滚!”莱特把目标换成他,还伸出一根食指,从门缝里探出瞄准他的脸,“不看看你是什么下贱的身份,就你也有资格面见殿下?”   “快滚!趁殿下没发怒之前……否则我保证你活不过明天,明天的你一定会变成一张干瘪的人皮……”   列车员满脸苍白的被吓跑了。   “哐!”莱特关上门,发现一屋子人神情各异的盯着自己。   马凯的茫然,罗素是死板,摩尔、尤热尼洁莉是惊讶,而那三位女性探员,尤其是当事人——希茨菲尔则抱着膀子抿着唇,表情看起来有点无奈。   “你是觉得很好玩是不是。”夏依冰说话的语气已经相当不爽。   不是现在还有更麻烦的事等着解决,她肯定就忍不住要揍他了。   “我在拯救我们。”莱特一摊手,满脸无辜。   “你们看!”他开始一边比划一边描述现在的局面,“不管是谁举报了我们,现在这个消息已经闹的整个刻尔格都知道了……我们是可以拒绝,说‘不是,没有一个叫艾苏恩-希茨菲尔的人’,但你们看看外面那些人,看看那个氛围!你们敢对他们这样说吗?”   “这和承认艾苏恩是什么公主殿下是两回事……”   “是一回事!”莱特再次打断,“他们就是冲着这个身份来的!”   “他说的对。”马凯看看莱特又看看其他人,喃喃低语着,“这个局面……她最好真的是公主……是也得是……不是也是……”   他才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一旦他们否认,包括他自己在内,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活。   就不说会不会被死灵党秋后算账了,光一个冒充王室成员的罪名就够送任何人上断头台。   “尤热尼。”希茨菲尔头痛的揉了揉眉心,“你说过德卡先生会派人接应我们……”   “是的!”尤热尼这才反应过来,然后脸色变得有些发苦:“但那需要我先带你们出月台……”   先出月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藏在街边的一辆轿车——这就是他原本的安排。   但看看现在外面的情况吧……那么多民众,他们完全把月台堵死了。就连毫无相关的普通乘客想挤出月台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更别说他们当中有正牌货。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想伤害我们’?”   “我很抱歉……真的……这是意外……”   希茨菲尔尽量不去聆听周边的噪音,她闭上眼,开始思考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作为当事人,她当然可以肯定“希茨菲尔公主”是彻底的谎言。   她和塔里尼昂王室没有任何关系。   而同时,她也肯定:一般的谣言无法使刻尔格的居民爆发出此等热情。   平头百姓见识是短,但他们也不至于这么蠢,随便一个公主的谣言就能让他们真心相信。   这是毫无征兆的事——既然过去从来没听说有所谓的“希茨菲尔公主”存在,这位殿下就像是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倘若没有足够有影响力的人替这个伪造的身份进行背书,他们一定会把它当笑话看待。   这毫无疑问是个阴谋。   谣言传播需要时间。   煽动人群需要时间。   而这个过程居然能瞒过尤热尼背后的情报网络——要知道德卡家族很可能和拟形魔族群保持着联络,连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手法之高明,行动之迅捷可见一斑。   所以到底是谁呢……   尤热尼效忠的德卡家族还需要找我商议“龙墓四层的神秘人”。在现阶段,他们巴不得把我藏的越深越好……所以肯定不可能是他们。   ……也不可能是死灵党。   死灵党之所以能在刻尔格和龙卫家族分庭抗礼,主要就是他们控制了米兰卡女王。   他们不会想看到一个能威胁到米兰卡地位的继承人出现,就算他们要对我动手也不该是用这种手段。   所以……不是龙卫家族……也不是死灵党和塔里尼昂的国王……   那会是谁呢……   这个故事里难不成还隐藏有第三股力量?   想象一下:这股力量希望出现一个新的继承人,他们很可能需要假借这个继承人的身份来聚集力量和其他人抗争,那他们的目的很可能就是——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突然抬头。   “尤热尼。”   “嗯?”   “你确定,你在龙墓四层看到的人长得像我?”   “是的我确定。”尤热尼第一次正式回答这个问题,“那是一个女人的影子……她看起来比你大一些,但和你很像,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凭什么认为那一定是她的真面孔。”希茨菲尔眯眼问道,“毕竟,你是知道拟形魔的……”   “很简单!”尤热尼抽了口气,“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那是龙墓四层啊。   要是拟形魔能自由出入那种地方,它们根本就不需要在刻尔格左右逢源到处找势力合作了,自己就能偷偷把里面的宝物全部取走。   “这不足以解释。”希茨菲尔摇头,“他们在森岭城做的实验你也看到了,不排除他们已经初步造出了龙神血,也许他们已经掌握了进入四层的手段,只是还不成熟而已。”   尤热尼沉默,这个他确实无法解释。   “换个问题,拟形魔到底想要什么?”   希茨菲尔觉得首先得弄清这点。   卡洛尼-德卡希望得到龙神火,以龙神火为能源驱动机械军团。   当然,也不排除这只是他的a计划。b计划则和死灵党人一样,希望挖掘出墓中深埋的龙化之秘。   这些人追逐龙神宝藏都是有理由的,但拟形魔呢?   拟形魔……从西绪斯的记忆来看,那是一种特殊的怪物。   它们吃人,能拟形成吃掉的人,做到外观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它们只吃人……它们能通过模拟猎物的大脑获得简单的智慧和语言能力,但它们终究不是特别高等的生物,西绪斯记忆里的拟形魔看起来总是有些呆板。   而前不久她在现实里见到的拟形魔就更怪异了,它们好像变成了一种单纯的寄生生物,不再将整体异化成整具人类身躯,而是寄生在尸骸上,只用本体肉泥取代一部分组织进行活动。   无论怎么看,它们都不该对龙神宝藏有兴趣才对。   尤热尼还是不说话。   从他的表情来看,希茨菲尔判断他确实不知道相关情报。   她不由想起了在森岭城看到的那张书页。   用龙神火治愈断裂的根。   断裂的根……   她开始怀疑,拟形魔确实失去了繁殖能力。   ————————   卡文卡的有点厉害,整理一些细节花了很多时间……   不多说,继续写,还有三章,算是补昨天差的。 第八十二章 条件 二合一   一直到所谓的葡月宫使者代替列车员再次来敲门,车厢里的一群人也没能想出什么脱身的办法。   月台现在里三圈外三圈的被堵死了,这根本就没法逃走。   就在希茨菲尔考虑要不要干脆先承认下这个公主身份,先带众人脱险的时候,她听到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门外悄声低语。   然后她惊讶的发现:那些应该是葡月宫使者的人居然退却了。   这很奇怪,因为他们的人数应该是更多的,但她确实听到有更多脚步声正在离开……他们居然不坚持要迎接她了?   夏依冰微微动容,她已经想到了,按照尤热尼的描述,刻尔格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一共就只有那么几个。   “咔嚓”房门打开。   一位梳着背头,身形壮硕,穿深棕色礼服,拄手杖,戴单片眼镜,看面相在45岁左右的男子踱步进来,直接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   他有一股很难言说的气质,像是狮子巡视领地的霸道,又夹着羚羊跃涧般的决绝……这一切使得他虽然身形较矮,充其量只有170公分,但还是凭气势压倒了房间内的3、4个人。   嗯……大概就是马凯、摩尔和柯柏菲夫妇。   其他人都是不怕他的。希茨菲尔自己一直在观察他身上的各种细节,夏依冰和西绪斯也差不多。罗素反正一直缺乏情绪变化,莱特干脆就是个混世的痞子。   “我发现有一些人敢直视我的眼睛。”男子说道,“这很好,说明这些人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先生!”尤热尼这才发出惊叫,“我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是的……这位眼神凌厉的男子就是他的主人,塔里尼昂的温泉伯爵,温泉领主,温泉龙家族的首领,也是“诱拐”希茨菲尔计划的制定者——卡洛尼-德卡。   “细节一会再说。”卡洛尼说话时一直盯着希茨菲尔,“先摆脱这些愚蠢的人。”   希茨菲尔眉头跳了一下,然后很快的,车厢带来的晃动就让她被迫抬手扶住上层床架。   车子在动?   她有些惊讶的看向窗外……确实,风景正在向后滑行。   “火鸟号”居然又开动了,它在继续往前开……很快就载着他们离开站台。   这种行为显然只为摆脱那些聚集的人群,没过多久,车厢就在另一个空旷的月台停靠下来。   又是十分钟后,众人坐在一辆宽敞轿车的车厢内面面相觑,然后将目光投注到单独坐在对面的卡洛尼身上,目睹他从车载酒柜里取出一瓶葡萄酒,挨个倒满几个杯子。   值得一提的是,马凯和柯柏菲夫妇都不在车里。   他们和萨利兄弟上的是另一辆车,所以坐在卡洛尼对面就只有四人组,再算上自己,他便只摆了五个杯子。   “尝尝?”倒了差不多小半瓶,眼见对面几人都没说话的意思,卡洛尼晃动瓶子一扬眉毛。   “我知道你们从萨拉来,那边的条件比这里好,什么美酒美食都不会缺。但塔里尼昂的极端气候你们肯定也不是经常享受……而这种葡萄就是需要足够炎热才够味道。”   “对了,你们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也可以学其他人喊我伯爵。”   “我没有喝陌生人敬酒的习惯。”夏依冰不客气的道。   其他人还是没说话,显然也同意她的态度。   目前他们对卡洛尼的了解仅限于听尤热尼简单描述,远远谈不上熟悉认识,自然很防备他做的一切。   “谨慎是好事。”伯爵扬眉,“但如果你们一直这样,你们接下来可是要去我家呢……你们打算把自己饿死不成?”   “我们可以不去。”夏依冰语气还是不咸不淡,“如果按照你原来的计划我们确实没什么选择,但德卡先生,现实如你所见,它出现了一些变数。”   “你指的是,你们可以利用她的公主身份给我施压?在三龙卫和王室中间左右摇摆来争取利益?”   男人锐利的视线立刻扫过来。   “恕我直言,这恐怕是办不到的。”他笑了笑,“我也很好奇这一切是谁干的,但不管是谁,他显然都没安好心……他们想利用你们,拿她(指了下希茨菲尔)竖起一面旗帜,一方面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一方面最大限度把水搅浑……在这过程中你们固然可以借势保全自己,但同样会受到很多限制。”   “比如身为公主的义务。”他盯紧少女,“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为你疯狂吗。”   “我确实不清楚。”希茨菲尔直接承认。   “刻尔格的每个人都知道当今的女王陛下其实算不上是国家正统。”卡洛尼笑道,“塔里尼昂确实已经支离破碎,这里有超过200个家族都有道理上的继承权,多年来围绕王权争端不断内乱……消耗……但最起码的,每次动乱后获胜的家族一定是当时最强的,它需要得到我们三龙卫的集体承认。”   “他们是知道的……他们都懂,但他们还是只能接受一个不受认可的妇人坐在王座上,因为他们确实没了驱赶她的客观条件。”   “你指的是米兰卡女王没有子嗣?”希茨菲尔皱了下眉,“她连女儿都没有吗?”   “一个星期前还是有的。”   眉头皱的更深了点。   什么意思……有人搞暗杀?   “是那女孩儿自己找死,半夜跑出去幽会情人。”卡洛尼摇头,“两个人在房屋阴影里疯狂做爱,但恰好,一头饥肠辘辘的梦魇邪种经过了那里……”   “我肯定这件事和暗杀没关系,别忘了我之前说过什么——承认,这才是关键,很显然陛下的女儿们没那个能力,人民也不会对她们抱任何期望。”   “那为什么他们会认可我?”   “因为你确实做了一些伟大的事。”   他把酒瓶塞回去,端起一只酒杯一口喝干。   “水晶海的揭露者。”   “南辛泽的拯救者。”   “他们还安了一些不一定属于你的荣耀到你头上。”   “总之你首先就以侦探的身份出名了,在这个基础上继续植入‘你其实是塔里尼昂王族失落血脉,并且很乐意延续后代’的谎言……他们顿时就有了那个客观条件。”   “我觉得没有比这更胡扯的了。”希茨菲尔还是觉得这太过荒唐。   再伟大风流,她充其量也就是个侦探而已。这群人到底对当前国家的政权失望成什么样子,才会乐于见到她回来做这个新继承人?   “你不理解这里的风俗,你当然会觉得很扯淡。”男人摇头,“但事实就是这样的……你以为你们在伯文郡看到是这个国家的常态吗?并不……应该是梅斯或者森岭那样的才是常态。”   “包括森岭最终覆灭的结局?”夏依冰顶杠。   她觉得卡洛尼是在夸大其词。   说塔里尼昂大部分地区是梅斯那样的她信,但要说它们和森岭一样需要面临覆灭之灾……这怎么想都太夸张了。   “没错!”   但没想到他承认了:“包括那个覆灭的结局!”   他迅速把左眼的眼镜摘下来,给他们展示那只泛白接近坏死的眼球:“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从7岁起就必须戴这种眼镜?”   这个过程很短,他迅速把镜片戴回去,轻声说道:“是一种传染病。”   “出血热……你们可能没听过,这是种可怕的疾病,比梦魇可怕,只需三天就能把人体内大部分器官都变成脓血,我能活下来真是走狗屎运。”   “但除了出血热呢?这里还有疯麻、鼠疫、热风等病症……每一次大型疾病传播起来都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死人,这效率可比梦魇邪种高太多了。”   他一边笑一边缓缓摇头。   “如果是一百多年前,我们可能还无法觉醒。但现在有了萨拉这样现成的例子,我们都知道想要杜绝病症就得先改善城区结构,修建水渠以及污水管道……尽量喝烧熟的水,吃熟透的肉类。”   “但这样就能杜绝了吗?不。”   “我们的精力都被牵扯到内部斗争里去了,一个个权贵们、他们的家族互相勾结在一起,拉帮结派……争权夺利……光是刻尔格的下水道就修了36年,你就不要想其他地方会怎么样了。”   希茨菲尔沉默了。   确实,她的第二世基本都是生活在萨拉。而萨拉就算是较小的城市也有完善的排污系统,医学卫生什么的不说先进至少说得过去,那种大型传染病已经很久没有爆发过了。   但别的地方不同,对萨拉以外的地区来说,各种恐怖传染病的威胁程度还要超过灰雾和梦魇。   森岭城就屎尿遍地,那种地方一旦爆发鼠疫或者类似天花、霍乱之类的病症,效果绝对也是毁灭性的。   “所以啊……”伯爵拿起第二只杯子,轻轻晃动里面的液体。   “如果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谁会对一个外来者……一个少女侦探抱有期望?”   “但是温泉领就做的不错。”夏依冰突然道。   “伯文郡是温泉领的明珠……那里的人算是安居乐业。”   “是的。”卡洛尼点头,“我想把温泉领的情况扩散到全国。”   他丝毫不掩饰他的野心。   而似乎那也确实无法称之为单纯的野心。从他说的话,他举得例子就能看出来,他在这件事上确实有着非凡的觉悟。他的出发点并非是“权势”而是“民生”,这就比一般的野心家要好太多了。   他们都没有怀疑他是在说谎或作秀,因为话语可以是谎言,但伯文郡的祥和却做不了假。   也难怪尤热尼会死心塌地追随他了,他确实有独特的魅力。   但这还是不足以让他们彻底信任他,希茨菲尔又问:“所以公主的义务是……?”   “你该能想到的。”伯爵歪头,“想想看刻尔格的多方势力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龙墓的秘密。   这毫无疑问。   “你要是承认你是那什么失落的血脉,那你就走运了……”对面的男人拿着酒杯不断比划,“首先死灵党会来找你要血……如果他们发现你的血可以合成龙神血开启龙墓,那你这个人就没用了……他们大概率要干掉你,防止你再被其他人拿去利用。”   “或者你运气比较好,他们合不出名堂,那你就还有价值……他们会借用女王的名义逼你下墓穴,你会成为纯粹的工具,根本没法置身事外去查案子了。”   这个人也是真的狡猾,他摆明了是想要拉拢他们和他合作的,但他并不直说,只是把利害给他们分析清楚,显得好像这才是唯一正确的路。   希茨菲尔和同伴们用眼神交流一番,问伯爵道:“如果我们答应和你合作,你会在接下来保证我们的安全?”   “我不完全担保,但我会尽力。”   “如果我需要下墓穴呢?”   “我会派人跟着,另外我也准备在地上闹点大动静出来。”   “这个问题请如实回答……你和拟形魔的交易内容?”   “那些怪物大概是在灰雾降临后失去了繁衍能力,它们打听到龙神火拥有修复和治愈的力量,试图谋取那东西让血脉复原。”   “你答应和它们合作了?”   “表面答应而已,没人会把一群寄生虫当回事的,更别提我知道该怎么区分它们。”   “温泉大学的那位历史教授是你的人吗。”   “不是,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莱特-萨利的事我不知情,动手的不是我的人,我没想杀他。”   这番交流一直持续到车子停下,卡洛尼摇下车窗给他们展示窗外风景,那是一间极其奢华,差不多有六七层高的宏伟建筑。   “宝皇酒店。”他敲敲窗沿。   “我知道你们还没做好决定,带你们去我家估计你们也不乐意……所以姑且先给你们找个住的地方。”   “这是刻尔格最好的酒店了。”他看向罗素,“他应该知道的,这里到葡月宫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罗素点头,希茨菲尔转向另一边的车窗,果不其然在街对面的大道尽头隐约看到了宫殿轮廓。   这个道路结构就像一个倒立的“t”。下端是宝皇酒店,上端尽头是葡月宫,中间有一个交叠的横杠是正常马路。   下了车,他们发现另一辆车也在后面。   “除了尤热尼和他的妻子不能和你们在一起,其他人我都安排过来了。”伯爵从后面走上来,掏出怀表看了眼。   “整栋酒店我都包了,每天有人送食材,担心安全就自己烹饪。”   “记住,关于你的身份,这件事已经在刻尔格传遍了,那不是你不承认就能摘掉的帽子,你最好尽快给我答复。”   夏依冰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这鬼地方距离葡月宫如此之近,很难说他没有借王室给这边施压的想法。   “我有个要求。”   目光掠过东张西望的杂毛萝莉,希茨菲尔多提了一嘴。   “你说。”   卡洛尼看上去很随和,好像打算答应她的一切条件。   “我希望里面能腾出一间空房间,然后在最短时间内把它改造成一间医学实验室。”   “嗯!?”西绪斯耳朵动了一下,猛地回头看向这里。   “医学实验室?”卡洛尼也很意外,“你要那个干嘛?”   “我们也有些东西需要研究……另外,我要拟形魔的区分方法。”   “……可以。”   想了想,卡洛尼点头答应。   他真不怕她提条件,怕的是她什么条件都不提,那说明她就不想合作。   “三小时内给你办好,当然,规格肯定没那么高。”   “我理解的。”   希茨菲尔走过去,在他反应过来前隔着手套和他握手。   “就这样吧。”   “至于是否合作,三小时后给你答案。” 第八十三章 分配任务   就这样,希茨菲尔一行人暂时在宝皇酒店住了下来。   他们是当天上午左右入住的,酒店设施很全面,除了干净的房间,连通热水的盥洗室等设施外衣柜里居然还摆满了衣服,希茨菲尔等人确认衣物洁净后第一时间冲了把澡,然后下楼解决吃饭问题。   “他没说谎,这些食材都很干净。”厨房内,西绪斯检查完一些生肉块后发表看法,“但是我实在等不及了……先烤面包吧,吃完去看实验室。”   她无疑是所有人当中对实验室最关注的,因为也确实,这间实验室主要就是给她要的。   一直以来康特-西绪斯都受制于设施等条件的不足无法真正发挥她的作用,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她其实是一名拥有丰富经验的医学博士。   “但我还是看不出来这间实验室有什么用?”   一群人站在一楼客房厅,目睹一群佣人来来回回往一间空旷的房间里搬运柜子等家具器材,莱特-萨利一时没忍住,转头问道。   “我们有这个时代所能找到的几乎是最好的医生。”希茨菲尔是这么说的,“既然她只缺一点硬件就能发挥作用——那为什么不这么做?”   “最好的医生……她?”莱特开始还以为她在说罗素,发现其他人目光转向杂毛萝莉顿时瞪眼,深深感慨现实的荒谬。   还好,西绪斯此时正在前面指挥佣人们摆放家具和器材,否则听到了又得和他大吵一架。   “不说这个。”希茨菲尔看向莱特和已经不好再称之为“老”的摩尔,“我问了他,他说杀你朋友,围困那间房子的不是他的人。”   “如果你是因为纠结这个而拒绝和他做事的话那大可不必。”莱特摇头,“这东西有任何意义吗?不管是他还是死灵党,他们决定灭口的时候都没想到我是时光龙的一员,现在你去问他们当然不会承认,而我个人也不在乎这些。”   “你真是够冷血。”夏依冰忍不住评价一句。   铺满屋子的血丝肉泥……那样的炼狱,其中可是包含了他的多位红颜知己。   而他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就揭过去了,这让她感到有点恶心。   “是你们没习惯塔里尼昂的生活方式。”莱特看了她一眼,“善心能解决什么问题?传染病?梦魇?它什么都做不到,这里的人都是要被逼着朝前看的。”   “而且别忘了我能看到过去。”他声音发冷,“她们靠近我打的是什么主意,没人比我更了解了。”   这个问题再深入显然就要涉及到私人情感和哲学了,夏依冰还是不认同他,但也不想跟他就这些争辩,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希茨菲尔则是觉得莱特的存在感有点太强了,自从这家伙加入队伍,他弟弟摩尔的存在感瞬间被挤压到接近于无,大多时候连话都插不上几句。   她故意靠近摩尔,试探着问他:“你们有用能力检查过这儿的安全性吗。”   “看过的……”摩尔一愣,“大概七八小时前收拾的地方,没有陷阱,没有在任何地方做手脚……这都可以放心。”   “所以你现在认为预言里的那个人就是我吗。”   “这个嘛……”一下子被叫破心事,饶是时光龙也有点尴尬。   好在希茨菲尔也没打算纠结他的小心思,用另一个话题抹了过去,带着其他人回到楼上卧室。   “我们首先明确一点——我们都得罪了死灵党,各自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面对危险困难必须互助协力。”   她决定把话敞开来说。   这点大伙都没异议,即使是一直伺机想跑的马凯也跟着点头。   现在让他跑,他也不敢跑了。   “那么我们来分配任务吧。”希茨菲尔用一种偏向欢快的语气继续道。   “康妮是医生,她携带有拟形魔的血肉组织液……当时在岸边紧急搜集的,放心,这东西只有放在她身上才绝对安全。”   “所以她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研究这个——伯爵是答应了给我们当前的辨析方法,但我不打算尽信,我们得有自己的理解才行。”   “然后……罗素先生。”   “我一直听着。”   “我想你一直保存着那张书页。”   “没错。”   话音刚落,罗素旁边的马凯瞬间窜出好几个身位。就连莱特也用惊疑不定的眼神打量他,隐约还带点钦佩的味道。   他是没经历过森岭的变动,但具体经过他听摩尔说过,知道畸变的霜龙人……全身由血泥组成的不死魔怪……还有从魔怪体内抽出的书页。   起码换成他自己,他肯定是不敢去碰那张纸的。   “在康妮掌控实验室以后,你和她合作研究一下它,看看它表面……那些残留的污血里是否附着什么东西。”希茨菲尔继续吩咐,“然后想办法联系一下当地的荆棘鸟……我们不能全依赖别人。”   这个她说的就比较隐晦了,但她觉得罗素可以听懂其中内涵。   “可以。”罗素点头答应,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希茨菲尔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出人预料的转向马凯。   “我需要你出去帮我搜集资料……”   “不不不我不出去!”马凯疯狂摇头,“我们之前存在一些误会!但现在没有了……我会老老实实的待在这!我哪也不去!”   “是吗。”少女扬眉,“但我们不养白吃的废物。”   她示意夏依冰,马尾女人立刻取出一个小本子,从中间撕下一页纸交给马凯。   “这上面就是你的任务,我要你在两天之内不管用什么方法尽可能的去搜集,然后给我把结果带来。”   “我能拒绝吗……”马凯接过纸,扫了一眼就赶紧放下。   “你是为数不多不怎么重要的人了。”少女摇头,“也不是让你单独行动,你可以借助伯爵的力量,有人保护的话死灵党人还不至于动你……这件事交给你做是最合适的。”   马凯脸色总算好了一点。   “我们呢?”   眼见她不打算再说什么,而是和马尾女人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莱特-萨利自告奋勇道:“没有任务是给我们的?”   希茨菲尔有些惊讶,因为她以为这对兄弟并不喜欢被指派任务来着。   “如果你们不怕危险的话,让伯爵找载具带你们在城里转转吧。”她对他说。   “多用用你们的能力吧,虽然希望不大……但我确实很好奇这个谣言是谁放的。”   “所以你们是没任务吗?”   “……?”   希茨菲尔歪头看他,觉得这个人是真喜欢多管闲事。   恰逢此时,窗外传来一阵模糊的喧哗。   一开始还听不清是喊得什么,但三五秒后就可以了。   “希茨菲尔殿下万岁!”   “我们需要一个正统的继承人!我们需要希茨菲尔殿下主持局面!!”   “希茨菲尔殿下才是最适合接掌葡月宫的人!不要死灵党!不要黑帮!无条件支持公主殿下!!”   只是一小会,喧哗就变得震耳欲聋。他们来到窗边往下眺望,发现宝皇酒店的正门口已经完全被人潮围了起来。人们手持少女的巨幅肖像画和各种简陋的标语,俨然一副不见到她就不走的架势。   希茨菲尔再看莱特,莱特心虚的挪开目光。   他是看出来了,这种情况少女什么都做不了。   这就是卡洛尼之前说的限制了,希茨菲尔现在是所有视线的中心,不需要她承认,再过一会葡月宫肯定也会来人造访。   “你有什么需求吗。”   希茨菲尔戳了戳夏。   趁着还能提条件就赶快提,不然鬼知道又会突发哪些意外。   “我没什么想要的。”女人摇头。   “不过……”她顿了一下。   “那就让他们给我弄把刀吧。” 作者的话:炸群的看评论区置顶   先这样吧。 第八十四章 寄生者 二合一   分配完任务,萨利兄弟直接就要离开房子。   一个是他们确实很久没回刻尔格了,除了按照希茨菲尔说的四处走走转转以外还打算去城郊看看,寻找下当年时光龙老家的旧址。   另一个就是现在附近太吵了……哪怕是休息都休息不好,还不如躲的远远的,就连马凯也是一样的观点。   希茨菲尔几乎是目睹这些人出去的,他们当然没傻到走正门——宝皇酒店的后街隐藏在一片弯弯曲曲的巷道区里,几人被早有准备的侍者带过去,她顺带传达了新条件,描述了这边要一把长刀。   “又是要实验室又是要冷兵器……”夏依冰跟她一起站在后巷台阶上,“我要是伯爵我肯定头疼死了,根本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但你确实找对了人。”希茨菲尔扬起下巴,“细数整个刻尔格,估计也就他能满足你的要求。”   长夏刀是什么……在超凡领域绝对属于神兵级别的武器。夏用这东西早就用习惯了,现实里的替代品要是质量差了还不如不换。   她估计这就是对方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考虑配一把刀的原因之一,正好现在有这个条件,这事就让卡洛尼头疼去吧。   回去没多久,一楼的侍者就送来急报:康特-西绪斯博士在实验室里有重大发现。   实验室不是应该还没布置好吗?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迅速下楼来到门口。   进去之后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实验室的面积太大,是用两间客房打通后拼出来的,西绪斯优先布置其中一半儿,然后把门封死让他们继续布置另一半儿,自己现在弄好的房间里开始实验。   她做的都是简单实验:首先将贴身存放的拟形魔血肉组织液分成多份,一部分丢冰箱,一部分丢培养皿,然后在容器底部滴了那么一小滴,用观察器材开始观察。   “然后?”戴口罩的夏依冰听的一脸茫然,“观察出什么名堂没有?”   让她查案子,哪怕是搜集最枯燥的卷宗资料她都能做,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专属名词真是听着头疼。   希茨菲尔比她好不少,因为她好歹前世了解过现代医学,也看过一些以医生为主角的小说,稍微能用想象力拯救一下。   但也就局限于此了,当西绪斯掏出记录的密密麻麻的观察数据时,她也开始进入懵逼状态。   “然后我做了皮肤试验!”戴口罩的医生长大双臂,给她们比划了一个“很大”的概念,“你们根本猜不到这东西现在处于什么阶段!”   “这个……康妮,你知道我们都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   希茨菲尔尽量婉转的提醒她接下来要多说人话。   这也是她切实认为自己不如那位勾鼻侦探的地方……对方为了研究血渍可以从医学里专门切割出一小部分上手精通,但她却一直被困在制香和药剂领域里,尚且没时间做相关的起步。   也许我不该想着把这些研究到足够精深?   侦探需要的知识本来就都是很冷门的……如果一个知识点就是频繁能在查案时用到,拖延似乎说不过去……   她已经决定了,等从塔里尼昂回去以后就要开启对血渍的研究。   “我该怎么跟你们说呢?”西绪斯急的团团转,然后她突然灵机一动,“啊对了,我可以先用那些传染病来举例子嘛!”   好在实验室的设施实在完善,隔离区以外的幕布后面居然还有一块小画板。两人穿过幕布找椅子坐下,开始看西绪斯在画板上夸张的作画。   “我们首先看现在最夸张的几种传染病症。”杂毛萝莉看向二人。   “出血热、热风、疯麻,以及鼠疫。”希茨菲尔念出她写下的几个单词,并仔细研究了一下下面标注的那些小字,怀疑其中的热风病就是霍乱,而疯麻就是她认知的天花。   霍乱的特征是急速脱水,一旦开始发病可能在几个小时内就上吐下泻排出大量水分造成体内电解质失衡,这和热风病的症状描述极为相似。   而疯麻也和天花一样会在身上起水泡,从发病到重症的过程也惊人的相似——都是先模糊视力,然后回光返照几天,最后开始疯狂起痘泡,即使侥幸活下来也得毁容。   出血热和鼠疫她就不是很了解了,前者她是完全不了解,后者……她知道鼠疫可能是致死最高的传染病,还有个名字叫黑死病,但细节她是一概不知。   “在我年轻的时候,萨拉的卫生条件还没那么好……我重点研究过这些小可爱……我是说——病毒,基本了解了它们是怎么起作用的。”   西绪斯敲了敲板子,面色严肃。   但“我年轻时候”这种开头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很怪,夏依冰嘴角抽搐一下,费了老大力气才忍住没笑。   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不能笑……那怎么看都太不专业……   “人体对病毒的免疫力是比较强的。”西绪斯不懂她在想什么,还在那里滔滔不绝,“我们首先有‘皮肤’这层最伟大的器官在保护我们,其次皮肤下的血肉组织里还隐藏着一些微观层面的杀手,可以用物理厮杀、爆开自己等方式直接杀伤入侵的病毒……”   她讲的确实不错,称得上是生动有趣,希茨菲尔本来以为自己需要很费力才能稍微理解部分知识,在她的描述下几乎可以说是一点就通。   然后她有些惊讶——这个时代明明刚进入电器革命,在医学、生物学上居然都已经突破到这个层面了?   什么微观层面的杀手,这个她虽然也不懂,但她知道那大概说的是白细胞和巨噬细胞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研究可以说萨拉的生物医学已经超出了时代发展,这好像有点不太科学。   除非这也是史前技术。   唔……不排除是从地底挖出来的什么古籍里记载过,就和那种小型电池的技术一样……   “不要走神?可以?”   回神后就是杂毛萝莉站在身前,用报纸卷起来的棒子敲她的头。   “梆!”的一声,清脆悦耳。   夏依冰在旁边舔舔嘴唇,也不说话,只是默默从西绪斯手里把那棒子夺了下来。   西绪斯瞪了她一眼,也不多啰嗦,继续一指前面:“而在突破了所有免疫防线之后,猜猜我们的身体会对入侵做出怎样的应对?”   “七窍流血而死。”这是夏依冰。   “发烧。”这是希茨菲尔。   “你真该学点跨行的知识了警长大人。”西绪斯顿时讥诮的开始挖苦女人,“免得在和下属或情人的小竞赛中丢了脸面,伤到你隐藏极深的自尊心呢~”   “梆!”夏依冰抬手就是一棒落在她头上。   “你怎么打医生呢!”   “看你不爽,打就打了。”   西绪斯不太敢跟女人造次,先后退几步远离她,继续回到之前的话题:“……反正艾苏恩说得对,我们的应对就是‘发烧’。”   “为什么。”夏依冰皱眉不太理解,她一直以为发烧就是一种单纯的症状,是病毒引起的并发症呢。   “呃……我想这是因为生存环境的温度越高,病毒越难以存活,我们的本能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是身体故意升温想要杀毒。”希茨菲尔断续着说道。   她再对这方面一知半解,感冒发烧的原理还是懂的。   西绪斯对她的回答非常满意,不断用眼神在两人身上转移瞥视,但这次不敢再挖苦了。   “不错。”她点头,“就是这么回事……通常情况下这种升温足以杀死大部分病毒,比如普通的风寒感冒,只有那些特别麻烦的病毒才会导致高烧……烧的温度越高就越是说明病毒厉害。”   “而不巧,这些传染病都是很厉害那种。”   她回到画板前面,继续指着那些图画和注释:“热风病,这个病比较特殊,病毒通常是从食道进入人体内部,可以说绕过了最外层的防御机制,偏偏还能抵抗胃酸腐蚀……侵袭过程中它会让免疫系统误认为它无关紧要,但当它转移到肠道开始发作的时候,免疫系统再去反应就来不及了。”   “因为它会抽出人体内部的一种元素,因为这种元素存在一种神秘的吸取效应,它会连带把血管和组织里的其他元素都吸出来以维持平衡,直接导致上吐下泻。”   “然后是疯麻。”   “疯麻病毒可以俘虏那些微观对抗病毒的细胞,这个出血热病毒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后者更霸道霸烈一点,它们都会导致高烧不退,区别在于疯麻病毒最终攻击的目标是皮肤,而出血热病毒最终攻击的目标是触及的一切。”   “我听说过出血热……”夏依冰端着下巴思索说道。   “这种病好像还有个外号叫活死人病,病发非常快,症状是体内的器官、血肉都开始软化成脓血,明明已经死去的尸体却依然有可能在病毒控制下产生反应。”   希茨菲尔面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说话的同时正时不时用眼角看着这边。   “……”表面上不露声色,希茨菲尔迅速微妙的调整表情,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丝“钦佩和崇拜”。   “所以你们现在了解这些病毒的基本原理了……”西绪斯点头。   “还有鼠疫。”夏依冰提醒她。   “鼠疫……那不在我的研究范畴里!”西绪斯强忍着不爽低声说道。   “那你之前说你是专家……”夏依冰小声嘀咕一句,“不懂就不要写上去啊……”   西绪斯炸毛了,这个人老拆台真的好烦!   懂不懂什么叫分工协作啊!   萨拉那么大的范围,她一个人能负责研究这么多大型传染病已经很了不起了……这人看不出来就算了,怎么还带这样挖苦人的!   “我们还是继续说正题。”希茨菲尔咳嗽一声,“这个……这些东西和拟形魔的组织有关联吗?”   “有!”狠狠瞪了眼女人,西绪斯带着她们回到里间,指着被密封起来的一小块……看着像是生猪肉的东西。   “这是皮肤实验的载体。”她说。   “本来最好的是用培养皿培养出来的人体皮肤做实验,但现在毕竟没那个条件,先姑且用下……你们来看看这东西表面有什么异常。”   两人凑过去,发现那块生猪肉的表皮下方像是有什么活物,皮肤不断起皱蠕动。   有点恶心的……希茨菲尔看向医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首先,即使是再麻烦的病毒,如果你的皮肤表面没有伤口,它大概率拿你是没办法的。”西绪斯道,“但这个组织液不同……完全不同!”   “实验的前10分钟,它们确实什么都没发生,我当时把这玩意封起来去搞别的了……但我过一会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它变成了这个样子——组织液直接渗透了皮肤表层,它们融合了!”   融合……   眼皮一跳,希茨菲尔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这不对吗?”夏依冰还在问。   “当然不对了!这就是不应该的!”西绪斯用力砸桌子,“你们再来这边!”   她又带她们来到房间角落,找到一个被黑布蒙起来的凸起物,一把将上面的障碍掀开。   下面是一个盒子型的玻璃器皿,里面躺着一只四脚朝天的灰老鼠,一看就是临时逮的。   “恰好,我在窗台边上发现了它……”杂毛萝莉吸了口气,“我尝试着将组织液附着到它的表层皮毛上——注意,在那之前我再三确认过它身上没有任何创口,然后你们猜猜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她们都这么回答。   “污染……”西绪斯眯眼。   “是入侵!是同化!直接从微观领域分解并复制!在这过程中没有任何战争!不存在免疫系统的抵抗,不存在发烧,不存在!这是一种死寂!它会慢慢吃掉它的脑子!”   “……”   “……”   希茨菲尔皱了下眉,默默品味了一番这个说法,抬头道:“我记得它们之前不是这样的吧?”   拟形魔,西绪斯记忆里的拟形魔虽然也可以……嗯,按照一定程度异化、软化肢体,就好像捏橡皮泥那样变成食物的样子,但它们是有本体的。   它们是有形体,有骨骼,有这么一个“基本盘”的。而且它们吃人的过程也比较直接,那大概和野兽差不多——毕竟梦境里也提到了嘛:[城区总能找到一堆堆被啃噬的人骨]。   但现在这个模式却大变样了。   不再有基本盘,不再有固定形体,而是转变成微观领域才能看清的威胁。   就好像当初那一团飞来的肉泥,那东西也就一点点大……看起来它们已经完全改变了生理结构?   以希茨菲尔贫瘠的生物学知识,她还理解不了这种改变意味着什么。   “不……你们没懂吗?”西绪斯用悄悄话的语气激烈说道。   “它们……它们不光是完全改变了结构形态,还改变了习性!这种事情没有上亿年的演化怎么可能就这样发生?我甚至怀疑这个拟形魔和我遇到的就不是一个东西!”   她确实有这种怀疑。   除了都叫拟形魔,也都可以模拟人体外貌,二者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而这正常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它违背了多门学科的所有常识。   “冷静。”希茨菲尔安慰她,“它们同样也无法解释超凡。”   “不!超凡也是一种学科!”西绪斯摇头。   “它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神秘!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缺失之物’吗?我一直坚信这是上个纪元遗留下来的漏洞……过去的某种关键要素消失了,导致现在的人类比古人孱弱……但那并不是不可逆的,总有一些轨迹、痕迹……也许是精神层面的……我们能捕捉到,能感受到,触碰之间造就了超凡……”   她又开始说一些令人难懂的话,希茨菲尔不由头痛起来:“所以我们现在的结论是?”   “结论就是卡洛尼没说谎。”西绪斯迅速说道。   她指指那块皮肤和老鼠尸体,“这种情况意味着那东西的每一滴组织液都是它本体的一部分,它们是固定的,是不变的,这和你提到过的肉泥怪物又有不同,它只是会用这种方式一路蔓延到你脑子里,吃掉你的脑子,在精神上取代你,从此就能控制任何寄生体变成你的样子。”   这就不需要原本身躯的那张脸了——希茨菲尔能理解意思,这确实和布雷斯沃姆有些区别。   “如果它们真的都是拟形魔,我只能说这是一种另类的突变。”   希茨菲尔眉头一动,和夏依冰共同看到:箱子里的那只老鼠尸体好像颤抖了一下。   这并不是错觉,很快的,那只老鼠居然一翻身子站了起来,四处观察后对着她们露出獠牙。   “它们失去了繁衍的能力,但同时,它们的每一点,每一滴都是不死的。”   西绪斯的声音继续传来。   “除非像你当初那样把它们烧成灰,否则它们会一直存在下去。”   “维持这个数量、状态,直到永远。” 第八十五章 方法   正当西绪斯滔滔不绝,诉说这是多伟大的奇迹,多么不可能发生的时候,侍者送来一个大铁箱子。   这东西里三层外三层被用锁链死死捆住,她们来到一楼客厅,发现罗素正半蹲下去,左手袖子摞的老高,尝试想要把它打开。   “并不是很难。”看到三人过来他这么说,“别忘了我的职业是什么,只要是机械结构的锁就都难不倒我。”   正说着,铁箱的锁发出“叮”一声轻响。罗素很自然的将柜门拉开,然后无语的发现里面还躺着一只小一点的新的箱子。   看来这不是脑动力劳动,而是纯体力活。   十分钟后,他们终于打开了所有用来套娃的箱子,然后更加无语的从顶里面取出一封信,里面的内容简短到只有一句话:拟形魔的破绽在于体温。   “啪!”看到这句话,西绪斯一拍脑门,露出一副追悔莫及,我居然没能提前想到的模样。   “怎么回事。”但夏依冰却没看懂,她记得西绪斯说过,病毒形态的拟形魔能直接入侵皮肤表层并同化融合生物自带的防御系统,在这过程中身体一点反应都不会有,也就是根本不会发烧。   “这恰恰是问题所在……!”西绪斯叫道,“是啊,它们的宿主是不会发烧的……但有些情况下不会发烧本身就很怪!”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需要用发烧来确认它们的身份,那他们还得拿风寒病人和它们关一起慢慢等,而考虑到传染风寒本来就是几率事件……”   “不……不……不是这样理解的!”西绪斯疯狂摇头,以一种更狂热的态度道:“还记得我们之前得出的结论吗……‘它们是不变的不灭的,没有外力干扰可以永生’?”   “它们至少得吃东西。”希茨菲尔小声嘀咕一句。   西绪斯没管她,她继续比划:“所以从那些组织液就可以看出来,不管它们变成什么样子,什么形态,哪怕分解成血水肉泥……反正只要没变成灰,它们都可以视之为‘依然存在’。”   “它们的形体已经变了,那是微观层面的怪物,固定的形体不重要,所以我们拿来做实验的提取物可以说是那头拟形魔本身的一部分,而这部分是要我们不管它就‘一定不变’。”   “你说的是,拟形魔的体温也不会变?”希茨菲尔稍微听出点名堂来了。   很少有这种“不变”的生物,尤其该现象还是出现在拟形魔这种可以变化万千的生物族群中,真可以说是矛盾的统一。   “我猜测它们的体温永远固定在一个范围内,而且这个范围一定不大。”西绪斯点头,“说到底我们并不好说它们在‘进化’,我个人更倾向于认为它们是退化了,这就是诸多代价之一。”   从拥有固定形体的生命体演变成没有固定形体,类似病毒集群一样的微观生物,如果是以传承、创造文明的角度来说,这确实是退化。   而且西绪斯还有一个最有利的证明:正是这种为了保命的“不变”使它们失去了繁殖能力——她甚至推测它们连最基础的思考能力都不具备了。   而生物,或者范围放大一点说生命吧……任何生命在生物学意义上的终极使命不都是繁衍传承留下后代?   连这种最基本的权力都丧失了,她实在不愿意将这种变化认定为进化。   “你确定?”夏依冰对她的判断将信将疑,“变成罗素骗人的家伙,它说话可是很有条理。”   “也很僵硬。”西绪斯立刻道,“他本身就是那副腔调,我保证它们模拟正常人会非常困难。”   “那个女检查员呢?”   “艾苏恩也说了她的身体比例有问题,我倾向于猜测是她的手脚部位被寄生了,这种寄生还没影响她的脑子。”   “我还是觉得你这个不变的说法太夸张了……”   “当然,科学就是这么夸张……而且我也并不是说一定不变,也许再过个几百万年几亿年它们会变吧……即使现在它们的体温也依然会变,我说的不变只是那个固定的区间——区间!你搞清楚!”   “所以。”罗素在旁边听了半天,到这里突然插嘴,“分辨拟形魔的关键就是给他们全身测体温。”   希茨菲尔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说是这么说……但是,给身上随时可能飞出能瞬间融入自身的肉泥怪的人测体温……这其中的风险……   她会这么想主要是塔里尼昂还没发明出更精确的温度计制造工艺。   理论上来说这东西只需要水银和一些常见材料就能做,但想想这鬼地方连自动补鞋机都能当宝,能精确制造温度计的技术确实很难。   所以在一些土方法里测量体温都是靠手摸的……她无法想象那些人要去摸一头拟形魔的寄生体,这堪称作死。   “对他(卡洛尼)来说不是问题。”西绪斯提醒她,“他有足够多的人给他卖命,而且他未必要在那之前说出实情。”   “你让我对他的好印象打折扣了。”希茨菲尔道。   “反正你也不是认真的?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个一心为民的慈善家吧?”   “找出这个温度区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夏依冰在西绪斯身上拍拍,“伯爵看来也是想考验我们……他没说具体的温度数字,看来他希望那间实验室能派上用场。”   这是个好消息:他们终于搞懂拟形魔的入侵以及防御原理了。   但坏消息是:他们可不像卡洛尼养了那么多死士,缺乏精确的温度测量装置,这个方法就是空谈。   “我还得做几支温度计?”西绪斯骂骂咧咧的滚蛋了,“这些该死的塔里尼昂猿人,他们怎么不干脆用手揩屁股呢?”   希茨菲尔皱眉盯着她的背影,感觉在这件事上并不能太过乐观。   西绪斯也说了,那是温度区间。只要最终的数据不是太离谱,很难保证正常人不会触碰这个区间。   那测量到这种正常人该怎么办呢?   当拟形魔杀了吗?   她是做不到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可能最靠谱的预警方法还是依赖那枚神眼。   只要拟形魔靠近,或者对她怀揣较大恶意的人靠近它就一定会有反应,仿佛它能读取空气周围的一切信息,这当真神奇。   “我待会出去一趟。”罗素站起来,用他高大的阴影洒向少女。   “就像你说的,本地应该还留着荆棘鸟的商会组织,我要试着把那些人收回来,做我们接下来一切行动的助力。”   夏依冰多看了他几眼。   她和希茨菲尔一直认为罗素就是神秘的夜莺,而夜莺……以查鲁尼的狡诈和谨慎,他没在刻尔格留下间谍的几率是零。   所以罗素此行大概就是要启动那些棋子了,她很乐于见到此事。   “那你得把某个东西留下才行。”希茨菲尔说。   罗素直接拆掉右手,从内部零件里取出一只圆柱形,长十多厘米,截面不到半厘米的小金属圆筒。   “东西就在里面,你们到时候交给医生研究。”   说完这些,他就走了。   夏依冰找来钳子把金属圆筒叼起来,一转头发现少女还盯着罗素离开的方向在那愣神。   “艾苏恩……?”   “唔。”希茨菲尔应了一声,身体松懈下来。   “总归是好消息……先把这东西带去给康妮吧。”   与此同时,萨利兄弟已经离开了刻尔格的城区范围,行走在一条两面都是茂密丛林的宽敞大路上。   这是莱特-萨利的主意。   他打算先去时光龙在附近的祖宅看看。 第八十六章 污染   “莱特……我觉得这样不好……”   走在有些闷热的道路上,摩尔-萨利一边抹汗一边说道。   他确实很很久没见到这个哥哥了,也确实很想念他,很惦记他。但这不代表他喜欢和小时候一样纵容这家伙带他胡闹。   “有什么不好的?”莱特走在前面,动力十足,说话的时候连头都懒得回,“你不想回家里看看?即使那里已经废弃?”   “我没说不想。”摩尔摇头,“但……希茨菲尔小姐给我们的任务是游荡城区,我们得尝试寻找是谁在最开始散步的谣言……”   “这话你信?”莱特的脸突然从前方放大过来,把摩尔稍微吓了一跳,“我说真的,刻尔格作为这个国家唯一有健全卫生系统的城市总能在传染病的高发季节幸免于难……告诉我你知道这样的城市对民众的吸引力,告诉我你知道刻尔格加起来有多少居民。”   “差不多三、四十万吧……”摩尔硬着头皮道。   和萨拉动辄百万人口的大城肯定是不能比,但在塔里尼昂,这已经是个疯狂的数字。   “而城区在二十年前就停止扩建了。”莱特点点他的脑子,“尤其是东郊,我怀疑那有整个大陆最大也是人员最密集的贫民窟,你真是疯了才想看那些东西。”   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人口密度太大,用回溯能力得看花眼——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弱智任务。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摩尔叹了口气,“那你何必在当时多问她呢。”   “当然是体现出我尊重她了!”莱特又转回去继续往前走,同时用欢快的语气对弟弟说道,“你根本不懂人和人之间交流的艺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的笨蛋弟弟。”   可我看她好像不是很高兴呢!   摩尔撇撇嘴,但嘴角却在之后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对于觉醒了时光龙天赋力量的人来说,时间的存在就太复杂了,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经常在过去记忆里遨游,见证那些幻影、幽灵……那一个个故事,这很容易让人心理变态。   时光龙家族内部也知道这种能力的隐患,所以他们还算重视心理教育。萨利兄弟在这方面都不存在任何问题,但摩尔——他毕竟已经单独隐居了很长时间。   他为了那个预言,一个可以说空洞的理想在边境蹲守了几十年,为此放弃了爱情和自由……   这固然可以说是巨大的牺牲,但必须承认的是,他也知道在那之后他的心思就出了问题。   否则他也不会一直疯癫的在房子里追逐温莎-泰勒的幻影,连隐藏的密室都没注意到。   他到底是人……他是渴望被理解,也渴望身边有陪伴的。   现在这种情况就很舒服,自己和哥哥行走在似曾相识的林间道路上,有什么说什么,不用在意任何人,不用在意任何事。   就像回到小时候,他又想起了莱特牵头的各种胡闹。   “待会看到他你会哭吗?”莱特突然问了一句。   “谁?”摩尔一愣,但并没有得到回答。   他仔细品味了一番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两人共同的父亲。   那是一个刻板而又严厉的男人……若非如此,莱特也不至于要在长大后做那么叛逆的事,这和父亲对他的管教约束有直接关系。   虽然他已经死了,尸骨都埋在异乡很多年了,但时光龙毕竟是时光龙,他们可以老宅看到亲人过去的影子。   而且是他们小时候记忆印象的影子,那可能是兄弟二人最宝贵的回忆。   “你在胡说什么?”摩尔有些不高兴了,“谁会哭……而且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有些愕然,难道在莱特心里我还是当年那个小屁孩吗?   “还记得吗。”莱特却直接说起了另一件事,“小时候明明是你丢了粪弹,但他却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当时我告诉你这事就我抗,无论如何都别说出真相。”   “那是你傻。”摩尔忍不住讥讽他,“居然认为过去的事情能瞒住他。”   “是啊……他很轻松就发现我们撒谎。”莱特仰头叹息一声,“但他还是只揍了我,因为是我缔造了谎言。”   “你从小就没少挨揍。”   “是的。”   “但他并不是真对你有意见,他很重视你,认为你的才能在我之上。”   “是的……我知道。”   “那你们——”   摩尔本想说“那你们怎么会闹到那个地步”。   他品尝了多年孤独,而他原本是不需要尝的。   父亲固然会老,但他有莱特这个兄弟。他们本来可以一起驻守在梅斯郡,互相扶持,互相成为对方的寄托。   可莱特还是跑了。   他们大吵了一架,他从门缝里看过……印象中那是父亲第一次那么生气。   “我只是觉得没意思。”莱特冷哼。   “没意思?”   “嗯,时光龙的能力真没意思。”   “……我不懂。”   “能看到时光留影,这种事就很无聊啊~”莱特伸了个懒腰,稍微回头对他笑笑。   “你看,他能轻易知道我们撒谎。”   “这不是好事?”   “不是……”莱特一本正经的给他比划:“这会让生活少了很多乐趣。”   “就像那些女人,如果我没有读到她们的过去,知道她们接近我是另有目的的话,搞不好我真能爱上其中一两个呢……”   “……”摩尔觉得他是疯了。   “我觉得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是一部作品。”莱特继续说,“翻阅它们,阅读其中未知的部分是乐趣所在,这其中就包括发掘人们的过去。而时光龙毁了这个过程。”   “我们还有未来可以读……”   “不不这不一样。”莱特摇头,“看似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但你想想那个预言?我们距离对未来言听计从有多远呢?”   “所以你就是不想按族训命令的维持隐居……”   摩尔无奈了。   不就是想多玩玩,不想受约束。   这都能给他整出这么多富含哲理的大道理,这人到底多爱推卸责任。   “你不懂!这是理念分歧……”   “你就是想玩。”   “我不是!”   “你就是。”   两人的步调又变了,变成摩尔在前,莱特梗着脖子落在后面。   “如果有的选,我才不要这诅咒般的能力!”   到最后,莱特干脆像个顽童大叫起来。   “‘能窥视过去和未来’……他们当初确实说了‘未来’不是吗?我可不想以后的某一天我连仅存的乐趣都要丢掉!这无聊透顶!啊!啊啊!”   他发出惊叫,因为走在前面的摩尔突然停下,他一头撞到弟弟身上,闪躲的时候把脚崴了一下。   “莱特……”   “干嘛你这爱哭包……多少年了还是没点涨进。”   蹲下去检查脚踝,确认自己没什么大碍,莱特抬头嘴臭弟弟。   “愣在那干嘛?”   “看到狼了?”   摩尔回头看了他一眼,让开身子,将眼前的画面呈现出来。   “这是……”   前方的灌木丛后隐约透出一栋宅邸的轮廓,莱特愣了,他立刻意识到他们已经抵达了老宅的边缘。   时光龙的祖地并不大,就是一栋连携的别墅,从高空俯瞰类似一体化的正方形村寨,他们现在看到的就是边缘部分。   但只看到这些是不足以让摩尔害怕停下的……他为什么……   尝试动用时光龙的力量,莱特眼前的宅邸轮廓瞬间罩上一层血红。   他面色一变,快速窜出这片丛林,来到那栋建筑的后门,发现大门敞开,有十多具尸骨堆叠在门内。   “是霜天龙……”   他认出了他们手腕上的霜龙纹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七章 宅变   霜天龙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时光龙的老宅?   和摩尔站在尸体旁边研究了半天,莱特也没搞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他当然有尝试过动用能力去追溯,去查看,但很遗憾那层血红依然存在……就好像确实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诅咒了这里,这片区域内的时光他们再也无法回溯。   “不管这是谁干的,他们显然对我们很了解。”莱特淡淡说道,“老宅的位置你有和别人说吗。”   “这……我倒是告诉过希茨菲尔他们。”摩尔还盯着尸体发呆,“但你也是亲眼看到他们怎么来的……我不认为这是他们干的更何况我说的很模糊,他们不可能知道确切地址。”   “但你提了‘东郊’吧?”莱特哼了一声,“有这个信息就够了。”   时光龙的老宅虽然废弃,但那其实是暂时的。家族做出散开决定时自然考虑过未来有一天他们会迎回那位“继承者”、“救世主”,到时他们自然会从四面八方再回到老宅生活。   所以他们显然没打算让这里和普通废弃的房屋一样谁都能闯,他们对它做了一些小手段,无法回溯时光的人只会在丛林外观的幻境外围无限打转。   只有一个办法能破除幻境,那就是龙卫家族成员的血。   传说中三大龙卫家族都传承自共同的祖先,他们并非是那人的子嗣,但却传承了他的血脉魔力,因此互相之间有所亲近,力量可以在个别条件下达成互补。   这几乎可以认定就是龙神的传承者了,若非三家祖训里都严厉禁止他们涉及对王位的竞争,其他家族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想要破除这么大的幻境需要的血也不少。”莱特轻声说道,“我真好奇,斯摩夫的人自己难道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吗?”   霜天龙和温泉龙的关系不怎么样,互相都有点看不过眼。米兰卡女王的夫家也就是原本的王室家族便是霜天龙的扶持结果,他们因此占据了北方最肥沃的黑土地和大片矿脉,否则按照责任划分他们该滚到最热的南方去帮那里降温。   但时光龙就不同了,他们确实不怎么搀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导致他们和另两支龙卫家族的关系都不算差。   这个道理想想就能明白:除了那些真正做过亏心事的坏人,谁会害怕被这些人看穿过去?   时光龙是高傲的,自命不凡的。他们向来认为自己和凡人——甚至是和另两支龙卫都不一样。因为有些事只有他们能看见,也只有他们能有机会窥视未来做出预言。   这正是最令莱特反感的地方,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傲慢,德卡和斯摩夫的人都不太在意他们的能力。   “老宅的位置瞒不过他们,他们在触碰到幻境的那一刻就会意识到它是什么。”摩尔低声说道,“他们应该在那一刻就知道他们的目的。”   他不理解,斯摩夫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行径。   老宅的幻境被破除了……尸体从这处入口一直蔓延到建筑物的最里端,平均每走三、四步就得抬脚跨过它们,而且最要命的是这里沾染上了一层不祥,回溯之眼失去了作用。   搬走的间隙他和父亲断断续续的回来过几次,他亲眼目睹了家族成员是如何把这里彻底搬空的,可以说除了这栋房子本身,它再没有任何价值。   那斯摩夫这么做是想干嘛呢……龙卫家族之间是没有理由就这样开战的,更何况萨利从来没有得罪他们。   那些人是反叛了,他得到消息,他们开始在一定程度上和死灵党合作。   但这并不影响他在这方面的看法,因为确实有一点在他心里是根深蒂固的,那就是:龙卫家族确实和凡人很不一样。   他们不参与俗世的纷争,但在俗世里他们又无处不在。   他们不想要王权,每一代的王权更迭却都需要讨好他们。   也许在斯摩夫看来支持死灵党算不上什么,他们无非也就是和之前那些企图颠覆政权的龙血家族一样,想要坐坐那个位置。   那就让他们坐好了……也许他们能坐五年,也许久一点能到十年、二十年。   但他们总要失败的。   会有其他人取代他们。他们存在的意义、下场和那些被颠覆、替换掉的龙血家族也没什么区别。而到了那时三龙卫依然是三龙卫,他们的特权是永固的。   如此性质的三个家族,互相又有什么必要去互相针对呢。   更何况还是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牺牲了数以百计的家族成员,就只废掉了时光龙的一栋房子?   “你还是太年轻,我亲爱的摩尔。”   莱特挥手驱散浑浊的空气,来到门口,取出火柴点燃,随手把它丢了进去。   他用这种方法测量屋子里没有过量的沼气,放心的点了一支烟,一口气足足吸了一半。   “呼~”他盯着弟弟的瞪视吐出烟雾,又道:“如果他们和德卡一样是对王权感兴趣,那这种牺牲就很值得了。”   “我没听懂。”摩尔眯眼。   他确实没听懂,包括前一句,他并不认为德卡是想谋夺王位。   且不说那会违背三家的祖训,当国王需要成为焦点,需要被所有人针对、觊觎……哪有维持现状来的舒服?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卡洛尼,不知道他是个伪装极好的野心家。”莱特露出憎恶的表情,“而且我不觉得他们这种想法有错。”   “想想看,就因为所谓的祖训,我们这些有能力的人就要放着这个国家腐烂下去不去多管……无止境的颠覆,一个家族上位然后再被其他人推翻,我不觉得这种历史龙卫可以撇清责任。”   “你是叛逆到连祖训都要违背的程度了?”摩尔看他的眼神充满惊愕,“你想清楚你的话——龙卫参与战争只会死更多的人!”   “但那是一时的。”莱特很快反驳他,“它会变好,会强盛起来,有机会成为西方的萨拉。”   “这是空想。”摩尔摇头,完全不赞成这种观点。   龙卫家族之所以有这样的称呼就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想卷入俗世争端。   他不觉得莱特是对的,就算有龙卫胜出成为新王,他们也逃不过俗世固有的朝代更迭。   他们可是时光龙啊……   这种人间历史看的还不够多吗?   他不理解,莱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那如果我说,祖训从一开始就对我们没安好心呢。”莱特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   “如果它并非是为了让我们权力永固而发布的呢。”   “如果它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分化这个国家的力量……防止它们聚合到一起恢复本源……那是否可以认为它在忌惮着什么?在害怕着什么?”   “莱特……”   摩尔朝屋内后退两步,充满恐惧的看向哥哥。   “你确实跟我提到过萨拉有火龙……”莱特还在诉说,他盯紧弟弟的双眼:“龙卫家族还有第四支……他们和我们之间爆发过战争……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件事没有被记述下来……”   “莱特……”   “你提到那一脉的唯一幸存者可以化龙。那我们不妨大胆一点——龙卫家族再加上所有龙血家族的血脉力量,再加上龙墓四层里埋藏的秘密就能达成这种伟力——这才是塔里尼昂王族所应有的力量!”   不像莱特的预想,摩尔没有对此感到太过惊讶。   他依然在后退,双眼好似失去了焦距,就像是透过莱特的身体在看别的东西。   嗯……?   别的东西?   迅速转身,莱特看到门框处已经缠绕上一层由粉红触须构成的屏障。   它们居然是直接从门框边缘的内部长出来的,他顺着木板墙表面的经络凸起不断朝天花板蔓延目光,在正上方看到了那只白璃吊灯。   那是标准的艺术品,它有十二个灯罩,如同十二个乳白色的花骨朵。但此时所有花骨朵的根部都长出了一只眼睛。   一共十二只眼睛就这样一齐看着下面,在寂静中和莱特对视。 第八十八章 和平使者   行动在这时还要快过思维。   当莱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完成了“掏出手帕塞进玻璃小酒壶沾湿,再换另一头撮进去,用火柴点燃,朝头顶抛起”的全部过程。   一团看上去并不太大的火团在头顶爆炸,夹杂着一道明显异常愤怒的异兽鸣叫,莱特趁机冲过去一把揽住摩尔肩膀,两人一起从侧边窗户跳了出去。   但这不是结束,落地后滚了半圈,莱特忍着眩晕去看墙壁,发现那种经络蔓延也追了上来。   原本应该是木头结构的房屋表面居然像血肉一样咧开了上百张血盆大口,他在其中看到尖锐利齿和触须舌头,一个恍惚,又看到数不清的熟悉面孔站在那里对他做出邀请动作。   那都是原本存在于老宅记忆中的时光龙成员。   其中有他的父亲,他早逝的母亲……他不由得呆滞了一下,本能朝其中那年轻女人的图像探出右手。   “梆!”然后他的鼻子就挨了下重的。他被打的一个趔趄,感觉有人逮住自己的手,拉着他朝外面狂奔。   鼻头的酸痛可以说是最显著的刺激灵药,莱特立刻意识到他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内心震惊,忍不住再次回头瞥了一眼。   “别看它——”摩尔的怒吼从前面传来,但已经迟了。   莱特回头,看到整栋老宅的阴影正在扭曲、蠕动。几乎所有墙壁的表面都在畸变,不是咧开血口、分解成触须就是在褪下一次层层死皮……然后那些看起来应该是木料、石块的表面再度变得崭新如初,就像房屋刚建好所应有的模样。   那些人影是幻觉,这些不至于也是幻觉吧?   莱特看的寒气直冒,难以想象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居然能悄然将偌大的连栋别墅同化为肉身。   霜天龙死了这么多人探索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真该死……他们到底在和什么东西进行合作?   意识到自己还是把事态想简单了,莱特加了把力气,反超摩尔,开始拉扯着他加速狂奔。   不管背后隐藏有怎样的阴谋,当务之急都是脱险。   脱险,回城里去,把发生的事告诉德卡那些混蛋……他们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他想的挺好:两人跳出来的窗户正对着内院,距离外围丛林本就不远。只要跑出不到十五米,翻过一堵矮墙就能出去。   但当他们看到那堵矮墙的时候他们被迫急刹车——那东西俨然也异化了……它干脆变成了一排完全由触须凝聚的障碍,只有傻子才想踩着它出去。   “绕去北边!”摩尔提醒他,“从牛棚经过……那里有一条铁板路!”   我不觉得铁板就能幸免于难。   本能的,莱特在脑子里跟他抬杠。不过此时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行动上就按他说的绕路,来到一条小路入口。   这里的氛围就更阴森了……整条过道不过两米来宽,两边都是堆挤的建筑。它们分别是牛棚、民居、各家各户的杂物间储藏室或者工房,此时俨然也被异化,木板和石块表满开始凸起血管经络。   唯一的好消息是地面没变化,莱特其实怀疑泥土地也不安全,但这块地面当初为了加固在地下铺设了三层钢板,现在还有一部分钢板裸露在地表,它们确实坚挺如初。   “跑过去!”   整条隧道约50米长,没有犹豫,莱特拉着弟弟就往前跑。   一条触须从侧边墙壁钻出来,他弯腰躲过。   前方一大堆触须汇聚到一起形成巨掌对他抓握过来,他暂时和摩尔松开,从两边翻滚躲闪过去,重新抓住手继续狂奔。   眼看着出口就要到了,莱特心头一松。   但他突然感觉不对。   他握着的手触感有问题,不像是摩尔……不像是一个老男人的,摸起来娇嫩滑腻,更像是个娇媚的女子。   怀揣着紧张,他再度回头,发现此时被他牵着手,跟他一直在跑的人根本不是摩尔,而是最开始他对着伸手的年轻妇人。   “妈妈……”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看到女人对他温和一笑。   透过这恐怖的笑脸,他看到摩尔倒在几米远的后方,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双手十指扣着一块钢板缝隙……一些触须已经抓住了他的腿,他只能这样防止自己被触须拖走。   一咬牙,莱特狠狠甩开女人,几乎瞬间窜到摩尔身边,手中亮起一道白光。   那是一把短匕首,没什么特别的,只有基础的防身作用。   斩断那几条缠绕的触须,拎起弟弟背上的衣服,把他连滚带爬的搭救起来,莱特发现前方的路又堵上了。   始作俑者正是之前被他甩开的女人,她将四肢都融入两旁的肉壁当中,整个身体夸张的撑开,犹如一张蜘蛛网,愤怒的、无声的在对他嘶吼。   是在责怪我为什么没选你吗。   莱特脸上露出讥笑,抬手一刀插进女人额头,用力下划,从中间把屏障狠狠撕开。   不管它是什么,它本身的体积是有限的。   张开身体会让它的厚度变薄,这使得“裁开它”不再是完全做不到的。   过了这道屏障,郁郁葱葱的丛林出口就在眼前。两人脚步都更快了些。   他们顾不上说任何话,就只是喘息,把肺腑功能压榨到极限,从胸腔发出最破旧的风箱才有的动静,迈动双腿拼命狂奔。   终于,他们踏上最后一块裸露的钢板。   莱特脸色露出喜悦,但脚底传来的失重感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的最后一步踩在一块并不稳固的钢板上,巨大的重量压垮了它,它塌陷了。   伴随石灰尘埃掉到两米深的某间地窖,莱特后脑挨了重重一击,像是碰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眼皮耸拉,意识昏沉。他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头顶洞穴被密密麻麻的触须封堵。   它们堵死了它,变成一块木板置换在那,然后从表面又睁开一只巨大独眼,继续在安静中和他对视。   可惜我连盯着你都做不到了……   咧咧嘴,莱特直接昏了过去。   摩尔甚至比他昏的更早,两兄弟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一堆布满灰尘的杂物上,一直到地窖隧道里蔓延来触须,托着他们的身体,顺着隧道将他们送往洞窟深处。   ……   时间推移,很快三小时也就到了。   实验室并没有如约完成,还剩一些细节需要在西绪斯的指点下补全。希茨菲尔没有纠结这方面,她在一楼大厅接待了伯爵。   卡洛尼看起来像是睡了一觉般精神抖擞,他一见到少女就对她讲:“你肯定猜不到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哦,那我想您应该不是那种庸人。”   和跟过来的夏依冰对视一眼,希茨菲尔半是试探的道。   她将伯爵打量一遍,在他腰间挂着的一把长刀上稍微停留,然后转移视线,盯着和他一起进来的不速之客。   这种性质的谈话……她不记得他们有商量好还有外人参与?   更别说这家伙全身都裹在一件深紫斗篷里,他说的好消息不会就是他吧……   “我也很意外。”卡洛尼稍微让开一步,对两人煞有介事的抬起眉毛。   “我从小路悄悄过来的时候确实想过会有人偷偷在那等我,但我确实没想到会是这位尊贵的……陛下。”   说话间,他已经对斗篷人弯腰行礼。斗篷人亦在此时将兜帽放下,露出一张清丽的、白皙的、可以说是风韵犹存的妇人面孔。   “我带着和平而来,希茨菲尔公主。”   她这样说道。   “关于接下来在刻尔格会发生的事,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第八十九章 霜天龙的覆灭   亲眼见到斗篷人摘掉兜帽露出这样一幅面孔,要说不吃惊那是骗人。   不需要卡洛尼那句“陛下”做提点,两人都能猜到,会在这个时候找来的人……而且还是这种形象,这种气质的贵妇人,她基本只会有一个身份。   “不用行礼。”米兰卡女王对她们点头,又朝旁边的伯爵扫了一眼,“我觉得我们值得一个更封闭的空间来谈下面的事。”   她肯定是私自出行……但考虑到葡月宫就在宝皇大酒店的对面,以及希茨菲尔“公主”身份闹出的动静,她会偷偷跑过来也很正常,实在不能说值得惊讶。   把人带到三楼,直接来到自己和夏居住的卧房,希茨菲尔招待女王和伯爵分别入座,心里思索着对方过来是想谈些什么。   “我听说过你,希茨菲尔小姐,如果那些传闻有哪怕20%是真实的话,那你都可以说是一位杰出的侦探。”   米兰卡女王拥有一头栗色的长发,刘海发丝从中间分开,露出白皙干净的额头眉眼。   她的眼睛是天蓝色,很亮,鼻梁挺拔的不太像女子,整张脸生的既温婉又大气,只是被这样柔和盯着都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压力。   是了……她虽然并不是正儿八经被所有人都认可的国王,但至少名义上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是整个火龙联盟的象征,任何人坐在这个位置上久了都会养成类似的气势……   希茨菲尔表面上不为所动:“您大可以直说您想要什么。”   她盘算好了,大概就是支付一些好处给她,以雇佣的方式让她退出这场闹剧。   确实是闹剧。   她不介意以侦探或者探员的身份牵扯到龙神宝藏的案件里去,但那些人造谣出来的公主、继承人……她对此没有半点兴趣。   “我可以承认你的公主身份。”但女王接下来的话让房间里的所有人——包括卡洛尼在内都大吃一惊,“哪怕你无法通过血脉测试,我也可以充当证人……我的人会伪造一份秘密档案,其中就包含年幼的你是如何被秘密送出国流亡海外的,这确实无法让所有人都相信你,但争取到部分人支持肯定没有问题。”   “陛下?”希茨菲尔眉头皱起,“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确。”米兰卡女王死死盯着她的独眼,“你和伯爵是一起的,我看得出来,所以我不介意……不管你是自己想掺和进来也好,还是伯爵把你当成棋子,利用你也好,只要你们真的有实力,有能力!可以推翻现状,那我愿意让出那个位置。”   “您不留恋王位?”希茨菲尔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一点也不。”   “为什么?我知道您在一些时候有些……身不由己,但那怎么说也是王位,是一种力量,崇高的象征……”   更重要的,那起码是一重保护啊。   没人喜欢当傀儡,但如果必须要当这个傀儡才能保命,谁不愿呢?   希茨菲尔就是这么看的:米兰卡女王已经和死灵党深度绑定,如果她不再是女王,她靠什么在刻尔格继续活命?   “我确实是因为憎恶死灵党人对我的逼迫才初步动了这股念头。”女王打断她,“但真正促使我下定决心的是血亲的死亡。”   “您的女儿?”希茨菲尔立刻想到,之前有传闻说女王的孩子因为意外被梦魇杀死。   “不止。”米兰卡转而将目光瞄准伯爵,盯紧他已经有点儿惊愕的面孔,继续一字一句的道:“还因为我骨子里是斯摩夫,我的家族可能已经被阴谋覆灭!”   希茨菲尔快速扫向卡洛尼,发现他的表情有瞬间扭曲。   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没记错的话,米兰卡女王的出身应该是德卡家族才对。   她是卡洛尼送入王室的棋子,嫁给先王后一定程度上摆脱了控制,登基继位后进一步独立,如果没有死灵党突然在这些年崛起,刻尔格的局势应该是她隐约和龙卫家族相互制衡。   但她现在却亲口说自己是霜天龙的成员。   “这不可能……”伯爵缓缓摇头,“选择是你的时候我还检查过你的出身……你的亲属关系没有缺漏……”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是唯一的棋子,我们肯定做不了手脚。”米兰卡对他微微一笑,“但我不是呢~那一批被送入葡月宫的女子就有十八位,而我不过是其中容姿最差,最不起眼的,伯爵会在这方面疏忽也很正常。”   “再怎么疏忽也不可能。”卡洛尼还是摇头,“有人帮你,而且还是我的亲信。”   “是贝丽萨。”米兰卡平静的说出关键人物,“您的大管家……她修改了我的档案信息,从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掉包了。”   “几十年谋划,这可不像冷冽的霜龙。”伯爵眯眼。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把女王当做小半个“自己人”看待,那现在,他对米兰卡的警惕心已经急剧膨胀,隐隐透出一丝杀机。   之所以引而不发,主要还是因为女王提前说了自己无心占位。   “不用生气,伯爵。”   看出他的纠结,女王淡淡说道。   “无论那是怎样的背叛,它都结束了……整个霜天龙的血脉可能已经只剩我一人,我和贝丽萨没有根了……我们对你造不成威胁。”   “我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伯爵低沉道。   他有点不相信,雄踞北荒的斯摩夫家族会不声不响的遭到覆灭。   谁能做到这种事?   首先排除死灵党——北地的莽夫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死灵党在北荒的力量最弱,别说覆灭躲在灰堡里的斯摩夫了,他们连任意一座北荒郡城都打不下来。   那还能是拟形魔吗?   确实,这些奇异的怪物拥有智慧……它们隐藏在死灵党内,隐藏在所有不被人察觉的阴暗角落,暗中蛰伏着想发展壮大。   但它们的缺陷和弱点真的太明显了。斯摩夫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检查体温可以辨认它们,而在气候寒冷的北荒想做到这点只会更加简单!   因为它们的体温是恒定的……   大家都被冻的发抖,只有被它们寄生的人神色如常,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也有些怀疑。   通过萨利兄弟,她们了解到时光龙的诡秘莫测。   通过卡洛尼和尤热尼,她们了解到温泉龙,温泉伯爵的魄力和手段。   两大龙卫家族都有如此表现,一度被摩尔-萨利视为背叛隐患的霜天龙,会那么弱?居然不声不响被做掉了?   “这是这段时间来家里给我传递的密信。”   面对质疑,米兰卡从斗篷下取出一叠信封,亲自拆开给他们展示内容。   “去年,11月末,霜龙伯爵海因-斯摩夫行为异常,饮食、睡眠时间不再规律,经常将自己关在书房一个人独处。”   “在到12月中,他不顾多名兄弟和部分长辈劝阻,执意和死灵党展开合作,而早在他做出这个决定前我就收到了他单独写给我的信,命令我‘无条件配合死灵党的一切行动’。”   “死灵党就是如此渗入葡月宫的?”伯爵阴沉着脸问。   “一点不错。”女王点头。   “出于某种顾虑,我并没有无条件的和死灵党配合,但这种事情只要开了口子是止不住的……他们很快越来越多,我开始被他们架空,但我已经无法阻止。”   “然后这些是最后阶段的密信。”她示意所有人看左手边展开的信纸。   “海因率领所有家族成员从灰堡离开,他告诉我他们在执行一项秘密计划。”   “这是6月的信……”夏依冰眯眼盯着日期。   “而现在都快9月了。”女王点头。   “我恐惧过……也幻想过……但所有的信心终于在时间中一点点被慢慢撕碎。”   “现如今我只能接受现实,他们死了,不会来了。”   “而我亦要考虑自己的未来。”   “以及——我该怎么报复他们。” 第九十章 引火   女王说完了前因后果,房间里一时无人接话。   信息量有点多有点杂,包括伯爵在内,他们都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海因为什么要带人从灰堡出来?”   还是伯爵,他提问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有些急迫。   扫了眼无动于衷的两位女士,他补上解释:“灰堡是北荒最坚固的郡城,它并不大……因为斯摩夫的成员并不算多,加起来充其量一千多人……但它就是一座要塞!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没有任何首领会带他们从那里离开!”   他觉得这件事太诡异了,灰堡是城中城,外面的郡城是第一道防线,灰堡本身是第二道防线,灰堡内部还有那么多守卫充当第三道、第四道防线,如此森严的戒备封锁就是一只苍蝇都进不去,谁能突破重重阻隔影响到霜龙之王海因斯摩夫?   如果那些看不见的敌人可以做到这种事,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也能对他做一样的事?那他现在的布置和防御就是漏洞百出的,他的计划随时面临失败,甚至他本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我不知道。”米兰卡女王无法就这个问题给出答案,“写信给我的人也不理解……但他们无法违抗他,必须遵从首领的命令。”   “打扰下……我有件事想咨询下。”希茨菲尔插嘴问道,“信上说他们两个月前倾巢而出赶来刻尔格的方向,这件事难道伯爵不知情么?”   “完全不知情。”伯爵摇头。   “我不太懂。”   “你是觉得那么大动静没人察觉很奇怪?”伯爵点点头,“看起来是这样,但想想你就懂了……灰堡内部肯定有通往外界的密道,那是要塞化的内城,里面储存的物资食物非常惊人,十天半个月封闭不开门都不算什么,再加上消息传过来还需要时间,这再正常不过。”   “可他们路上行进的痕迹总会有吧。”   “那是北荒。”伯爵叹息一声,“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塔里尼昂有极端天气?6月在这边已经进入炎热的酷暑,但只要过了霜语河就是另一番情景。”   霜语河一过,气温暴跌二十度都是少的。6月在霜语河以北已经是冬季,茫茫大雪会抹掉行进的一切痕迹,极端恶劣的暴雪天里就是相隔几十米都不一定能发现目标。   “那就是没人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少女皱眉。   越是深入刻尔格的政治漩涡,她就越是能感觉到,背地里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切。   平白赋予她公主名号的是他们。   影响控制了海因-斯摩夫,可能覆灭了整个霜龙家族的人也是他们。   若非霜龙家族暗中还有米兰卡女王这枚暗棋,他们的传承就彻底断了,这无疑会激怒幸存的所有龙卫们,这些人真不怕被报复的吗?   “我想可能是拟形魔……”想了想,卡洛尼还是做出推断,“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做到的……但能短时间影响一个人,让他性情大变,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那针对拟形魔的防范计划就要全部推倒重来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诧异的看了眼灰发少女。   她提前要搭建实验室难道就是准备研究这个?   “我们要合作了。”米兰卡女王诚恳的看向伯爵,“我坦白我们犯过的罪孽,希望能从伯爵那里得到帮助。”   “这是应该的。”卡洛尼点头,“龙卫之间有竞争……但我不会放任谁的传承断绝,这都是写在我们祖训里的!”   然后他们同时调转目光盯紧少女,让她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原先我还摸不清他们想干什么……但现在我多少能猜到了。”卡洛尼说道,“他们应该是不耐烦再和陛下扯皮,打算迅速推出一个全新的傀儡。”   “而这个人就是你,希茨菲尔小姐。”米兰卡点头,“如此一切都能得到解释,我唯一还不懂的是为什么是你。”   我也不懂。   夏依冰同样眉头紧皱,她当然知道被这样卷入进去有多危险,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被造谣的人换成自己。   只有希茨菲尔半低着头,看着像是若有所思。   她隐约有了那么一点点猜测,但她真的不想相信。   “希茨菲尔小姐。”米兰卡提醒,“现在可以说局势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他们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的……我估计最早明天,最迟后天,那些人就会鼓动逼迫我承认你的公主身份,然后他们会选择公开王墓,到时你作为这个国家的公主,法理上的正统继承人之一是要下去做礼拜的……你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为什么最迟是后天?”夏依冰心头一紧。   她们才刚刚抵达刻尔格……一大堆信息都没搜集全,居然这么快就要下龙墓了?   “因为后天是分灵节。”女王眉头舒展,表情看着有点无奈。   “分灵节是塔里尼昂传统节日里最重要的……传说龙神陛下就是在同一天分散了自己的血脉和力量,所有的龙卫家族也是在这天诞生。”   “所以为了大家的未来,也为了你个人的性命着想。”她继续道,“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推测出了什么,希望你务必不要对我们隐瞒。”   夏依冰斜了少女一眼。   她可是很清楚的……希茨菲尔老早确实有这个毛病。   看出什么东西却闷着头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承担,她这次不会再这样了吧?   “我需要时间考虑清楚。”希茨菲尔抬起头,勉力对这两人微笑一下。   “但我答应合作。”她看向伯爵,“你们是希望就这样把我推上王位?”   “如果必须到那一步的话。”   不等伯爵回答,米兰卡就肯定点头。   “我知道这很危险,这是当诱饵……可能死无全尸……但你想清楚,你会被选中就说明你对他们来说有足够的价值,现在你已经在刻尔格了,你已经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不会放弃你的!”   希茨菲尔陷入长久的沉默。   其他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一直盯着她,等待她做出最后的决定。   “再给我小半天时间吧。”   良久,她抬起头。   “六个小时——反正距离不远,六小时后我会告诉你们我的决定。”   “你要想好。”米兰卡站起来。   “我看过你的故事……我很佩服你……我知道把你这种年纪的女孩推到这幕舞台上有点残忍,但你已经卷进来了,想要自保就只有拼命。”   夏依冰眯眼扫了她一眼。   女王说的话并不好听,实际上确实是这个道理。   然而她总觉得女王话里有话,还有一些目的没有挑明。   “别这样……这个确实事关重大,别说希茨菲尔小姐了,连我都需要时间再消化一下。”   伯爵也起来,他已经等不及要回去重新设立对拟形魔的防御措施。   “哦对了!”   走到门口,他突然折回来,在女王和夏依冰的目睹中把腰间佩戴的长刀解下,双手握住递给希茨菲尔。   “这把刀——‘引火’!”   “它是我祖父珍爱的佩刀,据说是仿照传说中的神器‘引雷刀’制作的,虽然不具备同等神力……但质量应该能满足你的要求。”   希茨菲尔接过刀,手指轻轻拂过漆黑的刀鞘,抓住握柄缓缓抽出,差点被雪亮的刀光闪瞎眼睛。   她是不懂刀的……对这把引火刀的评价就是长得有点像加厚的太刀。   转头看夏。   女人早已盯的目不转睛。   “好。”   收刀入鞘,她把刀转手递给女人。   “您确实如尤热尼所说,是个极富魅力的人。” 第九十一章 第二次连接   送走两位贵客,夏依冰双手握着引火刀和希茨菲尔往实验室走。   很难得的,她这一路的注意力分了不少放在刀上,不断在脑中假设这把刀的长度、重量,对于它的存在还算满意。   和长夏肯定是不能比……毕竟长夏无形无质,是一把光刀,宽、长、大小都随心意变化,可以瞬间迸发出斩破天幕的巨大刀光。   但作为在物理层面的补充手段,这把刀刃1.3米长,4厘米宽,刀背笔直,拥有夸张的20多厘米长握柄的引火刀也绝对够用。   她甚至在路上就忍不住把它拔出凭空挥舞了几下,然后反手将刀鞘背到身后,刀刃倒插瞬间入鞘,展现极其精准的操刀技术。   但希茨菲尔好像无心观察一切,她仍沉浸在重重心事中,甚至不知不觉的就落后了。   “艾苏恩?”女人立刻注意到这点,她把刀换了只手单独拎着,折返回去搀住少女,“你这是……”   只是刚一接触,她就知道情况不对。   希茨菲尔之前沐浴后选择的衣服没有跳出曾经的习惯,依然是一件在细节上有所变化的黑底宽袖长裙。因为季节炎热的缘故选的裙子面料很薄,这让她能快速隔着那一层布料感受到下面少女的异常体温。   如果说只是如此,她还不至于惊慌失措,但很快的……随着那具身躯软绵绵倒在自己怀里,需要完全依赖她的支撑才能维持站立,夏依冰再也忍不住了。   “医生!医生!”她一边托住少女的腋窝一边在走廊里大喊,然后想起这里距离实验室还有一段距离,而西绪斯那个大笨蛋又向来喜欢把门关死。   羞恼之下,她索性把刚到手的爱刀往背后一插,直接夹在身体和衣服的缝隙里,另一只手托住少女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用最快速度跑到实验室门口,一脚踹在木头门上。   “干嘛?干嘛?”西绪斯尖叫着过来开门,看到她抱着灰发少女,且后者脸色极其难看,顿时意识到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把她搞进来!快!”她把大门尽可能拉到最大,招呼她们进来,同时问道:“你们见过卡洛尼了?他干的?”   “我不确定——”   “你不是全程在旁观吗?这也可以‘不确定’的?”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女人恼火的瞪她一眼,“告诉我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绪斯绷着脸一言不发,指挥女人把希茨菲尔放到一座平台床垫上躺好,然后找来一些仪器给她测量基本情况。   “体温异常,意识模糊……真奇怪。”测量到一半,她开始闷头自言自语。   “奇怪在哪?”   “看起来像是因为风寒或者什么情况引起的发烧……但她体内的免疫系统又没出问题,没有病毒,没有东西入侵了她。”   “免疫系统没问题?那是拟形魔?”夏依冰想到另一个可能,“他们把拟形魔带进来了?”   “你先别急,夏莎。”西绪斯强迫她冷静下来,“从目前来看,她完全没有生命危险……你先告诉我你们刚才做了什么。”   夏依冰做了个深呼吸,将刚才在楼上遇到米兰卡女王,以及她吐露的消息都描述一遍。   “真可怕……”西绪斯稍微咧开嘴角,“内讧到国王都害怕自己的王位,迫不及待要往外甩,我只能说这个国家真没救了。”   “你的判断呢?”   “你确定她在整个交谈过程中表现一直很正常吗?”西绪斯问她。   “是的我确定……”夏依冰找了个地方靠着坐下,双手十指交叠在一起,脑海中是谈话场景的快速复现,“她一直没表现出任何异常……如果非要说是什么引起了这种变化,那——”   她愣了一下,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身后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的难受。   没有多想,引火刀就连刀带鞘被她取出。她低头看看刀又看看旁边半昏迷的希茨菲尔,手指握紧又松开,一点点摇头:“这更没道理……”   “没道理什么?”西绪斯恨不得找根棒子敲她,“赶紧说!笨蛋!”   “我怀疑和这把刀有关……”夏依冰还是摇头,“在那之前她确实一直是很正常的……直到伯爵把这把刀解下来给她,然后她又把刀丢给了我……”   “也就是说你也触碰这把刀了?”西绪斯追问,“你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身体方面?体温方面?”   “完全没有。”夏依冰一动不动,所以她才觉得这没道理。   没道理,这把刀有问题,自己触碰了没事,伯爵触碰了也没事,但希茨菲尔上手一次就出事了?   这东西找麻烦还分人的吗?   “有点可笑。”西绪斯讥诮的咧咧嘴,“自诩为刀术大师的人没能触动宝刀的异常,反倒是对刀一窍不通的触动了……”   “锵——”夏依冰面色阴沉,握住刀柄将整把刀拔出一半。   “但我们目前还不能肯定是刀的问题。”杂毛萝莉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不如想想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只有她出事了,你们有什么地方是不同的吗?”   有什么地方不同……   夏依冰陷入沉思。   唔……   我比艾苏恩大。   我和她的相貌、体型不同。   而且人种也不同。   我也没有那只神眼,以及藏匿其中的自然法球……   “你是拉塔迪亚人,传说拉塔迪亚人不仅可以控制自身生育规律,也对各种诅咒的抗性也很高,所以你应该——”   西绪斯走过来,伸手一捞,把刀拿到自己手上。   把持了一会,确定自己没出问题,西绪斯又把刀甩回去:“我也不是正常人……那难道是神器的问题……”   她感觉少女的情况有点像是蠕虫诅咒,但一方面,那个诅咒的根源早就被消灭了,另一方面,当初只有少女一人患病的原因是只有她触碰过那只诅咒花瓶。   但现在她们都摸过这把刀啊……这总不能还是刀的问题?   想了想,她让夏依冰拿着刀来到床边等着,走到旁边调配了一管透明药液给少女注射进去,命令夏依冰握着刀靠近少女的脸。   “你给她打了什么?”夏依冰不安。   “单纯的营养剂,用来供给能量和进一步激发器官活性的。”西绪斯回道,“别废话,再靠近点。”   夏依冰意识里依然认为这把刀有巨大威胁,她不愿意让它离少女太近,很有限度的只往前面蹭了一点。   “再近点。”   又一点。   “继续。”   还是一点。   “……”西绪斯转头盯着她不说话,夏依冰则盯着希茨菲尔,一副“我没看到,我不懂”的僵硬样子。   西绪斯直接踹开她一只支撑脚,让她被迫上半身趴到少女身上,那把刀也正好压了上去。   唔……穿过了胸口山峦的缝隙,刀把儿正好压在脸上。   “康特!”女人怒吼。   “快看她快看她!”西绪斯兴奋极了,她指着前面大喊大叫,逼迫夏依冰调转目光。   她们共同看到:从一动不动的少女左眼——也就是那层眼罩缝隙里居然钻出来一条又细又长的莹蓝“光蛇”,缠绕在近距离的黑木刀柄上。   “这是什么……”夏依冰愣了。   “我想可能是自然法球的另一种形态……”西绪斯也愣了。   “太神奇了……果然我们对它的猜测有很多是真的……它是真的具备自我意识……”   “自我意识?”夏依冰眼皮跳动一下。   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可以留在艾苏恩体内?   没过脑子,她伸手揪住莹蓝光蛇。   “别——”   然后她只来得及听到西绪斯发出一阵哀嚎,整个人的意识就像瞬间坠入无边炼狱,所有的一切都在坍塌崩毁……只剩下火焰在燃烧,一切都被火焰吞噬殆尽。 第九十二章 斐澈圣泉 一   这种感觉和坠入梦境时有些相似。   从那种眩晕感中拉扯出意识,希茨菲尔缓缓睁眼,看到的是一座繁华小镇。   她的主视角以人力不能及的速度掠过街道,掠过那些马夫、搬运工、商贩、卖花女,瞬间转移到小镇最高大的一座建筑,穿过层层守卫的阻隔来到书房,附身于一个奇异视角。   之所以说奇异,是因为这个视角明显不是人的。   没有人可以像她现在这样凭空挂在墙上一动不动,而且她看不到自己的鼻尖,感觉不到身体,就好像她依附的视角是一个死物。   我不会就这样失去身体了吧?   恐惧让她尝试挣扎了一下,然后她立刻从视野中看到一只手被举了起来。   那只手是半透明,显得灰蒙蒙,如同单薄的雾气组成。她又再度能看到自己熟悉的鼻尖了……低头观摩,她的身体俨然以一种幽灵形态存在着。   当然,是穿着她昏迷时的那套衣裙。   这里是哪?   她打量着四周,除了一本本有明显磨损的书籍之外看不出来任何名堂。   她也触碰不了任何东西,她抽不出书,身体会从障碍里穿过,和真正的幽灵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那把刀的记忆吗?   所有的异变都是在接触那把引火刀之后不久才爆发的,她立刻转身,果不其然看到在墙上挂着一把黑鞘长刀。   刀刃笔直,刀柄过长……刀鞘握柄都是用黑木打造而成,不会错的,这就是伯爵交给她的那把引火刀。   它居然是活的?   脑海中第一时间升起的不是恐惧而是惊讶,她缓缓飘到长刀旁边,伸手尝试想触碰它。   出乎预料的,这次却没有从中穿过。她能明显感觉到手掌触碰到了黑木刀柄,好像只要她一用力就能把刀从鞘里拔出。   这太奇怪了……这里难道不是引火刀所保存的历史投影吗。   脚步声传来,她再度转身,看到一个身形壮硕的像宽背猿猴,留着络腮胡子、穿棕红礼服的男人走进来,从书架上找到一本书,坐到桌后摊开翻看。   他是谁?   好奇心促使她飘了过去,就飘在男人头顶上方,下压身体,和他一起盯着那本摊开的书。   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书页,但好在男人看书很慢,她可以细致的将现有内容先过一遍。   这也是瑟兰语的变种语言。   她第一时间想。   现代塔里尼昂人说的是萨拉语的变种,这种变种与其说是从萨拉语转过来的,还不如说是从瑟兰语这个共同的源头所分出的两种支流。   而书籍里记载的语言就偏向于前一种,她因此推测这是古代的塔里尼昂语,阅读起来几乎没有任何障碍。   但男人就不行了,他读的很吃力,这不在于他的语言水平,而是——这些文字所表达出来的专业知识他看不太懂。   它们所描述的是另一种语言。   一种失落的语言,它们称之为“博鲁尼亚语”,“博鲁尼亚语”无论是从发音还是语法都和瑟兰语相距甚远。   但希茨菲尔可以理解。   这很奇怪……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有种感觉:瑟兰语在此时好像充当了前置学科的重任,她懂瑟兰语,所以博鲁尼亚语的专精自然而然就解锁了。   我确定我之前从来没接触过这种语言……   她不理解。   为什么我会懂,而且觉得它很熟悉……   尝试着说话,她确定自己仍能发声,只是无法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是明摆着的:哪怕她放大音量贴着男人耳边说,他也像聋子一样无动于衷。   所以她立刻开始做实验,说出她觉得熟悉的博鲁尼亚语。   然后她就想起来了:这种语言她确实听过,在之前的回溯梦境中,塞弗莉女王、龙女、凯尔说的都是这种语言。   我当时居然没注意……?   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让她心悸,她不由提起十二分警惕,害怕这种语言里潜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于是,当一段绳索从天花板的缝隙中垂落下来,想要勾起引火刀的握柄,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阿缪!还有托莉!”   男人突然大吼一声,把希茨菲尔吓了一跳。   她这“幽灵”都被吓着了,更别提原本历史中活生生的人……那处缝隙立刻传来一阵翻滚碰撞的声音,绳索快速往上拉,把刀带着从托架上摔了下来。   “三分钟内滚下来!”男人继续吼道,“否则你们就别想吃晚饭了!听到没有!”   很快,一名看着8岁左右的棕色卷发男孩带着一名比他小不了多少的黑发女孩磨蹭进来,停在书桌前一言不发。   “你们想干什么?”男人放下书打量他们。   男孩低头不说话。   “是阿缪!”女孩眼珠子一转,指了指男孩。   “阿缪说——说他好奇那把刀!他想查一下它的来历!”   那把刀现在就在书桌上摆着,是男人刚刚起身捡回来的。   “你怎么会对一把刀感兴趣?”   男人皱眉盯着男孩。   这很奇怪,虽说男孩子喜欢刀剑很正常,但这个年纪的孩子……他们喜欢的多半是那种精美的短刀短剑……和小火药枪。   “因为我看到您经常拿抹布擦拭它,还很细心的给它上油。”   男孩低声道。   “家里摆放的刀剑不少,但没有一把能让您这么上心……”   “所以你就想把它偷去,看看它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男人被这直白的逻辑气乐了,他也不打算再和男孩计较,挥手把两人都招呼过来,一边一个让他们坐在自己腿上。   “看这本书……”他指着书页。   “能理解吗?”   “不懂……”   “看的头疼……”   “这是博鲁尼亚语,是我现在研究的重中之重。”男人点头。   “你们之前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们要从温暖的东泉湖搬到这个荒凉地方来,还专门在这修了座小镇?我可以告诉你们就是因为这个……就是因为这博鲁尼亚语,还有这把引火刀。”   “它叫引火刀?”男孩张嘴,“好厉害的名字……”   “更厉害的是它的锋利。”   男人拿过刀,伸手一拔,一股雪亮刀光顿时反射出来,连着希茨菲尔都差点被它闪瞎眼睛。   “削铁如泥……东泉湖边的冶炼厂所能打造的最好钢铁都能轻易切开。”   “它的力量太神奇,而我们就是来追溯神奇的原因。”   “神奇的原因?”   “是的。”男人放下刀,挪开书本,伸手沾着茶水在桌上给两人勾勒地图。   “这把刀的历史很古老,古老到我爷爷那辈就存在了……那是当我们还没抵达东泉湖的时候,我在老宅里也产生过和你一样的困惑。”   “但不同的是我比你直接,我直接去问爷爷: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为什么爷爷对它爱不释手?”   “他告诉我,因为这把刀被斐澈圣泉的泉水洗炼过,所以具备非凡的魔力。”   “斐澈圣泉?”   “斐澈圣泉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面对两个孩子的疑问,男人摇头。   “我当时也有一样的疑惑……我问了他,爷爷却说那不是我该关心的东西。”   “从那以后我暂时就把这事忘了,只记得我们开始不断的搬家,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就好像在追寻、寻找着什么东西……”   “一直到今天,我从爷爷和父亲手中接过担子才知道,我们就是在找斐澈圣泉。”   希茨菲尔听的入迷。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后面的事,以至于她忽略了周边动静。   所以当另一具由白雾构成的“夏依冰幽灵”凭空砸下来的时候她没能躲开,被狠狠撞倒,压在地上,正好被人脸贴着脸。 作者的话:章推朋友作品《Loop环形》   据说并不是单纯的小说,而是作为游戏剧本来创作的。。   科幻百合的元素,夹杂对时空和哲学人文方面的思考。   非常厉害的感觉,我一直认为光影艺术拥有文字无法企及的表现力,衷心希望能变成现实~   感兴趣的小伙伴速速支援! 第九十三章 斐澈圣泉 二   噗噗……呸!   下意识扭头噗了几下,希茨菲尔这才看清扑在自己身上的人到底是谁。   是夏!?   她怎么也能到这里来?   眼前的“幽灵体”看上去和自己当前对身体形态性质相同,但那却是夏依冰的身体相貌,也确实穿着记忆中马尾女人最爱的风衣。   “艾苏恩?”夏依冰的惊诧比希茨菲尔还重一些,她先是惊喜在这里找到了希茨菲尔,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很是警惕的看向四周——尤其看向那个大胡子男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能猜到的。”希茨菲尔苦笑一下。   “你是说……”女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瞳瞪大:“你那枚眼睛……所看到的投影?”   希茨菲尔左眼的能力其实早就曝光了。   早在死寂林地案爆发之前她就多少猜到一些,后来因为少女同步了伊森父亲,也就是“艾瑞克-海德格”的噩梦,一定程度上预言了将来会在维恩港爆发的灾难,安全局才下定决心要将她的能力调查清楚。   不过确实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他们都认为她的能力只是能够同步、或者说读取到一些邪恶的梦。   可能这个能力不止那么简单,还有其他没被开发出来的功效,但至少夏依冰自己……如果不是希茨菲尔信任她,多次把回溯看到的画面都跟她说,她肯定想不到那个能力的真面目是“历史投影”。   这个能力就太厉害了,远比什么同步噩梦厉害的多。甚至比萨利兄弟拥有的时光龙天赋都要厉害,因为这两人显然做不到轻易回溯一百多年前发生的事。   而且时光龙的能力有一个巨大缺陷就是对地点有严格要求,他们想回溯一个地方发生什么就必须先来到那个地方的旧址,而希茨菲尔就不太遵循这种限制。   我还是第一次同步到这种历史投影的幻境里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夏依冰看向男人的感触顿时不同。   他居然是历史里的人物……而我居然来到了活生生的历史画面里,等于是亲身经历发生过的这些事实……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她不由频频朝少女投注视线,怀疑具现这样的幻境场景会对她造成极大负荷。   这不是瞎猜,想想她是怎么掉下来的……一切的起因都是希茨菲尔身体出现异常——她昏倒了,而且身体发热,过往每次她使用能力好像都会极大消耗精力,这并不是在瞎担心。   “你担心我。”希茨菲尔直视她的眼睛,“你能同步我的梦,这不可能是凭空发生的……我们之间一定建立了一种神秘的联系,最可疑的就是自然法球。”   自然法球拥有融合、孕育、治愈、生命等等性质的力量。   她也不是非要怀疑它不可,而是——确实只有这东西嫌疑最大。   夏依冰点头,简单把外界发生的事情给她描述一遍。   “是么,我在接触那把引火刀之后就昏迷了。”希茨菲尔闭眼回想当初的细节。   没问题……她也想起来了,她确实是……因为触碰过那把刀才开启了回溯,它并不是一开始突然降临的,而是给了她足够的缓冲时间。   “那么应该不用担心。”她睁开眼睛,“康妮是个合格的医生呢,如果她断定我的身体需要能量,她一定已经在筹备着给我输糖水了。”   这是糖水的问题么?   夏依冰瞪了她一眼。   有时候她真无法理解希茨菲尔是怎么想的。   “这可能是因为你是第一次来。”希茨菲尔点点头,“你还没习惯……依赖这东西寻找线索。”   两人在梦里的第一次接触应该是在黑木市,她差点被魔像之神扯入深渊一口吃掉,那时正是女人一刀劈开深邃的噩梦,强行把她带回现实。   但梦和梦之间也有不同……单纯的噩梦、梦界都不如回溯时光、历史投影来的神秘,因为只有后者是完全依赖左眼生成的东西——它是无中生有的,是原本不该存在的记录。   “总之。”希茨菲尔握住女人的手,和她十指紧扣,“别太担心,这可能反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接下来,她们偎依在一起,一边仔细盯着胡子男人和孩子们互动,一边由希茨菲尔补全夏依冰没看到,或者说她看不太懂的内容。   “我的左眼是不会平白无故发神经的。”希茨菲尔说,“我一直怀疑这东西也有自己的意识……在很多次危机里它都有主动触发回溯给我提示的先例,我相信这次也一样,引火刀背负的记忆里一定隐藏着重要线索。”   “也许吧。”夏依冰眉头还是没舒展开,“问题在于,这个线索对我们是否有帮助,以及维持这么精细的幻境场景……会对你造成多大损耗。”   她才不关心什么破烂引火刀。   从希茨菲尔刚才的描述来看,这段历史投影是寄宿在引火刀里,它可能不单纯是一件死物,还记录了温泉龙家族的变迁史和发展史。   但这有什么价值吗?   谁会去关心温泉龙一百年前在干嘛啊……这段历史既不是龙卫家族刚诞生的时期,不涉及龙神凯尔的分家之谜,又不是龙卫家族第一次开启龙墓爆发内战的时期,查不到任何相关线索。   就算通过这段投影了解到还有一门失落的语言“博鲁尼亚语”,了解到还有一个“斐澈圣泉”能洗炼出引火刀这样的神兵利器,这对她们现实里要面对的困境也没用啊。   她们是要找出隐藏在刻尔格的幕后黑手。   是要想办法帮助卡洛尼等人对抗死灵党,至少不能让龙墓四层的宝物落在死灵党和拟形魔手里。   最重要的,她们需要在这些势力的倾轧和碰撞中保住小命。   与之相比,斐澈圣泉的秘密真的毛用没有,她打心底里不想让少女再留在这里。   这鬼地方说是时光投影,但应该也是梦的一种……   她抬头盯着天花板。   只要是梦……是超凡……理论上“长夏”就是能触碰到的……   也不知道会不会像现实和梦界的阻隔那样,费点力气就能撕裂……   “你别打什么歪点子。”希茨菲尔看出她想干什么,竖起一根手指警告她。   “别忘了这是我的梦,不是别的噩梦或者梦界通道什么……你把这里斩了是可能伤到我的。”   “……你说的对。”   夏依冰无奈了。   她确实对这种局面没什么经验。   那还能怎么办呢。   姑且按她的意思来吧。   见她是真的泄了气,俨然一副“任凭自己安排”的样子,希茨菲尔好笑之余也有些感动。   就好像亲人的关切。   有时候固然觉得很烦……嫌啰嗦,但不可否认那也是善意。   错的从来不会是善意,而是表达以及对待善意的方式。她自认为不是那么幼稚的人,所以这一切都不妨碍她从复杂的现实里提炼感动出来。   夏依冰不知道她的本能行为又让某人对她涨了好感度,依然在自顾自的分析:“这么说上次我们梦到类似的画面……梦到龙神凯尔和塞弗莉女王也是自然法球在作祟了?”   她答应陪少女留在这里观察,但这不代表她的心思也放在这。   她还是惦记着外面,想尽可能的从这次异变里找到有用的线索。   “应该就是这样的了。”希茨菲尔也觉得只有这种可能。   不过有一点她不赞同。   “就当对你的奖励好了……”少女小声嘀咕一句。   “什么?”女人扭头。   “没什么。”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嘴角微翘。   “你真的认为,我们当时梦到的人是一样的吗。” 第九十四章 斐澈圣泉 三   “什么意思?”夏依冰当即眉头微蹙。   希茨菲尔和她细致描述过自己的梦。   龙国历史,亚门后裔,权势之争,围绕那几个核心人物,说的真的已经很详细了。   她不明白,如果她当时在类似书房环境里看到的人不是龙神凯尔和塞弗莉女王,那还能是谁?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你应该能察觉到的。”希茨菲尔对她点头,“关于‘我其实对幕后黑手有所猜测’这么回事。”   果不其然,女人这次并不吃惊。就好像她对此早有预料。   “我能理解你有时候故意把事情憋在心里。”想了想,夏依冰这样对少女道,“我很少服人……不过在专业上,至少在天赋上我承认你有资格在我前面……所以如果那是你的判断,哪怕它看起来再不合理,我也逼迫自己认为那是有道理的。”   “虽然这总让我担心的要死……”她叹息一声,然后抬头对少女微笑,“但我总不能逼你说吧?”   “我相信你信任我,正如我信任你的那种感觉……所以我不认为你‘不说’是在避讳什么,我支持你的做法,你不用勉强。”   “……”希茨菲尔有些无语的看着她,觉得她可能是会错意了。   她并没有那么傲慢。   在刚刚苏醒,发现自己在演绎法方面有那种天赋以后,她确实没能跳出那个阶段,或者说那个年龄的天性,狠狠在旁人面前炫耀过几次。   但说到底她不是歇洛克-福尔摩斯,他们性格迥异,她不需要依靠这种炫耀来自我满足、达成什么精神需要。   尤其是正式和对方……唔,确定了关系……她更是进一步收敛起过往的锋芒,换言之她再也不打算卖关子了。   过去卖关子,要么是害怕打草惊蛇,要么是其中牵扯的秘密还没想好适不适合给夏知道。   但现在这些隐患都不存在了,她隐瞒的意义在哪?   她突然有些不高兴,觉得夏对她的态度已经不是“关切”,有点变味成“自以为是”的味道。   脑补那么多,以为自己做出牺牲很高尚,好歹想想我是不是那种人啊……   “怎么了?”夏依冰按照书上教的话念完,却发现效果不如预想中好。   上一秒艾苏恩看我的眼神还有点含情脉脉的……怎么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我是说错了什么话吗?   她不禁又把刚才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确实是关心她的说法,应该没问题呀……   百思不得解,她只能试探性的,用自己“幽灵化”的手去触碰少女的小手。   希茨菲尔干脆把手抽了回来:“你就说你想不想听吧。”   “想!”夏依冰拼命点头,“你说什么我都听的!”   “真的我说什么你都听?”   “真的!”   “如果我要你去杀人呢。”   “没问题。”继续点头,“反正你不会让我杀好人的。”   “如果我要你脱离安全局呢。”   “这个……如果能绕开誓言的话,也没问题。”   “如果我要你脱离艾尔温的控制呢。”   “……”夏依冰沉默了。   她盯着少女足足好几秒钟,不顾大胡子男人拉着两个孩子离开书房,对她说道:“……你怀疑策划一切人是,艾尔温?”   这太不可思议了。   但她也知道希茨菲尔不会无的放矢,她问自己的每一个问题一定都是有意义的。   “我们之前格局小了。”希茨菲尔对她点头,飘到窗户边看着街道风景,“你觉得艾尔温现在应该操心什么。”   “什么?”夏依冰还是很茫然。   什么鬼……   她又不是艾尔温,那可是国王……她怎么能体会国王的想法……   “解决了诸多类似魔像诅咒的地区隐患,开拓了水晶海之类的荒地,粉碎了邪徒们在国内酝酿的颠覆阴谋,现在更是连蠕虫平原都纳入掌控……整个国家的凝聚力,综合实力空前强大。”   少女继续说道:“你不妨想想看,如果你是国王,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呢?”   “这个……来自海外的威胁?”夏依冰试着猜测。   萨拉现在是好的不行,但人类文明可不止萨拉。   有塔里尼昂,有歌利,有大大小小的联合王国,灰雾后面还有其他大陆。   这些都是隐患和威胁,如果她是艾尔温,那她肯定会担心邪祟、邪徒们又聚集到这些地方重新发展,并在多年以后卷土重来。   “正是这样……”她听到少女轻柔的呢喃。   “正是这样啊……夏……但你想的还是太保守了,可不是海外的威胁那么简单,应该是一切来自国外的威胁——只要不在萨拉掌控之下的人类领地都有可能爆发骚乱。”   “这……”夏依冰先是皱眉,然后猛地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萨拉可能,不希望塔里尼昂恢复正常。   看起来是胡说八道,面对灰雾和邪神大家更应该团结起来一起抵抗,但大家对团结的定义肯定是不一样的。   塔里尼昂当前的局势发展下去只有两个后果。   要么被死灵党那边的派系掌控,整个国家彻底腐烂,黑帮丛生群魔乱舞……甚至可能爆发出比各种诅咒更离谱的惨剧,整个国家所有的生灵都被邪祟吃光。   要么伯爵成功篡位,利用龙神四层的秘宝掌握化龙秘术,以强大的力量打压死灵党和各种异端党派,巩固政权,发展民生,逐渐将塔里尼昂建设成西方的萨拉。   这两种结果,无论哪一种都不符合萨拉的利益。   前者会让萨拉失去一个强大的盟友,后者会让这个盟友过分强大。   这都不是萨拉想看到的。   对萨拉最好的结果就是:   ①:要么塔里尼昂维持现状。   一方面作为一个不过分强大的盟友和萨拉合作,同时为萨拉吸引邪祟的注意,一方面极其依赖萨拉的援助,无论是工业、药物还是粮食。   这显然已经不可能维持,因为龙神宝藏的消息已经压不住了,所有人都会为之疯狂。   那就只能退而求次,启动方案②:尽可能扶持一个忠于萨拉的“自己人”,让她登上火龙联盟的至高王座。   这个人选只能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一方面,她和艾尔温女王足够亲近,两人有很好的私交。   另一方面她的品格道德都经过考验,同时她还有足够聪慧的头脑和敏锐思维,这都让“推动她成为龙国女王”这一计划有了可能。   而且还能排除掉她对萨拉的威胁……   要知道希茨菲尔曾经是有机会成为萨拉王的。   查鲁尼邀请过她,她拒绝了。   但她是有资格的,她体内的神血浓度搞不好比艾尔温更高。   艾尔温……艾尔温对此是没什么想法的,夏依冰也愿意相信艾尔温真的不在意这个。   但她身边的人呢。   那些臣子、将领。   他们能容忍自己对国王效忠,而王国内部却还留着这样一尊天大的隐患?   所以这个计划还能顺带把她送出来,让她远离萨拉,远离维恩港的政治中心……   越是想就越觉得合理,夏依冰直接在思维层面产生了“全身都在冒汗”的感觉。   “所以……”她结结巴巴的道,“所以是罗素?”   罗素。   夜莺。   如果说有什么秘密机构能瞒过塔里尼昂第三情报局和死灵党,悄悄谋划这种阴谋,她觉得可能也就只有夜莺能做到。   那么罗素身上很多不合理也都能够解释清了。   包括他的物资渠道、信息渠道。   那个希茨菲尔公主的谣言可能也是他策划的。   而且这次来塔里尼昂本就是他的提议。   他是一切的起源。   当她们表示不想来刻尔格的时候也是他依然坚持,只不过尤热尼表现的更明显,他的异常被掩盖了而已。   “他最有可能。”希茨菲尔点点头,“不过还不好说……我们目前缺少证据。”   “这还要什么证据!”夏依冰发狠。   “只能是他!”   “那你想好怎么面对他了吗。”   “这……”   “注意,就算他的计划曝光,他也没有背叛萨拉。”少女叹气,“只不过是把一切摆到明面上说而已。”   这就是她觉得麻烦的地方。   如果现实真的需要她来当这个龙国女王,她该如何自处?   她真的不懂,也远远没想好该怎么做。   “所以还是姑且不要想这些事了。”   她又飘到女人身边,轻轻抱住她。   “继续调查斐澈圣泉吧。”   “还记得尤热尼说过拟形魔是从哪来吗?”   “我觉得这个秘密就藏在这段投影当中。” 第九十五章 斐澈圣泉 四   少女的突然温驯让夏依冰心头郁结舒缓了不少,然后她才意识到对方说的秘密是什么意思。   她指的是……之前拷问尤热尼的时候问出来的……拟形魔是温泉龙挖温泉挖出来的?   不会这么离谱吧?   有点惊讶,毕竟尤热尼自己也承认这个消息完全没有资料考证,纯粹是流传自德卡家族内部的诡异传说。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温泉龙确实拥有寻找温泉的力量——严格来说,是寻找人类所必须的,赖以生存的水源的力量。   “你发现了吗。”希茨菲尔看向那本被遗落在桌上的书,“目前已知的龙卫家族,包括老巴尔那一脉,它们力量的本质都是为了帮族群在最恶劣的环境中延续下去。”   霜天龙的传承力量是抵御酷热。   火龙的传承力量是抵御严寒。   温泉龙的传承力量是寻找水源和温暖宜居的栖息地。   时光龙的传承力量放到这个环境里看,或许就是明鉴古今,充当着记录、储存智慧的重任。   那这就是专门为一整个文明所准备的求生套餐啊?不管实际上这些人用他们的力量做了什么,他们看起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   “所以。”夏依冰抬起眉毛,“你怀疑这些人……这些古代的温泉龙们之所以不断迁徙,不断改变居所的位置就是受到能力的指引?”   “我觉得很可能是这样。”少女点头,“总不可能单纯为了一把刀这么劳师动众。”   引火刀……这东西如果真是传说中的神器引雷刀,那它确实有足够的价值让人追逐它的诞生之秘。但目前看来这东西除了锋利以外没什么特别,就连那个引火的名字也是为了致敬神器才得到的。   她不认为那个大胡子男人会因为这把刀带领族人不断转移,但如果这把刀背后有一汪“圣泉”,而且“圣泉”还在冥冥中不断指引他们,那这个事情就不一样了。   “有一点我不懂。”尝试翻书页未果,希茨菲尔盯着穿过书页的手腕,缓缓抬眉:“‘圣泉’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独立词汇。   它不是“神圣”和“泉水”的随意拼凑,而是专门在“泉水”一词的基础上产生了变化。   也多亏是她语感卓越,能举一反三从看过的古籍文献里提取经验。换成梦城那些半吊子学生,他们保不准会把这个词继续翻译成“泉水”。   “如果你指的是萨拉语里的圣泉……”夏依冰双手抱胸,“那说的应该是……生命之水。”   “什么?”   “就是生命之水。”夏依冰重复一遍,给她举了例子:“比如你在沙漠里,又累又渴……几乎快要死了……你明知道这鬼地方地下是不可能有泉水的,但当你走着走着,突然在前面发现了水泉。”   “这就是圣泉?”   “不然呢?”女人歪头,“严格来说它有两个含义,一个是‘在绝境中降临的生命之水’——类似我刚才说的那种。还有一个则是‘突破常理降临的奇迹之水’。”   “有什么区别?”   “还是用沙漠场景举例子。”夏依冰想了想,“前者,生命之水指的是,这捧泉水虽然出现的很奇怪,但它并不是……唔,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   “就好像沙漠里确实会有绿洲不是吗,有些小型绿洲濒临枯竭,那它最后残留的部分会是什么呢?可不就是地下水泉吗?所以我们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用太奇怪,可能单纯就是交了好运。”   “后一种呢。”   “后一种则是……”夏依冰眯眼,“你确定这地方不可能有绿洲,你也勘探过这里的地下情况,确定下面没有水泉……但你依然挖到了它。”   “这不可能吧。”   “就是不可能才叫奇迹啊……”夏依冰朝少女摊手,“除了这个例子还有其他的,也多半是确定附近不可能有水泉的情况下挖到了水,这种水一般都被称为‘圣泉’。”   “那我之前在一些教堂里看到的圣泉是不是……”   “是的,这个我可以肯定——很多小地方是先有圣泉后有教堂的,哪里挖出了圣泉他们就在哪里建造教堂。”   “如果没挖出呢。”   “那就随便建了。”   希茨菲尔皱眉,若有所思。   “我觉得你不用纠结这个。”女人飘过去,挠挠脑袋,“这个圣泉吧,早些年……我说的是大概180年前,灰雾邪祟还在肆虐的时候确实很多地方都冒出来圣泉,以奇迹的方式救了不少人命,但这东西在近现代基本就是个传说。”   “圣泉现象消失了?”   “现象?”夏依冰一愣,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这形容倒是贴切……是的,与其说圣泉是什么固有的东西还不如说它是种现象……这种现象早些年有,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很多新修建的教堂都宣称是依托圣泉建的,但实际上那都是假圣泉,是用买通地质学家欺骗民众等方式去伪造的。”   希茨菲尔扯动嘴角,一时间分不清她是不是在试图逗乐自己。   “觉得虚伪吗?其实是必要的。”夏依冰语气有些沉闷,“如果谎言能让人们安居乐业,那我巴不得自己是个骗子。”   “你就是骗子。”希茨菲尔突然说了一句。   口口声声说信任我,结果又怀疑我会隐瞒情报。   “???”   夏依冰梗着脖子瞪眼,伸手指着自己的脸,不知道哪里又说错了。   “嘿~”   希茨菲尔微微咧嘴,有些幸灾乐祸,又有点奸诈的轻笑一声,觉得她这副懵逼的样子特别好玩。   结果很快就遭报应了……被女人飘过来紧紧搂住,非要她解释这个“骗子”的指控是从何而来。   “我还要看书……快放手!”   希茨菲尔拼命挣扎。   真见鬼了,明明两个人都应该是意识的形态,为什么互相之间可以触摸,而且明明隔着衣服却好像直接摸在皮肤上,甚至能触发灵魂的悸动?   “不放!”   夏依冰本就有点不爽——因为自然法球,她也不知道那是嫉妒还是什么情绪,反正她不喜欢那个玩意。   死物她可以不在乎。   但它有意识。   有意识,那怎能躲在她身体里呢?   那不是占了她便宜吗?   “除非你给我解释清楚!”她从后面捧起少女的下巴,非常强硬,把苦兮兮的小脸掰侧过来。   “不然……”   “不然怎样。”   “……”夏依冰也不知道该怎么样。   亲亲她吗?   还是研究下幽灵形态的衣服能不能脱?   “……”发现她不说话,希茨菲尔顿时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明明开个玩笑或者服个软抹过去就好了……干嘛又撩的她起歪心思啊……   这下好了,夏这个笨蛋在这方面向来是没有轻重的,她要是想不开非要在这里对我……那岂不是——   轰!!!   一根梁木突然砸下来,把旖旎中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她们也顾不上解释不解释了,赶紧观察四周,惊讶的发现整座房子都在坍塌。   而且不是自然坍塌,是人为的。   有人在拆除这栋建筑,她们亲眼看到施工队把建筑弄倒,把所有还能利用的材料搜集起来打包装车,跟随车队浩浩荡荡的朝西边前进。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们就好像和那把引火刀锚定了一样,引火刀在哪,她们就只能出现在哪。   它现在被挂在大胡子的裤腰带上,追着他靠在车厢壁上承受颠簸。   这人拿着一张地图,一边喝水一边看。   然后用手指点在西北方向,一个迷雾缭绕的小山谷里。 第九十六章 斐澈圣泉 五   如果是站在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的视角,这段旅途未免太怪异了。   怪异的是时间……有的时候它是拉长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甚至以为过了一个星期或者半个月那么久——周围环境一动不动。   但有时候它又是缩短的,比如之前出现过的小男孩“阿缪”和小女孩“托莉”,上一秒他们刚刚露面的时候才8、9岁大,一转眼的功夫他们离开,再回来的时候却像14、5岁。   她们无法准确分辨哪些时间是被放慢的,哪些时间又是被快进的。只知道队伍很快抵达了他在地图上瞄准的地点:那座笼罩迷雾的西北山谷。   希茨菲尔问了夏依冰知不知道那是哪里,女人对此也不甚了解。   说到底,认识少女的时候她也不过25岁。能把萨拉国内的一大堆乱七八糟情况知识了解的那么通透已经不得了,国外的……她自认没有那个精力去全知全能。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现实里的地图,我是说同位置的……塔里尼昂的地图板块上应该没有这个地方。”   “你确定?”少女瞪眼。   “这个地方靠着一块小湖啊。”女人点头,“有水,有山,有雾,地型还是环绕的山谷,这在地图上就太明显了,只要看过一次就不会记错……”   两人同时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到其中的兴奋。   如果夏的说法没错,那就说明,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这片迷雾山谷,因为神秘的原因永远从原本位置上消失不见了。   那这个原因是什么呢。   会不会就是因为温泉龙家族开垦了这里呢。   她们神经都绷的很紧,各种有种预感,那就是她们距离斐澈圣泉应该不遥远了。   投影里的时间继续变动。   犹如快进的施工画面,无数人型小点扛着材料和工具在湖边穿梭,很快搭建起房屋、村落、码头、农场。   他们很多人都是精锐的猎手,懂得如何在荒野中狩猎,如何在冰湖中捕鱼。可能历史上只过了一个月功夫,他们就已经圈好了渔网,将捕捉到的多余羊羔圈养起来,还在周围种了果树。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她们终于领略到了温泉龙的独特魔力。   他们每个人——严格来说是这个家族里的所有人,都有从环境里提取水源的力量。   露水、水雾、湿透的毛巾、甚至路边湿泥……他们视能力的强弱,可以从这些环境里提取出分量不多的水汽饮用,极大加强了他们在野外的生存能力。   乍一看并不是特别起眼,但同时他们还能将这份提取的水汽投注给其他生命。   这里收益最大的显然就是种植业了。希茨菲尔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果树以及粮食种子。   一般来说这种偏向于游猎的族群是不会有播种习惯的,因为每到一地可能1-3季度就要离开,播种下去来不及收,只会白白便宜山里的野兽。   但温泉龙不同,温泉龙通过赋予植被提取的水汽,可以做到将果树幼苗提前催熟,他们总能在离开前吃到甜美多汁的果实,数量有时多到可以充当主食的地步。   这就显得……他们好像总是能追到春天的脚步,无论他们在哪里扎根,那里很快都会吹起春天的气息。   “太神奇了……”夏依冰也忍不住感慨,“要是这个秘密被萨拉的大贵族知道,他们就不会再抓西南特人种棉花了。”   “……?”希茨菲尔一开始还能保持沉默,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好怪哦。   阿历克斯先生要是知道你说这些,我想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这只是插曲。   在这个过程里,她们终于也确认了,温泉龙的迁徙就是为了追逐斐澈圣泉。   阿缪和托莉已经在时光中长大,各自已经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和少女。他们不止一次被大胡子男人叫道身边传授经验,这些都和圣泉有关。   又一天,在一次野外狩猎的间隙里,大胡子带着两人来到山坡上,命令他们下马,半跪下来,把双手张开贴在地上。   “集中你们的精力去感应。”他在后面审视他们,“去感应那种若有若无的联系……能感觉到吗?它在哪个方向?”   “我不确定,爸爸……”托莉眉头紧蹙,一双眼睛紧紧闭着,“我能感觉到附近一共有四条泉水……但好像没有哪一条能给我指引的感觉……”   “别灰心,这是正常的。”男人安慰她,“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感应不到那么多,继续托莉,你进步很快。”   然后他走到青年身边,也半跪下来,听到青年正闭着眼睛低声自言自语。   “北边……西边……北边……西边……”   “阿缪。”   “噫!?是的爸爸!”   青年被他吓了一跳,赶紧睁眼:“我确实感应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但是我不确定……它好像在动啊?”   “水泉会动不是正常的吗……”托莉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我指的不是水在动!”阿缪气的跳起来,“是‘水泉’整体!它就像一条巨蟒一样在地底游动!”   “这不可能……”   “好了停下!”   没等托莉说完,男人就抬手止住争端。   他让两人起来,用很严肃,很认真的语气告诉他们:“斐澈圣泉就是活的。”   不止两个孩子不怎么信,就连旁观的希茨菲尔两人也觉得他在夸大其词。   但相对来说她们接受的要更快一点。   活的……   连龙神墓都是活的,会在地下到处跑,一条水泉会挪地方,这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不是活的,我们也不至于要为这东西奔波这么多年。”   大胡子长长舒了口气。   “从我爷爷那个时候开始,不,严格来说,从我爷爷有记忆开始家族就在追逐它了……这是温泉龙几代人的终极梦想,一定要抓到斐澈圣泉!”   “可是,为什么啊?”托莉不理解。   “是因为它可以打造很多把引火刀么?”阿缪问道。   “我们不需要太多凡俗兵器。”男人摇头,“现如今也是时候告诉你们了——龙国自古以来有一个隐秘传说,那就是谁能抓到斐澈圣泉,谁就能得到龙神凯尔,他留下的宝藏!”   居然是这个原因!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然后迅速了然。   确实。   龙神墓是活的。   斐澈圣泉也是活的。   她知道这么摆等式是不对的……但当事人已经承认了嘛~所以可能就是……斐澈圣泉就贮藏在龙神墓里?   温泉龙几代迁徙追逐就是为了寻找龙神秘宝?   她突然有一种预感:接下来的故事,很可能和所有龙卫家族都不曾记述的“第一次龙墓开启”息息相关。   因为确实没有人规定,当今龙神墓在什么位置,古代它也必须还在那个位置。   “知道我为什么特意选了这个方向吗。”   投影里的男人还在教导后辈。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在湖边驻扎半年吗。”   两个孩子纷纷摇头。   “在这半年里,我们散开阵型,堵死了这块山谷仅有的出口。”   男人点头,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喜悦。   “而这山谷地下则深埋着一大片精铁矿,它等于是被困在了这里,再也无法逃出去了!”   祖辈的夙愿要在自己手中真正实现,他忍不住感到激动、自豪。   如果不是还要在孩子们面前维持形象,他都恨不得对着下方嚎叫出来。   但好景不长。   他刚说完,一名骑手就从后方策马奔来,下来后找到他一阵耳语。   希茨菲尔是幽灵形态,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凑上去偷听。听到他们在说“追踪者”。   北方有一股冷空气正在袭来,像是暴风雪,里面好像藏匿有人影。   而在东方,也就是他们后背的位置则直接出现了一支军队。   最前面的骑士高举长枪,上面挂有一矩形旗帜。那布匹迎着风徐徐展开,斥候看到的是一条张牙舞爪的红鳞火龙。 第九十七章 斐澈圣泉 六   白杨木因为身体的撞击而发出闷响,在两道“幽灵”的注视中,一个全身包在黑色铁甲里,且眉毛、胡须上都结着冰霜的人狠狠将大胡子顶在树上。   他长的和大胡子有点像,他们都是同样的宽背,同样的高大……但不同的是“冰胡子”的眉毛头发是棕红色的,一如他眼里闪烁的滔天怒火。   “你违背了祖训拉祖里!”他揪着大胡子的衣领对他咆哮,“祖训里说过我们要联合起来去追逐它!你当初也答应我们了……你对我们撒谎!!”   “我是答应过你们。”大胡子——也就是被他称为“拉祖里”的男人沉声道,“但我没撒谎。”   “你留了大半人维持空壳子,悄悄带这些精锐好手们出来三年——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会相信你们在找什么斐澈圣泉??”   “斐澈圣泉是真实存在的。”拉祖里坚持说道,“我有证据,我不会毫无依据开始行动。”   红毛冰胡子恶狠狠的瞪着他持续良久,然后猛地松开他:“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我会的。”拉祖里嘴角上翘,伸手整理一下被抓乱的衣领,抬头,朝不远处对峙在一起的两拨人看了一眼。   左边那拨只穿着皮甲,佩戴火枪猎弓;右边的却都是和红毛冰胡子一样披挂铁甲全副武装。能让他们维持平衡的因素在于前者的数量远比后者要多……他立刻挥了挥手,向自己人示意这边没事。   两拨人立刻松了口气。   最紧张的时候,他们几乎就要打起来了。而他们互相都知道对方的能耐,这是两边都不希望看到的发展。   “祖训不全。”拉祖里盯着冰胡子,“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我们当初把它从葡月宫的废墟里抢救出来的时候它几乎散落成一地碎纸。”冰胡子点头,“我们根据抢救出的内容补全了一些……你不会想说其中有些内容是补错了?”   “这个暂时还不能肯定。”拉祖里摇头,“但有一点,祖训里绝对没有‘联合起来才能去追捕它’!”   “你疯了?那是原文内容!”   “追逐和追捕是两个概念!”拉祖里坚持己见,“格拉兰特和斯摩夫都有自己固定的地盘,只有我们和萨利不同……萨利是因为能力的原因不愿意露面,那就只有我们……有多余的兵力去处理它。”   “你太自大了拉祖里!”冰胡子又要咆哮:“你看看我带来的这些人,还有斯摩夫马上要来的人!你跟我说只有你们可以?”   “你们看到的是结果,但过程呢?”拉祖里眯眼,“你也知道这是三年啊……?没有这三年我调配人手,顺着命运的指引一路追逐,甚至派人绕远路只为封堵它的逃窜路线,你以为它会傻傻的跑到山谷里来?你想清楚再回答我!格拉兰特和斯摩夫能拉出这么多人复刻这三年吗?”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也……”冰胡子有点卡壳,然后强行用愤怒推动说道:“这都不是你隐瞒消息的理由!!”   “你以为那是什么东西?拉祖里……那是龙神陛下留下的遗产!或许我们有资格染指它,窃取其中的一部分财富,但埋在最深处的遗物一定是留给血脉家族的!那和我们无关!你听见了吗??”   这两人在那拉扯争执,希茨菲尔却半蹙眉头思索起来。   是的……她确实知道,龙神凯尔为了遵循塞弗莉女王的遗愿,也就是“尽力分化自己的力量”,这才分出了四个龙卫家族,以及数量众多的血脉后裔。   原本她看不太懂这么做的动机——因为乍一看这对分化力量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也许二十年、五十年这些力量是一盘散沙,但要是八十年、一百年呢?散乱久了,人心总是想聚起来的。   但现在她明白了:四龙卫大概率是没有龙神血脉的。   在最开始的传说中,龙卫家族也是龙血后裔、龙血家族的一份子。他们应该也有资格继承王位。   可历史上的发展却是……无论王权更迭多少次,国家陷入怎样的混乱,龙卫始终是龙卫,没有哪一次他们越过了雷池,朝着王权伸出觊觎之手。   这就很不符合她的认知。   人心的欲望可不好把控,正如当今有卡洛尼这样的野心家一样,这么多年,龙卫里就没有一个人和他一样?   不可能的。   那结合情报,她能找到的最好的解释就是……龙神凯尔当初是把“力量”和“血脉”给分开了。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力量”那部分他拿来缔造四个龙卫族群,他们虽有力量却不占名义,可能还有抑制力,让龙卫面对他的血脉后裔——无论传承多少代,血统多稀薄都难以升起争锋的意志。   “血脉”则用来大肆播种,造成族群后代数量繁多尾大不掉的现状,进一步的分化他们,让他们很难因为利益勾结到一起。   如此一来,龙卫们空有力量却无法争权,后代们空有名义却没有力量,互相之间拉扯制衡,这可能就是塔里尼昂两百年动乱的历史真相。   而在现实里,卡洛尼-德卡之所以产生了觊觎之心,可能是因为当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确实不是凯尔的后裔。   米兰卡女王来自霜天龙家族,她的后代倒是继承了那份血脉,但她自己是没有的。   所以这是超凡的力量吗。   一直以来,无论怎样的动乱也没有龙卫篡位,这是因为血脉家族的数量太多。   他们人太多了,死了一个还有十个,死了十个还有一百个。   类似血咒……血脉的压制……只要每次总有血脉家族的人想争权夺利,龙卫就无法生出觊觎之心,只能给新王乖乖当狗。   唔,可能比狗地位高很多,甚至新王需要得到他们的承认,但这本质上其实没什么区别。   “而现在那个枷锁松动了,所以他才会生出野心……”   “什么?”   夏依冰一直在听两个男人吵架,突然听到她在低语,好奇的朝她转过头来。   希茨菲尔一边注意投影里的发展一边把猜测告诉她,引得女人小声惊呼:“那这么看,她……米兰卡女儿的死问题很大!”   塔里尼昂多年来由血脉家族和龙卫家族构建的平衡,在近些年因为死灵党的强势崛起被打破了。   也许伯爵一开始野心没那么大……因为至少国家还有法理上的正统继承人,只是因为是女孩,加上年龄较小,需要母亲代为摄政。   但那女孩死了。   想深一点,夏依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本以为这些事幕后隐藏的推手来自萨拉,虽然麻烦,但好歹有讲道理的可能。   她甚至打算在回归意识后直接去质问罗素,她确信他瞒不过她。   可现在她却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这一切没有长远的布局是无法达成的……   死灵党的崛起。   老国王的死。   女王上位摄政。   公主意外身亡。   恰巧龙神宝藏在此时出现。   它简直就像催化剂,直接把卡洛尼等野心家朝王座狠狠推了一把!   所以不是那么简单的。   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   它隐匿在死灵党里。   隐匿在最深处。   在等待着什么。   谋划着什么。   现在外界没有人注意到这回事,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宝藏上。   包括死灵党……他们就好像一群嗜血但却无知的野兽,在以猎人的意志不断前进,只盯着那诱饵,却忽略了脚下还藏着万丈深渊。 第九十八章 斐澈圣泉 七   红毛冰胡子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他叫海尔勒-格拉兰特。   之所以说它响亮是因为“海尔勒”在古代民谣里是英雄的名字,历史上曾有同名者在岸边对抗海怪,用蛮力配合智慧杀死了怪物,平息了怪物引动的海啸浪潮。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海尔勒现在非常生气,他认为自己的好兄弟拉祖里是鬼迷心窍了,居然想偷偷带人来挖财宝。   在这两人的争论中希茨菲尔又得到了大量失落的情报,包括“龙神墓是凯尔王亲自打造的战争堡垒,它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当国家遇到大难时被重启利用”。   她想这可能就是为什么……龙墓前几层里会有那些兵器甲胄,还有超过2000副龙骑鞍座的原因。   所有龙卫家族都知道它的存在,也都清楚这玩意是活的,会在地下不断移动。   他们并不是不想挖这东西,而是……一方面他们互相之间也有制衡,任何人胆敢轻举妄动都可能被对手发现。   另一方面,怎么寻找这东西也是难题。   这就是海尔勒最生气的地方了——寻找并定位龙墓的位置一直以来困扰了不知家族多少代人,他自己就很不理解,这种会在地下到处逃窜的宝藏捣鼓出来有什么意义?   但他确实对凯尔王足够虔诚,他将之视为这是对后人的考验。如果他不能通过考验,像历史上的海尔勒一样靠力量智慧抓住它的话,他也没资格谋求什么。   近些年,因为国内没什么动乱,他得以将大部分精力投注到对龙墓的调查上来。   虽然这东西是为大难而准备的,但总不能等大难真来了才去找它。   海尔勒是这么想的,他希望能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研究点名堂出来,最起码要找到龙墓出土的规律,别每次只能找到它的痕迹……那些破土而出的怪异深洞。   结果龙墓的名堂没研究出来,却给他发现了温泉龙的动作不太正常。   还不是最近才开始的不正常,而是从很多代人之前就开始了——温泉龙总有春游的习惯,按他们的话,这是祭奠凯尔王的仪式,通过将身心都交给自然体会一切来之不易。   这当然是没问题的,海尔勒也没有闲到要去管别人风俗的程度。   格拉兰特内部也有类似的风俗,那要等秋收了……他们会把剩下的秸秆、树叶集中焚烧,对着火焰吟唱民谣。   这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温泉龙的“春游”,它的时间周期不太稳定。   大多情况下确实是春天出发,周游一圈后在冬天前回来。   有时候在荒郊野外遇到特殊情况耽搁了,那过个冬,等来年春天再回来也可以理解。   海尔勒真懒得管别人的事,可他无意中发现了——温泉龙的春游春猎,其不规律的时间点能和历史上每次龙墓的出土时间点对照吻合!   这就不正常了!   他立刻找人一起深入调查,逐渐发现……原来温泉龙一直在暗中追逐龙墓的脚步,他们不像其他龙卫那样只能找到龙墓活动留下的坑洞,而是可以把握龙墓每次的活动规律,一直咬着它的尾巴!   这说明温泉龙掌握着追查的秘法!   否则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能这样!   第一时间,他觉得应该阻止他们。   寻找宝藏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所有龙卫家族都想要宝藏,祖训里确实也提到他们有资格“领取属于他们的那份”。   可它真正的主人是王室啊……温泉龙费尽周折,几代人的时间一直做这件事,处心积虑,隐瞒消息。   要说他们不是想私吞宝藏,海尔勒是不怎么信的。   这就破坏规则和誓言了,于是他立刻写信给儿时的好友拉祖里,隐晦在信中提出疑惑,盼望着拉祖里其实并不知情,盼望着他会把背后隐情调查出来转告给他。   就好像他们小时候一起玩闹时,拉祖里每次发现什么秘密基地……山涧内的岩洞,棕熊的弃窝……每次都会告诉他一样,他盼望着一切会和曾经一样。   但他很快失望了,拉祖里确实迅速给了回信,然而他在信里废话连篇,最后扯谎温泉龙并不是为了追逐宝藏,单纯是受到命运指引,想要挖出“斐澈圣泉”。   斐澈圣泉是什么玩意?   海尔勒问了很多人,翻阅很多古籍都没找到它的记载,最后还是在他的追问下拉祖里才吐露实情:德卡家族分到的祖训残页里隐藏了暗语,龙神宝藏的移动并非毫无规律。   不管携带宝藏的机关傀儡如何移动,如何像没有理智的野兽一样随机出没,它总是要定期寻找一条圣泉,从它的泉水中补充能量。   在很多年前,那又要扯到拉祖里的爷爷辈……按照他的描述,他的爷爷曾经看过一段记述:德卡家族的某位祖先最先发现了这个秘密,他没有通知任何人,而是独自踏上追猎之路,结果还真被他找到了斐澈圣泉和龙墓的位置——他在它们汇合的那一刻抓到了它们!   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而已,温泉龙的力量不适合战斗,只通过龙墓表层的几道关卡就受了伤,不得不先退出来,目送龙墓和圣泉分开消失。   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对了方法,下一次……下一次他会带更多人来,到时铁定可以抓住宝藏。   他还有证据,他从墓穴中带出了一把仿古长刀。这把刀饱沐过圣泉泉水因而获得了奇异魔力,在他后续实验中没有任何一把刀剑武器能和长刀碰撞,而不管他怎么实验,这把刀总是完好无损。   这就是那位德卡家族祖先的故事,而他的名字就叫斐里-德卡。   斐里-德卡所发现的,被他描述为“不可思议”、“清澈的极致、圣洁的极致、奇迹的极致”的那捧泉水,也很自然的被后人们冠名为“斐澈圣泉”。   这是水泉名称的由来,而斐里-德卡却没能等到第二次抓住这天大的机遇,他的伤势迅速恶化,医生们对此束手无策,他很快去世,只在死前挣扎着留下几份手稿,告诫家族成员一定不要放弃追逐圣泉。   追逐地脉泉水是温泉龙天生的力量,只要能找到斐澈圣泉,也就意味着可以独占宝藏。   “自私自利!”海尔勒再度冲上去揪住拉祖里,“你的祖先就是小人!难道你也想变得和他一样?”   “别蠢了海尔!”拉祖里第一次开始反抗。   他掐住对方的手,用蛮力,一点点把海尔勒的手腕掰开,一字一句的对他道:“龙卫家族不管如何发展繁荣都只能给他们当看门狗……这个事实,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海尔勒面色一变。   显然,他是知道的。   “那是凯尔王的意志!”他沉声说道,“他是有思虑的!”   “我不管!”拉祖里怒吼,“他是有思虑的!是啊——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当我出生、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注定了?”   “凭什么我不可以,凭什么我们不可以?”   “你真的以为我是要背叛龙卫?海尔……在我的朋友里你是最了解我的,你真觉得我想那么干?”   “拉祖里这都不是你胡闹的理由……”   “我没有胡闹!”   换成拉祖里把他顶在树上。   他双眼血红:“我就是想知道,一旦平衡被打破会发生什么。”   “我不想篡位,一点也不想。”   “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我对变成一头争抢碎肉的野兽没兴趣!”   “我只是想要选择权。”   “懂吗海尔?”   “选择权啊……” 第九十九章 斐澈圣泉 八   拉祖里开始耗费口舌劝说海尔勒,他举了很多例子,那些龙卫家族历史上的出色英杰,说他们“未必不想更进一步”。   但海尔勒在这方面一直保持的尤其谨慎,他坚称那些人也未必是那么想的,拉祖里对他们的编排“缺少尊重”。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那么想的??”拉祖里恨不得直接把他掐死。   但他从海尔勒的眼睛里——从那清晰的倒影里看清了自己扭曲的脸,他终于明白两人此时心想的东西是一样的,那就是“这位儿时的玩伴……岁月怎么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反正我不会背叛龙卫!”他狠狠松开对方,再次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你以为我会害怕你带人来?并不海尔……无论是你还是席姆-斯摩夫,或者伯里-萨利!你们谁来我都不怕!因为我从来没想着要独吞它!我巴不得你们都在这里!!”   “我坚信凯尔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海尔勒低声说道,“我指的是他故意把力量和血统分开赋予,也许打破规律意味着灾难……”   “你自己信么。”拉祖里冷声说道,“所有证据都表明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延续统治,是为了让他的后代们无论怎么争斗厮杀都能稳稳坐上那个位置——有些国家会因为贵族争权夺利导致先王血脉断绝,那他就把塔里尼昂的贵族阶层都变成自己的后裔!……他可太聪明啦!”   “拉祖里……”海尔勒还想说点什么,但拉祖里已经不给他机会。   “别说了海尔。”他打断他,“我知道你也没带多少人,你不妨回去问问你的兄弟,你的长辈,就说我愿意和他们分享宝藏,我愿意打破这持续百年的诅咒枷锁,你去问……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海尔勒更加说不出话来,显然他也明白:平日里他那些兄弟叔伯都能对龙神陛下保持虔诚,但真要把选择权丢给他们,他们中有一半能保持克制就不错了。   “还有霜龙的人……他们也要来了不是吗?你都可以去问,去和他们商讨。”拉祖里哼了一声。   “你大可以试试,有多少人会和你一样!”   时间的节奏又加剧了。   希茨菲尔看到空气在流动,天上的云层翻滚流转,人们化作草坪上的一个个小黑点在上面穿梭,没一会儿,温泉龙简陋的镇子旁边就多出了两个稍小些的军事营地。   是军事营地的……因为斯摩夫和格拉兰特家族带来的人都是战斗的精锐,他们本以为拉祖里费尽周折就是为了独吞宝藏,害怕围绕山谷会有一场争夺战才这么做,压根没想到他愿意和他们分享。   “那不是分享!”   帐篷中,海尔勒抖动胡须咆哮道,“那是偷盗!是强夺!你们没听明白吗?他打算连龙墓四层的东西一起取走!”   “那又怎么样呢。”海尔勒的一位长辈冷漠看着他,“他并不是要私吞它,而是要和我们均分。”   “可是——”海尔勒不可思议的瞪着那人,语气不自觉的升高:“可是那不是属于我们的东西啊?”   所有龙卫家族祖训里都有提及的,宝藏只可从前三层取用,唯第四层不可侵犯。   “喔,现在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那长辈只是一挑眉毛,“冷静点海尔,想想看……可能今天的局面需要我们得到它呢?你也知道那些血脉家族有多废物……给他们未免有点浪费的意思。”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海尔勒低吼,“就算是金山那也是偷盗!更是强夺!”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他的一位同辈突然说道,“派人回去给老国王报信?告诉他我们要抓到它了,让他赶紧滚过来拿属于他的那份?”   海尔勒哑口无言。   这肯定是来不及的……迷雾山谷距离刻尔格最起码有十六天脚程,一来一回都超一个月了,等老国王过来一个季度都过去了,龙墓可能早就跑了。   而且他突然产生了一个阴暗的念头,那就是,既然他的这些同族们会觉得凯尔王的遗嘱……也就是那些祖训有问题,应该是他们拿全宝藏,那老国王会不会也产生和他们类似的念头?   真等老国王知道这回事,赶过来了,他真的会那么好说话,把前几层的财宝给他们吗?   凝视着这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海尔勒突然不确定了。   他觉得好像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了……那些熟悉的人和事正在远去,而且永远回不来了。   “我倒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激动。”   帐篷掀开,走进来一个身穿白银甲胄的冷峻青年。   “席姆!”海尔勒叫道。   席姆-斯摩夫,和拉祖里一样是他童年的玩伴,严格来说还要带上伯里-萨利,当时再没有哪个小团体比他们更亲密了。   他倒是看起来还是老样子,那么年轻……但这种时候跑来擅闯营帐会议,他有这个资格吗?   海尔勒突然一惊:霜天龙的军队不会就是他在带吧?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冷峻青年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是的你没猜错,这次就是我带队……本以为有一场恶战的,说实话我有点失望。”   “但是席姆!这是偷——”   “这不是偷,是代管。”青年打断他,同时也扫向帐篷里的其他人,嘴唇蠕动。   “代管——不是吗?谁让他们没发现我们大规模的兵力调动,谁让他们对传说中的龙墓不屑一顾?我们耗费了几代人,百年的时光来追逐它,为的可不是找到它的那一刻还要把它奉献给所谓的真正主人。”   “说的好。”海尔勒的那位长辈露出笑脸,转而看向前者:“你也听到了……海尔?这是代管,我们只是帮忙保管而已,一旦确定他们有资格,而且向我们讨要的话……”   “我们会把属于他们的那份都还给他们。”青年见他开始犹豫,立刻接上帮他补全。   这一下,帐篷里很多还在犹豫的人都松了口气。   这就是借口,但也像是一种信念,他们终于下定决心,只剩下海尔勒还眉头紧锁。   会议已经散了,人们开始自顾自的往外面走,他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冷峻青年迅速靠近他,在他腰上捣了下重的。   “蠢货!”   他听到耳边传来恶语。   “你也不看看有多少人想拿东西,你就这么直接反对?没脑子吗?”   “席姆!”海尔勒精神一振,难道席姆其实也是支持他的?   “别用这种看老婆的眼神看我。”席姆沉下脸,“我保证就算柯娜也不会支持你的。”   听了这话,海尔勒就像霜打的茄子耸拉下脑袋,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笨,一样天真。”席姆撇嘴,“不过好歹还是有人懂你。”   “你别骗我了……”   “是真的。”席姆笑了,“还记得五年前你们送来了谁?”   “五年……”海尔勒愣了几秒,然后猛地抬头,“你说的是——”   “巴尔。”席姆笑的特别开心。   “巴尔-格拉兰特。”   “是的……他完成在北地的磨炼了。他甚至赶上了这次行动,我估计他已经在——”   “哥!”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就从外面挤进来,张开手狠狠搂紧海尔勒的脖子。   那是一个大概二十出头的英俊青年,和他一样的朱红头发,脸上带着些许稚气,习惯性抿起的嘴唇又说明他性格坚韧。   “巴尔!哈……哈哈哈哈!”   看到这人,海尔勒总算露出真切的笑容。   他畅快的和兄弟搂在一起,不断点头,想着就这样发展下去也挺不错。 第100章 斐澈圣泉 九   当希茨菲尔飘到这里时,她看到的就是两人搂紧相拥的画面。   原本她并不在意,但那些对话让她瞪大眼睛。   那是巴尔?   巴尔?   巴尔-格拉兰特?   格林镇的那条火龙?   虽然已经确定格拉兰特家族也是龙卫的一员,但真正从投影里见到这个人,见到年轻的巴尔,不断拿他和现实里那个疯老头对比,希茨菲尔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许这就是时光的奥妙吧。   也只有时光才能赋予人这种感悟,让人再次深刻的体会到……现在的美好。   “真奇怪。”旁边,夏依冰却端着下巴,“你不觉得我们突然能动了很奇怪吗?”   她指的不是原先她们动弹不得,而是必须要受到范围上的限制,只能待在引火刀附近。   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引火刀的记忆所勾勒的,而一把刀——就算它是活的,它有意识,它能感觉到的范围也极其有限,她想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她们无法飘的太远。   因为这是投影啊。   投影是根据意识记忆所建立的幻境,勾勒幻境的主体,引火刀,如果它都不知道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就算她们能飘出去估计也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现在就很奇怪:她们不但被解除了限制,而且距离这么远的地方所有画面景象还那么清晰。   人的相貌、铠甲的细节、帐篷的绳索、土壤、地毯……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细致真切。   这毫无道理,总不能是引火刀的意识,它的精神力量突然在这一刻暴涨,能把这么大一片范围都盖进去吧?   “确实很奇怪……”希茨菲尔赞许的点头,“不过我觉得,你不该想不到那个原因。”   原因吗。   夏依冰蹙眉。   现在,拉祖里-德卡已经带人把斐澈圣泉堵在山谷里。   山谷地下据说有矿脉,单纯的矿脉应该是无法阻挡一个活物在地下移动的……所以估计是磁场……那东西毕竟只是水泉,它没有眼睛,也许磁场会搅乱它对方向的判断。   也就是说斐澈圣泉被困在这里了,只要它一直被困在这,那总有一天,或许很快,满载秘宝的龙墓傀儡就会找上门来和它团聚。   现在龙卫家族已经凑齐了三家,只剩时光龙不见踪影,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所以如果把投影比喻成舞台剧,接下来要上演的可能就是它的终幕。   也就是说圣泉就在附近?   还是说龙墓已经抵达附近了?   不怪她会这么想,而是除了这两种可能,其他情况都无法解释引火刀探索范围怎么会突然暴涨。   那把刀只是死物,靠它自己是一定做不到的。那就是有别的东西在帮它,从看不见的频道……也许也是磁场……和它产生了共鸣。   再考虑到它是从哪来的,她当然会猜测是不是圣泉龙墓已逼近了。   所以又被她比下去了。   有些不爽,马尾女人突然袭击,从后面搂紧希茨菲尔。   “你又干嘛……”希茨菲尔正在想事情,被她吓得身体一抖,“别这样……快松开!”   她真搞不懂了,这种意识上的“幽灵状态”又闻不到任何香味的,现实里喜欢这么搞还能理解,她在这里怎么也老这样?   总不会是……为了那种独一无二的摩擦感吧。   “不干嘛。”女人从后面蹭着她的脸蛋,“我只是觉得,虽然你有意识的在收敛了,但很多时候还是不自觉流露出高傲的一面……”   “你不喜欢吗……”希茨菲尔呆了呆,“要是不喜欢的话……”   “喜欢。”女人迅速打断她,“放在别人身上我会很讨厌,但那是你……艾苏恩……我就觉得你很可爱。”   她怎么总能想出这些怪话来讲啊。   要是意识体有血液有体温,希茨菲尔觉得,她这会应该整个人——连带衣服一起都变成红色。   “真的……很神奇。”   然后她又听到女人在呢喃。   “过去的时光……以这种形式在眼前复现……这就是神眼的力量……是神的力量……”   听到这里,希茨菲尔终于知道女人为什么发神经了。   凡俗与超凡是不同的。   虽然夏也是超凡者,但在神眼面前也和凡俗无异。   而过于宏伟的力量一定会带来距离感。   所以夏在恐惧。   恐惧我控制不住这股力量,或者我被反噬,渐渐变成另一个人。   所以她才会强调喜欢我……可爱的地方?   因为那显得我像个人。   人的缺陷……那是人性。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有些东西都不会改变。”   想了想,希茨菲尔抓住女人搂她的手,十根手指覆盖上手背,陷入指缝。   “那就是我永远都相信你……我永远都不排斥你对我……在我身边……”   极限了。   对于希茨菲尔,肉麻到这种程度就是极限了。   更过分的话她真的说不出口,光是这样就让她快羞躁炸了。   不过她说不出口,夏依冰可不在乎。   女人脸上一喜,刚想背腹稿,突然看到远方窜出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大团光斑。   一些人影在附近窜动惊叫:“什么情况?”   “好像是他们找到龙墓了!”   “这么快?”   “别管了……先过去看看!”   营地很快骚动起来,一群人披挂铠甲全副武装,迅速赶到发出烟花的位置。   那是一处丘陵盆地,凹陷的范围很小很小,只有十平,它隐藏在一块土丘背后,有一个人已经提前手持火把站在那里。   “拉祖里!”马上的海尔勒叫出那人身份,和席姆、巴尔等人跳下马来跑过去,发现他还是盯着土丘一动不动。   什么情况,烟花就是他丢的?   其他人离得较远,看的有些不明所以。   但凑上去的几个人却看清楚了:就在土丘的阴影深处,拉祖里目光死死钉着的位置,那片黑暗里其实隐藏着一个幽深洞窟。   “入口。”拉祖里说道。   “每次它都会特意给人留下地上入口……我想它们一定是团聚了,我们需要抓紧时间。”   其他几人互相看看,算是默许了这个提议。   他们本就是为此而来,自然没必要畏缩什么。   很快的,一支精炼强悍的探索小队被组建出来,前后加起来一百多号人,都是龙卫族群中的精锐好手。   拉祖里对龙墓了解最多,当仁不让走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海尔勒等人,每个人神色都很紧张。   “你应该回去。”   往洞窟下的过程中,海尔勒不断试图劝走巴尔。   “我已经完成磨砺了!”巴尔不服气,觉得哥哥看不起自己,“你能拿动的锤子我也可以……别小看我!”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一路默默跟随他们,听到这对话,互相忍不住对视一眼。   虽然,她们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们都能猜到那不会是好事。   否则这段故事怎么会没被记下来呢。   真实的历史里,所有龙卫家族都没有这次开启龙墓的记载,大概率说明这支探索队是全军覆没了。   龙卫内部可能还爆发了一场战争,导致火龙家族格拉兰特灭族,只剩老巴尔一个人带着化龙秘术远走东方。   而且还是以那种……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状态。连自己原本是人都不记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人当成恶魔,当成野兽。   只是希茨菲尔不太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因为拟形魔么。   就算斐澈圣泉里携带了拟形魔的微观病毒……但那东西已经变得需要宿主才能发挥力量,这些人都是精锐,都很谨慎,区区拟形魔能造成团灭?   凯尔留下墓穴傀儡显然不是为了坑杀后人,那墓穴里还能有什么危险呢。   她不理解。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最前方,拉祖里终于扭开了一扇圆形的钢铁大门。   突然,她嗅到了一股腐臭的空气。   很熟悉。   里面夹着浓郁的腥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死了,被闷在里面,发酵腐烂,持续百年。 第101章 斐澈圣泉 十   心里生出强烈的警兆。   两人都没忘记她们现在是“幽灵状态的意识体”,她们可以穿梭在投影场景的任何角落,只要投影能囊括到,没有障碍物能阻拦她们。   但这只局限于“看”和“听”,她们无法触碰这里的物体,没有触觉;同样无法触碰这里的食水,没有嗅觉和味觉。   所以这股臭味的出现就很不同寻常,她们不禁在心里想,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突破投影的阻隔把臭味传递到百多年后。   “真恶心……”   墓穴探索队同样被这股臭味恶心的不行,他们商议了一会,决定在这里等待一分钟,看味道会不会变淡一点。   一分钟过去了,可能是心理作用,拉祖里说道:“好像淡了一些。”   其他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但他们毕竟时间有限。   谁也不知道龙墓什么时候会再次和圣泉分开,他们必须赶在一切发生前拿到足够有价值的财宝才行。   于是他们忍着那股恶臭钻进大门,打着提灯,在阴暗但整洁的墓穴隧道里小心前进。   “这里很规整。”人群中,年轻的巴尔-格拉兰特小声说了一句。   如果是平常,没有人会注意他的。可在这种寂静无声的环境里这句话太过突出明显,很多人停下脚步,各种灯光烛火几乎怼到他脸上。   青年巴尔有些尴尬,抬手到胸口:“你们不觉得这些隧道很有艺术感吗?”   不少人撇嘴,看了他的哥哥海尔勒一眼,再看看隧道,心里倒是挺赞同巴尔的说法。   这里是很规整。   所有隧道只看横截面,要么是完美的圆形,要么看起来是极规整的正方形。虽然那些墙壁看上去也是由类似土层的物质来构筑的,但它们就是特别坚固坚硬,而且几乎看不到有灰尘积累。   “灰很少……说明这里的空气不怎么流通。”霜天龙席姆伸手在地上抹了一把,看着依然很干净的手指冷着脸道。   一些人不理解他的话,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懂行的人脸色却变得有些凝重。   他们下来之前探测过内部空气,没什么大问题……那个探测结果可不像是针对空气不怎么流通的地方。   但空气流通地上就不会这么干净,现在这情况,他们呼吸的空气是从哪里来的?   凯尔王留下的龙墓从一开始就用它独一无二的神秘感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前进的更加小心,渐渐开始在那些隧道中发现用凹刻法雕琢的壁画。   壁画内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一些看上去没什么意义的风景,以及王国训练军队作战的画面。   只不过那个军队的兵种有些不太一样……拥有修长的脖颈、尾巴和宽大肉翼,他们很确信他们看到了什么——那是龙!那些龙背上的战士一定就是龙骑团了!   不少人心情澎湃,队伍开始嗡嗡议论着各自了解的远古传说。   还有人心存幻想,觉得墓穴最深处搞不好是被化石封印起来的龙蛋,只要能孵化龙蛋就能再现远古龙国的辉煌。   这绝对是最乐观的猜测之一,希茨菲尔注意到海尔勒在听见议论后缓缓摇头,显然他不赞同接下来的探险会那么简单。   他觉得那股臭味有问题。   空气不流通,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那股臭味久久不散。但不管那是由什么东西散发的味道,也不管它被闷了多少年了,他没记错的话……墓穴每次开放的间隔都是几十年记,他不管那是什么……是误入进去的人也好还是野兽也好,这么久的时间,发酵腐烂也该结束了吧?   而且他对空气是否真的不流通也有点怀疑,他虽然不懂机关学但他好歹也研究了龙墓那么长时间,他很清楚,想要让一头没有生命的庞然大物在地下以那种效率快速移动,这里面蕴含的造物技术根本不是现代人的脑子能想象的。   那是古代的技术,是失落的文明,正如这些看似泥土的墙壁实际上应该是一种更加坚固而神秘的材料,在这些材料的内部,那些夹层和缝隙间一定存在精密机关,正是由这些机关、那些细小的零件、齿轮交错转动才能为龙墓本身提供动力,它才能在这么多年里持续不断的游来游去。   如果这样的推断是成立的,那它就不该这么封闭才对。   机关之间再怎么也会留下缝隙,它不可能是封死的啊。   走到队伍前面,把自己的想法和拉祖里、席姆几个人说清楚,这些人也都陷入沉思。   “这不冲突。”拉祖里突然道,“缝隙肯定是有的,空气也不是完全不流通,它可能发生的只是比较慢而已。”   “至于那股臭味……我倾向于认为那是某头倒霉的野兽,它可能不当心在上次龙墓的‘上浮期’溜了进来,但它什么都不懂,在这里面乱跑乱冲,要么死在机关陷阱里,要么死于困顿和饥渴。”   “然后它的尸体在墓穴深处,因为空气不流通腐烂的很慢?”席姆打断他,“恕我直言,以这里的温度这是不可能的。”   霜天龙占据北地,他很清楚想要肉质不腐烂需要的条件。   要么是极寒,要么就是彻底封闭,一丝丝空气都进不去的那种密封空间。   只要有一丝口子能让空气流通都不存在防腐的可能,那头野兽的尸骸在这些年间应该早就碎成渣了,它不应该这么难闻。   “那还能是什么可能?”拉祖里有些不耐烦,“我看你们是被吓破了胆,不想跟着可以早点回去!”   “我觉得会不会是——也许那是本来就生活在这里的野兽呢?”   青年巴尔突然从海尔勒和席姆中间挤出脑袋。   “巴尔!”   “不用……让他说。”   所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巴尔非但不紧张还很兴奋,继续道:“是这样的……既然这里的空气不是完全不流通……我是说,我们毕竟才探索了这么点地方,下面可能还很大呢!那也许下面的空气情况会好得多,或许有足够的环境能给活物生存……”   “你在开玩笑?”席姆皱眉,“就算呼吸不成问题,它们吃什么,你想过没有?”   巴尔的意思居然是有动物族群一直在墓穴里生活繁衍!   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可能吃虫子。”巴尔立刻道,“也可能它们本身就是虫子,还有可能溜进来的不止一种虫子,它们的食物也在这里繁衍生息。”   “停!”席姆抬起手。   他觉得必须要警告下这个臭小子了,否则再让他说下去,他们预想中要面对的可能就不是神秘阴暗的墓穴而是一座动物园了。   而且就算是虫子或者野兽的尸体,他也没闻过有什么东西是那么臭的。   他不觉得那是野兽。   倒有点像是邪种……从噩梦深处飘出的味道。   不过邪种梦魇是需要依托人的梦境而存在的,龙墓傀儡平时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地底,那里没人,没有梦境,也不存在那些脏东西生存的环境。   拉祖里完全不想和这些胆小鬼讨论,他似乎远比其他人更加熟悉龙墓内部的结构通道,自顾自的朝前走,又来到一扇大门前停下。   希茨菲尔感觉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重。   是的……如果是她握着女人的手,她可能也会不自觉的加大力道。因为那扇大门她们见过——在莱特-萨利交给她们的机关手稿上。   这就是那扇门,那扇圆形轮廓,中间有个空心圆,四周圆环内雕琢十四个家族纹章的精密大门。   它现在是完好无损的,希茨菲尔迅速瞥向左上角,看到在手稿绘图上被凿掉的位置,那个纹章,俨然是一只叼着荆条的鸟。 第102章 斐澈圣泉 十一   “这是‘十四面盾’。”   盯着门上的十四个图案,拉祖里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怪不得当初关于龙墓的记载没人知晓,我一直奇怪他们怎么能把消息隐瞒到这种程度,原来和十四面盾有关系……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十四面盾是什么?”希茨菲尔看夏依冰。   “好像是,起源于龙国的一个联盟组织。”夏依冰脸上亦有困惑,“时间有点太早了,我指的是这个组织消失的时间……只有很少的古籍提到过这个词,我们都推测那是古代的一种贵族联盟。”   “所以荆棘鸟原来是‘十四面盾’的一员?”   “这我可不清楚,无论什么记载里都没提到十四面盾具体是哪些家族——我们甚至连它是不是家族组成的都不确定。”   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晰的,那就是荆棘鸟……伊戈尔家族肯定和这个组织脱不开关系。   因为那个徽记和伊戈尔家族现在还在使用的族徽太像了。都是一只鸟叼着一根荆条,只不过在样式上有细微的区别而已。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中都是一沉,因为她们现在不确定罗素到底是不是艾尔温的意志化身。   伊戈尔家族的根原来不在萨拉,它本身就是从龙国迁移到萨拉的……这一点萨拉是否知情?   如果不知情,那萨拉信任、重用这个家族的人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谁也不知道罗素杀死所有血亲到底是障眼法还是投名状,他是不是在借助这个机会想回归龙国,暗中实施他的谋划。   正巧,投影里的人也在议论十四面盾。   这是海尔勒在给巴尔科普:“你不知道这东西很正常,因为它太冷门了,其存在历史还要追溯到塞弗莉女王存在之前,而在女王统治的时代这绝对是个禁忌的词汇。”   “为什么禁忌?”   “谁知道……估计是得罪她了吧,有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被女王打压灭绝的,但现在看来应该没那么简单……他们没死完,而是暗中成了女王的助手。”   “十四面盾最辉煌的时期几乎是这个国家的无冕之王。”最前面的拉祖里突然说道,“他们以商会的形式存在,从经济层面控制一个国家的大小脉络,连国王征兵都需要计算他们的支持,那种强大不是现在的商人能想象的。”   “那都是什么野蛮年代的传说故事?”席姆皱眉,“你是想说故事给孩子听么?”   “我只是告诉你们,这个地方,龙墓可能就是这个组织暗中为凯尔王建造的。”   拉祖里回头,原本严肃刻板的脸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希茨菲尔注意到人群中只有青年巴尔对这个笑容产生反应,他明显抖了一下,似乎是感觉到……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不认为那是他神经过敏。   这里是存在超凡的地方,第六感并不是假科学——“灵觉”是真实存在的,甚至夏就不止一次单纯靠直觉展开行动。   可能巴尔的灵觉比较敏锐,他的意志在懵懂中延伸到梦界深处,通过一种神秘的交流产生触动,本能得出了一种感觉——【拉祖里-德卡非常危险。】   “你觉得那是他过敏吗。”她问女人。   “一点也不。”夏依冰此时正盯着拉祖里,盯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你有没有想过,艾苏恩。”她轻声说道,“这幕戏剧的剧情发展有点太流畅了?”   确实。   希茨菲尔也有类似的感觉。   温泉龙刚要有所收获,其他两支龙卫就都撵上来了。   考虑到赶路也是要时间的,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应该远比温泉龙“有把握”更早。   那是谁给他们透露的消息呢。   就算是那个海尔勒,是他调查出温泉龙的不对劲,他怎么确定消息的真实性呢,他如何说服其他人相信他,直接派出大军去追击呢。   这一切可不好解释,所以她也倾向于认为拉祖里是有问题的。   也许龙卫家族全军覆没就是因为他,他还是有野心想独吞宝藏,也是他掀起了内乱的序幕。   接下来发生的事倒显得稀疏平常了……随着拉祖里破解一道道门关,队伍迅速进入到真正的龙墓空间,也就是尤热尼提到过的“龙墓一层”。   这里满地都是黄金。   一堆堆金币堆积在脚下,反射这提灯和火把的光芒。   不是特别亮,这是因为它们大多不是纯金。各种样式的钱币都有,而其中占比最广的居然是“瑟拉”。   希茨菲尔现在已经了解很多失落的历史了,她知道,瑟拉就是瑟兰金币的简称,这种钱币因为有一个强国政权为其背书,加上其铸造工艺是所有金属币里最精致的,具备的价值也是最高。   这么多瑟拉,少说也有个十多万,几十万枚。这还没算钱堆里那些金灿灿的钞票、宝石、珍珠古董,光是龙墓一层就足以让一个人瞬间富可敌国。   队伍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人们尽可能为这些财富表达了赞美和惊叹,带着对明天的向往继续前进。   每个人心情都很好,因为就算不继续往下探索,光分掉第一层的财宝都值得他们来这一趟。   谁会嫌钱多呢。   他们不禁开始畅想,第二层、第三层……甚至传说中禁止外族开启的第四层会是什么东西。   第二层很快也被开启。   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一个更加丰饶和闪亮的世界:一座座巨大的黄金雕像分列两侧,手持长枪和盾牌,拱卫着道路尽头的宝石王座。   那东西通体由一种白玉打造而成,边缘和扶手上镶满了宝石珍珠,每一块都比拳头还大,在火光照耀下不断反射七彩光华。   然后,他们开启了第三层。   一如尤热尼所说,第三层堆积的东西是兵器甲胄。   上万副铠甲,上万副盾牌和刀剑、长枪、弓弩架子。   最让人惊叹和热血不已的是那一副副巨大的鞍座,这些装备一看就不是为普通兵种所准备的,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为了重新武装一支龙骑军团!   所以第四层会是什么?   会有龙吗?   还是龙蛋?   队伍的氛围已经不正常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希茨菲尔能清晰看出人心的变化。   财富确实是能动人心的……哪怕这些人也都是大家族出身,但怎么说呢,那是他们之前见过的财富不够多。   墓穴里的宝物已经足以让人一步步抛却理智,所有人都在畅想恢复先祖荣光,什么危险,未知都被他们抛到脑后。   但第四层的情况却让人惊讶——它居然是已经开启过的。   原本应该紧闭封死的大门敞开着,一滩暗红色的液体从里面渗出,散发着可怖而又销魂的臭味。   不少人下到隧道里都不自觉的捂住鼻子。   现在他们能确定了,味道就是这些液体发出来的。   “这是血?”   海尔勒走上去,拔出短剑,用剑尖调了一点液体观察。   没有腐蚀性,没有异常,似乎除了难闻之外再无特殊之处。   他又用靴子踩上去,同样没有异常,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拉祖里已经旁若无人的走进门缝去了。   “拉祖里!”他面色一变,也跟进上去。   进入第四层,他发现这里内部的空间很大。   四周很空旷,被一片黑暗笼罩。手里提灯的光芒只能罩住这一小片区域,海尔勒顺着前方的灯光仔细看去,发现拉祖里已经走出十几米远,正站在一团蠕动之物的旁边盯着它发愣。   那是什么?   他迈动脚步也走过去,渐渐能看清那物体的外貌。   那是液体。   它应该是一个洞,通往什么地方,就是那里不断在往外渗出腐臭的红水。   盯着这玩意看了一会,海尔勒突然觉得它很像水泉。   难道不是吗。   这涌动的样子……   如果把它们换成透明而又干净的水,那这就是一捧水泉。   ————————   白天还有一章。 第103章 斐澈圣泉 十二   “噢~这里真的糟透了。”   “这是我来过最恶心的地方。”   “谁开启了第四层?他是刨了锯齿象的粪坑吗?”   探索队鱼贯进入大门门缝,一部分围拢到拉祖里身边,一部分举着提灯火把探索边界,还有一部分把火枪刀剑都紧紧拿好,驻守在周围保持警戒。   “这是什么?”席姆-斯摩夫半蹲下来,在火光照耀下凝视着不断喷涌的血泉,“你别跟我说你们追踪的就是这个东西?”   “我不知道。”拉祖里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沙哑,希茨菲尔看向他的脸,发现他眉头紧皱,每一秒都在变幻表情。   “什么叫不知道?”   “这不可能是斐澈圣泉……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我确实能感应到它在地脉之下——啊!”   说到最后,他抱紧脑袋仰头就倒,要不是海尔勒在旁边扶住他,他恐怕就彻底抛弃矜持和风度,在这腐臭的液体里洗个澡了。   “太棒了。”席姆还在说风凉话,“关键时刻向导犯病了,谁来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找个东西把这里填上?”   “填上吧。”海尔勒一边把拉祖里扶到旁边一边说,“太臭了……再这样下去会把这里淹掉,找几个人去看看有没有重东西……类似上面那种雕像的,我们还得互相做一下身体检查。”   “拉祖里的异常让他警惕,他害怕这股臭味能产生幻觉。”夏依冰对少女说道。   希茨菲尔嘴唇微翘。   她当然也看得出来,但和亲近的人一起经历这一切,探讨它,这种紧贴感和无话不说的亲密感对她来说还要胜过肉体欢愉。   接下来一切都有条不紊,他们加剧了对第四层的探索,发现这里有很多墓碑一样的金属板。这些金属板呈一种放射状朝四周排列,而最中心的那个位置,如果他们没理解错,那里本来就有一个类似花朵凹陷的洞——那也正是血泉现在涌出的位置。   “我看不懂上面雕刻的意思。”   站在碑文前,海尔勒的那位叔叔眉头紧皱。   从当前搜集到的信息来看,他感觉这里像是墓穴。   当然,龙墓本身就是墓穴,但之前他们所看到的东西没有任何墓穴的成分,也就是说光有财宝,光有陪葬品,但缺少了墓穴之所以是墓穴的关键——死者尸骸。   现在真相大白了,他想尸骸一定就埋在这里。这些金属墓碑……每一块下面可能都埋有尸骨。   会是谁的尸骨呢?   凯尔王显然没必要把自己分成这么多份,他脑子又没问题要这么做。所以他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结合第三层那些鞍座铠甲,猜测这里长眠的可能都是一些战士的尸骨。   战士——龙骑团的勇士们!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合理的可能了,也只有这些誓死效忠凯尔的战士才有资格留在这,毕竟从墓碑的数量看,他不觉得凯尔当时有那么多祖先。   “我也看不懂。”还有几个人也走过来,没有谁眉头是舒展的。   “它使用了一种特别古怪的新文字,我连一个字符都认不出来。”   “应该是博鲁尼亚语。”海尔勒在几米外说道,“我听拉祖里提到过这种语言,他坚持认为那才是龙国古代的正统语言。”   “所以他肯定能看懂了?”   “这……”海尔勒看看靠在他怀里紧闭双眼的拉祖里,表情变得非常无奈。   显然,就算拉祖里能看懂,他的状态也不支持他站出来帮他们翻译。   “但不是还有雕刻吗?”就在这时,青年巴尔忍不住插嘴,“我们看不懂文字可以看图画啊?这些图画好像是连起来的!”   其他人举着灯找了几幅图一一对照,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雕刻确实是连起来的,每一张图似乎都只是对场景的描述。那么为了从头开始了解这个故事他们不得不一路走到墓穴外围,因为图画是倒序,它的起源一定是从外面向内延伸。   从石壁边缘一路看下来,青年巴尔看的津津有味,但其他人大多一副便秘的表情。   有些图太过抽象,他们难道要靠运气去猜?   不少人都有点不耐烦了,他们觉得所谓的第四层可能就是凯尔王的谎言。这里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没有龙,没有龙蛋,就只有他的自尊和虚荣。   难道不是吗,毕竟他死的时候可没听说塔里尼昂和谁开战,这些战士总不会是平白无故一起突然死亡的,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给自己陪葬才杀了他们。   在另一个错位的时空,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也在浏览墓碑。   她们看的要更仔细些,能看出来的东西也更多一些。这一方面是托了希茨菲尔之前做的怪梦的福——它让她们至少能读懂故事开头,即第一幅雕刻,一个长出龙尾龙翼的女战士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应该是那幕梦境之后发生的故事。   其次就是希茨菲尔,她多少能看懂一些博鲁尼亚语,翻译碑文不是问题。   “‘我的后人们肯定幻想着恢复先祖荣光,但我了解的事物告诉我,就算它恢复,并且在原先基础上强大一千倍,一万倍,它也不可能冒犯东方的神国’。”   一边浏览碑文,希茨菲尔一边轻声给女人念诵上面的内容。   “‘我当然不会就此沉寂,我会想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人如此强大,她的力量来源是什么,她凭什么能做到那种变化……还有位置上的变幻,我对这一切都充满好奇’。”   “‘所以我挖了一些瑟兰人的墓——’”   说到这里,少女停顿,心里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   语速加快:“‘我要从血脉根源开始尝试,研究我的血和他们的血,她的血有什么不同’。”   “‘如果瑟兰人,也就是她的子民可以做到,那我没理由做不到一样的事’。”   “‘一旦我掌握了,我就能把这种力量传承下来……并且,教给我当时还认为不会死去的妈妈’。”   “‘甚至可以更进一步——’”   “‘变成她的样子来取悦她……’”   “……他疯了!”   沉默了一会,夏依冰发现自己只能这么说。   为了研究血脉秘密去挖别人的墓?   这还是历史记载中无限光辉的凯尔王吗?   她可太清楚了,这种事一旦开头就会逐渐丢掉底线,以他的力量和特权,谁能肯定他的实验素材都是来自死人,而不是由他自己制造死者——用杀戮的方式?   “他心理……心理有问题,这是肯定的。”   希茨菲尔也有些结巴。   塞弗莉确实给了凯尔足够多,无论是财富地位还是权势,甚至是爱——她从没有对他吝惜。   可这份感情依然是不完整的,凯尔本身又过度早熟,很有主见,这可能导致他有些时候会想太多。   比如诞生出……依靠那种秘法变成另一个人,用那种方式取悦母亲的糟糕念头。   她觉得塞弗莉肯定不希望凯尔这么做,但凯尔一定不这么想。   他太有主见了。   而她甚至不确定他是什么时候展开这项研究的……塞弗莉女王临死之前是否知情……   “继续,艾苏恩。”   女人催促她。   “还剩一点……他后面又写了什么?”   “……‘经过长久的研究——我不确定这是我聪明才智导致的结果还是单纯因为我是她的孩子——我最终掌握了那门技艺,也从俄塞纳口中知道了它的正式名称——拟态变形’。”   希茨菲尔继续念道。   “‘拟态变形的原理是,通过从粒子层面深入了解一个生物个体的方方面面,从微观到宏观,一点差错都没有的将那个结构复刻下来,通过将这种模型套给自己来完成变形’。”   “‘这很危险,尤其鲜少有人利用它变成另一个人。而最让人失望的莫过于学习它的渠道已经断了——纪元过后已经没有粒子存在’。”   “‘不过这难不倒我……’”   “‘我听说过,她曾经将一批罪民封印在海渊。它们的主使者是在圣剑下灰飞烟灭了,但那些旁枝末节……对现实再造不成决定性影响的部分……那些[细菌]们,[病毒]们,它们在极端环境中,在海底,在地底,在岩浆深处,如果它们能留存下来,不要多只要一丁点,我想它们一定会根据环境的不同而产生变化’。”   “‘根据新世界的规则而产生的变化……它们一定不再需要粒子……’”   “‘是的……我是知道的……有一种叫[拟形魔]的东西,非常奇妙……’”   “‘我们不妨来做个假设我找到了它……’”   “‘包括……’”   语气停顿。   “‘把我自身也变成材料’。”   读到这里,希茨菲尔上翻独眼,不断打量着头顶上方那片黑暗。   那是整个墓穴的“轮廓”。   “‘只可惜我没能来得及……甚至就算我去求她,求她最后见她一面……’”   “‘所以我只能把我的研究成果埋藏起来……’”   “‘作为一个秘密埋藏在这墓穴里……’”   “‘埋藏在我的尸骸……我所拟态的身体内部……’” 第104章 污染 二合一   包裹龙墓的东西居然是凯尔王的尸骸!   看到这里,纵使希茨菲尔已经做足心理准备,她还是免不了有一种整个天地都在旋转的感觉。   怪不得这里名为墓穴却从来没见过哪有尸体……尸骨陵墓什么都没有,原来它在外面?尸骸居然是陵墓的外壳??   这简直难以置信,她不禁想这到底是“凯尔王还以另外一种形式存活着”,还是“他改造了自己的尸体,让他在死后可以受机械齿轮的驱使继续活动”?   夏依冰也震撼的很,她关注的地方就很简单了:她想不到凯尔王模拟的是什么动物,居然能装下偌大的龙墓。   这地方可一点都不小,是每一层都不小……加起来就算挪到地上整体面积都超过很多中等规模的教堂了,他到底拟态了什么东西,能把尸骸变得如此巨大?   希茨菲尔继续解读了最后一点碑文内容,信息和她猜测的相同,就是凯尔王详细描述他是怎么做的。   [……我计算了她那一剑造成的冲击角度,根据地壳板块位移的规律找到那个裂痕的交点,顺着那条河沟往下深挖,不知道有没有三千米深,我终于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那是一种病毒,一种已经异化的病毒——尽管我仍然以这个词汇来称呼它,但实际上它能对人类造成的威胁已经不大。所以我利用那些尸骸给它成长,用各种方法试图唤醒它的古老本能,终于在第三周的时候,在显微镜的观察下,这东西已经可以做到模拟皮肤细胞。我也终于可以确定它就是上个纪元的失败者——那些埋骨在海渊的邪种怪物。]   [它们的凶性几乎消失了。毒性、感染性也不复存在。整个结构变成了‘单纯只为在那种艰难环境里存活下去’所应有的样子。经过测试后我发现它们可以在零下七十度、超过3000°的高温里存活,整体结构非常稳定,如果没有外力干扰或许一个个体能这样无忧无虑的存活到时间尽头。]   [看上去,它们已经没用了,但我坚信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那就是埋藏在它们体内的基因密码,每个生命的基因密码都是一部真实史书,当我翻阅它们,我就可以弄清它们的祖先有什么能力。]   他在作死。   希茨菲尔只能给他这个评价。   他也不想想,如果那不是极端危险的东西,怎么会值得用“能导致板块位移的一剑”镇压消灭?   她一点也不想了解什么是上个纪元的失败者——她不想看到它们,不想了解那些邪种怪物的能耐,了解它们和现在的邪种有什么不同。   也许它们是消失了,某种意义上不复存在了。尽管依然有这些极端弱化的病菌体留存下来,但就像恐龙大灭绝也没有完全毁灭恐龙,而是促使其中的幸存者变成鸟类——这就是一种逼迫式的灭绝,从任何定义上都能认为那些东西是不在了。   但如果凯尔有那个能力……也就是他自己描述的,“读史书”的能力,他或许就能从鸟类的基因密码里分析出恐龙的部分,然后通过一系列研究,用这些知识再造一头恐龙出来。   希茨菲尔当然也知道,这头再造的“恐龙”也绝不是当初史前的生物,它需要适应全新的环境,全新的规则,无论是温度、引力、氧气含量还是别的什么——比如凯尔提到的“粒子没有了”,它得适应这些,而当它这么做的同时它就不可能和当初一样。   那将是一种复古而又新颖的怪物。   他会这么做吗。   他会创造它吗。   现实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因为她们都听西绪斯抱怨过:“我不理解它们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不是我印象中的拟形魔,它们变化的太快,似乎是另一个品种,而我亦不了解到底是如何极端的环境能让它们把延续生命的希望带到微观层面,就这样抛弃一切尊严,单纯只为了存活,为了活下去……”   但希茨菲尔仍然抱有微弱的希望,她想在最后的内容中读到凯尔放弃实验。   并没有——尽管在写下这部分记述的时候塞弗莉女王已经过世,按理说他继续实验已经毫无意义,但似乎是神国的冷漠激怒了凯尔,他希望能用这种方式来微妙的报复……报复他的另一位母亲。   所以实验非但没有终止,反而变本加厉。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她们意外解开了曾在萨拉肆虐的拟形魔之谜。   凯尔的研究有很多岔道,为了从基因信息中提出属于拟形魔的那部分能力,他尝试过很多种方式去复现它,而其中一条岔道缔造的怪物,和西绪斯噩梦里的可以说一模一样。   有基本盘,有身体骨架,同时也可以软化身躯,在吃掉某人后变成对方的样子。   凯尔视之为失败作,因为需要靠吃掉对方才能拟形复刻,这种能力在他看来效率太低。   真正完美的拟形不该是这样,那更像是一种生物本能,显得呆头呆脑,就好像变色龙确实可以变色,但它并不理解那个原理,不理解它是如何做到。   而不出意外的,凯尔最终也失败了。   这不是指“他的研究”。   他的研究很成功,在研究的末尾,他终于创造出了一种新的病毒生命。   它可能没有上个纪元的怪物那么诡秘多变,没有那么强的毒性,感染性,一些小手段就能检测它甚至消灭它,但它真的出现了——这就代表他可以从它们的行为模式里去分析构造自己的拟态。   那将是全新的“拟态变形术”,不再需要粒子,不需要上个纪元的所有条件,他将之视为生命的奇迹,而他最终获得失败则是因为他不可能靠这份成果去报复谁。   希茨菲尔不是说要在这里嘲笑他什么,而是她觉得,对任何人来说,非要将自己的目标定在天上,甚至去试图报复一位神,这都是脑子没能长好。   凯尔的研究很厉害,但根据他在碑文上的描述,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他的拟形就崩溃了。   他的罪被发现,他将被制裁,被剥夺尊严和地位,勒令在新的一年到来前自我了结。   影响太大了点。   必须承认的是,凯尔的研究对普通民众的杀伤力非常出色……尤其那还是一种新威胁,新武器,人体的免疫系统在最初对它无动于衷,凯尔必须为一切负责。   [我不后悔。]   在最后几块碑文上,他这样写道。   [反倒是利用这次机会,我彻底看清了她的嘴脸。她根本没有妈妈说的那么好,所谓的温柔和理解都是谎言。]   [她说我死后,这件事会被从历史上抹去,并不是她在意别人议论自己,而是为了已经离开的妈妈。]   [无法理解怎么能有人如此卑鄙无耻,我告诉她,我一点也不后悔我这样做过,我也不想要她的什么仁慈,她大可以直接杀了我,把我的身份对所有人公开!]   [她当然没有那么做,毕竟她是神,是高傲的神……她反而让我反思自己的过错!]   [我不禁要再次质问她——]   “你就真的那么憎恶她、厌烦她身边的一切吗?”   恍惚中,左眼带希茨菲尔撕裂一整片时空,从墓穴整体的黑暗氛围中平添一份额外的光影。   她看到一个瘦弱的背影站在台阶下,手腕脚腕上都戴着锁链,正绷紧身体朝上面嘶吼。   台阶上是一簇光。   犹如刺破乌云的第一束阳光,清晨破晓的第一束天光。   明明它并不亮,并不刺眼,但希茨菲尔还是难以看清光里的人,只能大致描绘出她的轮廓。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避免!!!”   “我曾恳求你!”   “像你的奴隶而不是儿子一样哀求你——只要你来到她床前,告诉她你原谅她了!”   “哪怕那是谎言也好!”   “你怎能如此……如此冷酷?”   “这是两件事。”   台阶上的人轻声说道。   很柔和的女声,带点沙哑,希茨菲尔不确定,它是否和自己在灰雾神殿里听到的声音完全一样。   “因为在某件事上的不如意产生报复心理做了另一件事,你认为它们之间有因果关系?”   “难道没有?”   “那我又凭什么要因为你的恳求去原谅谁呢!”   那一瞬间,光芒大亮。   炽热的光和热彻底占据整个视界,希茨菲尔不得不闭上刺痛且在产生流泪感的右眼,只用左眼去看,盯着在光芒中不断扭曲变换的男人轮廓。   他在惨叫,在哀嚎……仿佛这是打破了他的伪装,在他的身体上几乎每一秒都会有血肉蠕动挣扎,就好像这不是人的肉体,而是封印了一万头邪种魔怪……   “凯尔-德里克——”   “你根本不配她为你牺牲。”   “我在这里剥夺你的一切特权。”   “你必须用你愚蠢的生命为一切赎罪!”   “啊!”   光芒炸裂的下一刻,希茨菲尔捂着眼睛往后倒去。   烫。   太烫了。   虽然不怎么难受,可那种感觉还是让她不可避免的心跳加剧。   “艾苏恩!”夏依冰赶紧搂紧她。   “你看到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一些让人无语的东西……”   喘息着,希茨菲尔咧嘴看向前方的碑文。   撕裂的光景消失了。   她的目光落在碑文最后一段。   [以上就是我的故事……被人传颂的龙神凯尔,实际上是一个卑劣可笑的复仇者。]   [当然,我也曾反思——我不该将那些无辜者的灵魂也卷进来,为了我的愚蠢复仇……我确实犯下太多杀孽。]   [博鲁尼亚的后人们!如果有谁幸运找到了这里,又恰好能理解我写下的文字,那么他可以带走这份全新的‘拟态变形术’。]   [但其他的一切就不要想了。]   [正如古董的价值就是古董……就让那些愚昧而又落后的东西被时光掩埋,让它们彻底被遗忘吧……]   “所以他终于还是释然了?”   听完少女最后的描述,夏依冰皱眉陷入沉思。   “我不理解。”   她说。   “真这样的话这里不该如此诡异,我指的是那个……血泉,他没交代这是什么?”   “对于一个敢向身为神的母亲挥刀的疯子,这种东西在他眼里可能连提及的价值都没有吧。”   希茨菲尔讥诮说道。   “不过我大致能够猜到。”   “无非就是有一个人,他在闯入墓穴后不光得到了拟态秘术,同时还被残留在墓穴里——可能是泉水里的东西污染,甚至寄生。”   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昏迷状态的拉祖里-德卡。   “其实我不想这么认为。”   “但夏。”   “实际情况可能比我想的更加糟糕。”   ————————   顶不住啦去睡一会,醒来应该能三更的~ 第105章 无法阻止的悲剧 一   希茨菲尔相信凯尔不会去记录一些旁枝末节,但任何事情——在它们表现出显著的超凡特征之前,她都不应将其从事物发展的规律中摘除出来。   比如如此巨大的龙墓傀儡,不管它是血肉之躯也好,机械造物也好,它在投影里展现出来的“寻找斐澈圣泉的癖好”都可以粗暴理解为它在补充能量。   如果是钟表,或者别的什么静置不动的小玩意,甚至是房子里的一些机关,她都相信它们能在漫长时光的侵袭后继续靠齿轮发挥功效。   但这玩意不一样啊。   它是要在地下活动,破开各种坚硬土层游来游去的。这个效率还不能慢因为它必须防止有人趁机抓它的位置,所以它的游动速度,开凿土层的速度必须非常厉害,这里需要的能量绝不是区区齿轮机关能提供的。   所以她觉的……要么这玩意动用了史前技术,而那些技术里可能还包含高能电池,技术含量还要超越她上辈子的世界。   要么那是一种虽然先进但并不特别夸张的能量转化技术,只不过这种技术依然需要定期往里投入燃料,而这个燃料可能就是拉祖里-德卡提到的圣泉。   “圣泉也不一定非要是水的。”她说,“只要蕴含能量,它可以是任何液体。”   “……你这说法,我想起了黑油?”夏依冰看看血泉又看看少女,习惯性的有些质疑。   黑油就是石油。   萨拉当然有利用石油的技术,这可是号称工业之血的宝贝,只要地里存在这玩意,任何文明都不会简单把它略过去的。   夏依冰想了想,希茨菲尔是把龙墓傀儡比喻成一架巨大的、耗能惊人的机器,它的自动导航系统会让它在储备能源即将耗尽的关头自动寻找地脉下储存的各种燃料。   而其中最有价值的自然是黑油,这也确实——毕竟龙墓不是人,它不需要喝水,圣泉对人来说一定得是水才可以,但对龙墓不是,它是什么都有可能。   张了张嘴,夏依冰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她。   按照这样的假设,难道斐澈圣泉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种暗红而又腐臭的液体?   可这不是黑油啊,她不认为这种液体蕴含的能量能超过黑油的,而且这解释不了为什么德卡家族会几代人几代人的追逐圣泉,无法解释为什么这口泉水也是活的?   不……等等。   现在已经确定龙墓是以凯尔王拟态的尸骸所建造的,也就是说它的基本盘是一具生物尸体。   这么大的尸体,足足四层多,机械机关不大可能占绝对的主导作用,也就是说依然有很多部分是它的皮肉骨头。   包括那种不知名的建筑材料,现在回想起来也真是叫人起鸡皮疙瘩。   所以是不是……血泉就是这具尸骸里贮存的尸液?   那种臭味确实过于浓烈了,绝对不是一般的东西烂掉之后能有的味道。要我相信什么血泉成精也能在地下到处跑那不可能,但如果这本来就是属于骸骨的元素……好像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她想象了一下:一具庞大的尸骨,尽管它的质量不是凡人能想象的,但多年积累,它的身体里,那些干枯皮肉的夹缝里还是有一些会化作腐血积液,虽然总量可能不多,但它太大,一点点比例转化的积液涌现出来就好像无尽的血泉一样。   但这只能解释目前看到的血泉是怎么回事,还是无法对温泉龙家族之前追逐斐澈圣泉的经历加以说明。   到这里基本就是她想象力的极限了,她不再在乎什么面子,想知道希茨菲尔对此又有哪些猜测。   “夏。”希茨菲尔眉头舒展,“你现在知道凯尔最后干了什么。”   “是……他为了钻研不需要过去条件的新变形术不惜挖出远古病毒汲取灵感,最后酿成了不少惨案,还把自己变成了怪物。”   “所以这具尸体,在它是尸体之前,它就已经不干净了。”   “什么意思……?”   这说法让夏依冰有点毛骨悚然。   她很快反应过来少女指的就是那些腐血——既然尸体生前已经不干净了,在它死后显然也还是不干净的。包含拟形魔族群记忆的远古病毒很可能就寄宿其中。   “并非这尸骸或者圣泉是活的,而是这些积液。”希茨菲尔道,“它们是活的。”   她是一边说一边皱眉思考,每一刻都会涌出无数念头,然后再下一刻又推翻其中的绝大多数。   “有了。”她眼眸一亮,“也许圣泉和能源是另一种关系。”   “因为某种意外,那些东西在他的尸体里重获新生,他还活着的时候它们无法影响他,但他死了,褪去超凡,甚至被剥夺‘神位’,它们对送上门的血肉也不会客气。”   “然后又因为某种意外,多年积累的积液从墓穴里逃了出去……”   夏依冰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真难得她能用半透明的幽灵形态摆出这副批脸,实在是这个设想太过惊人:原来这就是圣泉的真相吗?   让温泉龙耗费几代人时间去追逐的斐澈圣泉并不是水泉,而是从龙墓傀儡身体里逃出的腐血积液,它觉醒意识化作的怪物?   那么龙墓傀儡追逐它显然不可能是为了补充能量了……那这个缘由会是什么?   它也留存有凯尔的意识?它想杀死从自己体内诞生的灾难之种?   还是说它已经……   心念所致,她快速扫了眼不远处还在涌动的血泉。   它不可能一直是这样的。   以血泉当前涌动的速度,如果这是一道“伤口”,这么多年来不断从里面涌出腐血积液,那第四层应该早就不能呆了。   这里会被淹掉才对。   但它确实已经涌动了一段时间……从拉祖里-德卡打开第一道门她们就能嗅到这股销魂的臭味,能穿透那么多看似密封的隧道飘到上面去,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所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或许圣泉的真相就是她们刚才商讨的那般,但至少这口正在涌动的血泉不会是刚刚诞生的腐血积液。   它应该就是从凯尔尸体里逃走的部分。   从那个洞……那个石碑上雕刻的洞窟,那可能是龙墓的另一个出入口……或者通风口……它从那里进来……达成了拉祖里说过的“龙墓会定期和圣泉汇合”。   是的,它们正在汇合。   龙墓可能早就被它反向污染了,它定期回来可以理解为查看属于它的宝藏,也可以理解为,它会检查尸骸里是否还有其他积液。   如果有,它就吸收吞噬它们。   这个步骤持续了很多年,很多次。   那它会庞大到什么程度呢。   也许,能比拟甚至超过布雷斯沃姆……   这么想着,夏依冰转移目光,看着七八个男人抬着一只黄金雕像走进来,还在走向涌动的血泉,似乎是打算用这东西把泉眼堵住。   再看看涌动越发急促的血泉,看看他们脚底所踩踏的粘稠脓水,她皱眉龇牙,已经能猜到后续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伴随潮汐涌动似的哗啦巨响,一股血色水浪猛地从泉眼蹿升起来,在所有人诧异而又茫然的注视中轰然落下。   “喔喔!”   “这是什么啊?”   “恶心死了!”   “别靠近!快退回来!!”   抬雕像的人把东西一扔,一个跑的比一个快。   来到安全的位置检查身上,很多人嫌恶的发现,他们的衣服和头发上还是不可避免被溅到了一点。   “它怎么不喷了?”   突然有人提出质疑。   他们又同时抬头,举着火把往前凑,发现他们找不到那口泉眼在哪里了。   它消失了,不见了。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阴暗角落,那些积累的腐血开始荡漾涟漪,逐渐隆起了一个人形轮廓。 第106章 无法阻止的悲剧 二   “谁?”   青年巴尔是最先发现那东西的,他举着一只火把,右手持枪瞄准角落,对准那个悄然隆起的诡秘怪影。   “这些东西……在消失……”海尔勒和席姆等人则盯着脚下,发现那些腐臭的液体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在朝角落涌动,似乎那个怪影正在用某种方式吸收它们。   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能耐,所有人提起十万分警惕,各自取出武器对准此人。   终于,那种黑暗里的蠕动停了下来。当对方大跨步从阴影走到光中的时候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可以用完美一词来形容的男人!   这个人浑身赤裸,有着如同雕塑般完美的身材和神祇一般柔美的脸。他不需要动也不需要说话,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自然朝四周散发气场,让人忍不住想要对他膜拜。   然而他终究还是动了……他一动,那种神圣高洁的气质顿时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诞的冲突感,仿佛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这不该是他应有的样子。   “你是谁!”海尔勒手持一把宽背战刀,站在十米外厉声问他。   不管他是圣洁也好,邪异也好,一个能由一大堆腐臭液体凝聚出来的人显然都是不正常的。他也不是没遇到过邪种,不可能就因为那种虚幻的感觉放下戒心。   “我是谁?”怪人开口了,声音出乎预料的好听:“你们未经我的允许闯入属于我的地方,还反过来问我是谁?”   “恕我直言,我没想到博鲁尼亚的臣民们已经自大到这种程度,连他们先王的相貌都不记得了。”   他什么意思?   海尔勒听的又惊又怒,即恼火他在这里跟他们摆架子,又惊异于他话语中透出的信息。   什么叫“闯入属于他的地方”?   这里是凯尔王,龙神凯尔留下的宝藏墓!是随便一个人有资格宣誓主权的么?   “他是某位王子?”海尔勒听到有人低声议论,“不应该啊……没听说过哪位殿下是长这样的。”   这一代的国王一共有三十四个孩子——非常多,这是因为每一次王权更迭都伴随着血腥和暴虐,当今国王的父亲在篡位后几乎杀光了上代国王的所有子嗣,有传闻说老国王就是害怕这种事也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才拼命生孩子想延续血脉。   不过尽管孩子很多,但如果其中有哪位王子长的这么俊秀,他们是不可能没听过的。   他不可能是王子。   不……别傻了,怎么可能有王子是一堆臭水凝聚来的……   “他是凯尔王。”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拉祖里!”海尔勒能感到自己怀里的身躯在恢复活力,他欣喜的叫道:“你好点了?”   “好多了,谢谢你海尔,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   拉祖里已经完全恢复清醒,他重新站稳,对海尔勒道谢,说出来的话却有点莫名的意味。   “你在胡说什么……”海尔勒板起脸,“你知道我不会放着你不管……我甚至可以不要这里的任何东西,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他不太好意思说这些肉麻的话,越到后面声音越低,只有距离近的几个人能听清楚。   然后他顿了下,感觉四周静的可怕。   好像压根没人在意这里发生的事,周围一大群人,包括席姆和巴尔,他们居然都盯着那个英俊的怪人,一副极其震惊骇然的样子。   为什么?   啊……好像是拉祖里之前说的……说的什么来着?   “他是凯尔王。”拉祖里盯着这位好友的双眼重复一遍,“你没听错也没理解错,他就是凯尔王,那位历史上被模糊的龙神凯尔!”   “不可能!”席姆大声反驳,“凯尔王早就死了!他是个怪物!”   不等别人反应,他举起火枪扣动扳机,将几十枚铅弹一口气全打到俊秀怪人身上。   血液飞溅。   理所当然的,这一枪把怪人轰的血肉模糊。他那英俊的脸瞬间被撕烂了,整个胸膛也被弹丸撕开,露出其中的肌肉、内脏以及骨骼。   希茨菲尔眼皮跳动。   她看清了,这东西体内的“骨骼”也是血红色的。   是的,就和他们在森岭遭遇到的血尸怪物一模一样。   而血尸怪物已经展示过它的能耐:它几乎不可能被用物理层面的手段阻拦和消灭。   那么这个怪物,它也具备同样的能耐,这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不可能……”   脸上的快意还未展开,下一刻,席姆再次被惊骇笼罩。   他眼睁睁看着这东西抬起被轰断的脊椎骨,就这样……下半身站在原地保持不动,上身一点点抬起,复位,那些糜烂的血肉组织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全身流动,好像要修复所有撕裂的伤口。   颤颤巍巍的抬起枪,他的本能告诉他,他最好再给它来几下狠的。   一道人影飞扑过来,席姆被扑倒,枪械被夺,同时脸上挨了重重一拳。   “拉祖里!”   席姆看清对方的脸,愤怒叫道。   “你要和怪物站在一边?”   “他不是怪物!”拉祖里用比他愤怒十倍的语气叫回去,同时拎起他的领子:“他就是凯尔!龙神凯尔!他回来了!他是所有龙卫的王!!”   席姆先是震撼于这份忽如其来的癫狂,随后嗤笑:“别傻了。”   “他是不是凯尔,我们还能比你迟钝?”   “连那些被他分润血脉的垃圾都能让我们生不出多少抵抗心理,因为血誓……如果是最纯正的他站在这里,我们怎可能感觉不到?”   他说得对。   有些动摇的人再次坚定回来。   血誓让他们必须对龙神血脉俯首称臣,如果这个人真是凯尔,席姆根本不可能对他开枪。   他应该……不,他们所有人应该会被血誓压的直接跪下才对。   所以他不可能是凯尔。   “拉祖里……你不要被他这么骗了……”   海尔勒快步上前,伸手想把这两人强行分开。   “不!别碰它!”   但被巴尔强行拉住。   海尔勒惊怒回头瞪着弟弟,却发现巴尔看向前方的表情里满是惊恐。   再回头,他也不得不被这份恐惧感染。   他最好的朋友,拉祖里-德卡的身体被撕裂了。   不是那种创伤式的撕裂,而是从内到外……像是它自己撕裂开的。   从各种裂口的边缘能看到里面鲜红色的血肉组织,但最醒目的无疑是那些尖刺獠牙,以及混杂在脏器里的鲜红触手。   “拉祖里你干嘛——不!”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席姆-斯摩夫的脑袋就被这头怪物张开上半身一口吃掉。然后它重新聚合成拉祖里-德卡所应有的相貌,面色肃穆,身体里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咀嚼动静。   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幕画面更让人悚然……整支探索队瞬间暴动,枪声、刀剑出鞘的动静……还有一些人嫌手里的火把碍事直接丢掉,光影闪烁,咒骂和尖叫混在一起,第四层瞬间陷入混乱。   但这种抵抗是无意义的。   希茨菲尔冷漠的看着。   她现在已经确认,森岭城遇到的血尸怪物和这个假龙神脱不开关系,极有可能是它的复制品,是它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进行的实验的产物。   区区一个实验体都那么难缠,最后需要动用自然法球的力量才能把它强行融合在铁丝椅上。   甚至这样都没能杀死它,它仍然活着,以那种怪诞的形态继续活着……她不认为这里的人有任何手段能对付它。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这次事件没有任何记载。   “斐澈圣泉”是故意的。   故意来到这座山谷,故意散布消息吸引人来。   只要它能解决这些人,再出去把路口堵上,就不会有人能逃出去。   山谷里的所有人都得死。   这是她们无法阻止的过去的悲剧。 第107章 无法阻止的悲剧 三   一如预计的那样,这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   探索队尝试了所有方法,用刀砍,用剑刺,用枪射击,用火油点燃灼烧……但不管他们怎么做,怎么绞尽脑汁的去伤害怪人,那东西就是不死,它总能从一团谁也认不出来的腐臭烂肉恢复原状。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啥都做不了,她们只能在一边看戏,顺便商讨这种绝对异常的生命力是否来源于那种远古病毒的生存环境。   毕竟凯尔在碑文上写的很清楚,他是把它们从几千米的地下挖出来的。   从这种病毒改进出来的新生物,它不再有那么强的传染性和攻击性、毒性,但它们的生存能力却演化到了几乎不会被毁灭的程度——她们一致认为这就是为什么这头怪物如此顽强,并和投影里这些人感同身受,头疼于怎么去弄死它。   因为这是投影嘛。   记录的缺失意味着怪人几乎通吃,他肯定活了下来,而她们很可能在几小时后也要来探索这个地方。   那她们会遇到什么呢……龙墓的内部结构对她们已经没有秘密可言,她们很清楚第四层真正意义上的宝物就只有凯尔刻写在碑文上的“新拟态法”。   这东西需要懂得博鲁尼亚语才能理解,而且——希茨菲尔刚才大致看了一下,这个法门需要从那种远古病毒中提取一种元素,灭活后注入自己体内。   非常恶心,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可问题在于她们掌握的这些信息能对人说吗?   想想拉祖里……在进入第四层,看到这捧血泉之前,拉祖里的一切可以说都算正常。   哪怕他和海尔勒吵架的时候有点神经质,甚至有点理想主义,居然妄想靠一次探险解除所有龙卫的枷锁,可他最起码还是个人,他的立场还是在人类那边。   然而见到血泉后——他昏厥了一会,再醒来就像变了个人。就像是身体里潜藏的某种意识被唤醒了,彻底成了怪人的奴仆。   而且连身体都异化了,这应该是直接被病毒寄生了,而且这个过程还很久,甚至有可能!是从那该死的斐里-德卡身上传下来的。   想想那都多久了……都多少代了!   她们必须对这种现象抱有警惕:谁知道这种不确定因素是否存在卡洛尼、米兰达等人身上呢?   如果病毒能从斐里-德卡身上隔代传给拉祖里-德卡,那拉祖里的爷爷,他爷爷的爷爷应该也是带毒体,它可能来源于母体传播!   卡洛尼也姓德卡,米兰达揭露身份前也在德卡家族住过很久,谁能肯定他们没问题呢?   甚至连尤热尼和洁莉都说不好,再算上罗素和荆棘鸟的嫌疑,这真的是最糟糕的局面……她们发现现实里居然没有几个人是可信的了。   “至少我们知道敌人是谁了。”夏依冰安慰少女,“你的眼睛帮了大忙。”   好不到哪里去。   希茨菲尔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有什么区别呢……看起来她们知道真相了,但意义在哪?她们还是不清楚这个东西的真身躲在哪里,也还是不清楚它想要什么,它打算对自己这些人做些什么。   在观看这段投影之前她还信尤热尼的说法,以为那些怪物就是拟形魔……的变种。它们之所以谋图宝藏就是为了第四层的龙神火,想用这东西修复自己的某种生物缺陷,很可能就是繁殖能力。   但现在她知道这玩意是怎么来的了,它在百多年的时光中每隔一段时间就都要进入四层一次,它应该很清楚,这鬼地方除了“新拟态法”根本毛都没有。   那它根本不可能是为了龙神火才图谋龙墓的,什么龙神火根本就不存在。   真要说有所图谋,那也应该是图谋“新拟态法”。   可它不是能随便进出这里吗。   它为什么要借死灵党的手去找开启四层的钥匙。   什么乱七八糟……第四层本身就是开启的啊!   正想着,一道人影突然穿过她的幽灵身体,以一个相当难看的姿势蜷缩在地上。   低头扫了眼。   唔。   青年巴尔。   希茨菲尔突然想起来了——她一开始的推测不完全对,并不是全灭结局,这里至少有一个人逃了出去,就是巴尔-格拉兰特。   他怎么做到的?   他不懂博鲁尼亚语,连拟态法是什么东西都不了解,他为什么能变成火龙,还逃窜到萨拉肆虐了好一阵子?   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很快的,拉祖里-德卡掐着一个人来到巴尔面前。   那是海尔勒。   他的四肢都被从躯干上撕掉了,拉祖里掐着他的脖子,鲜血从那几个可怕的创口中汇聚到他身体下方化作涓流,他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几乎连求生意志都消失了。   拉祖里的神色到依然如常。   不如说自从昏厥中醒来后他的表情就没怎么变过。   他先是把海尔勒提起来,“只有你是特别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加入我们获得新生。”   “你……做……梦……”   海尔勒从牙缝里挤出句子。   “小时候……你掉到粪坑里……我就不该救你……”   “那你就死吧!”拉祖里面色瞬间狰狞,用力掐断了好友的脖子。   “怪物!”   躺在地上的巴尔本来已经耗尽力气,看到这一幕顿时双眼血红,不知道从哪回出一口气挣扎爬起来,挥舞拳头去打拉祖里。   “砰!”   然后被后者一脚踹在肚子上,飞出五六米远,砸翻了一块墓碑不动弹了。   夏依冰看的直摇头。   希茨菲尔却注意到细节:那块墓碑翻开后中间的衔接处直接断了,底座那一块崩开了一条缝,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她顿时睁大独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巴尔,想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   而在此时,除了巴尔以外的最后幸存者也毙命了。   那个倒霉蛋……他慌不择路跑到墙角,用火油在身边绕了个半圈,点燃之后躲在里面,以为多少可以拖延一会。却不想那怪人直接跨过火焰——而且是以尚未恢复人型的姿态。   大致场景就是一团腐臭烂肉全身着火蠕动着爬向他,在他的尖叫哀嚎中一点点把他包裹起来……   希茨菲尔刚才看了一点就没再看了。   她也不确定,那个人是被吓死的还是被烧死的。   而现在它已经处理完食物,蠕动着恢复那英俊人型,一边嗦手指一边往这边走,刚好也看到了那个墓碑夹缝。   它愣住了。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盯着它,确定它起码发呆了十多秒钟,然后听它对拉祖里道:“把里面的东西拿来给我。”   拉祖里照办。   但还没等他走过一半距离,趴着的巴尔突然翻身起来揭开那块板,把里面的东西提了出来。   那是……希茨菲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它很薄,像纸一样薄。   它是一个平面的、大概足球大小的、但整体布满镂空花纹的、类似剪纸图案一样的东西。   但它绝对不是剪纸。   她说不好自己的感觉对不对但是……   她觉得那是生物组织。   是一片“肉”。   “拟态法的结构图……”怪人双眼有些发红。   “把它给我。”   “我可以放你从这离开。”   巴尔对他笑了一下。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谁都没想到的举动——直接把这东西塞嘴里吃了!   “杀了他!”   怪人尖叫。   拉祖里飞快冲向巴尔,将他扑倒,身体四分五裂变成血盆大口的怪物样,一口咬掉了巴尔半个身子。   咯吱咯吱——   咀嚼骨头的动静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他的猎物不再毫无反击能力。   任谁被一口咬掉右边肩头和大半个右胸都不可能面不改色,巴尔凄厉惨叫起来,叫声之尖锐简直不像是男人能发出来的。   然后毫无征兆的,从他长大到极限的嘴巴里喷出一股汹涌的火焰。   熊!   火焰包住拉祖里的上半身——他毫无防备,当他摇晃着从火焰中逃开的时候,他刚才被火焰包裹的所有组织都消失了。   这不是普通的火。   两个旁观者都瞪大眼睛,深怕错过任何细节。   在她们的注视中,可以用残破不堪来形容的巴尔-格拉兰特……他在地上抽搐、颤抖,然后完好的左臂猛地炸开!   砰!   一截至少长度超过二十米的苍白骨头从血雾中窜出,以极快的速度攀附上神经血管,又蔓延上皮肉,形成了一张遮巨大翅膀。   吼!   他继续喷火,汹涌的火焰将拉祖里彻底包进去,同时他身体四周还在不断炸开血雾。   砰!   砰!   砰!   砰!!!   转瞬之间,形式倒转。   从火焰和浓烟中升起的是一头狰狞巨怪。它有一条修长的、如同巨蟒的脖子和尾巴,原本残缺的右边身躯被一副同样庞大的肉翅膀填补完全。类似马、鳄鱼和蛇的首部狰狞而疯狂。通体呈鲜血凝固后的暗红色,大小堪比一艘货轮。   拉祖里已经被烧成了灰。   怪人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道黑影便狠狠抽在它身上,把它所有的结构打的稀碎。   它炸成了血流,犹如装满液体的皮囊炸开,腐臭的脓血四散飞溅。   似乎是意识到这个对手不容易对付,它并没有再恢复人型,而是试图用这种形态流动贴近暴虐的火龙,用最直接的方式去侵蚀它。   它成功了,巴尔化作的火龙怪物似乎没有理智,拟态变形完成后就只知道在原地喷火,不断拍打抽尾大肆破坏……它成功攀附上火龙立足的后肢。   然后希茨菲尔看的很清楚——火龙翅膀一拍暂时悬空,没有任何阻碍就甩掉了它。   这种侵蚀没用?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重要信息。   然后环境再次突变:那些尚未被破坏的碑文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所有的字符飞到空中,贴到那扇开启的大门上,居然带着它开始合拢。   轰!!!   没人能阻止情况恶化,大门直接被封死了。   “该死!”   血泥里传来一句咒骂,它迅速朝墓碑圆环的中心涌去——那个裸露出来的凹陷口,那里居然也在闭合!   这里在封闭!   它必须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它就像一道软趴趴的水流一股脑涌去,钻进那个凹槽里,一个旋转就不见了。   吼——   看到这一幕,火龙一边嚎叫一边也展开翅膀滑翔过来。   它没有理智,根本不管那个洞窟相对它的体型有多狭窄,就是不管不顾的伸长脖子往里面挤。   咔嚓咔嚓——   它的筋膜、骨头在挤压中碎裂。   咔嚓咔嚓——   它的肌肉组织都开始撕裂。   但它都不管。   它拼了命,付出了任何生物都无法承受的代价,整个身体被拉长、挤碎,迅速也从洞口钻了出去。   “砰!”   下一刻,一圈螺旋状的刀片零件从洞口下升起。   它被彻底封死了。   火焰熄灭。   光明消散。   所有的一切,连同这里隐藏的秘密、埋在财宝下的尸骨一起,回到那片最原始的黑暗里。   等待着。   再次被人从外界开启。 第108章 拟形的好处   感觉胸口传来挤压感,希茨菲尔猛地睁眼。   脑子有些晕,她想这大概是被左眼抽调了太多精力导致。   那个投影可一点不短,呈现的细节、反馈的信息极多,再加上她几乎是全情投入,精力消耗大确是很正常的。   身上很沉,感觉有一个人压在自己右边,她从右肩到右手指尖的部分干脆已经失去了知觉。   熟悉的香味告诉她那不是别人而是夏,所以她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只是简单抬起独眼眼皮,盯着站在小铁床边上,抓着引火刀把玩转动的杂毛萝莉。   “啊!”西绪斯又看了一会这把刀才发现她已经醒了,赶紧松开刀后退几步,“神经病!醒了也不搞点动静出来!”   “你大可以把它从我身上拿走。”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   这把引火刀还压在她胸口,几乎恰好从山谷中间穿过去,头压低点就能碰到下巴。   在经历投影前她最多觉得这有点难为情,可现在嘛,她嫌恶心。   毕竟她已经知道斐澈圣泉是什么东西了。   传说中在斐澈圣泉中洗炼过的引火刀,触碰这玩意也就意味着在间接触碰那个腐臭的怪物。   但康特-西绪斯显然不是轻易会听命令的人。正相反,在这种无关大雅的事情上,她基本上是你想要什么她就故意不给你什么。   夏还没醒,希茨菲尔不着急把看到的信息跟她说,只能无奈的看着她又凑过来研究刀把儿,对上面的绷带、雕纹评头论足。   就在她抱怨的时候,身上的女人颤动了一下。伸出右手,想要找个支撑的地方。   但她们现在的姿势毕竟是……所以这顺其自然的动作很合理的恰好抓捏住了……搞的希茨菲尔和刚醒的女人都是一愣。   西绪斯全程旁观,顿时露出讥讽的贱笑:“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正好,我也能研究下女人之间是怎么弄的……”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抬头道:“刚才你没醒的时候,她用刀把儿戳我下巴。”   西绪斯脸色顿时变了。   “是么。”夏依冰低头看了眼引火刀整体穿过的位置,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抬头,用恶狼般的眼神盯住医生。   “我在你认知里是那种人?”西绪斯气急败坏,一边结结巴巴的解释一边不断用夹杂惊讶、诧异、不可思议的眼神去瞥少女。   活见鬼了。   她不是一直是那种很“乖”的性格吗?   而且为什么我会产生一种错觉,这两人趴在一起睡醒后感情比之前又升温了?   正腹诽着,她却看到马尾女人一把抓起引火刀,用对待毒虫猛兽的态度把它丢了出去,“哐啷”一声砸在地上。   “……你们到底想干嘛?”西绪斯看看那把刀又看看女人表情,怀疑她刚才研究把玩的并非一把刀,而是一条身体绷直的剧毒黑蛇。   “那把刀不一定干净。”夏依冰摇头,“虽然已经接触过了,但……以防万一。”   然后换成希茨菲尔开口,尽量简略的,把她们所做过的第一次梦境,还有刚才经历的投影内容给她解释了一遍。   “我可以认为你们在说故事吗?”西绪斯真就一副听故事的神情。   “别让我鄙视你的专业素养。”希茨菲尔冷冷说道。   又不是一般人,甚至你本身就是拟形魔病毒的受害者,待在污染检验司那么多年绝对称得上见多识广,这点故事就开始怀疑……你糊弄谁呢?   “好吧……好吧……”真难得杂毛萝莉吃了嘲讽也没生气,她开始抱着两只手低头在这一小块空地里来回踱步兜圈子,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神话……太阳王神话……龙神凯尔居然是女神的孩子……”   “而且他还干了那些蠢事……拟形魔是从一种远古病毒里研究出来的副产品?那只是失败之作吗?真是疯了——”   “但确实可以解释为什么它们差异巨大……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那种流体会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这很好,这个地方倒是爽的不行……”   “你就关心这些?”夏依冰听到她低语的内容,眉头紧皱,“罗素可能在酝酿阴谋,一头怪物隐匿在黑暗中虎视眈眈……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危险吗?”   “危险就危险呗。”西绪斯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是医生,不是侦探,不是战斗人员……该怎么破案怎么处理局面那是你俩的工作,我只负责做一点微小的研究,以及帮你们做外科手术。”   “如果那个东西一直活到了今天,就是它在暗中操控拟形魔族群和死灵党的话,你以为它会放过你?”   “不放过也没什么关系,毕竟最糟的情况就是你们完蛋,然后我换张脸溜回萨拉……”   夏依冰已经从少女身上起来了,和她一起坐在床上,听到这话当场就想跳下来给医生两拳。   “别——我想康妮是在开玩笑。”希茨菲尔奋力阻止了一起医闹事件,尽量安抚女人,“别激动……康妮是我们为数不多能信任的人了。”   “就她!?”夏依冰明显对西绪斯非常不满,指着她对少女瞪眼,“你也知道她身体里也有那些东西,怎么确定她没被控制?”   “很简单。”西绪斯凭空打了个响指。   “这就是你不懂了,夏莎局长……我来帮你们回忆下吧……艾苏恩刚才好像提到过那头火龙曾经被它尝试寄生,但完全无效?”   “是这样。”希茨菲尔点头,“我确定那个接触时间不算短,但巴尔完全没受影响。”   “那就对了。”西绪斯眯眼,“如果我没猜错,我父亲当时留下的遗书,他让我找到密室吃掉的东西,其实和巴尔-格拉兰特吃掉的东西有类似的功效。”   “功效。”希茨菲尔想了想,“新拟态法?”   “没错。”西绪斯举起小拳头在空中晃晃。   “你之前也提到了它称呼那东西为‘结构图’,然后你怀疑那是一种压缩的血肉制品……”   “那只是怀疑——”   “几乎就是了,一张纸不可能让人吃下去后变成一头远古火龙。”   “它们的原理是一样的。”西绪斯越发肯定,“那是我父亲摘下来的,通过凝聚很多拟形魔——我们不妨将那种有固定骨架的怪物称之为‘一代’——那团肉凝聚了很多‘一代’的精华,然后他可能是在逃难过程中见识过,确信吃掉那团核心会让人变成类似‘一代’但又不同的样子,区别在于我们依然还是我们,不会被影响,不会被吞噬,我们的思想依然能起主导作用,被改变的只是肉身……”   “这就是‘拟形’,不是吗?”她突然抬头。   “巴尔-格拉兰特吃掉的‘结构图’可能恰好是针对一条龙的。”   “那我吃掉的东西所对应的就是一代拟形魔——我拟形了它们!”   夏依冰盯着她看了一会。   “你不会想说,有了拟形后就可以对那玩意的寄生免疫……”   “但事实就是这样。”西绪斯摊手。   “我有了拟形,‘一代’们对我失去吞噬欲望。”   “巴尔-格拉兰特有了拟形,连那东西本体都拿它没办法。”   “我倾向于认为拟形就是针对基因做手脚,就像一把锁只有一个锁孔,你已经用一把钥匙插在里面了,别人拿着另一把钥匙——它自然没有地方可捅!”   这个解释倒是比较易于让人接受。   但还是很扯。   事情毕竟非同小可,她们还需要更具决定性,能让她们彻底相信的证据。   “也不是没有。”   西绪斯回头,看向角落里一个密封的培养皿,那里面装满了透明液体,一张布满血污的书页悬浮在液体中间。   而在这玩意旁边则是另一个密封的玻璃箱子,一只灰老鼠的尸体躺在地上四脚朝天,正在从身体内部不断蔓延出肉芽触须。 第109章 拟态阵图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并没有所谓的‘拟形魔族群’,一直以来依然只有它一个‘个体’?”   看着西绪斯仗着已经“被插钥匙”连手套也不戴直接实验,夏依冰在旁边不无担忧的道。   她担心,目前流窜在塔里尼昂的所有拟形魔病毒——由那个病毒所引起的一切寄生体、畸变体,它们严格意义上都只能算那个怪物的分身。   就像它一下子多出了很多眼睛和耳朵,其中自然也包括箱子里这只灰老鼠。   那她们是不是该更谨慎的对待它呢,她们甚至不知道这东西是否保留了人类级的听力,能隔着箱子听到她们刚才的对话。   “这个可能性有,但并不大。”西绪斯专心捣鼓实验,回答的人是希茨菲尔,“还记得森岭城的血泥怪吗?虽然我们不清楚那东西到底想干什么,但它也在研究自己——这一点是很明确的。它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善于忍耐,善于隐忍,一旦出手势在必得的‘老东西’,而树林里我们遇到的假罗素,它的举动对比之下就太冒失了……”   夏依冰先是皱眉,开始回忆在梅斯郡树林遭遇的战斗。   那个假罗素……当时没有细想,只以为是罗素背叛,或者敌人故意伪装成他的样子。   但仔细考虑下,假罗素连真罗素的机械臂都模拟出来了——这个秘密并不是随便就能知道的吧?   知道它的要么是和罗素关系较近,比如她们这样。要么是他的同僚或上司。   那到底是拟形魔在萨拉都埋有眼线呢,还是罗素本身就和拟形魔在暗中合作?   罗素的嫌疑是很大的。假设他是为了荆棘鸟的利益在行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恢复伊戈尔家族数百年前在西方的统治力,那他确实有足够的动机去针对希茨菲尔。   因为希茨菲尔身体里隐匿着女神的血肉。排除其他一切因素,光这一点就足够他们觊觎她了。   龙墓的继承人说是希茨菲尔还真没说错,如果开启龙墓四层的要求是“足够纯度的龙神血脉”,那还有谁的血能比她更纯粹呢?   凯尔?凯尔也只是女神的孩子而已,他身体里足足一半的血都是来自女神,有这种传承关系在里面,希茨菲尔大概率真的可以开启龙墓。   他们需要希茨菲尔来当这个角色……需要她开门……然后控制她,如此他们便能收获一个身体娇弱、易于掌控的龙国女王,他们完全可以复刻一个新的米兰达。   想到这,夏依冰也不得不承认希茨菲尔的感觉有那么些道理——不管那些怪物是怎么知道罗素机械臂的秘密,和他有没有合作关系,贸然暴露出这一信息都是不明智的。这确实和它们的首领,主体(如果主体概念存在的话)区别很大。   “肯定不是个体的。”西绪斯插嘴道,“我说了,这些东西最让人惊叹的不是毒性和感染性……它是生命力!生命力懂吗?”   “说萨拉语。”夏依冰垂眼。   “就是说……”西绪斯抬头看她,“如果它们想感染你,那个过程是很温柔的。”   “想想它们的祖先吧,那些远古病毒在地壳数千米,温度超过3000°的熔岩层里苟且……地脉挤压,高温折磨,它们早就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抛弃不要了,一具鲜活的肉体对它们而言就是天堂。”   “这说明什么?”希茨菲尔也看向她。   “说明什么还不明显吗?”西绪斯瞪她一眼,“想想你描述里的‘拉祖里-德卡’!他有变成完全的怪物吗?”   “没有。”希茨菲尔想起拉祖里泄愤掐死好友的画面,“他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甚至会对小时候的窘事有羞耻反应。”   正是因为这一点,她不好判断那个‘拉祖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病毒控制的寄生体?分身?   但他又有自己的思想。   这看起来倒是和西绪斯的情况很像,唔,也不知道康妮能不能把整个上半身都变成血盆大口……   西绪斯不知道她在编排这么失礼的东西,依然滔滔不绝在给她们说明:“这就对了!他很明显被感染了,但它们保留了他的思想,这和我们之前做的一系列实验结果都吻合——它们和麻风病毒、出血热病毒完全不同,它们不想破坏你的身体,它们进入你的身体是来‘交朋友’的!”   “所以每多一个被感染寄生的身体,也就等于多一个意识?”夏依冰反应很快,“那些人依然保留了一部分自己的想法,只不过他们会无条件的服从病毒控制?”   “从微观层面的观察结果来看,不可能有第二种可能。”西绪斯冷哼。   “所以懂了吗?它不可能只有一个个体的,反倒是因为这种特性在不断分散力量。”   “你确定吗。”   “起码有九成把握。”西绪斯把眼睛对上显微镜,说话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人和老鼠可不一样……想要完美融合控制一个人并不容易……我体会过那种感觉并成功抵抗了,所以我才知道那有多难。”   “这么说它控制的‘拟形魔’数量不会太多?”   “从微观层面的观察结果来看,大概率如此。”   夏依冰扬起一只眉毛。   必须承认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她现在很佩服希茨菲尔搭建了这间实验室,居然瞬间变废为宝,帮忙挖出这么多可靠情报。   “好了!”   直起腰,西绪斯很是老成的捶捶后背。   希茨菲尔看向被她用镊子夹起的书页,发现那上面的污浊痕迹已经全部被细致清理掉了。   此时的书页上印着一个轮廓为圆形,但内部极其繁密复杂的怪异图案。这个图案立刻让她联想到了龙墓里出现过的、被巴尔吃掉的那张“结构图”。   它们很像,但又不太一样。   再联想到血泥怪物有野兽般的四肢,脊椎后延伸出一条尾巴,头上带角……她觉得这张纸应该是对“结构图”拙劣的模仿。   “这就是它追求的东西。”夏依冰突然道。   “拟态结构图……龙墓四层被关闭了,如果每块墓碑里都藏有一张图纸,那它的价值……”   只是想象一下所有图纸都被那怪物得到会有什么后果,她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许第三层的鞍座不是摆设。   新拟态法要是面世,2000头龙也不是不可能实现。   这就是魔法,是神术,是完全不符合现实规律的技艺手段。   这背后不可能没有日蚀的影子。   绝不能让它们得逞。   绝不能……   接下来就是实验的关键步骤,她们需要真正确认之前的推测。   西绪斯不知道从哪又抓来一只老鼠,她把老鼠丢到另一个密封的玻璃箱里,箱子底部同时摆着那张书页。   书页表面的拟态阵图被她胡乱撒了点糖水,老鼠在甜蜜诱惑下窜过去舔食,在这过程中不断和图纸进行黏膜接触。   然后突然的,它不动弹了。   拟态阵图好像隐隐亮了一下,整张纸瞬间活了过来,在又一次老鼠的舌头和它接触的时候将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从老鼠嘴巴里挤了进去。   它占据了它的身体。   老鼠惊慌失措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很快的,它的身体就开始畸变。   皮毛脱落,身体各处爆出血浆。   没一会儿,它就变成了又一头血泥怪物。   只不过相对于她们之前遇到的这一头要袖珍的多,它依然还是老鼠的体型。   西绪斯开始戴手套了。   她不怕被感染,但她嫌脏。   一把捏住这吱吱叫的怪东西,把它丢到“触须鼠”的玻璃箱里,三人都凑上来继续盯着。   触须鼠明显感觉到震动,所有触须就像被惊扰到一样快速窜出,从各个角度捅入血泥鼠的身体各处。   但也就局限于此了。   就好像产生了某种bug,触须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反倒是血泥鼠大发雷霆,挥爪切断了所有触须,吱吱叫着冲上去,把触须鼠的尸体也砸成了泥。 第110章 歪打正着   天色渐暗。   当阿拉伽-马凯怀着忐忑心情再次回到酒店时,他找遍了大半栋房子都没找到希茨菲尔。   这让他异常慌乱,深怕自己是被丢掉了。疯狂跑到实验室听见里面有说话声,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他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帽子是歪的,领结直接不翼而飞,风衣脏的像在泥里打过滚,身上隐约散发出一股垃圾堆里特有的臭味。   此外他还抱着一个用旧报纸包起来的立方体“砖头”,看轮廓里面是书,不止一本,他的鞋子上还有很多泥巴,手中正攥着希茨菲尔当初给他的小纸条子。   按理里面的人在忙,他应该上楼洗个澡换身衣服再下来。   但再也没人比马凯更清楚他弄到这些东西付出了多少辛苦,他现在也差不多是谁都不信了,他非要在这里等她们出来不可。   好吧,他其实是羞于承认,他一定要站在这里,站在这个能模糊听到她们说话的地方才能获取到安全感。   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之类的……比如有凶恶歹徒冲进来想灭口他,抢走他好不容易才找来的书,他就能立刻大喊大叫,惊动里面的人出来救他。   罗素-伊戈尔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一个衣衫褴褛,散发异味的矮胖男人靠着墙根伫立在门外,盯着大门的眼神里写满了期望,但又不敢敲门惊动里面的人。   他盯着马凯,目光落到他抱着的东西上面。   “这是什么。”走过去,他试着跟他伸手讨要,“还有那纸条……能给我看看吗,马凯先生?”   “这当然……”马凯看到是罗素,神经稍微有些放松,下意识的就要答应。   然后他猛地一激灵,迅速摇头:“不行!我不能给你!”   “为什么。”罗素质疑,“你害怕我?”   “没有……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马凯显然很怕他,连敬语都用上了。   这是真的,他能看出来这支团队的主心骨是希茨菲尔,但他确实不怕少女,反倒最怕那个马尾女人还有罗素。   尤其是后者,总是一张扑克脸。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事务让他露出很明显的情绪变化,这种人他摸不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这么多年来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这种角色最好远离。   “那你怕什么呢。”罗素眯眼,“恕我直言马凯先生,你现在的表现在任何人眼里都非常可疑。”   “我不是……”马凯徒劳想要辩解,“我是在外面被人追杀过了,先生!有人想杀了我,那些保护我的人都死了……天知道我是怎么逃回来的……真的先生,我很害怕……”   “那你就更应该让我检查你做了什么。”罗素打断他,抬起的手继续前伸。   “纸条给我。”   “就在这,现在。”   马凯张着嘴,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可能是错觉,他觉得此时的罗素看着比之前更恐怖了。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因为很快的,一支长长枪管从后面顶住罗素的头,让他眉头稍微皱了一下。   “可以擅自窥探他人的任务信息,甚至在其不配合的时候强抢……我不记得艾苏恩有给你这种指示吧,伊戈尔先生。”   “你不在实验室里。”罗素还是很平静,“为什么?我听到你们在里面说话……”   实验室的门突然打开,西绪斯和希茨菲尔从里面出来。   前者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那当然是因为我~不巧还懂一点模仿音啦~”   她的身体是能像拟形魔那样变化的。   那理论上,改变声带的形态,用这种方式去模拟其他人说话也可以做到。   “不打算解释一下你的所为吗,罗素先生。”希茨菲尔一边说一边盯着罗素。   看上去他一直没变,还是那副高瘦的体型,戴上眼镜甚至可以称之为清秀的脸。   但她却感觉他变陌生了。   是因为怀疑么……   他到底还算不算是我们的盟友?   “你们会针对我布置这种陷阱,那说明我的一些谋划你们都知道了。”罗素说道,“我没什么想辩解的,差不多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混蛋!”夏依冰一枪顶在他背上,继续抵着他的后脑勺,“走到墙边站好!!”   怎么说呢。   不管罗素有没有和拟形魔勾结。   不管罗素有没有背叛萨拉。   至少她们最开头的猜测:罗素携带有艾尔温女王的秘密任务,而这个秘密任务很可能就是通过扶持希茨菲尔当女王的方式来掌控西方——这一点应该是没猜错的。   但说是这么说,听到当事人承认那又是另一回事。   夏依冰心里有些窝火——这要是她此行没有跟着,岂不是过几个月就得听到消息:‘希茨菲尔女王登基继位’?   那她该如何审视两人的关系?   一边是萨拉安全局的局长,一边是执掌整个大陆西方的女王,这两边肯定没法再轻易见面了,这对她来说不亚于酷刑!   “我很意外。”   罗素面朝墙壁乖乖站好,但嘴巴不停:“所有人愤怒我都能理解,唯独你,夏莎局长,你是最不该愤怒的人。”   “你在胡扯什么……”   “希茨菲尔小姐牵扯这个圈子还不深,她没有觉悟都很正常,但你不同——因为你也是发过誓,要为萨拉付出一切的。”   “……”夏依冰嘴角抽搐一下,无话可说。   “但这不是唯一的选择……”希茨菲尔想帮她解释。   “你应该很清楚这就是最好的选择。”罗素摇头,“让伯爵那种人控制了西方会怎么样呢?我并不是说……萨拉贪恋所谓的统治,请相信我,女王陛下不是那种人。”   “并不是说我们不希望塔里尼昂自己变好,我们不希望看到一个强大的盟友。而是在这种关头,整个人类世界必须团结起来的关头,这块土地上已经容不下第二个萨拉存在。”   “一旦龙国崛起,它会吸引周边所有目光。”   “从那些偏远的小国、碎城地带到对岸的歌利,它们不可避免会被吸附过去一部分力量——这是必然的,因为你我都很清楚,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只有萨拉这一种选择。”   “‘多一种选择总是好的,这样万一发生什么自己也能多条后路’……你觉得有多少人会这样想呢?”   “这就是人类的天性,希茨菲尔小姐。我这么说不是在鄙视他们或者怪罪他们,我只是不赞同,我认为我们的力量不能再分散了。”   “……”   “……”   一时间没人能接他的话。   这不好受,可她们得承认他说的是有道理的。   灰雾降临至今已经持续多年,而那些衍生的灾难、怪物最近有越发频繁的趋势。   尽管萨拉国内的不少隐患都被扑灭解决,但放眼整个人类世界,萨拉也只是一个国家。   无论是出于国家安全防卫的角度考虑,即“防止萨拉成为最后的文明孤岛”;还是出于大义,打着“为了全人类的明天”这种旗号,萨拉都有义务,去保障周边局势的平静安稳。   这和霸权之类的没关系,很多小国穷的要死,萨拉不光要给援助还得给械阳石刻——他们自己都不够用呢!   所以这也是情理之中:萨拉承担不起龙国被野心家掌控的代价,哪怕那不是个野心家,力量的分散从大局角度考量也是不可接受的。   让一个“自己人”去掌控新生龙国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考虑所有的因素,这个“自己人”只能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呃……”   最后还是马凯打破沉默,他举起手提问,“我该把东西交给谁?”   “哦!当然,谢谢你马凯先生。”   希茨菲尔这才想起来他还在一边晾着,带着歉意走过去,将那个沉重的包裹和纸条都接过来。   “这是什么?”   西绪斯踮脚凑近去看,希茨菲尔这时也没打算隐瞒谁,她一眼就看到纸条上写的任务条例:   [尽可能走访黑市书店,购买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塔里尼昂历代传染病流行的事件记录。]   “你让他去买书?”   西绪斯愣了,看着少女蹲下来,不顾报纸上隐约的异味拆开它,从里面取出三本厚皮大书。   买书就买书,买的还是这种题材。   说实话她有点看不懂,希茨菲尔想干什么。   “其实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希茨菲尔翻开第一本书,同时稍微解释了一句。   “我只是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思让他去买的。”   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混淆视听。   无论是混淆死灵党还是混淆伯爵都很有意义,她总不能轻易让那些人猜到她在想什么,那就没有比马凯更好的人选。   不过这话她是不会说了。   有点伤人,马凯先生会很伤心的。   “当初是以防万一……那现在呢?”   西绪斯瞪眼,她听出了背后的意思。   “现在啊……”希茨菲尔快速翻动书页。   西绪斯一直在后面盯着,她看的很清楚,那都是一张张爆发疫病的城区地图。   这些书不但记录了详细的时间地点还分析了原因,归纳到今天那都是没有足够的排污系统。   “听完米兰达的分析后我一直在思索一件事,即灰堡的防御那么森严,它们是怎么做到绕过层层防御影响他们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为什么我们这些关键角色已经到了,它们却还是无动于衷。”   “我不理解,也想不明白,直到我想起来还有这部分信息可以查阅。”   “这和你说的东西有关系吗……?”   西绪斯发愣。   “有的。”希茨菲尔眯起眼,直接把书调过来给她。   “你自己看。”   “历史上有三个节点,疫病的爆发不符合客观规律。”   “三座有下水道的城市反而是死亡人数、失踪人数最多的。”   “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它们又趁机躲在哪呢?” 第111章 遮天阴影 二合一   这确实是非常可疑。   西绪斯干脆也半蹲下来,直接把大书放在地上看,一页页的飞速翻过。   三分之一多是文字记叙,三分之一再多一点是手绘地图……这些地图都是关于一处处疫病爆发地的,有村庄有郡城,后者占据的手绘篇幅更大一些。   西绪斯是知道塔里尼昂有多落后的,缺乏飞行手段的他们恐怕只能靠两条腿在地面上丈量其中的大部分数据,偶尔一些地图在测绘时使用了热气球,还得专门标注赞助公司。   所以他们为这份资料付出的努力值得肯定。制作这些书籍的人是真的希望国家能重视并解决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西绪斯直接拿捏住一边翻回封皮,发现这本书叫做《瘟疫起源》,作者是滕森-科里,下面有一行小字标注他是温泉大学的医学教授。   《瘟疫起源》一共分上中下三本,她手里这是上册,光上册已经这么大这么厚,可想而知滕森和他的团队到底测绘调研了多少地方,为此又付出了多少风险。   但都是值得的——《瘟疫起源》的上册在塔里尼昂全国引起了轰动,人们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可以通过那么简单的方式来杜绝各种大型传染病——是的非常简单,无非也就是修下水道,以及尽量喝烧开的水这两种方法。   “实际上没那么容易……”希茨菲尔摇头,“还记得刚进城的时候,我是指坐伯爵的车子从车站逃回来……我们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奇怪店铺么。”   “你是指,看起来和茶馆很像,但实际上只是卖水的铺子?”西绪斯回忆。   “就是它们。”少女肯定,“以塔里尼昂的条件,喝烧开的水不是一件能轻易普及的事,当时的王室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决定在全国各地投入资金开设水吧,水吧——就是那种卖开水的铺子。”   “萨拉以前也有。”西绪斯撇嘴,“严格来说现在也有,有些人家确实……不是随时随地都能生火的。”   “马凯先生。”希茨菲尔这时已经快翻完第二本书了,她突然问马凯,“你对塔里尼昂的了解应该比我们丰富,我想问一下,这本书是和上册挨着一起出的么?”   “您是说中册么?肯定不是。”马凯摇头,“我对塔里尼昂的了解没你们想的多,不过这件事我确实有印象,谁叫它当时引起的反响那么大呢?我确实多少记得一点……”   “那么我想详细了解一下。”希茨菲尔合上第二本书,拿起第三本,淡淡说道。   “让我想想……”马凯挠头,“滕森-科里一开始做这项调查的时候没多少人支持,他只能自费,光上册这一本的前半部分就耗费了他整整12年时间,如果不是中间得到赞助……”   “赞助?有人在上册出版前就赞助他了?”   “是的,不然他恐怕累死也完不成的,因为您知道的,这个国家有不少郡城都很偏僻,不比森岭城好上多少。”   “是谁。”   “呃……”马凯顿了下,“我不确定我有没有记错,但好像是死灵党人。”   在场一群人除了罗素,基本都被这个消息震了一下。   “这本书的出版日期都有三十多年了。”西绪斯不可思议的道,“死灵党那么早就存在了?不是说这几年才冒头的么?”   “冷静点康妮。”希茨菲尔抓住她的手腕,“想想死灵党的本质是什么东西……”   西绪斯嘴角一抽,知道自己是犯蠢了。   死灵党的本质,现在看来应该只是那个怪物操控扶持的一支爪牙。   而那个怪物老早老早就存在了,所以死灵党出现的那么早并非怪事,它只是最近几年才崛起而已。   “我很确定是死灵党人。”马凯继续道,“因为在当时这个党派还没什么名气,所以和它沾边的事我印象很深,不可能记错……我记得是一个叫皮特-詹的皮革商人赞助了滕森,他在几个月前公开宣称过他加入了一个叫死灵党的基层组织,那时候死灵党连黑帮都算不上,信徒多是一些怕死的商人。”   “然后呢。”希茨菲尔继续问,“一个皮革商,生意再大也不好支持这种事吧?”   开道总是最难的。   在《瘟疫起源》出来之前,塔里尼昂人确实没什么卫生观念,修建了下水排污系统的城市也只是为了别那么臭,本质上是统治者为了住的舒心一点,并不是说他们很懂这个。   所以滕森遭遇的阻力是巨大的,他等于是在和整个国家的同胞唱反调,她猜他当时可不止是举步维艰那么简单,搞不好就算拉到赞助也没好日子过。   “一开始是这样的。”马凯点头,“他和学生们一起干……一开始那些测绘装置总被当地人破坏……那些愚蠢的家伙听说他是来研究瘟疫的,以为这种行为会带来诅咒和厄运,反正就是……您应该能想象到的,这都是一些野蛮而又落后的思想。”   “而一个皮特-詹也确实不足以改变局面,可他并不是一个人的,他加入了党派,有他的同伙,很快的全国各地的死灵党成员都开始冒头表示对滕森的支持,这件事让不少人都很震惊,因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唯利是图的商人居然会为这种看起来没有利润的事出工出力,包括在当时的我看来都很难想象。”   “所以你怀疑过他们吗。”   “……什么?”   “怀疑那些商人,加入死灵党的商人,做这件事是有别的目的。”   “噢,我可不敢这么想!”马凯瞪大眼睛。   “为什么。”   “因为赶不及——得到那么多人的大力支持,这书的上册很快就出版了,这时终于有更多人意识到它的意义,不少知名的学者都开始公然为滕森站台,他的影响力很快大到连王室都无法继续装死的地步,被迫宣布将投入一大笔钱支持滕森的后续工作……这时候又有谁敢反对他呢?”   “后续工作?包括在一些主要城市修下水道?”西绪斯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   “当然。”马凯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首当其冲的是刻尔格……刻尔格原本就有排污系统,但不完善……他们耗费重金在原先基础上把它扩建了三倍,基本能概括当时的主要城区。”   “对了,还有就是几个龙卫家族的领地。除了最神秘的时光龙我不清楚,其他两家,温泉领和冬霜领也都砸钱修了不少下水系统。”   “但是这和我在伯爵那听到的说法不符。”希茨菲尔道。   “伯爵说这方面的落实非常艰难,而死灵党甚至是主要阻力之一。”   “他是这么说的吗?”马凯很惊讶。   “是的,他还说他奋斗的目标之一就是彻底解决全国各地的卫生问题。”   “这,也不是不可能。”马凯思索了一会,抬头看她:“温泉领毕竟只占据南边的小部分国土,还有大量郡城难以推行——这也是事实。”   “那死灵党的两面派呢。”   “……也许最初的死灵党确实比较不错?”   西绪斯发出一声嗤笑。   马凯露出好几道抬头纹来,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分析错了。   “可以了,马凯先生……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   希茨菲尔安抚他一番,继续将注意力放到书上。   时间线现在已经捋清了。   三十多年前滕森开始撰写《瘟疫起源》,死灵党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帮助了他,从此塔里尼昂开始推行在主要城市——至少是富人区修下水道,拥有排污系统的郡城越来越多。   所以《瘟疫起源:上册》里仅仅只有三座城市标注有排污系统,而到了《瘟疫起源:中册》、《瘟疫起源:下册》的时候一下子多了几倍、十倍。   但就像她最开始提到的,有一个细节数据经不起考量,就是死亡人数和失踪数。   滕森-科里是医学教授,他的进修是在萨拉读的,拥有医学和社会学双博士学位。   因此他绝对是这方面的专家了,他在书里一些章节的末尾将“有排污系统的地区”和“没有排污系统的地区”在瘟疫高发季的表现做了数据对比,得出的结果毫无疑问,有排污的无论是死亡数还是   失踪数都相较更低。   这是说服大多数人接受他理论的重要佐证,但那是和塔里尼昂自己相比。   他同时还罗列了一个疑点出来,那就是——这个死伤比,这个数据,和他在萨拉调研多年得到的比例数据是不同的。   不但不同,差的还有点多。因为按照他原本的预计,“有排污系统的地区”在瘟疫高发季的表现应该要更好,甚至好的多得多——这才符合客观规律。   但事实是,那些地区依然在死人,在有人失踪,虽然可以明显看出来比更脏的地区表现好,但并没有到那种断层差距的地步。   [我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   看到末尾,希茨菲尔注意到在倒数第二章节作者在一大段文字中间隐藏的抱怨。   [我观察了当地人的生活习惯,教导他们喝烧开的水,尽量吃烧熟的食物,他们也有排污管道……但这依然阻止不了一些人死于麻风、出血热和无止境腹泻,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切,是雾中的魔神在对我们索取贡品。]   “你怀疑它们藏在下水道里?”   夏依冰直接问她。   和西绪斯还能凑过去看书不同,她得拿枪顶着罗素,早就憋得不耐烦了。   “我没有证据,但很可能如此。”希茨菲尔点头,继续分析:“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那些修缮过排污系统的地区依然频繁有人死去、失踪……”   “还有就是灰堡,想想米兰卡女王说的灵异事件,你觉得它们会不会是从排污管道潜进去的?”   霜龙之王,海因斯摩夫。他是在重重守卫下得“失心疯”的。   他们都觉得只有拟形魔病毒能让一个人瞬间性情大变,可问题在于北荒地区气候寒冷,拟形魔想混进去并不容易。   但如果是排污管道就不一样。   人们会谨慎对待黑夜,会在门、窗外围钉上栅栏,但基本不会有人对下水道排污口或者水池渗水口抱有戒心。   确实不会有什么梦魇能从那里进来——梦魇是以人为蛹的怪物,希茨菲尔最早遇到的那只梦魇幼体都有不小的体积,那种窄小的空间……排除一些极为罕见的蛇类和软体类,大部分梦魇都挤不进去。   但如果是那个怪物就不一样。   夏依冰对此是最了解的,毕竟她和希茨菲尔共同观摩了那场投影,她亲眼看到“斐澈圣泉”是怎么从一滩腐臭脓血凝聚成型的,也亲眼看到它是怎么用水流般的身体逃出的龙墓。   走下水道,它绝对能做到。   不是能不能,而是想不想。   想到这里,她眯起眼:“你的意思是它到现在都没动静不是因为它不想动,而是它在拖延时间……”   从北荒回到刻尔格需要时间。   虽然那已经是几个月之前发生的事了,可被它附身的海因斯摩夫不是带着一大群人失踪了么?   鬼知道它现在在哪,也许它正在拼命往回赶,迫不及待想把她们吃掉。   “嘿……”   就在这时,走廊里响起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   夏依冰再次用枪管顶住罗素后背,“你还没有回答完我们的疑惑呢……我很好奇,你是否真的忠于女王陛下。”   “我只是觉得我没选错人,想表达下对你们的赞赏而已……这件事有那么重要吗。”   罗素稍微抬起下巴,语气里难得夹着些许无奈。   “我是很想信任你的,罗素先生。”希茨菲尔也看着他,“但有些底线一旦开始突破,人往往会变得连自己都不再认识。”   “所以我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是否还忠于萨拉,忠于艾尔温。”   “以及你和拟形魔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它们会知道你伤的是右臂。”   “你不觉得这两个问题很矛盾吗。”罗素说。   “就比如后一个,假如我回答‘是,我和拟形魔确实有合作’……那不管我怎么回答第一个问题,想必你们都不会信任我了。”   希茨菲尔呆了一下。   尽管……但设想成真,她还是不免会感到心悸。   “为什么。”她忍住异样继续问他,“荆棘鸟的荣耀?它就非在西边光复不可?就不可以换到东方去吗?”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当你必须在正义和法律中做出选择的时候,为什么你每一次都选了前者。”   “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不那么做我良心难安!”希茨菲尔低声吼道。   “是的……良心。”罗素点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曾怀疑过这个东西是否真的存在,我不理解,也不懂,为什么人类可以对同伴那么残忍。”   “残忍?……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看得出来你们都很有理想。”罗素看着墙一动不动,“相信自己的事业是正义的……”   “但如果我说,我并没有亲手杀死我的血亲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查鲁尼干的,是他逼迫我承担了罪名,逼迫我以这样的身份加入夜莺……”   “你还觉得这是正义的吗。”   他说什么?   希茨菲尔愣了下。   她完全没想过背后居然还有这层隐情。   她本能的质疑:“不太可能……这不合逻辑,他不怕你背叛的吗?”   “不怕。”罗素摇头。   “这机械臂是力量也是诅咒,他连接着我一半的大脑,只要我做出受证实的反叛举动,我的脑袋就会砰的一下炸成碎片。”   “这种隐忧和痛苦我们应该是能感同身受的。”   “你说对吗。”   “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没有第一时间注意他说的什么。   因为她看到了,在罗素右手边的那扇敞开的门,那里面的房间,那个窗户外面突然落下来什么东西。   犹如一个遮天的阴影,把整栋酒店都包了起来。 第112章 卡洛尼-德卡的为人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距离宝皇大酒店七百米外的街角,卡洛尼-德卡在仆人陪同下喝完了他今天下午的第六杯果茶。   因为急于得知希茨菲尔的最终抉择,等着做出一系列决定去配合她,他甚至都没有吃任何东西,就是害怕肠胃蠕动会分走大脑血液,导致思维变得愚钝。   米兰卡头戴面纱坐在他对面,看到他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由抿唇微笑,“我记忆中的你向来运筹帷幄,从未想到你还有这样一面。”   “您说笑了。”卡洛尼摇头,“不管怎么说,我也只是个人类罢了。我依然要遵循那些客观规律,其中就包括缺乏耐心。”   “我不认为缺乏耐心是你应该遵守的规律。”   如果说之前的话还能理解为调侃,这番话就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太近了。   伯爵不由抬头多看了女王一眼,也确实……在那双黑眼睛里看到了一部分涌动的欲望。   他不意外。因为在塔里尼昂,米兰卡这样的漂亮女人如果不依附于某个男人,那她必然不可能拥有平静的生活。   这一点即使她是霜天龙也并不例外,想想她可不是在北荒长大的,性格里缺乏那种坚韧的部分……间谍生涯所见的一切都是纸醉金迷,现在又恰好失去了整个斯摩夫家族,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依靠,她当然会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   就好像内心深处有一个地方缺失了……死灵党的控制无法弥补它只会让她感到害怕,她需要一个真正可信任的男人来把它填上。   只扫了一眼,卡洛尼就直接挪开视线。   如果是其他时间——可能包含任何时间,他都不介意在接到这种示好后狂猛反扑,用最快速度把女人拿下。   但唯独现在,想想对他这种喜欢享受的人来说居然能忍着一下午都不吃东西,他那一直饱沐鲜血滋养的大脑告诉他:现在不适合谈情说爱。   “如果她答应,你会如何对她?”   见到伯爵没有进一步回应自己,米兰卡稍微有些失望。   她想得很清楚,论身边能接触到的男性,卡洛尼-德卡绝对是其中质量最高,也最可靠的一个。   首先他是温泉龙的首领,支撑这个势力多年,和死灵党争斗对抗已持续很久。她最害怕的事——“找到的人骨子里其实是怪物”能最大限度得以避免。   还有当然是他的能力了……能站在这个位置上和死灵党对抗的人还不够强吗?米兰卡眼光可没那么死,她更在乎伯爵的头脑,而不是他从未显露过的、独属于温泉龙一脉的超凡力量。   “她可没那么好答应。”卡洛尼摇头,“我问了尤热尼和他妻子,根据这些人的供词,她可远不是一个少女侦探那么简单。”   “她是超凡者吗?”   “比那还要强悍一点,她有超凡者也比不上的反应力和某种本能。”   “本能?”   “尤热尼是这么说的……‘她的推理在很多时候准确的不讲任何道理,尽管事后看她总是对的,可在一切得到确认之前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持她,但她和她身边的人却一直对此深信不疑’……我倾向于认为这是她的灵太敏锐,属于那种能靠直觉破案的人。”   “那种人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吗?”米兰卡非常惊讶。   她本来只是想刺探下卡洛尼对这位板上钉钉的“公主”是否有兴趣,毕竟她很清楚对方有野心,他不会满足像以前一样给王室当狗……结果没想会有这种秘闻。   “传说之所以诞生自然是因为存在过。”伯爵点头,“而且这种情况是可以详尽解释的,我手下就有不少人做到过用直觉破案,只是不能保持而已。”   “那她一定能看穿这背后是萨拉的计谋了?”   “我是不认为她看不出来……毕竟这太明显了,所以我才说她不会轻易答应。”   “但在仔细考虑后她还是会答应的,对么?”米兰卡歪头盯着伯爵,“她其实还在你的掌控之内……”   她之所以喜欢这个男人,就是因为爱死了他的算计和沉稳。   这种感觉并非突然生成,而是由来已久,在她小时候,尚未送入葡月宫前就存在了。   卡洛尼摇头,并没有回应如此粗暴的恭维。   他现在已经不怀疑这个女人想要什么了,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在这里——在这橱窗正对大街的茶馆大厅里和龙国女王做点疯狂的事。   “你不会放任萨拉的计策得逞,对么?”   他越是如此,米兰卡看他的眼神越亮,“你是要重塑龙国的人……我听过时光龙的预言,你就是预言里的救世者……所有人都要由你来拯救。”   “那只是预言。”伯爵蹙眉,“预言和传说是两回事。”   “这不重要。”女王陛下低头盯着杯中倒影,下一句话差点让他被口水呛住。   “所以你会娶她么?”   “尽管你可能并不爱她?”   不等伯爵辩解,她又继续道:“看看她身边还有两个容姿不错的,想来萨拉是把一切都考虑好了……但却都便宜了你,你大可以把她们——”   “够了,陛下。”卡洛尼不得不打断她,“……这个话题就太过了。”   他自诩不是正人君子。   正如他完全不排斥和面前的女人来点什么……把米兰卡换成那位少女侦探,他同样也不会手软。   但前提是出于自愿。   对方不愿意就不愿意,他不会越雷池半步。   “您比我想象中谨慎的多。”米兰卡不自觉的又切换成敬语称呼他了,就好像她一下回到了少女时期,以那副懵懂的样子站在名义上的家主面前。   “为什么……就算您有那么正经,但强迫她可以加速您的计划……”   “我父亲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想了想,卡洛尼决定给她解释清楚。   这该死的氛围实在太压抑了,他也需要发泄一些情绪出来。   “我父亲,他就是那种标准的,别人印象中不拿女人当人看的家伙。”   “他玩弄和利用女人,因此得到了不少好处……我曾以为这就是首领应有的手段,直到他被我母亲在床上割喉。”   女王的面色瞬间变了。   “是的,割喉。”伯爵声音很平静,“传出去的消息是他死于肺结核,可我知道真相,我就睡在他们旁边的小床上,清晰看到了全部过程。”   “她也知道我看到了,嗯……我也不太确定。做完一切后她跪在我床前忏悔手上的鲜血,但她说她并不后悔,因为我父亲早些年对付她、霸占她的手段足以让他得到的刑罚再残忍十倍。”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也许我可以利用女人,但我绝不能把她们当工具看待。”   伯爵盯着女王的眼睛。   “这不是说为了加速什么计划就能去做的事……我坚信这点,我认为这么做的后果会抵消掉我的短期收益,给国家的未来埋下隐患。”   女王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但看他的眼神却更炽烈了。   卡洛尼眼皮一跳,差点在那双勾人的媚眼前失态咧嘴。   经历各种教学、又在葡月宫里洗炼过的女人确实不是那种青涩果实可以比拟。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想那些疯狂的可能。   就在这时,他看到橱窗外的玻璃……在米兰卡头顶左侧的阴暗天空……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   太远了,也太暗了,他看不清,索性从里面走出来,来到大街上抬头张望。   看起来就像是……夜幕里飘着一块巨大的抹布。   因为它太黑了,整个笼罩在阴影中,几乎和夜幕融为一体。   它看起来像一只海洋生物。   仔细观察,抹布的边缘会像鳍带一样呈波浪形翻动,这只神秘的怪物由此能控制飞行速率。   然后伯爵就看到它落了下来。   像一个幽灵。   像深海中的掠食者。   轻飘飘的,如同一张薄薄的肉膜落下去,把整个宝皇酒店都包了起来。   “真该死。”   追出来的米兰卡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坏消息……我们大概是等不到分灵节了。” 第113章 天塌地陷   “那是什么?”   西绪斯站的位置和希茨菲尔差不多,她也注意到了窗户外面突然变黑。   当然……之前本来也不怎么亮,因为已经入夜,而刻尔格还没有维恩的条件铺设那么多路灯。   但怎么说也不该这么暗的,就像是所有的光都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一样!   嘎吱嘎吱!   她话音刚落,那扇窗户就开始发出一串痛苦申吟。整个玻璃面被一股力量不断朝内侧挤压,平面直接弯了凸面。   “离开,这里。”希茨菲尔用力咬咬下嘴唇,强迫自己控制住几乎被恐惧占据的身体,断断续续蹦出几个词来:“无论,从哪里——离开,不要留下……”   “那这个叛徒怎么处理?”西绪斯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居然还惦记着要不要在这里干掉罗素,“他知道我们太多秘密了,要是他和敌人会合……”   哗啦啦!   这次不等她说完,两边,能看到的两个房间窗户直接破碎。   伴随纷飞的玻璃晶屑和框架碎片,一团黑漆漆、如同黑色烂泥一样的东西猛地从窗外挤进房间。它像是被抽掉骨头的肉泥怪物,一落地就大面积摊开,用这种方式迅速朝她们伫立的走廊蔓延。   “别管他——”希茨菲尔猛地一扯发呆的医生,“立刻——走!”   抬头向走廊前方,马凯已经先跑一步。旁边是满脸惊惧的夏……她确实在不断后退了,但她还要举枪瞄准罗素,这导致她退的有些慢,这个速率是赶不及的……   对危险的灵敏预感让希茨菲尔比所有人都更先意识到事态严重,她也顾不上去隐藏什么,一把抓住女人的手,拉着她转身朝前方飞奔。   “艾苏恩——”夏依冰惊叫,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希茨菲尔这么怂,就算那坨怪东西就是拟形魔病毒的主体首脑,她们也不需要这么怕吧?   毕竟有森岭城的经历,她知道她们还有半个自然法球——也不是完全没有对抗的手段。   但很快她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在少女拉着她,逼迫她散掉瞄准架子开始转身的时候,她听到了第二声窗户崩碎的动静。   当她彻底转过身被迫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这个动静已经有了连绵之势,又传来了第三波、第四波。   于是她再也不怀疑少女的决定,反而在跨出第一步后变成了由她拉着希茨菲尔。两人在走廊里拼命狂奔,每经过一扇紧闭的房门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玻璃炸裂声,还有那古怪不祥的液体涌动。   这么多窗户,还有刚才听到的一些动静好像来自楼上?   夏依冰一边跑一边还在心里震惊。   能同时击碎这么多窗户,她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是有什么大怪物把整栋酒店吃掉了吗?怎么会显得这么大的……这动静未免太夸张了?   她不理解,完全不理解……因为最起码的,她确信这里是刻尔格啊。   刻尔格是塔里尼昂的王都啊,这里的戒备还是很森严的,连拟形魔控制的死灵党人都不敢在这里兴风作浪,想做什么事都要通过米兰卡这个明面上的傀儡,多少给其他人卖个面子。   想想看,就是这样的地方,她们住在市中心最富丽堂皇的酒店里,正大门对面几百米就是王宫,门口还躺着、聚拢着一群为“希茨菲尔公主”不愿散去的人,中间还有一层警察负责秩序。   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受到这种袭击?   就……她不是说这不可能发生,但为什么袭击到来前没有任何征兆?   人群的尖叫呢?   中间受到的阻隔呢?   都没有?就这么简单直接的把酒店给包上了……?   “它是……飞过来的!”快到楼梯口,希茨菲尔喘息着道。   这是短时间内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她和其他人不同,可能是观察这东西落下过程最详细的。她很清晰的看到了那是薄薄的“一层”,就像一张巨大的摊饼。   那如果它足够薄,它当然可以被风吹起,乘着风,像水里的游鱼一样涌动边缘,在夜幕遮掩下悄然降临。   这确是她事先没想到的,她想了很多种可能,甚至打算解决完罗素这边的隐患后让其他人堵死酒店里所有的下水道口,唯独漏了这东西还能这么玩……它居然能飞!   所以之前的猜测没问题!它就是在拖延时间,而现在它的本体终于到了!   心里咒骂,希茨菲尔同样猜到,这东西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让她们离开。   至少离开宝皇酒店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她估计现在整栋建筑物已经完全被一团肉泥裹起来了,所有的门、窗户、烟囱、透气口都被封上,走常规渠道根本没有脱身可能。   那就只能祈祷有密道。   宝皇酒店不是一般的酒店,能建在这个位置,要说没有设计逃生密道她可不信。   但关键在于怎么找呢。   混蛋……要是萨利兄弟在就不会苦恼这种问题!   进入楼道,她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往楼上跑。   刚才楼上也有动静,说明没有哪个地方是安全的。夏依冰也想到了她们想逃生得依靠密道,而密道大部分情况下都在一楼,最不济她们还可以去地下室拖延一段时间。   真要到了最糟糕的情况……   她看了希茨菲尔一眼。   艾苏恩刚刚用过灵,她做了那么详尽的投影,精力消耗一定很大。不能把希望放在自然法球和那枚眼睛身上。   而我这边……我的战斗手段除了格斗术和枪械就只剩长夏……可问题在于那东西真的是邪祟吗?   夏依冰从投影记录里获知到了大量情报,其中就包括这怪物的由来,她很清楚那并非是邪神作祟和灰雾影响才诞生的东西,正相反,它的诞生过程非常“科学”。   每一步,每一次演化都可以说是有迹可循。这不是她空口乱说,而是凯尔,龙神凯尔用一次次实验记录去证明的。   这样的东西真的是邪祟吗?   上个纪元的病毒……怪物……长夏真的会对它有作用吗?   想到这里,她突然就不走了。   抓紧的手指直接松开,希茨菲尔反应不及冲出去几步才回头看,惊愕的瞄到——她居然又转头冲回走廊!   “夏!”   她吓的要疯,“你搞什么!?”   “那把刀——”   女人叫道。   “它一定不凡,我去拿它!”   引火刀自然是不凡的。   她们害怕它被污染,但也惊叹于它的锋利坚固。   尤其希茨菲尔——她是知道的,在梦境投影里她别的物件都触碰不到,唯独这把刀,这把引火刀!她居然可以充实的握住!   那一瞬间就像是在现实握住真正的刀柄,她毫不怀疑,如果她用力,她能隔着百多年的时光干涉过去的幻象,把它从刀鞘里直抽出来!   可这是关键吗?   夏……这个笨蛋是不知道那东西有多危险吗?   区区一把刀面对没有形体的怪物能顶什么用……为了这种东西回去涉险,不值得啊!   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没有去看已经跑出几米的西绪斯,希茨菲尔转身,也跟着回去。   夏依冰快速往回跑。   她能听到那些紧闭的房间门……后面传来咔咔挤压的声音。   还有罗素……罗素手边的两扇门是敞开的,不少黑泥液体已经从里漫出,一部分像经络触须一样没入地毯和墙壁,一部分已经缠绕上罗素的腿,就想要把他整个吃掉一样。   罗素对此没有任何反抗,似乎已经彻底认命。   夏依冰不管他,踹开掩着的实验室大门,惊喜发现这里的窗户还没有碎。   虽然还是被包着,可没碎——这都归功于实验室改造,那些人在窗户内侧加固了木板,大大提升了它的强度。   快速从地上拾起引火刀,她刚要走,突然听到后面飘来幽幽一句:   “我其实很希望希茨菲尔能当龙国的女王……”   看了眼黑泥蔓延的速度,夏依冰快速跳出去,回头瞪他一眼。   她没心思和他废话。   “但她确实给了我启发,让我明白了,如果想坚持内心的正义,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声音很飘,夏依冰不想理解它的意思。   但它的反馈就太惊人了——脚底传来一阵震动,整个地毯猛地塌陷,她的半个身子都沉了下去。   这是……?   低头,夏依冰在黑暗里隐约看到什么东西轰隆着擦过。   龙神墓?   瞪大眼睛,她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夏!”   希茨菲尔正对着她跑来,跑到坑口边上想去抓她的手。   与此同时附近的黑泥就像终于找到猎物一样兴奋起来,它们猛地跳跃扑向少女,从空中锁死了所有躲闪位置。   夏依冰在下面看的真切,她心底发狠,干脆松开支撑手,狠狠把少女从上面扯下。   “啊!”   伴随一声惊叫,香软入怀。   然后就是下坠。   以及伴随着的尘土飞扬,和快速涌来的无边黑暗…… 第114章 暗影的孩子 二合一   “咳咳咳咳……”   咳嗽着起身,希茨菲尔估计自己此时绝对是灰头土脸。   她们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只确定是地下,头顶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淅沥往下掉落尘土,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强忍着眩晕和恶心感,希茨菲尔翻身起来,在黑暗里不断伸手摸索。   很快,她摸到一个柔软的身体。立刻扑过去,先摸上对方的脸,然后像想起来什么赶紧把手放到裙子上擦擦,再用手指去探女人鼻息。   还好,呼吸平稳,称得上强劲……这应该只是短暂的昏迷。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怀里的女人就弹起上身,也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夏。”希茨菲尔一只手扶着她的头,确保她的整个上身都能靠着自己,嘴上有些埋怨的道:“你不该为这把刀回去冒险。”   她大致能猜到女人的心路历程,这个还是比较明显的,因为她之所以提出要刀就是害怕长夏很多时候起不到作用。   而那个怪物,那个斐澈圣泉的真身,它的诞生过程确实不好说有没有遭受邪祟污染,再加上她们对上个纪元的事缺乏了解,不知道远古病毒是否也属于邪祟的一种,夏会担忧也很正常。   但是这个笨蛋,她难道不记得了吗……在湖边遇到假罗素的时候,长夏刀是有作用的!   无论是被病毒肉泥寄生的假罗素还是他的同伙,那把无形之刃都能对他们造成伤害,像真正的利刃一样撕裂他们!   所以希茨菲尔觉得这种冒险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吗。”喘息过后,夏依冰嘿嘿笑了一声。   引火刀现在就被她紧紧攥着,她现在已经确定这把刀并没有沾染什么脏东西了,这不是唯心主义,而是出来逮罗素之前她们在实验室里化验过它。   既然排除了危险选项,她抛开偏见,越发觉得这把刀不同寻常。   尤其是现在这样握着,居然有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从掌心传来。   很奇妙,让她有一种不真实感。   按理来说,不管是怎样的刀术好手,熟悉一把新刀都需要过程。   因为新刀到底是不一样的,它的重量,尺寸,宽度,锋利度,这些东西只有在几万次劈砍中形成本能,形成肌肉记忆才能做到如臂指使。   但夏依冰觉得她现在就能做到。   是的……不是用“长夏”,而是用这把刚得到,她还一刀都没砍出来过的“引火刀”。   很奇妙不是吗,毫无缘由的感觉,就像觉醒了另一段记忆,在另一段的人生中体悟,千次万次的拿它挥刀。   “……”听完她的描述,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说引火刀不凡,她绝对认可。光是能在投影里被她握住就够神奇了。   但她两次拿捏这把刀可都没产生什么“血脉相连”的感觉,这是夏依冰独有的体验。   单纯因为她懂刀?   不会是这刀还有什么致幻作用,导致她出错觉了吧……   “这里是龙墓,你没发现吗。”女人突然开口,希茨菲尔依稀看到她在昏暗环境中指了指头顶。   “上面的位置没有变,但却已经是极深的地下……这东西自己钻过来了,我们的敌人相当着急。”   希茨菲尔看了眼上面,确实,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碗口大的洞。   就像被云层蒙住的毛月亮,很暗,那大概就是她们掉下的洞口。   而置身的这片地底空间则不像是宝皇酒店提前修建的,它大的多,而且最重要的,她隐约能看到前方墙壁上有一扇圆形大门的轮廓——和她们在梦境投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然后她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对。   她们掉下来之后昏迷的时间应该不长,可不管怎么说也是昏迷,如果她是那个怪物,她不是应该操纵所有流体一股脑的涌进来吗?   敌人的目标现在看来就是自己,它想吃掉我,得到我的血肉,用它们为凭证开启第四层宝库,取得剩下来的所有拟态阵图……   那它涌进来,然后控制龙墓溜走就可以了。干嘛停下……它在上面想干什么?   “它在等人。”   角落里响起一个声音。   “铮”的一声,夏依冰左手护住少女,右手接过刀柄将刀鞘甩开,锋锐的刀刃直直指向那个位置:“搞鬼……滚出来!”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但她借着女人遮挡从裙子下面掏出白鲸,确定里面已经压好子弹。   并不是从腋下或者胸口取出来的。   很正常——天太热了。   前方黑暗里隐约有一个影子在变得清晰,很快的,罗素-伊戈尔从阴影走出,将他的新造型暴露在两人面前。   “你……”   “罗素先生……”   她们各自都有点不适反应。   罗素的脸还是好的,他的右手本质上是机械臂,也没问题。   但从脖子以下开始,不算右臂,他全身的皮肤都烂掉了。   衣服早被腐蚀干净,皮肤溃烂,肌肉和血液混合着粘在一起,有些地方空缺萎缩的极其严重,直接能看到里面的骨头。   而且这显然不是他的“最终形态”,即使他已经这么可怕了,在那些裸露的骨头上依然有细小的血丝在攀附上去。   血丝的来源是一部分已经“血化”的骨头,看这趋势,这些东西是要把他变成那种血泥怪物才肯甘心。   “……为什么。”   顿了顿,夏依冰问他。   她不理解。   明明不久前罗素还反问过她,说唯独只有她没资格觉得不满。   那时的罗素可是满口大义。他站在道德高地上肆无忌惮的指责她们,好像希茨菲尔不做这个女王,不按萨拉安排的路走就是在危害大陆的未来。   但一转眼,一切都变了。   他一下子就换了个立场,从“支持萨拉”变成了“支持怪物”。   他的道德呢?   他的大义呢?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源于查鲁尼杀光了他的血亲,源于查鲁尼用机械改造去控制他,是为了对萨拉展开报复,那他又有什么脸在之前对她说那番话呢?   “没有为什么。”   尽管身体看上去损伤严重,但罗素的精神面貌相当不错。   脸色白皙中透着红润,镜片看着也擦拭过,时不时的还透出反光。   “从大义角度,我支持希茨菲尔按照萨拉的计划成为塔里尼昂的新王,确实如此。”   “如果这么做真的可以让一切变好,我很乐意。”   “‘如果’?”夏依冰却听出了内涵。   “如果。”罗素点头,将目光转向希茨菲尔。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陷入迷茫……这一点希茨菲尔刚见到我就看出来了。”   “我并不是怨恨查鲁尼,相反,我理解他的做法,我一点都不恨萨拉,主观上我不想背叛任何人,当然也不希望伤害你们。”   “那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这两面派——”女人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当然是因为我觉得,这恰恰是生存的真谛。”   “在我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做过好几次相似的梦。”   他站在洞口正下方,双手张开。   一只手是多处破损,露出零件和缆线的机械手臂。   一只手则畸变异化,五根手指俨然是比虎头还要巨大的利爪。   他就这样站在那,站在上方撒下的薄光中,双眼紧闭,面露虔诚。   “我梦到我躺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像是水里,但又有所不同……”   “我感觉不到我的手脚,我好像是没有任何器官的……像一个圆球……一个颗粒……而在我身边,不,在我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挤满了和我一样的东西。”   “我们就像是卵泡。”   “共同沐浴在‘生命之海’。”   “时间在那里没有任何意义……水波能输送来足够的营养物质,我们没有任何区别,自然也谈不上针对和嫉妒。”   “我们彼此相依,无忧无虑。”   “直到火焰喷涌,海洋崩塌,犹如一个世界的灭绝……”   “到了这个时候,我就看到我的兄弟姐妹们开始了变化。”   “有些卵泡长出了奇怪的器官,可以吞噬滚烫的气泡,不受影响的再排出体外。”   “有些卵泡则快速将身体拉的细长,直接钻到其他卵泡体内,用它们当肉盾躲避凶险。”   “还有些长出两根触须,或者类似鱼鳍那样的延伸器官,用它们在水里加速游动。”   “长时间以来,我都无法理解梦里的场景。直到查鲁尼王来到我面前,和我母亲一起将荆棘鸟的徽章交到我手上,看着四周倒下的尸体,我才意识到,生命的真谛就是竞争。”   “你绝对是理解错了……”夏依冰嘴角抽搐。   “我没有!”罗素瞪眼。   “正是在不择手段的竞争当中,那些卵泡才能彼此交融,进化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全面,最终诞生出万灵之长——人!”   “你敢说不是这样?”   “……”夏依冰面色扭曲,并不作答。   她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在理清所有思路之前,她确实不好反驳罗素。   “是的,是的……”罗素又低下头。   “看起来,‘法律’是对的……我应该遵守这个框架……这个框架内的规则,按照他们的指示去做。”   “无论是背上‘屠杀血亲’的恶名还是推动‘龙国女王计划’,只要它对文明的进程有利,我都可以做。”   “但是我很犹豫,你知道吗?希茨菲尔?”   他再抬头看向灰发少女。   “我确定‘法律’对萨拉,对罗素-伊戈尔来说都是正确的。但‘法律’并不是自然诞生的东西。”   “它是人造的,是后来的,还有一个规则在法律之前,我们称之为自然法则,人心遵循自然法则自然滋生出的执念,我叫它‘正义’。”   “这并不是我们之前谈论的话题。”希茨菲尔看着他道,语气尽量维持平稳。   她当然能看出来罗素的心态已经不正常了,这时候还是尽量别刺激他。   “我们之前对比的是法律和道德,道德——这才是我们身为人而非野兽的证明,这种对比不涉及正义,正义也要基于道德才能存在……”   “那是人和人!”罗素不耐烦的打断她。   “人和人当然可以讲道德了,但是——希茨菲尔,我们的敌人可不只是人的。”   “那些怪物……还有灰雾……邪神!你也涉及过不少大案子了,我想你是知道的,和这些东西可讲不了道德。”   希茨菲尔终于蹙眉。   罗素的这番理论,她认同一半。   听起来还是有点道理的,但正是因为她经历过,见证过……看到有那么多人在她面前牺牲……义无反顾,她才会保留一半观点。   和怪物对抗当然讲不了道德。   但道德的根源……人心……人性,这正是他们身为人的重要凭证,是和邪神对抗的最好的武器。   “我一直在犹豫,犹豫,直到我在红土看到了你,希茨菲尔。”   罗素看少女的眼神带着狂热。   “你确实是很特殊的……弱小而坚定,每一次选择都义无反顾……我正是从你身上得到启发,决定要走另一条路。”   “你的决定是和怪物为伍?”夏依冰干脆把刀放下来,对他嘲笑。   “不能这么说。”罗素摇头。   “让希茨菲尔按计划成为龙国女王对萨拉肯定是有好处的,但对整个文明世界有没有好处,长远来看就不一定了。”   他想让那个东西吃掉我?   希茨菲尔在同步模拟他的想法。   不……他说他不单纯是要和怪物合作,他相信竞争能让生命升华,变得更强,查鲁尼对伊戈尔家族做的事和他平时见到的竞争、仇杀在他心底埋下了种子,他应该是觉得一个统一的、只尊崇于萨拉的文明世界会失去希望,他想让塔里尼昂脱离萨拉的控制,由内而外的强盛起来……   他想让东西方世界互相竞争!   想到这里,少女后背已经全是冷汗。   这个……这个谋划牵扯的就太大了。   “这不是你自己能想通的道理。”   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是谁?”   “谁指点你的?”   “你在说什么。”罗素奇怪的看她,“促使我下定决心的人不就是你吗……”   “不是我!”少女打断他,“你做的梦不正常……你小时候都接触过谁?”   “真要说睡着的时候接触过谁,那可能只有我妈妈了……”   罗素眯眼。   “你妈妈?”   希茨菲尔又是一愣,随后眼神更加锐利:“我们在温泉领做的梦……是你?”   临行前往刻尔格的当天晚上,她和夏依冰做了类似的梦。   这很奇怪,虽然第二次出现时有西绪斯给她们作证说明那是自然法球在捣鬼,可这依然很奇怪——第二次好歹还有引火刀这个外物引子,但第一次,她们只是凑在一起睡觉而已。   就是很正常的睡觉入眠,为什么会做那些梦,这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   “是我。”罗素点头。   “自然法球当然不会平白无故钻出来了。”   “但如果有它的同类……另一半法球在指引它,它做什么都是不奇怪的。”   “……!?”   夏依冰看看罗素又回头看看希茨菲尔,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另一半法球……   另一半法球在罗素身上?   当时是罗素引导她们做梦的?   “无论是选择法律还是道德、正义,首先都得让你们来刻尔格。”罗素再次对做过的事进行确认。   “所以我得给你们一些理由,让你们能窥见一些它保留的记忆。”   “你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驱使自然法球……”   夏依冰只觉得现实充满了不真实感。   然后她突然想到了。   想到罗素刚才提到,查鲁尼是和他母亲一起把家族徽章交给他的。   查鲁尼怎么可能和一个陌生女子这么亲近?   除非她是——   “因为我也是白杨木的子嗣。”   对面,罗素的声音继续传来。   “白杨木的子嗣根据契约能借调圣橡树的神器力量。”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第115章 查鲁尼的报应   罗素是白杨木的消息不光震慑了夏依冰,同样狠狠震慑了希茨菲尔。   她确实……没想到其中会有这样的隐情。   那难怪查鲁尼会用这样的手段去控制他,而不是直接把他处理掉了。   私生子确实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头,尤其当父亲方还是国王的时候,罗素需要面对的,可能被卷入的麻烦要比那些狗血小说里夸张十倍。   这里她想到夏依冰当时——就是两人互相描述梦境发现内容趋同的时候,夏当时描述的场景,确实可以套到罗素和他母亲身上。   他母亲显然不对劲,要么思想本来就有问题,要么是被逆日葵的理念给荼毒了。所谓的“找回西方盟友”也并不能确定就是要“帮萨拉”,可能是预防偷听说的反话。   然后,查鲁尼很可能预见了未来即将发生的事,也有可能……他提前察觉到罗素的母亲有问题。而时间点恰好卡在他准备退出历史舞台,那么按照他的性格,他不可能把这种隐患留给下一任国王。   唔……如果罗素不是他的私生子,他可能会考虑用这种方式来磨砺艾尔温,但这怎么说也涉及到他本人,算得上是一桩丑闻,所以他做的非常干净,直到罗素本人披露一切……   他是怎么披露的呢?他明明说过脑袋里也被动了手脚,稍有异动就会炸的。   他加入了夜莺,夜莺在刻尔格肯定还有其他成员,也就是说他其实也一直处于被监视的状态,“距离远”并不能成为“不炸”的借口。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哦……好像他转变之始就是起源于在红土遇到我,这么说是另一半自然法球在保他的命……   思绪飞快,希茨菲尔迅速将所有情报、条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推测罗素脑袋里的炸弹已经被他用另一半自然法球处理掉了。   只要他能稍微控制一下法球,他无疑能做到这种“小事”。他的改变起源于红土因为那是他获得法球的转折点,在那之前他尽管犹豫但从来不敢放下伪装,直到拥有法球,体会过它的玄妙,他那些暗藏的心思才一点点活络起来,更多的阴影才开始滋长。   “你是怎么瞒过所有人的。”希茨菲尔问他。   另一半法球……如果距离这么近,她是肯定可以感觉到的。   更别提当初她分明感觉到那东西被带着快速飞远——如果说其他人还能被罗素骗过去,拥有这种感应的她怎么可能?   “我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行动。”罗素晃了下脑袋,镜片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这是一个小技巧……还记得你在黑木市学到的送信手法么?”   “送信?”希茨菲尔愣了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那个传讯的信使?是他把东西带给你的?”   离开红土前,她们规避过一位高层信使。   主要目的是帮夏依冰躲开调令,可以跟他们一起行动,所以当时她确实没想那么多,甚至连那位信使的面都没见到。   罗素大部分时间和她们是一起行动的,所以他们见面的概率也并不大。可实际上不需要那么麻烦——比如罗素可以寄一份包裹,里面装着存有法球的“阿皮斯魔方”,假使自己能感应到法球是他故意做给她看的,那么之后,只要他给魔方弄个定时锁之类的功能关闭这种感官连接,然后包裹运到要塞,再由途径要塞的信使顺带提起,重新给他再送过来……   整个过程他们完全不需要见面,信使压根不会在意这种东西,她估计这样的包裹当时在翁塞因积累了一堆,根本不会有人仔细看的。   “我分了好几层。”罗素平静赘述整个过程,“第一份包裹会在翁塞因背后的林塔城落地,他们撕开包装会发现另一个包裹,而它贴着寄回翁塞因的便签纸。”   “这样,它就和其他包裹一样也是从‘后方’过来的了。没有人会怀疑这种朴素的包裹里藏有神器,我在和你们一起上船后没多久就又收到了它。”   希茨菲尔瞪着他不说话,不懂他怎么敢这样冒险。   “不会有意外。”罗素看出她内心所想,“你太小看这件神器的力量了……获得另一半的控制权后,我完全可以做到隔着十几里控制阿皮斯魔方,确保不会有人好奇想拆开它……”   “我们不是听你炫耀这些的。”夏依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也不关心你是谁的孩子,身体里流着谁的血,我只关心你想要什么,以及接下来你是否是我们的敌人……”   “我是不是敌人,这副身躯还不明显么。”罗素语气很平静。   “正如之前希茨菲尔问我问题,我反问她的那句话一样,即使现在我说‘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你们还敢信任我吗。”   “……”夏依冰攥紧刀柄说不出话。   “不用想这种小花招拖延时间。”罗素摇头,“实际上在拖时间的是它自己。”   “不管怎么说,让一个没有跟脚的女孩当国王是会招来很多反对意见的。”希茨菲尔突然说道,“而在研究完全部的拟态阵图前它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搞这种琐事,所以就需要有人给‘希茨菲尔女王’站台,而且他们的身份必须高贵到大部分人都难以抵触的程度。”   夏依冰看了她一眼,立刻领悟到外面的怪物之所以还留在上面,大概率是在引诱米兰卡女王和卡洛尼靠近酒店。   自己和希茨菲尔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以及它的危险程度,但那两人的了解肯定没这么全面。   她不禁在心里祈祷伯爵和女王别那么蠢。   卡洛尼不是说他打造了不少机械结构的“龙骑兵”吗?也不知道缺少臆想中的龙神火,那些破烂还能不能动……   “这么说你确认了。”希茨菲尔还在和罗素沟通,“……我有些失望。”   她刚才做出的分析是要建立在一个前提上的,就是‘希茨菲尔女王’这个称呼的落实。   但整句话里的主要人物显然不是她,而是“它”——那个怪物。   所以罗素一直不想说清楚的谋划在这一刻俨然很明了了:他打算让那东西吃了她,拟形成她的样子,假借这副身躯外貌控制塔里尼昂。   “我们都只是开启新时代的薪火。”罗素抿唇,“这种牺牲不会白费。”   他的思维已经是彻底不可救药的了,希茨菲尔也不打算嘴炮什么,直接问他:“你如何确保这么做会开启你口中的新时代?”   她单纯只是比较好奇。   如果说,他今天打算做的一系列逆反的事情,只要杀光了所有牵连进来的人就能瞒天过海。   毕竟维恩港和刻尔格隔得实在太远了,距离限制注定萨拉对刻尔格的控制不会太强,罗素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多做点文章。   那么后续的——他如何保证让那个怪物控制塔里尼昂,整个国家就会变好呢?   那说到底只是一头怪物不是吗?   她觉得罗素更应该担忧它会不会以实验为借口继续犯案,更疯狂的酿造失踪案——实际上是掳走人们吃掉他们。   “你有些傲慢了。”   罗素评价。   “一头怪物——我们姑且先这样称呼它好了,我们知道它一开始确实很糟,它愚钝、浑浑噩噩、没有完善的思想,只是遵循本能要求生,要吃人。”   “但它是会成长的。”   “它的思想会得到完善,智慧之火会被点燃。它汲取人类的鲜血和精神结晶生长壮大,在这过程中深刻了解到什么是法律——甚至道德。”   “那么你觉得它会不会反思自己做过的一切呢。”   “反思曾经如野兽般的自己,反思在那些无辜者眼里如同怪物、恶魔的自己。”   “告诉我希茨菲尔,假如把你塞到那副怪物的皮囊里,你的高傲能接受你被旁人这样看待?”   肯定不能。   希茨菲尔眼皮跳动。   但是……但是这也是可以类比的吗?   “罗素先生。”她放低声线,“不管怎么说,它都不是人。”   “区别在哪。”罗素立刻反问。   “如果一个东西能像人一样思考,能理解人的法律和道德、正义。愿意以人的形态融入社会,它和人的区别在哪里呢?”   “可这——”   “最不济的,我认为不会比我和我父亲的区别更大。” 第116章 真正继承人   完了。   如果说之前希茨菲尔还对说服罗素抱有最后一丝期望,那么这句话一出来,她就知道不可能了。   这是查鲁尼的报应。   是他当年一系列铁血手段,哪怕对私生子都能狠毒到这种程度的……作风的报应。   但是真见鬼,为什么这报应要落到我脑袋上?   果然如她所想,这个话题一开头,罗素立刻亢奋起来。   他挥舞着机械臂,又道:“他是我父亲!我不要求当什么王子,我连能否继承家族荣耀都不在乎——我本来就不在乎那些!”   “我甚至不要求他像父亲对待儿子一样对我,哪怕是以国王对臣民的方式,我能忍受在今后余生中和他不见一面!”   “但是看看他做了什么?”   “只是隐患!希茨菲尔!他只是认为荆棘鸟有隐患,而且是他个人的丑闻,所以他就那么做了——然后把所有的罪名让我承担!甚至连他爱过的女人都没逃掉——我亲眼看着她被刺死!!”   这里的“她”无疑是罗素的母亲了。   夏依冰很想说你妈妈大概率是活该受的,但罗素现在的状态属实危险,她不打算火上浇油。   发泄过一通,罗素逐渐又平静下来。   他喘息着,控制那副已经完全没个人样的躯体半跪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体表上不断隆起、炸开一个个血泡,粘稠的血浆喷的满地都是。   “所以这是他教给我的道理。”声音从垂落的头发下传来,“是他用现实和行动告诉了我,弱小就是原罪,落后更是活该灭绝。”   “当然,我也说过我不怪他……我想我是能理解他的,理解他的理想,理解他的精神,那种‘只要萨拉可以延续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去做’的崇高精神……”   “那么我想,我必须继承这种精神才行……现在的萨拉和他执掌的萨拉比还太弱了……女王陛下没有他的铁腕,缺乏这种精神……那些审判团……我只看到了无端内耗。”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遇到了他……‘博坎先生’。”   “他曾经是怪物,但他如今的文明程度,对社会、法律、道德的理解比一般人高深太多。”   “他承诺他不会再吃人,他也不愿意再分出力量去扩大族群。”   “当然,我没尽信他。可他表现出来的理智不是假象……那不是一个野蛮怪兽,一个没脑子的邪种能模拟的。”   “我认为让这样的他控制塔里尼昂会更合适。”   “这和他今后怎么做没有一丝关系。”   看得出来罗素压力很大。   这么多东西憋在心里,一直用那副机械般的面容掩盖……这番话几乎可以称得上自白。   同样的,因为他几乎投入了全部的情绪,他的灵——假如他还有这玩意的话——在不知名的增幅中快速暴涨。落在两人眼里就像是“空气中都充满了可以用肉眼瞥见的思维旋涡”。   那是一些看起来无形无质,但确实能被感应到的东西。   一团团的挤压在一起,不断迸发,不断发散……那都是他的思想,他埋藏的情绪,仿佛他作为人的一辈子所积累的想法都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她们就沐浴在这股“灵海”里,被迫体验他的感悟。   一段涡流像风一样掠过夏依冰。   恍惚中她看到罗素……应该是少年版的,站在镜子前整理领带,嘴里嘟囔着“不能被看穿不能被看穿”,一次又一次的练习假笑。   同样掠过希茨菲尔。   少女则看到罗素躺在床上,一个气质温婉,面容姣好的女子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他在平稳的描述中安然入梦。   他的灵怎么会强到这种程度?居然可以形成“灵海”?   两个人内心都很震惊,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同时做出一样的口型——自然法球。   罗素说了另一半法球在他身上,以这东西的玄妙,“发散思维”在它的诸多功能里只能算微不足道。   “艾苏恩……”夏依冰捏紧引火刀,看了看罗素又看看少女,潜在意思不言而喻。   要不要趁他发癫把他剁了?   希茨菲尔赶紧摇头。   开玩笑,她不认为罗素那么好杀。   肉眼可见,他的大部分肢体已经变成怪物——极可能是他之前提到的“博坎先生”的延伸了。   如果那玩意和血泥怪一样,那这副身躯几乎就是不死的。它继承了远古病毒的顽强生命力。   连地壳挤压、海水重压都无法灭绝的东西,甚至可以在几千度的熔岩层里存活下来,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被区区一把刀、一把枪随便弄死?   别说打脑袋了。   罗素确实还有脑袋和一条右手维持原样,但别忘了,他之所以客客气气的和她们交谈,说清一切的缘由和他自身的理念——而不是像真正的怪物一样扑过来,这也全依仗他还有脑袋。   打爆这脑袋就会好了?   不……可能更糟。   直觉的,她认为想破局还是要在自然法球上做文章。   但怎么搞呢。   另一半法球,我现在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罗素对它的控制比我强太多了,他可能是从王室那边得到了更详尽的资料,而我压根不知道该怎么用它……   试探性质的,希茨菲尔摘掉眼罩,伸手在左眼皮上一点一拉,将一团荧蓝色的“光缆”拉扯出来。   这东西不是有自己的意识么。   你看看这个人,你看看他。   然后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这真属于无奈之举。希茨菲尔没抱太大希望。   但她很快精神一振:“光缆”先是触碰了几缕罗素的“灵海”,然后立刻像安装了橡皮筋一样弹回眼窝。接下来左眼就自发开始运转,眼前的画面如同水墨晕开。   罗素跪倒的位置换成了一个懵懂男孩,另有一个妇人蹲在他面前。   这妇人她见过,刚才给罗素讲故事的就是她。   所以这应该就是他妈妈了。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你别对其他人讲。”妇人声音放的很低。   男孩点头。   “很好。”妇人勉强露出微笑。   “你肯定质疑过为什么你父亲要支持那些人……做那种,可以称得上是……的事情。”   “但很多事和你想的不一样,比如荆棘鸟本身就没必要依附萨拉,我们的根其实在西方。”   “你父亲没跟你说,现在就由我启蒙你……我们伊戈尔家族曾经是西方古国的传承者,当然,现在一切都破灭了,他们整合成了一个国家,现在的名字叫塔里尼昂。”   “因为血脉驳杂塔里尼昂常年动乱,这种环境其实最适合我们……是的你现在当然还不理解,但如果我说我们能进入塔里尼昂的传承之地呢?”   “那是龙墓……是传说中龙神凯尔留下的宝库。伊戈尔家族当年作为十四面盾的一员帮忙缔造了这一杰作。你父亲的祖先知道凯尔王事后会灭口,用血咒把信息传给了独子。”   “然后……你拿着这东西。”   妇人取出一物交给男孩。   “我们,我们可能必须要迎来那个命运。”   “但我们还有你。”   “我最不后悔的就是和查鲁尼生下你,我知道你是希望,听我说——当一切发生后你要找机会带着它离开萨拉。”   “你必须活下来,在西方重现家族荣光。”   希茨菲尔打量着它。   那是一块不规则物体,像是碎片,从什么东西上凿下来的。   少女眼皮一跳。   她看的很清楚,碎片表面雕刻正是荆棘鸟的家族徽记。而且形状和图纸上那扇门缺失的碎片完全吻合。   她终于知道罗素为什么一开始就要去刻尔格,也知道他的念想和把握来源何处了。   原来所有人都感觉错了。   时光龙预言里的继承人,是他才对。 第117章 断臂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当卡洛尼匆匆带着乔装的女王挤进人群包围圈后,他们终于能近距离看清那壮观场面。   黑夜里耸立着一栋高楼,因为路灯光比较微弱,它的大部分轮廓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而此时就是这样的巨物,它像活过来一样疯狂蠕动着,犹如一团原地升起的巨型魔怪。   “喔喔……!”   此时围绕酒店的人是一点不少。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受到煽动,拿着各种标语横幅来支持“希茨菲尔公主殿下”的,看到这一幕后大多数人居然没有逃跑,而是站在原地惊叹或尖叫。   “殿下还在里面啊!殿下还在里面啊!”一个苍老的妇人像疯癫般大喊大叫着,卡洛尼没看两眼就被她拿住两只手,她冲他大喊:“不管是谁快去喊人!要救她啊!要救她啊!”   这些愚民……!知道一直以来为你们争取利益和空间的人就是我么?   卡洛尼眼皮一跳,一股憋屈感从心头升起。   但现在已经够乱了,他不想惹事弄的一切更乱,反手扶稳这妇人:“人已经有人去叫了……这里很危险,你们不应该在——”   “当心!”米兰卡的提示和警兆本能几乎是同时来的,当伯爵把视线焦距快速挪回来时,他只能看到面前出现一道残影,好像有什么东西“啪嗒”一下砸中了他的左臂。   这是因为他躲的够快,否则被砸中的就是他的头了。   “你!”他又惊又怒,气恼自己平日里防范严密,关键时刻疏忽一次就中了招。   此时再看那妇人,她俨然已经没了脸皮,整张脸就和剃了光头一般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身体也是直接软倒,好像她本来就是个死人。   脑门上冒出大片冷汗,卡洛尼迅速去看自己左臂,发现一团肉泥状的物体死死依附在上面,细织出来的礼服外套正在某种神秘侵蚀下冒出白烟。   “把我的左手砍掉!”他股不上解释,转身大喊。   可他的护卫们落后了一步,虽然此时恰好也都挤了过来,但因为人潮遮挡,他们压根没看到卡洛尼遇袭的画面。   再加上光线暗,卡洛尼左臂的异状根本看不清楚,徒然被下这样的命令,他们一时间都不敢妄动。   废物!   面色扭曲,伯爵心里快要挤满绝望。   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如果他没估计错,海因斯摩夫之所以和失了智一样做出一系列愚蠢举动就是因为遭遇到了类似情况。   这是病毒……是会寄生的怪物……他不敢赌脱掉衣服后它们没触碰到左臂的可能性,更不敢在这时用右手碰它!   而他的愚蠢下属们又听不懂命令,那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眼睁睁看着它把外套腐蚀干净,从左臂蔓延上来吃掉脑子?   “让开!”一个冷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伯爵听出那是谁,心里勉强生出希望。   他大声命令护卫们不管发生什么都别靠近,转过身,直直朝侧边伸出左臂。   银光闪过。   卡洛尼并没有感到任何痛苦,他的左臂就离开了身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他迅速吩咐护卫们上来给自己包扎止血,一直到第一个人从怀里取出绷带开始拆,他才感觉一阵眩晕袭来,整个人被迫半蹲下去。   断臂,那是断骨之痛。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端可怕的痛苦,他咬紧牙关,脸色通红,浑身几乎被汗水浸透。   护卫们的手艺值得信赖,上过止血药,包扎完成后又有人给他打了一针,他勉强站起来,看到另一群护卫围着那断臂,米兰卡也盯着它若有所思。   “其他人呢?”他问她。   看向四周,人潮已经稀疏太多。   绝大部分人都稀稀拉拉的开始逃窜,只有极个别还沉浸在震撼中的没反应过来,或站或跪,留在原地仰望奇观。   “被我赶跑了。”米兰卡一撩头发,有些得意的扬起下巴。   “这些人可不好糊弄……”   “不他们最好糊弄了,我只要大喊着‘有吃人怪物’然后做出拼命往外挤的样子,他们自发会学我的。”   “……”卡洛尼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想她这女王倒是没有白当。   再看她的右手,俨然拿捏着一把闪烁寒光的精美短剑。   “刚才是你帮我……?”   “你会怪我吗。”   “我只会谢你救我的命。”   说到这里,伯爵面容恢复冷酷。   他走到护卫圈子里面,盯着曾经属于他的左臂。   它已经完全异化了。   整条手臂还裹着残破的袖子,被腐蚀的位置破了个大洞,但里面的血肉已经完全不属于人类范畴。   怎么说呢,更类似是一团血泥,或者一个重症、而且得是烧伤病患的皮肤外表。   大片大片的溃烂、脓疱、脓血积液……这东西甚至还在自主蠕动,它用五根手指在地上攀爬,但血肉依附的力道不够,指甲带着脓血脱落下来……   “所有人不许碰它。”他声音很冷。   “倒点油,把它烧掉。”   护卫们照做,卡洛尼则是从衣兜里取出烟盒火柴,用单独一只右手搞出来一根叼住,然后笨拙的尝试擦然火柴。   米兰卡直接把东西抢过去,点燃,给他点烟。   烟草的芬芳带着一丝麻醉,将那烟雾吸到肺部再缓缓呼出,卡洛尼总算感觉活过来了。   他抬头看了酒店一眼。   就一眼。   然后他的眼睛就挪不开了。   他看到了什么?   棱角分明的酒店大楼……四层、三层等地方还亮着灯光。   是的这确实是酒店大楼应有的模样,可刚才那个大怪物呢?   那个还在包着它蠕动的大怪物呢?   就只是这些事端的功夫它居然能藏起来?   它能藏到哪去?   想起那东西是怎么落下来的,伯爵赶紧抬头张望,深怕下一刻会有遮天肉膜覆盖下来。   但也没有。   月光虽黯,这点能见度还是有的。如果它真飘在天上,他不可能看不到它。   那这根本无法解释……   他还在纠结,低头就看到有一些人,他们状若疯狂的想冲击酒店。   “殿下还在里面!殿下还在里面!”   “你们不该在这里阻拦我们!很明显她被袭击了!你们要进去!去保护她!”   他们嚷嚷着,拼命冲击警察防线。那些警察本来就被一系列惊变震傻了眼,不少居然没反应过来,还真被几个人冲了过去。   卡洛尼习惯性的露出讥笑,然后下一秒,他看到越过防线在爬酒店阶梯的人影里,有一个身形异常高大。   和旁人对比,他身高应该是过两米了。穿的好像是燕尾礼服……拿着手杖……这是一般人能有的卖相?   塔里尼昂资源不足,几乎全国的粮食都要靠温泉领供给。就这还不够,还得额外从外面进口。   这个国家的人身高能破1米75就算魁梧了,所以卡洛尼很清楚身高过两米在刻尔格是什么概念。   他第一时间想起了尤热尼和自己做汇报,说他们当中那个叫马凯的侦探曾在森岭城见过一个“高大的男人”,郡府和死灵党还以最高规格接待了他。   “拦住那个人!”他本能开口。   几个护卫冲了出去。   但他们实现压根没和警察沟通,黑夜里看不起面孔,谁知道他们是伯爵的势力?   护卫们被当做暴民拦截了,警察们发誓要弥补错误,不能轻易再放人过去。   没时间了。   看到那人已经跑过一半台阶,卡洛尼咬牙,闷头一起冲了上去。   他有护卫帮忙,多少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几个护卫帮他反拦住警察,他快速冲出拦截线,有些别扭的踩着阶梯。   他还没有习惯只用右手保持平衡,脚下一崴,眼看就要仰头栽倒。   又是米兰卡。   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伯爵身边,一把从左住抱住他,两人互相扶持着往上面跑。   “如果我说……我打算认真考虑你暗示的事情。”伯爵喘息着道。   “不知道你会不会拒绝一个只剩右手的男人?”   “我觉得……呼,这样的男人非常特别。”米兰卡同样有些气喘。   但她更多还是兴奋,笑着对他道:“或者你也可以装个金属手臂。”   “戴上手套也看不出来的。”   “捏人,呼!”   “捏人可能还更有感觉……” 第118章 纸条*   卡洛尼思索一番,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去撩一个已经在葡月宫摸爬滚打超过十年的女人。   他无视了她的黄色玩笑,在她搀扶下快速进入酒店,右手已经拿住了一支“蝮蛇92”长管左轮。   他也是有射击爱好的,所以枪法不错。这把左轮显然不如普通手枪耐操实用,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两人快速把一楼搜寻了一遍,然后米兰卡抬头问他:“你的人呢?”   伯爵这才恍然——在他们趁乱冲破拦截线以后,他的护卫们居然一个都没能跟来。   这不合理,因为那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精锐好手,就算拿到军帐里都是能当伍长的角色。这些人一时半会可能被警察阻拦,但怎么可能冲不过来?   就算这几分钟自己和米兰卡一直在一层兜圈子,他们也早该找到他了。   “回去看看。”他这么决定。   两人从回廊绕回大厅,在那里伫立发了几秒的呆。   他们双眼都盯紧大门——那里居然又关上了。   “我记得进来的时候它是开的……”米兰卡冲上去转动门把,发现它锁的死死的,不管怎么扭都纹丝不动。   她又试着跑到大厅两边的窗户那去扭把手,结果一样,把手就像焊死了怎么扭都毫无动静。   “在你过往遇到的奇诡事件里包含这种吗?”她回头看伯爵,想要再开几个玩笑活跃气氛。   但卡洛尼没笑。   不光没笑,还用奇怪的神情愣愣盯着她,目光好像穿过了她在看别的东西,眼神中隐约夹着……一些惊恐?   意识到情况不妙,米兰卡用最快的速度扑到地上,下一刻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扯住她的头发,一股巨大的拉扯力道强迫她停在半空,弯着腰,一点点被往后扯回。   唰的一下,她干脆用短剑削断发丝,刚要抬脚跑,又感觉有什么东西缠绕在脚踝上,继续拉扯她不给她动。   这到底是……什么?   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惊恐,低头,看到那俨然是脚下的地毯……本该是羊毛织成的地毯居然变成了密布细小触须的怪物,正是从上面蔓延出的肉芽根茎缠住了她。   继续回头,她看到墙壁上隆起一道粗壮的凸起,让她想起了人类手背上的血管青筋。这东西就像真的在给什么输送血液一样带着一大股未知物质在墙壁上蠕动,并且这种现象还在不断扩散。   不等她看清扯她头发的到底是什么,“砰”的一声枪响,米兰卡感觉脚底的触须收缩了下。   卡洛尼一把扯过她的手,说一声快走,有些踉跄的扯着她跑进回廊。   米兰卡依然忍不住回头,她胆寒的看到——在她刚才伫立的位置,在那墙面上,一个凸起的人体轮廓是那样明显。   它被折叠着压在墙壁和地板的夹角之间,身体依然在痛苦的扭动,就好像是被墙皮吃了进去,而墙皮则还在挥舞那些滋生的触须……   “要是被抓住,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卡洛尼说道。   他算看明白了,那大怪物就没有消失。它是侵蚀进了这栋房子,和整个宝皇酒店的大楼融为一体。   换句话来说,他们等于是在这头怪物的体内。   他觉得他们大概率是没得救了。   果不其然,正如他想的那样——虽然他们跑的不算慢,但架不住四面八方全是危险。   当整个回廊的四面墙壁全在往内部冒肉芽冒触须的时候,任何人都难逃被捕获的结局。两个人迅速被触须缠绕成粽子,然后地毯上裂开一张血盆大口,一下把他们吞了进去。 触手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昏迷的米兰卡,将她悬浮挂在空中,绑住了她的手脚。 像章鱼脚的触手,顺着米兰卡的白皙四肢,缓缓的一边缠绕着一边爬。紧接着,她的四肢都的被这样的触手缠绕住了。 而且那些淫邪的触手,还在裸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上,尽情地来回抚弄着。 它们像蛇一样缓缓游动的同时,一边在经过的地方,涂上了淫乱的液体,她之前受伤的地方竟然奇迹般地变好了,皮肤整体的质感甚至比以前更加光滑了。 从触手的吸盘上不断分泌出粘稠的物体在向全身渗透。渗透过的地方,再被触碰的地方,就变得敏感不已,就算是昏迷中的米兰卡开始发出微弱的娇喘。 米兰卡丰满的胸部被触手包覆,不停地触碰她的蓓蕾,让她的蓓蕾高高的挺立起来。许多触手在蒂娜的下体来回摩擦,一些细长的触手扒开米兰卡前后两穴,在她的两穴里进出。 当米兰卡体内的触手被抽出时,舒爽的快感让米兰卡再次高潮,花穴再次潮吹。 “啊——” 快感的侵袭让米兰卡彻底清醒过来…… 米兰卡马上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发现了原来自己的糟糕处境! “不要!给我放开,不要啊——” 触手在身上爬动的异样触感,让米兰卡不由自主的尖叫出声。 米兰卡虽然想要逃离这里,可是手脚不知怎么的是瘫软的,使不上力气,也无法挣脱。 更重要的是,火热的欲望又从她的小腹升腾。 只见一种外形丑恶、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形肉条开始缠向胸部。一圈一圈地箍着米兰卡的胸部,把原本的圆润的巨乳,箍成了长长的圆锥形。 长形触手的尖端变成了吸盘状的小口,咬住了她的乳头,往前拉扯的同时,还开始渗出透明的液体,米兰卡感觉到那透明的液体渗入了她的胸部。 从外表看上去,她的胸逐渐膨胀了出来,乳肉从一圈一圈的触手之间鼓溢了出来,乳头也肉眼可见地大了起来。 之后,前端的吸盘状的小口松开了米兰卡的乳头,长形肉条触手开始前后蠕动。忽然,她的乳头里竟然渗出了白色的乳汁。 “可恶的触手!” 还没有等米兰卡骂出口,一根长得像男人肉棒的有着鸡蛋般大小的触手堵住了她的嘴。 她想咬下去,发现一堆细长的且僵硬的触手掰开了她的嘴,让那根长得跟肉棒一样的触手能顺畅地进入她的嘴。 那根长得跟肉棒一样的触手在她的嘴里抽插了两下之后,前端喷射出一种浓稠腥臭的液体,因为喷射出的量太大,前面又有触手堵着,米兰卡只能被迫吞下。 不知怎么的,自己的身体更加燥热了,那种让人害怕的渴望再次侵袭了米兰卡的头脑,让她失去理智。 她希望触手能包裹住她的每一寸肌肤,堵住她身上的每一个洞。 那根长得跟肉棒一样的触手感觉到了米兰卡喉咙的放松,直接捅进了她的喉管,在她的喉咙伸出一边抽插,还一边继续释放着淫液。 触手们大力的拉开了米兰卡的双脚,几乎拉成了一字马。 叽啾……叽啾……叽啾…… 格外粗的触手轻轻陷入花瓣之间,但却没有再更进一步的深入,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在米兰卡花户的最外头,用满布着根根纤毛的前端,执拗的来回抚弄。 被藏在包皮里头的稚嫩花心,被触手的尖端给翻了出来,并在豆粒一般的小小肉芽上头,抹上了从触手上分泌出来的妖异的黏液。 在触手们的动作之下,像电流一般猛然麻痹了米兰卡的身体,从她的花心再次喷洒出一阵液体。 此时,一根比婴儿手臂还要粗的前端比拳头还要大的肉棒触手伸道了米兰卡的下体,朝米兰卡的那已流着汁液的可口秘穴插了进去,瞬间被过度扩张的米兰卡痛的想惨叫,但是嘴巴被堵住的她只能发出呜咽声。 粗大的肉棒丝毫不怜香惜玉,一寸一寸地深入。 米兰卡的痛楚未消失,触手就猴及的开始活塞运动,而且相当粗暴有力,她的平坦的小腹能隐约看见一个粗大肉棒的形状。 在抽插的过程中,米兰卡的痛感慢慢消失,却而代之的是狂放的快感,粗糙的触手表面不停刮着柔软的膣肉,还有被毛发刺激着阴核。 这样极致的性交,让米兰卡几乎要爽到崩溃。 触手感受到了米兰卡的变化,嘴里的肉棒似的触手伸了出来,米兰卡也能发出声音了。 “哈啊……啊……啊啊……好……好奇怪,可是也好……好舒服……!” 因为屁股传来的异样感觉,让米兰卡发出了讶异的喘息。 “那……那里,两个穴要一起被进入了吗?啊哈……” 咕叽——咕噗…… 随着异样的水声,纤细的触手的尖端压在在菊花上后,一点一点地开始深入,触手上那无数根纤毛,一根根的刮过菊座的层层肉褶,慢慢进入米兰卡的直肠里。 刚开始是一根,米兰卡还能接受,很快也被抽插出了感觉。 两根,三根,四根……十根! 到后面不知道插进了多少根,细细的触手合在一起,不比米兰卡前面小穴里的肉棒触手细,而且菊穴后面的触手都是个插个的,给了米兰卡不一样抽插的快感。 “坏掉了,要坏掉了……” 虽然米兰卡的嘴里喊着要坏掉了,但是身体却很诚实。 随着触手们的爱抚与抽插得越发激烈,米兰卡的神智也不断的被性的快感所侵蚀,身体那淫乱的扭动,也本能的越来越热烈起来。 乳房,阴道,肛门,身体上最敏感的地方都被被刺激着,渐渐逼近了米兰卡所能体会到的快感的极限了。 同时其它的触手也没闲着,有的绑住他的手脚,有的卷起她肥嫩的乳房爱抚着,有的甚至在她手掌中自行摩擦,就像男性自慰一般,喷出大量的种汁,黏滑的种汁沾满她的全身,滑溜溜的也让其它触手更方便在她身上刺激着全身各处。 米兰卡呻吟声逐渐高昂起来,触手在她的股间的动作放缓了,但在体内的却更激烈的运动着。 一根细细的触手伸进米兰卡的嘴里,紧紧的缠住她的舌头。乳房周围的触手牢牢的裹住她的乳房,乳首上的触手在全力的吸引她的乳汁。肛门内的触手在做着激烈的活塞运动,阴道内的触手不断的膨胀…… 终于,在米兰卡花穴还有菊穴的触手前端,释放了大量的滚烫浓稠的液体,米兰卡激爽到全身绷紧,乳头的乳汁也是直接喷出来的。 “啊啊啊啊……好烫,好热……也好爽——” 大量滚烫的种汁源源不绝的注入她的体内,远超越人类所可以射出的精液量,米兰卡的肚子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如同怀胎八月的孕妇。 下面两穴的触手都从米兰卡的两穴抽出时,被堵住的瞬间如喷泉一般地喷洒出来,乳汁就像是水龙头一般地喷洒出来。 经历过极致抽插与极致排泄的米兰卡,爽到全身瘫软,双目无神。 但是那些触手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 虚无的瞳孔看着来到身旁的触手尖端,本能的嘟哝了一声:“还……还要?” 触手再次开始爱抚起米兰卡红肿的腿心的两个穴,就用这个动作来回答她。 “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在一声有如自嘲一般的嘟哝之后,米兰卡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作为女王的精神,就这么被侵蚀,深深地被吞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再来……把粘糊糊的东西……再灌进来……” 米兰卡的话像是对触手的鼓励,一支布满了一粒粒籐壶形颗粒的触手,直从入米兰卡的蜜穴,凶猛的在米兰卡的蜜穴里搅动着。 “噫啊!啊!啊!啊!……啊啊……” 米兰卡再次被刺激着,狂乱地叫着。 滋噗滋噗,在激烈而粗暴的水声回响中。 “好……好厉害……啊啊……啊啊啊……”触手上那些无数的颗粒在抽插时,突然从壶口的部位再伸出较小的触手,同时还放出一阵阵细小的电流刺激着敏感的肉壁,为米兰卡带来有如窒息一般的快感。 “好……好坏喔……怎么可以……突然在米兰卡的里……里面……” “啊啊……那……那里又……”在米兰卡要昏过去的同时,一只触手猛然的又刺进了她的菊穴里,和前面一同传来了湿淋淋的激烈声音。 蜜穴里的触手和刚插入肛门里的,突然像是相互呼应一般,前后开始了激烈的活塞运动。 “在……在动!前面和后面都……一起挤来挤去!” 因为两只触手同时在体内抽插搅动的快感,米兰卡的身体在本能之下不断扭动着,让蜜穴里的触手可以产生更大的快感。随着身体的剧烈晃动,白皙的双乳也不断的像波浪般不停摇晃着。米兰卡的花瓣大大的张开着,迎接着触手的抽插翻搅。 ““前面……和后面……啊……啊啊……要一起被被撑开了!” 触手有默契的一进一出,在米兰卡前后双穴中像火车一般抽插着,激烈的淫猥水声不断在四周回响。 米兰卡的全身在异质的剧烈快感下不断的颤抖着,在全身上下的痉挛之中,她还是不断扭动着腰,继续追求着快感。 “噫……噫啊!” 随着腰部的动作越来越强,触手也开始有了反应。米兰卡猛然的感到在强力的抽插之中,又加入了某种微妙的刺激。 “再……再来啊……在米兰卡的肚子里……继……继续啊!” 已经陷入快感之中的米兰卡,催促着触手动她进行更加粗暴的蹂躏。 “呃啊……啊啊啊!!!!!” 后面的触手开始吐出了让肠壁吸收的催情液体,而在蜜穴中的颗粒触手上,只见许多较小的触手像是放烟火般的从表面的孔洞激射而出,带着刺激的电流猛烈的冲击着肉壁,有些甚至冲进了子宫中。 最初那有如爆炸般的感觉,虽然让米兰卡发出了一声悲鸣,但随之而来的快感又将她给推上了另一个高峰。 “好……好厉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米兰卡已经因为无数的高潮而昏了过去,但触手依然咕噗咕噗的不断地抽插着,继续着这场疯狂性宴…… ………………………………………………………………………………   “你说什么?伯爵被关在里面出不来了?”   当尤热尼带着一队人感到酒店现场,他获知的就是这样的噩耗。   仰头张望,巍峨的大楼隐匿在夜雾中纹丝不动。   尤热尼曾经觉得这酒店造的很漂亮,算是刻尔格的地标建筑。但现在他恨不得穿越回当初杀了建筑设计师,顺便在动手前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干嘛把它弄那么大。   这么大,地基打的也很稳,他怀疑用炸药能炸倒它吗?或者他该调集几门攻城炮来,集中火力对大门猛轰?   “……所有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先生。”一名护卫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伯爵断了左手,被怪物寄生的……我们处理了那东西,然后伯爵好像看到了谁,非要去追他,女……米兰女士也跟上去了,然后大门在他们进入后就自己关上了,不管我们怎么掰怎么砸都弄不开。”   “他看到了谁?”尤热尼又问。   有人给他描述了一下那道人影的夸张身形。   “那可能是死灵党的首领、党魁!”尤热尼瞪眼,“这太危险了……你们真的砸不开门?”   “真砸不开。”   “警察怎么说?”   “他们阻止暴动都乏力呢,毕竟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很多人听到消息想过来看。”   尤热尼本想说一头吃人大怪物有什么好看的是不是想找死,一瞥旁边安静的大楼,发现这东西现在看着确实没说服力。   告诉所有人这栋楼是怪物变的?   他们会以为这边疯了。   “男爵阁下,郊区的密报!”   一个人高举信签往这边挤。   尤热尼立刻把他放进来,拆开信浏览,眉头在其他人注视中一点点紧皱。   “龙墓不见了……”他说。   这个消息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他们和尤热尼一样算是卡洛尼的亲信了,自然知道龙墓对他意味着什么。   “那东西会跑,想快速找到它并不现实。”尤热尼摇头,自言自语。   情况几乎可以说不能更糟糕了。   希茨菲尔、夏莎警探等人都和伯爵陛下一起被关在那怪物的身体里,萨利兄弟干脆失联。   再算上他不久前拿到的情报——霜天龙整族疑似覆灭?   三大龙卫家族一下子全没了声音,连女王都没了,根本没人能主持大局。   尤热尼知道越是这样他越不能慌,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他身份最高,他一慌,有些人可能就不想干了。   这不是夸张,他深知塔里尼昂民风和萨拉的不同:萨拉是几代人、十几代人铸成的大体安稳,环境让他们在遇到困难时习惯性的想着对抗。   最不济还可以相信国王,相信国家豢养的暴力机关会搭救他们。   但塔里尼昂就没这种条件。   这里乱太久了,久到遇到点什么事,底层想的压根不是怎么对抗,而是怎么快速逃跑。   他们骨子里是不信任任何人的,不算同族,伯爵聚拢现在的追随者都费了老大功夫,那是靠他的理念,靠他卓越的人格魅力!   而现在伯爵不在了,他必须暂时顶上去。   怎么顶不管,先顶再说。   装模作样分析一通,派几个人去联络葡月宫的卫队,尤热尼站在台阶下忧心忡忡。   接下来怎么办?   难道真要联系野战军,调几门炮来轰这楼吗?   希茨菲尔和伯爵等人可是都还在里面的,会不会伤到他们?   龙墓突然消失会不会和这里的异变有关……刚才有人说感觉到地震,龙墓会不会就在附近?   他有太多疑问急需解答,但偏偏他又没有那个能力和条件去拿到答案。   头疼欲裂。   这就是伯爵平时背负的吗……   “阁下!”   又有人来了。   “我们抓到一个可疑的家伙,他说他手里有东西,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要交给你的。”   “是什么?”尤热尼精神一振,“快给我!”   东西显然已经检查过,那人直接递给他。   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打乱的字母。   别人可能看不懂,但在尤热尼眼里,这种遮掩形同虚设。   “发电站……”   旁边人听到他嘀咕这么个词句。   “阁下?”   “原来是这样……”他攥紧纸条,用力到好像要把它捏碎一样。   “谢谢你希茨菲尔。”   “我想我知道它会去哪了。” 第119章 逃遁   地下,就在希茨菲尔还打算继续窥探信息的时候,巨大的震动从四周传来,强行把她从回溯状态中震了出来。   然后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她居然被自己的左眼带动着,连脑袋带视线一起,被强行放在夏依冰——严格来说是她手上的引火刀上。   这东西在发什么疯?   她一时间都分不出这番埋怨是对着罗素的还是对着自然法球。   “他等的人已经到了。”罗素抬头,表情再度恢复冷静,然后在她们作出反应前直接起身,快速绕到那扇圆环大门面前,伸手插入血泥身躯,从里面掏出一个被血浆粘液沾满的东西。   希茨菲尔第一时间认出它正是门框上缺失的那块雕刻,她想举枪,可在两人在震动下站稳都难。   “咔嚓!”只能互相搀扶着,眼睁睁看着罗素把雕刻镶嵌上去。   轰隆隆——   仿佛触动了机关按钮,整个空间的震动更激烈了。圆环大门刚刚弹开,然后立刻就被这种震动影响,咔咔咔的朝外继续开启。   夏依冰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她猛地冲上去,竭尽全力保持平衡,引火刀在昏暗环境中撞上了五根锋锐的勾爪。   但碰撞感只持续了一瞬。   连夏依冰自己都怔了下,当她从震惊中回神,借着一闪而逝的火光看清罗素同样也满脸惊讶,她才由衷确认——这家伙的左手五指都被这一刀砍下来了。   “夏莎!伊玛尔!”前方传来男人的咆哮,她嘴角一撇,快速后跳,立刻感觉有破空声擦着鼻尖自上方刮过。   同时火光的因果也到了——那可不是突显了什么照明设备,而是白鲸,希茨菲尔在她跳出去之后终于扶稳了它。   她的跳开不光恰好帮她躲避了攻击,同时也给少女射击留出足够空间,希茨菲尔冷静的缓缓靠近这两个人,每一次射击都竭力稳住……双膝时不时的发软微曲,专门找震动间隙的平衡和规律。   就好像她上辈子玩过的一种无聊游戏:当她乘坐那种颠簸严重的老式公交车,偶尔她会放弃扶手,纯靠出色的平衡感和反应力保持站立。   现在的颠簸当然超过任何一辆公交车……可她的平衡感和反应力也比前世出众!在死亡威逼下她几乎调集了全部精力来做这件事,就算还有剩下来的,她也全都投到射击上了。   “砰!砰!砰!砰!”   夏天温度高,这个季节的白鲸不需要提前温养,自然就比冬春时节更威猛些。那些子弹有些偏的极其厉害,但也不乏有打中罗素的,每命中一发都会让他发出尖锐的哀嚎,声音中透出强烈的恼怒。   很快的,子弹打完,希茨菲尔立刻半蹲下来摸索裙摆取备用弹匣。   这时夏依冰又顶了上去,她趁罗素一时间还没切换过思维,本能抬手去挡她的刀,利落的——连他右手的机械臂,从手腕位置也齐根削断。   罗素不再嚎叫,她知道他是真生气了。   他的身躯好像胀的比之前更庞大了……他本来就不矮,现在身高几乎达到了2.5米,那些蠕动的脓血下面隐隐约约有肌肉成型。   忽的,他跨步前逼,左手臂如同一条鞭子朝前方甩来。   夏依冰本想后退,但拿着引火刀,她就好像开启了另一段刀术生涯,一招精妙的防御刀式自然而然从脑中浮现,她索性不退,横刀当空想要拦截。   她觉得罗素的脑子一定也已经被腐蚀坏了……他明明尝过这把刀锋锐的厉害,居然打算这样硬送?   切割过肉体的手感从刀锋上传来,没有问题,她虽然眼睛在昏暗里看不太清但能感觉得到。   但下一刻,心头又生出强烈警兆。她想都不想的把右手从刀柄上撤下,一道白光劈练瞬间在她手中成型——   嚓!   借着白光照明,她清晰看到有一截腐臭血肉被一分为二。跳跃的两截血肉斜斜的,几乎是擦着她的发丝飞了出去。   好险。   夏依冰出了一背的冷汗。   这狗东西……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刀切断手掌,然后让手掌带着力量继续砸我……   想也不用想罗素体内肯定满是那种远古病毒。   或者已经可以说是它的进化体?   夏依冰不想知道其中的区别,她只知道她绝对不能让对方碰到自己一下,包括那些四散的脓血……这让她的战斗变得碍手碍脚。   罗素显然已经发现这一优势,他的左腕已经断了,但他居然反过来利用这点,时不时的再把左臂挥过去,故意控制,从断面伤口中喷出一大股腐臭脓血。   这道血劈练俨然被他当成了“剑”在使用,偏偏夏依冰对此没有太好的办法。   引火刀是挡不住这些血的……它们毕竟是流体,有些甚至已经气雾化。每当罗素用这招的时候她都要分心拽出长夏刀,用炸开的刀光在身前充当临时屏障,以其克邪的特性蒸发脓血。   在这间隙她还得用引火刀防御罗素跟进的扑击……她的刀术和格斗术是很优秀,但这种战斗模式的切换让她脑子发晕。   光让她用引火刀战斗没问题。   光用长夏也没问题。   但同时——而且时刻都要紧张着,随时准备切换应对的武器……就好像要求她同时用双手做两件不同的事,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经验。   她很快被压制,甚至有点岌岌可危。   罗素突然收回右臂,用其表面的金属挡板护住脸。   “铛!”   下一刻,挡板上出现一簇火花。   “噗嗤!”   再下一刻,他的左侧胸口爆出一个大洞。   他终于又克制不住的发出喘息声,同时屈膝大步后退。   夏依冰趁机拉住圆环大门,用引火刀摸索着,把那枚雕刻挑了下来。   她依然看不清——但她就纯靠感觉和经验,在黑暗里用刀尖轻挑将其引导接住,然后拉开门把它朝里面一甩。   “别——”   罗素突然意识到她们想干什么。   之前不动手,赶在他插入钥匙后突然……她们想自己先进去,然后把他关在外面!   那就太拖时间了,必须阻止她们!   他大声警告她们这么做会有严重后果,甚至发出咆哮来恐吓她们。   但夏依冰这段时间的拖延并非徒劳,希茨菲尔左手持枪——她的右手已经和女人的左手攥在一起。   随着后者用力一扯,她就像一片羽毛被风吹起,过程中她也没忘拉住门内侧的拉环。   “砰!”   伴随这声巨响,大门终于又关上了。   咔咔咔!   两人都听到机关扭动锁死的声音,然后又是砰的一声,外面传来打砸的巨响。   呼……   听到这动静,她们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虽然没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依然还是被困在龙墓,但短时间内,她们不用烦恼怎么面对罗素,以及更多的血泥怪了。   外面的砸门动静响了一会就没了。   也不知道是罗素累了,还是他也懂这毫无卵用。   休息了一会,夏依冰突然跳起来,弯腰攥住少女脚踝,在她反应过来前把她两只脚的靴子脱下,再远远扔开。   “你……”   希茨菲尔吓了一跳。   脚底只着丝袜和空气接触,这让她有一种本能的羞耻感和不安全感。   然后她感觉黑暗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很快的,第二双靴子落地的动静在身边响起。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一下,她突然知道夏在搞什么了。   不是犯病发癫什么的,她是怕。   怕在刚才战斗中两人有踩到罗素的脓血。   怕这些脓血和肉泥怪物一样,也有自主侵蚀的能力。 第120章 包裹   “我的手电好像掉了。”   黑暗里传来女人的声音,伴随有阵阵温热鼻息。   希茨菲尔现在半个身子都靠在墙壁上,可想而知,两人的脸现在一定挨的很近。   “刚才过来的时候我能记得我们在哪落脚……但现在要我跨出去是有点不敢了,毕竟那些血……你身上有带照明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然法球又在作祟,或者可能希茨菲尔不太适应被以这样的姿势压着,同时还是脱了鞋子的状态,她感觉自己面颊热的发烫。   灵与肉的交叠……曾经的疯狂……过往回忆一点点从心底翻涌上来。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她好像有些忍不太住。   “艾苏恩?”   “我……我好像带了……”   质疑声让她被迫开口,但发出来的声音之酥软,连希茨菲尔自己听了都忍不住心里一荡。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咬紧下嘴唇,羞耻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刚刚才摆脱危机就在想这些乱七八糟……夏已经表现的很好了,艾苏恩-希茨菲尔,怎么反倒是你开始发癫?   “艾苏恩?”夏依冰自然能听出她状态的异常。   只不过她在这方面比较单纯,虽然那语调很诱人,但她暂时还没从战斗状态中切换回来,听到后想的不是别的,而是“她会不会已经被寄生了”?   刚才把她脚放下去的时候倒是忘记确认她脚边有没有血了……真该死,她不会真踩到了吧?   想到这,她没有犹豫,立刻弯腰下去摸索,双手分别逮住希茨菲尔的两只脚踝。   她在干嘛?   希茨菲尔目瞪口呆,她现在是坐着的……她的脚被高高拉起,脚踝被女人并在一起单手锁住,然后她感觉到……对方居然在摸她的脚心?   她不确定,因为相比……那种时候的手法,夏显得有些太粗暴了。那些手指以一种并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有些粗暴的势头用力抚摸、按压着她的脚底皮肤,只隔着一层薄薄丝袜……甚至会插入她的脚趾缝隙,认真刻板的就好像在确认什么。   “唔……”   黑暗放大了感官效应,希茨菲尔有点忍不住,发出喘息。   羞耻感和不安全感在被揉脚的过程中放大了不知道可有一百倍,她怀疑夏一定是按到她的脚底穴位了,搞的她现在全身酥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所以她是真的打算……那么做吗?   这么想好像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和我刚才心思不正常一个道理,大概可以归结于生命本能。   是的……生命本能。好像有个说法人在死里逃生后会从基因层面迸发出传承后代的强烈欲念,反馈到现实里就是这种,这么看也并不是不能理解和接受……   “奇怪……”然后她听到女人嘀咕,“你并没有踩到脏东西啊?”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   所有的猜测、怀疑、内心悸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剧烈的羞耻以及对愚钝的恼怒。   “哎!”   夏依冰感觉少女的脚就像两条小鱼从手里抽走,还没等她回味那种丝袜摩擦的手感呢,脸上转瞬就挨了一脚。   什么情况?   少女力气小,疼当然是不疼的……但她有些莫名其妙。   生气了是怎么回事,关心你还不好?   又一阵窸窸窣窣,眼前突然亮起荧光。   那是一支外形和小手电差不多的袖珍提灯,希茨菲尔扭开它,细心用光照亮地上印出的腐血痕迹。   然后她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看了女人一眼,提着裙子伸出黑丝小脚,在痕迹空荡处轻盈跳跃,眼看着都走出好几米了。   夏依冰赶紧跟上,同时思索自己是否有不对的地方。   怪我脱她鞋?   我自己不是也脱了么?   包括后面摸她脚,这确实是有正当理由的,以艾苏恩的性格,她不可能在这些方面记恨自己。   夏依冰想了一路,一路也没能想通,她到底是哪里又做错了。   不过她并不觉得厌烦。   相反,这样的希茨菲尔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就好像她之前说的。   很可爱。   很有“人味”。   ……   通常来说,只穿袜子,尤其还是夏天的薄丝袜走路,这个体感肯定是很糟糕的。   如果是在外面,荒郊野外,希茨菲尔估计两人没走几步远脚底就得磨不少口子。   不过这里毕竟是龙墓内部,多年封闭意味着几乎没人进来,狭窄通道内就很平整,除了脚掌脚跟有点难受外还算可以接受。   她确实不会记小事,对夏的恼怒很快褪去,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到前方通道——不理解为什么第二道门是开启状态。   “你在看什么?”   夏依冰刚从风衣上撕下一截皮革,包着引火刀把刀刃擦拭干净。抬头就看到少女蹲在第二道门前,仔细研究上面的雕刻。   这个姿势倒是看不到什么……但她蜷曲的脚趾,美丽的足弓、脚掌曲线却都完整呈现出来,就那样包裹着一层黑色薄纱,在微光照耀下呈现一副渐变光影。   夏依冰现在早就不是战斗状态了,看到这一幕有点上火。   “我在想,既然罗素能用那东西打开第一道门,那它肯定是伊戈尔家族的先祖当年故意做的手脚,可以用这种方式打开墓穴机关。”   希茨菲尔还在分析。   “既然第一道门可以被打开,第二道门当然也可以……我怀疑整个墓穴的大门现在都开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呢。”夏依冰死死盯着她的脚,心里已经在后悔之前怎么没多摸两下。   虽然已经和希茨菲尔……但能有摸她脚的机会,特别是这么温顺的机会可是不容错过的。   “你忘了这鬼地方有两道外门吗?”希茨菲尔没好气的瞪她。   “一道就是我们刚才走的。”   “还有一道……第四层的那个凹洞!”   确实。   她这么一说夏依冰顿时想起来了,那个凹洞,曾经的拟形魔怪物就是从那个洞里钻进来的。   那这确实不是好事了,光堵了上面漏了下面,那东西随时可能从那里进来。   “我们要往里走。”希茨菲尔语气坚定,“这里的空气足够我们撑很久……我之前分纸条的时候给尤热尼也留了一张,如果他聪明,我们坚持的越久胜算越大。”   夏依冰心领神会,知道她往里走是要想办法检查第四层的情况。   如果第四层的门开了,那就检查凹洞。   如果凹洞也开了,那要么想办法把它弄关上,要么退守到第一层上面的通道里,关上通道的圆环大门。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你瞒着我给男人递纸条?”   “嗯?”   希茨菲尔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她感觉腰肢连双手一起被死死搂住。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她紧张解释,“我只是……我分析过,不管龙墓建造时使用了什么先进技术,这么久依然能在地下活动,做到这一点是要能源的!”   “然后呢。”   夏依冰低下头,鼻息几乎喷在她脸上。   “然后就是,凭空吸收能源什么的也很夸张……所以我觉得龙墓内部应该有一个电站……”   希茨菲尔声音越来越小。   该死,她的脸好像又热起来了。   但她还是坚持挣扎:“这个电站储存不了太多电……多少也坚持不了那么久……但它肯定可以找到别的方式发电……其中就包含寻找热能……还有温泉龙祖辈提到的……嗯……寻找水源……用水力发电……”   “可是现在它在刻尔格,刻尔格有好几座大型电厂,它如果想要足够的能量,那完全没必要找其他地方……”   “所以它现在移动……我觉得它肯定会去……”   “如果尤热尼足够聪明的话……”   她尽可能解释的很清楚了。   不过女人好像不想放过她,依然在逼近。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感觉身体被放倒,脚踝被拿捏举起。   然后下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她的左脚包了起来。   ?   惊愕抬头,看到女人正低头对着自己的脚,双手动作……正在扎着一块皮革。   这是……鞋?   她用这种方式给我做鞋?   一下子,希茨菲尔感觉被包裹的不只是脚,那一丁点对女人的愤怨也彻底消退。 第121章 质变   龙墓一层的通道里,夏依冰专心致志的给少女做鞋。   原材料就是她的皮风衣,这东西现在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把长长的下摆裁掉,让它最后发挥余热。 “虽然你也和男人玩这么多次了,但我还是希望尽量不要有事情瞒着我,哪怕带我一个也行,毕竟我说了要接纳你的一切。”   用皮革——朝内的那一面贴着少女的脚,尽量完整的包裹住它,夏依冰注意在前方留出一段空隙,然后用风衣上的绳带将其在少女的脚踝处扎紧。 “当然可以………………”   扎好了左脚,再如法炮制右脚。整个过程中希茨菲尔都一动不动任她施为,看她的眼神也有些闪烁。   “好了。”装模作样的在脚底足弓上捏了两下,伪装成在确认皮革合不合脚,夏依冰咳嗽一声,“起来走走看?这皮子虽然是夏款,但下摆那里的可一点不薄,应该比草鞋还要耐操。”   希茨菲尔果然站起来,迈动步伐走了几下。   皮革没有加硬底,轮舒适度肯定比不上最次的草鞋。但那种被包裹的柔软还是让她微微怔神,一直到女人拉住她,她才发现即将落脚的位置躺着一枚尖锐钻石。   她们现在是在财宝堆里。   没有那么夸张,算不上财宝海洋,肯定不如史高治叔叔的超级金库。但她估计怎么着也有那金库的几十分之一,摊在地上金光闪闪。   “艾苏恩?”夏依冰仍在回味刚才的感觉,语气听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在发呆?怎么了。”   “没有。”希茨菲尔抬了下眉,一点点看向她,“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需要把墓穴封死,我们会不会被关在里面给凯尔陪葬。”   这可把夏依冰吓了一跳。   尤其是认真考虑后,她发现这还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正可能发生的事。   因为那个怪物——不管他最终是否打算履行和罗素的约定好好治理这个国家,他当下的首要目标都是得到龙墓。   包括那些金币、宝石、黄金雕像、成千上万的甲胄兵器、巨龙鞍座……以及最重要的“新拟态法”。   事实上,夏依冰一直有个猜测,就是她怀疑前三层的这些东西都是为了新拟态法而存在的。   因为这些财富财宝吧,认真追究,其中直观属于“钱”的部分,可能也就能震慑下并不富足的西地居民。   她干秘密警察好歹干了这么多年,有时候也会带队处理一些查抄贵族家产的活,按她过往的所见所闻,能凑足同等财富的贵族、商贾,萨拉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还只是浮在明面上的。   所以真正有价值的其实应该是那些铠甲武器,那可是钱都买不到的东西,拿着钱去铁匠铺下订单别人转头就会报案,这种管制物品……根本不是普通平民有资格碰的。   这就很奇怪不是吗。   倘若最终得到宝藏的人本身有势力,他是可以凭借这一大笔钱外加装备武器迅速武装出一支大军。   唔……当然在这里,这支“大军”的战斗力能有多少还不好说。因为装备看着以冷兵器居多,拿出去和现代军队碰撞优势不大。   但还有最后一点没提及——就是没有势力的人,一个孤家寡人得到宝藏的情况,凯尔是否有考虑进去。   如果有的话,那可能在凯尔的预想里,这些钱和装备就是给他发家崛起,倒伐这个时代用的。   飞机大炮的时代,普通的骑士铠甲当然是废物,但她无法忽略那两千具龙鞍。   她怀疑凯尔是希望继承人得到新拟态法后将其传授给追随者。   一支破败的骑兵部队当然会被炮火轻易淹没,可如果他们能骑乘巨龙,他们足以威胁,甚至是毁灭任意一支现代军队。   她觉得她没有夸大其词。   想想巴尔-格拉兰特……他当时在龙墓四层意外发现了拟态阵图,然后吃掉它,不受控制的拟态异化。   他运气就那么好?   那里有那么多石碑,按预想每一块下面都藏着一张阵图,他怎么就恰好能选到一头强悍的火龙?   当然也不排除他运气就是这么好,只不过夏依冰觉得与其信这个,不如相信所有石碑下埋藏的阵图都是同款。   所以……这个……如果让某人得到龙墓,他就可以一手掌握钱财装备,一手用新拟态法赋予的力量拉拢人心。失落的龙骑团将归来聚拢在他麾下,这支传说中的军队足以打破大陆平衡。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塔里尼昂有一丁点野心,萨拉对西方有一丁点忌惮,而且局势平稳没有闹什么大的诅咒,那他们是一定会围绕这一点打一场的。   不能让对方得逞啊。   摇摇头,夏依冰像是要把那个可怕的未来给甩出脑海。   因为不想让其得逞所以封死龙墓。   因为封死龙墓所以困死在里面。   这个等式是成立的。   啊……当然萨拉不可能一直察觉不到罗素的背叛,他们肯定会派人来。   但就算他们解决了罗素和怪物,那得多久以后?   两个月?   还是半年?   这鬼地方什么吃喝玩意都没有,她估计封墓后不需要多久,就七天吧。   七天她们都不一定能坚持下去。   她举着灯,忧心忡忡的走在前面。   “你大概率要陪我死在这里。”她听见希茨菲尔在后边说。   “怎么,你对这个结局很不满吗?”   夏依冰一时分不清她是指的什么。   “如果你问的是我是否愿意和你一起死,那我挺愿意的。”   她随口答道。   “但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死呢?”   “想想格拉兰特先生,我们的局面不会比他更差。连他都能找到生机逃出生天,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   “你是想找到第四层的拟态阵图然后吃掉?”希茨菲尔语气古怪。   夏依冰没注意,点着脑袋:“是啊,那就是我们最后的手段。”   “你不觉得我们和格拉兰特先生,除了后缀称呼以外还有些地方也不一样吗?”   夏依冰这下不说话了。   她知道,少女说的是“身份”。   老巴尔……巴尔-格拉兰特吃掉拟态阵图后能不死,可能缘于他是龙卫的一员。   说到底她们是外人。她们不是龙卫,也不是那怪物近乎不死,吃掉阵图后是能顺利拟态还是炸成烂肉,这个真的不太好说。   “而且你确定你想变成一头火龙……”   呢喃悄然凑到耳边。   “想想老巴尔的下场……他把人类时期的记忆都丢掉了,如果没有我们帮忙,他会以邪种的身份从世上消失。”   夏依冰必须承认她是对的。   就算她们运气好,没死,而且也保留记忆活下来了。可她们身上的异变肯定难以解除。   她们会被作为实验体关起来的,那种下场也不一定就比战死好到哪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很不爽。   从刚才到现在艾苏恩一直在那说要死要死的……她就那么不看好她们的未来?   “没什么。”   但希茨菲尔却正好相反,唇角上翘,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我只是把最糟糕的可能性给你罗列出来。”   “至于要不要一起死,你愿意的话,我也愿意。”   然后她就翘着脚掠过呆滞的女人,晃晃走到前面去了。   夏依冰肯定是想不通的……希茨菲尔很确定,她此时的想法任何人来都猜不透。   她和夏确实已经定了,从最开始的若即若离一步步深入到当前的关系,说喜欢是不为过的。   只不过她还是有点小别扭在里面:就是夏之所以对她产生好感,性格发生的扭曲,一切都来自那些画。   当然,她确实已经不在意那个缘由了——但平时生活中的不在意和遇到危险,是否不在意对方为她去死,这两种不在意是不一样的。   前一种她不在意。   后一种她在意。   但现在她不在意了。   她不再纠结夏依冰,这个女人是否愿意为她而死这件事。   因为她不在乎了,她更在乎自己愿意。 第122章 亲密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她们一路来到龙墓四层,夏依冰就想了一路。   然后一路也没想通,希茨菲尔的微妙变化是怎么回事。   就是感觉很怪。   怎么说呢。   就是希茨菲尔这个人吧,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平时是有点喜欢“端起来”的,类似她在上流圈子里认识的那几位贵族小姐。   当然,这不是说她不喜欢这种……她当然知道这种作态和习惯大部分来自夫人的教导,而这种教导实际上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与其说希茨菲尔被调教的那么快,或者说她喜欢装,不如说她在用这种方式缅怀夫人,以及时刻用此时提醒自己和身边人保持警惕。   这很好……当然很好,如果是其他贵族小姐这么装夏依冰会觉得她们虚伪,但希茨菲尔——她知道她的创伤是怎么来的,所以只会觉得她可怜,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抚。   而这种架子和装对少女来说是无时不刻的,她几乎已经把它变成了本能。   哪怕是,两个人第一次做爱的时候。她明明已经疲惫不堪,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第二天早上她还是能准时把自己推醒,让她“出门拿牛奶和报纸”。   “因为已经答应别人了,这是约定好的,我们不能违背契约。”她记得少女当时是这么讲的。   一如既往的死板不是么?简直和那个莉莉丝-格列一模一样。   但还是那句话,她不讨厌这样的希茨菲尔。反而觉得她这种端起来的作态非常诱人。   嗯,就和书里描述的一样。征服一个喜欢搔首弄姿的女孩和征服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孩,这带给人的成就感是不一样的。   希茨菲尔面对她越喜欢装,她就越喜欢逗她。   她觉得自己做的很隐蔽,在少女严肃,真正需要被尊重的时候她从不越界。但她总能找到一些机会,一些少女松懈下来的间隙去伸出她的手钻进某些地方……就像弹奏魔幻童话里的仙女竖琴。   这种反差感的体悟过于美妙,用不知道是否恰当的比喻,她觉得就像掺了毒药的蜂蜜一般在吸引她。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挺卑鄙的,不光用书上的知识对付希茨菲尔,还时刻在她面前维持那副坚韧可靠的面貌,好像她这么做都是出于她喜欢她。   对啊,我就是喜欢她嘛……这就是因为我喜欢她!所以我才这么做,这怎么能说是卑鄙呢?   更何况艾苏恩自己也说了,对这种对待,她并不讨厌……   对了,就是“并不讨厌”。   “并不讨厌”和“不在意”是不一样的。   对比下现在的希茨菲尔。   她好像对她那些撩拨手法都习惯了。   就比如她有时候会故意贴紧她,做一些明显越界的亲密接触。每当这时候少女脸蛋会迅速变红,原本要说的内容也会一下变得没什么力气。   她就喜欢她被她变成这幅样子,这和少女与别人做爱时的反应不一样,她认为这是爱的体现。   但现在她这么做,希茨菲尔确实也会脸红,但她似乎已经……她觉得她已经“不在意”了。   这不好……真的不好……   她怎么能不在意呢?   她是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应当的了?   那我以后撩她逗她的时候岂不是不会收获那些反应了,那这肯定不是好事情啊——   那些心得里写的很清楚,“女孩子是否有羞怯反应决定了她对你还有没有感觉”,她顿时就觉得是最坏的可能,希茨菲尔可能对她没感觉了,她的地位可能变得像那些被希茨菲尔当作按摩棒的人一样了。   啊,这么说也确实……她好像没有明确承诺过什么,最开始也只是架不住我的纠缠,姑且说要相处看看。   所以我是没有资格要求她必须摆出什么姿态来面对我的……   女人心底怅然若失,有一种“藏了很久的最好玩的玩具突然坏掉了,自己又清楚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无法再把它修好”的失落感。   这种失落感太巨大了,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看前面的路,鼻头撞在门板上才反应过来。   一开始感觉不明显,两秒钟后,鼻骨的酸涩感混着委屈一起翻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门看起来是关死的……嗯?你这是?”   希茨菲尔刚完成心态转变意气风发,一边研究大门一边瞥了眼女人,就这一眼把她吓了一跳。   夏依冰呆呆站在原地,嘴唇变成波浪线,一抽一抽在那哭呢。   “???”   这下轮到希茨菲尔想不通了。   她不理解,难道自己这一路暗示的还不明显么?   她已经不抗拒了——她已经接受对方为自己去死这种可能性,也确定自己甘愿为对方去死了。这当然称得上是更进一步。   所以那些羞怯什么的,抗拒什么的……她觉得已经没必要了。   关系都亲密到这种程度了,还那么端着有意思吗?她和别人做爱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淑女啊。   没意思啊。   所以她就……放任了呗。   她彻底接受了。   她默许了。   就算女人接下来对她再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她也会尽力配合她的,就算是有些重口的玩法——她觉得夏应该高兴才对!   怎么还哭上了?   她到底是怎么理解的啊——   绕着夏依冰好几圈,她发现女人也不说话,就眼巴巴盯着这边继续哭。   希茨菲尔对安抚女孩子这种事也没什么经验。   没办法,她只能暂时放下其他正事,开始用蹩脚的手法试探和分析。   “我得罪你了?”   摇头。   “我做的哪里不好,伤你心了?”   先点头,再摇头。   希茨菲尔扬眉,伸手在后脑抓了两把。   点头就是有了……   但摇头是什么意思?   没有太有?还是怕我生气,又不敢承认?   说真的,希茨菲尔从没想过要用演绎法来推理这些。   夏之前还好好的,之前她还敢脱我鞋子摸我脚,没道理一下子变成这样。   变化……好像是从自己改变两人间的相处模式才开始有的。   所以她是误解了这个吗。   她不至于……这么傻吧?   想了想,希茨菲尔凑过去。   夏依冰胆怯后退。   她不管,一直把女人逼到对面墙壁上,仰头,用怀疑的视线语气问她:“你不喜欢我刚才对你的方式?”   夏依冰一愣,几乎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果然问题出在这个上面。   但是为什么……这没有道理……   又想了想,希茨菲尔再问:“你喜欢我端起来……喜欢我装?”   ?   夏依冰先是疑惑的看她,好像有点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就是,你希望我继续用之前的方式和你……”   这下夏依冰听懂了,拼命点头,眼里迸发出希望的光彩。   实际上从希茨菲尔开始分析,她就感觉自己是猜测错了。   但这件事主动权已经完全不在她手里了,哪怕她已经有所猜测,有所预感,她还是不敢深入遐想别的可能。   那种失去过一次的滋味太痛苦,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希茨菲尔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她确实也忽略了,夏这个笨蛋虽然比她大,但论这方面的阅历,可能比十几岁就“身经百战”的她还差劲许多。   “首先我要纠正你,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并不存在。”   伸出一根手指对夏依冰比划,希茨菲尔心里面是满满的无语。   我都接受了。   我都默许了。   你不来安抚我就算了,还得我主动说清楚?   岂有此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既然你喜欢的话,我会恢复成之前对你的态度。”   “还有就是。”   她心里肯定是有怨言的,所以说到这里,她不免用不满顺带夹杂鄙视的眼神盯着女人。   “……我没想到你这么变态。” 第123章 两人   好像被讨厌了。   不过讨厌和讨厌之间也是不同的。相比于刚刚自己遐想中的讨厌,现在这种讨厌更类似于……   夏依冰想起了她那次是怎么喂少女喝的牛奶。   这感觉好像也挺不错啊。   “别废话了,来帮我看看这些文字。”少女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她已经撇下女人,凑到石门跟前在研究怎么开锁。   龙墓的震动已经不明显了。最起码比起最开始那种动辄轰隆隆的动静,此时的地面踩踏起来非常平稳。   这说明龙墓可能已经进入了一条提前挖好的逃离隧道……且这条隧道大概率是通往发电站的,它现在就像一列地铁列车在隧道里行驶,所以无论她们想干什么都得抓紧时间。   “博鲁尼亚语?你自己不是懂吗。”夏依冰眉毛一扬,表情扯动间方才感觉到面皮的异样。   她刚才是流了眼泪的,干涸后涩涩的不太舒服。但更让她尴尬的是居然当着希茨菲尔的面直接哭出来了,她过往经营的沉稳形象啊……这可都怪她脆弱的鼻骨。   用力在脸上揉了两把,女人走上前,从少女手里接过提灯。   她更高些,希茨菲尔需要踮着脚举灯照亮的地方,她抬手就能探照清楚。   [龙国罪孽埋葬于此,非我之血裔莫入此门……]   一行字符在夏依冰心间掠过。   “嗯?”她有些惊讶,转头看了眼还在认真辨认字符的希茨菲尔,再抬头看看那些字,惊讶的发现自己效率居然比对方还快?   什么情况,之前我还需要她帮我翻译来着……   确实我在语言文字上的天赋比她更好,但那也得有过程吧……我根本就没想学啊?   她突然低头,看向一直被提在手中的那把狭长直刀。   引火刀……这把刀的鞘已经丢了,虽然在争斗过程中多次沾染罗素的病毒血,可它似乎具备一种无法言明的神奇魔力,那些血液、碎肉都无法在它表面停留太久。   就像水会干涸,水汽会蒸发。当她注意要擦拭这把刀把它弄干净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上面什么污渍都没有,闪亮的好像一把新刀。   夏依冰想起了拿起这把刀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异状。   不光是把她和希茨菲尔都扯到一段尘封回忆里,后续还莫名其妙赋予了她一系列杀伐刀术。   她很确定她从没练过那些把式,如果说她平日里练的刀只是拿来和人争斗拼命的,那引火刀教给她的刀术就仿佛是为战场而生。   动作更大,开合更广。她不禁有一种错觉,就是她平日里练的刀和这套刀术相比有点太娘了,她一身的力量也只有通过这些新的劈砍动作才能完整宣泄。   但也并非没有缺点,最显著的缺点就是动作大导致破绽也多……嗯,不过她用自己的方式给补上了。   当她用左手挥舞引火刀劈砍的时候,她的右手依然能操控长夏。   两把刀交相辉映,攻守时刻都在逆转。如果她能习惯这种战斗方式,她的近身战斗力肯定会上升不止一个台阶。   一切都是这把刀带来的,拿起它就好像拿起了一段埋藏很深的记忆,那是潜意识,是本能,好像她本来就会这些东西,好像门上的博鲁尼亚语她本来就认识。   甚至熟练的像母语一样。   这当然是好事情……可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吗?   他们都说我是拉塔迪亚人,拉塔迪亚人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伊卡洛林大陆最东边的偏远群岛,这和“西方”应该沾不上关系才对。   夏依冰有些迟疑,虽然拿住刀时血脉相连的感觉不是假的,但情况越好,她越觉得这刀邪门。   它毕竟是能保留“记忆”的东西,难道它也是活物?   但为什么博鲁尼亚人留下的东西会和拉塔迪亚人产生共鸣,哪怕这是神器?   她犹豫要不要割舍掉这份馈赠。   “夏!”希茨菲尔发出惊呼。   “怎么了。”女人收敛心神凑上去,暂时把刀的事情甩到一边。   “你注意到没?这些字符是不一样的!”   希茨菲尔看起来有些小兴奋。   原本只是想看看大门上都刻着什么,没想到还有意外发现,确实值得惊喜一番。   字符不一样?   她指的是……门上的字符和墓碑上的字符不一样么。   思绪一动,夏依冰脑海里直接调出回溯投影的碑文画面,对比其中形状相近的字符画,确实能看出风格不同。   “当然,我对这种语言的了解还需要加深……但我有超过六成以上的把握,它们是由两个不同的人刻上去的。”   六成吗。   女人眯眼。   她觉得应该是十成才对。   她不理解,但事实就这样发生了……她对博鲁尼亚语的了解进度一下反超了希茨菲尔。   少女拿捏不定的推测,这边扫一眼就能辨明根源。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   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在大门里面那片碑群上雕刻文字的人应该就是龙神凯尔。   那就是他本人的口吻。   涉及到他犯过的罪,涉及到他对塞弗莉女王畸形的感情,他也不太可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再让那个人帮他铭刻。   那问题就来了——里面碑文是凯尔写的,外面大门上的字是谁写的呢。   她们都知道凯尔是怎样的人了,他会允许十四面盾家族帮他打造这奢华的墓,可他不可能允许这些人冒充他的口吻。   那此时再看门上的字。   [龙国罪孽埋葬于此。]   [非我之血裔莫入此门。]   这个罪孽,可以理解为凯尔的罪孽吗。   那不是“自谦”,而是自上而下的“批判”?   刻字者的地位比凯尔还高?   那他/她第二句所说的“血裔”到底是……   “看不明白吗?”   走廊里突然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那个时代……那个神国依然屹立的时代。”   “龙国女王的孩子犯下这么大罪孽,甚至招来真正的神罚,你们觉得神国会放任他私自打造这样一个夸张墓穴……一个随时可以供后代崛起,甚至尝试复仇的地下王国?”   “谁?”   夏依冰迅速把希茨菲尔拉扯到怀里,左手握紧引火刀,很是警惕的看向四周。   “这里不应该有人的才对……”   希茨菲尔眉头紧皱。   她一直算的是只有罗素手里有钥匙。   罗素的钥匙开启前面的门,自己的血开启第四层大门。   不过现在看来是想岔了。   你知道你从最开始就被骗了吗……   罗素先生……   在两人的注视中,四层走廊的天花板、墙壁、连带地面开始蠕动,表面隆起一道道类似血管的凸起。   一团柔软的肉泥一点点从上风垂落下来。   一开始就像一枚巨大的水滴,然后突然的,表面绷紧出一张人脸轮廓。   希茨菲尔知道这个比喻很恶心,但她就是觉得这像穿衣服。   像是有一个无形无质的的玩意顺着墙壁游进来,墙壁拉出一层皮,它正好从那里坠落,伸展肢体把它穿好。   没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大,差不多两米的中年男人就出现在她们面前。   他有一张国字脸,眉眼和投影里的凯尔极为相似,嘴唇上留着一圈胡须,形状整齐,一看就精心修剪过。   此外他还戴着一架金丝眼镜。内里是白衬衫打领结,外面是一件燕尾礼服。脚蹬皮鞋,拿着一根黑檀木手杖。   看起来很正常,甚至表情都非常柔和。   但越是如此她们越觉得此人危险恶心。   尤其是那些模仿人类的装束、道具。   她们可是亲眼看到了,这些都是由血肉变的。 第124章 博坎的故事   “‘博坎’?”夏依冰语调上扬,试探性叫对方的名字。   “博坎。”来人点头,“看来罗素已经把我的存在和你们说了。”   “你到底是……”   “到底是怎么隐藏自己的?这个问题在萨拉确实很难解决,但这是塔里尼昂,人们的精力早已被层出不穷的邪祟侵袭、黑帮械斗消耗殆尽,只要我能找到一个不太容易受打扰的地方,就一定不会有人来调查我。”   “温泉大学。”希茨菲尔突然开口,“你去了温泉大学……你在那边当教授?”   后面那句话带着诧异,她很难想象,会在每周固定给孩子们上课的教授老师居然是由一头怪物变的。   “你是从我这身装束……还有我的气质看出来的?”   博坎镜片后的双眼一亮,对于希茨菲尔一口叫破自己的秘密非但不生气,反而一副很荣幸的样子。   “一定是我的气质,对吗?果然……长时间的阅读和把自身沉浸在学问里是有收获的,我一直认为只有学问不会辜负人,这世界上的一切都靠不住,但只有知识……知识是你的,就是你的。”   他像个同时得了癫痫和精神疾病的人一样开始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同时挥舞着那根黑檀木手杖,像是虚空在斥责那些虚度光阴的浪费行为。   “天知道我到底学了多少年,掌握了多少人类的知识……这些年我见到过很多天赋卓绝的孩子,他们都比我优秀,理解能力强,记忆力好……比我好……好的太多。”   “可让我无法容忍的是,他们大多都对纯粹的学问没什么兴致。不是忙着谈情说爱就是去研究那些偏向于实用的学科,比如改善城市的排污管道,通过这种方式来杜绝天麻和出血热……”   “当然其实我是能理解他们的,因为他们毕竟还是要死的嘛……他们不像我,不像我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所以我就不在乎什么实用不实用……但凡能被我摸到的知识我都愿意学。”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   情况和她们想的不太一样。   本来以为遭遇到的……怎么说呢,阴谋的最终策划者会是一个心机深沉,可以说是标准反派的家伙。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   “你想要什么。”希茨菲尔开口问他。   她忍不住——她不理解,如果按照这个家伙所说他追求的只是“知识”,那他又为什么要制定这一系列阴谋?为什么非要联合罗素把自己宣传成公主,甚至想吃掉自己掌控龙国?   “我以为你可以看出来的,希茨菲尔。”博坎停下踱步,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同时类似于看至交好友和一盘甜点的眼神盯住少女。   “你认识我?”   “但凡要研究邪祟的人都不可能不认识你,你可是破解了水晶海之谜啊……那个千古谜团,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水晶海的档案居然都流传到塔里尼昂了么?   到底是国家间的信息交互,还是罗素告诉他的。   “说起来我和布雷斯沃姆也有点像。”博坎眉毛一挑,“它是肉泥怪物……一开始我也是。它是浑浑噩噩的……一开始我也是!”   “只不过我运气确实比较好吧……虽然我和它一样是在新的纪元里新诞生的物种,可我的本质,我的基因里有密码……我说‘进化链’你们能理解吗?对,就是有根源传承的意思。”   “就好像飞鸟。”他伸手比划一下,模拟鸟类翅膀飞行,口吻类似在给学生讲课,“飞鸟是新物种吗?看起来是,但它有进化链,它是从另一种生物一点点演变到今天这样的。”   “就像飞鸟的先祖是恐龙,你要拿一只鸟和一头恐龙比,它们肯定是不同的物种。而我也一样!明白吗?这是进化链,我和我的祖先就是这种关系。”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又对视一眼。   她们不确定,博坎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在给自己的身份开脱。   “我就是在给我的身份开脱。”博坎看出她们的顾虑,但更出乎两人预料的,他直接承认了。   “或者也不能说开脱吧——说鸟和恐龙不一样算是给鸟开脱么?我想是不算的……这就是事实,无论恐龙时代的恐龙犯下多少罪,这和现代的飞鸟都不相关了。”   “或许是的。”希茨菲尔说道,“但是,教授,如果那只鸟在现代继续像恐龙一样凶狠的狩猎,那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博坎的理论只能开脱掉上个纪元的罪,即他的原型来源于一种埋藏在地下深处的远古病毒,他只能把远古病毒犯的事和他撇清关系。   可他们现在说的不是这个。   是他身为一只鸟依然在狩猎,依然在吃人。   希茨菲尔突然有点好奇——她当然能看出来博坎在努力模仿、学习怎么做一个人。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在甩掉那些野蛮的习惯……   但他依然对远古病毒,也就是祖先犯下的罪孽耿耿于怀,甚至在神国不在的今天依然对此感到害怕、恐惧,上来几句话就要给这份罪孽开脱,要和祖先拉远关系。   她好奇远古病毒到底干了什么,居然能让他忌惮成这样。   “是的……另一码事……”博坎点头。   他顿了顿,突然换话题:“你们知道在地壳岩浆里偷生的感觉吗。”   两个人都不说话。   “你们肯定不知道。”博坎也没打算听她们正经回答,继续自顾自的开始唠叨:“是啊,谁能想象呢……岩浆……地壳……几千度、上万度的高温,为了活下来,我们是怎么抛弃掉一切,只为苟延残喘下来。”   “我能感觉我的记忆出现混乱。”他抬头闭眼,“我被烫的什么都想不了……高温……高温……那足以让思想停滞……一直到有一双手拨动了我,我才第一次诞生意识。”   “然后就是凯尔。”他再睁眼,“凯尔把我挖出来,在我身上进行实验……拖他的福我曾拥有过固定形体,我在大地上游荡,就像新生儿巡视自己的家。”   “我为什么说这些?因为你们一直觉得我在重复‘恐龙’的行为。”   “但并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他接连强调了好几次不是。   “凯尔就像我的父亲,你们肯定也不好理解这种感受……思绪成型的这段过程中是他在教育我……虽然那可能并非他的本意,但那是言行啊……我几乎学会了他的一切,也继承了他的一切……我觉得他想对女神复仇的念头是愚蠢的,我当时就想——既然他有能耐养育我,为什么不在我身上加大筹码,尝试着彻底摧毁整个神国?”   “后来我知道了,他是害怕,害怕我的力量,害怕这么做会偏离他的本意。”   “这是毫无意义的慈悲。”   他一字一句的道。   “他的胆魄和气度都太小,可能确实没资格继承那份力量。我全程旁观他被神罚的过程,我对他说我能帮他,他却不回话。”   “你们觉得这算一种背叛吗?”   “……”   “……”   “至于我想要什么,这很好猜吧。”   博坎对二人露齿一笑。   “我就想活下去而已。”   “活的比任何人都久。”   “比任何人都好。”   “这不光需要恒心和毅力,也需要掌握更多知识。”   “而有些知识……标以禁忌之名,实际上却不过是大人物的禁脔……”   “打破这层枷锁会怎么样,那个未来,你们难道就不好奇吗。” 第125章 视角转变   与此同时,遥远的东方,清晨再次造访维恩。   年轮带着这段时间树人族的行动报告从正门进宫,本以为按照女王的习惯要等一个小时,没成想很快就有侍女来引她进去。   “陛下,你昨晚没睡?”进入卧房,看到艾尔温一丝不挂,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非常一般,年轮有些惊讶的问道,她知道艾尔温有点暴露癖,在用这种方式宣泄压力,所以没有太在意少女的打扮。   “嗯,因为在担心一些部署的问题……”艾尔温一边对着镜子解开发丝一边点头。   看样子,看完我送来的报告以后她是打算再睡一会。   年轮挑眉,那么离开后可以差人通知下教宗,让他有什么事挪到下午或者晚上再来。   不过她还是不理解:“怎样的部署能让你担忧一夜?”   她是知道白杨木和圣橡树之间所有纠葛的,自然知道艾尔温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正统,也清楚她治国的能力有多可怕。   她比王子们更精通政治哲学,甚至比大王子更精通带兵打仗。她的眼睛就像有魔力能让每个萨拉人包括年轮在内都信任她,要不是有些特殊癖好,年轮甚至会产生错觉,那副柔弱少女的外貌只是伪装和欺骗……   要是谁真信了她表面上的懵懂无知,那谁很快就得倒大霉了。所以她才格外好奇,这样的艾尔温会为什么烦恼一夜不睡。   毕竟这位陛下可比查鲁尼讲究多了,她能力强,却也极其懂得享受。这倒不是说她要花极大的资源在吃穿用度上,而是每天必须吃多少比例的肉蛋才算健康,必须睡满多少小时的觉才算精神,这些她都算的很清楚,不是特殊情况不可能变。   “年轮啊。”艾尔温没有回答她,而是有些感慨的叫了她的名,“你觉得神主到底是什么呢。”   “神主……”年轮眼皮一跳。   这个议题就太大了吧。   神主即是神、神祇等名讳的正式称呼,在宗教里极少有情况允许人直接这么称呼神。她不知道艾尔温突然提这么大的议题想讨论什么。   “这里没外人,别这么拘束。”艾尔温看了她一眼,表情让她越发琢磨不透,“我们可能是唯二知道一些纪元真相的人了,从各方面来说你都是我的知己,我们理应无话不谈。”   “但陛下我看不出来这个话题有什么谈论的必要……”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艾尔温打断她,“正常情况,我们敬仰神主,缅怀神主……但我们不会希望神主再现。”   “陛下!”   “难道不是吗。”艾尔温偏头,“别以为我不知道,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不在少数。当然确实也有一大堆人真的虔诚,可他们内心也未必真信有神在吧。”   “否则为什么那么多次劫难都没有神来搭救我们?为什么在他们最绝望和苦难的关头只能自救?”   “陛下这是宗教哲学……”   “这就是最基本的人性啊,年轮。”艾尔温继续看镜子,看向镜子里那张虽然年轻,但已经沾染暮气的脸,“求生的本能,逐利的本能,固然在那之上有道德法理约束使之能称为人,但在那种关头,是个人都很容易走极端的。”   “……”年轮不说话了,她属实不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合适。   “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艾尔温则正式侧过身子面对她,认真说道,“我认为——目前来说我们还调查不到神国离开的真相。”   “是它们趁神国消失之后趁虚而入?”   “还是它们正面击退了神国,神国为了保全我们引走了它们?”   “我是女王了,年轮。从我个人的角度,我很乐意做一些乐观的假设……但我现在在这个位置上了,那我就得考虑到那些最坏的可能。”   “所以我觉得与其让神再度回归,顺带把同级的敌人也带回来,我们确实可以尝试自己解决灰雾的问题。”   “这是好事情吧……”年轮张了张嘴,“如果我们真能做到的话。”   如果真能做到当然是好事,但她还是不懂艾尔温是什么意思。   “你看,敬畏之心就这样没了。”艾尔温摊手。   “当你不需要再依赖一个伟大存在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对方在你眼里就没那么崇高也没那么神秘。如果你恰好是个喜欢刨根问底,钻研学问的人,那你或许会考虑换一种方式去看待祂们。”   “换一种……方式?”   “对。”少女点头,后续言论却让年轮如遭雷击,“不再把祂们当做神祇,而是视为研究对象。”   年轮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这辈子听过的所有能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言论,把它们全加起来,叛逆程度能比得上这句话吗?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话居然是从艾尔温……是从萨拉王口中吐出来的。   “别担心。”艾尔温对她咧嘴笑笑。   “真要算,我好歹也是神的孩子……我还是能拿捏清自己的,不至于在这种转变中迷失自己。”   “但是……”她的笑容逐渐消失。   “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塔里尼昂?”年轮表情变得极其严肃,“希茨菲尔是在那边……但我记得你不是……”   不是派了亲信处理这件事吗。   所以她什么意思。   有叛徒……?   夜莺会背叛……?   这一猜测带给年轮的震撼甚至比刚才还大。   因为夜莺是不可能背叛的。   这不是因为夜莺那么特殊,心志真有那么坚定,而是……怎么说呢。   作为树人族的首领,她是知道的,圣橡树的正统继承人有一种特殊手段,能在一定程度上揣摩人心。   不是说成了夜莺就不会背叛。   而是只有不会背叛的人才能成为夜莺。   再度回神,艾尔温已经看完报告,在往头上戴睡帽了。   “……”年轮腹诽这么大的事情摆在面前,她居然还有心思睡觉。   全然忘了她几分钟前对女王还有刻板印象。   “陛下。”想了想,她还是开口,“树人族在塔里尼昂也有人手,要不要……”   “根须网络无法穿越那片沙漠。我当然想,但来得及吗。”   “……”年轮又沉默了。   她发现对于这件事,身在维恩港的人除了照常生活外确实什么忙都帮衬不上。   “我要休息了哦~年轮~”   少女已经把自己塞进被窝,只露出小半张脸,对着门口眨巴眼睛。   “走的时候帮我关下灯。”   “顺带帮我传个口信,上午的朝会就不要来了。”   ……   “你想研究神主的奥秘?”   寂静中,希茨菲尔能听到自己质疑的语气。   禁忌的知识。   大人物的禁脔。   打破枷锁。   她觉得这些暗示已经够明显了。   这位博坎先生,或者说博坎教授吧。   他图谋龙墓的最终目的,有可能是想进化成神……   “祂们没那么神秘。”   博坎盯着她。   “所谓的神不过是人类强大到一定程度后产生质变,既然我现在也是人,我甚至已经有了几乎无限的生命,那我为什么不能遐想那个可能。”   希茨菲尔只是摇头。   夏依冰在抽搐眼皮。   “这就是视角的局限性了。”博坎继续道,“你们将神作为另一种生物,这是仰视,而我——我经历过那个时代,我知道的比你们多得多,我很清楚祂们是一群什么东西,我只是想研究祂们为什么是祂们,祂们的力量为何消失了而已,一旦成功对整个人类世界来说都有巨大好处——我这么想有什么不对?”   “你就是这样蒙骗罗素先生的?”   但希茨菲尔只是吸了口气,继续摇头,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看起来是这样的,没错。”   在博坎阴沉的注视下,她缓缓说道。   “但我更清楚,物种的演化,规则的变幻是自然规律。”   “恐龙为什么演变成飞鸟,古代种为什么在现代灭绝,神主的力量为什么从世上离去,这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不赞同我?”博坎眯眼,“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保守……”   “这不是保守。”希茨菲尔打断他,“我支持任何人对那些隐秘进行研究,但我认为在探明那个原因之前,我们要谨慎。”   “毕竟谁都不知道进化之谜……”   “你与其和我们讨论这个,不如说清楚,在凯尔之前影响你的人到底是谁。” 第126章 生物电网   “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   听她这么说,博坎把脸一板,抬手就朝少女抓来。   他上一秒还和个唠叨老教授一样在那长篇大论,下一秒就直接变脸动手,堪称是喜怒无常性格怪谲,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当她们还在想“两边距离起码有五六米远他怎么就直接伸手”的时候,那条手臂居然已经在空中拉长拉长再拉长,像是软泥一样延伸过来,一把掐住了少女脖子。   “呃……!”希茨菲尔面色一变,想要说话,却感觉脖子被掐的喘不过气,身体一点点被巨力裹挟着抬到半空。   我要死了吗……   脑袋发胀,她隐约感觉有东西在从脖颈处的皮肉侵蚀进来。   然后下一刻——甚至比夏依冰挥刀更快,掐住她的那一整条手臂被点了火,瞬间冒出一大团灿金烈焰。   “啊!”博坎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怪叫,整条软泥手臂像摸到烧红的烙铁般瞬间弹开。   但已经迟了,灿金火焰这次灼烧的格外凶猛。甚至那已经不能用“灼烧”来形容而是“爆炸”,在博坎的鬼哭狼嚎中,那一整条手臂快速爆裂湮灭,就像一串点燃的鞭炮已经炸到他肩膀位置。   “快走……”希茨菲尔落地后一个踉跄,抓住女人的手转身就跑。   夏依冰心领神会,两步追上少女步伐,看看她拎着裙子奔跑的样子,索性一把揽住她,另一只手把住她的腿弯,起身把她抱了起来。   “站住!……啊啊!”博坎的嚎叫从身后传来,希茨菲尔搂紧女人脖子朝后面看,发现那金色火焰炸掉他的右臂后还不罢休,居然按照右臂的轮廓形成一条金焰火蛇,正扭曲着身体和博坎对峙。   博坎的身体应该也是由病毒聚合,我刚才的感应没错,他想杀了我,然后侵蚀我的身体。   是你救了我么。   伸手抚上黑皮项圈,希茨菲尔神情复杂。   要说从长夏苏醒后最不爽的事,差不多就是被套上了这个玩意。   看起来又怪,清洁的时候又不方便。   但这东西已经很多次救她的命了。   摸起来的手感像某种生物皮革……到底是谁给她套上的项圈?   它居然也能和眼睛一样催动神火,它和太阳王也有关系吗?   “艾苏恩。”夏依冰这时紧张问她,“他刚才摸了你……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好……”   她当然也清楚博坎是什么东西变得,深怕表面看起来摆脱了敌人,实际上少女已经被病毒感染。   “就目前来说,那个东西大致是拿我没办法的。”希茨菲尔想了想说道,“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   这是实话。   项圈救她的命那是在物理层面,是防止她被博坎捏死。而在微观层面,她不认为所谓的拟形魔病毒能感染她。   她体内有神血来着,虽然纯度很低,只是左眼附带传给她的,但她觉得,就算病毒入侵进来,大概率也打不过她的免疫系统。   真正需要担忧的是夏。   夏可没有这套全方位的防护系统,无论是在物理层面还是微观层面,面对那个怪物,她可以说都是不设防的。   但夏依冰明显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题,她转移话题:“你刚才说那些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在凯尔之前?”   “他自己提到的。”谈到这个,希茨菲尔立刻皱眉,“你也听到了吧?他刚才说在凯尔之前还有一双手拨动了他。”   这东西的原型不是那种远古病毒么?   夏依冰一愣。   她以为那只是博坎的比喻,实际上第一次接触他的人还是凯尔来着。   但看博坎的反应好像不是?否则他干嘛直接动手。   这里面另有隐情?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长夏能砍伤他的分体吗。”希茨菲尔沉声说道,“按理来说他的演变过程完全符合自然规律,虽然奇诡了点,但他不该和邪祟扯上关系……”   “但长夏确实能伤到他!”夏依冰说道,眼睛瞪大,“这说明——说明他就不是自然变成这样的!有人干涉?是他说的那双手?那双手和邪祟有关?”   难以置信。   毛骨悚然。   那这么看,龙神凯尔的悲剧很可能是一出阴谋?   但是那个时代神国还在,神主们也没有离开,什么东西能做到瞒过神眼?   她有种感觉,她们好像不当心牵扯到一个更庞大的旋涡里去了。   这很可能牵扯到神国消失的秘密,更是打破了所有人都认可的铁律:邪祟的概念是在灰雾之后才出现的。   是先有灰雾,灰雾降临了,梦界降临了,才渐渐开始滋生邪祟。   其中有些是从梦里孵出来的,有些是从灰雾深处转移来的,但它们都和灰雾有关,灰雾是因,它们是果。   但是如果这里的猜测被证实,那这些假设就都得推翻。   邪祟早就存在了。   在灰雾降临前。   在神国离开前。   它们甚至会尝试分裂神国的力量。   它们到底是谁……   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希茨菲尔察觉到她脚步变慢,在她脖颈上掐了一下作为督促。   “这里不安全……那东西挡不住他,我们得出去,到外面去!”   “可外面有罗素……”   “罗素先生和他比起来甚至算不上威胁。”   “?”   夏依冰扭头看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她喘息着说道,“是不是在……这段时间又想通了什么道理……”   “别说话了。”希茨菲尔皱眉,“保留体力!”   夏依冰和她不一样。   她被抱着,说话无碍。   但女人得跑,这么搞很浪费体能,她们现在可还没有脱险。   轰隆隆——   就在这时,整个龙墓再次传来震动。   一股类似乘坐升降梯的失重感突兀降临,她们立刻猜到龙墓应该是在上浮——它在往地表上钻。   希茨菲尔之前说这东西体内有地方可以发电,所以想找能源的话,它最好的选择就是刻尔格本地的几座大型电站……   那现在它上浮,岂不是说明——   夏依冰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们两个都是对的。   失重感在持续几十秒后在一阵卡顿般的震动中停顿消失,然后她们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轻微的滋滋声。   抬头,一道粗壮的,类似血管青筋的隆起在表面浮现。   它就像一条隐匿在皮肤下的长虫,表面带着一层紫蓝色电流,以极快的速度从天顶游过。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当夏依冰抱着少女跑到第二层,也就是宝石王座那一层的时候,电流已经在前方通道间织出一张电网。   每一座黄金雕像间都有电流流窜,正常根本就过不去了。   ————————   马上还有。 第127章 发电站的死斗*   夜,小雨。   鲁道夫山脉,刻尔格最大的三座电站之一,鲁道夫电站坐落的位置。   从山坡上往下方眺望,好几辆轿车闪烁车灯,轰隆隆的朝上面驶来。   镇守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太清,城里怎么会有人想在三更半夜前来这里。   正想着,车队已经在门口停下。   为首的士兵想上前盘查,刚走两步立刻取下步枪顶上肩头,口中大喊:“你们是什么……你们想干嘛?”   在他注视中,这些不速之客纷纷下车,一个个的手里也都端着家伙……其中超过半数都是自动武器,让他背后渗出不少冷汗。   刻尔格只有死灵党能组织出这些人……死灵党要造反?   他脑子里满是这个念头,除此之外他真想不到其他可能。   “别开枪!”黑暗中人影林立,他被车灯晃的眼睛发疼,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到一个人在后面呐喊,“别开枪!都别开枪!!”   士兵们不傻,这些人数量十几倍与自己这边,一旦开了第一枪说不准得死在这里,也确实没有一个人随便扣扳机,心底都还存了份希望。   城里的传闻这段时日是越来越离谱了,好像还冒出来一个野生的公主,要被簇拥着继承王位。   但不管怎么说还没发生呢。好歹米兰卡还是名义上的女王,不管是伯爵的人想造反还是死灵党的人按捺不住,乱起来不应该没有这么快才对。   “别开枪……!”尤热尼一边大喊一边挤到前面,不顾护卫递给他的伞,什么也不拿的冲到前面。   士兵们立刻举枪对准他。   “我是尤热尼-柯柏菲男爵,原塔里尼昂第三局探员。“他半举起一只手说明身份,“别误会,这不是反叛或者冲击电站……事实上我们怀疑有人会对电站做手脚,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士兵们端着枪互相低语一阵,出来一个人探头问他:“你怎么证明想对电站不利的人不是你们?”   “……”尤热尼张着嘴,哑口无言。   怎么证明?   我还能怎么证明?   劳资真想冲击电站直接招呼这群人把你们干掉不就得了,难道要劳资掐着你的脖子跟你讲有会在地下移动的大怪物想钻进来吃电?   他疯了才会这么做,要知道龙神墓的事虽然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但龙神墓会动,是“活物”这些信息依然被封锁的很好。真这么说对方一定以为他是邪祟上了身,保不准就有愣头青要给他一枪。   见他说不出来,这些士兵一时间也有些懵了。   本来就是说点场面话,尤热尼随便扯个理由,他们也就给他过了。   但他好像当真了?   万一他觉得他们在刁难他怎么办……第三局的人在办案时权力确实能压倒军务系统,闹起来好像不太容易收场。   为首的士兵蠕动嘴唇,刚想说点什么调节气氛,就听前方那群人传来一阵骚动。   车灯一直照着这边,除了光芒中的淅沥雨幕外他看不清别的。只能隐约听到他们在惊呼,不时传来一些“上面”、“怪物”之类的短语。   什么乱七八糟的……鲁道夫电站上空可没有别的,天空上面能有怪物?   诧异抬头,看到的只有一片昏暗。   不过他还是有点见识的,知道这是因为眼睛受了强光刺激,突然换去看夜空会短暂失明。所以一直维持着姿势,等待视力一点点恢复。   好像有点感觉了。   眯起眼,士兵隐约看到夜幕中有一片黑影。   恰逢此时,朦胧的月光透过云层。所有抬头看天的人瞪大双眼,终于捕捉到怪物的踪影。   “那是什么!?”士兵们也和来客一样开始喊叫,“什么鬼东西……去警戒!拉响警报!!!”   一层薄薄的肉膜飘在天上。   它就像云,就像丝巾、桌布……但它实在太宽太大,其边缘就像水生动物一样呈波浪状运动,整体好像一尾扁平的巨鱼,居然能在空中自如游动。   来了。   看到这玩意,尤热尼心头一紧。   这个外观和其他人跟他描述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只是让他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这东西居然不止一个!   警报响起,发电站亮起几束灯光,这些光束的探照范围不是小手电能比的,在它们的探照下众人终于看清——空中足足飘着三张肉膜怪物。   每一张都有百米长宽,看不出具体是什么生物。其上没有嘴、眼睛、手脚之类的器官,如果不是它们会飞,会环绕着山头悠哉游动,它们就像三块飘飞的布匹。   守军此时也顾不上管外人了,两拨人迅速汇聚到一起,在尤热尼的指引下朝站内涌去。   他尽量简单告诉这些人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没说到关键的地方,头皮突然一阵炸裂。   第一时间,他全身皮肤开始硬化。迅速包裹上一层干枯树皮。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阴影带着腥风把他扇飞。   尤热尼不敢动,他保持树皮伪装的状态躺在地上,隐约听到一阵凄厉惨叫,以及一种极其诡异的吸吮动静。   有什么东西在树皮表面轻轻拂过。   尤热尼头皮炸裂,伪装下的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当他再一次能听到风吹雨落,他猛地起身用手电探照,看到自己身边满地都是散落的血骨。   跟他一起的这拨人都死了。   皮肉被分解吸干,只留下这些凌乱残骸。   关闭手电,尤热尼将湿透的发丝捋上去,有些费力的朝前方观望,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巨影轮廓在半空跳跃。   有点像章鱼……也有点像水母……   它并没有再飞到高处,而是直直扑向前方一栋更大的阴影,张开身体,逐渐把它包了起来。   那是鲁道夫电站的主体建筑……   尤热尼快速在脑中搜寻电站信息。   我好像记得……鲁道夫电站主要是靠水力发电……   对……它之所以在这个位置是因为山脉侧面有一道瀑布……那里他们有布置车轮……所以这座电站的体量是附近最大的,它们才需要出动三张肉膜……   想起护卫们的描述——描述这种怪物是怎么包裹宝皇酒店大楼的,尤热尼咬牙,突然迈步朝前狂奔。   正是因为鲁道夫电站体量大,甚至有不少建筑埋在山体内部,这些东西侵蚀它才需要更多时间。   他要利用这一点,赶在它们控制电站前把电源切断。   实在不行就毁了它。   不能让龙墓吃太多电!   ……   与此同时,地下。   面对狂暴的电网,夏依冰不得不在这里止步。   她甚至不敢从隧道跨出去踩踏二层地面,深怕那里也带着电。   一股怪异的、类似什么粘稠物体搅拌的动静从后面传来。   抱着少女转过身,两人再次见到博坎。   和之前相比,他的身躯残缺了大半。   双手双脚都没了,连脑袋都被炸烂三分之一,其中一只眼球悬吊在脸上。   他是被走廊本身“运”过来的。   一如他是如何出现的,走廊的材质似乎转变成了某种生物血肉,其中一部分和他的背部生长到一起,自身开始软化、液化……硬生生推着他的躯体前进。   “我果然没看错人,你的价值超乎想象。”   他用仅剩的独眼盯紧希茨菲尔,耸拉的眼球一点点缩回去,肩膀缺口钻出骨头和血肉,快速形成新的肢体。   “神之锁?还是某种封印?”   “无所谓了,得到你之后可以好好研究……”   夏依冰被他无视自己的态度彻底激怒,放下少女握紧刀柄,一字一句的盯着他:“你在做梦。”   “你知道吗。”   博坎这才转头向她。   “其实我有很多种方法能弄死你。”   “比如这样。”   他打了个响指,夏依冰突然感觉脚下一沉,脚踝以下的部分居然开始陷入到血肉化的地面里去。   “或者这样。”   面前忽的隆起阴影,一个血肉材质的朦胧人型猛地挥拳,重重击打在女人腹部。   “呃……”   夏依冰位置被锁根本躲不开,一开始她还能挥刀和血肉人型对拼几下,但随着博坎召出第二只、第三只……她很快又挨了几下重的,被从原地打飞起来,先撞上墙,然后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   “夏!”希茨菲尔倒是想扑过去帮忙,但奈何她脚腕以下也陷入地面,此时根本移动不了。   她只能开枪,对着血肉人型,对着博坎不断开枪。   可它们并不惧怕物理性质的碰撞。   劈砍,子弹是能在体表造成可怖的伤痕,但很快的那些血肉会复原,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害那样。 然后就被一只触手抓起来丢进了夏依冰怀里。   夏依冰只觉得遍体发寒,理智告诉她应该先把希茨菲尔送出去,但她双脚就像是粘在地上,一步都动不了。   湿滑的磨擦声越来越近,无数章鱼般的触手从四周蔓延过来,快速向她们逼近。   “艾苏恩……对不起……”夏依冰看着那些包围过来的触手,将希茨菲尔紧紧抱进怀里,认命地闭上眼睛,两人一起被卷入那漫天触手之中。   柔软滑腻的触手迅速缠上她们的躯干和四肢,两人的身体在一瞬间便陷入蠕动的肉墙中,被牢牢裹住动弹不得。   夏依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像卷入了肉质的旋涡中一样随波逐流,只能用尽全力抱紧希茨菲尔,防止两人被冲散。   她的衣服很快便被湿冷的黏液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灵巧的腕足从领口衣袖和裙摆下钻入,紧贴着身体在她的衣服里钻动,扯开她的衣襟,猥琐地探向她最敏感的地方。   “不要……”软体的冰冷活物贴着皮肤扭动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却没有办法反抗。她双臂抱着希茨菲尔不敢松手,双腿埋在那堆肉墙之下,被触手缠住,被迫向两侧打开。几道触手勾住她的内裤,轻易便撕成了两半,露出中间粉嫩可口的肉唇,被触手用尖端的吸盘吸住向两侧拨开,水光淋淋地颤动着。   要被侵犯了……花穴被强行打开让夏依冰脸色发白,绝望地等待着被插入。但那些腕足似乎并不着急,只是在穴口附近轻轻爱抚撩拨,用细长的触须打着转刮过被迫暴露出来的内壁,酥得她一阵阵哆嗦,淫水从无法合拢的甬道中淅淅沥沥滴落下来。   那些腕足阴冷湿滑,上面生着无数凸起的肉质吸盘,能轻易钻进她身体细小的缝隙中,牢牢吸附住她的皮肤拉扯揉弄。   夏依冰和希茨菲尔被几条粗状的触手缠绕住,身体面对面紧紧贴合在一起。触手卷住她们柔软的乳肉勒紧,让那白嫩的乳房胀鼓鼓地挺翘起来,红肿发硬的乳珠相互磨擦,又一起被吸盘裹住,蠕动着吮吸。   “唔……”生理上难以抑制的快感已经压过了心理上的厌恶,让夏依冰呼吸急促了起来,还在顽强抵抗的肛肉也被强行撑开,让那些细小的触须钻了进去,在内壁上挠出一阵阵奇痒难耐的电流。   “啊——”她眼角已经渗出了泪水,喉咙里在越来越强的欲火中无法控制地溢出细碎的呜咽。   她的身体周围挤满了裹着黏液的湿滑触手,那些触手时轻时重地玩弄着她全身每一个角落,不断撩拨着情欲,让她骚痒难忍却始终无法达到高潮,得不到解脱。那是博坎身体的一部分,博坎正恶意地看着她在无法满足的欲望中崩溃,绝望地哭泣。   她的皮肤已经泛起了妖冶的潮红,滚烫的体温让那些冰凉的触手滑过皮肤的触感更加明显。凉嗖嗖的软肉把玩着她全身,提拉着她的乳头,揉弄着她的阴蒂,让她的身体内部像要烧起来一般燥热难当,纵使淫水四溢也依然饥渴得抓心挠肝。   夏依冰觉得有一万只蚂蚁在自己身体里爬动,蚀骨的奇痒将她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脚趾难受地蜷在一起,渴望着被坚硬的东西操进身体。   “希茨菲尔……”无处宣泄的欲望让她只能不住蹭着灰发少女的身体,从她的肉体上获得一丝慰藉。   博坎对希茨菲尔并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慢慢玩弄,两根表面布满肉质凸起的粗大肉棒径直插进了她的体内,在那两个肉洞中抽插起来。   “啊!”希茨菲尔高昂起头悲鸣一声,被触手束住的身体绷成弓形,显露出漂亮的曲线曲线。她的身体在受到了多次调教后早已敏感至极,稍一触碰便是一阵阵电闪雷鸣。   粗大的肉物轻易便填满了她的整个腹腔,随着无序的抽插捣弄,将她的内脏搅得七零八落。柱身上圆润的凸起深深嵌入每一道被拉平的褶皱中,凶狠地刮擦着那些敏感的神经,快要将身体撑裂的酸胀混合着强烈的快感,蹿过她全身每一个角落,将早已超出极限的身体逼迫得痉挛不止,没操几下便让她只剩下淫浪的哭叫,喷吐着淫水陷入高潮。   希茨菲尔不知道已经被淫弄了多久,早已在永无止境的凶猛高潮中被操干到崩溃,却被博坎吊住意识,不允许她彻底晕过去。   绝顶中的肉穴无意识地紧咬住体内的肉棒,在那些坚硬的凸起上绞出更加猛烈的快感。被淫水浇灌的触手毫不停歇地在高潮下的颤动肉穴中横冲直撞,反复顶弄着酸软的花心,将汹涌的高潮无限延长。   疯狂的绝顶几乎没有尽头,希茨菲尔的身体像坏掉一样剧烈抽搐着,精神和肉体的负担早已超出极限,声音都已经喊得嘶哑,只能像只无助的困兽一样在狂暴的快感中哭泣。   夏依冰目光迷离地用力抱紧灰发少女的身体,像是抱紧风暴之海中的一片浮木。她能感受到希茨菲尔全身的肌肉都在连绵不绝的高潮中痛苦颤动,和她被欲火炙烤却得不到释放的身体形成了两个极端。   “别怕……我会陪着你的……”她喘息着吻上希茨菲尔的嘴唇,温润的舌尖打开紧张的口腔,轻柔抚慰着她口中每一个角落,将那条僵硬的舌头一点点含化。   “嗯……”希茨菲尔的浪叫声被堵在了口中,化作含糊不清的沉闷呻吟,高潮还在持续,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滚落下来,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本能回应着少女的亲吻。 夏依冰将十指和她相扣,身体紧贴在一起。   她感到两人的肉体从唇齿相接的部位开始一点点化开,融合到一起。全身上下的快感疯狂翻涌起来。   “唔——”夏依冰被堵住的嘴里发出一声绵长的呻吟,她感到有什么粗大的东西操进了她湿漉漉的肉穴。带着圆形凸起的坚硬肉物猛地绞进了甬道深处,无情蹂躏着早已饥渴难耐的软肉,撞击出疯狂的快感。   她全身酸疼得快要崩溃,已经疲惫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却在无尽的高潮中本能痉挛,让肌肉在远超负苛的刺激中悲鸣。肚子里被填得满满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不断扭动变形的触手侵犯搅弄,将薄薄的肚皮顶出诡异的波纹。   博坎在将她的肉穴撩拨得烂熟后,终于换了两根粗壮的肉茎,插进了她身体里。   “啊!!”两个女人一同尖叫起来,感觉迭加让她们像在同时被四根触手没有间隙地捣弄,激烈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博坎已经逐渐熟悉了她们的敏感点,每一下都重重碾进她们最脆弱的部位。刺激让夏依冰眼前一片片白光闪烁,脑子里被快感冲击得快要炸开,用唯一还剩下的一丝意识紧紧抱住希茨菲尔,随后身体便在凶猛的双重高潮中哭喊着剧烈抽动起来。   整个世界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快感,将她揉碎,吞噬。夏依冰觉得身体的边界模糊了,身心都和另一个飘摇的灵魂重迭在一起,在无尽的高潮中沉浮。   她歇斯底里地崩溃哭喊着,下身在肉茎抽插下喷出一阵阵温热的液体,分不清是淫水还是失禁的尿液。   “明白自己的无力了吗,探员。”   博坎挑眉,再度恢复成老师的语气。   “你和她可不同,是个凡人,我甚至能让空气里布满我的分身,从呼吸系统侵入你,同化你,把你变成我的仆人。”   “甚至我还可以这样……用生物电流。”   三只血肉傀儡将女人围住,身体上开始跳跃蓝光。   夏依冰面色一变,当即挣扎着翻身起来想要抱着少女逃跑。   但已经迟了,三只傀儡互相融合,形成一层血肉交织的细密网格。   “别——”   希茨菲尔只来得及张口发出第一个音节,下一刻,网格便爆出一阵狂猛电流。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从虚空降临。   然后她就发现夏依冰抱着她维持戒备姿态站在网格里,面露诧异,好像什么伤势都没有受?   “?”   希茨菲尔愣了。   “?”   博坎愣了。   “?”   夏依冰自己也愣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捞了一缕完好的头发在眼前细看,然后抬起引火刀,看到上面有狂猛的电光附属缠绕。   “该死的——”   外面传来博坎的怒吼。   夏依冰来不及细想,本能将刀刃朝前斩出。   那一刹那,紫蓝色的电光彻底充斥她的视界。   比刚才博坎弄出来的璀璨千倍、万倍。   化作一刀雷霆刀光,彻底淹没了前方的一切。 第128章 集群意识 二合一   雷光一刀并没有爆出多大的噪音,但在这道斩击落下之后,她们发现博坎几乎被炸的灰飞烟灭。   他全部的肢体都被破坏,躯干被从中间一分为二,连带身后的走廊、地板、天顶一起被撕开、撕裂……身体从切口处不断往两侧蔓延电流,那附近迅速变得漆黑、焦黑、散发出一股焦糊臭味。   他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身体就从半空中啪嗒一下摔在地上,其焦黑一片的下半部分在碰撞中彻底粉碎崩解,最终只剩下一颗眼球,在用这眼球死死盯着她们。   夏依冰当然不可能放这玩意苟延残喘,她走过去试着用刀尖戳了戳眼球,发现它真的不再具备任何反抗能力。   它那操控通道血肉的能力似乎也用不了了,于是她一扬眉,在希茨菲尔古怪的注视中走到走廊后面,极其恶劣的用引火刀去捅雕像间的狂暴电网。   “吱吱吱——”   放在平时,这绝对是作死的行为。可她拿着的东西毕竟太特殊了……那些电流没有伤害她,而是大股大股的被刀刃吸收。   “我差点忘了,你跟我说过这玩意是神器引雷刀的仿制品。”   带着缠绕雷霆的刀刃回归,女人朝希茨菲尔抛了个媚眼。   地上的眼球开始颤抖,它试图翻滚身体,把自己当做一个圆球往通道内滚动。   但从夏依冰离开充电到回来它也就滚出了不到四米,被女人轻松迈步追上,随手一刀给钉在地上。   “呲呲滋……叽呀!!!”   伴着一道电流爆鸣和怪异惨叫,这东西也被电的彻底焦黑一片。   夏依冰提起刀,看着戳在刀刃上的球状焦炭,用力将它往墙壁上磕碰,果不其然,这玩意也碎成了灰。   就这么解决了?   她有一种不真实感,没想到解决方法这么简单……   “别大意……”希茨菲尔提醒她,“我不觉得他真死了……”   想想这东西是从什么玩意进化而来,再想想那种病毒的保命能力。   就算刚才跳跃的电流比较特殊,在杀伤力上还能超越地壳压力和万千度的岩浆。她也不相信博坎就只有这一具身体。   “无所谓。”夏依冰盯着长刀眉毛一挑,“就算他活着,现在想必是躲在哪个旮旯角落里舔伤口在……我觉得他来几次都一样,只要有这把刀,只要这里还接着电……”   嗡嗡嗡嗡..嗡.....嗡……嗡……   话音刚落,电网的滋滋声,以及外界隐约传来的嗡鸣震动突然渐渐停了。   “什么情况?”夏依冰转头看向少女。   “如果我没猜错。”希茨菲尔抚摸着后脑勺有点头疼,“可能是尤热尼带人把电源关了……”   “停电了?”夏依冰这下傻眼了,“那岂不是说这玩意废了?”   看看消失的电网再看看引火刀,那种重要玩具离自己而去的失落感再度浮现。   “别急……”希茨菲尔按住太阳穴,“别急……我想想……唔……”   “发电站不是它唯一的动力源。”她猛地抬头,“我一开始就是这样猜的……实际上它之所以能常年在地下活动主要靠的应该是身体内部安装的电机,之所以追逐水源、热能、发电站等元素不过是为了给体内的动力源充能,确保它能继续工作很长时间。”   “也就是说它体内自带一个发电站。”夏依冰秒懂,“只要找到它,守在它旁边,我和这把刀就是天下无敌……”   “上点心。”希茨菲尔脸色发黑,“我们依然不知道这把刀是怎么回事。”   龙神墓牵扯到的谜团实在太多了。   不但有上个纪元的病毒生命,还有各种以“神”为后缀的人……围绕他们的恩怨情仇,最后甚至连灰雾降临和神国远遁的由头都扯出来了,她实在不好说拿着这把刀就没有坏处。   神器引雷刀的仿制品……引火刀。   是谁打造的这把刀?   它用的是什么材质,又为什么可以承载、吸收雷电?   最关键的,这么厉害的刀为什么会落在温泉龙家族手中,以及为什么卡洛尼-德卡对它那么不上心,随手就当礼物送出来了?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就像开锁……这把刀的特殊也需要特殊的人才能察觉。”   想了想拿起刀之后自己身上产生的异状,夏依冰很认真的对少女道。   “很显然,我就是这种特殊的人。”   “啪!”   一只皮革布鞋甩在她脸上。   “穿好。”希茨菲尔懒得和她说话,脱下另一只一并丢给她。   “你知道你比我更需要它们。”   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了,但博坎刚才说的那番话依然在她心底回荡。   是的……自己是神蚀者,不是那么惧怕病毒感染,但夏只是普通人,她只穿丝袜,踩到什么污秽之物……哪怕只是一个血点也可能致命。   “你关心我啊~”夏依冰拾起自己做的鞋,心情愉悦了起来,连被玩弄到失神的事情都放到一边去了。   皮革作为衣服面料是偏厚的,但要是作为鞋子就太薄了。   她在皮革表面轻轻抚摸,还能感受到尚未消退的一抹温热。   愉悦感顿时又强烈一些,她很高兴的坐下来都穿上了。   “接下来怎……”   咔咔咔咔——   又是一句话没完,她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叫人牙酸的摩擦。   博坎?   不可能。   要是他还留着后手,刚才只剩眼球的时候不可能连操纵龙墓都办不到。   所以不可能是博坎作祟。   那应该没有……   等等……   我刚才那一刀砍的好像是有点深……   “跳啊!”   希茨菲尔快速冲过来想要抓她。   “在那傻笑什么呢?你这笨蛋!!!”   声音在走廊里产生振动,突然的,天顶顺着斜斜斩出的刀痕缝隙滑落下来,轰隆一声砸在地上。   没有博坎操纵,这些墙壁材质又打回原形。希茨菲尔整个人压在女人身上,小心抬头,确定两个人都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地方被重物压到才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听到一阵哗啦啦的脆响。   叮!   一枚金币砸在她头上。   叮叮叮……哗啦!   然后是第二枚……第三枚……甚至一堆!   金币就像一股浪潮,从上方缺口处倾泻下来,把两人的小半个身子埋在下面。   “挺好的……”夏依冰的脑袋从金币堆里钻出来,“我们也算是洗过金币浴了。”   “嗯……还是共浴……”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她发现希茨菲尔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是我哪里又惹毛她了?   这一次现实没让她多想,因为很快的,她又听到了一阵咔咔咔的摩擦声,并能清晰看到自己躺着的视角在发生倾斜。   又是轰的一声,顺着地板处的刀痕,这一整块地面不堪重负垮塌下去,带着一大堆金币和两个人重新落到龙墓三层。   轰!   又一下,却是第三层也被刀痕波及,虽然看情况只波及了一半……但这种撞击已经不足以地面支撑这份重量。   她们就这样无比狼狈的回到了四层。   “我可能砍的是重了点。”   翻身起来,夏依冰朝少女伸手。   “但那个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控制不了,能理解吧?”   希茨菲尔瞪了她一眼,扭头想要自己起来。   夏依冰扬眉,把刀插在金币堆里,抬手弯腰,在她的惊呼中又一次把她打横抱起,然后非常小心、非常柔和的让她双脚触地。   希茨菲尔又瞪了她一眼,这次脸要红的多了。   她决定不和乌鸦嘴一般计较,看到脚边躺着最开始她们持有的提灯,弯腰把它拾起来,再度拧亮。   “啊!”   她又发出一道短促的惊叫。   “康妮……还有马凯……”   “你说谁?”   夏依冰赶紧凑过去,看到她从金币堆里挖出来两个人,两个她们都很熟的,只是依然在昏迷的人。   “都活着。”夏依冰简单给他们检查了身体,“马凯有点窒息,不用管会自己好的。”   “至于康妮就像在睡觉一样……嗯,我觉得她就在睡觉。”   “怎么会这样?”希茨菲尔看看金币堆又看看头顶,“他们怎么会混在金币里面……”   “不是混在金币里,而是混在墙壁里。”   夏依冰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拍膝盖。   “还记得博坎怎么操控这些墙壁材料的?”   少女点头。   “龙神墓的轮廓躯壳是凯尔的尸骸,也就是包含血肉成分。”她继续说,“而多年接触龙神墓让他能逐渐侵蚀、掌控这具庞大的尸身……他不需要罗素的钥匙就能进来,自然也可以让龙墓的外壳软化,用那种蠕动的方式……把那些猎物也带进来。”   几乎在她说完的同时,一条柔软的、类似巨型肠子一样的东西呼啦一下摔落下来,断面末端正好啪的抽在马凯脸上,吐出一大滩粉橙色的恶臭粘液。   嗯……实际上她们还看到了,那些粘液里还混了不少人类骸骨。   一些已经开始分解,一些还保持着完好的形状。   简短的震撼过后,她们一致认为这也是龙墓补充能量的方式之一。   是的,真要论“补充能量”,尤其对象还是一个类似生物的东西,还有什么能比“吃”、“进食”更原始吗?   我不相信凯尔会把自己变成这么恶心的东西……   希茨菲尔想起记忆中那个力求完美的青年蹙起眉头。   她觉得一定是博坎。   是那个怪物掌控龙墓后改造了它。   “看看……”夏依冰用刀挑挑马凯的衣服。   已经完全被粘液浸透了,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刚从粪坑里捞出来一样。   而旁边的西绪斯就很干爽洁净。   他们本来都有这种待遇。   “差别待遇,不是吗。”夏依冰抬头看向上方,“有些人只配进消化管道,被它分解成为能量,还有些人则被它储存起来……”   “也许是为了威胁我。”希茨菲尔捏着鼻子道,“他一开始好像想和我合作……”   那管道里的粘液实在太臭了。   真就是恶臭。   她很确定这不是错觉,真就和水晶岛的味道没什么区别。   “咳咳咳……呕——什么玩意这么难闻?”   正感慨着,杂毛萝莉被熏醒了。   她一睁眼先本能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面色猛地一变,脸色从苍白变成绿色,再从绿色变成橙色、紫色……最后一口酸水噗的喷出来,零星溅在马凯身上。   ……连夏依冰都看不过去了,她捂住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回避某人的境遇。   “这里是哪?”   缓了一阵,西绪斯看到伫立的两人,调动记忆,想起她们是怎么在实验室里做推断,然后又是如何被一种不知名的怪物攻击。   “那东西包住了整栋房子……我们现在在地下室?”   摇头(夏依冰)。   “酒窖?”   摇头(希茨菲尔)。   “出去的密道?”   一齐摇头。   “不会是在龙墓里吧……”   西绪斯脸色一黑到底。   “你能被龙墓吃掉还活着,而不是变成那滩臭水一样就偷着乐吧……”   夏依冰嘲讽她一句,开始简单给她描述刚才两人遇到的事。   西绪斯听完后陷入沉思。   “有什么感想?”   夏依冰伸脚踹她。   时间宝贵,她们还得找发电站呢。   要不是看在她是专家的份上,她才懒得跟她废话。   “没礼貌……!”   杂毛萝莉跳起来,“少对我翘你的臭脚!”   “别废话了赶紧说——”   “艾苏恩觉得那东西没死,她是对的。”   西绪斯吸了口气,然后面色一变,伸手把口鼻全部捂上。   “但你不是说他没有分体?”夏依冰好奇。   “那是完全受他控制的分体。”西绪斯瓮声瓮气的道,“想象一下,他分出的病毒侵蚀到你的身体里来,并不是图谋污染你——它们不会惊动你的免疫系统,我当时说了,它们是来交朋友的。”   “交朋友?”   “类似于一种合作关系,潜移默化的影响,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寄生。”   西绪斯说道。   “寄生者会逐渐扭曲思想变得认同他?”希茨菲尔问。   “就是这样!”西绪斯点头,“但依然保留有自己的意识!”   她是对的。   两人都想起了在梦境投影里看到的画面——某人被戳穿掉过粪坑后恼羞成怒,显然被寄生者还留着之前的记忆。   “但是如果他的本体死亡……”   西绪斯声音放低、拉长。   “哦我说错了,我听你们刚才说他能永生?”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夏依冰回答。   “理论上这是不可能的。”西绪斯摇头,“不可能有生命能永生——神都办不到,他算什么东西?也配永生?”   “但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夏依冰强调。   “要么他在胡扯。”西绪斯尝试分析。   “康妮不管怎么说它确实从古代活到了现代……”希茨菲尔提醒她,“甚至能追溯到上个纪元……”   “或者那是一种聚合!”西绪斯眼睛猛地一亮。   “是的,聚合!”   “什么意思?”   “他的全身细胞是会死的……他并不是永生。”杂毛萝莉语速飞快,“如果我推测的不错就是这样……他全身的组成、那些微观生命不知道换过多少代了……”   “这可能吗?”希茨菲尔皱眉,“他怎么可能还保留着意识……”   类似的理论她上辈子在一些科普杂质上看过。   但问题这很难做到,除非那是新的细胞组成新的个体,在这过程中,博坎的意识应该不可能被保留下来?   “重点就在这里!”西绪斯用力一拍巴掌。   “他根本不是正常的生命体。”   “意识的继承无法解释他的情况,那就只能是聚合……”   “他根本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一个集群意识!” 第129章 最坏的结局   “‘生命之树’小队,‘生命之树’小队,我是米兰卡,能听到我在说什么吗?”   挣扎着从昏迷转醒,卡洛尼听到有个人在身边不断重复上述语句。   想抬手摸脸,却感觉手臂被什么东西禁锢住,很难动弹。   而且在转动手指的过程中好像还捏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引得那个声音发出惊叫:“啊……伯爵,你终于醒了!?”   “米兰卡?”卡洛尼挤眼,努力在黑暗里想分辨轮廓。   但真做不到,这里实在太黑,他大致只能猜到他是和米兰卡被吞进了房子,现在应该处于那怪物体内。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在密封空间里了……那她刚才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陛下,你刚才到底是……”   “噢伯爵请别说话。”他感觉有一只柔软的小手按在他唇上,“你应该能猜到我们现在的情况不好……这里的氧气含量并不多,这会压榨我们的逃生空间。”   “但你刚才不是一直在说话吗。”卡洛尼彻底清醒了,他凝神盯着黑暗中的女王轮廓,“除非你解释清楚,否则我宁愿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唉……”前方传来一阵轻柔叹息。   “有时候看中太优秀的男人也有不好的地方……我说伯爵大人,要是你能迟钝一点就真完美了。”   卡洛尼板着脸一言不发。   “好吧。”他感觉女人的脸凑上来,在他面颊印下轻轻一吻,“反正都这个时候了,告诉你也无所谓……我其实效忠于查鲁尼王。”   “上一代的萨拉王?”卡洛尼一惊,“你是萨拉的人?双面间谍?”   “别说那么难听!”女人哼唧一声,“什么间谍不间谍的……说的好像你掌控的第三局没在萨拉派人一样。”   “这……我可不是第三局的主人。”卡洛尼有些尴尬,“第三局是陛下的亲信,我只是恰好和其中一些人关系不错……”   “得了吧。”米兰卡打断他,“都这种时候了,你确定还要说场面话。”   “……”卡洛尼沉默了一会,然后问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早,从我记事起就已经开始。”女人在黑暗里回复,“我猜他们是掉包了霜天龙的孩子,用之前的失踪者顶替,然后将他们接到萨拉进行训练,我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萨拉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的背叛龙卫同盟?”   “还记得前不久我们讨论萨拉扶持希茨菲尔当女王的计划吗。”米兰卡幽幽说道,“你的嗅觉确实敏锐,但你比他迟了快二十年。”   “‘他’?”   “查鲁尼王。”   卡洛尼有点自闭了。   他有一种智商和能力被碾压的感觉,但他偏偏无法反驳。   因为现在和他紧贴的女人,米兰卡本身就是证明——查鲁尼王早在近二十年前就已经在布局这个计划,并成功将其在米兰卡身上实现过了。而他却在前不久才想到这种可能,还和米兰卡讨论萨拉派来的人能不能看穿这串阴谋。   尤其查鲁尼已经死了,输给一个死人在多年前摆下的局更是让他格外沮丧。   “别这样,你已经很优秀了。”米兰卡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凑上来,这次在他嘴唇上轻轻印吻。   “他和一般人不同……真的不同……你不需要和他比……”   “所以你答应为他们做事。”卡洛尼沙哑道,“为了人类联盟不出现第二个声音……”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米兰卡摇头,“我当初可没想到我真能坐上这个位置。”   “那你又为什么要支持我?”   “你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控制我?”   “如果你们这次赢了,你肯定会表面上屈从我,实际上用你的……来影响我!干涉我对萨拉的动作!”   “原来你是在意这个?”他听到轻笑,里面有一种得意的味道,“你真可爱~伯爵……”   “回答我!”   “是又怎么样。”米兰卡恢复正经,“你很清楚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入我们的眼。”   “这么说我该荣幸?”   “荣幸不至于,但你该高兴。”女人凑到他耳边低语,“为什么是你?因为只有你是真的想改变这个国家……”   “你的努力,你的奋斗……这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早就用行动证明了你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那么是否被利用对你来说还重要吗?”   “终究还是为了塔里尼昂……”   卡洛尼这次沉默了更久。   “……尤热尼也是你们的人?”   “不,他和他太太都不知情。”   “你刚才在联络你的同伴?”   “对……用的这个。”   卡洛尼感觉手里被塞进一个片状物体。   他抚摸了一下,感觉其外形像是一片树叶。   好像确实有小道传言,萨拉和一些神秘物种有合作关系。   “联络上了吗。”   “没有……我们在它体内,这些肉膜隔绝了信号。”   “叶子还有信号?”   “生物信号……类似信息素。”   “所以我们出不去了。”   “也不一定……”   米兰卡顿了下。   “除了联络,这东西还能撒发出一种刺激气味,所以我之前才能脱困找到你,也我们被卡在这里……还没被吃掉……”   伯爵挣扎着把叶片举到鼻子前面,是能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刺激性气味。   为什么不把它掰碎了呢。   掰碎,把这种气味发散出来,产生的效果肯定更强,没准能刺激这玩意把他们吐掉?   这么想,他就直接动手做了。   “等等,你不会是要……?”   沙沙……   “笨蛋!别——”   一分钟后,地底阴暗的下水管突然撑开一个血肉口子。一男一女两个人从里面翻滚掉下来,各自蜷缩着身体,泪流满面的在那干呕。   ……   与此同时,鲁道夫电站的山峰地下。   “集群意识。”夏依冰眯眼,“是什么意思……类似蚂蚁和蜜蜂那样?”   “完全不同。”西绪斯伸手给她比划,“蚂蚁和蜜蜂都是一个意志控制整个族群,差不多是这种说法……但集群意识不同,集群意识里没有国王,或者说集体里的每一个个体都是国王。”   那就是完全由亿万病毒汇聚起来的意识体了。   希茨菲尔心里一沉。   这些病毒共享记忆,共享知觉。共同形成了身为“博坎”的概念。因此不管它们更迭多少代,属于“博坎”的意识都能被传承下来。   如果博坎真是这种生命,那他无疑比预想中的还要危险。   别的就不说了,他依然是病毒啊……他的毒性被大大削弱了,但他依然是能感染人的。   而他偏偏又几乎不可能被彻底杀死,就现在的局面,她想不出来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拟态阵图?   就算能成功吧,按照西绪斯之前的说法,也不过等于给自己的身体上了把锁——给那个锁孔里插入属于自己的钥匙。   这只能防护自己而已,可是对她们来说,如果她们只抱着这样的念头过活,那她们又何必总跑出来以身涉险?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抬头看向阴暗的天顶。   龙墓里面没有灯。   她知道上面塌陷了好几层,那里应该有一串大洞,但提灯这点微光实在照不到那里,只能看到一片昏暗。   感觉了一下身体状态。   虚弱。   疲累。   积累的乏意沿着脊椎骨本不断袭击意识,再加梦境投影里消耗了精力,说实在的,她能保持清醒都很不容易。   但是透支一词,它的意义,不正是要在这种关头才能体现到吗。   没有犹豫,少女狠下心,再次凝神注入左眼。   水波荡漾。   黑暗如同幕布揭起,她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不断跳跃变幻的神鬼世界。   墙壁不再是墙壁,而是由百种、千种生物的躯体拼凑而成。   蓝斑马、野鬃牛、灰毛兔。   彩虹隼、红腹水鸡、银鮻鱼。   三彩甲虫、斑斓蜘蛛、渴血鹳。   肉龙藤条、毛蝎、巨角锥脚鹿。   数不清的物种。   花花绿绿。   斑斑驳驳。   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人类的身躯,和其他动物们挤在一起,拼凑成了墙壁和地面。   抬起头,一眼看穿了三层天。   希茨菲尔看到了更多。   巨人、巨像……   一如滴在水面上的斑斓颜料,伸出一只手将它们搅开。   过分的辉煌。   过分的明亮。   而更让她浑身汗毛倒竖的,是这些生物都在盯着她看。   无论是动物还是人,还是巨人,还是那些隐匿在颜料里,看不清楚面容的巨像,她能感觉到一双双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它们都在注视着她。   忍住泛起的鸡皮疙瘩,希茨菲尔尽力控制着,控制着视线再往上看。   她终于瞄到世界的尽头。   一个扁平的,一如古老壁画里抽象风格的面容在顶端出现。   橘黄色的皮肤犹如红土,他紧闭双眼,嘴唇紧抿,身体诡异的只有一道粗黑轮廓——正是这轮廓把万千动物都包在里面。   那是……凯尔?   盯紧那张巨脸,希茨菲尔内心震惊。   这是龙墓的轮廓?   他的尸身显化?   而这些动物是被他吃掉的……?   还是曾被他选中,牺牲在实验里的那些生命?   心中疑惑,希茨菲尔紧接着听到一阵呢喃。   博鲁尼亚……   博鲁尼亚……   凯尔……   凯尔……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举目四望,那些动物、人、巨人、巨像……每一个都在蠕动唇舌口器,千万道声音汇聚成一个意志。   博……凯……   博……凯……   博……凯……   博……凯……!!!   希茨菲尔终于知道他名字的由来了。   不是‘博坎’。   是‘博凯’才对。   被凯尔挖掘出来的远古生命,被他重新唤醒了意识。   然之后,它们怀揣着某种感恩心理想报答他,一定程度上将他的执念也当成是自己的。   所以投影里它们才会变成凯尔的样貌。   但与此同时她生出警兆——这些怪东西既然会发出这样的呢喃,那说明它们已经不干净了。   它们已经被博坎污染了。   成了它的一部分。   至少也是寄生体。   现在应该就是在陆续觉醒博坎的意识。   这充分说明整个龙墓都已经不安全了,之所以现在还看不出异常,应该是因为龙墓太大了,需要聚合觉醒的病毒数量太多,所以暂时还风平浪静。   不……不是风平浪静……   猛地转身,她丝毫不意外的看到,从躺倒的马凯身上撕裂出另一道人影,如梦似幻,也在跟着呢喃一起吟唱。   是的,是这么回事。   凯尔的身体……龙墓……虽然也有血肉成分,但那已经是尸骸了,病毒想要彻底污染它,做到如臂指使肯定得耗费大量时间。   但在龙墓里的正常生命可不一样。   马凯只是普通人,又被那些恶心的粘液喷了一身,要说他一点异常都没有,那反倒是一件怪事。   得尽快将发现告诉其他人……   希茨菲尔心里想着。   她们一定要在这东西彻底醒来前离开才行!   “夏——”她转到右边。   “艾苏恩?”女人低头。   “我看到了,这个地方其实是——”   “博……凯……”   希茨菲尔猛地顿住,脸上血色瞬间消失。   不可能的。   但是……   一点点低头,只用左眼,她看到在女人脚踝的位置,在那轻薄的丝袜之下正浮现出一团团扭曲肉瘤。   每一团肉瘤上都长着和女人一样的面孔,她们也都虔诚附和一起呢喃:   “博……凯……”   “博……凯……” 第130章 机械苏醒   “艾苏恩……你……看我的脚干嘛。”   少女的异样让夏依冰很重视,说话声音都显得沉重。   她是知道的,希茨菲尔几乎从来不开玩笑。   她感觉不妙的东西,那就一定是真不妙了。   “夏……你……感觉不到脚上的东西?”希茨菲尔抬头盯紧她的面容,表情空洞,声音听上去甚至有些虚脱。   “完全没感觉。”   夏依冰先是皱眉,然后回想了下刚才和博坎的战斗过程,脸上表情也呆滞了下。   我确实和那些异化血肉贴身接触过。   所以我被感染了?   她低头盯紧自己的脚踝,动动它们,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表面也很平整光滑。   这……   不至于吧……   “被感染者感觉不到任何异常,这是完全有可能的。”西绪斯也听懂她们在扯什么了,眉头蹙起,凑过来给夏依冰检查脚踝,并详细问了她之前和博坎战斗的细节。   “有感染的可能。”她这么评价,“……可能很大。”   这么说已经很保守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光是分析情况感染的可能性就达到八成以上,更别说她们之前还被触手抽插了好一阵子……   瞥了眼少女,西绪斯想到她的那枚神奇左眼。   并不意外不是吗。   身在这样的环境中——在病毒怪物的身体之内!   别说亲密接触了,就算呼吸空气被感染都毫不奇怪。   但还是,有些惆怅。   怎么说呢……虽然她活的已经够长,而且因为职业的缘故,这些年早已见惯生死别离。   但当这种惨剧一而再的在她眼前上演,她发现自己还是一如当初一样的无力的时候……她依然会憎恨命运,憎恨它的冷酷和无情。   “你断定她没救了?”思绪被打断,西绪斯抬头,看到希茨菲尔正用一副凶狠表情瞪着自己。   “我没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么认为的!你的表情、神态、那些细节都这么说——”   啊,所以我才讨厌侦探……   “艾苏恩。”想了想,西绪斯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而且有点太突然了,但是我见过比这更突然的离别……”   “这不是离别。”   “你要感情用事?”西绪斯扬眉,“你的冷静呢,你的理智呢?你觉得把她带出去就能解决问题了?你不会想眼睁睁看着她是怎么变成——”   “闭嘴。”   少女的脸蛋突然放大。   她凑了过来,额前遮挡的发丝晃开,显露出一只妖异发亮的暗金眸子。   “……”西绪斯噤声。   那个瞬间,她想发抖。   好像一切遮掩都被揭开,从暗金眼瞳中透出的光能直直照透她的灵魂。   那是完全的压制,完全的支配,就像自然中的物种遭遇天敌那样。   “艾苏恩……别这样。”   最后还是夏依冰上前把她们拉开。   “这个……我现在不还没死嘛~”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觉得你们现在就为这个吵架太早了点。”   千防万防还是中了招,要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她当然难过啊……   难过的要死。   一想到自己可能马上要完蛋了,再想想刚刚认同自己的希茨菲尔,想想她的温柔,她对自己的迎合,她的那些可爱呻吟……   还没品尝够就要死了,怎么想都很吃亏啊。   但比起失态……比起痛哭流涕之类的,她表现出的更多是平静。   她早就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如果不是有希茨菲尔。   如果不是中途被“拯救”过,她只会比现在麻木一万倍。   就好像她无数次经历和同伴别离。   只不过是轮到自己而已。   所以还是不想表现的太难看,让艾苏恩更伤心吧……   “你不会死。”   希茨菲尔猛地抬头看她,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对她说道。   “一定有办法。”   “我们一定能好好回去。”   然后她就开始按着左眼眶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偶尔走到身后那扇封闭大门前,张开双手在上面抚摸。   这扇门后存在希望。   这是她们都知道的事。   数千石碑。   拟态阵图。   选择继承新拟态法的下场可能和老巴尔类似,但最起码能活下来,最起码还有一半是人。   可问题在于,这扇门,它打不开啊……   希茨菲尔尝试了很多方法。   用手掰。   用脚踹。   割开手腕抹血上去。   甚至尝试了伸出舌头去舔一些缝隙……可这扇门还是纹丝不动。   夏依冰在旁边看的都心疼。   她觉得自己死就死了,少女真没必要这么作贱自己。   但还没等她表达意见呢,她就被少女牵住手,手把手逮着,让她也和大门亲密接触。   结果当然还是一样。   西绪斯看的直扬眉。   这不是废话吗……要是夏莎警长有特殊的地方,她也不至于那么简单就被感染了。   “这有个缝。”希茨菲尔还没放弃,指着大门中间一个不起眼的凹陷说道。   “引火刀呢?插进去看看。”   夏依冰照做。   但还是……纹丝不动。   夏依冰自己是放弃了。   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趁着她现在还算正常,和少女做点可以让双方忘却烦恼的事。   希茨菲尔还没放弃。   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让她怎么放弃?   毫无征兆就——她怎么接受得了?   一定有办法。   捏紧拳头,指甲几乎掐到肉里。   思绪在旋转。   犹如高速涌动的涡流。   退后几步,她不惜再次透支身体,主动激活神之眼,仔细观摩这扇石门。   没有异常。   龙墓的其他地方都是由各种肢体组成,唯独这扇门,在左眼视界里原模原样。   我不信。   她用力眯眼,死死盯着大门上方凸显出来的博鲁尼亚文字。   [龙国罪孽埋葬于此,非我之血裔莫入此门。]   是一样的。   不管看多少次都是一样。   我不信!   这一次,她干脆连右眼也睁开,恍惚中感觉那行刻字突然扭曲了一下。   是的……它们扭曲了……   左眼视界里的字符好像稍微倾斜了45°。   右眼视界里的字符则反向倾斜了45°。   然后双眼又一阵恍惚,两个视界重新拼合成一幅图像,互相倾斜的字符却没有还原,而是有很多笔画重新突出,很多笔画彼此交叠……在原先基础上形成了一条全新的句子。   [我是拟形女王撒迦莉雅……]   [想见我的人,用融合吧……]   融合……   顾不上想拟形女王是什么玩意,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想到她眼眶里的半枚法球。   自然法球蕴藏融合的力量……这没错。   可我刚才试过啊。   我尝试过拉出法球丝线去触碰这扇门的,它还是一样没有反应。   想了想,她一点点抬头,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马尾女人。   “?”   夏依冰以为被她戳破心中所想,有些不自在的咧嘴。   “艾……苏恩?”   “亲我。”   “好……等等你说啥?”   “亲我。”   不顾女人露出震撼表情,希茨菲尔一副我很认真很坚定的样子:“亲我,就这里,就现在。”   “……”西绪斯猛地背过身去。   反正都要死了都要死了……   但是该死的……   怎么每次都要当我面啊……   “……”夏依冰盯着希茨菲尔看了会,确定她真是认真的。   她不再多说,跨步凑上去,一把将温软身躯搂到怀里,低头触碰熟悉的唇瓣。   还是和记忆里一样软软的,香香的。   只可惜。   以后再也尝不到了……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半眯的眼睛突然看到前方爆出一阵蓝光。   “唔噗……唔?”   而且蓝光直接钻了进来!   从嘴巴……鼻孔……眼睛……直接进入到她体内!!   什么玩意……   噗……自然法球?   正是自然法球。   法球的光芒同时在两人眼中闪烁,莹蓝色的丝线在她们体内聚合、缠绕……终于引起了某种未知变化。   插在门缝里的引火刀开始震颤。   其握柄表面的皮革腐朽脱落,露出它的内核——类似骸骨镀层一样的物质。   当希茨菲尔主动带着女人,让两人的双手都握住它,大门也开始连带着震颤。   伴随轰隆隆的一阵巨响,门缝一点点朝两边拉开,露出了一道可供两人并行的路。   投影中的画面逐渐在眼前成为现实,夏依冰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完全不明白对方刚才是怎么做的。   “终究还是解谜游戏。”   希茨菲尔放下脚跟,扯断和女人唇瓣粘连的细丝,脸上笑容如鲜花绽放。   “拟形女王撒迦莉雅……”   “我猜这里的秘密可能关联着你的族群……那最神秘的拉塔迪亚。”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沙哑的音调在走廊里回荡。   伴随一道破空声,刚想转头的西绪斯被一下扇飞。   她伤的极重,身体飞在空中时已经被撕裂出五道深邃豁口,一些器官组织的碎片混着鲜血四散喷涌,撞到墙上弹下来,躺在那里没了声息。   是……马凯!   马凯的寄生已完成了?   举着提灯,希茨菲尔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升起。   它至少有三米高,两米多宽。   其外表大致能看出来还是人型,可那膨胀的、血肉模糊的恶心肌肉,还有过于短小的猥琐的下肢,以及他完全看不出马凯轮廓的脸……这一切都在表明他已经不是那个水货胖侦探,而是彻底成了一头怪物!   “这就是我带你们下来的目的之一,不是吗。”   怪物从胸口裂开一张利齿大口,里面传来博坎的声音。   夏依冰反应算快的,但她刚想抽刀,旁边又袭来两道阴影,裹挟着巨力将她狠狠拍在墙上。   “呃……!”   “呀啊……!!”   希茨菲尔也受到了同等待遇。   身体好像悬空被按在石门上了……   阴影里过来的东西……   这是触手吗……   还是衍生的爪子……   左手剧痛,希茨菲尔估计那里的胳膊被扭断了。   那只手刚才和夏一起抓着刀的……   夏的手……也断了吗……   希茨菲尔的状态本就很差,全靠剧痛支撑着才能维持清醒。   要不是有不眠症,她估计自己早昏过去一千次了。   沙……   沙……   黑暗中又传来一阵细碎动静。   第二道阴影,另一个可以比拟‘马凯’的庞然大物一步步的从阴影里走出。   一样的畸形。   一样的血腥。   唯一不同的,它还保留有完好的人类面孔。   以及它的右臂看上去非常细小孱弱,隐约还泛着一层金属光泽。   “罗素……我的好伙伴……”   看清来人,‘马凯’胸前巨嘴又咧开来。   “亲爱的,看看我都抓到了谁……”   但回应它的却是一道凶狠凿击。   它之前是怎么对付西绪斯的,罗素就是怎么对付它的……五道撕裂伤口瞬间将它切成一堆破烂肉块,让它再也无法完整发声。   肉块在蠕动,在聚合。   罗素趁机走过来,抬起可怕的左爪,帮两人撕开身上的勾爪,把她们从半空解救下来。   “我……我不理解……”   夏依冰瞪眼看着这团血肉之躯中属于罗素的脸。   “你为什么……”   “如果我真是叛徒,为什么在红土的时候要提示你躲避调令?”   罗素回答,还是那副冰冷的语气。   “当然了……后续这么做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他才会现身,才会给你们这种机会。”   “可你的意识……”夏依冰还是摇头。   她不懂。   这人明明已经被彻底感染了。   身体都畸变成这样了!   他怎么能摆脱博坎控制?   “哦,这就得提到我的特殊职业了。”   罗素点头,用那只机械臂在脑壳上敲打几下。   通通!   发出的居然是金属碰撞。   “有时候你不能相信人。”   “但机械储存的信息一定可靠。” 第131章 真理的代价 二合一   看着夏依冰惊异的面容,罗素当然能理解,因为这种事怎么说都有点太突然了。   但对他来说并不突然。   一切从最初就早有征兆。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罗素都能感觉到阿皮斯魔方在脑袋里嗡嗡转动。   在这件“神器”的辅助下,他重新找回了真正的自我,并补全了心头缺失的一段记忆。   盛夏夜,他的视角来到宫廷,而在那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是哪位殿下想面见他。   所以可想而知当他看到艾尔温女王的时候有多激动,那是他梦想中的脸,是他多次在誓言中巩固过的效忠对象。   “啊,伊戈尔先生……”   “陛下,抱歉陛下,即使是您我也要纠正下——叫我罗素就好。”   “可是——”艾尔温欲言又止,“你知道吗?我其实可以叫你‘哥哥’。”   罗素站在原地并未作答。   “你都知道了?”艾尔温突然明白他沉默的原因,“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懂事……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正义?”   “我可能没有那么大的理想。”罗素低声道,“但我确实觉得……他对我做的事情非常过分。”   “所以你更应该得到补偿。”   “那我就成了罪恶链条上的一员——如果我接受,那对我来说就意味着我认同一切,我可能会在多年后对我的孩子也这么干……这种事恕我无法忍受。”   “所以你并不认同查鲁尼的理念。”   “我只是不认同他作为我的父亲。”   “好吧……我差不多明白你矛盾在哪了。”艾尔温咧嘴一笑。   “你知道吗,罗……素。很多人都建议我把你宰了。”   罗素没说话,但眉头明显跳动了几下。   “因为和其他‘哥哥’相比你太特殊……这不光是指在外人看来你手上所沾染的罪孽,还包裹你的母亲出身……荆棘鸟。”   说到这里,她流露出一丝缅怀。   “很古老的名字,不是吗。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能苟延残喘活到现在……果然不愧是两头下注,我猜当时瑟兰就有他们的人……”   罗素还是没说话,他一动不动。   “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杀你。”艾尔温非常直接,“我个人是不喜的,不过我明白有些事情必须去做。”   “但罗素,你给了我惊喜……你知道真正的圣橡树能在一定程度上侦测子民的污染度吗?”   “我从未听说……”   “没听说就对了!”艾尔温打断他,“我想你肯定是不想死的,而且我能看出你的坚持,你的理念……那么我这里有另一个任务想交给你。”   拍了拍手,旁边立刻走上来一名黑衣人。他手持一个大托盘,上面摆放着一只金属方块。   “这是……”   “阿皮斯魔方,我们叫它阿皮斯魔方。”艾尔温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自豪,“你不要看它才这么点大,实际上它是浮空城的核心,拥有储存数据和能量双重功效。”   罗素皱眉,他不确定女王陛下是不是在拿他消遣。   浮空城?   即使以萨拉今天的技术也万万做不到把一座城市升到天上。   阿皮斯魔方……听起来就像梦中的造物。   “关于你说的宝藏,龙神墓,最近传出了一些消息。”   艾尔温说道。   “萨拉在那边也有眼线,根据她的传讯,早在三个月前事态就已经急剧恶化,最糟糕的情况我们会失去这位西方的盟友,并与之开战。”   “我需要一个可以充分信任的人到那里去……他得有大毅力,大智慧,最起码得精通骗术。”   “那陛下,我觉得……”   “当然,你不擅长骗人。”艾尔温点头。   “但你可能没意识到,就是你这种人……你们才是最好的骗子。”   “关于阿皮斯魔方和另一件神器我已经罗列好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只有你我知道。”   说到这,女王顿了下。   “这太重要,我想再仔细确认一下。”   罗素眯眼。   “您可以问任何想问的问题……”   “你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吧。”艾尔温拿起那只金属方块,随意问道。   “我的意思是……不单单指你第一个身份。”   “我母亲和我说过。”罗素开口,“她希望有机会我能回归龙国……挖出祖辈在那里埋藏的宝藏——就是那个龙神墓。”   “那你想去吗。”   “想。”   “是因为不满?”   “因为萨拉有很多人需要那笔钱,如果我能得到它,我手中的筹码就更足一些,可以更好贯彻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   “……我认为萨拉当代的律法存在隐患。”   罗素鼓起勇气,直接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萨拉是古国,是古代王朝的继任者……我们得到了祖先留给我们的文化和制度,可其中一部分在当今却显得缺少变化。”   “我能理解为你说的已经很委婉吗……”   “我……我想改变这一切,陛下。”罗素咬牙。   “人不是机器——而是血有肉,他们是有感情的。正如我憎恶我父亲对我做出的一切逼迫,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但这改变不了他‘对一个孩子确实做了恶’。”   “而类似我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他抬起头,上前一步。   “大义……正义……这对凡人来说太过沉重。”   “我能活下来还是因为我有价值,我体内流着他的血,我知道,他想把我作为一份礼物,一份遗产,让您亲自处理掉,可以更好的立威……”   “但更多人,连我这样多活一阵子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很难保证日蚀教会不去利用这一点发展自己的受众——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总能找到帮手。”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艾尔温板起脸。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他是要和这个国家维系了千百年的传统为敌。   律法……   这里面牵扯到的人物之多,利益之深,即使她贵为国王都不好直接插手。   他是什么身份?   居然胆敢做这样的美梦?   但罗素就是仰首直视她,一步不退,整个人都好似被月光包裹了似的。   “那你一定很自豪了……”   艾尔温幽幽说道。   “多么高尚……崇高的目标和自我……你敢保证你没有这样评价过自己?”   “我……但那是——”   “好了我都知道。”艾尔温抬手示意他不用解释,再度睁眼时,那双翡翠眼眸已经绿的发亮。   “这不是缺点。”她说。   “人就是迷恋于自我满足的动物啊……如果连这点慰藉都要剥夺,都不允许,那我们牺牲的意义也会丢掉大半……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感到愧疚,罗素先生。”   “而且你让我想起了一位侦探。”   “她在这方面和你类似,总觉得自己是圣人……所有麻烦都要她来解决,好像我们这些人都是摆设,世界离了她就该毁灭了……”   罗素显得有点茫然。   然后像是理解了什么,他突然瞪眼盯着女王,脸上流露出惊奇和狂喜。   “是的……”艾尔温鼓励的对他微笑。   “至少在这条道路上,你并不孤独。”   “所以我们可以开始讨论任务了吗,罗素先生?”   “随时可以!”   “我……我愿为此付出一切!”   ……   回忆起来是一段漫长的夏夜,但对现在的罗素,那不过是一个瞬间,从这个瞬间里发散的念头。   视线转移给灰发少女,罗素看清她的脸。   还是那么娇俏秀丽……   她倒不像伊玛尔警长那么震惊,她好像对此早有预判?   “我……我想了很多,还是觉得这一切……我是指恰好是你,这件事太巧。”希茨菲尔喘息着给出解释。   罗素的身份就很可疑。   他确实给出了足够的理由——他用来蒙骗博坎的理由。   为了复仇。   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   就像你面对一个疯子,你得让自己看起来也不正常才能取得他完全的信任,这里罗素无疑就是这么干的。   可她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她知道艾尔温不是外界认知的“白杨木”。   她是“圣橡树”啊——   对白杨木的子女,王权的交接可以是粗俗的、仓促的。   可实际上不可能如此,没人比她更清楚那个老头有多谨慎。   艾尔温一定知道罗素的秘密。   她知道。   那她还敢派他来。   再加上罗素确实提醒过她们要躲避那封调令,这一切汇聚起来,让她无法确定罗素的立场。   而且他并没有……   他虽然总是在暗示他背叛了,但他从未真正承认他是叛徒!   还有他的脑袋……   阿皮斯魔方能储存能量。   那如果……她是说如果……   信息也是一种能量……   “灵”……乃至记忆……也是一种能量!   当然人的脑子是不可能被改造成钢铁的。   这不是……不是这个时代……以及拥有“电池技术”的前朝就能解释的工艺……   可罗素有自然法球!   自然法球……“融合”的力量!   它甚至能把血肉之躯和一张铁丝床融合在一起,并完好保留它的生命体征。   那将一枚金属块和人脑融合,对它来说会很难吗?   “你应该劝劝伊玛尔警长。”罗素开口唤醒少女。   “让她别老盯着发呆,危机可是还没结束。”   啊……!   夏依冰猛地惊醒,目光转向那坨烂肉。   寄生马凯而滋生的血肉怪物……吃了罗素一记利爪凿击,全身至少被切成六块。   这样的它居然没死,还在蠕动,还想重新聚合成型。   并且毫无征兆的从肉堆上方裂开巨口,发出一阵尖锐啸叫:“咿——!!!”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身体一僵。   前者很快摆脱,后者眼神却陷入恍惚,明显受到了强烈干扰。   希茨菲尔知道这是博坎的手段。   不是什么新奇体验,毕竟在森岭她们就见过。   她想继续用老办法唤醒女人,但没等她发力,从罗素体内——严格来说是从他的右臂、肩头位置就传来一阵更刺耳的噪音,完全打乱了啸叫吟唱。   夏依冰猛地一抖恢复清醒。   这噪音太可怕……就连躺在旁边的西绪斯都呻吟了几声,身体在地上一阵扭动。   “带她进去。”   罗素直白道。   夏依冰拉着希茨菲尔快速跑进大门缝隙,罗素则是趁间隙将杂毛萝莉从地上托起,侧过身子也挤了进去。   危机远远没有解除。   就算干掉了“疯狂马凯”,等待他们的还有一个真正的大家伙。   甚至他们现在就在这头大家伙的身体内部,它醒过来还需要时间。   “荆棘鸟对第四层的秘密知道多少?”   夏依冰已经在哪翻墓碑了,希茨菲尔一边帮忙一边抬头看罗素,“艾尔温让你执行……你一定知道这里的秘密……知道新拟态法?”   “你自己想想你是怎么开的门。”罗素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我怎么开的门……   希茨菲尔嘴角一抽,知道她是想当然了。   从现状以及博坎透露的信息来看,这个墓穴是二手的。   一手是凯尔,他让十四面盾打造好了原本的龙墓。   但很显然,正如博坎所言神国不会那么傻,对一个犯下大罪的罪犯继续疏忽……他们派了人监视墓穴进度,并在墓穴完工后对它进行了二次改造——这大概就是第四层大门的故事背景。   那罗素肯定不知道了。   这么重要且隐秘的消息,无论是神国还是凯尔,他们都不会轻易透露出去。   “别急,希茨菲尔。”   夏依冰掀开一块石板,一边在缝隙里翻找一边抬头。   她也很紧张,但她居然还有心情笑。   “我们已经破解了太多谜团,每一步看上去都在实践奇迹。”   “但只是看起来的——不是吗?”   “你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那不能解释为巧合……总要我们亲手去做。”   就算是奇迹,是巧合……好歹也要实践者吧。   她们确实拼命了。   那按照她的“歪理”,她们一定能得到回报。   “……”希茨菲尔知道这只是夏在安慰自己。   她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句子了,只能强行扯出这副笑脸,跟她说一些漏洞百出,就连精明点的小孩都骗不到的歪理、道理。   然后她看到女人身形顿了下。   从一层黑漆漆的物质缝隙里扯出一张血肉阵图。   轰隆隆……   龙墓在震颤。   好像在提醒他们,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   夏依冰抬头看看天顶,然后盯着阵图发愣。   希茨菲尔突然用凌厉的目光直刺罗素。   “你们提前想好的?”她质问对方。   “逼她?还是逼我?”   “你们确实不清楚后果……也不知道细节,但你们知道‘拟态变形术’!你们知道这才是整座龙墓最大的宝藏!”   “我不否认。”   罗素半垂眼帘。   “但希茨菲尔你该明白。”   “在探寻真理的道路上,总有代价。”   希茨菲尔还想说点什么,但她听到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吞咽动静。   夏依冰已经把阵图吃了。   看看无动于衷的罗素,再看看凶狠面对自己的少女,夏依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能咧嘴,有些傻气的对着她笑。 第132章 同胞   刻尔格的一条阴暗小巷,两道人影互相搀扶着顶开下水道的圆盘盖子,带着一身怪异气味从中走出。   其中一个一边走还在一边吐……这要说出去,没人敢信他们居然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三人之二。   “我很抱歉。”看到米兰卡扶着路灯,身体狠狠弯折成l型,一副恨不得把酸水都呕出来的趋势,伯爵不得不补上不知道第多少次歉意。   他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那玩意掰碎之后气味会一下变得那么……浓烈而特别?   不光是臭味或者单纯的刺激性气体那么简单,它还有一种……类似薄荷的感觉,穿透力极强,只要闻到一丁点就像在肺腑烙下了印记,后续每一次呼吸新鲜空气都要在抵达那里时被污染一遍。   米兰卡虚弱的瞪了他一眼,缓了半天才发出声音:“那是足以让邪祟退避的……最后才能动用的脱身手段,就这么给你浪费掉了……”   她还打算利用这东西保护自己不被吞,然后想办法顺着“食管”找其他岔路去调查真凶呢。被这么一搅合全都完了。   “未必不是好事。”卡洛尼尴尬的咳嗽一声。   过度抿唇让他的法令纹看上去更深邃了,极富立体感的脸部轮廓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极具光影效果,老男人的魅力在这张脸上可以说体现的淋漓尽致。   米兰卡都忍不住在趁着月色多欣赏了一会。   “现在回想,你不觉得那家伙出现的太巧了么。”卡洛尼一边说一边掏出怀表看时间,“他很明显就是要我们进去——无论是吃掉我们还是把我们作为人质,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不错……”   他们耽误的时间有点太久了,这么大的动静说明那些阴谋家已经不打算继续按捺,他怕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城里局势会变得更糟。   不过他的话并未说完,因为随着光影在他身体急剧变化,他顺势抬头,看到了夜空中舞动漂浮的巨大梦魇。   和他们之前看到的一样……如同巨型桌布一样的血肉怪物,在天空中,光是这一眼看到的就将近十头。   哪怕是在萨拉,这种规模的异变也不可能不引起骚乱。   更何况这里是塔里尼昂——一个没有石刻庇护,必须在夜里时刻保持警惕的国度。   两人已经能听到呼喊和尖叫。   视线中,越来越多的房屋轮廓亮起了灯。一些人影开始在灯光中攒动、奔逃。肉膜怪物开始随机寻找建筑物附身包裹,密集的枪声就算隔着一条街都清晰可闻。   火焰在燃烧,刻尔格的局势转瞬大变。   “……你是对的。”米兰卡不得不承认,这种情况下继续玩潜入太过危险。   虽然她的真实身份是“夜莺”,需要履行她的职责,找出龙墓事件背后的真凶,可她也不是只有扮演特工这一种方式。   她可是名义上的龙国女王呢。   如果那个高大背影真的是死灵党的神秘首领,那他进入宝皇酒店也就意味着死灵党在外界失去调度。   她受到的制约就变小了,她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把死灵党——这条原本套在脖子上的绞索变成武器。   “我可以回葡月宫组织些人。”她想想又道,“你呢?温泉龙的好手都在这吗?”   “有三分之一留在南部,不过还是能拉出三五百人。”伯爵摇头。   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你要回葡月宫?”   她只是名义上的女王而已,葡月宫应该还是死灵党控制的地盘,她回去……是想干嘛?   “当然是调集军队。”米兰卡白了他一眼。   “可死灵党……”   “死灵党说白了就是一群低端黑帮,你让他们追随一个暴徒建功立业他们干,但要他们站到人类的对立面……”   伯爵立刻就懂了。   说的也是,一旦死灵党知道自家首领可能和邪徒有关联,甚至可能就是怪物变的,想必没多少人会继续坚持原本的立场。   他知道现在时间紧张,也不废话,从怀里取出一个纸质圆筒扭动拉开。   “刺儿——!”   一道鲜红色的火光直冲夜空。   两人面皮都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只因在火光炸开的那几秒内,他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肉膜巨怪。   ……   与此同时,鲁道夫山脉,地下两百米深。   夏依冰面色猛地一变,双手掐住脖子开始剧烈咳嗽。   “夏!”希茨菲尔扑过去按住她弯下的背,却被手掌传来的温度给吓到了。   好……烫!   隔着不止一层布料都有这个温度,夏的体温现在到底有多惊人啊……   “别碰她!”   旁边,明明应该是重伤濒死的西绪斯猛地抬头,发丝下的眼眸狂冒凶光。   “那是拟态变形……别碰她!如果你不想你们都死!”   “……”希茨菲尔闻言立刻收回肢体,然后转而盯着杂毛萝莉,一副“你至少该给我个解释”的架势。   “你还想听什么?”西绪斯冷笑,“拟态变形有多危险,拥有自然法球的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万幸……她早已不是纯粹的人类。“马凯”挥出的那下凿击足以把一个正常人切成几段,唯独在她身上未能尽功,那些可怕的伤口甚至已经长出肉芽在自己愈合。   “我只是在……梦境里看过一些变形的过程。”希茨菲尔道。   比如巴尔-格拉兰特。   “那张铁丝床呢?”西绪斯打断她,“原理都是一样的……都是血肉的转化!转化!”   “拟态变形的本质是调动全身血肉进行一种疯狂的转化……转化成另一种形态!也就是那些阵图上面雕刻的东西!”   “吃掉猫的阵图,你会变成一只猫!”   “吃掉马的阵图,你会变成一匹马!”   “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你需要集中你全部的心神和注意力去调配你身体里的每一块血肉、每一块骨骼……你想想看在这个过程里有别的生物触碰你会发生什么?”   希茨菲尔不说话了。   “你整个人会被那种转化搅进去。”   西绪斯却替她说了。   “就像一台血肉结构的绞肉机……你们两个人会以一种极其痛苦的方式合为一体,鬼知道你们最后会变成什么!”   她每多说一句,希茨菲尔的喘息就急促一分。   颇具规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她低头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又看看已经趴到地上、手背皮肤都在发红的女人,抬头又道:“可……老巴尔当时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这样。   在投影里,年轻的巴尔迅速完成了整个龙化过程,从吐出第一口火到化身火龙加起来不知道可有10秒。   再看看夏?   现在起码过去半分钟了,她只是体温暴涨,皮肤变红……连一丁点变化的趋势都没表现出来。   轰隆隆……   龙墓再次剧烈震动。   希茨菲尔抬头看看黑乎乎的天花板,再回来盯着夏依冰,双手捏在一起不断绞动。   “也许是分量不够。”罗素突然说。   “什么?”   “分量——”罗素用机械臂点点女人。   “她毕竟不是龙卫。”   “所以可能,一张阵图不够她吃。”   ……   夏依冰此时完全感受不到外界信息。   她的意识像入梦一样显得飘渺、虚幻……灵魂在黑暗空间里不断下沉,一直到一个声音将她唤醒。   [拉塔迪亚的孩子。]   [你知道我等你已经多久了吗。]   你是谁。   她用意识发出质问。   [我是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   那个声音回答她说。   [我是太阳的阴影。]   [是拉塔迪亚王国,世界上所有拟形者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国王。]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当然~]声音跳跃。   [而你,幸运的孩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总之,你达成了继承这份力量的全部条件。]   全部条件……?   [是的,谁让你是拉塔迪亚人,又能驱使那把刀呢……]   她说的是引火刀吗……   [可以这么说吧。]   ……我想知道那把刀的全部秘密!   [你有点贪心。]   我非知道不可!   [好吧……唔,让我算算,我猜那边再怎么变,你们起码能知道它是引雷刀的仿制品。]   [但你们肯定不知道这个——它的材料不完全是钢铁,还加入了某个笨蛋的骨头。]   ……你是说那个人,塞弗莉女王?   [是她……]   声音变得有些压抑。   [不光有她的,还有俄塞纳的,甚至有我的。]   [真恶心,为什么我要和这种人相提并论……]   自称“撒迦莉雅”的家伙发出一阵听不清的嘀咕,夏依冰从语气猜测她是在骂人。   真见鬼……   我到底吃了个什么玩意……?   [但是谁让我毁了(怪诞发音)呢?……作为补偿,顺带也是对西边的照顾吧,最后就轮到我来做这苦差。]   [至于你吃了什么,我不是明摆着告诉你了么。]   声音一下子放大,就像有人贴在耳边正常说话。   [凯尔的研究极具价值,他解决了新纪元没有魔能粒子,生物无法剖析自我结构,无法学习拟态的困局。]   困……局?   [是的。]声音回道。   [从前人们想学习拟态,他们得沟通粒子,读取生物波……用超凡力量重构肉体,将其按照固定的公式转变成另一种生命形态。]   [但后来没了超凡,他们就做不到了。凯尔的研究则是把所有过程压缩到一张肉膜阵图里,他剔除了这个过程里几乎所有的超凡结构,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天才。]   肉膜阵图……指的是我吃掉的东西?   [就是那个。]声音显得得意起来。   [所以你明白了吗?]   [我——拟形女王撒迦莉雅,古往今来可以说最懂拟态变形术的人。]   [有我留下的暗鸦细胞指导你……再加上留在龙墓里的那些阵图,你就直接告诉我吧——你想拟形什么?]   [火龙?]   黑暗中凝聚出一头巨龙的轮廓。   [霜龙?]   又一头,只不过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尽管说好了。]   [我会满足你。]   [这是对同胞的特别优待……]   “……”   夏依冰陷入沉默。   在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   然后她听到自己说:“能不变吗?”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能帮我解决感染问题……那我自然是很高兴的。”   “当然最好不是必须用这种方式毕竟……”   “我不相信你。”   ————————   吃完饭还有一章。 第133章 灵与肉的融合   龙墓四层,希茨菲尔借助微弱的灯光,有些费力的将一块石板掀起。   比较走运,这地方毕竟荒废这么多年了。很多密封处出现了较大缝隙,即使是她这种小胳膊小腿也能拉的动。   罗素把西绪斯放到旁边给她自己恢复,用畸变的左爪把提灯挑起来,伸到前面帮少女照明。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   怪异的、畸形的肉身,再加上乍一看完好无损的人类面容。   简直和感染了g病毒一样。   不,应该说比那种情况还恐怖的多……   “你会死吗。”她问罗素。   自然法球是可以用一种另类的方式保全罗素的自我意识,可这种方式应该不能治本的吧?   他的身体已经坏的不能看了,这一战无论输赢,胜利的一方都不可能放任这具身体存活。   而且她也不认为,大脑和躯干“分离”的肉身还有任何未来可言。   “这就是代价。”罗素倒是很坦然,“你应该见过很多次了,为什么惊讶?”   希茨菲尔抿唇不语,脑中又想起夫人的木雕,想起那些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为族群,为文明争取生机的人。   这同样类似西绪斯之前对夏依冰感染生出的感受:她确实看惯了,也自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只是当类似的场景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眼前重演,她还是不免感到有一丝无力。   “你和艾尔温……你们其实可以更早告诉我的……”她一边挖土一边断续着道。   “如果我能早点知道,我们一定——”   “不可能。”罗素打断她,“我是机械师,想想看龙墓里是什么地方——在他没有彻底掌控这里之前,他怎么可能让一个机械师轻易进来这里?”   这道理没错。   一个机械师……想要破坏一个内部一定有各种机械结构的地方,至少做点手脚还是太容易了。   除非博坎确信罗素百分百是自己人,否则他不可能放他进来……即使他有钥匙都不可能。   “这份代价是早就准备好的,一切也是早就计算好的。”罗素晃晃提灯。   “所以你在犹豫什么?”   “至少别让我的付出白费。”   是的。   他都是对的。   希茨菲尔咬紧嘴唇,本就飞快的刨土动作再次加剧。   终于,在那层黑土里她好像捏到了什么东西。她快速捏住其中一角想把它拽出来,但那东西尚未露面,黑土中就“蹭”的升起一簇火焰,吓得她身躯一抖,快速站起来跳开一步。   “怎么了。”罗素靠近。   倒在那的西绪斯也稍微抬头。   她是能恢复不假,但如果再出什么变故,她觉得自己怕是逃不出去的。   “……现在还不能确认。”希茨菲尔面色变得极其凝重,再度跪下去,占满脏污的黑丝手套插入土层,把它扒拉开,从里面挖出一团焦黑的碎屑。   她认得这种碎屑,也认得这种燃烧现象。   第一次出现是在湖边小屋,博坎的分体想侵蚀她们,被她鬼使神差一把掐住,那团肉泥就像触动什么禁忌一般烧成了灰。   第二次则是博坎第一次正式露面,谈崩后手臂变长掐她脖子。那次是炸掉了他的整条胳膊,在火焰中窜出的炎蛇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不……其实还应该有第三次。   第三次,也就是博坎利用马凯身体畸变回归,把我顶在门上……那一次为什么没出现火焰?   是和我的精力有关系吗?   希茨菲尔觉得只可能是因为这个。   当时正好是……她几乎把最后的精力凝聚起来去解读大门的秘密了,“马凯”变异发起进攻的时候她连一米内的人影都看不清楚,可想而知精神匮乏到了什么程度。   但她到底是患有不眠症的。   诅咒再一次在关键时刻给她“回气”,可能是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让她在后续这段时间内又把身体机能回复了上来。   肯定不到巅峰状态,但已经有足够的精力当燃料了。   所以刚才的起火,难不成是……   嘴角一抽,希茨菲尔命令罗素:“帮我把这些石板全部搬开!快!”   罗素不说话,直接照做。   希茨菲尔都能掀开的石板,对他现在这副身体自然不费力气。   很快的,周遭石板就被掀开了七八块之多。希茨菲尔一点时间都不敢耽误,也不细心去挖土了,直接把手插到土层里就往下面探。   熊!   第二簇火焰从黑土窜出。   熊!   熊!   第三道,第四道。   到这个阶段,她的脸色已经阴沉到要滴出水来。   “……到底怎么了?”西绪斯挣扎着坐起。   她能看出不对劲。   但她有点……不敢去猜。   “阵图有问题。”希茨菲尔肩膀颤动,一点点转头,盯紧倒在地上抽搐的女人。   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你说阵图有问题?这不可能吧?”   西绪斯好不容易凝聚的血色再一次从脸上消失。   “不是说龙墓封闭了吗?这么多年他一直被关在外面进不来的,怎么能有机会……做这种手脚……”   越往后说,她的声音越小越低。   “你也想到了吧。”希茨菲尔低沉念道。   “是的,他确实被关在外面……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但你想想他是什么种类的生命……”   “谁能肯定当初被从这里撵出去的,是他的全部?”   没有人说话。   除了夏依冰蜷缩在地上发出的痛苦喘息,四周听不到任何动静。   西绪斯整个人都麻了。   这么说还是骗局?   博坎……那家伙本来可以直接弄死夏莎的,但他非要用这种方式……他就是想逼她们开启四层大门?   他的一部分被关在大门后面。   而这部分的他在里面已经苟活了好几十年。   他有足够的时间对立面的任何事物做任何手脚,里面的阵图应该早就已经不干净了。   是的。   他的目的一定就是取回这部分的自己,他想把“博坎”这个概念再次补充完整。   他只是做不到打开这扇门,需要她们提供帮助。   而她们居然——!   她们不但完美遂了对方的愿,还把这种脏东西给夏莎吃了……   那她岂不是……   砰砰!   突然,四周的石板自己掀飞起来。   一道道黑影从泥土里钻出,在几米外的半空汇聚凝型,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   “你们确实很难对付……”   人形血肉发出一串扭曲的声音。   “但看来最终是我赢了……”   “并不。”   希茨菲尔抬头,打断它的同时,脸上再次挂上微笑。   这并不是寻常的那种笑容,有些怪诞……隐约带着点洒脱和释然。   “就好像曾经有那么多人牺牲自我来换取胜利……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牺牲的人不能是我?”   “……你想说什么。”   人形血肉已经大概凝聚成博坎的形象,他半蹙眉头,心里升起些许不安。   希茨菲尔却不管他,而是维持跪姿,伸手过去,把颤抖的女人搂到怀里。   她好像根本不害怕那个后果。   “自然法球司掌治愈、生命、孕育、融合……”   再度抬头,这次谁都能看到她眼中的蓝光。   “还记得吗,凯尔最初是想用它变成什么……”   “别碰她——”   呢喃夹杂着怪物的怒吼。   那一瞬间,血影加速朝这边扑来,那副狰狞的表情在半空中几乎定格,和罗素冷静挡上去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但他们并没有产生任何碰撞。   来不及。   莹蓝光芒在下一刻乍泄,那两人的身影在光幕中消失。   然后隐隐约约的,有另一个身影跨步出来。   带着不同的气息。   带着崇高。   以及神圣。 第134章 继承者们   自我牺牲在任何时候都是足够疯狂的念头,一般人很少会往这方面想。   但这个时代有一般人吗?   即使是萨拉,即使是靠近中心的黑木市,那些镶嵌在楼道里的铁栅栏门,窗户上的铁毡依然给希茨菲尔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无法想象在这种环境里生活长大的人们是“一般人”,正如她从来不认为上辈子所生活的那个国家,扛过最艰难的一整个时代的人们是“一般人”一样。   真要按照全面的心理健康标准去检测这些人,他们全部都是有问题的。   只不过她从来不认为这是人的问题——这应该是时代的问题,是时代的缩影,是时代造就了这样的背景和苦难。   你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里,你和别人不一样,那不一般的就是你了。   所以她不觉得“自我牺牲”这样的念头是疯狂的,因为对于她目前生存的时代,这个环境来说,有太多人把它当做日常功课。   不提那些专业的人,不提骑士,不提军人,哪怕是平民里的平民,谁还没有牺牲一切也想挽回的人呢。   这么看,她思索这些一点问题也没有。只不过是做了和“一般人”一样的事,提前做足打算罢了。   【既然自然法球如此神奇,如果夏到最后都没能得救,那我可以试试看,把她的一部分和我融合……】   在决定进入四层前她就已经这么想了。   已知她的身体对感染有抗性。不管那是因为神之血的原因,还是因为病毒同样惧怕邪神血肉,总之它们对她无效,反倒会在触碰她的时候燃烧起来。   所以想到这一点并不难不是吗,如果她能把夏身体里被感染的部分,用“融合”的方式,强行“转移”到自己体内,那些被污染的血肉会怎么样呢。   应该会……要么突破她的身体防线感染她,要么被她的防御机制给烧成灰吧。   无论哪一种结果夏都能得救——这就是她最迫切、最希望能得到的结果。   至于什么性价比……   说艾苏恩-希茨菲尔活着,她的价值要远超夏莎-伊玛尔存活……她根本懒得动这种念头。   她见过太多牺牲和死亡,也许从那一次次情感积累中她已经有些跃跃欲试。   而且她确实想弄清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即龙神凯尔,他所研究出来的新拟态法——   真的可以拟态人吗。   在他人视角,他们只看到无尽的火光。   蓝光、地面、黑暗……周遭应有的一切环境似乎都在高温中被扭曲了。西绪斯被迫顶着伤势跳起来,连罗素都皱眉看了看地板。   不夸张的说,这地面和生起大火的油锅已经没区别了。   他的脚板已经熟了一半,并且这种趋势还在快速往上继续蔓延。   西绪斯需要来回跳脚来确保小腿不变猪腿,就这还是因为他们都“不是人”,换寻常人怕是直接要被烤死。   空气是火,连呼吸都牵扯着肺部剧痛。   他们完全看不明白——到底什么东西能对最基础的温度做出这种干涉?   希茨菲尔站立的位置仿佛成了变异之源,那是一团摇曳火光,散发无尽的光和热,灼热绚烂到只能隐约看清她的光影轮廓。   她不热吗?   他们同时在心底升起这样的念头。   只是影响力都如此夸张,在温度的发散的中心……源头,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不……可……能……”   几步外,血影怪物同样在承受高温炙烤。   它受到的影响明显更大些,因为不管它曾经如何知书达理的申诉“自己是人”,它现在支配的身躯和站在这里的其他人比就是有缺陷的。   它还还来及将最强大、最全面的防御器官——皮肤给拟形好呢。高温可以说是不受阻隔的深入它的身体内部,烤的它全身冒烟,散发出一种极其怪异的焦糊味道。   而且并不局限于这副身体。   温度对环境的影响是全面的,当这种可怕的变化不断扩散、不断蔓延,整个龙墓都要跟着改变。   尤其是对正在熟悉、唤醒这具遗骸的它来说,这不亚于是在它的身体内部装了个燃炉!   无尽的痛苦同时从四面八方向意识进攻……只是对它来说,对博坎这个存在的概念来说,这一切依然比不上它心中的恐惧。   “不……可能……”   它顶着炙烤,第一次没有向前,而是朝后退了一步,眼中的世界一点点消失,只余下火光中摇曳的那道人影。   “凯尔虽然研究出来了……但他并没有对自己用过……”   “他怎么可能成功……”   “不……应该说任何人都不可能成功……”   “她已经不在了!”   “她已经死了——!!”   恐惧唤醒了一些记忆。   那是铭刻在基因层面的东西,甚至比那更细碎、更繁琐、更深刻。   不管在微观领域,组成博坎这一概念的病毒抑或细胞们辗转生灭多少个轮次,它们都摆脱不掉,都无法忘却——曾经带给它们这种恐惧的到底是谁。   龙墓在震颤。   这次不同以往的恫吓性质,它是真的打算提前苏醒。   血影怪物的身体表面接近焦糊,它死死锁定火光中的人,尝试着控制龙墓身躯,衍生出一些替死鬼帮助自己进行试探。   粗壮的、光截面直径就有几米的血肉触须未经允许顶开大门,伴随沉重的脚步声,又一头肉山怪物也跟随进来。   那是马凯。   西绪斯认出了那家伙。   和一开始的畸变形象比,他更不像人了。   全身膨胀了2-3倍,肌肉像肿瘤凝聚在基础骨架上,那些血肉组织如同小溪在它体表不断流动,光是看这玩意一眼她都想吐。   但它很快受到了制裁——当它跨入这方空间,它的体表血肉就在以极快的速度变黑和冒烟……她眼睁睁看着这东西和那些触须一起想要靠近那团火光,但它们仅仅只越过博坎不到三米远就不动弹了。   咔嚓咔嚓——   它们焦黑的身体发出脆响,在西绪斯震撼的注视中一点点碎裂、崩解,化作尘埃被朝外吹散。   那里距离中心点起码还有七八米啊!   西绪斯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什么鬼东西……她是用阵图拟形了个太阳出来?   有这样的阵图?   不等她继续震惊,宛如受到冒犯似的,火团发出强烈的闪爆,把自己对环境的影响,对气温的拔高能力强行往上拔高了不少。   太阳也能吹出风暴?   西绪斯不知道,她只觉得一股灼热气浪猛地把自己从原地掀飞。她的皮肤、血肉……一切器官在强光照射下都像不设防的,在微观领域每一秒都有无数细胞坏死湮灭……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她真以为她死定了。   这根本不是强光那么简单,而是很像古籍提过的一种现象,叫做“辐射”……   意识陷入迷乱和恍惚,昏厥前她看到一个庞大的阴影将她盖住。   那确实让她好了一点。   “不可能……”   “不可能……”   狂暴气流无止境的朝外喷涌,血影怪物被迫伸出双臂挡在面前,但依然挡不住暴虐的辐射。   风暴吹起飞沙走石,那些泥土、尘埃,连带翻到的石碑……所有的一切都被吹飞,又按照一种特定的韵律围绕火团在半空盘旋。   肉体上的湮灭发生在每一秒……每一秒都在接近死亡!   它的身体表面也开始硬化、产生裂纹……甚至手肘边缘已经有部分组织开始崩解,化成飞灰被气流吹散。   现在它才知道,自己试探的行为有多愚蠢。   照这个趋势,这东西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把它活活烤死。   但它不甘心……   它不相信!   神国明明已经不存在了……   那甚至不是同样的时间……   为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凡人能拟形成她?   它理解不了……   它就是不服!   “这没有道理……!”   “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变成她……”   都是假象……   是假的!   自我催眠?   它已经完全顾不上了,不顾高温和辐射,就是强顶着气流要往前走。   想要活,它只有这一个希望。它甚至不敢想如果这是真的该怎么办。   它的恐惧在鞭策它。   一如它刚见到那两个人就迫不及待的要和“远古病毒”撇清关系。   它依然还惧怕着她……   咔——   越是靠近高温核心,身体的碳化就越严重。每迈出一丁点距离所付出的都是大量微观生物的暴毙死亡。   为了抗拒这种压力,避免在靠近目标前就被活活烤死,它呼唤来更多粗壮触须,让它们从背部贯穿它,和整座龙墓彻底结合。   就这样,它强顶着压力往前迈步。   身体机能被严重破坏,但与此同时,那些粗大的触须也会源源不断为它输送血肉成分,让它能勉强稳住身体,不断坏死的同时也不断重组。   八米……六米……   越是靠近,感受到的压力越强。   当前的体型已经无法满足前进需求,因为触须此时就显得太细了……外界的高温会迅速渗透整根触须,把它们烤焦变硬变成废物。   它被迫接纳更多血肉,身形变得更大,渐渐膨胀到4米……5米……   同时那些触须也在一齐变粗,直径增长到1.8米……2.2米……   我不会死——   心里涌出强烈执念,博坎觉得自己几乎能突破那层恐惧。   那个人……   那把剑……   不会有了……   自那之后都不会有了……   它的体型已经膨胀到8米,站在那俨然就是一尊巨人。   可情况依然没有改善多少,它的智慧,它的力量,它引以为傲的生存能力,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在这团火面前犹如废物。如此壮硕的身躯依然焦黑一片,且每时每刻都在往下脱落碎屑。   龙墓……   有龙墓如此庞大气血输送,我不相信耗不过你……   博坎知道要拼命了。   它必须假设,对方出现后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毕竟……   如果真的是她我早死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它努力着,挣扎着……朝火团探出它的右爪。   砰!   还没接近,整根胳膊一下子炸碎,然后被爆发的气流迅速吹散。   它不死心,继续用左爪。同时右臂收回来迅速填充血肉。   砰!   左爪也炸碎。   这时右臂差不多凝聚好了。   继续。   循环。   砰!   砰!   砰!   砰……!   碎裂。   碎裂!   博坎完全不记得这个过程到底重复了多少次,它只觉得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好,因为它发现对方似乎拿这样的它没有一点办法?   我这行为……就是渎神。   我在渎神。   但她拿我没办法。   犹如从最深邃的黑暗中抽出嫩芽,恐惧天幕似乎被它撕开了一道小口子。   那是狂喜?   是禁忌的快感?   它不知道。   但它很确定它可以继续……龙墓提供的血肉养分还有不少……它可以继续……   它不相信凡人的身躯能无限制承受这样的力量!   我能做到!   眼球组织在高温中爆裂,然后再次凝聚,只为记录那历史性的一刻。   是的,我可以把她——   这么想的下一刻,火团猛地晃动一阵,站在里面的人影清晰了不少。   博坎愣了。   它看的很清楚……非常清楚……   那个人……   以火焰流苏为服,双眼……头发全是灿金的光焰。   那张脸……   那张脸!!!   被这样的人盯着——它很确信,她刚刚抬头看了它一眼!   继承自上个纪元的大恐怖从它心底狠狠爆发,恍惚中它仿佛重新回到了那片阴暗海底,只能无助抬起,看着那擎天的火柱缓缓压下——   什么心思都不存在了。   身体停滞。   微观层面,亿万个思维一片空白。   它好像看到无数个自己在害怕的发抖。   我怎敢奢求……   轰——!!!   火光猛地炸裂开来,气流将博坎整个人炸的稀碎,同时也从原地炸出两道人影,抛飞数米摔在地上。   一切都停滞了。   风暴停了。   温度也在一点点下降。   黑暗重新成为洞窟内的主旋律,随着博坎一点点被血肉滋养重新聚合,一头身高超过10米的巨人又站起来,低头,看到艾苏恩-希茨菲尔几乎就躺着自己脚边。   衣裙被烧了个干净。身体表面出现大范围焦糊,已经昏厥过去,躺在那里还在冒烟。   愣了一会,博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原来最后是我赢了……   哈——   原来最后是我!   是我赢了!   迫不及待的,它朝少女探出新生的右臂。   它已经等不及……要品尝这最甜美的胜利果实……   但它并没有产生“抓住什么东西”的触觉。   一道裂痕从手腕位置飞速蔓延,绕着整体形成圆圈。   啪嗒一下,它的右手摔落下来,差一丁点砸中少女。   举起缺失的右臂又在发愣,博坎一点一点把头扭过,看到在更远点的位置,那个被它判定为“蚂蚁”的女人正披散头发,拄着一把刀半跪着喘气。   “真离奇……我感觉不到我的部分了。”   博坎开口,发出犹如雷鸣的动静。   “我明明已经入侵你了……但你重新恢复完好……”   “是融合?”   “她用这种方式把那些血肉组织都转移了?”   啧啧称奇,博坎亦要赞叹这奇思妙想。   果然不愧是被自己选中的人。   真可惜,如果她愿意和这边合作,它也并不是急着非吃她不可……   回应它的是一道刀光。   闪耀的劈练,犹如开天的一刀,一下将它从中间劈开。变成两半砸在地上。   “与其关心这些,你不如想想为什么我会没事……”   夏依冰说道,双眼却由始至终锁定昏迷的少女。   引火刀被她死死攥在手里。   还有莹蓝色的光。   在牵引着,让另一把光刀的轮廓和它融合。 第135章 长夏如火   黑暗中的交流就像眼前飘散的烟,但对夏依冰,这份记忆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复现。   [我不相信你——毕竟你说的东西我并不了解,什么拟形者……拟形者的女王……除非你能拿出证据,但我想那不太可能。]   怎么说,自己也是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探员了。安全局内部经常有教导低语邪祟诱惑的课程,她怎么可能轻易把信任交给……交给一个甚至看不见形体的东西。   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腾,她猜测那是恼羞成怒——不管那个声音是属于谁的,她休想骗到堂堂安全局长。   然后突然有熟悉的嗓音自耳边响起——   [我原本还担心……但果然你是很厉害的……]   艾苏恩的声音。   夏依冰愣了半晌。   “……你就这点能耐吗。”她有些愤怒了。   坑蒙拐骗的手段不起作用,直接玩这种脏套路?   以为伪装成艾苏恩的声音我就会乖乖上当了?   它在做梦!   [你怀疑我……]   声音顿了一下。   夏依冰的意识也顿了一下,因为那股语气伪装的实在太像了……明明是很轻柔的嗓音,没有怎么婉转声调就有了那种失落感,好像真的是灰发少女在对她说话,这份怀疑也真在伤她的心……   [有点难受……不过这是正确的——这就是……正确的……你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和我在一起的你反倒不太正常……]   心在绞痛。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她是假的,但这份感觉就像真的一样……   女人不懂,就如同她同样不理解为何单纯的意识会感觉到生理痛苦,感觉到那种脏器抽搐的绞痛一样。她居然觉得自己真的在和恋人对话?   “停止使用她的声音。”   她竭力克制,一字一句的对黑暗低吼。   “你不配……”   “别试图能骗得到我……”   [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些你肯定不信。]   黑暗中的声音还在继续。   夏依冰几乎要克制不住发出咆哮了,然后她就听到了下一句——   [我快死了。]   这句话仿佛蕴含魔力,她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真可笑……   可笑的过头。   那就听听看它会怎么说吧。   也许这也是一种模拟,一种锻炼……   如果下一次还遇到这种情况,我总不能还是这样的反应……   [凯尔之所以钻研新拟态法就是想变成她……那些埋藏在阵图里的奥秘,我看得到……他只是没来得及将想法付诸行动。]   黑暗中的“艾苏恩”继续说道。   [既是成功也是失败,因为她太强大了……他支撑不了多久就会死,和我一样……]   [只不过因为他是她的孩子,而我……很幸运的传承了一部分她的力量,我们才能在一开始拟形成功……]   [所以我可能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等我死后,可能还是得你来面对博坎。]   她在胡说……胡说些什么?   夏依冰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了。   不妄图达成任何目的,不妄图从她这里交换到什么,就只是单纯的叙述,平静的对她交代遗言……   理智告诉她这样的东西应该不可能是之前的邪祟了。   可——如果不是邪祟还能是什么呢?   她不敢想。   她不敢……   [但我多少还是能帮一点忙……我可以先……把你治好……还有可以多烤烤它……多让它透支……一些龙墓的力量。]   睁开眼,面前是蠕动聚合的肉山。   博坎在复原。   [是的……它是集群意识,由亿万个病毒聚合而成,正常情况下,你很难和这种怪物对抗。]   意识中,残存的话语还在回响。   [但是还记得长夏吗?]   [长夏刀,可以伤害到它……]   [我一直猜测是有什么东西在凯尔之前接触了它,这是个阴谋,也是枚种子……这种接触将它从‘自然演化的生命体’转变成了‘附带邪祟力量的怪物’,等于是同时拥有梦界和现实的双重伟力。]   [光用长夏刀对抗它是不行的……]   [光用引火刀——虽然它吸收了不少刚才的热能,但这还是只能伤到它,依然杀不死它。]   [必须要同时……]   [我还有法球……我……]   [我在拟形她的过程中学到了一些所以……]   [我可以帮你把它们结合。]   攥紧刀柄,夏依冰将金属长刀抬起一些。   它看起来有些破烂不堪,恐怖高温将它炙烤的变形,表面不少地方都坑坑洼洼。   但随着长夏——随着包裹在它外轮廓的那层光刀虚影一点点的收缩、内敛……它又重新变得光鲜靓丽。   这不是复原。   并不是在恢复成引火刀本来的样子。   而是在向着她心目中……如果长夏有形体……所应有的模样,在不断转变。   再没有比这更强有力的证据了。   “不……不不!”   她盯着变化的刀刃不断摇头。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   这种手握力量的感觉。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觉得自己如此强大。   但是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她怎么能接受?   快速来到少女身边,用左手把她抱起来,搂到怀里……夏依冰一边试图把她晃醒,一边时不时抬头去看刀刃。   刀刃变得笔直,金属表面逐渐成型,如同被时光精雕细琢。   这无疑是真的。   但她猛地看向希茨菲尔。   她的脸倒是完好无损,除了有些灰尘,有些脏,看不出来有任何伤势。   那紧闭眼睛的样子……长长的灰睫毛,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但她的身体……   只用手腕和胸口撑住少女,女人缓缓摊开左手,看到有无数焦糊的碎屑从上面脱落。   “艾苏恩……”   她又晃了晃少女。   那纤细的脖子耸拉下来,项圈以下的皮肤不复白皙,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艾苏恩……”   咬牙切齿的念着名字,她甚至感觉不到泪珠在滚落。   脑海中全是对方在黑暗中留下的回音。   [没有我了……]   [以后不要做噩梦哦……]   “真令人惊叹……”   不远处,被劈开的巨人重新聚合爬起来,盯着那把刀喃喃低语。   但它尚未说完,披头散发的女人瞪眼过来,手起刀落,斩出一道灼热劈练。   一刀,它的巨人身躯被直接气化。   刀光不止,突破了石窟,突破了大门,一直将整座龙墓劈开一半,顶着200米的土石阻隔冲天而起。   犹如初晨的阳光突破云层。   “天亮了?”   尤热尼躲在发电站里瑟瑟发抖,正祈祷着希望那些肉膜怪物别发现他,突然看到窗外爆出一抹金光。   很像是阳光……但现在才3点多,怎么可能?   看到这一幕的不只有他。   那些士兵们……警察们……密探们……甚至在鲁道夫山脉下方城区里拼斗的人们,不少都看到了这抹绚丽光影。   这个时间……   幻觉吗……   葡月宫,正在和一群黑衣人对峙的米兰卡跟他们一起盯着西边。   街道上,半只脚跨进轿车的温泉伯爵动作停顿。   他们都以为那是幻觉,是虚假,是梦想,但紧随其后,他们看到的是无止境的……连绵的金光!   一刀开天,斩破地底和地上的空间阻隔,夏依冰并不打算给敌人任何喘息机会。   斩了那巨人可远远不够,她依然记得博坎还有其他身体。   于是她将刀刃插入地面。   挥刀。   伴随嗤嗤声和撕裂的爆响,又一道可怖裂痕被她撕开,同样撕开龙墓外壳,又一道光影冲出地脉。   然后就是循环重复——   不断地撕裂,不断的爆响。   洞窟在塌陷。   给落石一刀。   鲁道夫电站被刀光捅爆,巨大的电浆汇聚爆炸。   她只是举刀,所有火和电顺着神秘的指引被刀刃吸收,然后继续甩出刀光——   更加猛烈!   更加炽热!   尤热尼在山头已经吓破了胆,他哪晓得下面在搞什么动静,还以为埋在土里的龙墓要爆炸了,赶紧一个鱼跃从窗口出来,顺着瀑布就跳入山涧。   “你疯了——”   隆隆回音在地底空腔不断回荡。   博坎不得不出声,这刀砍出来的火浪太诡异……居然能同时作用给它所有的分体!   龙墓是它当前最大的躯体,但这里每吃一刀,都会有同比例的微观生命从其他分体上蜷缩死去!   简直就像突破了现实阻隔,凭空从梦界降临的伤害一样。   不行……   不能让她继续疯了!   “听着……我们可以合作……”   它急促发声。   嚓!   但被刀光凶狠截断。   “神主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强大点的生命,和我们一样……只要能掌握足够多的知识,我们未必不能再造神话时代……”   嚓!   “你们好奇是谁在凯尔之前唤醒我……我可以告诉你……我可以说的!”   嚓!   “别继续——别!”   嚓嚓嚓嚓!   不管怎么诉说怎么哀求,女人的刀没有丝毫要停的征兆。   博坎终于也疯狂了,它驱动已经千疮百孔的龙墓外壳,所有材料转化成腐臭血肉朝内部挤压。   “嗤!”   女人半跪下去,对地捅刺直到没入刀柄。   鲁道夫山脉窒息了一瞬。   下一刻,承载发电站的山头……那些碎石残骸、坚固的山岩、草木、金属机械、猩红骸骨、肉膜怪物……   所有的一切像是被一股伟力推挤着在朝外膨胀。   膨胀。   然后炸裂。   伴随炽热的火光炸开,宣泄。   刻尔格城区,所有准备和肉膜怪物殊死搏斗的人突然发现,这些东西开始了自燃。   包裹建筑的,建筑熊熊燃起大火。   飞在空中的,直接滚落下来变做火团。   直觉让他们看向西边,越来越多人看向鲁道夫山,看向从山头喷涌的那道火柱。   灼热的气浪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传递下来,那是夏风,是夏天的尾巴,从来没有哪一刻它能像现在让人如此心安。   结束了。   但并不值得……   火幕之下,散发的女人松开刀柄,双手搂紧怀里的人,泪水大滴大滴朝下洒落。   她恨不得自己取而代之。   哗啦——   火焰瓦砾中,那些融化的金子堆里,一只漆黑手臂突然伸出,连带扯出了罗素的头。   看到他,夏依冰右手再次攥紧刀柄。   但很快就松开了……她看到罗素也就只剩这点部分了,他只剩这一个脑袋和一只右臂,躯干的其他组织全烧完了。   “最不该活着的人就是你……”   她听到自己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她怎么能忘,所有一切都是从这人来到红土开始!   “我也这么想。”   罗素稍微扯动眉毛,有些吃力的控制机械手臂插回去,把焦糊冒烟的杂毛萝莉也拉出来。   “所以我来补偿你。”   “或许还有那么点希望。”   “你想说什么?”   夏依冰抬头,双眼同时冒出凶光。   艾苏恩现在的情况……   她明明已经……   刚刚试过的,连呼吸心跳都没有了……   “你忘了……咳咳咳……忘了我这还有一半法球吗。”   自然法球?   夏依冰一愣,但很快皱眉。   “除非你能做到凭空造物……”   否则还是没用。   这些被炙烤……彻底焦糊坏死的组织,这可不是靠“融合”可以挽回的啊……   “正常情况当然不行,咳咳……!”   罗素的状态也挺不好的,看起来随时可能毙命。   “但有那把刀……”   “看似是钢铁……实则蕴含血肉……她现在最缺失的东西……”   “如果你能接受……接受她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你力量的一部分……接受你彻底失去这把刀的话……”   “就现在!!”   女人瞬间弹起来,拔出刀跑过去,把它塞到罗素手里。   “救她!”   “救她!!!”   罗素咧嘴,很难得的翻了个白眼。   但他还是抓紧刀把,机械臂的掌心位置裂开口子,将一枚莹蓝色的发光球体推送出来。   球体在和刀刃结合。   渐渐的,整把刀开始解散、崩碎……那些属于物质的成分被蓝光丝线引导输入进少女躯体。   肉眼可见,她的状态在变好。   那些焦糊的皮肤一点点复原,重新白皙,染上光泽。   夏依冰简直欣喜若狂。   她猛地转向罗素想谢谢他,突然看到他衰败的脸色。   很多话瞬间变卡壳了。   “不需要难过,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罗素倒是看的很开。   “正如我当初问她为什么总那么选,她告诉我那种随性的答案。”   “我佩服她敢这样抉择,但我现在才懂……并不是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做足了承受那些代价才那样去选……其实没有那么多算计,而是她觉得这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   “……”   “这就是作为人类应有的选择。”   “……”   “你觉得呢?”   “……”   “红蔷薇的……伊玛尔局长……” 第136章 等待日落的女王*   混沌世界,希茨菲尔在经历一种新奇体验。   以往当她陷入某种幻觉或是梦境的时候,她大多感觉意识在下沉。   哪怕是在维恩港,最终是要飘到天上前往梦城,最开始的感觉也是下降。   可这次她从一开始就在“上升”,而且趋势已经持续了很久。   啊……伊森倒是叫过我小天使……总不至于我会去天国吧。   想想自己两世为人做的多半都是好事,虽然偶尔心生恶念但到底从未付诸行动,要是这样都得去地狱逛,那属实有点太严厉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囫囵睁眼,渐渐看到夏依冰几乎和自己脸贴着脸。   “……这里是地狱?”   她开口,声音像破损的风箱一样沙哑。   “……不是!”   女人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古怪。   就好像那种……专门为朋友亲属惊醒准备了生日礼物,打算拿出来给对方惊喜的关头,对方突然当着所有人面叫出自己做过最窘的事。   她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了。   但怎么说呢。   她的这位朋友亲属,立了大功不说,还又一次用牺牲的方式拯救了她。   再怎么不高兴,看在她苏醒的份上都不重要了。   “只要按照我……咳嗯!按照我最后的安排去做怎么样你都不可能死……等等,所以我还活着?我居然没死?”   希茨菲尔终于意识到现状如何,她迅速从被子里抽出手臂,把两只手袖子都捋起来仔细检查手臂皮肤,惊讶的发现它们居然白皙依旧。   嗯……除了色泽有点过于苍白,这可能是长久卧床所导致的。相信只要做好康复训练,它们很快又能和之前一样,嫩的能直接掐出水来。   “不过我的嗓子……”她摸摸喉咙,发现她的嗓音有点变了。   当然,并不明显,可她确实能听得出来,嗓音要比之前沙哑了一些。   而且……   她瞪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夏小姐,微微皱眉,有点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种感觉,好像迫不及待要被她“握住”?   大致是一种渴望被“把持”,渴望被“操弄”的期待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绪斯说你的嗓子被烧坏了不少。”夏依冰就这样维持着几乎是骑趴在她身上的姿势,一边说,看向她的脸上还不自觉的在绽放笑容。   “本来应该会特别难听……但好像你还在发育,‘年轻人的恢复力’……她大致是这么说的?”   “不过无所谓!”她凑近面庞,像是要把少女的脸烙印到眼底一般贴近,“嗓音什么的……只要你活着,不管你怎么叫怎么喊都依然动听。”   她真的在跟我聊正经的吗。   希茨菲尔还在发愣。   砰的一脚把房门踹开,西绪斯一身白大褂,端着水盆走进房间,看到马尾女人极其不雅的骑在床上。   “你就真的有这么急,甚至连等她康复都做不到……”   “我当然能做到!”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夏依冰翻身跳下来立正站好,不由分说从西绪斯手里抢走水盆。   “这个我来我来……你可以走了……”   “走个屁!”西绪斯压抑的吼道,“你忘了交代案情要有第三者见证人?还是说你打算再等半个月,等他们派一个不知道是懂事还是不懂事的家伙来干扰你们?”   “哦……那确实……不过你也就这点用了。”   “夏莎-伊玛尔——”   希茨菲尔躺在床上听她们吵了半天,大致理顺了当前局面。   首先这两人还活着,自己也活着,而且看起来居然没什么大碍,这要是博坎赢了肯定不会这么和谐,那么大概率是这边赢了……   至于博坎,大抵已被消灭了吧?   然后就是这房间。   房间不算大,但家具装潢都有一种内敛的奢华。而自己可是亲身体验过刻尔格最豪华的酒店房间……那些房间都无法和这里相比。   她估计这里要不然是伯爵府邸,要不然就是葡月宫了。   接下来……嗯……   窗台墙边有挂历,8月份,1-10号的日子都被圈出,那么今天不是10号就是11号……   她们应该是7月6号正式动身的,花了小半个月到异国他乡,又在前往刻尔格的路上耗费了好一阵子。   但怎么说应该都是没有一整月的,看来我昏睡的时间有点久了。   身体确实有点脱力,尝试一下,连攥紧拳头都办不到。   希茨菲尔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危机感——这个时候要是夏再强迫喂我喝奶,我怕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了。   那一边,夏依冰也开始公事公办,顶着西绪斯的见证开始给少女描述后续经过。   “马凯……他很不幸。”   “伯爵和米兰卡倒是还活着,哦对了,有件事你听了肯定大吃一惊,那就是米兰卡居然也是夜莺……这个局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布了。”   “萨利兄弟的话,有人在萨利家的祖屋地下找到他们……嗯,和一大堆残骸一起。然后……他们多半都受了点伤吧,但可能是那头怪物吃饱了——那里发现的骸骨已经被证实为都是斯摩夫——他们被当储备粮丢在一边,这个运气是真的不错。”   “尤热尼从鲁道夫大瀑布跳下水潭,他摔断了两条腿,洁莉现在在照顾他。”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她摊开一只手。   “算上你的苏醒,我没什么奢求的了。”   “伊玛尔局长。”西绪斯在旁边提醒她,“你是在向当事警探赘述案件经过,不是在跟她说情话表白!”   “真啰嗦……现在都说完了,你这没用的家伙还待着干嘛?”   “什么叫我没用!?……我当初就该什么都不讲,让你们蹲在那自己乱猜!”   “康妮确实帮了大忙。”   希茨菲尔不得不开口安抚她们。   “真的……正是因为我看到康妮,看到她的噩梦,以及她这么多年下来依然愿意维持最自然的人类形体……我才能最效率的想到拟态法也并不一定……要模拟‘非人’。”   这确实是有感而发了。   提示。   启示。   杂毛萝莉作用很大。   西绪斯顿时神气起来,不断挤兑马尾女人,看的她一阵咬牙切齿。   “我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希茨菲尔突然问道。   “为什么我能恢复过来。”   “为什么我和夏之间会有……”   那些古怪的感觉联系。   “哦,这个问题——”夏依冰听到后表现的有些不好意思。   落在少女眼里,颇有一种“捡到大便宜在卖乖”的架势。   “你现在是她的刀了。”西绪斯说。   “……啊?”   希茨菲尔没有听懂。   “那把刀……引火刀,按照罗素的说法,那里面确实蕴含一些极其古老的血肉成分。当然我也不确定那就是博坎骗伊玛尔说的东西,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血肉对吧……而你当时缺的就是这个,然后罗素就说可以贡献出另一半自然法球把它分解,用分解后的组织填补你当时的缺陷,重新唤醒你的生命机能加速生长……”   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夏依冰时不时在旁边补充,把打回原形的长夏刀亮出来对少女展示。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希茨菲尔听懂了。   这根本就是在瞎胡搞吧……   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类似人工再造一个“神蚀者”的特性出来——不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这下好了,她现在是没死,可她的身体也被污染了……   脖子以上属于神之血和邪神血肉。   脖子以下属于引火刀的内核,那些不知来源的血肉组织。   我不会哪一天被撑爆吧。   当然,能活下来自然是很开心的。   本以为自己真完蛋了,醒来却还能呼吸,还能看,还能说,能听能拿,面容和皮肤都没什么损伤。   考虑她度过的是什么级别的危难,真的已经很幸运了。   就这样,又说了一会,希茨菲尔感到疲惫。   恰好是她的睡眠周期,西绪斯退走,只留夏依冰一人守夜,顺带帮少女处理清洁。   这里确实是葡月宫,第二天米兰卡便挽着卡洛尼前来探望。   伯爵在灾难中丢掉了一只手,他姑且装了个木头手在那,说是要等以后去东北,求取机械义肢的技术。   看来不出意外的话,两个人都能得偿所愿。   “只看刻尔格,死灵党现在是受认可的工人党派了。”伯爵坦言,“不日我会拜访维恩,对艾尔温陛下以及你,希茨菲尔,正式道谢。”   又过了两天,尤热尼坐在轮椅上被洁莉推来看她。   “我是来谢谢你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尤热尼一直盯着马尾女人,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   当初还好他跳得快,要是再晚一丁点,他肯定就直接被那道火柱给淹掉了。   好在他的断腿只是外伤,而且龙墓里的财宝大多都留了下来,只用这点伤势就解决一系列国家隐患外加换来一笔巨额财富实在太划来了,尤热尼觉得再来一次他还会跳的。   应付完这些客人,以及驻扎在刻尔格本地的树人族密探、夜莺密探,希茨菲尔终于有了一段平静时光。   她的腿部组织还没恢复完好,按照西绪斯的推测,起码还得一个多月才能下地走路。米兰卡听说后迅速送来一张精巧轮椅,平时就由夏依冰推着少女到处乱逛。   这一天,她们上山。   鲁道夫山脉可不只有那一座山峰,越过稍显陡峭的山脊线,一行人来到西边断崖。   到这里,前方就再也没有路了。继续往前是鲁格尔峡湾。此刻正值下午5点,一大片波光粼粼在眼前铺开。   其他人被驱散,夏依冰单人推着轮椅来到崖边,准备按照计划陪少女一起观赏日落。   “大海真漂亮……”   希茨菲尔盯着海面,海风吹起她的灰发,将眉眼都显露出来。   依然穿着习惯的黑地长裙,不过下面她任性的没有穿鞋,黑丝包裹的小脚在踏板上蜷缩伸展。   朝后伸手,立刻被夏依冰一把攥住。   这是她们早有的默契了。   经过实验,她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对方的刀刃:即使不依靠法球引导,她的一部分……可能是意识,也可能是灵,居然能依附到长夏刀上和它融合,将那把立天功的实体长刀再出来。   只不过威力就没那么夸张了,但依然保留了吸热吸电反击的功能。   长夏获得了物理层面的冲击力,且两方面能力都有长足提高。   这算超级强化。   只不过需要两人一直保持肢体接触。   也就是,夏依冰在挥刀的时候,得时时刻刻都抱着她。   极其让人无语的限制……目前来看不好评价总体战力是升是降。因为希茨菲尔脸皮薄,不怎么愿意配合“练刀”。   女人对此是无所谓的。   别说战力升降,长夏毁了她都愿意。   她只要希茨菲尔。   只要这样抓着她的手……就很开心。   “你知道吗,夏……”   看着夕阳,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在拟形成她的过程中,我还看到了一些断续的画面。”   “我看到凯尔带着塞弗莉女王来到这里……对,就是我们现在站着的位置。”   夏依冰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对方要看日落纯粹属于心血来潮,结果是因为这个?   “他们来这干嘛。”   她问少女,结果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你妈的……   已知塞弗莉女王喜欢太阳女神。   她当时又快老死了,让儿子带来这鬼地方看日落还能是干嘛。   当然是——临死前再对情人抒发一下思慕之情。   “你能猜到。”   希茨菲尔笑了笑,面容被夕阳染上红霞。   夏依冰就在旁边看着,越看越觉得她美艳动人。   在这笑容面前,夕阳都有些黯淡失色。   “我当时意识就像撕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看着她在暮光中老去,化作枯骨……”   “另一部分则看到那个人……她从夕阳中走来,牵起她的手,亲口告诉她,她已经原谅了她,这次来就是要带她回去天上……”   “我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但是夏——”   少女转头。   “我不想给我自己,不想在我们之间留下这种遗憾。”   “这……这个当然!”女人反应过来,立下保证。   “不够。”少女盯紧她的双眼。   “我要你再直白一点。”   “再粗暴一点。”   夏依冰直接被震晕了。   她说不好……就像被巨大的幸福感突然砸中,那种发自灵魂的颤抖让她一时半会无法回神。   艾苏恩这是要彻底对我敞开心扉……   当然,两人关系已经很亲密了。甚至已经有过床笫之欢。   但即使如此,在日常相处的过程中她依然可以感觉得到,有一层薄薄的膜挡在那里……不能说排斥,只是少女对未来还抱有担忧。   做梦都想消除这份担忧,想告诉她,其实可以什么都不想的靠在这边怀里。   正如她是怎么在这边受噩梦困扰时进行的安慰。   但依然很难。   太难了……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彼此没有任何阻碍。   直到这一刻……   这个机会凭空降临……   整理表情,女人尽量让自己显得严肃一点。   然后她说:“那么你是希望被作为希茨菲尔公主殿下对待呢,还是希望被当做希茨菲尔女王陛下……?”   “是吗?我不知道你那么变态,还如此的大逆不道……”   少女打断她,忽的翘起一只黑丝脚,眼角带着难掩的笑意。   “那么,现在希茨菲尔女王要命令你给我穿鞋……”   “嗯!?你干什么?唔!呜……!”   “是你叫我粗鲁的!”   调笑到一半变成惊叫。   脚被抓住,夕阳中的两道人影迅速重叠。 两个人的乳房都很饱满,隔着薄薄的衣服紧紧的贴在一起,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彼此火热柔腻的肌肤,还有那加速跳动的心脏。 夏依冰的手慢慢的挪向希茨菲尔的屁股,用娴熟的技巧抚摸起来。与此同时,她微微晃动着身躯,让自己凸起的乳尖和希茨菲尔相互摩擦着。 感受着胸前和臀部的亲密接触,刚才就不断涌出的淫水,开始继续不受控制的向外流淌着。希茨菲尔觉得两腿发软,整个人都快要倒在夏依冰的怀里。 或许是因为希茨菲尔没有推拒,夏依冰受到了鼓励。她的手往希茨菲尔的大腿根部缓缓移动了过去。 希茨菲尔的心跳骤然加快,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叫出来的冲动。 终于,夏依冰的手隔着已经湿透的内裤,摸到了希茨菲尔的蜜穴,技巧娴熟的揉搓起来。 强烈的刺激传来,导致希茨菲尔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双腿不由自主的分开,淫水更是像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她只觉得两腿发软,整个身体都失去了重心,全身的重量都不由分说压在了蜜穴和夏依冰手掌的贴合处。 潮水般的快感一波接一波的袭来,没过多久,希茨菲尔突然身体紧绷,全身像触电般颤抖起来。她拼命压抑住大叫的冲动,享受着高潮带来的愉悦。是的,她居然就这样在轮椅上,和夏依冰抱在一起,被她的手掌玩弄得……高潮了…… 希茨菲尔的脑海已经一片空白,只剩下身体本能的抽搐着,淫水甚至已经彻底弄湿了夏依冰的整只手。 夏依冰一个霸道的公主抱,将希茨菲尔整个人抱了起来。 夏依冰将希茨菲尔放在了地上,扯掉自己的衣服,扑上去吻住希茨菲尔的嘴唇。四唇相碰,希茨菲尔感受到一条香滑柔软的舌头,坚决的撬开了自己紧闭的牙关,温柔的缠绕上自己的舌尖。 良久……唇分…… 希茨菲尔还陷在余韵中不能自拔,乳房就被一只手和一张嘴占领了。   希茨菲尔顿时忘记了现在身在何处,周围还有谁。她只知道无尽的快感从胸前、从内心深处迅速涌现。她毫不压抑的发出了动人的喘息和呻吟,双手把夏依冰的头用力的压向自己饱满的乳房。 夏依冰毫不犹豫的扯掉了希茨菲尔的裙子,直接开始吮吸起她的乳房。希茨菲尔能够感觉到,她下身的淫水沿着大腿内侧不断的留下,浸湿了床单。 夏依冰的一条大腿插进了希茨菲尔的两腿之间,希茨菲尔能明显的用阴唇感受到,对方大腿肌肤的湿滑柔腻。 夏依冰的嘴唇从希茨菲尔的乳房开始,沿着肚脐、小腹、大腿一路向下,直到脚趾,然后又重新向上,回到了大腿内侧。 “艾妮已经这么想要了呢。” 夏依冰笑着说了一句,突然含住了希茨菲尔的阴蒂,扯动了一下。触电般的感觉,让希茨菲尔的身体骤然绷紧。下一刻,灵活的舌尖轻柔的钻进了希茨菲尔的蜜穴。 希茨菲尔一声娇啼,整个背部向后弓起,全身都颤抖起来。每抖一下,私处就会流出大量的淫水。她疯狂的夹紧双腿,无意识的摇晃着脑袋,毫无顾忌的喘息着、尖叫着……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高潮。 等到希茨菲尔恢复意识时,发现夏依冰正趴在自己腿间,双手掰开自己的阴唇,欣赏着自己的蜜穴。 她从轮椅后面里翻出了一个穿戴道具,系在了希茨菲尔的胯间。那双美丽的凤眼,含着赤裸裸的情欲,挑逗的望着希茨菲尔。性感的红唇张开,含住道具,进进出出的吮吸起来。 这样的香艳场景,只是看着,希茨菲尔的精神就有些恍惚了。 “艾苏恩,我要骑上来了。” 夏依冰跨坐到了希茨菲尔的腰上。她挺直腰,用胯部摩擦着道具的尖端。 希茨菲尔清晰的看到,她的蜜穴已经湿透了,道具很容易就滑进了她的身体。 几乎同时,夏依冰发出了令人销魂的呻吟。她始终注视着希茨菲尔,目光里充满了挑逗和情欲。她的身体重重落下,道具一路滑进她体内,直插到底。 夏依冰身体每一次起落,都会导致穿戴道具的尾端压到希茨菲尔的阴蒂。每一次冲击,都会导致阴核处爆发一波快感。而她起落的频率越来越快,剧烈的快感如同海浪,一波又一波叠加着,辐射到希茨菲尔的全身。 两个人几乎以相同的节奏,从喉咙里发出了连绵不绝的泣吟。 希茨菲尔主动挺腰,控制着穿戴道具,扶住夏依冰的腰,再次发动了进攻。 夏依冰的体能很好,感受到希茨菲尔的活跃之后,她忘我的呻吟起来,腰肢起伏,迎合着道具的抽插,她满足的发出了动人心魂的颤音。”   “年轻啊……”   不远处的小树林里,西绪斯坐在木桩上眺望悬崖,看到这一幕不由撇嘴。   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视力了,他们多半在议论少女侦探的传奇事迹,感慨她又再一次的打败了邪恶。   这时,一只红嘴白腹游隼扑腾着翅膀从树间落下,乖乖停在她肩膀上,叫了一声,神气活现的探出右脚。   那上面绑了一个小竹筒子,西绪斯从竹筒里拆出一张小纸条,摊开。   “巴特列特海滩……”   杂毛萝莉眯起眼。   “啧。”   “真是麻烦。”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首先是打赏感谢名单:   【7.20~7.31】   吃瓜的右手、2つの儀式です、突然激动的患者588、新人旧醅、林秀玉涵、拉菲实在是太可爱588、书客忘川、狂欢的飨宴者、同济高等数学、疏离者、不过是混子罢了、白夜樱落   白衣渡我1234、这般、秋小叶、时间彼方、窃瓜瓦拉·猹尔斯、新人旧醅、婵婵黑猫型、from1926、哥谭第一城管、暗黑女武神冰蒂斯、九州风雷剑客、嘉娜?沃菲德、浣雨凝霜   愿繁星終律動、八云紫今年十七岁、坠坑的书生、香辣牛肉oo、溪午钟鸣、白玉楼观葉、夜雪歌、相信我,库博、书香客栈、s墨迹、夏娜爱上幽幽子、账户已封禁、有什么名字可以用   心本一盏、执着?、凌晨十二点、空桐、白葉、书客771384755061、时雨!!!、konatahu、异色眼琉璃猫、三木天兔座、新人旧醅、仲春荼蘼、天王寺璃奈、账户已封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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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警醒者、仲春荼蘼、拖延症晚期、疏离者、浣雨凝霜、神影依异花莉莉丝、缇鸦、爆裂西瓜、dqq、拂晓兮呐、书客98293861627、梦小尘、rb-79c、鸽了,没鸽?、落叶丶醉心、.哼、卫生纸破坏者、思考ing、kurohoshiな従节、书客74307225926、霂畝、月岛青叶   下北沢红茶使、书客15371796212、拉普拉斯翻车鱼、阿尔本多、祝大家过年好、【病毒符号打不出来】、加坦杰厄、gatito、特萝蒂亚、tgf-beta、愉悦姬、白狼、白葉、书客111143682627、稀神?探女、异色眼琉璃猫、心灵驱动、桧墨、九州风雷剑客、大梦先觉   感谢以上读者的爱心打赏~!   以及感谢日渐崩坏的情绪—白学型(2088)读者的大额打赏~感谢!   好啦,总算把这阵子偷懒积累的名单发掉了,有缺漏的读者,数据错误的读者可以评论区纠正我哦~   然后来聊聊龙神宝藏这个单元吧。   首先自然是一个世界观的补全和补充,这里分两个方面,对于看过翡翠的人来补的肯定更多一点,当然没看过也不要紧,前传剧情这里也都交代过,基本能满足阅读需要。   至于专门为了了解前传去补订翡翠那我觉得不是很必要,因为翡翠在现在看来还是有不少缺点的,大致知道就可以了,量力而为~   然后说一下写这个单元之前我大概想构思一个怎样的故事。   目前来说,探案集的世界架构已经比较稳固。主角和配角各有特点,性格鲜明背景丰富,基本不需要强行拓展深度。   所以到这里就很自然产生了一个问题,即我们的希茨菲尔小天使,她作为一个常规意义上的“好人”(尽管她一直嘴硬说自己冷血),她是否会在长久目睹他人牺牲的这个过程中染上“牺牲者情结”。   这个词我别的地方没见过啊,但我也不好说是我造的——肯定有人用过,应该是没被记下来而已。   我们姑且先这么称呼它好了,那什么是“牺牲者情结”呢?我个人的理解就是一种……当你耳濡目染,身边很多人都为某个崇高的东西,或者使命牺牲过的时候,那牺牲本身对你来说,它可能就不再有那么可怕了。   它不再是单纯的死亡了,和单纯看待死亡相比你会坦然的多,会有一种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是使命感的东西在推着你,给你力量,让你坦然上路,并且在那一刻爆发出你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巨大能量。   回到故事本身来看,我综合考虑了一下,觉得希茨菲尔有这个情结是很正常的。   如果我不写,或者错过了中篇这个阶段,写得晚了,那一定是一种缺憾,因为读者回过味来以后肯定发现——噫怎么全是其他人在牺牲主角在获利啊?她怎么就能那么冷血一点感触都没有的吗?   当然这里不是要求网文小说的主角都是圣人,毕竟别人写坏蛋反派当主角的小说一大堆呢……不是说一定要是圣人好人,但我得时刻记得,探案集这本书,希茨菲尔这个角色确实是以这个设定去见人的。   坏蛋主角当然可以干坏事了,别人一开始就这么立的牌子,会看的都是接受的,不会不满。   希茨菲尔也一样,读者都已经对她性格为人有固定印象了,这个时候发现她可能表里不一,那这个后果可能就是灾难性的。   我当时就意识到,必须得安排一个差不多的剧情给她表现一下奉献精神,不然她这人设就炸了。   所以从单元前中段开始,我就隐隐约约,偶尔,稍微写一点她的心态变化。   比如信任,情爱什么的,总之就是把她往更像人那个方向写。   夏小姐算是“理所应当”的得利——因为主角要牺牲嘛,那为大义牺牲在目前看来有点空泛,自然只有为爱牺牲,她肯定要得利。   因为最后主角不可能死,这生死考验下来,关系肯定大跨一步。   夏小姐这波真爽歪了。   包括后面在龙墓一开始摸脚穿鞋剧情,这些也都是为后面的感情升华做铺垫,互相之间少了哪一边都会失去意义。   另外一个就是……我想照顾一部分比较心软的读者。   关于前传,也就是翡翠的故事,塞弗莉最终没有搭上去神国的船,这一点很多人认为可惜,而确实有更多人觉得她是活该。   她确实活该。   做错事付出代价,这是再公正不过的了。如果单纯因为同情就要原谅罪孽,那才是对守法者最大的不公。   所以想要处理这一点很难。   很难。   我意识到我在做一件只有疯子才会做的事——既然大家都不在意。那些心软的、可惜的也能理解,干嘛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冒着得罪更多人的风险去尝试洗白?   先说清楚我不是洗白啊~你们都看到了塞弗莉后面过的多惨。   我只不过耍了个小花招……从《潘神迷宫》那学的,额外多写了一种可能而已。   我发誓我永远也不会说希茨菲尔最后看到的两种结局哪个是真的。   因为聪明人……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第十一卷 巴特列特海滩 本卷共289616字 第一章 两人   10月,伴随一阵惯例的降雨,弗洛街的早晨开始刮起秋风。   似乎是夏天对人世有过分的留恋,今年的秋天来的格外晚些。但人们毕竟等待这场雨已经很久很久,所以当希茨菲尔照例挎着篮子去采购物件时,她几乎看不到穿夏装的人。   “比索太太,请给我一些蜜枣瓜。”   “格兰特大叔在吗?我来买点香皂。”   生活用品的采购是必须的,这种事她已经非常熟悉,现在只不过是在原先基础上加了点人。   “哦?小希茨菲尔是从外面回来了吗?”听到呼唤,柜台后面站直一个穿背带裤的中年男人,他面露惊喜,仔细打量一番希茨菲尔,“嗯……好像高了一点点,也变漂亮了……”   希茨菲尔也不害羞,这种交际她已习以为常。   “香皂……香皂……”男人这才想起来她的需求,回头在一些纸包里翻找着,“我想起来了,上个月他们送来一批玫瑰花香的,我特意给你留了几块……他们都说特别好用,洗手洗衣服比原来那些货顺手的多……”   “哈!找到了!”他翻出一捆用细绳抱着的油纸包裹,看起来莫约一个足球大小,然后回头盯紧少女:“……你要几块?”   “我可以全要吗。”希茨菲尔露出不怎么好意思的笑容,“这个……这边很久没回来了,不少地方都沾了灰,再加上家里最近来了客人……”   “那位警探小姐是吧。”男人不等她说完就帮忙补全,“我懂的……我理解……实际上我们都在猜测到底是谁那么幸运,他们就等你自己说呢……”   “嗯?”希茨菲尔一愣,立刻意识到是她这段时间采购量的变化引起了别人注意。   原本采购需要1-2人份使用的物资,这段时间突然变成了2-3人份。这个变化虽然不多,但以她的外貌身份,以这些街坊邻居对她的熟识,他们注意不到才奇怪呢。   她对情绪算是控制的不错的那种人,但即使如此,被突然拆穿这种事情,她也还是有点脸红。   因为她是知道的——这些人猜测这种八卦是想听她说些什么,毕竟她……她除了在传闻中是半个瞎子,从事的职业比较令人畏惧以外,无论是外形还是谈吐应该都能满足不少人对“伴侣”的需要。   前阵子不是到处跑就是在维恩,维恩的贵族当然可以因为身体缺陷对她不感兴趣,但平民可没这个条件。   她的年龄早就到了,很多人明里暗里都挺想介绍相熟的青年给她认识,一想起这件事她就头疼。   怎么换了个世界还是要面对这种社会性难题……   而且好像因为长夏世界的人平均寿命更短,对未来的危机感更足,他们的平均婚龄也早得多。这要换成还在地球她起码也能争取到5年以上的缓冲时间,哪像现在,18岁就得承受苦难。   “希茨菲尔哦……别怪你叔跟你唠叨。”男人一边帮她把东西装起来一边小声说道,“前段时间尼米太太的孩子回来了,也是挺好看的一小女孩,年龄比你还小两岁。当年我们都以为她被骗了,结果你猜什么情况?她是一个人出去,三个人回来,可把尼米太太高兴坏了……”   希茨菲尔脸色开始发黑:“尼米太太从此多了2个劳动力,她当然开心。”   “话不能这么说啊!”男人惊讶的抬头看她,“毕竟我们这种人……难道你打算去找那些富商之子?”   “听我的,希茨菲尔……我知道确实也只有那些人……那些大人物,他们的谈吐学识配得上你……但搭伙过日子是一门学问,我在搬到这里前也做过一些显赫生意,我见过太多女孩下下场凄惨。”   “这个……格兰特叔叔……我……”希茨菲尔张了张嘴,伸手想把东西拿了再说。   “相信我,希茨菲尔。”结果男人把手一抬,东西被拎到少女踮脚都难以够到的位置,继续发动打断技能,“找个老实可靠的小伙子……当然,大家都会帮你把关……那些游手好闲的肯定不行,必须有正当职业,性格要外向,有朝气……”   “……”希茨菲尔屡次踮脚都够不到,索性站好,一副我就等你说完的架势。   “……你觉得如何?”   格兰特终于念叨完了,低下脑袋悄声问她。   “我觉得……”希茨菲尔竭力维持礼貌的微笑,“这些话在几个月前我已经听你说过一遍……”   “啊是吗……真是人老了,记性能差到这种程度……”   “我知道大家是为了我好,我也很感谢大家的好意但是……”希茨菲尔突然抬头,“我想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哎?”男人一愣,这精神顿时松懈下来,只感觉什么东西扯了下手指,少女已经夺走包裹溜出去了。   “希茨菲尔——!”他反应过来,探头出柜台气恼的大喊。   “我没撒谎!”希茨菲尔头也不回就往外跑,“钱我放在台子上啦!”   “呼……呼……”   掠过其他人带有各种意味的注视,希茨菲尔跑到一条巷子门口,伸手扶着巷口的树小口喘气。   身体显得比过去耐操了些,但耐力依然是她的短板。   “只能说平和的生活也有代价吧……”半晌之后她抬起头,露出姣好的面容和标志性眼罩。   这种只有沉淀下来才能体会到的单纯的善意……我还不想做切割啊……   不过呢,这次确实是不一样了。   龙国之行改变了一些事,最明显的就是她对感情的态度。   放在以前,这些街坊领域再怎么谋划着给她介绍对象,她虽反感,却也不会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因为她此前对爱情表现出来的态度更像是被动接纳。   我不反对,但我也不是特别需求。   而现在和夏的关系是彻底定了,她觉得她有必要在乎一下夏的心理,对一些事情得作出澄清。   毕竟换位思考,虽然她们都对性比较开放,但如果她平时上街和街坊聊天,每每都能听到他们张罗着给自己的恋人介绍对象,她心里也会很不舒服。   一小时后,她带着满满一篮子物资从外面回来,用钥匙打开弗洛街12号的铁栅栏门。   “嗷嗷!”   一条大白狗,不等她开门都隔着栅栏在吠叫了。她进来后更是起身几乎扑到她身上,不断伸舌舔她的手。   通体雪白的神骏面貌,尾巴摇的格外欢脱,谁都能看出来它很兴奋。   “别闹了莉莉——”希茨菲尔真受不了它,掐着它的脖子给它拦下,防止它继续对胸口山峦发动攻击。   “汪!”莉莉前两足趴回地上,舔着嘴唇,依旧显得跃跃欲试。   “我买了大棒骨。”希茨菲尔无奈,晃晃篮子,示意它多闻闻味道,“想喝汤吗?”   “汪!”   “那就给我滚到楼上去,把所有人都喊起来先。”   “汪!”   莉莉叫了一声就蹿回屋子,没过多久,楼上窗户里就传来某警探小姐的愤怒咆哮。   “死狗臭狗!你敢把旧袜子叼我脸上???”   抿唇一笑,忽略上面的乒乓动静,希茨菲尔进门开始筹备早餐。   做了四个煎蛋,又把面包和肉肠切好烤了,在表面撒上酸甜可口的红茄果酱,一切准备就绪,一双手也同步从后面搂住少女纤腰。   “每天醒来就能吃上热饭,还能闻到你的香味。”   夏依冰背诵着新学的情话。   “我恨不得这种日子能过一辈子。”   “是吗。”希茨菲尔无视了她,身体转过去,挥动铲子给煎蛋盛出来,“但我却开始怀疑你一个人是怎么过的,是不是早上从来不吃早饭,平时脏衣服也从来不洗……”   “我这是……放松!”女人立刻叫起屈来,“毕竟这是官假!我可是立了功的!放松一下有什么问题?”   就是语气发焉,看上去格外底气不足。   “我也立功了啊。”少女也不看她,“怎么我就得承担这些杂物,天天买菜清理房子,还得给你洗臭袜子。”   “这个……其实我早就跟你说过可以雇人洗来着……”   “你确定?”   希茨菲尔放下盘子,在台板上发出重重的一声,语气逐渐趋向平静。   相处久了,两人都知道对方的习惯。夏依冰很清楚每当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就代表她真生气了,但她……她还是不太理解她为什么生气?   不就是洗个衣服……她们都开放到这个地步了,而且可以找个女人洗嘛,她气什么啊?   看到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希茨菲尔就知道自己又白发火了。   对她这种人,发火大都是发给别人看的。当宣泄目标看不懂她为什么发火,继续下去也毫无意义。   所以她叹了口气,为自己尽早特地做出的那些辩解行为感到悲哀。   “你不如看看我是不是女孩,然后再来和我讨论一下避嫌问题?”   “嗯?”夏依冰先是一愣。   反应过来后居然有些开心:所以艾苏恩是在……在乎我吗?   这是一种对主权的宣示?   她觉得我们都是……所以哪怕是女工也不行……我的衣服只有她能处理。   这个逻辑是没问题的,她顿时咧嘴,这种看似被抱怨,实则是被爱意包裹的感觉真心很爽。   她一高兴,手上动作就开始不老实了。   “别……”   希茨菲尔一开始还想着抵抗。但显然她的身体在龙国之后就“背叛”她了,夏依冰随便抚摸两下她的身体都会带来极强的快感,没一会就开始喘息。   “至少别在这里……”   “阿什莉马上要上学了……”   也就几秒钟的间隔,阿什莉揉着眼睛下楼,鼻尖耸动寻找香气来源。   她看起来压根就没有醒,两边眼睛都闭着在,之所以能摸下来完全是拽着莉莉的尾巴。   “汪呜呜呜……”莉莉把人带到楼下,开始壮怂对主人求救。   这个家它是谁都不怕,唯独有点怕阿什莉。   她太壮了。   那股狩猎者的气场也太强了。   “阿什莉。”希茨菲尔双手交叠放在围裙上,一副恬静端庄的样子。   “去洗脸……嗯!去洗脸刷牙。”   “知道了。”阿什莉揉着眼睛去盥洗室,一路还嘟哝着:“有希斯在真好……比破木偶做的东西香太多了……”   知道她走远,希茨菲尔才一个转身,摆脱那只从后面撩入裙子揉捏她阴唇的手。   她恶狠狠瞪向始作俑者,对方却不以为意,“昨晚也没少给你揉啊~”   说着还把手凑到鼻子前闻,脸上表情不能说变态吧,就显得非常平和平静。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   “是,反正你就知道捉弄我!”   希茨菲尔不想理她。   “你放假,你是开心了……有人照顾你给你洗衣服,而我呢?我甚至还得无视非议给其他人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有点委屈。   自己做这些到底都是为了谁啊——   “你跟他们说这个干嘛?”夏依冰又愣了,“这不是会……”   不是会对名誉造成冲击的吗。   因为她很清楚,希茨菲尔对别人说的“喜欢的人”,如果街坊们长久观察下来,他们一定会发现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不会有什么青年才俊频繁出入这栋房子,那也就不符合热恋中情侣的行事规律。到时候他们要么猜测是希茨菲尔说谎,要么就以为……她是趁他们不注意的关头跑出去和情人幽会。   而她毕竟是没结婚的,这种事情闹到人尽皆知对她的名誉肯定会有不小影响。   这么一想,夏依冰突然发现这件事她还真没立场说。   毕竟少女是为了谁才这么说的她很清楚,作为唯一得利的人,唯独她没有资格去评价她。   想了想,夏依冰悄悄凑过去,尽可能用最轻柔、最缓慢的动作搂少女入怀。   希茨菲尔倒是没有挣扎。   但也没有别的反应。   “谢谢,艾苏恩。”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喷吐。   有点痒痒。   她的耳朵轻微抖动一下,耳廓表面开始发红。   “我不知道你一直默默承受着这些……这确实是我想岔了,以为只要隐瞒关系就能……这是我的错,我很抱歉。”   沉重的话题。   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了,如果她们要维持这种关系,那她一辈子都没法给对方任何名分。   自己是当着那么多大臣面发过誓不结婚的,可希茨菲尔呢?   莉莉丝能在这边隐居那也是因为她结过婚,生过女儿了。艾苏恩一直维持单身的话可不光会招致周边非议,遇到一些不长眼的宗教人员还会被立为反面典型……   毕竟生存环境比较恶劣,男女结合——然后生子,这是最基础的社会需要。   要是新拟态法没被毁掉就好了。   夏依冰突然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那种法门居然可以模拟拷贝生物肢体……学会的话是不是就能解决生育问题?   有点疯狂了。   她想了想,自己倒是挺能接受模拟那些器官。   要是尾巴就更不错了。   唔……   拥有随便射精的能力的尾巴……吗。   她想到了少女跟她描述过的,在梦境里见到的“龙女”。   “你与其跟我说这些,还不如找几个时间,乔装打扮成男人来敲我窗户。”   希茨菲尔早都不生气了,掰了几下她的手没有掰动,索性跟她说清楚。   “就算被认为是淫荡也好,起码有点遮掩作用……”   萨拉的风气算开放的,男女情感、结合方面并不强制,就算最终坚持己见,她见过最恶劣的下场也就是招致非议而已。   那是谴责,是道德上的。   还有一些偏远地区,小国。为了维持人口数量,男女结婚甚至被写入当地法律。她真庆幸自己没苏醒在那些地方。   夏依冰对此自然没什么异议,只不过她依然不开心,因为这确实会对少女的名誉造成损害。   一直到送走阿什莉,女人还是闷闷不乐。   希茨菲尔都感到好笑——我这个真正要被损害名誉风评的人都不在乎,你老在那担忧啥啊?   “别胡思乱想了。”   收好盘子,她走到餐桌边,从椅背后面搂紧女人。   “等会要去散散心吗?”   “去海边,就我们两个。” 第二章 歌谣*   秋天算是希茨菲尔最喜欢的季节。   气候舒适,既不太冷,可以随心所欲的搭配衣裙。也不太热,可以选择的穿搭范围大了许多。   一些适合夏天的薄布料在这个季节同样可以选择,区别无非就是加一条厚裤袜,或者在外面加件外套。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夏和冬需要有秋天做媒才能相遇。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是在哪见面?”   上身披着一件深黑色的小礼服外套,内里是花边暗金纽扣女衬,希茨菲尔照例一身黑底长裙,走在路上问身边的女人。   全身暗色调多,这次她还是选了以前自己喜欢的白袜子作为搭配。海风偶尔会将垂到脚踝的裙摆荡漾吹起,在漆黑中攒动的,被白丝长袜包裹的小腿,那纤细的脚踝总是能吸引额外目光。   还好这里只有我们。   夏依冰一直盯着她的脚踝,还有没入暗色调皮靴的脚步曲线,直到少女给了她一拳,又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   “是那个什么火车,王家秋日号吧。”夏依冰作回忆状,“当时要不是遇到我,估计那班车你是不敢上的。”   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她还记得——希茨菲尔当时一个人站在月台上那纠结的样子。   少女贪嘴,在车站买小食吃坏了肚子导致腹痛,想直接上车,又担心火车上面没有厕所。   还得是自己出现才搭救到她,换算一下,差不多从一开始艾苏恩就欠这边半条命了。   希茨菲尔脸色一黑,本来这么浪漫的情景的,她提这事是什么意思?   酝酿好的气氛全都没辣!   越想越气,再次挥拳,在女人胳膊上砸了下狠的。   “哎哎!”接过夏依冰是没什么感觉,她自己因为用力过猛+发力姿势不标准扭到了脚,小半个身子直接朝左前方倒下,被女人眼疾手快一把扶稳。   “松开。”希茨菲尔忍着疼痛板起脸,“不要你扶。”   “那怎么行。”耳边传来这句话,没等她反应,整个身躯便腾空而起——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被把着腿弯横抱起来。   “这截路反正也没多远,就我抱你走吧~”对懵逼的少女一点下巴,夏依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迈动步伐就朝前走。   她今天穿的是便装,上身一条宽大的粗布水手衫当外套用,里面额外有一件细布汗衫,下身是一条真正的男式帆布裤,没穿袜子,脚上踩的甚至是拖鞋。   这在希茨菲尔眼里是亵渎生活的装扮,但她也有理由的:假期就要有假期的样子,如果出去玩还要穿那么正式,这生活才是没过头呢。   “你不嫌冷吗。”任凭自己被对方抱着,希茨菲尔总觉得事情发展的让她很没面子,忍住羞怯硬扯话题,“这个温度都降过了,两条大裤筒不穿袜子,你还想下海游泳不成。”   “我无所谓。”夏依冰没听出她的暗讽,甚至现在都没有趁着机会找少女的便宜,“我不介意去玩玩水啊,不过这次没带防水布的衣服,不好玩吧?下次倒是可以……而且你这一身也玩不了水。”   一开始倒是有,比如把着对方腿弯的那只手有时候会多在丝袜表面摸摸蹭蹭之类的。   但怎么说呢……她现在好歹是真正吃过肉了,对一些情侣日常相处的窍门就是死记硬背也该开窍了。所以她没敢做的太过分,深怕希茨菲尔又和她闹。   不过她依然是看着女孩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看着被自己这样抱着,被迫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她,看着她的脸,她的每一丝表情,好像这一切比任何风景都要迷人。   希茨菲尔被她盯的很不自在:“你……你老看我干什么?”   她不理解,按理来说两个人都——昨天晚上还没看够么?   “总是看不够的。”夏依冰点点头,语气有一丝正经,也有一丝轻描淡写:“你知道……我们这行也会研究人的表情,那些犯人在接受审问时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都可能成为突破口,所以对我来说,你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都类似于一幅幅相似却不同的肖像画,我恨不得每一张都拿到手好好收藏。”   这次倒不是她从书上看的,纯粹是一时有感而发。   自然的抒情,效果也理所当然的好。希茨菲尔完全没想到这种尬的她是张口就来,不但被说的脸蛋发红,后续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然后她就听到夏依冰低头跟她悄悄说道:“谁让你有时都不准我开灯……我倒是也想在那些时候多看看你,结果倒是抹黑作业。”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脸上的红润一点点消退,变得刻板、发黑:“所以你还很不满了。”   “我没有不满啊。”某人还不晓得大难临头,以为这就是正常谈心来着,继续随意道:“我只是觉得……你平时不是喜欢画那什么裸体肖像?那你应该是能理解这种纯粹的……我是指从艺术角度的美好吧,我就觉得我看不到会比较遗憾,尤其是你当时的表情,就光听到你在那淫叫了……”   “……哦!”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撑着少女后背的手掰弯摸上来,按住一个趴在她颈部的毛茸脑袋。   艾苏恩……居然咬我?   心里满是惊讶,她这次甚至来不及去想自己到底是哪做错了。   手指从发丝里探进去,捏上少女的娇嫩脖子。夏依冰扣着她的项圈强行把人拎抬头,维持用手肘给她拖背的高难度动作,一低头就看到少女对自己怒目而视。   “你咬我干嘛。”她试探着问道,“……我说的不对?”   她觉得应该没问题吧。   毕竟艾苏恩,她平时画的素描速写,那些肖像,取材来源可都是这边……画的基本都是自己的裸体。   那我的都给你看了,我甚至都不打算和你一样把看到的画下来,理论上应该很平等了,为什么还会因此产生争执?   “你真想看?”希茨菲尔干脆用力挣脱她,强行撑着扭到的左脚自己下来走,甩开她的同时还留下一句:“等你什么时候画的和我一样好就随便给你开灯好好看!”   “真的?”不成想好像被当真了,夏依冰立马追问:“这个标准怎么评判?”   本以为会得到的解释并未兑现,希茨菲尔恨恨瞪了她一眼,加快脚步,一瘸一拐的跑出去了。   女人站在原地单手叉腰。   想了想,她隐约觉得自己是表现的太直白了。   也许艾苏恩本意不是这样……   是的,她那么温柔……事事都愿意为别人着想,这种小要求应该不会让她发这么大火……   所以是我太直白,也太急躁。也许我该说的更隐晦一点……比如干脆略过‘开灯’这个明显会让她提防的步骤,直接把做爱流程挪到白天……   而且画画也得练起来。   她掰着指头。   艾苏恩是有点小毛病,不过她的一个特质还是很宝贵的就是非常守信……只要我真能做到,以后开不开灯就是我说了算了……   想到高兴的地方,夏依冰自然也高兴起来。这时她抬头,发现少女已经下了楼梯,直接跑到海滩上去了。   这条小路距离弗洛街12号还挺远的,因为她们都不喜热闹,而就近的码头总是人来人往,所以得驱车绕一大圈,在城市边缘找地方停靠。   夏依冰下来的时候,希茨菲尔正蹲在沙滩上研究贝壳。两只黑手套已经被她全脱下来,在用手指挖洞,试着截断一只鞘蛤的退路。   “你这效率不行。”   她才挖了一点点,一只白皙脚丫子就从天而降,脚背深深插入到沙坑里,一撅一掀,一只鞘蛤便被挖出。   希茨菲尔一把将这东西按住,拿捏住贝壳仔细观察。   鞘蛤是贝壳软体动物的一种,很长,最多能长到12厘米。软体组织在壳内进出的过程很像武器入鞘,没有毒,算得上是海边人的日常加餐。   “这东西涨潮后一大堆。”夏依冰把另一只脚的拖鞋也摘了,甩到一边,弯腰卷起两边裤腿,一边操作一边看她,“想吃这个?”   “没。”希茨菲尔摇头,把鞘蛤放了。   “我就是好奇它长什么样。”   上辈子一直到死她都没见过海,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这辈子虽然见过甚至还经历过海上的风暴,但像这种悠哉悠哉赶海,在海滩上捡贝壳、聆听海浪海风的桥段也是生平首次。   “我是不敢吃这种东西。”她摇摇头,看着鞘蛤惊慌失措在沙坑上打洞,补充一句:“怕寄生虫。”   “哈……”夏依冰乐了,“海水里的货相对来说寄生虫都很少……”   “但不是完全没有。”少女抬头盯着她,“我一点风险都不想冒。”   “……没什么问题。”夏依冰对此无话可说。   之前的矛盾似乎只是插曲,两个人都没在意,开始在海滩上捡贝壳、打洞、说一些适合在假期胡扯的东西。   到最后兴致上来,希茨菲尔索性把白丝裤袜也给脱了,塞到鞋子里甩到旁边,拎着裙子尝试下水。   依然很小心,因为她记得自己水性其实不是很好。   穿着阻力小的泳装去泳池游可能没问题,但这种长裙……又是海,她不想出事后连累女人救她。   “其实你之前担心的问题很可笑。”   玩累了,两人找了块凸起的岩石坐在上面,希茨菲尔一边说一边在裙摆下悠哉摆腿。   这个高度水淹不上来,但每次潮汐拍打在岩石表面都会有部分溅在腿脚上,那种澎湃水汽临体的感觉还挺舒服的,有些平时不适合说的东西她现在也都大着胆子敢去开头。   “什么?”夏依冰从裤腿上扯了根线试图自制鱼竿,没怎么听清,又问了一句。   “就是你说的,名誉的问题。”   希茨菲尔看向海面。   “你只注意到我和你‘幽会’,但你忘了阿什莉,她总和别人强调我是她的‘希斯妈妈’。”   “这怎能一样?”夏依冰给她逗乐了。   阿什莉那壮硕的体型……   当然,在恢复正常饮食后改善了不少,一直在往正常人的体型改善……但不管怎么说她骨架已经定型了,恢复以后也肯定还是比同龄人壮。   看看阿什莉的手腕小腿,再看看希茨菲尔的小胳膊小腿。   正常人谁会相信这两人是母女关系?   姐妹都不可能,会相信的人脑子一定是有问题。   “当一个人想说你的时候,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希茨菲尔没看她,“所以让莉莉陪着她一起上学,就是防止她在学校里被人欺负。”   你确定是别人欺负她,而不是被她一顿暴打……   夏依冰欲言又止。   不过少女说的问题确实存在,她也在底层潜伏过,能够想象那种心理。   “所以我才必须要乔装打扮和你幽会不是吗。”她想想说道,“这样他们就不会再议论她没爸爸了。”   “嗯……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   “……”   可能是话题有些过于沉重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出声,静静聆听汹涌的潮汐,以及隐约传来的海鸟鸣叫。   夏依冰最后一根自制鱼线也被鱼叼走,她看了眼拉出红痕的手指头,突然撩起少女的裙子,露出一截白嫩大腿。   “你干嘛?”希茨菲尔吃惊看来。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夏依冰没打算继续往上,只是拎着她的左脚踝把她扯的换了个坐姿,然后就专心帮她在脚上按摩——这是要缓解她的扭伤痛苦。   希茨菲尔从一开始的惊惶戒备逐渐变成坦然和享受。   她甚至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女人专心的表情——真正懂得抓画面的人是她才对。   “假期什么时候结束?”她突然问道。   “不清楚……”夏依冰闷声道,“但我想应该没几天了。”   龙国一行她们再次立了天功,再加上两人的身心都受到巨大冲击,那边干脆一齐给批了长假。   但怎么说也不会长的太过分了,毕竟面前这女人是安全局局长,总休假是太不像话。   说到这里,气氛的韵味又开始变化。 希茨菲尔淡淡的笑起来。 “夏,也有着变态的欲望呢。你想要舔我的脚吗?” 她高高的抬起右腿,把小脚伸到了夏依冰的面前。 迷人的美腿和玉足,顿时展露无遗。 光滑圆润的脚踝,白腻纤细的脚背,整齐漂亮的脚趾,莹润粉嫩的脚跟,的确惹人怜爱。 夏依冰心动不已答道:“我的确想舔你的脚。” 希茨菲尔将双脚送到夏依冰嘴边,戏谑的看着她。 “那还在等什么呢?。” 下一刻,那只粉嫩诱人的右脚直接压在了夏依冰的脸上,晶莹嫩白的脚趾开始逗弄起她的嘴唇。 夏依冰张开嘴,含住了希茨菲尔的脚趾。她的肌肤就像牛奶一样滑腻,舔上去能够尝到淡淡的奶香,让人心醉神迷。 希茨菲尔很喜欢夏依冰舔她的脚,微闭双眼,发出了舒服的低吟。 她将脚趾伸进夏依冰的嘴里,在里面肆意的逗弄着夏依冰的舌尖。 夏依冰主动张大嘴巴,让希茨菲尔的脚趾进得更深。她的鼻尖贴近了对方白皙的脚背,热热的呼吸直接喷在了对方娇嫩的肌肤上。她的舌尖与对方的脚趾在空腔里追逐打闹,扫过对方的趾缝,贪婪的吸吮舔舐着。 右脚和夏依冰的唇舌,在暧昧的纠缠着。酥酥麻麻的电流,从脚趾、趾缝和脚背开始,迅速的蔓延向上,然后,让整个身体都变得热了起来。 她本来只是想给夏依冰舒服一些,但却莫名沉醉在被舔脚的愉悦中。 那种细腻的触感,勾动着身体深处的躁动和快感,让人产生了想一直就这样下去的冲动,有升温为瘾的迹象。 “好热。”希茨菲尔雪白的肌肤,荡漾出绯红的颜色。 夏依冰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喜欢这件事。 恋足的确是她的性癖。尤其是当她舔脚的对象是一个不亚于自己的美少女时,她也的确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的愉悦。 夏依冰卖力的大口舔舐着希茨菲尔的脚底、脚背、脚趾、趾缝。 希茨菲尔紧闭双眼,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表情非常的享受。 她抬起左腿,用脚趾拨弄着夏依冰身上那两颗饱满挺翘的乳尖。 希茨菲尔的脚趾时而划过夏依冰的乳球,捻动着那两颗饱满挺翘的乳尖;时而钻进夏依冰的两条大腿之间,揉搓刻划着夏依冰的阴核和肉缝。 夏依冰的喉中忍不住发出了婉转的娇啼,身体本能的扭动起来。下身那与阴核、蜜穴所传来的刺激越来越强烈。 没过多久,夏依冰的嗓子里拖出了一道销魂的悠长呻吟,身体也剧烈的颤动起来……旋即,整个身子像是失了魂般瘫软在地上。大股的淫水喷涌而出,洒落在周围。 希茨菲尔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将右脚从夏依冰的嘴里抽了出来,放进了女人怀里。一左一右两只白嫩的小脚上,残留着淫水和口水的湿润水渍,泛着诱人的光泽。   夹杂上不舍,情感的火花便要继续升温……女人逐渐松开脚凑到少女身边,伸手把她搂到怀里。   不过她也没太过分。   再怎么大胆,这种场合也太荒谬了。她不可能再进一步做其它事,就像少女一开始说的那样——在这件事上她不愿意冒一丁点风险。   良久,松开有些气喘吁吁的希茨菲尔,夏依冰低头看着她娇艳的脸蛋,主动把她的眼罩扯掉,发丝撩开,露出她完整的眉眼和光洁额头。   “我想看你只带项圈躺在这礁石上的画面。”   凑近耳边,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希茨菲尔呼吸加速,已经羞的什么反驳都说不出来。   “但不是这次。”夏依冰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下次可以带莉莉一起过来……我们需要它帮忙站岗。”   “……”面对这种过于大胆,侵略性过强的发言,希茨菲尔还是无法反驳。   只因她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总觉得确实是……充斥着一种原始的美感。   画面里可不只有她自己,还有夏呢。   感情可不是一头热,她对某些人的特殊画面也挺期待……   换了个坐姿,这次由她坐正身体,把女人上半身,尤其是脑袋放在腿上,两人继续放松看向海面。   伴随着浪涛还海鸟鸣叫,远处,一艘帆船飘然驶过。仔细点还能听到风声吹来的粗犷歌谣。   “你知道吗,夏。”   希茨菲尔抚摸着女人的黑色发丝,心血来潮说了一句。   “我一直不理解,就是罗素在找回自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我总觉得那不像是他自己能悟出来的。”   “你是说类似血统论那个?”   夏依冰眯着眼享受少女的膝枕。   女孩虽瘦,大腿上可不少软肉,靠在上面真和靠着枕头没差,舒服的她都想申吟出来。   “就是那个。”希茨菲尔道。   “包括博坎说的在凯尔之前有人接触他……尽管这个案子调查到最后都没找到逆日葵的踪影,但我还是觉得就是他们在背后捣鬼。”   “慢慢查呗。”夏依冰扬眉。   “正如你所见……萨拉并不是离开了我们就要分崩离析……”   “王室……很多人都在奔走努力……真相总会水落石出。”   “总有一天,我们能天天来这里看海。”   “希望吧。”希茨菲尔露出苦笑。   她是不觉得有那么容易。   “对了,夏。”   “怎么。”   “我也学过一首民谣,唱的也是海,想听听看吗?”   “我很乐意。”   夏依冰提起精神——她还从没听希茨菲尔唱过歌呢!   希茨菲尔显然来真的,闭上眼睛,清清嗓子就开始唱: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   “大海……就是我故乡……”   “海边……出生……”   “海~~里长大……”   声音清朗,带着稚嫩。   歌声混在海风里逐渐飘远。   女人眯着眼睛默默聆听,默默感受。   不知不觉的,有些痴了。 作者的话:睡过啦..   模模糊糊就躺下啦。。   今天要回老家过节所以只能保证基本更新,昨天差的量这几天会尽量补足~ 第三章 蜚语   希茨菲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自从陪夏依冰去海边嬉戏了一趟,加紧说了点心里话之后,对方粘她好像粘的更厉害了。   甚至连她上厕所都巴不得陪着……简直堪称另一个阿什莉,比阿什莉最粘她的时候还要疯狂。   “你是猫变的是吧?”   在又一次从盥洗室出来发现女人就靠在门边偷听之后,希茨菲尔有些忍无可忍了:“喜欢看人类进盥洗室?”   “我担心你。”夏依冰坦然,“这个……回来后我仔细想了下那首歌,总觉得歌词好像有点问题。”   “担心我掉进去?”希茨菲尔简直莫名其妙,“还有歌词?歌词能有什么问题?”   她只是心血来潮想唱唱记忆中的童年歌谣罢了,唱歌给她听还不好,她还反过来担心歌词问题?   “就是‘海边生长’到‘海里长大’这些……”夏依冰倒是很严肃的在对待此事,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给少女比划:“不是你难道看不出来?这说的明显不是人啊?”   我看你就是职业病犯了……   希茨菲尔无语到极点,懒得理她,踹着拖鞋做饭去了。   去海边可是耗费了不少时间的,这都快到阿什莉下午放学回来了,她得给全家准备好晚上的吃食。   至于什么歌词问题,唔,上辈子确实也听说过对这首歌的过度解读……大致是从歌词分析,觉得无论歌里吟唱的生物是什么玩意,它听起来都不太像人。   最贴近“所谓真相”的答案,是把这首歌和“深潜者”、“鱼人”结合起来。当时她鬼迷心窍信了一点这类说法,然后再去听这首歌,那纯净的童音顿时显得分外恐怖,吓得她一整晚都没能睡着。   当然现在看着就是胡吊扯了,她更倾向于认为歌词里的描述是一种臆想,一种夸张,它应该是脱离现实的对梦想的歌颂,是带着诗意的。非要和现实结合就是找罪受,也很不尊重歌词作者。   “艾苏恩!”然而夏依冰可不知道这首歌的诞生背景,在她看来这歌词就是有问题的。   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她今天非得逼问出对方是从哪听到的这歌不可。   于是当希茨菲尔淘米的时候她站在旁边,当希茨菲尔择菜的时候她站在旁边,当希茨菲尔切肉的时候她还是站在旁边。   她也不说话,知道说太多少女会烦。   但她就在那站着,双手抱胸,唇角下撇,一副“我真是为你好,这事很重要,你要尽早给我交代”的样子。   希茨菲尔每做一会就抬头和她对视,说实话一开始她挺不爽的,但对视着对视着她突然觉得这很搞笑。   难道不是吗?夏的这番作态……看起来和她记忆中的家养猫咪简直一模一样。   “你要是没事干就过来帮我洗刀。”她把切肉刀放在一边,转身去摆弄其他食材。   她终于愿意和这边说话交流,夏依冰显得精神一振,拿起刀用热水冲洗,避免生肉的细菌在上面留存。   “艾苏恩?”然后她试探性的叫了少女,放下刀又凑过去,“艾苏恩?”   “直接说你想知道什么。”   “你能猜到的……关于那首歌……”   “我可以拿出一切来跟你担保那首歌没有任何问题。”希茨菲尔回头白了她一眼,“它不是邪徒写的,说的不是什么邪恶仪式,就是单纯歌谣,诗歌而已。”   从表情可见夏依冰还是不太相信,她补充一句:“歌颂神话时代的歌也有不少吧,那里面夸张的描述更多,你怎么不去怀疑它们?”   “当然是因为我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夏依冰张口就答。   相比那些有跟脚的民谣曲调,少女唱的那首歌她却从没听过,这不能不让她提高警惕。   “嗷嗷!”   “莉莉的力气又变大了……”   窗外传来阿什莉和莉莉欢闹的动静,希茨菲尔干脆朝女人挥手:“去给她们开门。”   夏依冰无奈,换了鞋出门,走到铁栅栏门口的时候恰好看到阿什莉带着莉莉站在外面。   她给她们打开门,随口问道:“在学校里过的咋样?”   “挺好的。”阿什莉认真点头,“同学们都打不过我。”   夏依冰先是惯性跟着点头,带人往回走的路上才反应过来——她们送这女孩去木果公学,应该不是让她去打架的吧?   没有任何犹豫,女人回到厨房,对女主人进行了一个状的告。   于是晚餐时分,阿什莉被希茨菲尔狠狠批判了一番,还剥夺了她无限盛饭的特权,最多只允许她多吃两碗。   饭后,希茨菲尔收拾着去洗碗。夏依冰看着她摇曳的身姿渐渐远去,一边撸着莉莉的狗头一边问阿什莉:“你怎么好好的会和同学打架?”   她疑惑的并不是打架本身——小孩子打闹再正常不过,而是这东西基本都是刚认识的时候发生居多,这学期都开始一个多月了,互相之间早混熟了,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打架?   想必是突然爆发了什么尖锐的矛盾,职业使然,她想问问。   然后好好教育下阿什莉,她现在是文明人了,要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不能动不动就欺负别人。   “因为他们说希斯的坏话。”阿什莉的萨拉语已经比较流利了,夏依冰能很明显从语句里听出她的怨气,“他们说希斯是妓女,是和野男人生下的我。”   “……打的挺好。”夏依冰顿了顿,“刚才没吃饱吧?我去给你再盛碗饭?”   阿什莉一愣,疯狂点头。   于是,当希茨菲尔收拾完回到客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阿什莉捧着碗,一边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带着“丰富的肢体语言”和夏依冰畅聊学校轶事。   动作激烈时她都顾不上嘴边的饭粒,每当这时莉莉就会恳头把掉下的饭菜卷舌吃掉,然后幽幽盯着阿什莉捧着的碗,尾巴在地毯上扫来扫去。   那我刚才是洗了个寂寞?   插了会腰,希茨菲尔也不打算上前和这两人一狗多说什么,一个扭头就要上楼。   “艾苏恩!”夏依冰赶紧跑过去给她拦截下来,凑在她耳边低语:“阿什莉说打架是因为有人抹黑你的名誉……”   希茨菲尔先是诧异,然后皱眉。   不过只有一瞬,她很快坦然了:“应该是小孩子不懂事吧。”   大部分有点见识的都知道她不可能有这么大……还这么壮硕的女儿,这种谣言就算真说出去也没几个信,也就那些小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诞生的,会胡乱瞎猜。   “我怀疑是家里大人教的。”夏依冰却不打算就这么揭过此事,“回头我联系下兰德警长……这些贱民就是欠顿好打。”   “那你得问清楚了。”希茨菲尔一顿,叮嘱一句,“谁是好人,谁是贱民……顺便我不推荐你们动手。”   想要暴力堵底层的嘴,这种行为通常只会适得其反。那些人嘴碎的时候甚至敢说艾尔温是暴露狂痴女,她要是在乎这个,每周五不得睡不着觉。   “那就找个借口罚金呗。”夏依冰冷笑。   希茨菲尔提醒的很对……但她可太懂怎么对付那些人了,比起被痛揍一顿,罚金确实更让他们难受。   和阿什莉仔细聊了聊相关细节,希茨菲尔收掉她吃完的碗盘放水泡着,突然有点懒病发作,不想洗了。   夏依冰看出来了,很有眼色的凑过去帮忙。这下轮到她干活,希茨菲尔抱胸在旁观看。   “你和阿什莉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少女突然问了一句。   “还好吧……”夏依冰扬眉,“我们关系一直不错。”   “那明天你去怎么样。”   “木果公学的家长会……以共同领养者的身份,学校不会刁难你的。” 第四章 家长会   第二天,生平头一遭以家长身份坐在一间拥挤教室里,夏依冰只觉得浑身发痒,像是有一万只希茨菲尔到处在爬。   木果公学是弗洛街这一块规模最大,师教力量最强的学校。囊括了从小学阶段到部分中学阶段的教育内容,即使在那些商铺老板眼里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   阿什莉如果没有背景,她想进入木果公学读书是不可能的。但她毕竟有希茨菲尔……少女给学校捐了笔钱,再加上兰德警长那边的关系以及她个人所享有的名气,阿什莉的入学非常顺利。   不出意外,她要在这里读三年。一直读到18岁直接报考大学,这对她的学习效率很有要求。   不过她显然不是学习的料。   希茨菲尔参与过两次家长会,每一次都不幸成为批斗对象。   按照几位老师的说法,阿什莉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没把聪明用在学习上,尽揣摩那些歪门邪道。   比如在校园里制作各种捕猎陷阱,他们三天两头就会接到家长告状,不外乎是说自己孩子在学校玩耍好好的突然一脚踩空掉进坑洞,或者被蔓藤拉着脚踝吊到树上。   最恶劣的一次是阿什莉改造了门板,当数学老师伊莫先生推门进来时门板就像捕鼠夹一样夹住了他的手,害他在医院躺了三周。   希茨菲尔当着老师们和校长先生的面问阿什莉为什么要这样做,阿什莉的回答是因为伊莫老师总找她麻烦,所以她只好用自己的方式给伊莫老师“来点厉害”。   她还试图狡辩——她一直否认改造门板的人是自己,不理解为什么事情发生后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准了她。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夏依冰从其他家长的“告状”中已经获知这些“丰功伟绩”,她心下哀叹……这又不是你还在食人岛食人部落的时候,全校会整这种活的就你一个,不怀疑你还能怀疑谁啊。   总之,听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大抵知道希茨菲尔为什么自己不愿来了。   整场家长会的内容称得上是一场煎熬,散场的时候,女人颇有一种“总算结束了”的解脱感。   “那位……伊玛尔女士请等一下。”见她起来打算出去,一名看起来还算年轻的女老师突然叫住她。   这是接替伊莫先生暂代数学老师一职的费提女士。   夏依冰当然记得她是谁,无奈停步。   “有什么事吗,费提老师。”   “当然。”费提女士一抬眼镜,“阿什莉目前偏科很严重……我们几个老师商议了一下,打算联合你们家长对孩子制定一个学习计划。”   夏依冰纯粹是礼节性的点点头,然后就顶着长篇大论开始用演绎法打量对方。   嗯……外表看着年轻,但眼角的鱼尾纹却是再多粉也盖不住的……年龄起码有35甚至40岁了。   深灰色的礼服和长裤,这种没有魅力的搭配说明她不是特别注重自己的外表……但她是盘发……她显然已经结婚了,和丈夫之间感情较淡。   粉底……香味是萍香花……牌子可能是尼雅男爵或者贵女,能用的起精油化妆品说明家庭条件并不差……但却愿意在这种平民学校教书育人,大概率有点理想主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戴着手表——这不光说明她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还进一步说明她身家不菲。   她想她肯定是有一辆车代步的,否则……木果公学周边虽然不算贫困但也不富,从这里步行回家,戴着手表……这简直是找死的行为。   “所以你有在听吗?伊玛尔女士?”   费提女士拍拍手,有些不满的瞪着女人。   “我当然在的,老师。”夏依冰点头。   研究那些书上的知识研究太久,她现在撒谎都不用打草稿了。   “是么?”费提女士狐疑盯着她,“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刚才都说了什么?”   老师看人都很厉害,她当然注意到,刚才自己讲解的过程中夏依冰眼神一直在到处乱飘,很明显就是没听进去。   “这个……大概就是让我们在家里也配合辅导一下……然后……嗯……重点补足她的数学成绩。”   但她显然低估了国家安全部门的一局之长,夏依冰即使走神也能听个大概。   “……很好。”她既然能说得出来,费提女士也不打算多计较了,放缓语气总结:“阿什莉是很聪明的,只要她肯学,她肯定可以考上大学。”   一切结束后,夏依冰走出教室,觉得空气都比里面清新几分。   老师嘛,积年累月站在讲台上宣示权威,说话语气总是叫人不太舒服……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影狮内部拼命学习,然后忍不住咧嘴笑了。   是啊,那时候她是为了复仇而学习,恨不得天天觉都不睡就捧着书本,和这些孩子还要人逼着学差太多了。   出了校门,来到转角路口,拉开车门坐上主位,夏依冰瞥了眼后视镜,阿什莉正抱着莉莉坐在那,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一反常态读的很用心的样子……看来也知道要被告状,先认怂了。   “你不喜欢费提女士?”   夏依冰问她。   “啊?”阿什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摇头:“没有!不然我肯定要把她也送进去的!”   夏依冰无语,知道这个“送进去”大抵是送去陪伊莫先生。   “为什么?”她不理解,“你不是最讨厌数学的吗?”   “因为费提女士不光代课数学,同时她也教文史啊!”   一说这个阿什莉就来劲了,放下报纸,开始给夏依冰描述费提的优点。   什么对方是木果公学最优秀的文史老师……什么对方讲课的时候引经据典张口就来……   总之就是很厉害,她还是很喜欢她的。   夏依冰深深怀疑阿什莉并不是喜欢费提而是单纯喜欢文史课。因为她是知道的,阿什莉因为童年的缘故……对文史这些总是最感兴趣。   发动汽车,一边往回开一边问费提女士的家庭情况,得到的答案和夏依冰推导出的大差不差。   “费提女士已经结婚了,她和她丈夫关系不亲,她丈夫在市政厅工作。”   可能是因为“喜欢”的缘故,阿什莉对费提的情况非常了解。   “我听很多同学议论说费提女士的丈夫和她吵过架,原因是那个男人不愿意她在这边教书。”   “哦?”夏依冰扬眉,“还有这事。”   “是的。”阿什莉也黑着脸,“那男人管的太宽了,我一直想找机会给他来点厉害。”   但对方从上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学校,她对此表示非常遗憾。   “所以她有一辆车了……”   “有的,刚才你停车位前面那辆银灰色的甲虫就是她的。”   “不是停在学校里么?”   “学校里位置很紧张,你知道的,有太多人想把孩子送进来了。”   说到这里,阿什莉也有点不好意思。   进入木果公学的机会有多难得,她当然不是看不出来,她已经非常克制非常克制的在努力学习了,只不过有些习惯还是难以扭转过来。   “看在你教训那帮小鬼的份上就不说你了。”   女人在后视镜里斜她一眼。   “好好学习。”   “木果公学的条件拿到维恩算是差的。等你考上大学我们可以陪你一起搬回鸢尾花街,到时候就比现在轻松多了。”   “轻松?是……指作业会变少吗?”   “不,算上你的研究课题恐怕会翻差不多十倍。”   “这!那你说轻松……?”   “我指的是你对它们不再有这种抗拒的态度。”   夏依冰心情愉悦的逗弄女孩,在红灯路口缓缓停车。一边继续闲聊,一边习惯性的扫视着街边经过的每一位行人。   突然,她眉头一皱。   那个在书报亭边上驻留的背影,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第五章 海滩奇闻 一   在阿什莉奇怪的目光中靠边停车,夏依冰摇下车窗,一直……持续……不断盯着那个背影,终于迫使他回过头来。   黑礼服外套的年老绅士……这是阿弗雷德。   “真稀奇。”夏依冰用调侃的语气道,“我想过很多人选,唯独没想过来的是你。”   “年轻人毕竟都有很多事情要忙。”阿弗雷德掏出皮夹为报纸付钱,“所以可不就得是我了吗。”   几分钟后,年老绅士坐上副驾驶。汽车继续朝弗洛街的方向行驶。   “你该工作了,我的局长。”阿弗雷德道,并未顾忌在后座的阿什莉,从怀里取出一叠压好的文件。   “看在陛下的份上,这段时间挤压的事务一直没通知你,但你毕竟已经是这个级别的角色了,一点不过问说不过去。”   “我会看的。”夏依冰眉头蹙起,过了半晌才回答他。   “我觉得这个假期已经足够长了。”阿弗雷德看出她还是不太情愿,“当然……相比巴蒂那种幕后型,一个新上位的、年轻的局长喜欢活跃在最前线屡立奇功……这一点也能压服他们,可你总不能什么人脉关系都不维系吧,有不少贵族和大臣都隐约透露出对你的不满。”   “是因为我回绝了他们的宴会邀请?”夏依冰冷笑,“那挺好,我还深怕他们喜欢我呢。”   她确实看那些人非常不爽。   经历过苦难,见识过底层,她不可能再跑回去和那些人一个心态举杯交流。说句不客气的他们办一次酒宴的钱能养活一条街的灾民至少一周,她就是对这种东西看不过眼。   而且这也不完全是任性——就像希茨菲尔曾经给她说过她需要站队,即在其他人和女王之间选择一个。那她当然会选后者。   专门负责为女王排忧解难的秘密警察头子本身也没必要和其他人关系太好。   她和那些大臣贵族越是交恶,越是被他们视为阻碍,她的权柄和位置就越稳固,只要艾尔温在位一天都无可动摇。   阿弗雷德摊开手,把文件放在工具箱上,对这件事不再继续发表看法。   正如他说的,每一任局长都有自己的风格。他不能强制要求这个女人的风格和维尔福一样,在大局面前,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只要都能为国家所用就足够了。   甚至可能新局长还更合适些。   “能说动你,应该不只是为了跟我谈这些废话吧?”   木果公学本身就是弗洛街区内的学校,没开多远就到了地方,下车后夏依冰抬头斜了眼老年绅士。   “有新案件。”阿弗雷德意简言骇,“其他人实在抽不出工夫,如果你们愿意那最好,不愿意就我一个人做。”   “你不负责联络跑腿了?”夏依冰有些意外,“谁代理任命的你?”   “陛下亲笔。”   “哦,那当我没问。”   一路聊聊进屋,留下阿什莉和莉莉在院子里玩耍,两人制造的动静很快惊动希茨菲尔。   “阿弗雷德!”她有点惊喜,“突然过来……留下吃饭吗?”   “不了……我其实……”   “留下吃饭吧。”希茨菲尔不由分说又回去了,“我去给你们多准备点。”   张了张嘴,主要是想起也有很长时间没吃少女做的炒菜了,阿弗雷德最终默认了她的提议。   晚饭很丰盛。   因为他们下午回来的时间够早,希茨菲尔本来想做馅饼的,但突然多了一张嘴,她看看手里的饼胚和奶酪,索性决定烤张披萨。   “戴伦特探员说的很对,你确实可以凭借这一手去开店赚钱。”   吃饱喝足后,阿弗雷德瘫在椅子上抚摸肚皮,声音很难得透出一丝满足:“不比你卖棺材赚的舒服……”   “我们……哦,她现在不卖棺材了。”夏依冰纠正他,“原本的棺材业务承包出去了,现在她只是偶尔去给别人送个葬,主职已经是侦探了。”   “但殡葬师的活我不打算丢。”希茨菲尔一边擦桌子一边说,间隙中看了眼阿弗雷德,“所以现在能说了吗,有什么事?”   “他要派案子给夏莎。”阿什莉立刻告状。   她对这老头没什么恶感,但谁让他刚才跟她抢吃的呢。   “这里没你的事。”希茨菲尔盯紧她,“上去做题,莉莉去监督她,快去。”   “汪!”大白狗叫了一声作为回应,来到阿什莉旁边叼住她的衣角,强行给她拖上楼了。   “……不能再延长点吗?”   回过头,希茨菲尔说话的语气带着期盼。   她当然能猜到阿弗雷德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在海边的时候就讨论过这个话题,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连最后一天时间都给不出来。   “已经很长了。”阿弗雷德摇头,“已经很长了……希茨菲尔……你要明白她不是一般的探员,能有这段假期都是因为你们连续立下功勋,还虚构了一个疗养的需求……”   “我们也确实需要疗养。”少女打断他,“在塔里尼昂受的伤未必就好了,我还没养好……她体内还有没有病毒残留,我觉得这至少要经过一年的观察才能肯定。”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希茨菲尔。”阿弗雷德还是摇头,“……你知道的,你们得到的条件已经是最好的了。”   果然还是不行。   点点头,希茨菲尔也说不上非常失望。   早有预计的东西……失望什么呢?   她现在只庆幸还好昨天早上带夏去海边玩了,也算是给这波假期做了一个完美收尾。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想起在礁石上对方说过的怪话,她撇过头,脸蛋稍微有些发红。   “不过这个事情也不一定。”   阿弗雷德突然话锋一转,顶着两人的瞪视继续道:“首先你们想维持假期待在这里,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你们不排斥换个地方度假的话,我觉得这个案子也算女王陛下的特殊优待……”   三十分钟后,阿弗雷德抽完烟进屋,看到两人坐在那,兀自盯着一份档案出神。   他没有打扰,看到壁炉里的火快熄灭了,走过去拾起旁边的干柴,适当给里面添了一些。   入秋了,晚上温度骤降,想要维持体面不穿厚衣服,那烧火是唯一选择。   可能是看完了,也可能是被火星噼啪炸裂的动静惊扰了思绪,希茨菲尔放下档案,感慨道:“确实是很玄奇的案子……”   “很神奇吧?”阿弗雷德点点头,“确实……整个巴特列特海滩仿佛一夜之间被诅咒了,所有在那个永夜以后成年的孩子都会不管不顾的往海里扑,就好像海龟投向自己该去的地方……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   “不,我说的玄奇不是这个。”   希茨菲尔快速扫了眼夏依冰,正好和她对上视线。   两人先是相视一笑,然后几乎同时蹙眉,又沉浸到卷宗里去。   玄奇对应的是那首歌。   如同阿弗雷德介绍的那样,这个案子很简单,就是在一次永夜过去后整个海滩边上的小镇都入了魔,所以在那之后成年的孩子都陷入疯癫,不管不顾的要去海里。   她扫了眼卷宗开头的地名。   巴特列特小镇。   地理位置在南方海域,如果把萨拉东南海岸线看做一张弓,那南辛泽差不多在最下方,阿密伦在中上,维恩和黑木在中。   巴特列特就在中、下之间,稍微再偏下点的位置。   “有没有可能是寄生虫?”   夏依冰提问,“我记得有几种寄生虫会导致宿主发狂扑向水泽……”   “在你们休息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已经给他们做过最全面的身体检查,基本排除这一可能。”   阿弗雷德大摇其头。   那就活见鬼了。   希茨菲尔看看他又看看卷宗,一点点的眯起独眼。   不会真是深潜者吧…… 第六章 海滩奇闻 二   “巴特列特小镇有六万人口,未成年/青壮年/老年的比例维持在3/3/4。”   弗洛街12号灯火通明,阿弗雷德还在辅助介绍案件情况。   “从这个比例你们就能看出来那边平时是没什么‘危险’的,老人长寿,新生人口的意愿很强——当然,经济确实是个难题。”   这已经不是“是个难题”能形容的了。   希茨菲尔看向卷宗附带的那份简易地图。   说是简易,但起码标注了铁轨线。她当前看到的铁轨线居然没有一条能连通那里,再加上整个小镇……整个海滩都被一条山脊环绕包裹,这地方几乎称得上是与世隔绝,经济当然不可能好。   有前世经验,希茨菲尔太清楚一条安全便捷的运输路线能对经济产生多大的刺激效果。巴特列特几乎没有陆地运输线,这使得它纵使有大小七八个港口也毫无意义。   道理很简单——商人逐利,他们海运到陆地是为了卖更多钱,如果一个地方的消费欲望很低而且也没有陆地运输渠道,他们的船只干嘛在这停呢?   所以就尴尬,巴特列特小镇的七八个港口都是小型港口,也基本只为满足自家渔民的出海需要。   “这是一座完全靠海洋生存的镇子。”阿弗雷德还在介绍,“六万人超过三分之一是渔夫,你能想象到这个事情对当地影响多大。”   “西绪斯当时提前离开就是为了这个?”希茨菲尔问他,“她是不是也在镇上。”   “很对。”阿弗雷德点头,“不光她,还有其他医生……哦你们的老熟人律希尔也去了,可惜这段时间还是没捣鼓出什么名堂。”   那确实很怪。   再次和夏依冰对视,两人的表情都凝重了点。   西绪斯可不是单纯的医生,她同化了一部分拟态病毒,再加上多年阅历经验积累,能难住她的病症并不太多。   但凡是能做到的,肯定都不是一般的棘手。   “阿弗雷德。”想了想,希茨菲尔抬头看对方,“你……管这个案子叫顺带度假?”   就因为是南边+海边的组合么,可它看起来明明并不轻松。   “不,你们没明白情况。”阿弗雷德笑了笑,“目前所有的麻烦几乎都是医生在担,属于探员的工作非常稀少——至少在这个地方是这样的。”   “为什么。”夏依冰不解,“探员什么都做不了吗。”   “什么都做不了的。”阿弗雷德摆摆手,“原因都查不出来怎么做啊?一个个孩子里里外外都没问题,我们总不能对着空气开枪。”   “你们现在是怎么处理这些人的。”   “关起来——先关,观察一段时间,看看他们的症状严不严重……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给他们上特制病房。”   “特制病房?”   “就是那种完全由软垫打造的房子。”   “他们会自杀么?”   “倒不一定是为了自杀……但他们确实会撞墙,但撞墙和自杀都不是他们的目的。”   说到这里,阿弗雷德顿了一下。希茨菲尔敏锐注意到他的左手小拇指在微微颤抖。   “不然怎么会找到你们呢?”他继续说道,“我来给你们说一下这个症状问题。”   “首先是第一批——也就是最早出现症状的孩子,这批人我们控制的最少,大概12个,有很多在事发当夜就跳海了,你们过去可以帮忙捞尸,这也算份清闲工作。”   “别废话。”夏依冰不爽瞪着他,“快说重点——什么症状!?”   “第一周还好,他们只是表现出强烈的想要跳海的欲望。”阿弗雷德搓着手指,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地毯花纹,“你这个时候和他们交流是没问题的……他们知道你是谁,你的职业,你过来问他们是有什么目的,当然他们也记得自己是谁,自己那些亲人是谁……”   “但从第二周开始一切就变了。他们会在第二个永夜开始逐渐癫狂,逐步失去理智……第二周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管你是谁了——他们依然认得出来,但他们会很不耐烦,包括对亲属和恋人……会大声咆哮,狂躁要求我们解除对他们的一切限制。”   “然后第三周……继续恶化。”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愿意正常进食,需要导管、安定剂和拘束装置。你无法和他们交流,他们开始变得六亲不认,当你在他们面前废话太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攻击你——包括牙咬。”   “听起来像一种兽化。”希茨菲尔翻了翻卷宗,茫然抬头:“这上面没有?”   “我们不会把全部资料都写在纸上。”夏依冰帮着解释了一下,“除非是那种封存的案子。”   “最后就是第四周。”阿弗雷德还是盯着地毯,“到第四周的时候他们就彻底疯了,你叫他们他们听不见,甚至你打他们他们也毫无反应,他们不吃不喝……昼夜不寐……双眼死死盯着大海的方向,一心一意就想过去。”   这症状着实有点恐怖。   希茨菲尔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一群人不吃不喝昼夜不寐盯着墙,对周围一切视若无睹……后背觉得有点发毛。   “如果你不管他们,他们是真的会撞墙撞死。”阿弗雷德说。   “而且不是为了撞墙……在冲击过程中他们依然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他们会用牙咬,用指甲抠……撞到骨骼变形,甚至全身出血肢体扭曲,哪怕最后都不成人形,类似一具血骷髅,他们眼眶里的两颗眼珠依然盯着那个方向。”   ……这就更恐怖了。   “所以。”希茨菲尔有点不太自然的扯动嘴角,“你们目前没有任何发现?”   阿弗雷德只是摇头。   “那我们去好像也没用吧?”   “至少可以稳定民心。”阿弗雷德捏紧拳头,“你能想象到,每个家庭都要出海,但孩子却都变成这个样子……这对他们的生活和精神是多大的打击。”   “有更明显的变异么?”   夏依冰翻着卷宗提问,“比如身体表面长出鱼鳞……或者变成某种会游泳的动物……”   “都没有。”   阿弗雷德还是摇头。   “不排除以后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现阶段是没发现的。”   “所以怎么样?”   他站起来,看向陷入沉思的二人。   “从趋势上看,这个案子对已经成年的人没有任何危险,需要你们做的事不多,你们完全可以到了那边继续休息。”   这说法很难听。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不排斥当吉祥物,但整个镇子都水生火热的,让她继续休假?   她恐怕没有那份心了。   “那你们就帮忙捞捞尸体。”阿弗雷德一撇嘴。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难度不一定比钓鲸鱼小。”   所有跳海者的尸骸目前一具都没打捞上来。   水太深了,海床是断崖……从海滩到海床就有100多米,下面不知道有多少掠食者,人跳下去很快就会被消化干净。   阿弗雷德表示最多再给她们半天考虑时间,他明早再来,顺便给他们带出行的船票。   一副没有拒绝余地的样子。   “你怎么看?”希茨菲尔把卷宗抱在胸前,站起来朝女人靠近。   “我们在陆地上是不错的探员,但对大海了解太少。”   夏依冰一把抱住她的腰,不顾她象征性的挣扎,强行把她搂到怀里坐着。   “所以我们需要帮手。”   她在少女耳边轻声说道。   “一个通晓文史、数学、测绘,最好对底层还有怜悯心理的帮手。”   “恰好,我知道一个不错的人选。” 第七章 通灵   阿弗雷德已经走了,阿什莉和莉莉在楼上,此时客厅只有她们两人,所以夏依冰的神态动作都稍微有点肆无忌惮。   希茨菲尔是想和她说正事的,但没一会就被撩拨的气喘吁吁,被迫配合她解决了一波生理需求。   “……神经病!”结束之后她拿起沙发上的靠垫挡住脸,一只手胡乱整理着裙摆,“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分开睡好!”   她不理解——自己对夏同样有那种心思来着,可她一直控制的不错,更没有非做点什么的强烈念头。而她一直以为这是因性别不同而导致的自控力区别,可夏怎么忍耐力就那么差劲?   “最后一天了。”女人咳嗽一声,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唔……我只是不想平平淡淡的结束它……我们的假期……”   抱枕挪开点,希茨菲尔偷瞄女人表情,一时不确定她是真心的还是又在敷衍。   每次和她讲道理,她都能拿出另一套听起来更有道理的说辞。你一时间还不好判断这是不是歪理。   她都从哪学的这些?以她的性格不是更应该杵在原地当木头么——或者慌慌张张的搂过来吗?   这么想,惩罚的心思倒是淡了。希茨菲尔确定脸上温度正常后挪开抱枕,“说说你那个‘不错的人选’。”   “阿什莉的数学老师。”夏依冰赶紧上报,“代课那位。”   “你是说费提女士?”希茨菲尔先是扬眉,然后舒展眉毛点点头,“……你这么说,那确实没有人比她合适。”   龙国一行,两人多少都有点长进。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她们都坚定了要“继续尊重所谓的专业”。   这个专业可以是西绪斯,可以是费提女士,甚至可以是她们自己——只要她们确定她们掌握的知识阅历足以解决问题,那她们当然是专家,也确实有主宰的资格。   只不过发生在巴特列特海滩上的奇异事件再次涉及到神秘的海洋,两人对那一带,对大海的经验都不怎么样,这才起了心思要另寻“专业”。   至于为什么是费提女士这很好理解……因为文史课是一门大课,这里面包含的小课门类实在太多。   全称是“文化和历史”,按照希茨菲尔的理解去拆分它,里面包含语文、地理、历史、自然生物等诸多看起来比较像经验科学的东西。   所以精通这一大课的费提女士肯定对巴特列特海滩的附近环境了如指掌,最理想的情况她还能指出海域里的特产物种,配合影狮内部对这座镇子的历史卷宗记录,她们多少有个调查方向。   否则去那干嘛呢?真就依托名气当吉祥物?   两人都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然后接下来就是商议细节。   “但不清楚费提女士会不会答应……”   “她会的。”夏依冰长出一口气,微微挑眉,“无论是从拯救六万人的角度还是从获取一笔款项资助本地教育的角度……我想不出来她拒绝的理由。”   她好歹也是局长了,人事安排稳定后对局里的控制力只能说很强,虽然影狮各方面的资金用度确实紧张,但这么一小笔款子还是出得起的。   事情看起来就这么定了。第二天,当希茨菲尔迷迷糊糊从被窝睁眼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好像把惩罚女人的念头忘了。   身躯被一双白皙手臂抱在怀里,鼻腔里满是两人混合的香气。因为贴的太近可以从最轻微的摩擦中感受到两人都是不着寸缕,那种软嫩和滑腻的神奇感觉……任何人来估计都会心神动荡。   面无表情的下了床,低头看着赖床的女人,希茨菲尔把玩着那枚欲念魔戒。   动身在即,她主动使用魔戒效果睡了一觉。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对方偷摸进来。   不过以她对身体的掌控力……也可以理解为敏感程度,哪些事发生了,哪些事没有发生,即使过去几个小时她也能准确感觉出来。   女人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单纯就只是拿她当抱枕抱了一夜。   “啊……你醒了……”   也不知道是被目光惊动还是两人真的心有灵犀,床上的女人半睁开眼,有些迷糊的从枕头下面扯出怀表看了看,闭上眼睛又放了回去。   “唔……才六点不到,你先搞,我再睡会。”   希茨菲尔眉头蹙起。   过了大概几十秒,可能是不当心瞥到的画面一直烙印在心底挥之不去,夏依冰猛地睁眼,试图确认刚才看到的是否真实。   但很遗憾她错过时机了,希茨菲尔已经套上内衣和一条白丝裤袜,正背对着她,用力把裤袜提到胯部绷紧。   亏了……   有些懊恼的一拍枕头,夏依冰是没心思再睡,索性掀开被子,还没坐起来就被一叠衣服砸中。   “就算在家里也别当流氓。”少女淡淡的声音传来,“穿好三件套再出被窝。”   抓住衣服揣摩了一下,夏依冰咧嘴……这三件套的形容有点传神。   不过她确定这就不是……那啥了吗?   明明在效果上更卓越吧……   夏依冰死死盯着希茨菲尔,几乎从头将她打量到脚,眼神之灼热让她体表肌肤都开始发红。   “你在看哪?”有些恼怒,希茨菲尔扑上去用手挡住她的眼睛,“直接跟我讲,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   抱枕不是第一次当,她在观察女人起床这件事上自诩专业。根据她总结的规律,但凡醒来后有赖床倾向的,那基本都是做噩梦了。   当然,这种情况出现的已经越来越少。随着两人关系火速拉近,自身存在好像补全了对方的某种……心灵上的漏洞?总之夏更稳重了,也几乎没有再做噩梦。   “是有点吧……?”   夏依冰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忆。   一般人苏醒后很难立刻记起梦的内容,但她是超凡者,灵强大的人都能轻易做到。   “我梦到你变成了一条鱼。”   “鱼?”   “是的……我梦到你跳海……变成一条鱼……我也跳海去追你……结果我也变成了鱼……”   “然后你一直在往深海里游,我就跟着。我们不断下潜不断下潜,在这过程中好像又变成了别的东西……”   希茨菲尔惊奇的瞪眼。   她本来只是觉得女人突然做噩梦有点奇怪,多问一下,没想到不但和案件相关还如此的……诡异?   “巧合?”她试探问道。   “更像是一种通灵。”夏依冰摇头,补充一句:“我的‘直感’一直很强。”   有极少数探员甚至能只依靠‘直感’寻找线索破案,夏依冰不好说自己的直感比他们强还是弱,但她确实很多次被直感救命。   至于通灵可以理解为‘通灵梦’。指的是直感特别强的人群、超凡者跨过所有探索过程,拨开道路上可能遇到的所有阻碍,直接从纷乱无序的梦界、灰雾中得到提示。   很多人认为这是命运的恩赐,夏依冰不至于把它供起来,但也不打算随便对待。   商量之后,两人都认为有必要潜入海底调查一番。   “还有一件事。”   双腿岔开趴在女人身上,希茨菲尔撩起左侧的头发,将那只妖异的金瞳完全显露出来。   “我想带上莉莉……但又担心阿什莉还没有成年。”   按照阿弗雷德的描述,海滩诅咒只对未成年的孩子生效。   虽然目前只生效于“即将成年的人群”,阿什莉距离这个标准还有段时间,但这种事毕竟不能想当然,鬼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把标准变掉。   “丢到老宅不就行了。”女人扶稳她的腰,看向她的眼神逐渐迷离。   “胡桃会照顾她的。”   “我们确实很需要莉莉……” 第八章 上路   阿什莉早上醒来后有点奇怪,因为她并没有同往常一样听到厨房里传来开火动静。   莉莉现在是和她睡的,她带着大白狗下楼,在整个一楼、乃至全部楼层都巡视一圈,惊讶的发现这栋房子居然已经就剩她了。   “汪汪!”莉莉出声表示抗议,叼着她的睡衣一角把她拉到餐桌边上,前爪搭在桌子边缘,示意她桌子上压着有一张字条。   阿什莉拿起字条,看到第一句话就是[看看时间]。   她看了眼客厅座钟,然后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立刻拔腿往楼上冲,一边换衣服一边整理背包。   整理的差不多带上钥匙还有莉莉出门,在路上继续看字条:[但你今天不用上学]。   高频率迈动的步伐逐渐在街上慢顿下来,壮硕女孩的表情逐渐从紧张变成难以置信,然后又从难以置信变成狂喜。   她继续往下读:[就像你昨天看到的,我和你夏莎姐要去外地办点事,在这期间恐怕难以辅导你的功课,你先住到希茨菲尔庄园那套老宅里,胡桃会在那里等你。]   “耶!”用悄悄话的语气用力握拳,阿什莉拼命压抑兴奋。   胡桃人偶啊……那可是她阿什莉-凯最好的朋友!   嗯,希斯不算。她现在已经知道妈妈是什么概念也多重要了,但她依然愿意给希茨菲尔尊重……那可是她的希斯妈妈!   总之连夏莎阿姨都比不上胡桃的,胡桃不但一直很开心而且说话好听,跟她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故事,可比被夏莎阿姨辅导功课舒服多了……   [为了让你适应才请的假,后面你当然还要继续上学的,我们和胡桃说好了,她会开车负责接送。]   “让一只木偶开车吗。”阿什莉看了眼大街上的行人,嘴里碎碎嘀咕着,“她开的怕是还没有我好……”   还需要上学——这个消息让她有些沮丧,她还以为在希斯妈妈外出的这一整段时间里都能玩呢。   不过也没什么,她想。   最烦人的伊莫先生已经有点害怕她想换课了,学校里至少还有一个和蔼可亲的费提女士不是吗?   她的文史课成绩可以说是全班第一,费提女士那么喜欢她,至少在学校的日子不会难过。   然后她就看到了最终噩耗:[再和你说下,费提女士也会和我们一起外出办事,你接下来的文史课和数学课都由伊莫先生暂代教授。]   “……我不是在做噩梦吧!”   顿了一会,弗洛街上陡然爆发出一阵凄厉惨叫。   阿什莉迅速把纸条翻过来,试图在反面看到希茨菲尔有留下一句:“上述一切都是玩笑”。   但并没有,非但没有,那里还写着——[看完后把纸条交给莉莉,她记得我的味道,会追上来的]。   “连狗都没了……”   阿什莉靠着墙壁缓缓滑倒,看向天空,觉得人生已经失去希望。   与此同时,木果公学的课长办公室。希茨菲尔、夏依冰、阿弗雷德,整整三人都在现场。目光紧紧盯着翻看卷宗的费提女士。   办公室里就他们仨和费提女士,毕竟现在是上课时间,其他老师都在上课。   “如果你们确定我能帮上忙的话……我没问题。”   良久,费提女士放下文件,给出了一个确切的,也并不出乎预料的答案。   “我代表巴特列特小镇所有居民感谢您的仁义援助。”夏依冰带领另两人站起来,眼神示意阿弗雷德。   老乌鸦面皮一抽,有点不舍的掏出皮夹,取出一本几乎全新的支票本和一支钢笔。   “不需要!”费提女士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有些恼怒的后退一步,“我纯粹是为了……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这不是给您的。”夏依冰皱眉,暗地里切换敬语对她,“我们知道您家庭条件并不差,但这笔钱可以弥补您离岗对公学造成的影响,至少他们能再请来一位足够水平的文史老师。”   这倒确实是个现实问题。听她这么说,费提女士舒展眉毛,没有继续再坚持了。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确定了心思就没有犹豫。当场和他们签订了一份雇佣合同,然后一行人带着支票赶往校长室,一切弄完后已经临近午休。   “汪汪!”走出校门,正好在墙边阴凉地看到莉莉。   大白狗撒欢扑向希茨菲尔,少女不得不抓住她的两只爪子陪她玩,否则她的白衬衫就要遭殃。   “这狗很聪明。”费提女士抬起眼镜,“我经常看到它在学校门口等阿什莉。”   “聪明的简直不像条狗。”夏依冰点头。   费提女士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两人之间……还有这条狗……气氛有点不太正常。   “没什么……女士,时间不早了,我们直接去车站吧。”   安抚好莉莉,希茨菲尔隐晦朝女人瞪了一眼。   狗的醋你也要吃,还是条母狗!   你真行啊,伊玛尔局长!   夏依冰赶紧挪开视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看起风景。   “我就不去了。”   阿弗雷德把他们送到车站口就停下脚步。   “忘了告诉你们……这是一个可选任务……如果你们不接受那维恩那边还有个案子……巴特列特就是我去……但如果你们接受那一切就反过来。”   这老乌鸦!   夏依冰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局长都敢愚弄?   不想干了?   她倒是想凑上去给老头放点狠话,但阿弗雷德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笑,时不时还往希茨菲尔那边瞥上一眼。   再看希茨菲尔。   一身都快成为她标志的黑底长裙加白衬衫……衬衫是长袖,倒是没戴手套,正在那里用刚买的香肠逗弄莉莉,旋转之间裙摆飞扬,不时能看到精致可爱的白丝脚踝。   女人心里不免升起一个荒唐念头。   老乌鸦不会是看出了点什么,想要给她送‘机会’吧?   在外面确实有保持距离的……我看她的眼神有那么明显?   疑神疑鬼的上了车,夏依冰倒是没再说话。   总算混过去了……   看着火车鸣笛开动,阿弗雷德摘掉帽子抹了把汗。   真要说看出来多少,那他其实也不确定。   只不过毕竟多年阅历摆在这里,要说一点端倪都发现不了也不可能。   他不确定这两人到底是朋友还是超出朋友界限的关系,但他始终记得希茨菲尔是莉莉丝-格列的养女,对那位搭档的意义等同孩子。   “充斥欺骗的维恩港并不适合你尝试感情。”   眯起眼,阿弗雷德像是自言自语。   “她的性格是有缺陷,但相比其他人,果然还是这种情况令人安心……”   画面一转,希茨菲尔已经开始布置车厢。   阿弗雷德昨天来说他买的是船票,但无论是维恩港还是黑木市的港口都没有直接开赴目的地的船。想要前往巴特列特海滩她们需要先坐火车到普森环形山最外围的一座小镇港口,那里会有归海的货轮临时停靠。   所以这一路时间会比较长,她可不想住的不舒服,当然要布置整理一下。   “我来吧。”   看到她踮脚想挂窗帘,夏依冰把箱子放好,主动上前接过工作。   亲疏问题倒是不需担心,整个车厢就她们俩外加费提女士。剩下来的一张床铺是给莉莉的,这不是她们有没有特权这么做,而是其他人不愿意和一只雪列斯犬住在一起。   这么大的狗啊,站起来都快比人高了,互相不熟悉,有这种顾虑也很正常。   费提女士也来帮忙,很快的,车厢内景布置完毕。   她们将在这里生活六天。   路上还能交流一些案件资料。   ————————   天黑前还有一章。 第九章 夏依冰的正事   “哐哐……哐哐……”   车厢轻颤,每隔一段时间发出震响。   希茨菲尔视若无睹,穿着一件单薄睡裙靠在床头,借着窗帘缝隙透来的光翻阅报刊。   报刊名为《南都城市报》,是黑木往南,辛泽以北中间区域最大的报纸,在七八座城市间都有流通,记载的信息也更充实。   在火车上生活已有五日,每每车厢在站台停靠,除了特地下车活动解乏,她做的最多的就是购买这类当地报纸。   有一些没用——严格来说大部分都没用,因为巴特列特海滩的情况目前还处于封锁状态,再加上当地本就自固封闭,没人传出消息,这些报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名堂。   但她就是爱看。她一直认为这也是一种防患未然,说不定危急关头就有什么小道信息能救命的。   看报间隙,夏依冰从上铺探头下来。她盯着少女一半蜷曲,一半伸直的白丝腿看了半晌,再瞥眼靠在对面上铺的中年女人,一些小心思还是选择收敛起来。   希茨菲尔喜欢看报纸,这算不上怪癖。毕竟她大多时间是不睡觉的,不给看报看书那只能画画,晚上那微弱的灯光更折磨人。   她主要是觉得这个机会有点浪费。   艾苏恩确实已经把身心都交给我了,可她依然那么害羞……   回忆交心之后的几次亲近,就没哪次能仔仔细细完整观察到那具胴体的所有细节。夏依冰一直想找个机会正儿八经的研究、欣赏一番,这趟旅途确实属于难觅良机。   首先两人已经交心了,情感基础有,床笫之欢的基础也有。希茨菲尔就不会太抗拒她。   其次呢,因为空间狭窄,持续多天待在这小车厢里对人的精神也是种折磨。而人在压抑环境中就是倾向于用各种方式来发泄、舒缓。   那最符合天性、或者说自然之道的发泄方式是哪一种呢?夏依冰觉得再木头的人都能立刻报出答案。   所以说啊……一开始上车的时候没注意这点。反应过来却已经不好再提。   她不由记恨上了阿弗雷德那只老乌鸦,恨她怎么没给费提女士单买个车厢。   实际上这是单方面的迁怒了,真这么做不合理——无论是她和希茨菲尔住一间房,费提女士和莉莉住一间房,还是她们两人一狗一间房,给费提女士单独住,都不合理。   盯着那双纤细而不失肉感的白丝腿看了半天,夏依冰恍然回神。   我怎么现在成天到晚就在想这些事?   假期已经结束了,现在已经是办正事的时候。艾苏恩最恨别人不分事态轻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讨厌我的。   这么一想,女人坐正拍了拍脸,从旁边衣服口袋里翻出小本子和一支钢笔,扭开笔帽在上面写道:   [10月9日,晴,在上铺偷看艾苏恩,又有点想,但很快警醒。]   本来写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她想了想,又添一句。   [夏依冰啊夏依冰,你怎么能如此堕落?]   似乎是被这句话彻底惊醒,放好本子后,夏依冰整个人的精神气质焕然一新。   她已经决定了,不能因为“希茨菲尔不再抗拒这边的任何索取行为、对她几乎全部的索取行为都会尽量满足”而继续沉溺。   她要重新振作起来,做回那个冷傲能干的女警长。一定要在业务能力上——在正事上,也让少女知道厉害!   艾苏恩现在在干嘛呢?   带着这股气势,以及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好奇,夏依冰再次恳头朝下铺看,才瞄了一眼就坐不住了。   希茨菲尔正在脱袜子。   车厢太小,三个人再加一条狗。不开窗太闷,气味难闻。开窗开门通风又有点冷,即使穿着袜子也顶不住。   要盖被子才能保证身体健康。   但希茨菲尔非常厌恶在被窝里穿袜子。她宁愿花更多的时间精力去洗被套洗床单,也不愿意穿长袖长裤和任何袜子进被子睡觉。   莉莉的味道和普通狗比起来算很淡的,但架不住积累。眼下车厢内的空气就有些差,她打算脱了袜子盖被子,然后把门窗打开通风透气。   结果脱到一半就感觉床铺震动,一抬头,夏依冰已经抓着栏杆荡下来了。   “不睡午觉?”   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希茨菲尔动作不停,把袜子脱下后小心叠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起身走到门口开门。   门开小缝,用卡尺锁死。回来窗户也开条缝,盯着窗外的一层铁栅栏愣了会神。   突然被人拦腰一扯,整个上身落入温软怀抱。少女胡乱拿赤裸小脚踢蹬两下,一张薄被拉下,把两人一起遮在下面。   “你到底想干嘛?”希茨菲尔没好气的道。   声音极小,她怕女人想使坏,会惊动上面的费提女士。   “给你盖被子不好吗。”夏依冰语气倒是很正常,“我等了你半天不见你上床,你刚才可是光着腿,站那串风不怕着凉?”   这确实是自己理亏。   希茨菲尔不说话了。   她感觉夏依冰的手在薄被里到处乱捏,保持镇定,也不去阻止,伸出双手拿起一边的报纸继续阅读。   这不是她不矜持,而是她的身体和以前确实不一样了。   灵与肉的交融不是说说的,她们后面也试过“合体练刀”,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额外多出了一份肢体,它和她的灵,她的一部分意识一起和长夏刀汇聚、碰撞,在现实里将那把长刀再次具现。   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就是长夏刀。   她能感觉到她被握住、被操纵、被使用,不同于身为人类,而是身为物品的,因此而诞生的喜悦会在瞬间狂涌。这种联系的加深也让自己在做爱的时候更加没有抵抗能力。   因为太过于……就像敏感度被放大几倍似的……那是真正的灵肉相融,她觉得自己能在那种震荡灵魂的快感中把持本心已经很不错了。   换成一般女孩肯定早就食髓知味,表现绝对比她不堪的多。   感情我成靠垫了。   夏依冰过足了手瘾,把面颊靠在她耳朵旁边,一边闻着她发丝间的玉兰淡香一边凝神,陪她一起浏览内容。   “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消息吗。”   “穹塔城南郊发生大规模矿难,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海滩的呢。”   “一条都没。”   “那你看这个有什么用。”   夏依冰不理解。   主要是……她看了眼旁边的小桌,上面还摆着两本奇幻故事。   一本《海砂王子》,一本《龙卷风》,都是在上个站台停靠时自己跑出去帮忙买的。   为了买这两本书她甚至差点没赶上车……所以既然都没区别,都没什么用,比起枯燥无味的报纸,为什么不看小说书呢。   “文笔太差。”希茨菲尔不加思索的吐出答案。   她可是经历过报纸战争的人。   当初南辛泽,多少小说家,真假文人沐浴在智慧光辉里激愤创作。和当时看过的诸多精品相比,现在市面上的畅销小说简直可以说是不堪入目。   还看小说?   我自己写的都更好啊!   她这么讲,夏依冰就有点不爽。   故意在少女大腿捏了一把,引得对方回头注视,她盯着那纯净的蓝色眼眸:“我们是不是该做正事了?”   正事?   希茨菲尔一怔,左手掀起薄被,看着落在自己大腿上的一只手,捏着自己奶子的另一只手,瞪大眼睛做询问状。   正事?   “我的意思是,既然情报当前是有缺失的,那我们理应以提升自己的实力为主。”   马尾女人一点下巴,语气听上去分外严肃。   “你想说什么。”希茨菲尔语气不善。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   实力……她们能提升的也就只有那方面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女人坦言:“你现在是我的刀鞘,我需要你陪我练刀。”   “不许拒绝。”   不等她开口,对方一句话给她堵死。   “这可是真正的大事,正事。”   “之前一直由着你任性,但我不想再出现当时的场景……”   “所以呢?”   希茨菲尔叹了口气,心底其实已认命了。   算了算了。   这段感情的起源就是自己在本子上瞎写瞎画,严格来说夏喜欢上她是有外力推动的要素存在。   那现在又出现外力推着自己往那边靠,她要怎么怨呢?   谁都怨不了,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当然是从现在开始就尽量一直贴着。”   夏依冰听出她语气的松动,知道她是答应了,心底兴奋,凑到她耳边狠吸了一口。   “这样也有借口应付费提女士。”   “问起来就说是在练刀。” 第十章 深海异闻   对于两位女探员突然变亲密这种情况,费提女士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也不年轻了,一位上年纪的老师察言观色能力总不会弱,她本也没打算对这件事如何追究如何询问。   只不过这两人似乎还是尊重她,主动透露了一些缘由给她知道。   “是这样的……我和艾苏恩都是超凡者,而我的骚灵必须要紧贴着她才能完美发动,所以我们这段时间其实是在熟悉力量,为可能到来的危险做好准备。”   无懈可击的理由。   但费提确实很好奇,有哪一种骚灵是必须两个人贴那么紧的?   这种疑惑伴随两人的示意烟消云散——夏依冰先是和少女分开,单独唤出了长夏光刀,然后维持握住光刀的状态再搂紧少女,可以看到光刀一点一点变成了实体。   所以这个问题姑且是解决了,费提点点头表示自己再无疑问,两人从此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腻在一起。   反正这只是灵的“外相”,这把刀的玄妙厉害费提不清楚,也不算透露了什么重要情报。   至于到地方后会遭遇的西绪斯、律希尔等人就更不用说了,前者对她们的感情一清二楚,后者知不知道恐怕都不在意。   于是,夏依冰爽了。她可以直接要求希茨菲尔陪她睡觉,每天晚上的香软抱枕又回来了。   希茨菲尔拿她没办法,不过看在她并不继续动手动脚的份上,一些小便宜也就随她占了。   又一天过去,火车抵达终点站。   “普森环形山!”走廊传来列车员沿途叫喊敲打的动静,“普森环形山到了啊!要换乘和坐船的赶紧下车!这里只停靠30分钟,不要被我们带到卸货的地方!”   任由乘客下车的月台和卸货的月台不是一处,老鸟对此心知肚明,提前准备好行李,穿好衣服,车一停稳就直接离开。   只剩下一些新手,他们一直以为普森环形山是终点站,火车肯定要在这里停半天,经过列车员和他人指点后才慌慌张张的回去整理。   这里,希茨菲尔一行人属于前者。她们第一时间就离开了。   “女士对普森环形山有了解吗。”前往码头的路上,希茨菲尔心血来潮提了一嘴。   巴特列特小镇整体有六万人,这个规模对镇子来说算很可以了,要知道有些萨拉以外的小国,全部人口加起来都才几万。   当前身处的这座小镇规模恐怕还小的多,它似乎就只是作为中转站、换乘工具的地点而存在的,最兴盛的区域都是围绕车站以及码头建造,本地最多的业务居然是马车租赁。   她们此时就租了一辆,一名车夫,三匹枣红马儿,正哒啦着铃铛缓慢前进。   “有一个说法,环形山的原型是古代的海底火山。”费提回答时几乎不加思索,“考据泥土和山岩大概有两三千年的历史,从我们脚下站着的这片土地开始到巴特列特海滩,再到山脊圈的最南部,这一整块区域原本应该都是在海底的。”   “我第一次听闻这个说法。”不光希茨菲尔,连夏依冰也很惊讶。   她确实是“博览群书”,而且因为职业性质看的都是些绝密资料,按理一个老师不应该比她更懂。   可普森环形山实在没什么需要注意的点,过往这里从未爆发过称得上麻烦的邪祟事件,一般案件普通的警察、低级探员就能解决,是以她也一直没对这里多加关注。   “我并不是随便说说哦。”费提被挑起兴致,闷在车厢里一礼拜的后遗症爆发,一开口就停不下来:“1972年穹塔大学的研究团队在这里挖出了不少古生物化石,经过鉴定基本都是海洋生物,而且不是一般的海洋生物,它们生活的区域不是浅海而是深海。”   “他们凭什么做出这种判断。”夏依冰也饶有兴致的问,“浅海或深海……从外形和结构上能分出来吗?”   “当然。”女教师点头,“深海鱼长的一般都比较……狂野,这是其一,其次就是,因为深水区和上面水域的压力差距极大,深海物种必须具备抵抗庞大水压的能力,贸然将它们带上来它们体内的气压会失衡……这会撑破它们的肚皮,他们在部分化石那都检测出一些相应的痕迹。”   “有意思。”夏依冰掏出本子把这些内容记了下来。   以后用不用得上她不确定,但很明显的,看到她如此尊重自己的发言,费提女士看待两人的目光再一次的大大改善。   学者最担心的是什么?   很多情况下,其实都是身边的同伴不尊重知识,认为知识远比不上金钱和地位。   而偏偏大多时候他们还无法反驳。   所以说,难得遇到这种对知识和专业有敬畏之心的雇主,费提不光对她们多了好感,连带对秘密警察这一整个部门都高看了许多。   此前她是不太看得起他们的,因为她的丈夫吃的也算官家饭,他们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一直觉得这些黑衣人处理问题太粗暴,经常有小道消息说他们不分真相,逮到嫌疑人通通处决。   现在看来是想岔了……   “还有一点。”抱着歉意,费提可以说是知无不言,“就是它们的眼睛,它们的眼睛有巨大区别。”   “怎么说?”   “你们肯定都见过普通的海鱼……”费提用讲课的方式先让两人代入情绪。   两人点头她才继续:“普通海鱼的眼睛基本都是比较对称的,它们大多分布在身体两侧,也有极少数长在头顶……”   “而深海鱼的眼睛几乎无一例外都在头顶,不光如此,这些眼睛长的也都非常畸形,有些是一大一小,有些是都和肺泡一样大,甚至挤占了原本属于大脑的空间。”   “为什么会这样?”两个人都很感兴趣。   “光。”女教师吐出一个单词。   “深海晦暗,这没错,但在一定深度,海面上的光其实还是能微弱感觉到的。我们通常认为这种光靠人眼难以捕捉,所以它们需要‘特化’眼睛,它们在深海区的活动方式很可能就是竖在水里保持静止,然后它们会用巨大的泡眼盯着水面,去观察,观察是否有猎物从上方经过,会不会在那种难以察觉的微光中留下影子。”   “就比如有一种鳗鱼,它的学名叫螺旋鳗。”费提伸手给她们比划,“最大的螺旋鳗能长到3.5米长,但它看起来并不长因为它的身体很泡……这东西其实没多少肉完全是靠水撑起来的,它的眼睛就是一大一小,我们通常认为它是用大的眼睛观察上方,用小的眼睛盯着海底,身体不断保持螺旋运动,借此同时满足捕猎以及逃生需要。”   接下来,费提又谈了一些自己了解的深海物种,几乎每种都能让两人大开眼界。   “……更深的地方就要到海底平原了。”   说到这里,费提眉头微蹙。   “海底平原?”   “是的,因为从海面以及中层水域——那里时刻在上演生死逃杀,而失败者的残骸通常不会被消化完全,一部分残渣物质,也包括生物的粪便会逐渐沉底,按照我们的推测,海底一定会形成由这些物质所组成的平坦地面,这种地型我们就称其为海底平原。”   “能进一步说说这方面的内容吗。”希茨菲尔问她。   神奇的知识……她感觉自己听了一幕《动物世界》。   “我不建议。”费提开始语焉不详了。   “人类当前对深海的探索太少,有传言说深海平原就是大海渊的入口,而下面埋藏着最可怕的深海怪物……可能还有古神遗骸。” 第十一章 名声开道   费提不愿意   就此多说,两个人也没多为难她。   毕竟确实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些传说罢了,只要证明她确实对这些东西很了解那就足够。   又过了半天,搭乘一艘专门付费在巴特列特海域停靠的货轮,一行人外加一只狗总算抵达了此行终点。   这里很热闹。   站在巴特列特小镇的码头,希茨菲尔举目四望,最终给出这个评价。   和她过往经历的所有码头不同,附近几乎没有大型船只,停靠的都是一些中型、小型渔船。   一艘艘船,有些叠起了桅杆,并排瘫痪在船坞挡板下,还有些已经支楞起风帆,或是出海回归,或是几个人一起张罗着晒网。   这种情景热闹是当然的,甚至希茨菲尔还看到,距离她站的位置不到十米远就是海市。   海市——专门售卖海货的市场。渔民们捕捞到的鱼虾海产都可以在这兑换成钱。   希茨菲尔亲眼看到一名小贩和对方讨价还价,最终两人达成协议,用三条鱼换了对方手里的一只布袋。   那袋子里装的是粮食吧?   她瞪大眼睛。   这里居然还兴盛以物易物?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这说到底还是因为交通不便。   交通不便,货进不来,也出不去。再好的海产也只能镇子自己内部消化。   但镇民对这些又有什么需求呢?他们不是难得尝鲜才吃一回,很多要在内陆城市卖天价的海产渔获这里几乎天天吃,自然感觉不到有哪里珍贵。   所以,当货物和钱币很难进一步流通的时候,以物易物反倒更靠谱些。   希茨菲尔在心里做了个预估,即把巴特列特小镇的情况和外海小城做对比,感觉这里之所以还保留了基本的货币交易全都是看王室的面子。   好歹萨拉还是大国,连这种贫苦地方的人都愿意相信王室政权。   也正是因为这份信任,他们才愿意认同那些货币有超出实际的价值。①   ————————   ①:货币的实际价值和市场价值通常不等。例如1枚瑟拉金币里包含的黄金其实不值1枚瑟拉。   ————————   “艾苏恩。”夏依冰戳戳少女的腰,指着前面一些人示意她仔细观察,“你看他们的表情……应该能看出一点问题?”   “嗯。”希茨菲尔盯着人们的脸微微蹙眉,“是有一点。”   这里的热闹很浮夸。   看起来有市井气,但仔细观察,几乎人人眉头都是紧蹙着的,他们好像都对某种事物抱有极大的忧愁,即使再忙,再丰收也依然抹之不去。   大抵就是那个投海诅咒了。   心里有底,希茨菲尔想了想,单独来到一家鱼摊前,装作顾客的样子挑选海产。   “您是外地人?”不料被老板一眼识破,对方见她抬头看来还解释了一下:“哦……因为本地女孩通常不会这么穿的,这个季节的海滩也还是很热,她们从来不穿黑色的裙子。”   黑色吸热,这个道理少女也懂。她扫了眼大街,果然看到大部分人穿的都是浅色衣袍。   那也没必要废话了,她开门见山:“我是王都特派的探员,对……我和我的同伴们都是。找你是要了解下诅咒的细节。”   本以为这么说对方会热情把一切都告诉她,不想老板只是一开始眼睛闪亮,其中的光持续不到一秒就熄灭了。   希茨菲尔很快猜到原因——一定是西绪斯等人在这边的调查工作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卵用,这才导致当地人逐渐失去希望。   连那些看起来更正规,更专业的特派都没用。你一个小女孩又能管什么用呢?   她估计对方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人调节情绪的能力不错,吸了口气后把帆布拉下来暂时收摊,看着少女和站在她身后的两人一狗:“……我能为几位大人做些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夏依冰已经掏出本子和笔。   “金度,金度-弗莱。”老板一挥手,露出胸口过于茂盛的体毛,“你们也别喊我‘弗莱先生’,附近人都叫我金度。”   “诅咒异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依冰记录,提问工作就交给希茨菲尔。   “个把月前。”   “详细时间。”   “……可能是9月6号,我记不太清。”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诅咒情况吗。”   “当然,这种事情要怎么瞒啊……?”金度说到这开始抱怨,“那么多家的孩子……成年节还没过,说没就没了,我不知道在大城市人们是怎么看待的,但在我们这肯定瞒不下去!这是会招致恐慌!招致恐慌的你知道么?来自王都的探员大人!”   “我们正是为此而来的。”   “随便啦……”抱怨完,金度肩膀都耸拉下去。   “之前他们都这么说呢,大家也都抱着希望,觉得只要探员大人来就一定能解决……但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帮不上忙。”   “也许我们可以。”   “你们?”金度猛地抬眼,将希茨菲尔、夏依冰、费提女士,甚至莉莉都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露出嗤笑讥诮的怪异神色。   “两个女孩,一个老女人,一条狗……你不会告诉我这是警犬?”   “嗷!”莉莉对他凶了一声,龇牙咧嘴,从喉咙里发出呜鲁呜鲁的低沉兽吼。   “真凶吔~”金度怡然不惧,捻起一条鱼丢给莉莉。   “吃吧吃吧……可怜你们大老远跑来这绝望的地方。”   “反正怎么说呢,你们最好从哪来回哪儿去,巴特列特没救了——没有救啦!”   “他压力太大了。”   费提女士小声嘀咕一句。   没有计较那句“老女人”足以彰显她的素养,她知道这是情有可原的——整个镇子的气氛、人心可能已经在持续一个多月的恐慌中崩溃了,你不能要求一个濒临崩溃的人多讲礼貌。   希茨菲尔后续又问了一些问题,金度挑拣着回答,大部分都没什么价值,和她们看卷宗提起了解到的没差别,有一些答案还不如卷宗。   “你们要是想知道更多的,那就去镇中找你们的同伴吧。”   金度二次驱客。   “我这里真的没法……那些细节他们又不会告诉我,我就只能天天看着他们改造房屋,出海……到现在一具尸体都没捞上来……”   “你有船吗。”希茨菲尔突然问。   “你想干嘛?”金度警惕。   “我打算雇佣你,我是说我们将来可能也要出海。”   “没门!”金度跳起来,“我的船……你们休想把我也拖下水!”   “或者你给我介绍也行。”希茨菲尔取出一叠钞票放在摊位上,盯着金度,独眼闪亮。   “有人问就说这里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金度脸色渐渐变了。   一开始是震惊。   然后双眼逐渐开始闪烁。   “对,就是我。”   希茨菲尔很开心能看到这种变化出现。   “我来了。”   “事情肯定可以解决。” 第十二章 布鲁骑士   支付了一笔租船的定金,一行人告别金度,拦下一辆马车往镇中心赶。   路上无人说话,小镇上的忧愁气氛感染力很强,在有把握解决问题之前,她们不打算说点什么刺激车夫。   至于希茨菲尔临走前依托名气夸出的海口,那种东西当不得真。   就好像一个病人已经快没救了,一些平时你根本不可能拿出来给病人使用的药物,手段,这时候上也无所谓了。   这就属于猛药。   有没有效已经不是现在能考虑的了,再让人心崩溃下去,这里很快就得大乱。   希茨菲尔对此非常满意。   夏不谈,对方可以说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无论心理还是身体……但费提女士也能看出这一点,她不由对此人的智慧又高看一眼。   文史大课专精,知道那么多冷门学识,同时又有资格代数学课,之前金度说她是老女人她也没有生气……   听夏的形容,除了数学外她还懂测绘?   即使放在众星云集的一国首都,此人都能算是学识渊博,品性过人。所以她越发感到好奇了——费提女士为什么偏偏选择了黑木市,选择了普普通通的木果公学?   木果公学只是在弗洛街周边范围内算名校而已,它之所以有此殊荣不是因为它有多好,而是其他学校对比之下都太垃圾。   当今社会若不要脸,学者孤身开设的小班也可以学校进行冠名,底层人是不敢反驳什么的,他们不一定懂“知识是阶级跃迁的敲门砖”这一点,可他们至少明白想赚钱得先读书认字。   字都不认识,帐都不会算,以后要怎么赚大钱呢?他们大抵还懂些这样的道理,所以但凡是个“老师”在底层混的都还不错。   但希茨菲尔也没有多问。   她和费提女士的关系毕竟不熟——之前确实是她去接送阿什莉居多,但那个时候和她交接对话的都是教数学的伊莫先生,对于此事她了解不够。   若是和案件有牵扯她不会迟疑,可没有,甚至费提女士还是她们花钱请来帮忙的。   所以她没问。   也许以后会有机会。   “到了,一共15贝克。”马车停稳,车夫小声报出价格。   “给你。”希茨菲尔身上没这么小的零钱,夏依冰数出足额的硬币塞给他。   “谢谢你小姐,祝你保持健康的身体。”   “我想知道他们说的镇中医院就是那栋尖塔吗?”临走之际,希茨菲尔叫住车夫。   “对,就是那里。”车夫数完钱塞到口袋里,没抬头,只听描述就予以确认。   “可我看到塔顶有一枚圆环十字?”   “那里原本是礼拜堂!但是最近出事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们决定把有问题的孩子集中管制起来,但放在医院里又会影响其他病人,还会传播一些不好的情绪,所以就把那改造成了临时医院。”   “原来如此……可人们祷告要怎么办呢?”   “这种时候还提什么祷告啊……”车夫一惊,抬眼发现出声的是那位独眼,看起来格外柔弱的少女,语气不由稍微放缓。   “我跟你说掏心话小姐,你如果是想去那边看,那你千万别和他们提这些东西。”   “为什么。”   “因为有些父母都开始受到影响了,他们的孩子大抵出了事,而祷告无用,他们的理智也被抽掉了,现在他们会大声埋怨女神没搭救他们哩,那模样可太吓人了!”   “但至少礼拜堂提供过庇护,不是吗。”希茨菲尔皱眉,“镇子之所以常年很少闹邪祟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总不能抹除女神教的全部功绩?”   “大多人是这么想,但如果道理能说通就不会有那些偏执狂了!”   “那些人有被惩罚吗。”   “什……那些人说的是……”车夫有些疑惑。   “对女神不敬的人。”   “没有,没有被惩罚!”车夫连连摆手摇头,语气更低:“他们……他们毕竟也是受害者?我想可能是考虑到这些了吧,总之就算他们再怎么闹,他们也就能集中在礼堂外叫嚣罢了。”   又支付了一枚银歌利当做问话的赏钱,在步行往礼拜堂靠近的路上,希茨菲尔告诉同伴:“这地方本身有主心骨。”   “你怎么看出来的。”费提好奇问她。   “我们之前提到这里有一些我们的……同伴,而安全局在处理这种事务时手段确实比较粗暴。”   希茨菲尔直言不讳,并不顾忌旁边的女人。   “镇子如果是他们做主,那些人起码会被抓起来。”   “但并没有,那就说明本地有一个团队,或者可能是一个人,只要他还在就能稳定人心。”   下车位置到礼拜堂也就半条街,她们很快到了地方,站在马路对面看到一群人把礼拜堂前门围了起来,一个个情绪都很激动。   这多半就是车夫说的偏执者了,这些人的存在和举动并不叫人意外,她们额外关注的是,居然有不少穿甲胄的骑士甚至是修女在给这些人分发食水。   “你的能力并没有被夸大其词。”费提此时才由衷感慨,“可能是这种表现很难被话剧演绎出来的原因……他们甚至还说轻了。”   摆摆手算是对此的谦逊,希茨菲尔举目观望,找准一个站在旁边围观那群人的家伙,凑到那边跟他搭话。   这人能蹲在这看热闹足以说明他时间很多……果不其然,他知道比车夫还多一点。   “你问那些骑士和修女?他们当然都是属于礼拜堂的,别看数量不多,可治安就靠他们维系。”   “巴瑞礼拜堂就是镇子上唯一的教堂吧,我想是的……你别看它规模不大,其实这是早期镇子的规划有问题……当时这里才只有不到6000人的,这种规模的礼拜堂肯定够用,但后面又扩建了……礼拜堂周边又被民舍堵死,说换地方也一直没来及换……”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不是喝了酒就是脑子不清醒,总是说着说着就把话题歪到很远的地方。   希茨菲尔本身就是打探情报的,她当然不在意这个,只在扯太远的时候提醒他,让他说正事。   “你问他们的首领是谁?哈……当然是仁慈又伟大的布鲁骑士!”   “布鲁骑士?”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   老乌鸦给的情报里可没提这茬。   是认为对方不重要么。   “布鲁骑士很厉害的!”   可能是上扬的音调让这人误会了,他开始滔滔不绝,主动介绍起这位当地的传奇:“别看她是女子,但她14岁就从骑士训练营毕业了——注意是骑士训练营而不是骑士学堂!……之后她因为年龄太小又申请到资格去外地读书,读大学!”   他的眼里冒着精光:“我们当时都以为她不会回来了……巴特列特配不上这样的人,她属于整个萨拉,属于维恩那样的地方……”   “但她真的没抛弃我们!”   “她还记得曾经的承诺,在她24岁时申请转调——以黄金骑士的崇高身份!镇守在镇子上已经快8年了!”   希茨菲尔听到这里终于动容。   二十四岁,是黄金骑士?   这比咖洛升级的还要快吧?那怎么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记录,不是说咖洛那个就是最快的么?   “也许是保护……”夏依冰用只有她能听清的音量提醒她。   “14岁毕业24黄金,唔……这确实不好大肆宣扬……”   “就在那!”   这名路人突然朝着马路对面抬手一指:“那个就是布鲁骑士!”   她们跟着抬头,一眼看到人群簇拥着一位身披重甲的女骑士。   她有着一头鲜艳的红发,三十多的年龄并不显老,面容稚嫩如同少女。   那些之前还在叫嚣、咒骂、抱怨神祇的人一见到她纷纷变了样子。他们拥挤着,推搡着,一个接一个的将手放在她的铠甲上、披风上甚至头发上,全都面露虔诚,闭上双眼念念有词。   就像在祈祷。   就像一场神圣的仪式。 第十三章 引魂香   一直到三十分钟后,在礼拜堂拥挤的后院见到熟人杂毛萝莉,希茨菲尔还在回想刚才看到的那幕场景。   说句对女神不敬的话,她感觉那位布鲁骑士在凝聚人心方面比械阳教团更有天赋。   放在大城市,那种对待恐怕是区首才能享受到的。尽管可以用小地方人心淳朴解释,但也能看出布鲁骑士这些年做出了多少牺牲奉献。   又一个卡尔那样的人吗。   “回魂了!”一只手在面前拼命煽动。   是西绪斯,杂毛萝莉端着一个茶盘走进来,看到少女魂不守舍忍不住瞎猜:“让我想想……以你的性格肯定会提前对当地情况做采样调查。”   “然后你发现这里的人民情绪低落情况非常糟糕,你可能会告诉他们你是大名鼎鼎的艾苏恩希茨菲尔有你在这里肯定没事。”   “接下来你就发现了布鲁——那个超级天才,你肯定是在失落对不对?因为这地方其实并不需要你当救世主,他们本来就有一个……”   “如果不需要,你何必巴巴写信叫我们来。”夏依冰可不会让她这么欺负希茨菲尔,少女还没反驳,她就不客气的顶了上去,“老乌鸦当初说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当吉祥物,她要是一个人能兜得住还需要借助艾苏恩的名气?你到底是给谁说话?”   西绪斯本来想发火,听到她最后挂着的质问强行把情绪压了回去。   她这才想起来面前几位是自己人。毕竟她好歹是挂靠在影狮系统里的,夏依冰严格来说是她顶头上司。   所以就没什么好吵的……这些人能解决问题作为同阵营她也是能分到功的,至于什么布鲁骑士就让她见鬼去吧——她时间是多,可对方的“仁慈做派”她是真看不惯。   “艾苏恩~!”   就在这时,专门给费提女士引路,带她去安排住宿的律希尔推门进来,张开手就像给希茨菲尔一个大大的拥抱。   夏依冰眼疾手快,赶在其得逞前把西绪斯从坐姿拽起来一推。   “刷!”红毛小护士给自己的博士医生抱了个满怀。   一番咒骂和打闹。   希茨菲尔看着眼前的一切面无表情。她其实已经开始怀疑,上面为什么要连轴派西绪斯赶来海滩。   探员执行完一个任务都是要放假的。这不是内部制度有多优渥,纯粹是害怕他们积累的压力太多腐化堕落。   所以像西绪斯这样的连轴任务很少见……要知道她甚至都不一定能称之为人的,他们不怕她心理出问题吗?   肉眼可见,杂毛萝莉是比上次分开时更暴躁了。她的精神心力消耗在调查里许多,但没有结果,甚至连那些闹事的人都动不了,这些都让她格外烦闷。   我的推测没有错,安全局在镇子上没有主导权,真正能决定行动走向的人是布鲁骑士。   “您好——”   门口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   “我听说有新来的探员,好像是那位名侦探……不知道能否……”   抬头,一眼便看到那头鲜艳红发。布鲁骑士一只手掰着门框一只手扶着门,那副神态……活像个做错事的学生在偷瞄老师办公室有没有人。   这样子和之前她显圣留下的印象差别太大,甚至能说是彻底的撕裂。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没反应过来,还是西绪斯没好气的让她进来。   “嘿嘿~”布鲁骑士挠挠后脑溜进来,钢铁靴子踩在地上,木地板发出一串痛苦申吟。   “我是戴琳-布鲁!他们说的布鲁骑士。”她看都不看西绪斯两人,率先来到少女面前一拍胸脯,“我听说过你的事希茨菲尔小姐,真的……我真的很高兴来的是你!”   然后她也不管希茨菲尔是什么反应,抓起她的黑丝小手上下摇晃。   “你一路过来肯定也看到这里的情况有多糟糕了,拜托你——一定要救救这片海滩!”   她倒是完全不在乎名声……   两人对视,希茨菲尔能看清布鲁骑士脸蛋上的每一分表情。   平心而论,这位女骑士长的不丑。脸型五官都很端正,扣分项大概是过粗的红眉毛,还有脸蛋上飘着的那片雀斑。   她的眼睛是深蓝色,近乎黑色的那种深蓝……不仔细看甚至认不出来,希茨菲尔觉得她能从里面看到诚意。   一个不在乎功名利益的骑士,愿意放弃远大的前程回到家乡,光这份品质就够高尚了。   “我会的。”希茨菲尔为表尊重也站起来,“所以我想……”   “是‘我们’会的。”夏依冰声音和人几乎同时横插进来,逼的布鲁骑士松开了手。   “你是?”女骑士盯着她,脸上明显挂着茫然。   西绪斯已经在旁边揉太阳穴了,夏依冰当即黑了脸:“如果你连援助团队里包含现任局长的情报都不了解,那我想我有理由质疑你的管辖资格。”   “局长?”   她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但没想到布鲁骑士还是一脸茫然:“什么局长?”   这下连希茨菲尔都开始不可思议。   对方好像有点傻……   不是都说黄金试炼很难吗,为什么她和咖洛都能通过……   又是五分钟过去,屋子里的氛围好像没什么变化。   希茨菲尔等人无奈坐着,那位布鲁骑士站在旁边点头哈腰。   “真对不起!”   她继续用真挚的语气给夏依冰道歉。   “我真不知道安全局的局长要来……这么说他们当时确实给我看过你的画像,但是我没记住……这个……我估计是有点记不住人……”   就是单纯的笨蛋或者脸盲症吧。   夏依冰看的无语,没好气的让她停下。   本来还以为是……结果是这种憨厚角色。   我居然还生出过危机感,幸好艾苏恩没有对此生气。   “谈正经的吧。”希茨菲尔开口。   扫了圈屋子,她更无语的发现这里居然都是女性。   连暂时不在的费提女士都是……这还真是够少见的。   “申报要我们援助的是康妮你吧。”   “是我。”   西绪斯点头承认。   “有布鲁骑士在,想维持稳定并不太难,海滩远远没到需要我当吉祥物的程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西绪斯顿了下。   这时门开了,费提女士在一名修女的带领下进屋。   “雇佣的老师。”希茨菲尔道。   和西绪斯已经解释过,这话主要是说给布鲁骑士。   费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在谈事情,对陌生人都点点头,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也不说话。   这下人是彻底到齐了,西绪斯精神一振,在修女关上门之后音量继续放大一级:“我们放出去的消息是毫无进展,但那不过是烟雾弹。”   “哦……”希茨菲尔飞快扫了眼布鲁骑士,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别哦,哦什么哦!”西绪斯很不高兴的打断她,“和她没关系!是我们独立调查的结果!”   “那结果是什么呢。”   “大致情况你们在卷宗里应该看过了,我就不提。这里只说我后续对诅咒的调查。”   “有一种东西,一个声音……在吸引他们。”   西绪斯声音放低不少。   “声音?”   众人皱眉。   “它从梦界来,看不见摸不着,正是因为那个声音的影响所有孩子才会犯病,但我目前只确认了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还没办法解决问题。”   “所以我能做什么呢。”希茨菲尔问。   “制香。”西绪斯吐出一个单词。   “引魂香……可以吸引那些迷途的灵回归肉体……我查了很多书,大概只有这东西有用。”   “专精这门手艺的人不多,而普丝昂丝是不可能长途跋涉到这里来的。”   “所以希茨菲尔,接下来就得指望你了。” 第十四章 神秘召唤   阐明了叫一行人过来的真正目的,西绪斯也终于舒了口气。   巴特列特海滩是个棘手的案子,这不光在于它的破获难度,还在于它几乎是西绪斯个人全权负责。   之所以如此——即让她一个名意义上的医生来管这种通常只有探员才能参与的活,主要还是因为局里人手是真不够用了。   他们可以找到别的医生,但别的医生无法替代西绪斯,她现在所执行的任务是任何外人都办不到的。这才是她必须连轴转的原因所在。   夏依冰在终止休假后看过阿弗雷德提交的报告,这些人事调动她是知道的。看出西绪斯的疲惫后她微微皱眉……这份针对康特的调令确实有点奇怪。   “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声音’的。”希茨菲尔开始商讨更多细节。   “……跟我来。”西绪斯扫了眼房里人,站直身体后又补充一句:“只有希茨菲尔和伊玛尔局长,其他人留下,这算是我个人最大的秘密。”   无人反对,于是她带着两人从侧门进入后院回廊,打开一扇破旧木门,迎面就是一股刺鼻的药味。   希茨菲尔眉头微皱,她能辨认出其中有银神草和榉木萝根粉末的味道,而需要使用这两位药的通常都是骨折之类严重的外伤。   事情也并不出乎她的预期。放眼望去,在一间宽敞的房间里并排放着七八张床,每一张床上都躺着一个全身裹满绷带的“木乃伊”,而显然光用绷带束缚他们是并不够的,在他们身体外围还有大量的绳索、皮带……这些东西死死将他们固定在床上,让他们不管怎么挣扎怎么嘶吼都无法挣脱。   “第三周的患者。”西绪斯简单介绍道,“还不算是病入膏肓,但怎么说呢……能被送到这基本也没了生存希望。”   希茨菲尔回忆了一下卷宗和阿弗雷德对“第三周患者”的描述,对比观察这些人,发现他们果然还保留有一些微弱的神智。   很难交流,但他们明显能看,能听,能用声音发表“感想”——尽管那个嘶吼根本称不上是哪一种语言,起码他们对外界信息是有反应的。   而到了第四周连这种反应都会彻底失去,他们会无视外界的一切信息反馈,双眼只盯着大海的方向,哪怕被关起来,被捆绑,宁愿撞墙、用指甲抠、用牙齿咬,拼死也要想办法过去。   “这是查理,他父亲是木匠,为数不多不靠出海谋生的人。”西绪斯走到第一张病床旁边,伸手扶住那位木乃伊,简单给她们做着介绍。   夏依冰观察这个“查理”,发现他裸露的面容确实很年轻。可这张年轻的脸现在却被暴虐挤满,他甚至想要去咬医生的手指。   “看这儿。”西绪斯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无法发力,像对待牲畜一样扭过他的头,把他的耳朵展示出来。   夏依冰皱眉看了一会,试探问道,“他的耳朵……?”   这里毕竟有那么多意识清醒的“被感染者”,有些话她不知道能不能说。   “他们已经不剩什么自我了。”西绪斯摇头,主动点破那个可能:“我用变形术模拟了他,尤其是他两边的耳蜗。”   灰发少女和马尾女警长同时蹙眉。   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答案……西绪斯确实有这个能力。从她点明只带她们的时候就有所猜测了,毕竟属于三人共同的秘密就那么几个。   “我尝试了几乎所有的方法,用药物、用骚灵……结果一无所获。”杂毛萝莉放下查理的脑袋,不管他的挣扎,在他杂乱的深棕色头发上抚摸几下。   “最后逼不得已,我只能用这种笨方法,即模拟成他们本人来试试看……结果我就听到了,那个无比可怕的回音。”   说到这,西绪斯身体一阵晃动。她甚至伸手扶了下床头栏杆,这种情况在她身上还是第一次见。   可想而知那所谓的“回音”对她造成了多大伤害——想想也知道,她现在还能保持清醒,而不是和这些木乃伊一样发癫发狂一定是付出了某种代价。   “说详细点。”希茨菲尔沉声说道,“把你当时的感受再描述一遍。”   以西绪斯的抗性都这么难熬……事情可能比她们预想中的还严重一些。   “你是又想从语言来分析?”西绪斯一笑,摇头挥手,“那你得失望了……那根本不是任何一种语言,倒不如说更像吟唱……或者歌谣……它有篡改生灵意志的力量。”   回想起那种诡异的感觉她出了一层鸡皮疙瘩,顿了一下才继续描述:“仿佛整个人都坠入黑暗,不是普通的黑暗而是深海……我能感觉到我在那里,寂静无声,有什么东西在海底对我发出召唤,我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答应了它。”   “所以你只做了这么一次模拟。”   “当然!”抬头瞪少女,西绪斯眯眼:“你不会看不出来这有多危险吧?你是想我也变成这样?”   “不,我想她只是发现了这个诅咒并不是只能对孩子们生效。”夏依冰把本子翻到下一页,就维持这个折叠状态塞回口袋,仰首摇头:“而是只要能听到召唤的人都有危险。”   这可不是好消息,因为按原本的情况,最糟糕的结果是什么呢?   是希茨菲尔也破不了案,时间持续拖延,一直到镇子上所有孩子都跳海身亡。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也许那之后诅咒就解了……孩子没了可以再生,整个小镇并不会受到毁灭性打击。   听上去很敷衍,但实际上很多案子都是这么稀里糊涂结束的。有些时候还没等探员搞清诅咒的原理诅咒就自己消失了,实在没法的情况,人们也只能悲伤接受。   可现在……西绪斯说她也能受到影响。   那就说明“被诅咒的条件”并不是“即将成年”,而是“能够听到海渊召唤”。   那么这个召唤的声音是从哪来的?   是自然产生的,还是有人操控?   为什么目前只有“即将成年”的孩子能听到召唤?   “所以你们得抓紧时间!”西绪斯眯眼,“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也许某天过后所有人都能听到那个声音,那才是真正的,彻头彻尾的超级灾难!”   “引魂香能解决问题?”希茨菲尔微微皱眉。   她对引魂香的了解并不多,因为这是一种禁忌的“魔药”。   拥有勾连灵海的力量,能唤醒那些迷惘的游魂……这是夫人唯一对引魂香留下的记述。   希茨菲尔不确定夫人会不会制作它,但就算她会,她也没有留下这段话之外的任何信息。换言之希茨菲尔对引魂香的材料要求,制作流程并不了解,她不认为自己立刻就帮得上忙。   而且这东西就算制作出来……   她盯紧西绪斯的脸,似乎要从她的每一缕神色里寻求答案。   “……艾苏恩?”西绪斯皱眉,“我和普丝昂丝说过这件事,她从维恩寄来了材料和说明书……一共三份,你不会告诉我你不想干吧?”   “你应该知道进入梦界要遵守那些条例吧,康妮。”   “当然……你想说什么?”   “引魂香只能把游魂引导回它们的肉体,对于追踪轨迹并不擅长。”   希茨菲尔牢牢锁定她。   “……你打算用自己钓鱼?”   杂毛萝莉狠狠皱眉,但从她并未出声反驳来看,少女无疑是猜中了。   果然……   希茨菲尔泄了口气。   进入灰雾后要竭尽所能降低自身的存在感——这是所有超凡者在入门时都会得到的警告。   谁也不知道浓郁的灰雾后隐藏着什么,暴露自己的位置几乎等于找死。   而引魂香就是找死的手段,它之所以是禁忌可不仅仅因为它涉及到灵魂交流,还因为这东西丢到梦界里过于“明显”。   如同图书馆里开音响。   漆黑夜幕里开探照灯。   在梦界使用引魂香,不亚于“全体目光向我看齐”。 第十五章 海滩历史 一   继续和杂毛萝莉聊了会天,希茨菲尔大致确定,她的心理出了问题。   西绪斯明显没有从龙国之行的冒险中“恢复”回来,她在西边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依然在对她造成影响,而其中影响最严重的就是罗素的死亡。   唔,可能还包括希茨菲尔自己……包括她当初做出的牺牲选择……这同样是一种“牺牲者情结”,她猜测西绪斯是精神过于疲乏劳累,遂产生了“只有靠我”,“只有这么做才能结束”的想法。   “送她去休息。”希茨菲尔看了眼马尾女人,“无论我们接下来想做什么,她至少得先睡一觉。”   “你们想干嘛?”看到夏依冰黑着脸朝自己靠近,西绪斯瞪着眼不断后退,很快就被逼到尽头,靠在墙壁上蜷缩着身体。   “我是局长哦康妮~”夏依冰愉悦欣赏着她的表情,“我也觉得你是应该休息下了……那边那张空床,你自己躺好还是我来帮你?”   “我不过就是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而已!……这叫需要休息?”西绪斯恼怒的朝她挥舞拳头,“你是局长又怎么样!这里是我负责的!是我!”   “咚!”夏依冰在她头顶砸了一拳,她摇头晃脑的僵持了一会,舌头一吐就躺下了。   “我没想过还得给小孩子当保姆啊……”   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夏依冰回头感慨道:“接下来怎么整?等她醒吗?还是先去制香?”   说到这里她一拍脑门——忘记问西绪斯,普丝昂丝寄来的材料都藏在哪了!   这样下去不行……跟希茨菲尔待在一起腻久了好像养成了不动脑子的习惯,我可不是纯粹的打手啊……这样会被看不起的。   “德莱耶芒肯定知道,待会直接问她就是。”   希茨菲尔倒是不担心这个,她走到床铺边帮西绪斯摆正睡姿整理发型,看着那张娃娃脸有些感慨。   见惯了牺牲的人会变得义无反顾。哪怕他们自己意识不到,哪怕他们给外人的印象总是那副刚强的样子,但其实他们的内心世界已经疲惫不堪,死亡对他们甚至能说是一种解脱。   说到底,人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啊……表面看起来再坚强,但你永远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突然崩溃,会以怎样的方式崩溃。   不过即使给她一千次,一万次的机会,她也不认为这是软弱。   恰恰相反,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西绪斯如此“像人”。她也一直认为这是表达方式的不同,互相间并无高下之分。   “好好休息。”低声说道,“当你醒来,我保证事情会有进展。”   人在这守着,希茨菲尔让夏依冰去门口叫来修女,吩咐修女回那间屋子通知其他人过来。   很快的,布鲁骑士、费提女士、律希尔护士依次来到宽敞病房。   三人中有两人对“木乃伊”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有费提女士一开始像是受了些惊吓,但经过安抚也稍微恢复过来。   希茨菲尔让律希尔去照顾睡着的医生,自己站到主位,把刚才西绪斯透露的情报描述了一遍。   中间略过了西绪斯拟形的过程,只说她是无意中发现了那种“回音”,也点明了她想用引魂香启动“钓鱼计划”。   “这太危险了!”不出意外,布鲁骑士第一个反对,“康特医生这些天已经帮很多忙了……她经常不眠不休的看信写信,还要给那些病人调查病因……这个诱饵怎么也该是我当!”   非常符合你性格的二愣子发言。   希茨菲尔暗中评价她,用严肃的口吻质问:“所以你以为你能做的更好?你不会觉得黄金阶的力量在梦里还能起作用吧?布鲁骑士?”   “那倒不至于……”戴琳-布鲁悻悻坐下。   她也是自告奋勇之后才想起来,梦界里不能使用燧石粉末和动力盔甲,她的一身实力几乎没什么卵用。   真要对付超凡者她可以,但遁入梦界的话,她除了意志力更坚强就没优势了。   她是真的不在乎颜面啊……   这里布鲁骑士才是主人,按理她们这些外人应该受她的支配和安排,就算帮忙也是和她商量着来。   但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被质问后就这么怂了。   做完这番试探,希茨菲尔终于确定:这位布鲁骑士,巴特列特小镇人民心中的守护神,她根本对自己掌握的主导权力毫无概念。   这无疑是一件好事,黄金阶的骑士人品道德值得信赖,连性格都这么好把握的话,希茨菲尔就可以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案件里,而不是拿来和盟友勾心斗角。   想到这里她不由端正神色和语气:“戴琳布鲁,我能相信你吗。”   “……你永远都能!”   上一秒有些发焉的女骑士先是一愣,然后像打鸡血一般站直身体,用力拍打着胸前盔甲。   “我当成为你的盾和利刃!请吩咐吧!侦探!”   巴特列特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活宝……   夏依冰头又开始痛了,她撑着一张床铺不断揉捏太阳穴。有点不想去看这幅画面。   “钓鱼计划开始执行。”希茨菲尔点点头,“先不提要不要做到最后一步,这起码是一条指明的道路。”   其他人包括费提女士都点头。   是啊——至少有希望救回这些孩子!   看看这些孩子……每一个都缠绕绷带,遍体鳞伤……看起来那么瘦弱憔悴,再想想围绕在礼拜堂门口倾诉的大人,她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   “我知道东西在哪。”红毛小护士律希尔举起手道,“待会就能给你送来!”   “这只是一方面。”希茨菲尔按了下手,看向布鲁骑士,“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我需要全城戒严,无论是谁,不管他有什么借口都不允许靠近礼拜堂一百米内。”   “这……没有问题!”   布鲁骑士一开始有点为难,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要准备制作引魂香——可能还包含后续的使用。   那这确实不能被打扰,说句不客气的,到时候所有过界的生物直接击毙都喊不了冤。   “三天内不能有梦魇靠近,最后一天最好一个睡着的都不要有,免得危险。”   “我会和大家说的。”   女骑士点头。   最后一天不出意外是要使用引魂香了。   没出事还好,万一引来什么大家伙,当时还在梦界鼾睡的人可能都有危险。   “夏就和费提女士一起吧。”少女转向同行的恋人。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诅咒的一部分原因,但对它的由来,为什么会有这种神秘的召唤还不了解。”   “我怀疑这可能和巴特列特海滩的地理位置、过往历史有关联,所以在我筹备制香的这段时间我希望你们能多走访一些地方,帮我打听下,这里有哪些古老传说……”   “古老传说?我知道!”   她还没说完,女骑士兴奋的又举起手。   “巴特列特海滩谁都知道的传说——这里原本就是海底城啊!” 第十六章 海滩历史 二 二合一   海底城……传说是真的?   在过来的路上,她们确实从费提女士那得知了一个说法,即普森环形山的原型是一座无比古老的海底火山。   这个确实是有挖掘出的古代化石作为证据,况且作为沿海地区……你说它古代很大一部分陆地面积是被淹在海里的——这似乎也不能说有什么问题。   唯一有问题的是……海底城?   为什么会用“海底城”这样的说法,难道巴特列特这座小镇从普森环形山还在海底的时候就存在了吗?   经过布鲁骑士的后续解释,众人才一点点对这段历史有所了解。   “普森环形山周边的土地中埋藏着大量史前生物化石,而且这部分生物化石多半都是深海物种……”布鲁骑士作回忆状,“但是实际上不止……不止有一般的深海物种,因为……怎么说呢?因为这座镇子的特殊,你们知道这里经济发展有多差的……总之就是没什么人愿意到这里来,为数不多的旅客都是来自各地的大学,目的多半是为了考古,所以……”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因为很显然,她和这些考古或者文史、生物专业的师生交流多了,稍微也能扯点学术名词。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普森环形山不但曾经身处深海地区,同时还不只是一座海底火山那么简单。”   “他们在环形山的圆形山脊附近发现了大量曾经堆积挤压的……我没记错的话是叫什么‘骨川岩’……”   “‘骨层岩’!”费提女士惊叫出声,“这怎么可能……他们发现了骨层岩?”   “骨层岩是什么。”夏依冰看她。   “你听名字应该能猜到一点……就是一种由生物质转化而成的岩石结构。”费提女士给其他人解释,“骨层岩不过是笼统的叫法,它通常有两种,即陆地骨层岩和海洋骨层岩,而海洋骨层岩一旦被发现则意味着附近地区在古代一定位于深海……甚至还不是一般的深海,最起码也在深海平原!”   深海平原,说的是最深最深,被碎屑颗粒填平的海底地面啊……   希茨菲尔想起费提女士之前的描述,突然一惊,感觉自己好像猜到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惊慌失措。   不等她询问,费提女士主动开口:“还请原谅我的失态……但是你们要知道,海洋骨层岩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出现在海底火山附近的!”   “为什么不可能。”夏依冰思索着问道,“我没理解错的话,海洋骨层岩的主体结构曾经就是那些铺满海底平原的碎屑?”   “是这样!”   “那为什么不可能呢,海底火山也在海底,落上碎屑不是很正常吗。”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至少不可能是‘大量’!”费提女士非常肯定,“很多人都以为海底火山是生命禁区……但根据我了解到的知识并不是这样……那里有生命,而且一直存在着数之不尽的,远比其他水域密度更高的生命体!它们不会浪费‘海洋雪’,让‘海洋雪’有机会蜕变成骨层岩的!”   碎屑的正式学名叫海洋雪吗。   希茨菲尔默默记下来,感觉带费提女士来是真带对了。   换她自己上,现在肯定已经在研究布鲁骑士之前提到的什么海底城传说了。不可能一上来就从一个学术名词里看出蹊跷。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呢?”夏依冰稍微蹙起眉,“你说海底火山附近应该有大量以海洋雪为食的生命体……”   “不一定是完全以海洋雪为食,但不会放过它,那里的每一次就餐都来之不易!”   “唔,那就当做是这样好了,但骨层岩的说法如果是真,是不是可以认为普森环形山在古代不一定是‘海底火山’?”   “确实有这个可能。”费提点头,“老实说我也怀疑过,因为这地方太大了……作为火山口看待,很难想象它的真身,它在古代的本体有多硕大。”   “那万一它真是呢。”希茨菲尔突然问。   “那说明……它在被地壳运动抬到这个位置之前就已经陷入长时间休眠。”费提思考了一下,“这个猜测其实也有争议,因为能有地脉喷发的环境,那里的地层通常比较脆弱,因为地震、位移等原因被板块挤压上来的话,其‘火山’的轮廓外形都会大变样,不可能保持的这么完整。”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能猜到她的潜在意思——如果将普森环形山的山脊线看成古代海山的山峰豁口,那么它浮在陆地上的部分充其量只有全部的一半。   就这一半!已经能称之为环形山,而且恰好把整个巴特列特小镇围在中间。另外一半山脊线则淹没在海水里,深深埋藏在蔚蓝之下。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地方要叫“海滩”——它的整体地势走向就是倾斜的,越往环形山的西北部顶点地势越高,越往东南大海方向走地势越低。这种独特的环境没有任何障碍物能遮挡海水,巴特列特人也早就习惯了追随海水的涨落迁移回归。   这一点,阿弗雷德之前给的卷宗里也有提及:巴特列特人每年都要拆除码头,看海岸线的眼色行事。这个地方之所以经济一直发展不起来几乎全赖地理环境。   因为别忘了,海底那边还有一圈山脊线呢。   它们不是消失,只是被海水掩盖。你从表面上当然看不出水域下有什么区别,可一旦吃水深的货轮想要进来,而当时又恰好处于退潮期的话,海底那一端的环形山山脊可能会成为巨大的、足以致命的礁石杀手。   那这样说的话,或许会有更多秘密埋藏在小镇地下?   希茨菲尔暗地里思索。   休眠火山……假设它是在休眠后被板块运动挤上来的,那它在海底休眠了多少年呢。   那些学者在附近发现了“大量挤压”的骨层岩,会不会就是因为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入休眠,火山环境的巨变使得那些围绕过来的生物群消散,导致海洋雪碎屑没了那么多需求,可以逐渐在火山周围堆积掩埋……甚至是把它彻底填平,变成海底平原的一部分呢?   想了想,她听到夏依冰又在问问题:“接着说骨层岩后面的东西。”   是了。   希茨菲尔反应过来。   不管这段生物、环境的变迁史有多惊心动魄,这和她,和她目前要处理的案子都没啥关联。   真正有关联的不是海底而是海底城,她亦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个传说是从何而来。   “巴特列特是有古代遗迹的。”   结果布鲁骑士第一句话就让她一惊,转头看向马尾女人。   夏依冰对她轻轻摇头,表示她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   这很奇怪——古代遗迹这种东西一经发现怎么可能不做任何记载?   除非这遗迹简陋到一定程度,看一眼就知道毫无价值。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随着布鲁骑士的加深描述,她们逐渐得知——那些东西说是遗迹,还不如说是不知名生物建造的巢穴。   “那是一个个密集的坑洞。”女骑士道,“我……呃,我看过一些古老的卷宗,手绘,由镇上的老人留下来的,那些坑洞在画面里就像蜂巢一样密,说实话……有点恶心。”   “如果可以的话待会我能看看那些资料吗。”希茨菲尔提出申请。   “可以是可以,我肯定不会阻拦你们。”女骑士一排胸口,“但那些东西在之前一直没人重视……我不确定它们还在不在了。”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是应该收藏在图书馆或者藏书馆里吗?”   “这个地方可没有什么书馆呢……”女骑士龇牙,“你对巴特列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希茨菲尔小姐,这里没有书馆——任何书馆都没有,人们想看书都是直接去学堂看的,那里有公开免费的图书阅览室,大约1600本,几乎包含了整个镇子上的一半的藏书。”   “免费公开……那些资料也放在那?”   “是的……”   “为什么它们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就像你说那只是一半,另一半应该是收藏在富家门墙里?这里没有政务楼吗?”   “没有的。”说到这里,戴琳-布鲁脸色发苦,“我说了你对这不了解……可能这么讲你不相信,但巴特列特没有政务主体——这里没有镇长,所有的一切几乎都由教区代劳。”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没有上升渠道吧。”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来自红毛小护士律希尔。   她难得显得正经,继续描述:“萨拉的官员调动很频繁,一方面是防止官员和地方势力勾结,给那些邪徒掌控一地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种交叉的履历很容易升迁。”   “或者也不是升迁吧……毕竟每个人的需求不同。”她换了个形容,“但确实每个行政长官都能通过这个职务更进一步,无论是加入军队系统还是进入维恩贵族圈,或者通过这层搞关系结交富商……他们至少都能有所收获。”   “而巴特列特就完全不同。”她扫了眼布鲁骑士,果不其然发现她面色阴沉,“这鬼地方……哦,这鬼地方除了咸鱼和贝壳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矿没有军队没有富商……来这里任职什么东西都得不到,那自然不会有人想要留下。”   “这不合理吧。”希茨菲尔微微挑眉,“这种任命难道不是由王室单方面下达的?那些人还有选择权力?”   “一开始是这样啦~”律希尔摆手,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但他们办法多得是呢……表面配合实际上什么都不做,你拿他们有什么办法呢?毕竟他们也没违法,他们的借口也很充分,那就是这地方确实发展不起来,没有机会,没有希望,他们就算到这里来,除了吃空饷眼睁睁看着也没有别的办法……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就砍人头吧?”   那是不可能。   萨拉虽然是铁腕统治,但同时很强调律法。这种罪孽远不到要被处死的程度,而且怎么看巴特列特也实在无关痛痒。   是的——无关痛痒,她觉得这才是王室妥协的主因。要是这地方有矿脉,有什么足够价值的特产、遗迹,那肯定早就被不惜代价保护起来了。   毕竟连红土平原那种恶劣的环境他们都能修出一座城镇雏形,巴特列特海滩又没有什么凶恶的原生物种,无非是不值得投入罢了。   没有价值,不值得投入,也不值得因为这个破烂地方和官僚集团交恶,所有因素加起来,共同造就了巴特列特没有政务主体的奇葩现象。   和她猜的差不多,律希尔表示这地方现在就是官场上的“政治孤岛”。王室偶尔——差不多隔几年会丢个人来这边稍微意思一下,这个人就相当于是在政治上被流放了,然后这种流放大致也不会持续太久,很快他们会被调走,根据他们被流放期间写的悔过信言辞诚恳度决定再去哪里。   希茨菲尔点点头。   她大概了解了:这地方可能比她想象中还穷困十倍。没有书馆很正常,大部分人就没有相关需要。   但那些“遗迹资料”没有被单独妥善保存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是因为争议?”   “没错。”   面对希茨菲尔的试探一问,戴琳-布鲁重重点头,“我说了这是传说嘛……它确实争议,有那么点大。”   “我们当地人。”她按住胸口,然后伸手朝周围虚空比划一下:“我,他们,我们都是相信这个传说的……即我们相信海底城真实存在,曾经的巴特列特人是从海洋来到陆地上,我们的祖先可能是在海洋里生活。”   “简直荒唐……”希茨菲尔听到费提女士在用非常小非常小的音量同步反驳她。   “除了一些鲸,哺乳动物怎么可能生活在咸水里?更不要提还是人类……普森环形山也从未发现过人鱼化石……”   看得出来她很愤怒,这来源于她的认知被冒犯。她能保持克制已经很难得了。   “但所有来这里考察过的学者教授们都不赞同这个可能。”女骑士还在诉说,“他们中的一部分对此嗤之以鼻,另一部分姑且研究过,其中一些看过我提到的绘图和记述,但最终都认为海底城的说法是一种谣传。”   “他们的论据是什么。”   “最直接的就是那些孔洞空腔,按照他们的意思,那些空腔应该是一些住在海床上的节肢或者软体动物挖出来的……”   “或者干脆就是被曾经的高温岩浆腐蚀出来的!”费提女士终于按耐不住,开口反驳:“我不觉得这是人的造物,它们确实称不上‘遗迹’!”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戴琳-布鲁先是朝希茨菲尔双手一摊,然后开始低声下气的安抚费提女士:“哦这位女士你别生气,我们本地人也没有多重视这份历史来着……”   毕竟谁会希望自己的祖先不是人?   别说外人觉得荒唐了,本地人现在也有不少排斥这个传说。   “那么你觉得这个传说会和她听到的‘召唤’有关联吗。”   希茨菲尔扫了眼睡着的西绪斯,继续问道。   这下,戴琳-布鲁不说话了。   “我不能肯定……毕竟这个牵扯的有点远……”   “并不远。”希茨菲尔打断她,“根据我的了解,你们在我没到的这段时间已经把整个镇子排查了一遍,几乎每个人都查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是这样,但是——”   “那就说明不是人干的。”希茨菲尔盯着她的眼睛,“不是人——也许是某种野兽,它可能藏在深山里,也可能……我是说有极大的可能藏在海里,它可能是从巴特列特古代环境中遗留下来的特殊物种,它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也许就是传说中那片巢穴的主人。”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倒不是说不可能,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其实或多或少都这么想过,但确实没有人这么直白,就这样直接把它作为假设。   “我有一点不明白。”夏依冰端着下巴,“为什么……非得卡在成年?”   对于一头能蛊惑人心的海怪来说,无疑是心智没成熟,精神、灵都较为孱弱的孩子更好捕猎。   就假设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吧,它不是应该先对更小的孩子下手么?   不选孩子,也不选大人,偏偏卡在18岁的豁口选择刚成年的少年、青年。   这不合理,看起来不像猎食,倒像某种邪恶仪式……   “先看吧。”   沉默了一会,女骑士轻点下巴。   “我们可以先执行之前定下的计划。至于到底有没有怪物藏在水里……也许引魂香可以给出答案。”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律希尔离开去拿制香材料和信,戴琳-布鲁带着费提女士去联系镇民和找遗迹资料。只留下夏依冰和希茨菲尔在这里独处。   严格来说不是独处,因为这里是病房,还有很多木乃伊被捆着嚎叫。   “你怎么不去?”   一直到被搂住腰,希茨菲尔才反应过来。   夏居然没走?   “我说过的吧,我们现在不能分开。”   夏依冰凑上来,低头埋颈,深嗅着那股香香的味道。   “我太害怕再出现那种情况了……”   “所以别这样……”   “别赶我走……” 第十七章 刀舞 二合一   希茨菲尔曾经听过一个关于“反差萌”的说法,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就像身为“少女角色”的自己故意扮成熟,也就是选择黑丝裤袜能更大限度挑起他人的欲望那样,当一个“成熟角色”卸下所有的尊严伪装对你撒娇,这个行为的“杀伤力”也是一样的强。   不可否认的,她的心弦被拨动了。有那么一刹那她挺想追随那种本能,想转过身去抱住对方,竭尽所能去安慰她。   但理智让她保持了克制,她只是尝试挣脱了一下:“……这里还有很多人的。”   夏依冰笑了。   希茨菲尔挣脱的力度简直比撒娇还要不如,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对自己的邀请。   至于什么很多人,西绪斯不是讲这些人几乎没理智了吗?   有理智又怎么样,这鬼地方位置偏僻,她们又不需要担心解决这个案子后还有人追到维恩泄密。   “德莱耶芒拿资料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她把少女柔软的身躯又搂紧了一点,“我们应该至少有个10分钟……我觉得这么长时间完全够了。”   0///φ!?   她……她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什么10分钟的……康妮现在就在旁边休息,还有那些人,好多眼睛都看着这边……她不会是想——   “练刀。”平静的嗓音凑在耳边,其中透出一抹笑意,“哎,你脸那么红,不会是在想别的事吧……”   “……”希茨菲尔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被她耍了。   她有点生气了,这次挣脱的力气比上次大。   夏依冰不放。   再挣脱。   就是不放。   “我不要在这里陪你练。”无奈,希茨菲尔只好表态,“而且我不放心把康妮丢在这,等会陪你去院子里练,但康妮的床要推到走廊上去。”   夏依冰这才放过她,看着她带着嗔怪怒视自己,一边整理仪容的样子,情不自禁的勾嘴坏笑。   少女侦探前不久发号施令的画面历历在目,但就是这样的她刚刚被自己那样捉弄……她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包容原谅自己。   再没有什么比这种感觉更能让人愉悦的了……真的,她甚至都不奢求过度亲近她,哪怕只是维系这样的关系,她都觉得像是拥有了最棒的珍宝。   错觉吗,夏看人的眼神好像越来越变态了。   希茨菲尔甚至不敢和她对视,拍拍裙子走到西绪斯旁边,打开床架下的固定器,推着那张轱辘床就往外走。   这里原本是礼拜堂的祷告室,所有床铺都是后来添的。其中超过半数都是这种底下带轱辘的铁架子床,所以想把人挪个地方并不费力。   她把西绪斯推到门口走廊,竖着将床贴墙摆好。再弯腰把固定器锁上防止滑轮,站在门口看了眼依旧“热闹”的室内,想了想没有选择把门带上。   万一这段时间出问题呢。   开着门方便听到动静,那就给它开着好了。   一切办妥,她走到院子里,看到夏依冰朝自己走来。   怎么有一种舞女等待舞伴的感觉……   尽力甩掉那些不健康思想,希茨菲尔扫了眼院子。   礼拜堂的后院结构类似于一个躺平的“8”,当然,这个8是那种方块棱角……中间有一条通往前庭的走廊将一个完整的矩形院落分割成东西两份,她们现在站着的就是东方庭院。   这里满打满算也就相当于一个大客厅吧,地上铺的是大方块的青石板,石板缝隙里有杂草,涨势狂野,一看就是这里的人最近太忙,连修剪时间都抽不出来。   所以这要怎么练?   看到女人来到自己面前站定,顺势从长风衣的外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希茨菲尔有点好奇。   “你拿着。”夏依冰把火柴塞给她,双手虚虚在半空抬起,闭眼,开始调动自己的灵。   悄无声息,渐渐的,一把白光长刀的朦胧轮廓出现在那……它被女人双手平举托在半空,沐浴着空气以及阳光,看起来有些如梦似幻。   即使是现在,握住这把刀的同时她也一样要回想起那个噩梦。   希茨菲尔微微动容。   这么想,对于自己接下来要被做的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这是我独自用它的状态,这个时候它就长夏。”夏依冰道,然后上前一步紧贴着少女,右手持刀,左手一把将她搂住。   她搂的很紧。   臂弯禁锢着羸弱腰肢,以一种不允许逃离的姿态霸占着她。   希茨菲尔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也开始调动自己的灵,然后看向白光长刀。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在以某种方式灌入夏的身体,她被包容,被融合,然后又以某种方式被灌入长夏体内,从根源上改变了它。   就好像褪去一层白光外衣,长夏刀此时才显露出真正的自我。   那是一把利刃,握柄把式上接近引火刀,但整个握柄比引火刀长。刀刃更比引火刀长出三分之一,在阳光照射下反射银光。   希茨菲尔盯着这把新生的长夏刀看了半晌,确定自己没看错,它的刀刃是比之前弯了。   之前的长夏刀是直刀,刀刃不带任何弧度。现在的长夏刀有一个微弱的弯曲,结构的改变让它更适合切斩。   整的就像是我把它掰弯了似的。   希茨菲尔抽抽眼角,抬头看了眼女人,发现她还盯着长夏,在她转移目光前飞快扭头。   “再实验分开。”   声音传来,下一刻,希茨菲尔感觉自己被推开了。   力道很轻,但她仍旧在那一刻产生了巨大的恐慌和失落。   有一种被人遗弃的感觉。   “结构崩溃。”   夏依冰此时的注意力倒是都在刀上,她捏着恢复成白光结构的长夏刀甩了甩手腕:“力量留不住……必须时刻和你接触才行。”   然后她又上前一步再搂紧少女,让长夏刀塑形,挥舞着刀光在院子里测试刀刃强度。   锋利度肯定不正常。   她没怎么用力的,只是那么轻轻一划,刀刃没入青石板,甚至感觉不到什么阻碍。   这和长夏没有物理形态时划过障碍物的感觉也没区别了,反正普通的刀剑不可能有这种表现。   “想测试锋利度的话,至少这个院子里是没有素材能满足了……”   嘀咕一句,夏依冰再吩咐少女:“点燃火柴。”   希茨菲尔依言照做。   她们换了个姿势,她用后背靠着女人被她搂紧,腾出的双手擦着火柴,将小火苗托举半空。   夏依冰顺势把长夏刀凑过去,口中低声道:“之前只确定这玩意还能吸热反击,倒是不清楚具体效果……”   任由刀刃被火苗烤了大概十息,两个人都能看到刀身逐渐蔓延的颜色。   橙红,类似烧红烙铁的色彩。夏依冰吹灭火苗在源自里挥舞刀刃,呼呼声中夹杂着一圈圈被洒出的白色蒸汽浪,所有被蒸汽浪抚过的杂草瞬间蜷曲变黄,渐渐开始燃烧起火。   “这个温度已经很厉害了。”希茨菲尔点评,“但好像不如上次实验的效果。”   上次在龙国实验,当时自己还坐着轮椅,夏的状态也没现在好,但当时挥出的蒸汽白浪温度要高得多,这种小草会被瞬间烧毁。   “因为上次用来烤刀的是鼓风炉啊。”夏依冰感慨着,“这说明它的吸热效率不是恒定的,而是会根据热源强度产生变化。”   用几千度的高温烤它,它能吸收、反击的力量一定会更强。   “就到这里吗?”希茨菲尔紧张问她。   她不排斥……甚至可以说很愿意就这样抱紧女人,因为她可以安慰自己,这是同时在给对方送去心灵慰藉。   这和夏依冰做噩梦,但自从有自己陪伴后很少做噩梦的原理是一样的。握住长夏刀需要直面那个噩梦,而自己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温暖她,缓解她的痛苦……还有疲惫。   但她也就能接受到这一步了,她甚至难以想象,如果以后都被迫要以这副姿态陪同夏一起战斗会怎么样。   这肯定是好事,因为这样我们的关系就有理由公开了,不管我们再亲密也没有人能指责什么……   心里浮现出这样的声音。   但真的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这种事吗?   她还在做斗争,还在犹豫。   “挺好的不是吗。”夏依冰还在自说自话,“你有白鲸我有长夏……一枪一刀,都可以吸收热能生效。”   她其实能感觉到,就算什么火都不烤,就只是将刀放置在太阳光下,依然有淡淡的热量会持续不断的被刀刃吸收。   但并不会像白鲸那样随时间推移加大功率,这里的吸收效率是恒定的,但也意味着这种加强可以持续很久。   只要站在阳光下,或者身处某种高温环境,她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挥刀的同时就有增强。   她觉得自己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至于接下来——   “你这就想跑?”   一声质问,夏依冰加大搂抱力度,在希茨菲尔的惊叫中将她扯到半空旋转一圈,又变成面对面的状态再给她搂紧。   “我们现在只是差不多了解了这把刀的一些性能,具体要怎么以这种状态和敌人作战,这方面还有的练呢。”   低头凝视那张羞红俏脸,女人微笑着凑到她耳边:“有时候我顾不上抱你,你得主动抱住我……就像这样。”   维持旋转,她突然松开手,希茨菲尔惊慌中又叫了一声。   不过她反应还算快的,立刻双手搂紧女人,下半身和宽大裙摆在离心力作用下被带着旋转一圈,有些踉跄的落在地上。   “你故意捉弄我是不是?”   希茨菲尔真火了,用力锤了下女人肩膀。   “这是必须的修炼。”   夏依冰直面她的目光不躲闪,“你知道的……以后可能比刚才更糟。”   她指的是被某种冲击波掀飞的场景吗。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她知道夏是对的。   想想看,如果出现了一个必须要塑形版长夏刀才能对抗的敌人,而自己又被迫和夏分开,导致她单独面对这个对手……   与其等到了那个时候再惊慌失措,再去后悔,这种反应、套路当然是提前演练过才更好发挥。   这是能救命的。   她不会拎不清去反抗什么。   但还是不爽。   总觉得是被裹挟了……   而且更让她羞愤难堪的是,接下来的所谓修炼,与其说这是修炼,还不如说是被夏教导着跳交际舞。   嗯……因为被夫人教导过一段时间的缘故,她在很多礼仪方面让人挑不出毛病,但这些完美项目里绝对不包括跳舞。   时间太短,教也教不了多少。而且她前世其实是会跳舞的,希茨菲尔庄园的那些亲戚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锻炼过她,她至少能掌握一两支舞。   但不够。   按照夏的说法,战斗是瞬息万变的搏杀,她这点步伐节奏一个是慢,一个是变化不够丰富,还要多学多练,最好能把维恩贵族小姐们都会跳的十几支舞都练成本能。   她说的好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她在占我便宜……   按照对方的指点迈步、旋转,拉扯着手指,有的时候还要被一个用力扯回去,以一个羞耻的姿态躺在怀里,希茨菲尔心里的不爽越发浓郁。   她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不就是几支破舞。   看好了,我才不需要你指点什么!   随着演练继续,夏依冰的眼神越发惊讶。   她发现希茨菲尔对舞步的学习能力不要太强,自己最多给她示范两遍,她就能完美做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第一遍做的时候她的姿势还比较勉强。   就是有点僵硬,有点类似扯线木偶,需要自己用舞步中属于男方的步调去带动她。   但第二遍的时候就很自然了。   不只是自然,甚至……是美。   毕竟这些舞本来就是为了交际而生,尽管她们只是参考而不是全部照搬照用,但其中的一些动作还是……它们就是为展露少女美好的身段而生。   肢体、姿态都伸展的恰到好处……   她在旋转。   发丝飞舞。   间隙露出的每一抹表情都像是不经意窥见的裙底风光,好似邀请,夏依冰渐渐有点憋不住了。   “嗯?”   但当她想要更进一步,对少女“动点手脚”的时候,她的身体被带动着突然一扯,居然反过来旋转着,被希茨菲尔扯到怀里。   她什么时候掌握的男方节奏?   躺在少女的温软怀抱里,抬头就是那张娇俏脸蛋,夏依冰心里却满是不解。   出于某种龌龊心思,这个她是没有教的。   莉莉丝格列也不可能教……她从哪学的?   总不至于看我走一遍就会了吧?   呆滞中,她又被用力甩了出去,开始被希茨菲尔带动舞步,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她是“女方”。   “嘿……”   再次一扯把夏扯回自己怀里,低头凝视女人的脸,希茨菲尔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叫你占我便宜!   现在是谁占谁便宜啊?   我可不亏!   然后指尖突然传来大力——   坏了。   少女表情猛地一僵。   好像卖弄过头了……她不至于在这里报复我吧?   事实证明夏依冰就是这么小心眼,她用蛮力搂紧希茨菲尔,无视她的抗议抱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不知道可有一百多圈,再度把人放下时希茨菲尔已经头昏眼花,没迈两步就又柔弱的靠了过来。   这才对嘛。   夏依冰刀也不练了,在旁边的石墩子上坐下,让虚弱的希茨菲尔坐在自己大腿上,安静听着她的喘息,时不时拨弄她的发丝,抓着她的手捏吧几下。   “你以后别找我练什么刀。”   希茨菲尔逐渐恢复过来,声音听上去相当冰冷。   “我伺候不起你这种人。”   很可怕的样子,但夏依冰已经太了解她了,也不说话,就只是死死抱着她不给她走。   “……你就没想过舞步中间临时分开吗。”   果不其然,僵持了一会,希茨菲尔没好气的换了个话题。   “比如你突然在和人对峙,然后我们突然分开,长夏失去物理态,对方的攻击会瞬间落空,而你早有准备,如果我能及时再抓住你——”   “长夏又能获得物理态,我一刀就捅死他了。”   夏依冰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快速说道。   有心算无心,一边故意后退,一边攻击落空身体失位,这在战斗中瞬间就能分生死了。   “你懂的还挺多?”   很开心,但更多是开心对方会如此为这边着想。   果然是我的希茨菲尔小天使!   夏依冰爽的又抱紧少女,搂紧她的双手不给她动,把脸贴到她的乳沟里一阵摩擦狂吸。   “别这样……”   希茨菲尔红着脸拼命扭动挣扎。   “要是被人看到……快点松手!”   “你们在干什么?”   空气安静——   愣了一秒多,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突然弹开。各自转头,看到是红毛小护士拿着一个牛皮纸包站在那里。   啊,她眼里好像闪烁着名为兴奋的光……   想起律希尔和自己的那几次经历,希茨菲尔一阵恶寒。   她不会又偷偷传授一些不好的东西教给夏吧……   “哦,如你所见,我们在练刀。”   夏依冰又把希茨菲尔抱住了。   这是必须的,否则岂不是成了她们心虚。   解释完“练刀”,希茨菲尔找律希尔要来牛皮纸包,又寻了个空房间准备研究制香。   但她还是不安。   因为听完解释后,律希尔看她们的眼神好像更兴奋了。 第十八章 海啸 二合一 微*   尽量忽视律希尔的影响,不去想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希茨菲尔在空房间里打开纸包。   夏依冰厚着脸皮——也谈不上吧……她现在已经进化到在外人面前都敢以练刀为借口抱人了,跑到室内来贴身护卫甚至算得上在保持距离。   希茨菲尔白了她一眼,报出几样必须的工具和容器,让她转告给门外的小护士,在让小护士问修女们取。   而她则趁这段时间拆开牛皮纸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更小的密封包裹和一封信。   信是拆封过的,没有署名。希茨菲尔心里猜到是谁写的,打开扫了眼,对女人点头:“普丝昂丝。”   夏依冰可不满足口头传述,绕过小桌子跑到她身后和她一起读信。   [引魂香又被称为‘灵魂魔药’,换算成你们的探员权限差不多也有九级了。我不管你打算找什么人来制备这玩意,你首先要明白它危险在哪。]   很有普丝昂丝说教味道的开头。   希茨菲尔扬起眉毛。   这应该是写给西绪斯的信,普丝昂丝喜欢对其他人说教就算了,对她也说,她不知道西绪斯的真实年龄可能比她大几倍吗。   不对——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普丝昂丝主宰梦城,她可是依然在很多人眼里扮演着校长格瑞斯特呢……以她的渠道猜到自己动身来巴特列特海滩不难,所以这段话是说给我的……   真是老狐狸,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在开头说清楚呢。   [引魂香的主要材料一共十九种,包含毒剑龙的蕨根粉末……1克拉、幻香草的叶片汁液……2克、苦饵茶的茶渣……6克、鬼形花的初晨蜜露……3克拉、波波草的主茎泥……0.5盎司。]   说教归说教,但普丝昂丝一点不罗嗦,直接在第二行就开始进入正题,介绍引魂香所需要的主要材料19种,辅助材料22种。   [毒剑龙的蕨根粉末是剧毒,所以只放1克拉,如果需要制备使用两次的量那么可以适当多加一点儿,1.1克拉的样子,这是为了防止第二份药剂冷却时会出现效果消退的情况,但千万记住不可多放,这毕竟是致命毒药。]   [幻香草的叶片汁、鬼形花的蜜露、鬼枫树叶泥、蓝纹游荡蜘蛛的毒液……这些东西都是用来丰富药剂致幻效果的。你要记住引魂香不是一般的致幻剂,它有致幻作用,但这不是它的主要功效,你需要让这些东西在苦饵茶渣的调和下分离在水汽的‘外围’,让它们成为你的力量,而不是被你真正消化吸收。]   希茨菲尔眉头紧皱,这段话她有些看不太懂。   什么叫‘水汽的外围’,什么又叫‘成为我的力量,而不是被我真正吸收’?   都做成药剂了,那就是要喝的吧。喝下去的东西还分什么外围内围吗,我又不可能控制自己的胃,只消化其中的某些成分。   “这里。”一根白皙而又修长的食指点在下面中段一个位置,“辅助材料里有黄喉鸟的嗦囔,这份致幻毒药是单独调配封在嗦囔里的。”   希茨菲尔顺着指引往下读,不自觉的再次蹙眉。   普丝昂丝确实把一切都解释的非常清楚。她在下面彻底点明:致幻毒药只是引魂香的一部分,但它不可以被混在全部的药剂中直接饮用,而是要先取出完整的黄喉鸟嗦囔,通过上方细小的食道口将毒药灌入,再用最细密的针脚将食道口缝合,在其表面抹上毒针黄蜂的蜜蜡进一步封堵,使用时要先喝下引魂香的主药剂,或是将嗦囔泡在主药剂杯子里一起吞下,或是在喝完后手塞吞咽。   简单来说就是需要让药剂的消化吸收分阶段进行——这么服药,她的胃会先吸收主药剂,等主药剂吸收一段时间嗦囔爆开,然后才开始吸收里面的致幻毒药。   用这种手法,第一个,致幻毒药会大大刺激她的精神,让她的灵敏锐程度急剧提升,第二个就是她甚至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把这种致幻能力作为武器,引魂香服药时间三十分钟后可以适量“操纵幻觉”。   也就是说假如这玩意不当心惊动了太多梦魇怪物,致幻能力就能帮助服药者更好的从梦界活着回来。   人为改进的痕迹太浓……这都是她自己研究的吗?   越是往下看,希茨菲尔就越是惊讶。   即使不算危险程度,只看制作难度,引魂香都是她所见过的药剂之最。这东西确实已经不是单纯的香水而必须用药剂来称呼,她不由开始担心自己到底能否调配好它。   因为细节太多太密,就比如用嗦囔延迟引爆毒药的步骤,要知道每个人的消化能力都不相同,她要怎么去判断具体时间,从而决定是否在主药剂里添加更多的银草粉辅助消化?   今天肯定是完不成了……我今天得先找个嗦囔放点别的药剂,保持空腹状态测量一下消化效率……   这么想,希茨菲尔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扶着脑门幽幽一叹。   难怪以夫人的才华当初也没有完全被普丝昂丝收为学生,制香只是药剂学的前置技能,只是后者的门槛而已。再考虑到需要耗费的精力和它最终能发挥的作用,只针对探员这一身份来说,投入太多精力进去并不划算。   就和她明知道精通医学对探案有帮助,但她依然没耗费多少精力去学一样,药剂学徒的身份也被夫人选择性的舍弃掉了。   “真神奇。”夏依冰在旁边感慨,“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   她的惊讶比少女还大,因为怎么说呢……职业原因她也没少和各种神奇药剂打交道,但没有一款像引魂香这样讲究分层生效。   希茨菲尔甚至懒得抬头看她,她正在脑子里模拟到时候该怎么制备。   然后想着想着,她就瞥到女人压在信纸边缘的手。   左手放在少女肩上,这是右手。   实诚讲,夏依冰的手算不上娇嫩。它只是外形轮廓比较好看,皮肤较白,但手掌内侧,指节连接的一些部位都挺粗糙。   活该……   谁让她不喜欢戴手套,说是影响拿武器的手感……   希茨菲尔暗笑一声,然后突然注意到:这只手的指甲情况有点异常。   中指、无名指、小指的指甲都修剪的不错,但食指和拇指的指甲刻意露出来一点。   “……”盯着那两截指甲看了一分钟、两分钟,希茨菲尔脸蛋温度是越来越热。   真该死,我干嘛去想这种问题……   但是为什么我一上来会想她的手很粗糙……   不行,那种感觉……   “艾苏恩?”夏依冰狐疑的叫了一声。   她左手压在少女肩头,能感觉到她刚才抖了两下,像是有点不太舒服。   因为模拟制备引魂香太费神吗。   果然不愧是高级药剂,普丝昂丝能熟练掌握这种技艺,以后不能小瞧她了。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去弄点水给少女喝的时候,房门先被敲响三下,随后律希尔带领三位修女进入房间。   律希尔和其中一位修女手里拎着袋子,另外两位修女则有些吃力的搬着一张长桌,里面的两人见状赶紧上去帮忙,耗费一番功夫,总算把桌子靠着墙壁摆好。   “实验用的容器在这。”律希尔揭开布袋,从里面取出一个个纸盒子。再把一个纸盒打开,从一团填充棉花和废纸里取出一个透明烧杯。   “当地有卖这些东西?”夏依冰看着希茨菲尔跟她一起拆盒子包装,取出一个又一个不认识的怪杯子,愣愣问道。   当然是提前从外地运的……   希茨菲尔给了她一个死鱼眼。   盒子上明明有产地说明,这家伙倒是来一起帮忙弄啊……   铺上桌布,防水台,防爆玻璃板,再把一堆容器摆在上面,希茨菲尔后退一步眺望屋内,看起来倒也像那么回事。   起码能看出来是实验室而不是专门关人禁闭的地方……那么接下来就差凑齐22种辅助材料,以及……   她抬起羊皮信纸扫了眼,说道:“我还需要一根水管。”   等一切办妥,夕阳都要下山了。希茨菲尔累的浑身酸痛,但依然没忘今天必须完成测试任务。   测试……测试……   用什么玩意测试好呢?   只是测试消化效率的话,那肯定是选择自身反应最强烈、同时伤害性和副作用又不大的东西。   这么一想,希茨菲尔顿时知道该怎么选了。   她找来一名修女问了下:“你们这里平时用什么东西处理外伤?”   “这个,纱布和绷带?”   “我的意思是,在这么处理之前,你们怎么给伤口消毒?”   “那就是用盐湖酒了,这种酒度数高,效果不错。”   “去给我弄点盐湖酒来。”   修女明显很奇怪她的要求,但大抵是布鲁骑士吩咐过了,她没说什么,依言照办。   等待时间有些漫长。   主要是唯独这段时间希茨菲尔没事干……信她看完了,材料小包现在不适合拆,有律希尔和另外一名修女在场一些话也不方便跟夏依冰说,所以她只能坐那发呆。   这具身体好像不怎么擅长消化酒精,上次就是,喝一点点酒就有醉酒反应……   所以理论上用酒来测试效果最好。   “那个,希茨菲尔小姐。”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剩下来的那名修女突然开口。   希茨菲尔抬眼看她。   十八九岁出头的样子,身高比自己高,比夏矮,大概167公分左右……鹅蛋脸,脸上有雀斑,眼瞳和头发都是深棕色,面颊两边垂着两根系白色发带的小麻花辫。   和她的同伴一样穿着宽大的修女袍,如此倒是看不出身材。不过刚才忙里忙外的时候被风吹过,根据那个绷紧的轮廓看身材应该还不错,尤其是胯部非常惊人。   就是有点瘦弱,针对她这个年龄来说太瘦弱了。   希茨菲尔暗中扬眉——我到底在用演绎法算什么玩意……   “希茨菲尔小姐……我……我叫佩可,佩可-托里。”   修女明显有点紧张,说话期期艾艾的:“我想感谢你……愿意从很远的地方到这里来……到海滩来……我没有用你贬低西绪斯女士的意思,我是说你们都很……都很伟大。”   和夏依冰对视一眼,希茨菲尔在她脸上看到满满的笑意。   看起来不像小粉丝……   也不像官话,否则刚才有同伴在场的时候她干嘛不讲。   唔……不是场面话也不是喜欢她个人,促使她这么做的可能性只有……   “是托里先生还是托里夫人?”希茨菲尔问她,看到她呆滞的表情后立刻点头:“啊~这么说你还有个妹妹或弟弟……”   可怜的小修女,她完全是目瞪口呆。   难以置信,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位传说中的少女侦探居然就一口道破了她的目的是给弟弟求助?   “你表现的有点太急迫了。”   希茨菲尔翘起嘴角,甚至连裙子下的腿也翘起来。   谁不喜欢人前显圣的感觉呢,她挑衅的瞥了眼夏依冰,却发现她嘴唇紧抿,一副正在忍笑的样子。   做出来就是给她看的,她到底记不记得我的职业是侦探啊……   想起对方甚至特意早早修剪了指甲,希茨菲尔想了想,决定这段时间要放任自己的指甲野蛮生长。   甚至可以更过分一点,把它们修剪成带弧度的尖角。   不过那起码是引魂香弄完后才会考虑的事,希茨菲尔又瞥了眼律希尔,眼神示意她去关门,开始详细和这位佩可修女做深入交流。   “这么说你的弟弟,小托里先生也中了招。”   “是的……求求您……”   “我现在可担保不了什么,能和我说说他是什么时候出事的吗?”   “不多不少一周前!”   “可我没在名单上见过杰克-托里这个名字。”   “啊,因为他是刚刚转进来的!我们之前一直没发现他的异常!那份名单是旧的,还没来得及写!”   “他也是最近刚成年,对吗。”   “是这样……”   “也就是说最近刚成年的孩子数量不少?而你们并不是一股脑把他们全列为怀疑对象?”   希茨菲尔立刻发现这里存在奇怪的地方。   否则杰克-托里应该在第一例患者被发现后立刻被抓到这里隔离,怎么可能还容许他在外面乱晃。   “确实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小姐。”佩可捏着裙角,说话时眼神一直看地面。   “最近成年的孩子很多,西绪斯女士一开始也怀疑他们都有问题,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发现那不是全部……为了不引起恐慌只能把没事的人全都放了。”   恐慌……   西绪斯是对的,这里确实不能再增加恐怖氛围了。   希茨菲尔想了想,开口念道:“夏。”   律希尔和佩可不明所以,但夏依冰却心领神会:“18年前发生过什么,你有印象吗。”   原本写在名册上的患者数量已经不少,如果再算上那些没申报的,没出事的,巴特列特海滩最近成年的孩子数量明显不正常。   这鬼地方总共也才六万人而已,会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十八年前发生了一些事,导致一批夫妻同时决定要孩子,也就是俗称的婴儿潮。   “十八年前……”佩可一开始显得茫然,但很快想起来:“你们说的是那场海啸?”   “海啸?”   “巴特列特海滩是没有任何障碍物能阻挡海水的,一旦海洋出现大点的波动可能会直接把镇子淹掉,她说的应该是十八年前那场规模特别大的海啸暴动,但因为是自然灾害没有引起局里重视。”   律希尔在旁边补充。   希茨菲尔又问了佩可一些细节,确认就是那场海啸——严格来说是因为战胜、渡过海啸侵袭才促成了婴儿潮,才会有那么多孩子同时出生。   看看夏,女人也是一样蹙眉。   她们都意识到此时出现了一个新问题,即现在发生的这一系列诅咒事件,它的根源会不会落在十八年前?和入侵的那场海啸有关?   诅咒潜伏几十年才发作,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但海啸……只是海啸的话,怎么可能带来这种影响,海啸里又能藏着什么?   可惜,佩可勉强也算是那波婴儿潮的一员,她只是比弟弟早成年几个月,对这段历史也不太了解。   希茨菲尔打算等布鲁骑士回来后详细问问她。   她有种直觉,这个海啸不一定就是自然灾害。   答应、安抚过佩可修女,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力救治她那位弟弟,没过一会,另一位修女带着盐湖酒来了。   盐湖酒是用环形山背面一座淡水湖的水酿造的,只不过因为经常被海水污染才叫这个名字。   这东西度数确实很高,希茨菲尔测试了一下,确定在大概25分钟装酒的嗦囔会被自己消化,然后她就迅速陷入醉酒状态,连看人都是两个影子。   “先……先扶我回房间……”   她大着舌头吩咐其他人。   “这里的东西不要动……夏把数据记录好……”   “明天……明天来我继续处理……”   然后她就一头栽进女人怀里,思绪和脚趾都动不了了。 夏依冰把麻痹的希茨菲尔抱进了浴室,准备帮她洗澡。 她拿着肥澡往她的胸部涂过去,把她的乳房涂得白白的,跟着便用手搓揉着。希茨菲尔的乳房很滑,虽然不算巨乳,但感觉很好, 柔软且有弹性,粉嫩的乳头在掌心磨擦下,开始有点变化。 希茨菲尔的表情, 已变得满面通红,轻轻的喘着气。 夏依冰随后更用力的 搓着她的乳房,并且开始把手向下移动,帮她洗阴户继续进发,手不断的向下摸索,经过她的小蛮腰、掠过她的小肚脐,到达了平坦的小丘,手不断的接近希茨菲尔的小穴。 她把少女的腿大大分开,希茨菲尔的阴户呈粉红色,长长的一条裂缝,包着一夥小珍珠,从裂缝的深处,散发着一股香味。 夏依冰用手涂点肥皂,然后涂向希茨菲尔的耻骨上希茨菲尔显然有反应,呼吸开始急速起来,但她现在仍然无法动弹,任由夏依冰玩 弄她的阴户。继续向下涂,手指停在裂缝的上端,也就是阴核的位置。 当指尖接触到阴蒂,希茨菲尔全身震抖起来,嘴里轻轻的叫起来。少女呻吟起来,夏依冰不断的搓弄着阴蒂,这具完美的身体。完美得就是连阴户的皮肤也很幼滑,阴蒂也很有弹性,就连分泌出来的爱液也散发着清香宜人的香味。 希茨菲尔在龙国之行后根本受不起这样的刺激,身体一抖便尿了出来。又让夏依冰给少女全身进行了一次清洗。 第十九章 制香 二合一   第二天,光着身子从床上起来,希茨菲尔看向枕边人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   这具身体不胜酒力,沾了点就东倒西歪,偏偏因为不眠症的缘故睡不着晕不了,身体麻痹而意识依然留有一丝清醒。   换位思考,如果女人陷入这种“dbuff”状态,希茨菲尔自认是绝对忍不住的。即使排除“报复”因素也忍不住,谁叫她本来就喜欢她呢。   但夏没怎么碰她。   唔……倒也不能说没碰,毕竟醉酒后的身体出了很多汗,再加上舟车劳顿一直没什么机会好好洗澡,昨晚倒是被拖到浴室里,借她人之手仔仔细细被搓了一遍。   可也仅限于此,她倒是因为身体太敏感给女人加了不少工作量,把她抱出来后夏依冰什么也没说,就只是惯例拿她当抱枕,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   要说没有一点感动是不可能的——希茨菲尔也不是什么纯情少女了,她当然知道“一路上都在细心修剪指甲”,这种举动后隐匿的火焰有多炽烈。   这种情况下都能憋得住,这可不是单纯的累,拿舟车劳顿当借口就能解释清的。   “倒是有点小瞧你了……”   弯腰凑上去,拿捏一束银灰发丝挠女人的脸,希茨菲尔很开心的看到对方在睡梦中蹙起眉毛。   撩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毕竟自己现在没穿衣服……真弄醒了就完蛋了。   光着身子钻出被窝,姑且踩着外穿靴子,希茨菲尔走到墙角拖出自己的大箱子,打开,开始翻找携带的干净衣物。   找了套保守的白底内衣先换上,拿出一只黑丝袜团,想起鱼摊老板金度说过的话,丢掉换成白的,摊开后默默伸脚穿好。   巴特列特海滩到夜里还是有点小冷的,热也就中午到下午热那么几个小时,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一条裤袜很有必要。   接下来的……黑裙子肯定是不好意思再穿了,本地人都穿白,自己穿黑格格不入,站到大街上也太显眼……她从柜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一条白底裙子,但不尽人意,这是条袍裙。   即又能当袍子看又能说是裙子的东西——严格来说就是袍子,男人穿就是袍子,女人穿就是裙子。   “我什么时候装的这玩意?”希茨菲尔对着窗口将袍裙展开,盯着它的款式微微蹙眉。   水蓝色的线边,裙底边缘有一圈复合纹路,用蓝黑双色的线脚绣了两道圈,里面是玉兰花的刺绣图案。   袖口比一般的裙子宽,还宽不少,腰部布料做了隐性的折叠缝合,即使这样垂直展开都能看出它对身材的严格要求,胸口缝了一圈花边竖条纹,很朴素的仿衬领口,没什么玄机。   自诩记忆力不错,但她压根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件衣服。   连拥有都不曾有,又怎么可能失误把它塞进来呢。   “那是我帮你买的。”身后传来女人声音。   希茨菲尔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同时用袍裙挡住大部分身躯。   “我又不是没看过……”夏依冰有点想笑,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好像是没什么机会在白天好好欣赏少女的美,看过来的眼神一点点又变得炽热滚烫。   “什么叫你帮我买的?”希茨菲尔质问她,“……这是按照我的尺寸买的?”   “是。”   “什么时候?”   “在洛山停靠的时候,我去给你买报纸和零食,看到边上有个服装店,挂在上面最醒目的就是这件,我就顺手一起买了。”夏依冰一边说一边笑,“你该感谢我,否则你哪有白色的裙子。”   “……”希茨菲尔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她又把袍裙展开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虽然总觉得哪里奇怪,但又说不上是哪有问题。   姑且穿上看看好了。   瞪了打哈欠的女人一眼,希茨菲尔转身,掀起袍裙裙摆直接套上。   这很容易,毕竟是类似袍子性质的衣物。双手一伸,头一露就是从头到脚。   站到镜子前打量一下,不得不承认夏的眼光不错,这套白色袍裙很适合她。   尤其是腰部的隐形缝合,前左前右后左后右四个整齐的褶皱,套在她的腰肢上是刚刚好,恰好留有一点缝隙供弯腰活动。   胸口的竖条纹明显也是做过设计的……拉直布料后没有紧绷绷的不舒服,还有袖子也是,上紧下宽的感觉,走路挥舞起来都轻飘飘的……   希茨菲尔承认她逐渐有点喜欢这裙子了,站在镜子前多晃了几下,完全没注意旁边夏依冰一直在笑。   这种好心情直到她去关箱子,又从箱子里找出来一只怪模怪样的兜帽为止。   “……你来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她把那兜帽摔在床上,整个脸色已经彻底黑了。   她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什么……这分明是一顶修女帽!   和袍裙配套,这裙子就是一件特殊款式的修女服!   什么动机才会给她买这种衣服?   混蛋!变态!   “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夏依冰拿起帽子,把它当手套套着把玩。   希茨菲尔转身看窗外,不再理她。   “真的。”夏依冰扬眉,给她认真分析起来:“你光顾着查案子,一直没注意这边的风土人情,还是我中间……啊,看到这裙子才想起来,不然你都没得穿,得在当地买粗布衣服。”   希茨菲尔撇嘴。   动机不提,后面那点她倒是说对了。以巴特列特小镇的条件,肯定没有这种精仿衣服可以购买。   虽然她不介意换朴素点的衣裙,但能穿的更舒服,谁会和自己过不去呢。   “这不是理由。”但她可不打算这么简单原谅女人,“又没人拿枪逼着我非穿白色不可,康妮穿的也是黑袍,我看也没人说她闲话!”   “康妮需要到处跑吗,她就缩在这里看病人而已。”夏依冰摊手,“如果你后续还计划出海,去海上打捞尸体的话……你也不是没出过海的,黑裙子烤起来多难受还用我说吗?”   说到最后,她干脆光着跳下床,死皮赖脸抱住少女开始硬哄,总算稍微把情绪抹平一些。   主要还是裙子确实款式不错,不戴配套的帽子不太看得出是修女服,希茨菲尔被她磨了一会也就将就穿了。   散开脸颊边的小辫子重新编好,旁边趁势又递来一条水蓝色的细长发带。   连发带都配套买好了,还说不是早有预谋!   恶狠狠的瞪了女人一眼,希茨菲尔一把扯过发带。   半小时后,以全新形象出现在西绪斯面前,引得后者频频对她行注目礼。   “这裙子看起来不错,提前买的?很有眼见。”   “发带也不错,配的好,眼光好,你穿白裙子不也挺好看嘛……”   “闭嘴。”希茨菲尔径直走过她。   “不许再和我说话。”   “?”   西绪斯看着她的背影直挠头。   什么情况,艾苏恩不是一直很有礼貌教养吗,即使最危难的关头也没这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希茨菲尔不会被折磨到发癫了吧……   “哟,康妮~”夏依冰正好跟着下楼,见到西绪斯跟她打招呼,“怎么样?睡的如何?”   她发誓她是真的好心在关心别人,不想西绪斯却后退一步,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她,摇摇脑袋就拔腿溜了。   我又得罪她了?   留着夏依冰一头雾水。   来到临时打造的实验室,夏依冰看到费提女士,布鲁骑士都在这里。   所有人都在啃饼子——一种鱼肉馅饼,鱼肉去掉了所有刺,混合香料塞进饼馕,烤蓬发后咬一口满是热气和喷香。   这估计就是早餐了,女人也不客气,看到旁边桌子上还摆着一盘饼,走上前就拿起一个。   希茨菲尔很隐晦的从后面踢了下她的脚后跟,她也不介意,反而转过身来看着少女,大口大口吃的很香。   “你想了解十八年前的大海啸,这个我能说的东西也不多……”   正巧,布鲁骑士一边吃还在一边汇报:“毕竟我当时也并不大,是被大人们带着一起逃难的来着……我只记得看到了滔天的海浪,几乎二十米高,所有人都疯狂的往西北山脊跑,只有跑过西北山脊,以那边当屏障才有活命可能。”   “那你的父母……”希茨菲尔放弃追剿女人,话题转而进入沉重领域。   “哦!”但戴琳-布鲁并不介意,反倒一副欢快的样子:“我从小就不怎么记得父母的事呢,当时他们看我小就顺带拉上我了,后面找不我的父母,他们大抵是死在海啸里了。”   什么叫不记得父母的事……这种记忆也能忘的?   希茨菲尔不理解,经过仔细询问才得知,女骑士小时候其实不太聪明——或者通俗说就是很傻,那种真正类似智障的傻,连别人喊她都没反应,也从来记不住父母的形象。   “总之就是……可能是看多了死亡,突然开窍了吧,海水褪去后我们回到镇里,我当时就觉醒了,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太傻太木。”戴琳-布鲁又啃了口饼:“然后我就……后面发展你们都知道。”   “所以你以前是傻子,突然开窍才变聪明了?”西绪斯一边吃饼一边嘲讽她,“我看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聪明还是聪明的……   希茨菲尔看了眼女骑士。   对方也发现这边在看她了,并不躲闪,大大方方咧嘴回应。   啊,这个笑容配合雀斑倒是够傻气……不过能在14岁修完骑士学堂全部课程考出去的人不可能不聪明,也许这只是大智若愚……   “总之就是……在那之后我就一直记着大家的恩情。”   女骑士的嗓音低沉下来。   “是大家救了我才给了我新生,所谓的天才,黄金骑士……如果不是当时有人拉我一起走,照顾我,给我吃喝,我肯定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死了……”   她没有把话说的太清楚,但众人都能听出潜台词——这就是她为什么在功成名就后坚持回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职。   不只是恋乡,还囊括报恩。   “很高尚的思想觉悟。”   其他人不好意思直接点评,没想到是费提女士开了口。   “如果所有人都能这么想那我们根本不需要害怕那些邪徒,不,应该说根本就不会有邪徒诞生。”   “我更好奇另一点。”希茨菲尔不得不打断她,否则要是让费提说下去她很快会教师癖发作,滔滔不绝没完没了,“为什么镇子不搬迁呢。”   费提愣了下,也开始皱眉思索这个问题。   “搬不了的。”戴琳-布鲁直摇头,“还记得我说过的遗迹吗……确实,很多新生代站在外人阵营那,不相信自己是从海底来的,不过镇子里依然有一些人——尤其是一些老人信这个……你没办法。”   六万人的聚居地,也就在萨拉是一座镇子。换其他地方都是小城了,有些偏远之地整个国家也就是一栋城堡圈一块地,里面还不一定有上万口人。   这么多人想搬迁也不是说搬就能搬的,麻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祖地思想作祟,很多传统观念的老人不愿意走。   大海啸也不是很常见,上一次是十八年前,但再往前呢?有记述的都要排到半个世纪前了。   不是总有这样的超级灾难,海底部分的环形山同时也是一层屏障,大多年份的涨退潮根本影响不到镇子太多,他们当然是无所谓的。   一边聊一边吃饼,完事后佩可修女端来水盆,众人换水洗过手,希茨菲尔开始浏览费提和女骑士带回的手稿。   很杂乱……而且很少,大部分记述断断续续甚至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段落,要说唯一有价值的可能就是一张手绘图,上面画的正是女骑士描述过的洞眼遗迹。   密密麻麻的空洞空腔,看起来镶嵌在某种岩石墙壁上,确实看一眼就叫人头皮发麻。   “没了?”   “没了,能找到的就只有这些。”   “这是在哪个地方?墙壁?地窟?”   “说是镇子旧址——被埋在地下了,老人都这么说,不过海啸过去太多年了,没人在意这件事,那里大抵已经被沙土填平。”   又问了一些海啸的细节,布鲁骑士尽力配合她,但确实说不出多少名堂。   那毕竟是海啸,高度超过二十米……这种自然灾害有什么地方是值得调查的吗?反倒是其他人觉得她问这么多非常奇怪。   “最后的问题,海啸褪去后会留下不少海产品吧。”   希茨菲尔还是不死心。   “有,各种鱼类都有,不少都是平常没见过的,长的非常畸形古怪。”   “你还记得它们长什么样吗?”   “大部分都不记得了,不过镇里的老人应该记得。”   “很好,待会我要开始制香,麻烦你和费提女士再跑一趟,找他们描绘一下那些生物的画像……费提女士认得它们。”   “麻烦你了,女士。”说完她看向费提,对方立刻仰首:“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两人离去,只剩西绪斯、律希尔、佩可还在。   “佩可也出去吧。”希茨菲尔喝了口水,“接下来要做的事有点危险……放心,我会尽量救你弟弟。”   小修女忧心忡忡的也离开了。   再让律希尔把门关上在门口站岗,希茨菲尔打开各种材料包裹将它们在面前堆好分类,将所有烧杯容器检查一遍,拧开水龙头尝试接水,确认一切准备就绪。   那就开始吧。   戴上手套,她先拿起一块黑乎乎的泥团,将它掰开一半,丢到一只空烧杯里。   加水,到刻度5停下,滴入食人花的消化液1滴,静置等待泥团溶化。   这玩意其实不是泥,而是一种名为黑泥根草的植物的蕨根,自然采摘的蕨根其实不是这个样子,但材料是普丝昂丝寄来的,她的收藏里只有蕨根泥块。   引魂香分两部分,一个是“魂引”,一个是“致幻”。其中致幻就是她昨天仔细看过的致幻毒药,这部分要单独制备,储存在嗦囔里配合吞服。而魂引部分则是“主药”,它是引魂香之所以得名的由来。   黑泥根草是药性最温和的药草之一,它的蕨根泥块放置时间越久,加入混合药剂调配时就越是能沉淀药效。普丝昂丝送来这块起码也有二十年份,放在草药市场上不大不小也算块宝了。   但希茨菲尔不在乎,她知道这种投入是值得的。   黑泥根草、银杏花瓣、莽纹环蛇皮蜕粉末……一味味珍惜药材散发着异香被她分别切割处理。夏依冰和西绪斯等人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她的手指动作。   她们也确实帮不上忙,之所以留下是为了防止制香过程中出意外和保护少女。   夏依冰倒是像帮忙,但她能帮什么呢……   希茨菲尔让她当助手,念草药名字她认的出吗?   争分夺秒的时候,她还得按照详细提示从乱七八糟的药材里仔细分拣……哪有时间给她折腾。   所以只能希茨菲尔一个人来。   第一次制香最终失败了。   引魂香不愧是高难度的药剂,只是稍微有所疏忽就腐蚀了烧杯。   原因是忘记清洗试管了,导致残留的毒液成分渗透主药。   无奈,只能总结经验,休息会重来。   第二次,希茨菲尔全神贯注,提起全部精神投入进去。   这场战斗从早晨十点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   终于,随着一声叹息,桌前的少女缓缓转身,将一管粉红色的晶莹药剂举到半空。   这就是……引魂香!   配合旁边早就做好的嗦囔,她现在就可以尝试追溯那个声音。 第二十章 引魂 微*   这是引魂香?做好了吗?   看到她的动作,夏依冰、西绪斯……甚至门边站岗的红毛小护士都精神一振,不自觉的上前两步。   出于照明需要这张桌子正对窗户,下午的阳光从玻璃透进来,粉红色的药液在光芒照射下闪闪发亮。   很漂亮……如同最纯净的粉红宝石,甚至称得上是艺术作品。   希茨菲尔没有让药剂和空气接触太久,迅速找来一个软木塞把口堵上。   就这样,距离最近的她还是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有点类似玫瑰花香的浓烈香气。   这不是好体验,要知道花香浓郁到一定程度就会发臭。这一口差点没给她吸背过气去,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是光怪陆离,简直像是吃了某些有毒的菌子。   第一眼看到黑丝警长,目光本能落在腿上。然后下一刻那条腿就开始套圈、凹陷……居然变成了一条深渊狭缝,而且主视角还在随着狭缝不断坠落。   希茨菲尔知道,这是刚才吸的那口香已经在起作用,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拖延,立刻伸手朝空气乱摸:“抓着我的手……我……我现在已经有点看不清了……”   夏依冰赶紧上前,牢牢把持住少女轻柔的黑丝小手。然后发现希茨菲尔每走一步路身体都在微微晃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打横抱起。   “!”   引魂香放大了灵视,被这一抱,整个世界在希茨菲尔眼里好像都颠倒过90°,叫她一阵头晕目眩。   这个笨蛋……这种时候尽帮倒忙!   现在怪罪也没意义了,只能将错就错,继续吩咐:“夏抱我去之前的病房,康妮拿一下嗦囔,注意别把它弄破了,万一弄破了也记得千万别呼吸,第一时间把东西丢掉……”   “你是把我当成那个红毛笨蛋了?”西绪斯上前拿起装嗦囔的烧杯,一转头,看到红毛小护士撇嘴盯着自己。   “德莱耶芒,我不是说你!”   律希尔帮忙开门,一行人当着佩可修女的面出来,当然这个架势看上去非常奇怪。   小修女就瞪大了眼睛——她不理解,说是要在里面做危险的事情……危险成这样?希茨菲尔小姐直接都虚脱了……居然要人抱着出来。   她想上去问她们要不要帮忙,但又不敢,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在后面跟着,眼睁睁看着她们进入病房。   还没进来,希茨菲尔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各种嚎叫。   “放……放我……!”   “回归……海洋……”   诅咒的影响好像更深了,现在明明已经是下午,换成正常情况这些病患应该已经叫的没什么力气。可现在他们依然状若疯狂的在床上挣扎,拼命扭动,想要挣脱捆绑身体的束缚皮带。   “呵!”距离最近的,也就是昨天介绍到的叫查理的青年见到来人猛地一拱,整张铁架子床被他拱的哐哐直响。   “嘿嘿嘿……”他挣不断带子,双手双脚都被锁死,但就是不放弃,一直在拱,不断做着被阻断的仰卧起坐,一边做双眼还一边盯着希茨菲尔,口中发出阵阵怪笑。   跟在后面的佩可修女看的简直是毛骨悚然,她捂住嘴,不敢想象自己的弟弟不久后也会变成这副鬼样。   “第三周的病患,情况好像又变糟了。”   西绪斯眼皮一跳一跳,把烧杯交给律希尔拿着,一个人走到查理旁边,伸出一根手指问他:“这是几?”   查理一口咬向手指,被躲开。   还想继续咬,结果被西绪斯用手指吸引注意力,拉出一条新皮带绕上脖子。   “啊——啊!!!”   这条皮带锁死,他连30%的仰卧起坐都没法做了。就只能在那疯狂扭动,一边扭还一边发出沙哑的嚎叫。   “……”这一系列动作极为熟练,夏依冰在一边看的……她觉得要不是有自己等人在场旁观,西绪斯会直接给查理一棒,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他安静。   “然后?”控制完患者,杂毛萝莉转头过来,“需要给你找张床吗。”   “我先试试。”希茨菲尔扭了扭身体,示意女人放她下来。   她的灵觉被那一口引魂香刺激的太过敏锐,晃动身体时已经不只是觉得头晕目眩,甚至有一种身体是容器,灵魂是液体,正在其中晃动的错觉。   “啊……那还是……给我找张床吧。”   确定自己甚至做不到平稳站立,希茨菲尔只能退而求次。   然后杂毛萝莉就很开心的拖过来一张铁架子床。   正是她昨天睡过的那张。   “……记仇不是好习惯。”希茨菲尔不敢看世界中那些花花绿绿的脸,但她能听到轱辘过来的声音,西绪斯怎么想的她能猜到。   “我可什么都没说。”西绪斯发出一声怪笑。   就在希茨菲尔以为她会自己做点什么的时候,她听到那边传来一句:“伊玛尔,我想你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   嘎?   这边两个人都愣住了。   “还是说你打算让我来绑……”   “我来就好!”   夏依冰秒懂,再次把希茨菲尔打横抱起。   希茨菲尔玉手被反剪在了身后,然后夏依冰拿出绳子迅速开始捆绑希茨菲尔,她那一双玉手便被并拢着捏在一起用绳子一圈圈勒紧捆绑起来,并且纵向缠绕加固打上死结。   她紧接着用绳子继续将希茨菲尔的前臂捆在一起,接着向上捆绑住小臂和上臂,捆绑后希茨菲尔的双臂在身后被绳子从三个点呈Y形紧紧并拢捆绑住,迫使她一对酥胸娇挺着上下起伏奋力挣扎,紧接着用绳子穿过她的腋下上下交叉数道将希茨菲尔的胸部也勒住,酥胸被勒成一个8字型,绳子隔着衣裙勒进她雪白的乳肉中,越收越紧,将一对椒乳前后勒成了两截,最后猛地一拉绳子,绳索瞬间收紧,将希茨菲尔的胳膊和上身勒的凹凸不平。   夏依冰紧接着继续将绳子从希茨菲尔的背后拉到她的腰间,然后用绳子交至出绳网向下勒进希茨菲尔的腹部,接着两道绳子并拢着穿过希茨菲尔的下身唇瓣,用力狠狠勒了进去,最后再将勒入希茨菲尔下身的绳子连接她被捆绑的手腕,使她一双玉手也被勒住不得不贴在背后,一挣扎就会迫使勒入下身唇瓣的绳子收紧。 希茨菲尔的敏感位置被勒入的绳索强烈的刺激,小嘴不可抑制的发出有些亢奋的呻吟。   在希茨菲尔的扭动中,她那一双被并拢抱住的黑丝高跟美腿脚裸处也被缠绕上绳子,准备捆绑起来。   美腿并拢在一起,夏依冰用绳子狠狠的勒住希茨菲尔一双黑丝美腿,很快希茨菲尔的脚裸就被并拢在一起捆上绳子,绳子缠绕了五圈将希茨菲尔的黑丝脚裸并拢勒紧捆好打上死结。   捆紧希茨菲尔的脚裸后,她继续用绳子向上将希茨菲尔的一双黑丝美腿从小腿、膝盖上下、大腿中部、大腿根部紧紧的并拢紧缚在一起,并且都用绳子纵向缠绕加固,捆的希茨菲尔一双修长的黑丝美腿被绳子紧紧的勒住并拢在一起丝毫分不开。   “这也是为了预防意外。”西绪斯在旁边轻笑着解释,“哼……确保你现实里的身体不会随幻觉一起动,你该谢谢我为你着想~”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晕眩感太重,以至于她都没心思反驳。   脚底一凉。   靴子被脱掉了。   脚踝处的绳子被重新拉紧固定好,确保她全身除了脚趾以外其他部位都动弹不得。   希茨菲尔默默承受着。   她不排斥这种措施。   但就是。   在德莱耶芒面前露脚底……总觉得好像有点羞耻。   固定完毕,希茨菲尔丢掉怪心思给女人下令:“拿到试管,拔开塞子喂给我。”   夏依冰照做,她托着少女的后脑,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药液。   一管药液全部喝光,希茨菲尔又道:“还有嗦囔。”   女人赶紧把嗦囔也拿出来,同样很小心的送到她嘴边,让她张嘴一口含下。   希茨菲尔努力把嗦囔吞咽下去,躺回床上。   “……可以帮我把眼罩也摘掉。”   没睁眼,轻柔的动作触及眉弓。   眼罩很快被弄走,她静心静气,只感觉整个人飘飘欲仙,神魂都要离开躯壳。   一秒……   两秒……   外界的噪音渐渐消失。   身体下沉,如坠深渊。   两三秒后整个重力翻转颠倒。   再度睁眼,出现的便是梦墟画面。   整个世界就像蒙上了一层恐怖片滤镜,不止其他人,连阳光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幽深绿光。   尝试坐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阻碍。希茨菲尔起身下地,看着脚背一阵无语。   夏这个超级大傻蛋。   我知道你脱我鞋是为了让我躺的更舒服些,但你就没想过我仍然需要它们?   揉揉脑门,她转身看向整间病房。   除了她刚才下来的床位是空的,其他床铺上都有一层黑雾蠕动。   蠕动……变幻,隐隐约约组成人型,其中透出惨绿色的幽深光芒,若隐若现,像是被束缚在那里不断挣扎。   在梦界倒是听不到他们的嚎叫了。   挺好的,可以让她安静一会。   活动一下身体,希茨菲尔感应了一下,觉得进入梦界后所有感官都恢复了正常。   毕竟梦界本来就是扭曲的,灵觉再怎么放大也有极限。   那主药的“引魂”作用体现在哪呢?   正好奇,她抽抽鼻尖,居然嗅到了引魂香的独特香味。   好浓……   捂着鼻子蹙眉。   太浓了……   清理不掉也甩不掉……   好像就是从我身上飘出来的……   在病房前端换了几次位,希茨菲尔终于确定,这股浓烈的气味就是来自己身。   是这么发散的吗。   唔……嗦囔破开大概还要20分钟。   希茨菲尔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危险——如此浓烈的引魂香气,但凡给梦魇嗅到一丝,那些怪物绝对会不管不顾,哪怕相隔老远也要跑过来把她生吞活剥。   所以在嗦囔破开,得到“致幻”武器前还是不要乱跑。   她决定就缩在屋子里等二段药效。   这很无聊。   极端安静的环境,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希茨菲尔回到床上坐了会,决定研究下那些雾团。   她尝试靠近查理的床铺。   床铺上的雾团原本就在变幻挣扎,希茨菲尔观察了一会,感觉这种挣扎、颤动的频率要比之前低了很多。   之前,刚进来的时候,她记得这些雾团差不多每2秒会颤动一次。   当然肯定没那么精准,但大差不差,她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现在这个间隔变成了5秒,距离她最近的查理更是延长到7-8秒才来一次,这个变化就太明显了。   是引魂香?   蓦然回首,希茨菲尔才发现,在她静置的这段时间,从她身体里散发的香气已经充斥整间病房。   所有人……代表一个个病患的雾团都受到香气影响,它们颤动的频率大大降低了,这是否代表他们对某种牵引的抵抗力变强大了?   说到牵引,好像一直没听见康妮说的召唤声音……   视线在所有雾团上来回游离,希茨菲尔渐渐蹙眉,心头浮现一个可能。   径直走到查理床边,伸手插入那团黑雾。   “归来……”   下一刻,一个如梦似幻、雌雄难辨的嗓音直接在她脑中响起。   希茨菲尔毛骨悚然。   不是因为发现了“召唤”。   而是她同时捕捉到了……病房门被推开的动静。   ————————   恭请小天使的第五位萌主!撒花~! 第二十一章 梦中水世界*   房门开启,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   希茨菲尔汗毛倒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弗洛街12号遭遇幼魇的噩梦情景。   情况肯定是比当时糟的……首先当时她反应快躲到桌子底下去了,其次她只要不惊动怪物,对方也不会嗅着她的味道只盯着她。   但现在不同,她身上有引魂香啊……   而且从房间门口到她现在站着的位置完完全全是空旷一片……她根本没机会再去躲藏什么……听到动静的同时她应该就已经被发现了。   所以怎么办。   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僵硬,犹豫是回头看还是继续保持身体不动,尽量装作是个假人。   “嘎——吱——”   身后再次传来噪音。   ……这不合理。   微微眯眼,希茨菲尔心头一动。   病房门是木头结构,年代自然是很老了。不管从里拉还是从外推都会有噪音,这个是她亲自验证过的。   但是,刚才第一次发出的声音,那个频率,大概也就是房门被推开20°,甚至更少。   这个角度甚至不够一个体型壮硕点的人正常进来,而第二次的声音频率大概是开到50°才有……   为什么房门会响起两次?   两个可能,要么两次噪音分别进来了两个东西……要么门外那玩意体型比我想象中大,这两次都只是它在试探……   那也就是说它此时可能还没有进来,它依然在门口,在顶着门,尝试研究这东西,但确实里面的引魂香气会刺激它,所以这种僵持不会持续太久,它可能很快就会——   猛地攥拳,用这种方式警醒自己,希茨菲尔飞快俯身转了个弯,把自己藏到铁床后面。   “哐当!”房门爆出一声巨响,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顶开,狠狠撞在墙壁上,再反弹回来。   “咚!”希茨菲尔很快听到反弹的动静——这应该是弹回来的木门撞在某个东西身上发出来的。   她尽量蜷缩身体,让竖直的铁床能尽量挡住自己,同时拉开铁床下方的布朝地面看,已经做好准备瞥见一双尖锐利爪。   就像迅猛龙?   希望不要有冷血动物的特征……要是热成像在梦界也能起作用,那障碍物是没卵用的。   啊……这么说,我甚至不清楚人体在梦界是冷是热……   但最终结果让她诧异——她什么东西都没看见。   没有迅猛龙的爪子,没有……也没有鸟类、兽脚类、虫类特征的爪子……什么都没有,她看到的是一团空气。   怎么会这样?   瞪大眼睛,甚至调动了左眼,可依然什么东西都没见着,这彻底让希茨菲尔陷入恐慌。   神之眼面前还有什么东西能隐藏身形吗?   隐形的怪物?   不……只是偏远地区的梦魇罢了,邪神都办不到,不可能有这种能力。   所以会不会是……   保持姿势不动,眼珠一点点的往上翻,少女正看见一个巨大的阴影从上方游过。   那是一条鱼。   一条大鱼。   这东西差不多有六米长,一米多宽。整个体型是前宽后细,下腹前端稍显扁平。有非常宽大的,就像她袍裙长袖一样的鱼鳍,在它刚刚游过时她清晰看到了下颚溢出的半口利齿。   有没有这口利齿对希茨菲尔区别不大——反正她没见过梦界里有什么怪东西是不吃人的。   因为角度的关系,大鱼好像没发现她。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挪蹭身体,尽量在不惊动这东西的前提下蜷缩到另一边。   大鱼在半空中继续游动,它将整个病房都巡视一圈,像是打了个喷嚏,将脑袋靠近一团黑雾。   这玩意是被引魂香吸引来的吗。   希茨菲尔探出身体观察它,不确定它这么做对黑雾的主人有无危险。   但很快的,大鱼像触电一样直接弹开——希茨菲尔确定它压根就没碰到黑雾,那似乎是某种预警能力,它觉得黑雾里蕴藏致命危险?   那个召唤的声音吗……   咔吧!   像是在发泄愤怒,大鱼一口咬住旁边的铁架子床,用力拉扯晃动一阵,牙齿和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希茨菲尔仔细观察它的体型、鱼鳍以及尾部,分辨不出这是哪一种鱼。   尾巴是竖着的月牙……看着有点像鲨鱼,但明显比鲨鱼大的多,而且鱼鳍末尾会呈轻纱状散开,这根本不是鲨鱼的特征。   而且为什么这东西能在空气里游动……   闻所未闻……除了灵海现象,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有鱼类的灵离开海面?   一边想,希茨菲尔一边悄悄站起来,趁着大鱼在病房深处打喷嚏,蹑手蹑脚的想往门口走。   很好……大概是因为我在里面停留的太久,散发出的香味浓郁到一定程度,它一时还分不清味道是从这边来的。   那就应该趁这个机会……   机会!?   希冀的目光朝门外一瞥,地面上好似有黑影蠕动。   瞳孔收缩,身体瞬间朝左侧扑出。希茨菲尔感觉有什么东西掠着头发擦过去,然后右手肩膀被猛地一扯,从两架铁床的缝隙中被提溜起来。   是袖袍。   她的反应是没问题的,但这衣服的袖袍太宽大,被勾住了。   粗长的、直径起码三十厘米的巨大触须,表面布满密集吸盘……希茨菲尔被这玩意从脚到肩膀缠绕起来,一点点的抬举到半空。   “呃,呃!”希茨菲尔疯狂挣扎,慌乱之中右手也被缠住,小腿被紧紧缠住,无法施展开来。   希茨菲尔惊叫一声,然后惊恐地拍打四肢,这一次不仅是两腿和手,又有一根触手从底下伸出,紧紧地缠在了女孩那雪白的腰际。   大鱼又伸出几根触手,直到希茨菲尔的身子被紧紧缠住,挣扎不得为止,直到确定猎物无法挣脱之后,大鱼才慢慢停下来,它开始一点点松开缠住少女的触手,停在泥沙之上。   “它,想要把我干什么?”希茨菲尔惊慌地看着眼前的鱼,大鱼张开扁平的大口,四周的触手开始再一次直立舞动起来。   但这一次就不仅仅是手足这么简单。“呜!”一根触手从希茨菲尔的小腿处盘旋而上,然后顺着光滑美丽的大腿,渐渐逼近少女那因为触手而无法闭合的私处,然后猛得刺了进去。   “咳!”强烈的刺激让希茨菲尔无意间松开了嘴巴,然后又一根触手逼近自已的私处,然后捅了进去。   “呜!”希茨菲尔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在梦里被一条鱼强奸了。   不过大鱼显然并不理解这些,它又伸出两根黏滑的触手,从两边紧紧地包住希茨菲尔那因为下体的刺激,而有些挺起的乳头,然后在那丰满的美乳上缠了几圈之后,狠狠地吸在了乳头之上。   “不,不会吧!”双乳和女阴被强行插入之后,大鱼好似要占有少女身上全部的洞一样,又有一根稍细的触手从她的后面伸出,然后无声无息地刺进了少女的腔门内。   “呃!”身体所有敏感部体被一齐刺激所带来的快感,像电流一样冲击少女的全身,她的身体渐渐有了感觉,快感还在不断加强,就如同水中的波浪一样一刻停地冲击着她的全身。   “咳!”几条触手分别从女阴,腔门和双乳不断刺激着她的敏感部分,伴随着一阵阵的冲击,时而快感时而窒息的刺激着少女所有的感官。   在大鱼不断的努力之下,希茨菲尔的下体开始不断流出淫液,顿时,从不远处窜出五六条小鱼,箭一般游到少女周围,不断吸食着蜜液。   这是一幅无比荒唐的景象,一个半裸的美女被触手缠住,一个鱼样的怪物在她边上,分别用许多根触手从阴道,腔门和双乳不断刺激着女孩,她丰满的双乳在上下波动。   而那修长的双腿则不断打结扭曲,雪白的身子一边高潮一边窒息着,一刻不停地让下部的蜜液流出,成为那些幼生鱼的美食。   然而,希茨菲尔现在可完全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情,不断的高潮和刺激之下,她已经快要窒息了,喉头已经开始痉挛,正当意志也在一点点失去的时候,有一根最粗的管子直直插进了她的口腔。   然后少女惊讶地发现它正在为自已提供氧气。有几条小鱼开始凑到希茨菲尔的肉洞口,而那两根触手也很配合地停止了抽动,分别一左一右钩住肉壁,将她的隐私处拉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顿时,小鱼一哄而上,七嘴八舌地挤地肉洞口,张开那一个个小嘴飞一般地吮吸着洞中的蜜液,雨点一样的刺激落在了希茨菲尔的下体,让她奇痒无比,因为这种刺激是连续不断,毫无停息的。   希茨菲尔尽力挣扎,但先前的窒息和高潮已经透支了她大部分的体力,少女只能一个人无助地在没有人迹的梦界,徒劳地扭动她那雪白美丽的身子,晃动着修长结实的美腿,任由双乳随着上下波动,无时无刻忍受着乳房和后门里异物的抽插,以及蜜穴中诸多小鱼那雨点一样的亲吻。   似乎,小鱼的贪婪是毫无止尽地,洞口边缘的蜜液已无法满足它们,这些恶魔一样的小生物开始扭动着那光滑的小身体,准备一个接一个地游进更深处。   希茨菲尔想尖叫,却被粗大的触管牢牢吸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知道多久被奸污了多久,身体已经没有了知觉,下体的小鱼也被喂饱了。   就在这时,她和门外一只巨大的、橙黄色的水泡眼对了个正着。   它在看我。   而现在最糟糕的其实要数……   “咔吧!”   身体被凭空拉扯了几米,下一刻,大鱼张开血口咬在空处,给少女又惊出半身冷汗。   大鱼的行动很敏捷,触须马上把希茨菲尔往门外扯,它张嘴朝前又是一口,这一下咬在好几根缠绕起来的触须中间,不管外面的东西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   并且在这过程中希茨菲尔还注意到了,在大鱼头顶也有一对巨大的橙黄泡眼,其右边的眼球转动一下死死锁定她,一副今天吃定她的架势。   神眼刚才一直没有没有透支我的生命力再去喷火,说明它们不算邪祟?   希茨菲尔在剧烈晃动中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她现在动都动不了,俨然是两头海怪争夺的猎物。   咔!   突然,大鱼一口将触须咬断。   门外传来一声尖啸,一股可怕的巨力撞在门框上,任谁都能从中听出无边的愤怒。   但大鱼不管,它吐掉嘴里的触须,两只泡眼锁定半空中的希茨菲尔,摆动尾巴朝她冲来。   希茨菲尔在努力挣脱。   说来奇怪,被触须缠绕过后,哪怕这东西被从中咬断,她也并没有以一个正常的速率掉到地上。   她在慢慢的往下沉。   就像在水里,在深海里。   而现在依然没挣脱触须缠绕的她,悬浮在半空,无异于是最好的靶子。   夏这个笨蛋……!   确定自己是又要被抓去当苗床了——连双手都被触须捆着拔不出来,希茨菲尔怨死了马尾女人。   非要给我买这种衣服,要被这东西害死了啊啊——   咔吧!   巨大的咬合声在耳边回荡。   双眼紧闭,倒是没感觉到任何痛苦。   咔吧!咔吧!   猛地睁眼,希茨菲尔看到大鱼正绕着自己来回游动,时不时张嘴在空处乱咬。   它脑子有病?   明明能锁定我的位置,为什么还……   哦。   我知道了。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希茨菲尔猜测,应该是现实里的肉身,存在胃里的嗦囔破了。   嗦囔破了,里面的致幻毒药开始溢出,被胃液中和,消化吸收……有引魂香的主药做铺垫致幻毒药不会对她造成太大影响,这是一种保护,但对梦界里的其他灵体就不一定了。   如果我没猜错,从刚才开始,我散发的引魂香气会附带极强烈的致幻作用。   这种致幻作用会强化引魂香的主药效果,让它对灵体的吸引力变得更深更强。同时也能对服药者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比如让那些想吃掉服药者的东西摸不清她的具体位置……   大鱼现在就如坠幻境,它逐渐连希茨菲尔的大致位置都分不出来,又开始在病房内游荡,对飘在半空,尚未从触须中解绑的少女完全视而不见。   呼~   松了口气,希茨菲尔开始庆幸自己之前决定留在病房。   她耗费力气,几乎用了吃奶的劲才从触须捆绑中挣脱出来,然后诧异的发现梦墟里的“物理法则”彻底变了。   她回不去了——做不到再像一开始那样,按照现实里的规则从半空落地。她现在依然飘在空中,就像一条鱼……   她似乎可以尝试游动……   试探性在半空划拉一下,身体瞬间窜了出去。   这宽大袖袍在刚才差点害死她,但现在又彰显出它的超级优势。这玩意就像给她安上了两片大鱼鳍,只要操作得当,她一个振臂就能窜出两、三米远,远比她正常状态的游泳技艺高明多了。   试探几次后掌握了窍门,希茨菲尔瞥了眼还在病房内乱撞的大鱼,一个窜身游了出去。   穿过门洞时她提高了警惕,但首先撞上的是一团黑雾。   犹如在水中晕开的黑血,朦朦胧胧,散开一片。   她摇头摆手从里面钻出,一口气往上空游动了一二十米,再去俯瞰,不由又出了一身冷汗。   一头巨大的……也不知道该说是章鱼还是乌贼的怪物盘踞在下方,密密麻麻的触须几乎把整个礼拜堂包裹起来。   它没注意到希茨菲尔已经离开,对她的逃出视若无睹,依然死死盯着院落里的窄小门洞,一下下挥舞着触须拍打房顶。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更多海洋生命。   银色的梭子鱼。   斑驳的三纹鱼群。   粗长的黑斑海蛇。   甚至还有磷虾……寄居蟹……   无穷无尽的海洋生命没有任何缘由的汇聚一处,来到这里,来到这梦墟。   就像一场梦。   这是梦中的深海世界。 第二十二章 海底墓碑 二合一   淡淡的灰雾在半空弥漫。   只是看着这副场景,看着这些游动的鱼群,根本分辨不了到底是不是身处海底。希茨菲尔努力在半空稳住身形,逐渐又发现了一个异常之处。   没有……别人的灵。   这如梦似幻的深海世界似乎只有她,以及那些被诅咒的人类灵念能能触碰,其他人……无论是正常的小镇居民还是超凡者,他们似乎都无法进入这片领域。   否则她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看到夏的身影?   让她出去跑个材料她都不干,就因为担心我,非要留下来和我粘着……在我入梦后这家伙肯定会找一张床直接躺倒——她不可能让我在梦界单独行动的。   但事实就是夏依冰没来,嗦囔破开差不多25分钟的时间,她没见到夏,没见到西绪斯,没见到律希尔,没见到布鲁骑士。   她们为什么进不来?   在半空来回游动两下,希茨菲尔看向逐渐向自己靠拢的海洋灵体,闷头一个俯冲,大范围的变幻了位置。   引魂香的致幻武器确实能混淆其他灵体对她位置的认知,但这种保护是有限的。当被引魂香吸引过来的灵体数量足够多,可以围拢、挤压掉她所有躲避空间的时候,光凭触碰都足够抓住她了。   从半空二十米俯冲到五六米高的位置,希茨菲尔抬头看了眼。   两条黑斑海蛇正围绕她刚才身处的位置大打出手,互相之间绞成一团,不断逸散出大片黑雾。   对这些灵体来说,在梦界受伤会飘散黑雾吗。那么黑雾差不多就等于是它们的血……   收回视线,希茨菲尔瞥向下方的长屋。发现巨型章鱼也放弃了它,开始加入空中战团。   但依然有一些相对来说较小的鱼类在试图冲击病房,这可能是因为她在里面停留的时间太久,依然积累了不少引魂香气。   小心翼翼的避开一群巴掌大小的未知利齿鱼,希茨菲尔落到之前练刀的院子里,探头观察病房情况。   新发现——她看到从病房里飘出一团漆黑雾气。   这东西和“海灵”打斗产生的“黑雾血”是有区别的,因为很明显的,伴随颤动,它的内部会不断散发出一股幽深绿光。   这是那些患者的灵。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病房里加起来所有的雾团都自发蠕动着飘散出来,就像认准了少女似的朝她围来。   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它们靠近。   她注意到一个现象:越是靠近自己的雾团颤动频率越慢,且游动过来的动作越是坚定。   反之,距离自己较远的雾团,颤动频率更高,显现出某种挣扎、游离不定的特征,似乎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过来。   渐渐的,从各个病房飘出来的雾团越来越多,她的身形被雾团包围。   这些东西每一个也就足球大小,朦朦胧胧的一簇,有点像一群绿光水母。它们并不触碰希茨菲尔,就只是围拢在她身边,迟缓的颤动犹如呼吸,正在吸纳着她发出的特殊香气。   确定对自己没有危险,希茨菲尔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就是她此行的主要目的:从“召唤”的控制中把这些人类灵体给引诱回来,让他们现实里的肉身恢复正常。   不过现在的情况……这些绿光水母固然没有再受召唤的影响,但也没有回归自我醒过来啊?   引魂香的效果还是太强了,它们好像变得过于迷恋自己……那接下来该怎么操作?让它们跟着我不是好点子吧……   正在思索,希茨菲尔立刻看到天空又飘起一串绿光水母。   哦,倒是忘了还有其他受害者……   西绪斯带她来这边病房的时候交代过这里都是“第三周”的人。那有第三周肯定还有第四周,但可能她觉得那边不适合上来“切入”,第一天没带她们去看。   此时飘在上空的这串绿光水母,那些雾团,每一朵颤动的频率都高到吓人。   不只是一秒一颤那么简单了,更像在抽搐,绿色的幽光非常不稳定,给人一种随时都会爆炸的感觉。   应该是第四周的患者。   第四周的患者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他们无法交流,失去理智,只知道遵循召唤和束缚对抗,拼死自己也在所不惜。   这和这些雾团的情况是对应的。希茨菲尔眯眼沉思,然后缓缓拨弄开身边的雾团,游动身体在后面吊着。   那些受到她引诱的雾团先是散开,然后飞快跟上,也吊在她身后,伴随她在灰雾海中一起遨游。   现在情况很明显了——那些受影响不大的雾团,也就是患者之灵还有的救,它们会被香气吸引,不再受“召唤”控制而是转而迷恋希茨菲尔。   而那些病入膏肓的雾团连引魂香都不起作用,它们就像没看到希茨菲尔,一直在往某个方向坚定游动。   希茨菲尔认为那个方向就是关键。   跟着去,也许就能查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呼唤它们。   灰雾翻滚,从上方俯瞰,隐约能看到一副奇观。   一串“绿光水母”在前方领路,身后跟着另一群绿光水母和一位少女。   再后面则是数不清的鱼群,还有夹杂在鱼群中的大鱼、触须……   所有的一切都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犹如藏身于真正的海洋,时而没入漆黑的涡流,时而又从其中钻出。   希茨菲尔回头,看了一眼更多被她移动轨迹吸引来的鱼群海怪,默默计算着引魂香的生效时间。   按照常理,一份完整的引魂香可以生效两个小时。   自己等待副药生效用了25分钟,刚才出来又用掉了5分钟,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后她得重新出现在那栋病房。   快被大鱼咬中的时候她尝试过“刺激疗法”,结果失败了。   她醒不过来。   她不确定这是因为深海梦境的特殊压制还是因为引魂香的效果,但她倾向于后者,毕竟这副药剂各方面的效果实在太强。   引魂香失效的那一刻,她认为自己就可以尝试刺激苏醒。她猜测以自己的灵的强度只要距离不是太远都可以瞬间被拉回身体,但她不确定被她吸引来的“绿光水母”们能否做到。   别忘了首要目标是救人,她可不能只想着自己。   得把它们带回去才行。   而且那些没救了的。   她看向前方那一串抽搐的水母。   不试试看的话,怎么能说是真没救呢……   有点为自己的高尚沾沾自喜,但很快,希茨菲尔就无聊了起来。   这种旅途刚开始倒是非常新奇,因为能隐约透过半空中的雾气看到下方的小镇废墟。   但又看的不是特别清楚,谈不上是在欣赏美景。久而久之她也就腻了,甚至觉得这种机械式的游动是在浪费时间。   她决定主动求变。   “它们锁定的方向是东南……虽然也是大海的方向,但那里肯定有特殊之处。”   这是明摆着的——因为从这里到真正的海洋,最效率的做法就是在空中左拐,大概能比现在路线节约一半的路程。   如果只是奔着投海,那选这条路就行了。   但它们没有,说明吸引它们的不只是海洋,也许东南海角藏匿着秘密。   确认这一点,希茨菲尔开始加速。   双臂摆动,身体像一枚箭矢蹿射出去,没一会她就超越了领头部队,开始全速朝海角前进。   到了地方后她缓缓下沉,毫无征兆的脚踏实地——这应该是落在东南海角的断崖上了。   踩踏两下,适应这种踏实感觉,希茨菲尔挥散周边雾气,开始左摸摸右看看,寻找哪里有怪异的地方。   但一切正常。   她觉得自己有点蠢——就算有不正常,以她贫瘠的相关知识大概也是看不出的。   要是能让费提女士也来到这里就好了。   没有收获,她索性在地上躺下,一边计算从这里回到院子的时间,一边等待大部队跟进上来。   很快,上方雾气中出现几朵绿光。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身体蹿升起来,刚好和一枚拐弯的“疯狂水母”擦肩而过。   这朵雾团险些近距离和她接触,引魂香无疑对它产生了效果,但结果却不是她想要的。   “疯狂水母”开始更疯狂的颤抖和抽搐,然后“砰!”的一下炸散掉了。   希茨菲尔看的头皮发麻。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避免距离“疯狂水母”们太近,“召唤”对它们的控制力已经太过强大,这时候出现第二个强效牵引不一定是好事,它们大概率承受不了。   雾团炸开,在半空晕开大片黑雾。   一群小鱼和磷虾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窜到黑雾里游来游去。   希茨菲尔更麻了——她当然看得出来它们在进食。   这一切本可以避免的……   她计算过它们的轨迹,原本不应该碰到的,它们为什么要突然拐弯?   身体窜出,抓住最后一朵绿光的尾巴,少女整个身体都过了断崖。   队伍开始下坠了。   目标果然还是海底?   它们无疑是在从断崖位置往海面俯冲。   隐约听到扑通一声,像是穿过了一层膜,希茨菲尔和部分绿光水母已经潜入海水。   这是真正的新奇体验了——她从来没尝试过在梦界中进入海洋。   不过倒是进入过河流……那次在维恩潜入梳子河,水底还是陆地在梦界好像没什么区别。   呼吸不受阻碍,游动效率也没有改变。   希茨菲尔锁定灰雾中的绿芒,开始加速。   它们在下潜。   不断下潜。   巴特列特海滩的海底断崖下面有这么深吗?   希茨菲尔不确定它们现在潜入到多少米了,她算的不一定准。   但肯定已经超过了三百米!   这是什么概念?很多海沟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深度!   即使是在潜水技术更发达的前世,三百米都是绝对的深海领域,更不要说这里……她怀疑是否有人在现实中潜入过这种深度。   四周变得更暗了。   能见度几乎没有,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她努力克服对环境的恐惧,锁定绿光,坚定不移的摆动双腿。   都到这里了也打不了退堂鼓了……   起码得有点收获才行……   突然,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发现前方的绿光不见了。   是真不见了,一个闪烁就彻底消失,一点光斑都看不到了。   巨大的恐慌浮现上来,希茨菲尔压制住情绪停止下潜,试图将身体重新“掰正”。   但此时她才发现——她哪里还能分辨何处是“正”?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   当你的所有方向都是黑暗,你根本不知道哪里是水面哪里是海底。   就像她……她甚至分不清自己静止不动时是不是有在下沉!   好在这种恐慌没有持续太久。   她很快获得了参照物——后续跟上来的更多“绿光水母”,它们会自动寻找她游过的轨迹。   有了这些发光体,参照它们和自己之间运动的不同,希茨菲尔很快判断出她还在下沉。   然后……更多的参照物开始在黑暗中浮现。   首先是一团斑驳的蓝光。   就像深夜的霓虹灯,它在闪烁,一圈一圈的循环发亮。   当她靠近,渐渐下沉超过它的时候,她才看清了,这东西下面还拖着数不清的蓝光丝线。   这是一头真正的水母。   那发光的圆盘是它的伞盖,无数丝线是它的须。   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东西,希茨菲尔很快又在下方看到一团闪烁的灯光。   她是打算靠近看看情况的。   但她很快想起深海中有些掠食者会主动发光,这是它们诱捕的手段。   她立刻刹车,但光团反而在主动靠近。   渐渐的,她能看清黑暗中浮现的巨大轮廓。   堪比巨鲸的体型,头顶吊着一簇“灯笼”,整个嘴巴几乎占身体的三分之一,远比她认知中的鮟鱇鱼丑陋可怕。   真要在海里遇到这玩意,她死定了。不过所幸这不是真海,引魂香的副药也还在生效,被吸引来的灯笼大鱼在虚空中卡巴卡巴的乱咬一通,一甩尾巴又不见了。   希茨菲尔决定停止下潜了。   她觉得这片海域有问题……现实中不可能这么深的,她可能陷入了某种幻境。   而且就算这是真的,那些“疯狂水母”突然消失,是因为什么?   被类似这样的大鱼一口闷了?   不……她更倾向于它们找到了某些障碍物。   也许是突出的礁石,也许是依附岩壁海床而生的珊瑚,洞穴……   它们消失的位置应该还在上面一点,那她继续往下潜有什么意义?   没有的,她应该回去。   绕了个弯,还是拿追随来的绿光水母做参照,希茨菲尔摆动身体又往上游。   途经蓝水母,绕开追随而来的庞大鱼群,她悬在半空摆动双腿,左右摆手不断摸索。   现在她知道哪里是“上”。   但她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哪里靠近断崖海床。   摸了半天没有效果,看到一簇靠过来想和她贴贴的绿雾团,她一把将它摘过来,伸手捅入。   “归来……”   “原始……”   奇幻的嗓音在脑中回荡。   希茨菲尔冥冥中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玩游戏开了角色的自动寻路,她能感觉到眼前出现了一条路径。   抽出手,牢记那种感觉,她顺着路径往前游,一边游一边伸手摸索,很快感觉膝盖撞到了什么硬物。   有点疼的。   揉揉腿,继续摸索,她大致确定前方就是断崖海床,而且那里应该有一个隐藏很深的海底洞窟。   形状是圆形,大概半米直径,可以容纳她钻进去。   她不打算冒险,伸手抓了条懵懂小鱼,掐着它的腮把它撮到雾团里。   再拔出来的时候,小鱼明显已经被“召唤”控制,有时拼命扭动想要挣脱,有时又显得很安静,非常迷恋她的触摸。   希茨菲尔松开小鱼。   这东西还想往她衣服里钻……她一巴掌把它扇出去,逼迫它遵循“召唤”的指引游进洞窟,然后自己也捏着一团绿雾追了上去。   明明是人的灵魂却被我当成探照灯用……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姑且委屈你了。   洞窟很深,小鱼游了很久都没有尽头。   但是渐渐的,她发现不对了。   有……声音。   那是从前方黑暗中传来的,听起来和“召唤”很像。   但有区别。   “召唤”听起来更清晰悦耳,这个声音则更模糊。   小鱼明显受到影响。   如果说“召唤”和“引魂香”之前就像两个大力士在拔河,小鱼就是拔河的绳子。   那么现在,得到加持的“召唤”开始占据明显上风,小鱼不再纠结挣扎,而是状若疯狂的拼命前蹿。   希茨菲尔费尽力气精神也才堪堪跟上,她不由瞥了眼手中的雾团,发现它颤动的频率又变高了。   “召唤”的影响在变大。   那个声音也越发清晰。   突然——就像通过了某处豁口,上一秒还稍显模糊的声音骤然扩散,差一点把少女震聋。   “归来……”   一股巨大的涡流凭空降临,她被卷入进去,身体如同陀螺翻滚着,一头撞在障碍物上。   头昏眼花。   但她知道现在就是关键时候,拼命打起劲,睁眼看向眼前的场景。   并不费力,因为那里镶嵌着绿光。   是那些消失了的“疯狂水母”。   它们在发光,散发远比之前更强的光芒。这些光照亮了这片海底空间,得以让希茨菲尔窥清它的全貌。   那是在素描手稿上见过的光景……密密麻麻的一片孔洞。   每一个孔洞差不多都有足球大小,其中一些已经镶嵌入“疯狂水母”,另一些一片昏暗,但能从光影对比中看出它们是中空结构。   那后面还有东西。   还有另一个空间。   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生命体藏匿在里面,希茨菲尔不确定……这也有可能只是海底暗流。   但总之情况就这么发生了——伴随呼吸一般的律动,应该是海水……海水在空洞里不断穿梭,其过程所发出的尖啸汇聚起来,居然就形成了召唤魔音。   “回归……”   “原始……”   她有些胆寒的看着这一幕,凑近上去,突然看到下方竖立着一块……看起来像是一块墓碑?   潜下去,隐约能看到墓碑上刻着一行字符。   希茨菲尔正想仔细看,突然一股大力缠上她的脖子。   她诧异、挣扎……不断回头想看清是什么东西袭击了自己。   但没什么用。   对方技艺很精湛,她很快就眼前发黑。   再度醒来,看到的又是三周病房的天花板了。 第二十三章 嫌疑人   “……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你想要我怎么解释?”   “那你给我想个办法把她弄醒!”   “伊玛尔我刚才已经尝试过所有办法,你亲眼看到的……能不能冷静?”   “我已经按你说的冷静了一个多小时了——但你给我的结果是什么?”   “……所以我该说‘我很抱歉’?”   “你的意思是不是你的情报有误?是我们——是她调配的药剂有问题喽?”   太吵了……   意识刚刚回归身体,希茨菲尔就被一阵尖锐的争论吵的皱眉。   她想坐起来,但身体依然被绳子禁锢。只能退而求次的咳嗽几声,用这种方式提醒其他人她回来了。   “艾苏恩!”   见她醒来,夏依冰第一时间丢掉战场跑过来,双手捧住她的脸一阵搓揉:“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是不舒服的?”   “……脸不舒服。”   “啊这……”夏依冰赶紧放手,但看得出来她并不甘心,一副很想继续摸摸抱抱她又不敢的样子。   “你摸吧。”希茨菲尔无奈,她最受不了女人这种表情,“……别太用力。”   不用力是不可能的。   用接近“掐骨”的力道给少女全身检查一遍,再把西绪斯拖来照做一遍,夏依冰依然不愿意给她松绑,只是等待医生给出最终答案。   “肌肉疲劳。”   从希茨菲尔领口拔出听诊器,随手把东西丢在盘子里,西绪斯没好气的瞪了眼紧张兮兮的马尾女人。   “然后呢?”夏依冰追问。   “没了!……她不过就是挣扎的猛烈了点,捆的那么结实,还能给她阙骨折了?”   希茨菲尔逐渐听出味道来了。   所以是……她入梦过程中身体真的出现了异动?   “是这样的,艾苏恩……”看到她的表情西绪斯低声给她解释:“你睡着后呢,这位伊玛尔女士(夏依冰:哼!)……她找来一张床也想上去。”   和我想的一样。   希茨菲尔瞥了眼女人,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一下。   “床是给她找来了,她也确实躺上去了,人呢也确实睡着了,不过没多久她就惊醒过来,揪着我质问为什么梦界找不到你。”   “梦墟里没有你,艾苏恩……”夏依冰在旁边补充,语气听着依然有些担惊受怕,“我到处都跑遍了……整个礼拜堂,甚至街上,找不到你,也闻不到任何你的香味……”   她说的是引魂香的味道吧?   但听起来总觉得有点古怪……   这和希茨菲尔自己猜测的一般无二了,她叫停这些人,没有立刻说明情况,而是让西绪斯立刻给房间里的病患做下检查。   她现在已经醒了,她是没事……但这两人停战后她发现病房变得太安静了,那些原本嚎叫着的病患们全都闭上了嘴,躺在那里像一群死人。   梦里的遭遇接下来再说也来得及,她比较担心这些患者,害怕自己从梦界被拉出来,那些跟随过去的绿光水母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或者被“召唤”强拉过去,也被嵌入那些孔洞凹槽。   “问题不大!”   西绪斯的语气带着惊叹,随后她猛地抬头:“我真好奇……你做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希茨菲尔问。   “呼吸平稳……心率恢复……眼白还有血丝残留但这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消……他们就像睡着了一样,那种诅咒影响全消失了!”   西绪斯再度来到床边,一双眼睛死死钉在她身上。   “你得给我个解释艾苏恩,引魂香的效果有这么好?”   “事实上,可能比你现在遐想的还要好……好过头了。”   松了口气,希茨菲尔确定门口依然被红毛小护士牢牢把守着,要求她们先给她松绑,然后一边搓揉手腕一边描述她进入梦界后的一系列遭遇。   效果也不出她预料之外,听的所有人一愣一愣。   用触手和女人交配的大鱼? 冒绿光的雾团?   能在空气里游动的鲨鱼?   比整座礼拜堂还大的章鱼怪?   东南海角下的断崖深水区?   蓝光水母和大嘴灯笼鱼?   海底的洞窟……蜂窝状孔洞?   还有墓碑……甚至她居然是受到袭击才醒过来的?   “你确定这是你真实经历过的东西,而不是你在恍惚中做了个梦?”   这是西绪斯的疑问。   “你确定你真的不要紧吗?”   这是黑丝警长。   唔……夏依冰听到袭击后很担心她。   “问题不大。”希茨菲尔摸了摸脖子,尝试分析:“我怀疑这是一种退让。”   “退让?”   “那个袭击我的东西,从感触判断,我觉得是人。”少女继续道,“我们就假设对方是诅咒的实施者好了,我这次潜入海洋梦无疑干扰到了他的计划,所以他要么尾随上来,要么早就埋伏在洞里,我的意思是他或许有办法直接杀了我……”   “艾苏恩!”女人叫道,试图盖过她的声音。   “但他没有!”希茨菲尔也放大音量,“为什么?他有什么顾虑?他在害怕什么?是害怕我本身?还是害怕计划外的死亡会破坏什么?”   “也许他做不到。”夏依冰不愿意这么假设,“引魂香还在生效的……”   “但对他没用。”少女打断她。   “副药没用……他能抓到我,主药也没用,他完全没有被我迷惑。”   “那么范围就很小了……”西绪斯跟着喃喃低语。   第一,知道她们的制香计划。   第二,不在现场——也就是这间病房。   第三,对方必然是当地人,否则没有时间提前影响那么多人。   结合所有标签,自然而然的,一个人的形象浮出水面。   “戴琳-布鲁?”   律希尔靠在门板上双手捂嘴。   不可能吧……   是她?   “确实没有黄金背叛的先例……”西绪斯开始来回踱步。   “但说不好……不能肯定……”   主要是太符合了。   黄金骑士的意志力非常可怕,超凡者被燧石骑士克制,除了燧石粉末的影响之外,主要就是一些致幻把戏对他们无效。   她不确定黄金阶的戴琳-布鲁能不能抵抗引魂香,但如果非要说一个能做到的人,她嫌疑最大。   再把其他标签结合起来看,这几乎就是在报她的名字。   西绪斯说不好。   真说不好。   沉寂气氛一直持续到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随着律希尔把门打开,费提女士和布鲁骑士跨步进来。   她们的精神劲头都不错,手里各自抱着一些粗糙的本子,看上去是有所收获。   “布鲁骑士。”夏依冰叫住她。   “从四点二十八分开始到五点十六分——这段时间你在干嘛。”   “?”   红发女骑士有些愣神。   她当然能听出这番话语里“质询”的味道。   她们在怀疑……我?   “我,我一直和费提在干事啊?”她结巴着说。   “干什么事?”   “找有阅历的老头子问话,画图……喏!”   她把怀里的本子都递过去:“不信你看!”   夏依冰接过来,翻开到后面,果然全都是鱼类的绘图。   “女士,你一直跟她一起的吗?”   她不死心,转向费提。   “一直一起的。”费提点头。   “中间有分开吗。”   “没有。”   “她打过盹吗。”   “没有。”   “你能肯定?”   “……她全程缠着我问这问那,除非她能一边睡觉一边说话,否则我想我不会弄错。”   肉眼可见的,病房里的氛围轻松起来。   包括希茨菲尔在内的几个人都松了口气——起码排除了这个嫌疑。   但不是她的话会是谁呢?   “联系金度吧。”   手腕被抓住。   抬头,对上的是女警长的坚定目光。   “你说了是东南海角吧?”   “这里没头绪就出海看看,运气好的话——”   她顿了一下。   “捞尸船就可以停了。”   ————————   昨天漏了一更不会有人忘了吧?   忘了没事,朕记得~ 第二十四章 出海 二合一   一小时后,站在船头领略海风,希茨菲尔不由自主想起了在水晶海附近遭遇的风暴。   那场风暴可太凶险了,毫不夸张的说,那场风暴,那条海龙卷带给她的麻烦甚至比至今为止遭遇过的所有邪祟加起来都还要巨大。   邪祟好歹还有神眼神血能克制一下,身边一群朋友伙伴多半是超凡者,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唯独大自然的伟力不可抵挡。水晶海一行,她能活下来就是运气。   “哟——大侦探的兴致还没散吶?”   后面的船舱里走出一人,随意套这条短裤和水手衫,那茂密的棕黄色胸毛已经说明了来人是谁——正是这艘船的拥有者,曾和她们在岸边有交流的金度-弗莱。   “有人告诉过你,你很欠打吗?”夏依冰就在旁边的铁皮桶上靠着,听他这么说冷冷瞥来,“我猜是没有的了……否则当时我们都找不到你,你该躺在家悼念你的舌头……”   “你们这些大城市的女人是真不可爱!”   但金度并不怕她,反倒一挥手,洒出一串汗水落在女人靴前。   夏依冰看看前方的水渍,皱眉,翻着眼睛瞪向金度。   “一个个架子端起来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看着倒是漂漂亮亮,说话比那杂毛小女孩还恶毒……”金度瞪眼,“你还看我?怎么啦!粗人就是这副鸟样!”   “也就大侦探比较没有架子一点。”说着他看向希茨菲尔,“哎哎?这么说她还蛮不错哎?”   这不是废话!我的艾苏恩当然是最可爱了!   女人拳头是捏了又捏,费了老大力气才克制脾气,没直接给他丢进海里。   所以……现在情况比较明显的——她们需要出海,但这都快日落了,大部分船只都收了起来,再加上捞尸队的船还没回来,那只能去找金度帮忙。   而金度这个比(希茨菲尔说漏嘴,夏依冰觉得好玩就学着用),他虽然成天到晚没个正形,但意外的很守承诺。   用他的原话讲就是收了钱就得认真出力,否则当初就别收,这点职业操守他还是有的。   “嘿金度。”想了想,夏依冰又叫住干活的男人,朝他问道:“按我看,你应该并不想收我们的钱。”   “这不是废话吗!”金度头都不回,一边埋头固定缆绳一边大喊,“现在谁不知道海里有古怪?你以为那些出海的人就很乐意吗?还不是为了一口吃的!”   “那你呢?”夏依冰又问,“你可不像缺钱的主。”   真正缺钱的不可能在码头摆摊,那个位置就在街道口,算黄金摊位。这要是在维恩,一天的摊位费都够穷苦人糊一周口了。   “我是不缺钱。”金度把缆绳系紧,抄起衬衫下摆擦了把脸,回头看向她:“可我有个14岁的女儿哩……我可不想四年后这个事情依然没能解决,那我可不得攒钱吗——攒钱搬家!”   “金度先生。”希茨菲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风吹太久脸会麻的,她打算进屋缓一会,一转头就看到这两人在后面互动。   完全没听到动静——这是油船不是帆船,顶着风哪能听到后面人说话。   “别叫我先生——我们说好的。”金度抬手,“我可看过不少故事了,能被你们这些人喊先生的大抵没好下场。”   这倒是个新奇说法。   希茨菲尔咧嘴笑了,看了眼夏,女人也笑的非常开心。   金度这个比很没礼貌,但他真的很有意思。   “其他人呢。”希茨菲尔又问金度。   “在里面。”这次是夏依冰回答的她,然后她凑到少女耳边小声嘀咕:“早跟她们说了不用来了……”   希茨菲尔笑笑没说什么。   她知道夏为什么这么讲,因为后续跟来的几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晕船。   费提女士晕船可以理解,毕竟年纪大了,身体素质有些下降。但西绪斯、律希尔——尤其布鲁骑士也晕船,这真让人大开眼界。   前两位也算时不时要出远门的,就算间隔长,几年也该有那么一次。   布鲁骑士就更离谱,你就是住在海边的啊?住在海边的你居然晕船?   你怎么不干脆再说你不会水呢?   走进船舱,刚刚把海风挡在外面呢,希茨菲尔就听到一阵惨绝人寰的干呕声。   再一看,赫然是红毛女骑士跪在地上,小半个脑袋都埋在桶里。   “真没用!”西绪斯有些尴尬的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脚,“海滩人晕船!真好奇你吃饭是不是也这副模样!”   夏依冰想起金度的言论。   嗯,这番话确实是相当恶毒……   我怎么能和她比?不不我差远了。   “你们吃药了吗。”   费提女士坐在旁边安静忍耐,希茨菲尔感慨人和人就是不一样,随口问了律希尔一句。   小护士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穿着白色短衫趴在桌子上,面露菜色,闻言好半天才点动下巴:“上船之前就吃了……然后喝了点柠檬果酒……”   “康妮呢。”   “啊……博士吃的是三倍分量。”   “别胡说!”西绪斯脸蛋涨的通红,“谁三倍了!什么三……倍!我身体好得很!区区晕船而已……我需要吃药?”   “别硬撑。”结果下一秒就被夏依冰扒拉着腋窝拖去坐好,“别忘了你是什么体质……就这样都如此明显,我看你比骑士团长好不到哪去。”   希茨菲尔看的想笑。   不过她不打算在这多待。   无他,气味实在太难闻了。   穿过船舱来到船尾,刚开门就听到一阵低沉呜咽。   是莉莉。   这笨狗,到礼拜堂门口就走丢了,更神奇的是她们居然一时忘了这么回事。   或许也不能说忘,大概是“这边以为西绪斯会照顾好她而西绪斯又以为狗是她们自己放的”。   好在她聪明,没有跑远,看到她们出门就跟了上来。   “呜呜呜~”   纯白皮毛的雪列斯犬,此时缩在一个木板打造的临时狗窝里,不复平时的神气活现,就趴在那里瑟瑟发抖。   “你也晕船?”   蹲下来,希茨菲尔伸手进去抚摸大狗,“晕船还跳上来,该说你勇敢好呢还是别的?”   一行加起来才7人1狗,结果4人1狗都晕船,晕船率超过50%……这也真是够离谱了。   好在渐渐的就没什么浪了,金度又去放缓了船速,四位患者都大为好转。   至少可以吃点东西,凑在一起说说话了。   “我们的目标是东南海角。”   船舱,一群人围坐在木桌边上,由夏依冰伸手比划海图。   “这里到这里……绕过去,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说不定还能碰到比尔。”西绪斯说。   虽然好转了,但声音听起来还是无精打采。   “比尔是?”   “在我来之前负责这里的探员。”西绪斯把脑袋埋进臂弯,“我负责岸上他负责水里……真是恶心透顶的家伙。”   好些人都不明所以,还是律希尔解释:“比尔当初和博士打赌,谁先有收获,对方一定要当场请客。”   “这不是好事吗。”   “在岸上是,现在不是。”   “……这样。”   希茨菲尔看看西绪斯,点点头,深以为然。   头晕恶心的时候确实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但这说到底还是在迁怒吧……   一把年纪的人了,意外的像小孩子呢。   继续聊了聊,希茨菲尔大概知道了这个比尔的具体情况。   全名比尔-庞科,职业生涯20多年,也是熬出来的老资历了。   不过从他干了20年还没翘辫子,希茨菲尔就知道他不会是简单角色。   “比尔很瘦……”西绪斯给她介绍着,“再瘦一点就能赶上那个贪嘴木人了……他有一手好剑术……是的,你们都知道干这行枪法必须好,但剑术好是另一个概念……对……那种刺剑。”   “他带的捞尸队?”   “是他。”   “没有结果吗。”   “至今为止是这样的。”   摆摆手,西绪斯瞥向马尾女人。   “如果你们的猜测是对的,那些尸骸真的埋在东南海角……那遇上可以喊着一道,免得他们白费力气。”   “金度先生比想象中有礼貌。”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天已经暗了,其他人顺着她的目光朝外看,透过门窗,隐约能瞥见站在船头的模糊影子。   “他很懂事的。”   布鲁骑士抱着一杯热柠檬茶暖手,见状点头:“刚和他接触会觉得他很市侩,但他其实是个好人。”   “好人……他有跟你讲过称呼方面的玄学吗。”   “什么称呼?”   “没什么,这不重要。”   她们在里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间实在没了话题,希茨菲尔又把那些本子翻出来,找了个空处开始写画。   中途莉莉也溜进来,钻到她脚边趴着,靠在她靴子上安静下来。   希茨菲尔的绘画技巧逼近专业人士,寥寥几笔,一头狰狞怪异、长满利齿的“鲨鱼”就被勾勒出来。   “丝鲨……”   一直没说话的费提女士睁开眼,盯着那幅图蹙紧眉头:“你梦里遇到的是这玩意?”   “对。”希茨菲尔点头,一边继续给它完善细节,“它叫‘丝鲨’?”   “你应该有注意到它独特的鱼鳍。”费提说道,“类似丝巾、丝絮一样的状态,发现它的人因此给它命名。”   “很形象。”夏依冰点评。   “是的。”费提点头,“但问题是,丝鲨在150年前就灭绝了。”   “……”   “……”   “……”   几个人都愣了下,然后同时看向她:“你说真的?”   “我看起来很像在不舒服时还要开玩笑的那种人吗。”   “对不起女士,但这实在是——”   说这话的是布鲁骑士,她张开手做了个夸张的动作,“……150年前??”   “准确说是156年前。”费提敲打着桌面,“156年前,一位渔夫抓到了一条丝鲨,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本想把它运回去卖钱,但在途中这条鱼凶性大发,居然挣脱了渔网,还返回来袭击渔船,导致那艘船上12人有过半遇难。”   “这是大型鲨……根据海洋学者从船只残骸找到的断牙和轮廓分析,它的嘴最多能张到160°,咬合力能轻易毁掉一辆铁壳汽车。”   “然后呢?他们杀了它?”   “想办法把它弄死了,之后各种学者一直在寻找丝鲨的踪迹,但没人再见到过这种鱼,而通常一类物种超过20年渺无音讯都可以认定灭绝,所以……你们都懂。”   费提在给她们介绍这种独特的鱼类,但希茨菲尔却没什么心思仔细听了。   她不理解——156年前就灭绝的物种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是很奇怪。”费提看着她,“大型鲨只有在一些偶然情况下才会靠近浅滩,那里没有足够的食物吸引它们,按理来说就算是鱼类的灵进入梦界,它们也该出现在非常非常遥远的深海。”   “说什么浅海深海。”西绪斯没好气的甩头,“能在陆地上,空气里飞的鱼才更奇怪吧?”   “梦界里没有水和空气的说法。”   “这是重点么!”   “不是。”费提推眼镜,“重点是我们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而且我们也没有第二份引魂香能再进去了。”   提到这一点,希茨菲尔眉头肩膀也耸拉下来。   “是我的问题。”她说。   居然因为那种低级错误浪费了一份珍惜材料……现在看来是如此致命!   “也不能这么说……吧。”西绪斯摇头,“谁也没指望你能做出两份。”   这不是安慰。   现实如此。   引魂香是高级里的高级,让一个过去没有相关经验的制香学徒调配这玩意,就算有一位药剂大师在信里介绍窍门,这个成功率也不会超过10%。   两份材料……两份材料充其量也就是从10%涨到30%左右吧,还是很低,第一份几乎铁定要失败的。   至于低级错误什么的。   她能在那些“铁定会出错”的地方做到完美无缺,这份天赋才更让人惊讶。   毕竟低级错误很好改,但天赋通常强求不来。   西绪斯可算知道为什么普丝昂丝愿意寄材料了,合着不是自己面子大,纯粹是对方想要培养学生。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女士。”   气氛沉寂的时候,希茨菲尔突然歪头提问。   “你说。”费提扬眉。   “你之前给我们介绍了很多深海里的情况。”   “没错。”   “那些海底的环境,生物……它们的结构、习性。”   “我是说过。”   “你怎么知道的?”少女问她,“我是说……是谁发现总结的这些知识?”   ……这确实很奇怪。   夏依冰、西绪斯……包括女骑士团长都反应过来——以目前人类掌握的潜水技术能到两百米就不得了了,深水区……深海平原?   能看到深海平原的人怕是根本回不来,那他们又是如何把见到的一切传出来的?   “有一个传说,但我不确定。”   谈及此事,费提很罕见的陷入犹豫。   “这方面确实在学界里也有争论,就像你们提出的……经历者很难活着回来,那看到的一切都会被深渊掩埋,所有努力都没了价值。”   “不过有一个传言——那是在灰雾海域更远的地方,大概在西南方向,海洋的中心有一片群岛,那里的岛礁生长着一种独特藻类,只要将其塞在嘴里就能潜水呼吸。”   “这么神奇?”   “这只是传说……维恩一家博物馆里保存有它的干燥标本,但太珍贵了,没人敢验证是不是真的。”   “就算敢验证又能怎样。”   西绪斯对标本嗤之以鼻。   “死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有功效!”   “所以是争论。”费提强调。   “那你是支持哪边的呢。”女骑士好奇问道。   “布鲁骑士……”   “啊,你们都能直接喊‘金度’了,不如干脆也叫我戴琳得了~”   “好吧戴琳。”费提眯眼,“我以为你们已经能听出我是相信它的。”   这个自然。   不相信的人,不可能把那些知识奉若真理。   “那最好附近也能找到这种海藻。”   律希尔笑嘻嘻的道。   “万一艾苏恩的梦境成真,或者我们翻船掉到海里,有这东西还能……呃……还能……”   她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因为其他人都开始用可怕的目光瞪着她看。   这可是大海上。   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啊……   “前面有灯光!”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金度的叫声。   “有船!”   “估计是你们的人!”   “今天全给我凑一块啦~” 第二十五章 捞尸者们 二合一   船队的动静很明显——当十几条船都突突突往这边开的时候,再迟钝也能听到点什么。   希茨菲尔率先走出船舱,她靠近船头,看到对面亦有好几道灯光在往这边照。   “那边是什么人!?”海面上传来一阵质询。   “艾苏恩-希茨菲尔带着她的发现找到我,要我跟她去冒险哩!”金度嬉皮笑脸的这么回答。   希茨菲尔不由扶额,她现在也想把金度丢进海里。   “艾苏恩-希茨菲尔?”   很显然,这个名字多少有点效果。对面没有再质疑什么,停顿一会后开始有几条船靠近过来。   两边接舷,搭了块长板,一个戴礼帽、穿风衣的精瘦男人矫捷的踩着跳过来。希茨菲尔注意到他还拿着一根木头手杖,而且从脚下的反光来看,穿的是皮鞋……   全身装备就没有一件是适合下水的,这样还敢跳过来,他的胆子不是一般大呢。   “你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白衣服在晚上还是很明显的,那人一眼看到希茨菲尔,靠近过来大声问道。   希茨菲尔一开始觉得他一定是习惯了发号施令才喊这么大,但当她的随口回应被淹没在一阵突突突的嗡鸣声中,她也不得不大声起来。   “对!是我!”   “比尔-庞科!”男人伸出手,希茨菲尔和他握了一下,能感觉到他戴着手套,“我听康特说你们认识,那她应该跟你提起过我!”   “是的!但在大概半小时前我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哩。”   “喔,那确实像她能干出的事!”比尔-庞科很默契的听懂了,咧嘴发出一串大笑,然后他做了个往前的手势,跟希茨菲尔来到船舱。   进去,把门一关,那些马达嗡鸣就淡多了。比尔一眼发现房间里的几乎全是女士,立刻摘掉帽子,按照正式礼节对他们问好。   众人的反应不是很热情,就只有夏依冰和律希尔过来握了手,其他人几乎无动于衷。   西绪斯和比尔认识,没有反应说得过去。但费提、布鲁骑士等人没反应就很奇怪了,前者甚至是这几天刚到的,他们之间不该有矛盾。   “我不是很喜欢这些浮于形式的礼节。”费提淡淡道,只是对比尔一点头,算是这样打过招呼。   戴琳-布鲁就厉害了,希茨菲尔看向她的时候正好听到一阵鼾声——这位天赋惊人的黄金骑士居然半眯着眼睛睡上了觉。   “不用——不用!”看到她们想把她弄醒,比尔连忙摆手拒绝。   “实际上我们很熟,礼节确实无所谓,这只是我个人的习惯而已。”   “所以你是从维恩来的?”夏依冰问他。   除了王都常客,很难解释一个人会把繁琐的礼节练成习惯。   “我大概在那边值守了16年吧。”比尔点头,“当然,不是连贯的……中间有时候接到别的任务要调出去,然后再回来……在那边我主要负责和那些贵族老爷打交道,不懂这些可吃不开啊~”   说完他抬眉自嘲一笑,抬头纹足足三四道,显出他极富个人特征的宽额头和半秃的前沿。   仅从外表观察,希茨菲尔会推测他55-60岁。但考虑到他干的这行很折腾人,她怀疑他最多45出头。   西绪斯说他很擅长刺剑剑术。   她敏锐朝那根黑木手杖瞥了一眼。   “防身用的。”比尔注意到她的目光,拎起手杖递给她:“贵族老爷都很讲究这个,贵族四件套——礼服礼帽皮鞋手杖……要玩玩吗?”   “不了。”希茨菲尔礼貌拒绝。   同时她开始怀疑比尔-庞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依然没捞到个显赫的职务不是有人刻意刁难,而是他就不是当官的料。   哪有人会问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女子要不要玩自己的黑粗手杖的……这么没心没肺但又很讲礼貌的探员她还是第一次见。   戴伦特不算,光讲礼貌一点就干掉他了。   总之她算是大概摸清了比尔的性格。很显然,他不是故意的,但那些礼仪也确实是浮于表面。   接下来进入详谈,由最熟悉比尔的西绪斯牵线,互相认识过后比尔也得知了白天的事情。   “引魂香……需要引魂香指引才能进入的海洋之梦……”比尔听的目瞪口呆,“然后你们无法确定谁在梦里袭击的希茨菲尔,打算立刻动身去东南海角?”   “对。”说话的是夏依冰,“我怀疑所有跳海者可能都在那边,如果能找到他们那你们白天就不用跑了。”   “这是坏消息呢。”比尔并不高兴。   他们虽然内部宣称是捞尸队,但实际上可不敢对外也这么讲。   失踪者的家庭依然盼望他们回归,而且除非有什么深仇大恨,谁又希望真能捞起死人。   捞不到尸体,和没有尸体的消息,某种程度上反倒是好事。   ……反过来就不一样了。   “你们今天也没收获?”西绪斯问。   “没有。”比尔摇头,“鱼倒是没少捞,都在船里堆着呢,打算带回去卖给镇民。”   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免费送而是非要卖钱。道理想想都能明白:巴特列特海滩已经不能再承受一点纷乱。   哪怕是经济上的——你送了鱼叫渔民们卖什么呢,所以哪怕拿到钱之后补贴出去也好,他们都要杜绝任何不稳定因素。   “所以应该我来请你?”比尔看看西绪斯,“我那边还没开始吃,安迪做的全鱼宴……要一起吗?”   西绪斯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噢对不起!我忘记你有晕船的毛病……”   希茨菲尔相信他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但可能是因为和西绪斯关系太熟,他语气有那么点嬉皮笑脸。   “医生救了我三次。”比尔视线扫向少女,“前两次是从我胸膛中取出子弹,第三次是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帮我挡了一枪……说真的,如果不是我知道一点她的底细,我一定会跟她求婚。”   “你他妈闭嘴!”   “听起来很棒!”   西绪斯的尖叫和律希尔的欢呼几乎同时响起。   希茨菲尔看看比尔微笑时脸上的皱纹,再看看对面还很“稚嫩”的杂毛萝莉,扭头,正好和马尾女人对上视线。   “她毕竟活的挺久的……”夏依冰低声说道。   “也许当时这位比尔探员还很年轻……”   一片混乱的时候,舱门打开,金度端着一口大锅走进来,口中大喊:“让让!让让!”   众人赶紧让开位置,看着他把大锅架在桌上,后面跟进来的一个年轻人赶紧拿着一副铁架子在下面搭好,两人合力才把锅固定。   “这是安迪,安迪-布姆,可以当做是我的助手。”比尔介绍。   年轻人很白净,留着一头中长粽卷,穿着那种方便活动的短小礼服。希茨菲尔对他的观察似乎让他“受宠若惊”,先是张开嘴,顿住,右手伸出似乎想要握手,下一刻又被左手按了下去。   “安迪今年才开始跟我,没什么经验。”比尔大笑着按在他头上,“先吃东西吧!先填肚子!”   这锅里的想必就是“全鱼宴”了。   希茨菲尔确实有点饿了——要知道她从早上到晚上加起来就吃了两张鱼饼,中间还经历过两次制香和梦界游离,都是极其耗费精力的活计,肚子里没货确实难受。   菜肴就是普通的炖鱼,各种鱼丢进去加料煮。但也不知道是食材特殊还是汤被处理过,鱼肉吃起来一点也不腥,反倒有一股浓郁的酱香。   希茨菲尔吃了两碗,连强调自己没胃口的西绪斯都吃了一碗,这就能看出料理确实做的不错。   金度白捞了一顿大餐,吃完后蛮横的要独自收桌。   比尔拦不住他,就让安迪陪他一起,等把锅涮一下就端回去。   这可不是他们自己的财产,包括那些船,船上的器具都是借自渔民,从哪取的就得放回哪去。   “这里距离东南海角很近了。”   吃饱喝足,比尔开始和她们研究海图。   吃东西的时候船队没停的,正好缓一会就能开始活动。   “庞科先生。”希茨菲尔道。   “叫我比尔就好。”   “那么比尔……你们之前一直没探索东南海角?”   “当然有探索!”比尔瞪眼,“那里可是跳崖的好地方(戴琳-布鲁朝他看来)……咳嗯!我是说如果那些人想跳海,那个位置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没有发现?”   “没有!”比尔摇头。   “肯定吗。”   “你现在这样问我,那我当然肯定不了……不过那里我们搜过三遍,都是用渔网细细筛过的,确实没有任何发现。”   “你们派人潜水看了吗。”   “这倒是没有……”   “海崖下边深不深?”   “深。”比尔好奇的看向少女,“海滩独特的地型问题,断口下面都深。”   “多深。”   “五十多米的样子吧。”   “你亲自测量的吗。”   “没有……这是渔民说的。”   “所以你并不确定这个数据。”   “是这样……但这应该不重要吧?”   “那可难说。”   希茨菲尔意味深长,而熟知她探险过程的几个人都知道问题所在——她在海洋梦里潜入那片海域,根据她的估算可是下潜了超过三百多米都看不到底。   巴特列特海滩的地理问题再独特,能把五十米潜水算成三百米……这是继“丝鲨”之后的又一个未解之谜。   不过这个细节比尔是不知道的,他一脸懵逼,听完详细描述后才有所了解。   “我确实没想过深度问题,这是我的疏忽。”   他端着下巴陷入沉吟,突然一拍脑门:“哎!我怎么早就没想到呢!?”   “他们在说什么?”戴琳-布鲁完全听不懂话题,不得不扭头找旁人求助。   “他们是怀疑海滩地底的结构有问题。”费提女士细声说道,“通常情况下近海这么深……超过三百米的深度,这种只会出现在一些特定的环境,比如陆地板块挤压之后形成的近海深渊带。”   “但巴特列特不符合这种环境,它原先是海底火山,近海领域放在几百年前恐怕只是它的火山口范围……按这么算,它目前的平均深度50-100米之所以能形成,恐怕是因为那里本来就是空的。”   女骑士还是一脸懵,但其他人无疑都听懂了。   意思就是——普森环形山原本即是一座火山,而火山原本就是空的!   长年累月露出水面让环形山的一边积累了泥土尘埃形成陆地,这可能就是海滩的雏形——而在另一边,埋藏在深海的部分则没有把这种趋势蔓延下去。   它的断口之所以那么独特就是因为它本就是空的!   甚至50-100米本就不是它的极限,如果这些年海底有轻微地震导致地层结构凹陷坍塌,那么脆弱的骨层岩一定会把更深的海底暴露出来!   再没有比这推测更惊人的了——合着海滩看似是陆地,实际上不过是一片孤岛?   普森环形山虽然背靠陆地但其实是“地中海”,以环形山的内部范围为界,下方海域会有多深?   没人能给出准确答案。   非要较真……普森环形山的范围毕竟摆在这里,不看感情只算数学,巴特列特近海的真实深度可能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可怕数字。   “巨大的,原先是火山形成的海底空腔吗……”   西绪斯轻轻抽了口气。   她原本以为这就是个离奇点的小案子,没想到背后牵扯到的东西会这么大。   因为很明显——现在谁都不可能觉得那个空腔里面没有秘密。   海滩那么多患者摆在那呢,还有那神秘的吟唱、深海召唤……也许会有一栋史前遗迹藏在里面。   唔,也搞不好会有一头大怪物,但这个可能性相当之低。   火山到底是火山,哪怕算邪种,能在那种环境里生存的动物都很稀缺。   多半是一些没有危险的小型爬虫或者怪鱼,它们不具备攻击性,威胁很低。   除非说……火山熄灭后,巴特列特的独特地型形成之后,因为某些变故,某种可能存在的深海生命摸了进来。   它越过了环形山在海洋屏障,悄悄钻进来,找到一处断层豁口,把它扩大后钻进空腔,从此一直住在那里……   嗯?   想到这里,西绪斯双眼一亮,抬头提出:“会不会和十八年前的海啸有关?”   毕竟环形山的地理优势在这摆着,正常哪有什么深海种闲的没事干往这跑?   真要说变故,她只能想起那场海啸。   “有可能。”希茨菲尔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点点下巴,“那我们就得小心点了。”   其他人不同程度的锁紧眉头。   确实是这样的。   原先以为就是查看下海底洞窟顺带捞个尸体,但如果水里藏着什么大家伙,而且它很可能对人类不怀好意……   那他们真得小心点了。   “我去通知其他人。”比尔当即站起来,“天天到晚没个正形,这是查案,不是度假!”   他指的是手下闹出的动静,坐在屋里都挡不住海面上的欢声笑语。   “不着急的。”希茨菲尔道,“只是可能而已……就算是真的,那东西应该也没有苏醒。”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十八年中间整个海滩都平安无事。   这样的怪物要是苏醒了,它还用得着下诅咒这种下三滥手段?   骨层岩不结实,直接毁了整片海滩,六万人不都是口粮。   ……她其实不怎么倾向于这种判断,疑点很多,她也不觉得在海洋梦听到的召唤是一头野蛮怪物能发出来的。   “真不真是一回事,我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比尔坚持要去。   “一会见,几位小姐。”   他离开后,船舱里一时有些沉寂。   “汪呜~”莉莉突然起身往后门跑。   希茨菲尔怕它发癫跳海,起来想追,但被不知道谁的腿绊了一跤,几乎是投怀送抱落入夏依冰手里。   “我来!”布鲁骑士像是总算找到了用武之地,自告奋勇追出去,后门外一阵鸡飞狗跳。   等希茨菲尔在女人的强制搀扶下也跟出来,她们看到的就是女骑士上身趴在地上,和雪列斯犬龇牙对峙的搞笑画面。   “汪!”看到两位主人后莉莉更是嚣张,“汪汪汪!”   “抱歉……她通常不这样。”   赶紧上前,在傻狗脑门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希茨菲尔吃力的把它抱起来,然后又转交给马尾女人。   夏依冰一脸懵的接过狗,然后才发现自己没有怀抱给心上人了。   “动物有灵,也许它感觉到了此行会有危险。”   女骑士站起来,背对大海,一头红发被海风吹散。   “动物就是这样的呢……有的时候你必须承认,它们要比人类忠诚可靠。”   也许是错觉,在这一刻,希茨菲尔从她脸上读出了一丝缅怀。   “我曾经也养过一条狗,当然,没这条漂亮,它也很亲人……”   但很快布鲁骑士就恢复了常态,咧开嘴,露出有些傻气的微笑:“不过很快它就得病死了,我伤心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倒是让你们看笑话了。”   “……这不算笑话。”   希茨菲尔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开口。   “不过,戴琳。”   “嗯?”   “相信我,即使人类有时候还比不上动物,但你的同胞——他们仍然是更可靠的。” 第二十六章 改革派   希茨菲尔本就是随口一说——她以为女骑士也不会过度纠结这个话题,身体转向想要回去。   但没成想刚转到一半就听身后传来:“……原谅我无法这么认为。”   顿了一下,希茨菲尔缓缓转身,用惊愕、诧异、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戴琳-布鲁。   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黄金骑士,是这样吧?   她一时间竟有些难以确定。   此前遭遇过的黄金阶不断在眼前呈现身影,希茨菲尔难以想象,居然会有一个黄金骑士反驳这一观点——她居然不认为自己的同胞比一条狗……或是别的动物……更加可靠?   她是这个意思吧?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应该没理解错。   她不懂,也不理解,因为她虽然不知道黄金试炼是怎样的考验,但所有能通过考验的人,那些黄金骑士们,他们无一例外都拥有着崇高品格。   无论是奉献也好还是牺牲,他们绝对是最好的人!戴琳-布鲁能通过这样的考验足以说明她在道德方面没有问题,但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人会这样去想?   很矛盾不是吗……怎么会这样?   “你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误解了我。”背着月光,女骑士看清少女脸上的震惊,“我并不是说……我对同胞抱有恶意,否则八年前我就不会回来。”   是这么回事。   希茨菲尔这才想起来,这位天才黄金可是24岁就达成了巅峰成就,但她并没有被械阳教团大肆宣传,也没有被委派重任,而是又放她回到自己的家乡。   这是她自己选的,放弃了荣耀和地位,哪怕那些东西她唾手可得……她宁愿回到巴特列特海滩守护镇民,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说没有奉献精神?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转正身体,认真盯着红发骑士,“方便跟我说说看么。”   “当然,这在教团内部也不是秘密。”戴琳微笑,点头应允,继而说道:“你们应该都知道即使是在教团里也分为好几种流派,其中最富盛名,受众最广泛的是苦修派和体验派。”   “我确实听过。”夏依冰点头,弯腰把莉莉丢到地上。   这死狗实在太重,她抱的两只胳膊都开始酸了。   “这两种流派都是修心。”戴琳点头,“只不过苦修派坚持用苦难去磨练自己,体验派则借助世俗、金钱的洗礼一次次的考验自己。”   “你从听到的这些传闻去看待它们,大致会认为这二者是差不多的。两种派系各有优劣,比如苦修派一旦破功就可能出腐化者,体验派有更大的概率把持不住内心,在金钱和名誉的腐蚀下逐渐堕落。”   “但从概率来看,苦修派出事的几率要小得多……所以我当时问我的老师:那为什么不干脆,教团禁止体验派的存在,强制要求所有教职人员过那种理想中的高洁日子。”   “我的老师,笛卡骑士这么回答我……他说世界可能是清净的,但社会不是。在身为骑士或者教职人员之前大家首先是人,而人想要在社会里生活,去维系它、运转它,顺带达成自己的目的,那就一定要对某些事物做出妥协。”   “他说的没问题。”夏依冰点头,“笛卡骑士……我记得他,他今年应该有五十三了……”   “社会想运转少不了一些人情往来。”希茨菲尔也轻点下巴,“身为骑士之前首先是人……你的老师很有智慧。”   “我很尊重他。”戴琳用力跟着点头,“我能理解他跟我说的一切道理……我都懂……当这个世界需要一些污秽存在的时候,过于干净反倒是罪孽——我都明白的,但我还是……”   她吸了口气,缓缓抬头和少女对视:“我还是对这一切看不顺眼。”   那双黑眼睛在背光面闪烁寒芒,被她这样盯着,希茨菲尔有点发寒。   “我是成功了……”女骑士还沉浸在情绪之中,“我……我是他们口中的天才,我24岁就完成了许多人毕生的梦想,只要我想,只要我愿意,金钱……地位,他们都能给我。”   “但其他人呢?”她看向海面,“那些在我成长经历中见过的面孔,那些学徒,我的朋友们……同伴们……乃至更多连骑士学堂都进不去的穷苦孩子们。”   “谁去关心这些人呢?我怎么能忘记他们,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我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我确实误解她了。   希茨菲尔眼皮开始剧烈跳动。   她算听明白了……戴琳-布鲁其实一点也不矛盾,正相反,她是高尚的极致,应该说高尚的太过头了!   她肯定是觉得明明还有那么多人的命运需要改变,但教团、王室、贵族、商贾……所有人却都只投入了很少的精力来做这件事,绝大部分的财富和资源都流入到了其他领域。   所以这家伙既不是苦修派也不是体验派。   如此偏激的高尚,她恐怕是改革派啊……   思绪转动,希茨菲尔立刻猜到为什么这件事她从来没有从教团那听说。   太敏感了……确实24岁的黄金骑士非常惊人,但如果把戴琳当成旗帜大力宣传,到头来她却公然和教团的一些决定唱反调?那对教团在社会上的声望是多大的打击?   他们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只能选择冷处理了。   先雪藏戴琳,她要发扬她的精神去守护家乡那就给她去。   反正她还年轻……她今年还不到35岁呢,巴特列特海滩几乎没有什么邪祟灾难需要一位黄金阶认真动手,即使已经过去八年,她体内积累的金属毒素也并不多,还有很长时间可以为教团效命。   “你怎么能这么想?”   但夏依冰可不惯着对方,当即反驳:“其中关键你老师说的很清楚了——社会运转需要付出代价,也许你看到了一些你不喜欢的,你难以接受的东西,但放任它们存在却能救更多人——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吗。”女骑士低头。   “为什么不够?”夏依冰皱眉,“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各地教堂都有惠世果园,其中出产的粮食、水果、糖最终都要用于救济难民,你自己是这个系统内的你自己清楚,教团已经在各个环节做的足够好了,几乎可以说是极致了,但即使如此依然无法保证消灭贪腐——那你又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杀一儆百。”戴琳看着她,嘴唇下撇,“为了大局考虑,一切牺牲都有价值。”   “说得好!”夏依冰给她气乐了,“那就遵循你的说法——为了大局!我们来假设一下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首先,各大供应渠道出问题……你真以为谁屁股下面没有屎啊?说是说的小利小惠……但这个标准你怎么界定?多少算?多少不算?你这直接会造成大范围恐慌,到最后没人愿意做,只靠教团……教团不是由人组成的?”   女骑士撇嘴没有反驳。   “到最后没人做!”夏依冰不依不饶,“然后整个供应链瘫痪!果子没人收粮食没人卖,堆在那里烂掉!谁得到好处了?比之前更多的饿死的灾民?”   女骑士还是不回话。   夏依冰以为自己说服她了,神气活现的看了眼希茨菲尔,一副你该夸我的表情。   但就在此时戴琳幽幽开口了:“我知道一些……黑木镇的事。”   “黑木镇,两次邪神诅咒,加起来死了有十几万吧……”   对面两人均是心头一沉。   死人当然是沉重话题,但这里更沉重的是,很多人并不是死于诅咒,而是出于消灭诅咒的目的被人为灭杀。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是不折不扣的人间惨剧。   “我不是为了嘲讽谁。”   戴琳继续道。   “怎么说呢……如果没有灰雾,没有那些怪物,我会认同你们。”   “但这是不一样的……当每一次遭遇它们我们都可能亡族灭种的时候,你跟我谈这种大局,我是能理解,但我真的接受不了。”   “但你想要做的事很难。”   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太难了……几乎不可能……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更喜欢动物?”   “并不。”女骑士转身看向乌云。   “我只是不理解,所有生命生而平等,为什么渐渐的渐渐的……”   “差距会拉的有这么大。” 第二十七章 探索海角   一直到金度在外面嚎叫通知她们说海角到了,希茨菲尔依然在想刚才的对话。   戴琳……她真的是个怪人。   一开始说自己“不觉得同胞比动物更可靠”,然后又披露她觉得“生命应该生而平等”。   她是我理解的那种改革派吗?   如果我没理解错,她是希望王室能做的更极端一点?类似于那种究极、超级的铁血统治,把所有人当成物品安排,每个人各司其职,否则灭杀?彻底把社会变成一架机器?   有点过于骇人听闻了。   别说是科技还比较落后的长夏世界,就算是现代地球,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觉得这种论述是正确的。   她说的应该偏向于超级科技爆发的未来,还得是人工智能夺权的未来——到时ai可以把人类装在培养皿里做成生物电池,不管一个人愿不愿意他都有用。   可能夸张了点,但本质是一样的。希茨菲尔反正无法认同这种观点,社会真要变成那样,恐怕连活着都是一种痛苦。   戴琳……她是从极致的高尚和道德角度在考虑,希望用这种方式确保更多人存活。   她想救人,想救更多人……她后续提到的邪神因素无疑证明了这一点。但她恐怕没想过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在“活着”之后是否还有更多追求。   “呜呜~”   脚底下传来一阵呜咽。   低头,是莉莉。   雪列斯犬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她的裙子里去了,低头只能看到狗屁股露在外面,然后内裤就传来一阵糯软潮湿的怪异感觉。   “……”面无表情的掀开裙子,捏着莉莉的耳朵把它提溜出来,希茨菲尔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是骂它好还是夸奖它好。   陋习难改,但确实,刚才那番对话机会也是这傻狗找的。   总不能怪开团手吧?   反正回去也要换衣服,不如算了。   “你就惯着她吧。”夏依冰打开后门,身体晃动,把一罐柠檬汁放在桌上,手指上还套了一串粗皮纸杯。   “嗷!”莉莉一看到她就开始吠,“嗷嗷嗷嗷!”   夏依冰抬脚作势要踹它。   “呜呜!”莉莉夹着尾巴躲凳子下去了。   “欺软怕硬的傻狗!”夏依冰嘲讽笑道,然后问少女:“喝吗。”   希茨菲尔摇了摇头。   “不了……没什么心思。”   “船停了。”夏依冰朝门外看了眼,“其他人应该都在准备了,等船队都找地方下锚估计就要开始行动。”   希茨菲尔低头不语。   “你还在想那傻妞呢?”夏依冰受不了了,低头,伸手端着少女的下巴,强行叫她抬起脸来。   “我总觉得戴琳这样会出问题。”希茨菲尔放任她捉弄自己,干巴巴的道,“相信我……我见过很多类似的例子,这种偏执型人格放着不管会出事的。”   “这算什么偏执型人格!”女人给她逗乐了,“没看镇民把她当神拜吗?她已经算不错的啦——”   夏依冰是真这么认为,办案多年她见过的怪人算上脚趾头都数不过来,其中各种疯子傻子不计其数,戴琳和他们比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最起码她还知道为贫民着想,理想受挫后也没有大哭大闹要怎么样,只是选择用实际行动来践行而已。   真的已经不错了,要是所有的“偏执狂”都能和戴琳一样,安全局的工作量估计能减少一半。   “说是这么说……”   希茨菲尔嘟哝一句,同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戴琳的场景。   那是在礼拜堂门口,无数孩子出事的父母将戴琳当做唯一寄托,争先恐后的朝她挤去,轻轻伸手触摸她的盔甲和发丝……   那副场景如同朝圣,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结合场景想了想,觉得女人说的也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戴琳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在行动上做的是好事情,对这个社会,对巴特列特海滩有所帮助——这就够了。   还能怎么要求她呢?   连想都不能想?   那恐怕我自己就先得蹲牢子去……   毕竟。   希茨菲尔抬头,飞快在女人胸口扫了一眼。   她确实也幻想过一些犯罪情景。   夏依冰再次提议喝点柠檬汁提神,这次少女没有拒绝。   然后她们往前走,果不其然,大舱里的几个人都在整理着装,一副随时准备动身的架势。   “太夸张了。”唯独西绪斯例外,她在一旁直摇头。   “你们不会真以为需要你们去潜水查看吧?我求求你们有点身为女士的自觉?”   “这里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你!”   夏依冰从她身边走过,闻言讥诮的回了一句。   “……伊玛尔你最好提前换上潜水服,这样等我把你踢下去的时间你才不会淹死。”   “你尽管来呗。”夏依冰才不怕她,“看看我拉不拉你一起,我记得你潜水技术不怎么样。”   “潜水服?”希茨菲尔凑过来问。   “哦,就是这东西。”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拿着一叠灰黑色布料。   希茨菲尔摸了一下,感觉表皮非常粗糙。   “你别看它外面粗糙,里面其实是很光滑的。”   戴琳收回手继续解释:“就是用鲨鱼皮缝制的紧身衣罢了,可以减少阻力和水压……但我们大概率是用不上的。”   “这是怎么研究出来的?”希茨菲尔盯着那东西有些好奇。   “珠宝商。”   费提女士插话进来。   “珍珠是蚌产的……蚌场扩大养殖需要采蚌人,一开始采蚌人潜水是几乎不带装备的,折损率很高,为了节约成本才发明了这个。”   又聊了会,金度在外面喊话叫她们出去。   出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束束灯光。   现在时间应该是晚上八点多了……海面上完全是一片漆黑,不用强光照明根本做不了事。   “在前面!”金度伸手一指,“看到那片黑影了吗?那就是海角断崖。”   顺着那个方向抬头,希茨菲尔果然看到一片巨大的阴影。   再看其他船只,靠的近的几条船已经有好些人穿上了那种灰黑紧身衣,看起来是打算潜水。   “我打算先派人下去探探情况!”   又从横板跳过来,比尔挥舞手杖保持平衡。   “先探一下底,然后找找有没有洞穴!”   话音刚落,一只专门用来测量的锁链被丢下水。   锁链嘎啦嘎啦的动静在海面上回荡,足足过了不知道可有十分钟,希茨菲尔才听到“咔”的一声。   下锁链的那条船陡然发出一阵惊呼。   “怎么回事?”   比尔大声朝那边问。   “好像是深度超过预期……”   夏依冰努力辨认那边打的手势。   她懂手语。   “二百……不……超过二百六十米……”   “再往下有多深不敢确定,因为他们带的这条锁链总共就这么长。”   “真他妈的……”   比尔低声骂了一句。   希茨菲尔的猜测应验了。   一如她梦里潜水的感受,东南海角下方的水域深度并不正常。   “让他们下去找!”   比尔继续命令。   想了想又叮嘱一句:“……注意安全!”   噗通!   噗通!   六名潜水员很快下水。   “他们带了鱼鳃气囊,最多能潜到一百五十米深。”   比尔回头给女士们解释。   “如果超过一百五十米还没有发现那就没办法了……那不是我们现在能探索的领域。”   “没有更好的潜水装备了吗?”   希茨菲尔问。   “有。”比尔挠头,“但怎么说呢……运过来就很费时间。”   接下来没人再多做交流。   所有人都盯紧水面,等待潜水员带回消息。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突然,一个脑袋噗的露头,面露惊恐的挥舞着双臂。   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一样又沉了下去。   然后再也没能出现。 作者的话:不急,晚上有四更   不就是个卫星吗看我把它推回去(划掉   总之昨晚太累了没爬起来,那就多更补吧~没啥好说的,欠更还债天经地义~   顺带我好像把二月欠的悬赏忘了,后续多更的部分都忘记标数字……   不过问题不大,欠的不多,应该早还完了~ 第二十八章 落水   “发生了什么?”   “女神啊!”   “快把他拉上来!”   “没用!他已经死啦!”   突遭变故,整支船队乱作一团。   也许在陆地他们是精锐好手,但在海上遭遇这种情况,尤其还是在不打灯就看不见人影的黑夜里,他们的表现不会比常人好到哪去。   “安静!安静!”比尔开始发挥他的作用,他爆发出与他瘦弱身板并不匹配的大嗓门,强行喝止那些议论,然后开始安排调动这些人员,准备更多人手下水试探。   “这不是好主意,先生!”   费提女士不顾阻拦强行来到比尔面前,抬头盯着这位瘦高的绅士,“水里明显有东西!这个时候应该立刻离开!等天亮之后再行动不迟!”   “我知道你的意思女士。”   比尔耷拉着眉毛看她,双手一摊:“排除感情因素我赞同你,可那些都是我的人……试都不试就离开,我不能这样。”   如果这是玩战棋游戏,遭遇未知危险折损人手后立刻撤退可能是最优选。但现实里不能这么看——剩下来的活人可是会思考的。   你今天遇到这坨麻烦能放弃失踪者溜号,那明天要我是倒霉蛋,我岂不是只能孤独等死?   不能这样的,这样队伍人心就散了,以后也没法再组织起来。   “只是试一试吗?”   比尔已经把难处说的很明显了,但费提还是不赞同,“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只会填进去更多人命?”   “当然有。”   比尔低头,稍微拉低礼帽的帽檐,“但比起一整支队伍的分崩离析——那个后果可能造成的死伤数值,眼下的牺牲是值得的。”   费提女士怒气冲冲的回船舱去了。   “夏,去看看她。”   希茨菲尔对夏依冰说。   “为什么是我。”   女人有些不太乐意。   现在明显是有突发情况。突发情况意味着可能有危险,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离开少女身边。   “是我们把她带过来的,那我们就得对她负责。”   希茨菲尔一句话堵死她的退路,“你没看到都没有人跟上去吗……她和其他人不熟的,还是说你指望莉莉能说人话?”   啊,这么说确实……费提好像也就和我熟稔一点,除了我之外互动最多的居然是那条傻狗。   夏依冰摇头,陷入纠结。   “几步路的距离而已。”   希茨菲尔趁夜色走到她身边,小小抱了她一下作为安抚,“别耍性子……别让我觉得你比阿什莉还小。”   这就是奇耻大辱了,女人终于照办,临走时还念叨着:“照我看她也不小了,早就该把她踢出去一个人住……”   希茨菲尔嘴角一抽,突然有一种在调教人型莉莉的错觉。   “嗷!”   下面传来一声狗吠。   纯白大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甲板,它好像已经适应了颠簸,此时看上去神采奕奕,正抬头看着希茨菲尔直吐舌头。   “傻东西。”   它的脸有点像狐狸,同时具备狐狸的媚意和狗的傻气,希茨菲尔半蹲下来按着它的狗头一阵乱搓,大狗也兴奋的直往她怀抱里拱。   注意到好像有目光注视自己,少女抬头,看到几个人当中有一个回过头,愣愣看着这边互动。   看轮廓是长发,肩膀比其他人稍微宽一点。   “戴琳?”   她试探叫道。   “狗是会游泳的。”   那人出声了。   确实是戴琳,她的语气此时听起来有些惆怅,“我听说雪列斯犬尤其是个中好手,它们甚至能跳进冬天的湖水里潜水捕鱼。”   “是吗?”希茨菲尔的惊讶不是伪装,她确实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低头照狗头又一阵猛搓:“看不出来,你这家伙还挺厉害。”   “好好对待它。”戴琳看了这边一眼又转过身,“万一你落水,它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那就太夸张了。   希茨菲尔嘴角上撇。   再怎么喜欢莉莉,指望它救落水者也是不现实的。一条狗在水里能做的事太少了,换成海豚还差不多。   但女骑士明显没打算就此多谈,指点完之后又走了两步,换成一副活泼语气开始找杂毛萝莉问东问西。   她的粗线条和傻气是伪装吗。   希茨菲尔默默看着,揣测着女骑士的内心想法。   从她愿意对我,对夏展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来看,她并不把刚才的面貌视为秘密,生活中知道她那张脸的人应该很多。   所以这就不能称之为“伪装”了,顶多算是戴上面具,甚至可能连面具都算不上。   很多人都是人前一套私下一套,这不算虚伪,只能说是为了在社会上生存做出的改变。   但戴琳……她展露在外面的反倒更像她的真实面貌。   那种活泼与傻气……祈祷时的圣洁……帮助镇民时的热情……希茨菲尔看得出来,她绝对是发自内心在做这些事,并深深为之感到快乐。   反倒是,被她下意识隐藏起来的另一张脸,看起来是多余的,是背负在她肩头上的额外的包袱。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捶捶脑门,希茨菲尔觉得自己有点拎不清楚。   现在可是在查案,他们确认了东南海角的异常,甚至有人在眼前失踪,生死未卜……   而我现在却在想戴琳……没有必要现在想啊。   但是不想的话,我这边又能做什么呢。   反思结束,她尝试着想要帮点忙。可她无奈的发现她可能什么忙都帮不上。   潜水?   正如西绪斯所说,这里会水的男士多得是。只要他们还要点脸,他们就不可能允许这边下水。   提供一些推测?分析?   这可是漆黑的海面,不打灯海水反光都看不到,也不清楚刚才那人到底是被什么给拖下去了。   这种情况要怎么分析呢?   别说希茨菲尔了,就算费提女士在这里估计也分析不出什么名堂。   少女突然有些赞同费提了。   夜晚的海上作业制约太大,最好还是靠着海角上岸,等到天亮再来探索。   但比尔的坚持也有道理……   希望他真的只是试一试吧……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比尔那边又安排了一波六人下水。   这一次,那条船额外提供了一条细长锁链。据说有180米长,比尔要求在锁链上每隔一段距离都系上绳结,让这六人“捏着绳结下潜,互相之间不要分的太散”。   除此之外他们还佩戴了更多武器。除了必备的潜水小刀以外,两人背了一把单叉鱼叉,一人拿了一套弹簧标枪,理论上已经是能猎鲸的配置。   噗通!   噗通!   这些人踩着脚蹼跳进海里,海面上的嘈杂亦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很紧张,第二拨探索小队的结局将决定他们接下来是走是留。   云层散开,皎洁的月光洒向海面。   粼粼起伏的水面荡漾波纹,晦暗,寂寥,耳边时不时能听到海浪击打礁石的动静。   一直在这种环境中憋了快两分钟的气,希茨菲尔才想起来呼吸。   “呼~”   她在黑暗中狠狠呼吸了几口空气,突然抽抽鼻子,眉头本能蹙了起来。   错觉吗。   刚才吸的这几口气,那个海风……怎么闻起来有一股腥味?   继续抽动鼻尖探寻气味来源,她转了几次身,身体突然僵硬顿住。   船舱……   刚才看到的船舱轮廓……   是不是好像蠕动了一下……   一点点的转过头,认真的看向船舱黑影,这次希茨菲尔看清楚了……在木质结构的船舱顶部,那里正攀附着一头卡车大小的,说海星不像海星,说章鱼不像章鱼的触手怪物。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只有五条触手。但这些触手远比海星的更长,更灵活。它们能像章鱼触须一样帮助它缠绕障碍物辅助行动。少女转头看来时这头大怪物正巧也在看她。   角度原因,她只能看到一只死白色的半透明巨眼。   巨眼如轮胎般大小,这东西先是眨动了一下,然后缓缓转下来一个中间是黑点的……外轮廓也不知道是反光还是真就那个色彩的七彩轮廓……盯着她缓缓抬起身躯,五根触须开始扭曲挤压,一副作势要朝她扑来的架势。   希茨菲尔缓缓后退。   没有人出声,她确信只有自己发现了它。   “哐!”   怪物弹跳起飞,发出巨响。   这下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到动静了。西绪斯等人当即回身,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噩梦画面:   乌云之下,皎洁的月光照亮一头狰狞海怪。   它的身体在空中展开,反向扭曲,隐藏在腹腔中的喙外凸暴露,交错着利齿咬向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知道自己难以躲开。   甲板上的面积不够大,根本没有给她躲闪的空间。   所以她从选择后退的那一刻开始就想好了——   “噗通!”   又是一声水花。   “哗啦——”   她和怪物一起落水。 第二十九章 巨鳗   “艾苏恩!?”   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夏依冰和费提女士一齐冲出来。   她扑出来的已经足够快了——快到她甚至来得及捕捉那飞溅的水花。   但没什么用,她最在乎的那个人已经不见踪影。   “发生了什么!”她瞬间冲到比尔跟前,拎起他的领子,“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女孩?你和你的人干什么吃的?”   “冷静点局长。”比尔双掌竖起平举在面颊两侧,仅用大拇指虎口夹着手杖,“这是我们的疏忽……现在该做的是想办法救人。”   “不需要你们!”女人狠狠推开他,“我自己去!”   她迅速脱掉外套和鞋,不等律希尔将潜水服甩过来——她哪等得及再换衣服!直接纵身跳进大海。   噗通过后就是嗡鸣。   忘了带耳塞,海水灌进耳朵的感觉并不好受。那些咕嘟咕嘟的水泡声都好像蒙上了一层布,听的不是非常清楚。   但最大的问题不是听觉而是视觉,无他,水里实在黑过头了,根本看不到希茨菲尔半点影子。   夏依冰在水里稳住身形,伸手到胸口一阵摸索,取出一支小手电。   打开手电,用倒是能用。不过这个探照范围实在是有点短,她用手电一通乱照依然没什么收获。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天亮了。   白金色的光芒从海面上方投射下来,照亮了这一整片区域、差不多十米范围、七八米深浅的水下场景。   “都往这边打!对!”   船上,金度和比尔一起支着大嗓门呼喊,指引着所有船只都把灯打过来,共同交织组成探照网络。   “你们,打这边,你们,打那边!其他人但凡有空的换上潜水服拿上武器准备下水!我们要狠狠猎杀那些腥咸畜生!!”   夏依冰不知道上面在紧急动员,她的注意力都被看到的画面所吸引了。   有光照,水下世界无所遁形。她很快发现了希茨菲尔,但她同时也看清了那头导致少女落水的海怪。   像是章鱼和海星的结合体,身形不小,看长度对比应该超过了八米。   这东西的游泳速度可一点不慢,触须一划拉就是好几米远。此时它好像是被上方投射的强光刺激到了,原本距离希茨菲而只有两三米的距离骤然拉开,在绕着少女不断游离。   这明显不是选择了放弃。可以想象,一旦它适应了灯光,发现这东西对它没什么影响,它一定会继续对少女发起进攻。   你没机会了。   夏依冰眼光一冷,已经同步朝下方潜游过去。   一边游一边观察周遭情况——确认希茨菲尔的情况让她得以恢复冷静,她必须考虑,这样的怪物是否只有一头。   好在一直到靠近少女,距离她只有三四米远的地步依然没发现第二头怪物。夏依冰心头松了口气,只有一头的话就好解决。   但她很快注意到了:希茨菲尔在对她摇头,一副非常急迫的样子。   唔……如此急迫的表情和动作,但她并没有选择同步挥手来“强调”?而是依然在手脚并用的拼命划水,往侧边游?   为什么?   夏依冰疑惑,因为如果是害怕那怪物,她明显应该游向自己的方向,也不可能摇头传递“不要”、“不要继续前进”的讯号。   这种警告不可能是针对我目前看到的这头怪物。   女人心底浮现猜想。   眼珠下撇,她看向下方,那片强光依然照射不到的黑暗海底。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心头浮现,她当即止住前冲趋势,观察希茨菲尔游动的方向,开始朝她逃离的方向一起游。   两人在逃,海星怪物在后面追。   它游的速度更快,效率更高。三次划水就追上了她们,再次将下腹弯曲外凸,裂开长满利齿的喙咬向希茨菲尔。   作为野兽,它确实没什么智慧可言。但它也是有直觉的,它能感觉到,这只猎物的血肉就是比其他猎物更加芬芳。   眼看着喙齿即将把少女咬成两段,甚至希茨菲尔都感觉会死,提前转身开始蜷缩身体。   但下一刻,一个庞大的黑影从下方冲出,一口叼住海星怪物,如同一列从深渊中迅猛驶出的列车,迎着强光照射窜出海面。   “哗啦——”   船队目睹了全过程。   上一秒,他们还在摩拳擦掌准备下水救人。但一眨眼的功夫这头巨怪就破海而出,在月光下展露它的头脸。   它看起来像一条巨型海鳗。   细长的身形如同梭子,身体是竖直的扁平状。嘴巴结构比最凶狠的海洋掠食者——大白鲨还夸张,每一根牙齿都长的像弯曲利剑,已经将口中的猎物——那头海星怪物戳成了筛子。   从二者体型的对比来看,这头大怪物光脑袋就有3米长宽,嘴巴从头部裂到根更是超过4米,光露出水面的部分就超过了20米,绝对是不折不扣的深海巨怪。   人们面露惊骇,眼睁睁看着它昂立在海面上,鼓动腮帮子几下把还行怪物吞吃入肚,然后瞪着一双畸形怪眼看向这边。   它的眼睛同样诡异。   左边的眼睛是白色半透明,泡起来耸拉在外面不说,生长的位置还接近头顶。   右边的眼睛则过于正常,就像是同比例的海鱼、海蛇或者蜥蜴的眼睛,橙黄色,中心有一道漆黑竖瞳。   此刻,这东西稍微偏转过身子,用那只橙黄竖瞳盯着船队。带来的可怕压迫感让每个人都不自觉停下手头动作,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毫不客气的讲,这家伙有能力让他们全军覆没。   别看东南海角靠着岸,旁边不远就是陆地,但这里要考虑海拔因素。   为什么叫海角——海角断崖距离海面将近三十米高,不借助工具且耗费大量时间根本不可能上去,从这里上岸需要多绕一截路找沙滩停船,而这段过程足够巨鳗掀翻所有船——它能干两次不止!   “所有人别动!”费提女士脑门渗出大量汗水,快速跑到金度这艘船的探照灯边,伸手把住灯罩握把。   其他人是没动,所以她这边有动静,巨鳗顿时将视线投注过来。   “……”老女人眼角疯狂抽搐,她拉起灯罩,让强光对着那只橙黄巨眼投射过去。   巨鳗明显被刺激到了,它在水上痛苦的扭动,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发出阵阵刺耳嚎叫。   “所有人找灯光!”费提继续大吼,“准备关灯——听我命令!”   “按她说的做!”   比尔一激灵反应过来,辅助加强费提的权威。   其他人赶紧趁机跑到灯罩旁边,半是恐惧半是懵懂,学老女人一样握住灯罩,同时按住灯具开关。   他们更多将注意力放在巨鳗身上,看到它逐渐恢复平静,慢慢的慢慢的……开始换那只死白色的水泡巨眼看向这边。   “关灯!”   啪啪!   几乎同时,船队的灯光全部熄灭。   比尔带的人执行力很强,他们做的滴水不漏——连船舱内部的照明灯光都关上了。   整个海面陷入黑暗,连带着巨鳗身形也模糊起来,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体验……不少人恐惧的双腿打战——当你知道一个东西能杀了你,而你偏偏看不清它的时候,它带来的恐惧就是会成倍提升。   但事实证明费提女士的命令是有效果的:那条黑影在月色下蠕动着,疑惑着,似乎不理解刚才看到的猎物为何消失不见。   它开始尝试朝这边靠近。   “别动……”   费提低吼。   “调整照射角度,确保能对准它。”   巨鳗的黑影越来越近。   一直到它来到船队中间,老女人才猛地大叫:“开灯照它!”   啪啪!   几十道强光突然出现,犹如一把把利剑刺破黑暗同时照在巨鳗的大小眼上。   这头丑陋海怪张开嘴发出一声惊慌啸叫,脑袋一垂,哗啦钻下水,扬起的巨尾还抽翻了两艘小船。 第三十章 秘境   两艘船侧翻让船队再次陷入惊惶,这次费提女士怎么喊也不管用了,一群人开始咋呼着跳下水尝试救人。   “希茨菲尔呢?希茨菲尔呢?”西绪斯急的绕着船沿直喊。   她本来就不是正常人,身体的畸变加上活得久,普通的道德、情感已经无法约束住她。所以在她看来这些人全死光了都不要紧,他们加起来的价值都比不上希茨菲尔一根头发。   “把灯再开起来!”这个时候,戴琳终于发挥出她黄金阶的强悍实力,她先是配合比尔、金度等人命令众人再打开灯,然后噗通跳下水,居然靠蛮力把一艘侧翻的小船给扶正了。   这绝对是伟力——即使那艘船有三分之一靠在礁石上,它整体也超过了三吨重啊!   顾不上惊叹,所有人通力协作,总算在一小时内救起了全部落水者。   “哗啦!”戴琳扶着绳梯重新上船,比尔第一个迎上来:“我必须对你的帮助道谢,骑士!”   “你既然不喜欢说废话那就不要说。”戴琳表现的很冷淡,转而看向费提:“你怎么知道光和黑暗能作为武器?”   比尔伸出手却没得到回应,只能抽回去尴尬的摸着鼻子。   他发现了,别看戴琳平时看起来有点呆,可遇到正事,她正经的比谁都可怕。   而且他也挺好奇的,同步看向老女人。   她怎么知道能用那种方式对付海怪?   “一大一小的眼睛结构,或者完全透明的眼睛结构、身体结构……这些都是深海种的独特特征。”费提女士一边喘息一边解释。   “如果有深海种是大小眼,那么它更大的那只眼睛一定是平时用来看海面的——它能感觉到光照,对光照很敏锐,可以从光芒中最微不足道的影子里窥见猎物的踪迹。”   “而更小的那只眼睛则是用来看向下方,这是因为深海环境危机来自所有角度,在它看向上方,以上方游过的猎物为食时,它得提防其他掠食者在下面也这么做。”   “其他掠食者?”金度夸张的叫了起来,指着逐渐平静的海面,“它怕是有三十米长!你却说还有其他掠食者能威胁到它?”   “深海里没有不可能。”费提鄙视的扫过来一眼,“数学是不会撒谎的,计算水压公式,如果海底平原有大型深海种存活,它们的体积可以长到上百米长。”   金度张大嘴说不出话,比尔则是端着下巴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透明的身体结构是为了在光照环境中隐身?”   “你领悟的很快,庞科先生。”   “所以当它用看光的眼睛——也就是水泡眼看过来的时候,你要我们关灯……这样它看到的就是一片黑暗;而当它选择用看黑暗的小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你又开灯照它,就是利用了这点?”   “一点不错。”   “不然怎么说文化人就是高人一等呢!”比尔一边叹气一边点头,“我们所有人都欠你一条命,女士。”   “说这么多有用吗?啊?有用吗?”西绪斯开始给他们泼冷水,她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抓狂。   “救到这么多人能干什么!艾苏恩-希茨菲尔和夏莎-伊玛尔都不见了!这是上深海课堂的时候吗?啊?”   “即使你这么说……”比尔又开始摸鼻子了,“我们确实已经搜遍了附近海域,但也确实……”   没找到她们。   怕刺激到这位多年好友,后面半截话他没说出来。   但事实如此——这一小时内他们肯定不是光顾着抢救那些大老粗,两位小姐是所有人关注的重中之重,然而即使如此他们也没能在水下找到那两个人,这就是为什么险情过去了船队气氛并不高涨。   死里逃生固然可喜,但一想到还有十二位同伴外加两位年轻女郎很大概率葬身大海,那份情绪便不自觉的被压了下去。   “那个……我能提一下吗……”所有人沉默的时候,律希尔-德莱耶芒怯怯举手。   “失踪的不止她们两个,连莉莉也不见啊……”   ……   希茨菲尔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什么叫“昏厥”了。   她非常讨厌不眠症,但不眠症经常在危难关头给她帮助,帮她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晕过去——这也是事实。   就好像此刻,她还记得自己短暂失去意识是因为被那条海底来的巨鳗给撞开了。她在海水里翻滚了不知道可有十几圈,然后好像被人抱住,用力带着往上面拖。   她的意识迅速清醒,然后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上浮的速率在急剧下降。   原因很简单,拖拉她的夏依冰快憋不住气了。   女人跳水跳的太急,并没有带延长潜水时间的鱼鳃气囊。而从她跳下来到遭遇这一系列惊变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四分钟,一般人憋气的极限还没这么长。   所以她当然没气了,而要命的是距离浮出水面至少还得游三十秒左右。   别说三十秒,夏依冰三秒都顶不住了。   “唔蓬噗噗……!!!”   她不确定是不是幻觉,但她确实看到眼前出现一串气泡。她知道自己忍不住在水里呼吸了,她被呛到,鼻腔、喉咙、肺部被海水入侵倒灌,这样下去她会淹死。   多年训练下来的职业素养让她克制住求生本能没有到处乱抓,可这样下去有什么用呢?她和艾苏恩都得死在海里。   然后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除了她和少女以外的东西蹭了她一下。   不确定是什么。   其他的海怪?   胆敢在那条巨鳗离开后依然靠过来的怪物吗。   那恐怕也不会是小角色,但她现在真的没力气,她甚至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夏依冰看不清,希茨菲尔倒看的很清楚。   游过来的东西毛茸茸的一团白——这不就是傻狗莉莉?   她现在已经能游了,夏依冰没感觉到,两人的角色已经互换,现在变成了希茨菲尔拖着她往水面上浮。   但希茨菲尔水性不佳,充其量就是“会游”的程度。这个距离她自己能浮上去都不得了了,拖着女人让她异常吃力。   正好,这个时候莉莉来了。   纯白色的雪列斯犬一口咬住女人的右肩,希茨菲尔见状立刻把持住女人左肩,一人一狗互相配合着,带着女人快速上浮。   ……希茨菲尔以为发展是这样的。   这傻狗到底想干嘛啊?   有些惊诧,有些气急。   少女发现莉莉拽动她们的方向并不是海面,而是几乎和海面平行。   不……莉莉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至于找死,她这么做一定是确定那里有逃生通道。这么游比去水面更近。   希茨菲尔选择相信莉莉,顺着它的力道推动女人向前。   大概十几秒后,她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一大片阴影。   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减速。她只能迅速仰立起来,让膝盖代替脑壳和阴影碰撞。   膝盖剧痛。   一开始没感觉,就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物。但很快就是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痛。   她不确定有没有骨折……   莉莉还在扯动她们,这个时候希茨菲尔终于看清了,在右前方不到一米远的位置还有一片更深邃的黑影。   脑子升起一个猜测,她伸手把住阴影边缘,拉着女人钻进去,上身一扬。   “噗嗤!”   水幕蒙在脸上缓缓滑落,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睁开眼,还是只能看到黑暗。   但猜测是没错的……这应该是一个内部中空的水下岩洞。   “夏!醒醒!”   顾不上休息,希茨菲尔把女人拖起来,让她的上半身浮出水面。   “噗……咳咳咳咳——”   好在女人呛的水不多,被她拍了几下喷出一串小水花,身体抖动剧烈咳嗽。   “咳咳……这里是哪?”   夏依冰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   太暗了。   她甚至看不太清少女的脸,全凭触感和声音认人。   “暂时不清楚。”希茨菲尔说。   “不过我猜,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 深渊之巢 一   “你是说……你在海洋梦境里看到的洞窟?”   夏依冰精神一振,想起少女此前的描述。   “嗯。”希茨菲尔点头。   “可我记得你说过,那个洞窟的位置大概在你产生‘下潜了三百米’感觉的地方。”   “是这样,但别忘了,进入那里,一直到看到那个墓碑之前我还穿过了很多复杂的隧道……也许那些隧道一直贯通了整个海床,并且能一直蔓延到这个位置。”   “照这么说,这里一定有通往墓碑洞窟的路了?”夏依冰拍了下水,摸着石头外沿坐起来,伸手把碍事的发丝全捋到脑后。   全身都湿透了,这种感觉真不舒服。   要知道现在已经快深秋了,巴特列特的深秋和维恩比确实不冷,但这是晚上,洞窟里真是又潮又冷。   胸口里的小手电中途丢了,这个没法,但好在夏依冰早有准备。   她伸手到衣服内袋里一阵乱掏,半晌又掏出来一支手电,还有一盒密封的火柴。   希茨菲尔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动作,少女先是打了个喷嚏,然后计算着:“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地方……此行的目标就算完成大半了……然后那些海怪和海水深度的异常也能证明失踪者们都去了哪里,这个发现足够说服那些最顽固的人,我不觉继续往下探索是好主意,我们最好想办法往上面走……阿嚏!”   “嗤!”旁边传来一声脆响,一团温暖的橘黄火光突然爆开,将洞窟内的两人轮廓都照映出来。   希茨菲尔看的一愣:“火柴怎么还能点燃?”   “我用防水布包了好多层呢~”夏依冰咧嘴得意的笑,对她招手:“赶紧过来……是时候一起生堆火了!”   “谁要和你一起!”希茨菲尔小声骂了一句。   但她也知道,在这个环境想靠一小盒火柴取暖烤火远远不够。她们首先缺少燃料——这里没有树枝草叶可以撇,能烧的恐怕只有衣服。但衣服又都是湿透的,得先用火把衣服烤干。   这就陷入了死循环,只有一个办法能打破死循环,那就是她们之前实验过多次的“合体刀法”。   不行这叫法太诡异了,希茨菲尔觉得不能这么叫,最好能给它改个名字,至少改成“伴舞刀法”。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这次夏依冰招呼她过去可不是为了练刀。   一把搂住少女的纤腰,将一具冰冷的,稍稍带点温热气息的身躯拥入怀抱,很快的,夏依冰就感觉一股独特的、柔软的灵念汇入自己的身体,冥冥中有一把长刀轮廓在蠢蠢欲动。   抬手召出长夏刀,看着它从虚幻变成实体,赶紧在火柴熄灭前把它靠过去,用这点热量催生刀刃升温。   刀刃很快吸收了热能,夏依冰趁热打铁,把火柴盒给少女拿着,自己举着刀,让希茨菲尔一根又一根的划火柴,不断给刀刃补充热量。   渐渐的,刀变的非常烫。希茨菲尔近距离都能感觉到那股温暖气息在烘烤身体。   “汪汪汪!”莉莉是压根不懂羞耻为何物,它也不管这东西发热的原理是什么,感到温暖的它迅速靠过来想要烤干毛发。   “这傻狗……”夏依冰不爽的瞪它一眼。   就是因为这东西有时候给人感觉太聪明了,她才总是有一种独处空间被破坏的错觉。   “莉莉救了你。”希茨菲尔提醒她,“我一个人可拉不动你,是莉莉帮忙你才得救。”   “好吧。”夏依冰撇嘴,语气依然不情不愿的,“看在这份上就给它过来好了……”   “是‘她’。”   “好好,她她……”   抬腿,把下半身也挪上岸。夏依冰抱着希茨菲尔,和一条大型雪列斯犬围着长刀,开始烘烤身上的湿渍。   先大差不差的烤了会,然后夏依冰想了想:“穿着衣服烤对身体不好……要不先把衣服脱了?”   话音刚落,就感觉怀里的身体陡然变僵。   她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没多想,被少女的反应刺激过后才意识到:好像终于有机会看清楚了。   希茨菲尔会答应吗?   心跳瞬间快了三倍,夏依冰此时开始庆幸自己(紫薯布丁紫薯布丁),不至于叫对方发现异常。   希茨菲尔确实很为难。   不过也只为难了那么一瞬吧……她只是瞥头白了女人一眼,然后挣开她的怀抱,说道:“注意抓紧我,别放松了。”   长夏刀的实体需要两人保持接触才能维系,废了半盒火柴才暖好的刀,她可不想就这么没了。   不等女人点头呢,她就蜷缩回右手,把手臂从宽大袖袍里褪进裙身,然后用这只手一点一点的把裙子往上拉,抬过头顶脱下来,只吊在左臂上堪堪挂着。   然后又用更快的速度,把内衣和内裤从身上摘掉,坦然站在女人面前。   长夏刀的外轮廓散发着赤橙光晕,光照之下,少女的粉嫩胴体一览无余。   从微微起伏的柔软胸脯到光洁滑嫩的白虎蜜穴……光影催生出截然不同的强烈对比,看的夏依冰一时失神,居然想不到任何词句来赞叹她。   神工?   杰作?   不——这是属于我的珍宝!   “看够了没有。”   希茨菲尔把眼罩也摘掉,甩甩头发,倒是显得异常洒脱。   “我脱完了,该你了。”   “汪?”莉莉不明所以的看着主人,下一刻就被内裤砸在脸上。   “顶好了。”   然后是命令。   “不许弄掉。”   ……几十分钟后,两人都紧紧的抱在一起取暖,而旁边的大白狗身上则挂满了各种小内衣。   “差不多干了。”希茨菲尔缓缓吐气,打破这静谧而又尴尬的氛围,“往上走吗?找找出路?”   “我在想。”夏依冰脸色有些古怪,“你弄醒我之后,我们是不是可以换口气再游出去?”   希茨菲尔直接愣住。   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遭遇过刚才的剧变,她潜意识已经有些畏惧海洋,居然下意识忽略了这个选项。   “嗤——”   女人突然喷笑出声,然后越笑越大声,肩膀颤抖都止不住。   “很好笑吗。”   希茨菲尔黑起脸。   “我确实不是海洋专家……让你失望真是对不起了!”   “没有,我不是在怪你。”   夏依冰突然抱紧她,把脸埋在她的发丝中一阵猛蹭猛吸。   “我只是感觉果然……傻傻的艾苏恩也好可爱,或者说这样的艾苏恩才是正常的艾苏恩,你本身就没多大吧?”   我不觉得——   “快放开我!”   被这样对待,希茨菲尔只觉得羞耻。   尽管她两辈子加起来也就18岁出头,但怎么说呢……两辈子就是两辈子,多一份世界观,这个概念就是不同。   你怎么能拿我和那些普普通通的小女孩比?   还可爱?   我看你做噩梦搂着我喊爸爸的样子挺可爱的——   挣脱女人,长夏刀的火光瞬间熄灭。   希茨菲尔是不想理她了,从莉莉身上摸到内衣穿好,再把烤干的修女袍裙给自己套上,转头就看到女人打着手电在前面乱照。   夏依冰只有一件短衫短裤,穿衣服的速度比她还快。   “这里有岔道。”   女人示意她快过来。   希茨菲尔看了看手里破破烂烂的丝袜,想了想把它缠在手腕上,赤脚走过去,顺着手电光芒往下看,果然见到有两条岔道。   这是好消息,但坏消息是——两条路看起来都是往下走的。   “怎么选?”夏依冰问她。   “下水游上去?”   “还是下去探险?”   还用问吗。   希茨菲尔不说话,转身就往水潭走。   但突然——水潭哗啦爆出一团水雾。   伴随莉莉的吠叫和女人的“危险”,她感觉手臂被拉住,再次被人搂紧抱住,顺着一条隧道就滑了下去。 第三十二章 深渊之巢 二   想象中的摩擦之苦并不存在。   潮湿的环境很容易滋生一些海藻菌类依附在岩壁上,洞窟隧道里长满了一种未知物质,它们很滑,两人瞬息就到了底部。   “噗通!”水花声在耳边炸裂,希茨菲尔感觉身体再次没入水面。   夏的手似乎在落水过程中分开了,人类对未知环境以及黑暗的恐惧让她本能挣扎着,脑袋在水面上起伏,除了水花声,怒斥声之外还能听到一阵激烈犬吠。   是莉莉……莉莉居然也下来了吗?   希茨菲尔逐渐在水里稳住身形,抹了把脸,不顾海水对眼睛的刺激强行睁眼,看到女人拿着长夏刀,正在岸边和那条巨鳗互相对峙。   这条巨鳗,它就是在上面炸开水花的东西?   那我们没有选择立刻下水,而是先烤火休息,恢复体力还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希茨菲尔吞下口水,身体下沉钻入水面,开始以潜泳的方式靠近女人。   别看这副对峙的画面……看起来巨鳗对她们有所忌惮,实际上希茨菲尔估计这份忌惮更多是针对吠叫的莉莉。   这头丑陋的深海种有很大概率吃过人,只要是人型的生物它应该直接上来就是一口。但雪列斯犬它恐怕还是第一次见,住在海边的人应该也很少会带一条狗出海游荡。   所以这种对峙局面是很脆弱的,而一旦平衡被打破,巨鳗决心发起攻击,希茨菲尔并不看好长夏刀能发挥作用。   距离接近……希茨菲尔游的尽量很小心。   长夏刀发出的白光多少照亮了黑暗环境,她在水里看向水面,透过破碎的折射,隐隐约约能看到女人站立的影子。   她也把丝袜脱掉了嘛……两条大白腿还是很好认的。   渐渐的,希茨菲尔越发靠近对峙中心。   她从水里伸手抓住女人的脚踝,灵念附着在肢体上一并传递过去,长夏刀迅速褪去光芒,在黑暗里显出一把利刃轮廓。   “叽——”光影的变化似乎让巨鳗有些不太适应,它叽叫几声,甩动脑袋,似乎有想退却的意思。   夏依冰很小心的盯紧它,她现在尤其紧张,因为在白光消失后,直到双眼适应黑暗之前,她几乎可以说就是个瞎子。   她发现长夏实体化的最大缺陷了——它不再能自己发光,如果环境里没有火焰光照,那它就只是一把锋利的刀,在黑暗里提供不了任何视野。   希茨菲尔默默在她的左脚踝掐了一下。   左边?   然后在右脚踝又掐了一下。   换到了右边?   有点烦躁……通过这些暗示夏依冰知道少女一定是用左眼看到了巨鳗的影子,它好像并不打算真正离开,这让她深感运气不好。   如果可以,她并不愿意和这种可以作为“海怪”描述的东西战斗。   对方不是邪种,没有受到邪神影响,就只是自然从深海孕育的鱼类而已。就算要因“吃人”治它的罪那也不该是安全局局长亲自动手,几条炮艇……实在不行上军舰,这东西不可能存活下来。   但在这种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对付它,就算赢了,血的味道也会顺着水潭飘入大海。   这块海域本来就不正常,鬼知道下面还藏着哪些怪物,所以当然是能不见血最好。   但现实总是不遂人愿。   右脚踝被猛掐,逐渐适应黑暗的视力让女人依稀看到一个迅猛的影子,再加上更激烈的狗吠,她当即朝左侧用力跳开,同时将长刀轻轻朝右边刺了出去。   “刺啦——”   “叽!!!”   犹如布匹被划开的巨响和海怪的嘶鸣几乎同步响起。   女人被一股湿冷的液体溅了半身,面容在黑暗中异常冷酷,顺着刀刃卡在对方体内的力道确定其是停顿了滑行——她非但不后退,反而上前一步,伸手死死掐住了一块外凸鳞甲。   “噗呲!”然后以鳞甲为发力点,将长刀抽出再猛的捅入。   “叽呱——!”   腥风铺面,早有预判的女人快速跳开。   水里的希茨菲尔趁势松开她的脚踝,汇聚的念从刀身逸散,长夏再次绽放白光。   这一次,两人都能更清晰的窥见这头怪物全貌。   它的大半个身子已经从那边的隧道口钻出,只有一小部分还在里面。其身体左侧,大约是蛇类七寸的位置被划开了一道四米长的伤口,此时正在不断朝外喷血。   希茨菲尔依然在水里潜着——她知道自己战力有限,这种小范围的搏斗没有容错空间,再加上地势不平,她不可能真照之前训练的那样让女人抱着她打。   就维持这样,尽量不让自己成为显眼的目标,不拖累夏就可以了。   白光照亮巨鳗的脑袋,它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几乎是疯狂抽搐着脖子,无声对着白光咆哮。   夏依冰丝毫不为所动,这次她把莉莉也护到身后,双手持刀,不管怪物怎么威逼都不退一步。   终于,可能是伤口造成的痛苦太甚,也可能是权衡过利弊,觉得付出更多代价捕食不值,巨鳗闭上嘴,一点一点从下来的隧道缩了回去。   “嗷嗷嗷!”   不等两人上去查看,莉莉率先晃动尾巴跑过去,对着洞口汪汪直叫。   是你打赢的吗你在那神气……   夏依冰咧嘴,把长夏交给左手,甩动右臂活动一下,伸手到水潭,把全程埋伏的希茨菲尔拉了起来。   “这火是白烤了。”女人笑嘻嘻的看着她,“火柴还有,我不介意待会再来一次。”   “再看吧。”希茨菲尔却罕见的没有生气。   “你在担忧什么?”夏依冰渐渐不笑了,她也意识到,现在情况依然不甚乐观。   “从那东西能追到我们的位置分析,它捕猎不仅靠视力,很可能同时还具备不错的嗅觉。”   少女说道,同时盯着女人身上的血。   “我们并不确定它是不是只有一个……”   “洗掉就是。”夏依冰皱眉。   血腥味确实是个问题。   在海里受伤可比在陆地上严峻多了。   “还有就是,如果它一直守在外面,我们怎么逃出去?”希茨菲尔继续道,“上面的岩洞没有通往更上层的隧道了,我们要走只有不断往下……”   这个问题甚至更加严峻。   人就不是适合水生的生物构造,在水里泡久了会出事的。   而且洞窟里没有淡水没有食物,光靠几盒火柴能干什么?   必须想办法突破怪物封锁。   “想办法弄死它就好。”夏依冰还是比较乐观的。   从刚才的战斗来看,这东西的敏捷、力量都在能应对的范围之内。   凭借长夏刀的锋利,只要找准角度等它自己撞上来,她甚至不需费什么力气就能解决战斗。   但希茨菲尔没有回话。   想了想,女人又道:“你说你担心它不是唯一的一条……是什么意思?”   她们现在没证据吧?   毕竟是凶狠的掠食者,即使在深海,这种怪物数量也不应该多啊……   夏依冰也从来没听过鳗鱼会成群结队活动的,她只知道海豚和虎鲸喜欢这样。   “刚才,你用长夏照它的时候没注意吗。”   希茨菲尔盯着洞窟上方缓缓道。   “它的两只眼睛都是缩回去的。”   缩回去?   女人微怔。   但她很快想起来……在第一次,目睹巨鳗从深渊窜出叼走海星的时候,当时自己好像看到了……它的一只眼睛是泡出来的。   但刚才面对的那条,它的两只眼睛好像都不外泡。   所以不是同一条?   是我看错了?   还是它的眼睛被打爆过?   留下女人独自愣神,希茨菲尔摇摇头,走到一边查看其它洞口。   她依然不死心,想要找到一条通往上层的路。   但这无疑困难重重。   这一处洞窟周边的隧道就更多了。   足足有六个,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向下开的。   希茨菲尔依次检查完这些洞窟入口,正要回去和夏商量着是不是从原路上去看看,突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   有点硬……   也有点疼……   半蹲下去,把那玩意从脚底摘下,少女借着远处的白光仔细辨认,大致能看出……这是一枚巴掌大的墨绿色鳞片。   像是那条鳗鱼身上的东西。   但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这里距离刚才交战的位置还挺远的。   甩过来的吗?   还是……   心头一颤,希茨菲尔突然想到——按照之前的猜想,地底这片岩洞都是由一条条隧道连接起来的。   它们是相通的!理论上可以自由来回穿梭!   所以那东西刚才不一定是退走。   也可能想换个角度,说不定现在就在……   迅速抬头,确定附近三个洞窟隧道里没有异常,希茨菲尔稍微松了口气。   但她刚刚转身看向对岸,就瞥见夏依冰站在那儿对她招手。   而在女人身后,又一处洞窟隧道的位置则缓缓升起一道阴影。   带着腥风,对眼前的猎物一口咬下。 第三十三章 深渊之巢 三   这是致命的疏忽,而现在提醒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不能怪莉莉,莉莉要守住巨鳗退走的洞口,这是她们自己下的令,和莉莉无关。   最危急的关头,希茨菲尔本能伸手抓向胸口——隔着一层布料掐住里面的金属凸起,也就是挂在她项圈上的欲念魔戒。   隐秘的波动自梦界降临,突破一切现实封锁直接作用在巨鳗身上。   “叽呱——”它发出一阵尖叫,正要咬下的动作猛地停顿,一甩脑袋,头颅两侧的橙黄巨眼死死锁定对岸少女。   夏依冰就是反应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面对近在咫尺又“无视了”自己的可怖海怪,她的选择是直接一刀从侧边切入。   但切了个空。   原始形态的长夏刀,没能发挥它破邪的作用。刀光穿越厚厚的鳞甲飘飞出去,反倒是夏依冰因为发力过猛来了个趔趄。   面前的鳞甲在快速游动,而她却在失去重心。   她能猜到是希茨菲尔在关键时刻引开了巨鳗注意,也知道这时候的鳞甲游动大概率是为了去对岸……那她怎么能放任这种情况发生?   正好,长夏的光芒让她能在近距离清晰视物。她眼疾手快,右手甩掉刀,扒拉住巨鳗身体侧边的切口,被游动的巨鳗带入水潭,和它一起冲向对岸。   巨鳗咧着嘴朝自己冲来,希茨菲尔二话不说,引了怪就朝后方一跃——再次投身一条洞窟。   她确实不知道洞窟下面会有什么,也知道这么玩很容易——严格来说是非常容易迷路,到时候在复杂的海底洞窟里困死是大概率结局。   但她现在没得选。   要么现在跳下去逃命,要么被巨鳗一口咬死。   这次的滑行距离格外长。   足足过了三十秒才滑到底,她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摔进又一座水潭,在水里拼命扑腾着,不时抬头朝后观察。   神眼让她在黑暗里能看到的轮廓比常人清楚,她确实看到了——巨鳗一头从上方的阴影钻出,然后一口朝下方咬来。   “咔吧!”但咬空了。   希茨菲尔不顾形象滚了半圈,小腿蹭到一层滑腻的海藻,直接翻身弯腿勾动上半身,一个发力——顺着海藻象征的洞口又滑了下去。   这次的隧道比较短,只用了将近十多秒就已经见底。   而且她运气非常非常的糟糕,这个洞窟的出口……她划出那个边缘后低头一看,水潭水面居然离这个位置有七八米高!   更要命的是,这处洞窟的出口处有一个稍微往上的弧度,这就导致她滑出来,被甩到半空中,即将下坠落水之前是有一个朝上的抛飞运动!   这要是在平常倒没什么……无非就是短短不到一秒滞空。但她现在可是在被一条深海巨鳗疯狂追杀,这一秒滞空简直就是催命符。   惊惧迫使希茨菲尔在半空回头,果不其然,她看到了预想中最糟的画面。   巨鳗从隧道口钻出脑袋,它死死锁定半空的少女,张开布满利齿的、隐约能嗅到一股腥臭的巨口,脑袋一弹就朝她咬来。   偏偏希茨菲尔在半空中,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借力。毫不夸张的说她现在就是个活靶子,类似那种专门投放喂鱼的诱饵。   时间在这一刻被放慢了。   半空中的少女。   荡漾的发丝。   逐渐放大的,惊恐的表情。   以及越来越近的血盆大口。   但事态在此时又生变化。   渐渐的,希茨菲尔在那张巨口的上方——那个轮廓的边缘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夏依冰,她掐着巨鳗左侧的那条深邃切口一路尾随上来,此时翻身骑在巨鳗背上,整个右手带手肘都捅进切口,强行发力,给它往后扯了一下。   “咔吧!”   巨口闭合,因为这一扯而咬空了。   希茨菲尔当机立断,抬脚蹬出去,正好蹬在巨鳗闭合的利齿表面。   那种怪异的触感让她浑身冒出一层鸡皮疙瘩……但这时没法想那么多了。   她不想死。   至少不是被怪物吃掉——   狠心发力,她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大力气——直接踩着巨鳗的牙齿在半空中多前冲了三四米远,导致怪物的第二次撕咬又落了空。   然后就是下坠。   两个人,巨鳗……一齐下坠。   “哗啦!”   水花炸裂,希茨菲尔迅速钻出来往岸边游。   危机依然没有解除。   那巨鳗同处水潭,这种境遇甚至可能比刚才更糟。   “艾苏恩!”   身后传来夏的呼唤,希茨菲尔竭力回头,正看到巨鳗挣扎着跃出水面,对方右手卡死怪物伤口,左手高举长夏光刀,一头散乱的黑发在空中狂舞。   眼神交错,希茨菲尔看到女人将长夏刀捅进巨鳗脊背。   ——很快又抽出来,其中看不到阻力影响。   也没喷血什么的,说明这把刀的原始形态对巨鳗确实不起作用。   那她这么做是想表达什么?   哦……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   我或许懂了……   “叽——呱嘎!!!”   在伤口搅动的那只手进一步刺激了巨鳗的凶性,它在水面上疯狂扭动,想要把背上的女人甩下去。   夏依冰死死抓着不放手,它甩不动女人,又把目光投注到少女身上。   希茨菲尔这时已经快上岸了。   “艾苏恩!”   听到呼唤,她闭紧双眼,在即将钻入前方洞窟时猛地睁开。   侧身跳开,肩膀和脑袋撞在岩壁上。   但希茨菲尔依然费力睁开眼,正看到巨鳗一头钻进洞口。   夏依冰依然维持姿势攀附在巨鳗背上,她吃力的在过程中变换姿势,左手维持长夏刀插入巨鳗脊背的状态,右手拔出来,竭尽全力伸向少女。   希茨菲尔右手抓紧一边的岩壁,左手探出,也竭尽全力去抓向她。   两只手在半空触碰、交错、十指紧扣。   惯性带着希茨菲尔朝前一扯,她感觉自己的右手快要断了。   但效果显著——女人反向插下的刀刃在这一刻重新化作实体,只是一个瞬间,两人和巨鳗就此分开。   刀刃的锋利加上巨鳗自己前冲的巨力,二者合一让它被这一下从中切开,一头撞在洞窟底部,开始发出阵阵哀嚎。   “呼……呼……呼……”   希茨菲尔整个身体都瘫软下来,只感觉全身上下就没有哪个地方是不疼的,和女人靠在一起大声喘息。   “呼……嘿嘿……终究是做到了……干掉它了!”   白光熄灭,她只能听到女人在傻笑。   倒是没了指责的心思。   希茨菲尔也知道,为了打赢这场战斗两人付出了多少心力和代价。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体力。   每多一秒恢复都是好的。   足足过了十多分钟,两人才勉强恢复过来。   她们互相搀扶着再站起来,点亮长夏刀照亮四周,却被眼前呈现出的一幕震慑住了。   这个洞窟比上面几个都更大些。   在它的一面镶嵌着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是不是卵泡的东西,它们嵌入在一面布满孔洞的岩壁上,随着白光探照隐隐约约还在往外散发蓝光。   “有点……赚大了啊……”   夏依冰摇头发出叹息。   “不止。”   希茨菲尔伸手给她指明位置。   “看那里。”   夏依冰抬头,顺着方向看过去,瞅到有一个漆黑物件立在旁边的水潭中央。   从外形和轮廓看像座墓碑。   大概就是她在梦里见到的东西。   ————————   白天还有一更。 第三十四章 深渊之巢 四 二合一   “哗啦”一声,希茨菲尔只感觉身体一沉,搀扶的身体一下倒向水里,连带着把她也拉扯倒了。   “你干嘛噗!……咕嘟咕嘟……!”   好一番扑腾,她才在水里稳住重心,然后愤怒在女人肩头锤了一拳。   “嘶——”   长夏刀的白光刚刚熄灭,对面黑暗里瞬间抽出一道冷气。   所有的愤怨光速消失。   因为这种事希茨菲尔做的其实不少。有时候女人会故意用各种方式逗弄她,但不是每一次都能拿捏好度。每当太过分的时候都会挨锤。   可那些时候从来没见夏有这种反应来着,她不是一直说我力气太小,砸在她身上像按摩吗?   希茨菲尔迅速将刚才猎杀巨鳗的过程回放了下,觉得即使长夏刀实体化后再怎么锋利,再怎么不科学,那一瞬间所裹挟的力量也不一定是夏依冰能承受住的。   所以她不是故意在捉弄我?而是身体支撑不住?   这么想,担忧取代愤怨跃上少女心头。她摸索着扶正对方肩膀,在自己刚才锤过的地方轻轻抚摸着,口中问道:“这里……疼吗?”   “被你摸了就不疼了。”   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   希茨菲尔皱眉,手掌往下游离,食指顶住女人腰间弧度,稍微往里捣了一下。   “哦~!”夏依冰顿时嬉皮笑脸不起来了,那里是人体一大痒穴,她难免受刺激,“别这样……我可是伤员……”   “第一次见到有伤员会调戏人的。”希茨菲尔没好气的在她腰间又戳了几下,刺激的女人像一尾鲜鱼在她怀抱里来回颤动。   当然,她是有分寸的。还能开玩笑就证明夏受的伤势应该不重,两人一时间也顾不上检查刚才看到的神异物件,继续搀扶着来到岸边,各自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   希茨菲尔同样有受伤。   她的侧脸,靠近右边耳朵的位置,右边肩膀,右手臂内侧,右手掌内侧,胯部右侧都有不同程度的血瘀和擦伤。   这是刚才违背惯性,强行躲闪巨鳗撞出来,以及拉扯夏依冰在岩壁上摸的。   不过总体问题不大,检查之前希茨菲尔以为自己所受最重的伤可能是后臀往上——甚至还要脊椎尾骨往上的那片位置——因为她可是用那里滑了差不多一百多米。   但检查的结果却挺乐观,是有擦伤但不严重,这可能得益于这件袍服的质量,或者是洞窟内生长的海藻太厚太滑。   同样也是托海藻的福,赤脚走路,脚底脚心也没什么伤势。所以她自己的情况基本无碍。   夏依冰的伤势更重一些。   首先,她的左臂脱臼了。   如同希茨菲尔猜想的那样,长夏刀以虚拟形态切入巨鳗身体再突然转实,这种战术确实能给巨鳗造成巨大伤害,可两人的胳膊也是差点被扯断。   “你的右手伤势很重。”希茨菲尔低声道,“有一些切口……应该是你伸到它体内时被骨头划的。”   夏依冰撇嘴,不以为然。   在少女眼里是“重伤”,实际上呢?不过就是一点切口。   没有伤到骨头,也没切断筋。这种伤势放在以前邪徒活跃的时候根本连轻伤都算不上,贴几块药膏就没事了。   不过艾苏恩关心我……唔……   这是好事,倒没有必要反驳什么。   “我不会接手……”希茨菲尔转头看向她耷拉的左臂,“你自己行吗。”   “恢复好可以。”夏依冰先点头再摇头,“……现在的话,没什么力气。”   她不是希茨菲尔,不眠症加持,体力恢复速度比常人快。   但不眠症的强效恢复是有代价的,这一代价已经被前人证实为是消耗身体的生命力。   所以如果可以,夏依冰并不希望希茨菲尔太过劳累,哪怕她自己并不想使用这个能力,但这又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   “可以了艾苏恩……你的体能应该还不如我,这样消耗下去太夸张了,我建议你还是……”   “闭嘴。”   希茨菲尔按住她的嘴,面庞凑近和她对视。   夏依冰眨眼,伸舌在少女手心舔了一下。   希茨菲尔脸蛋立刻红了。   “嗷~!”   舌头被指甲轻掐了下,夏依冰“象征性的”发出“惨叫”。   简直和小孩子一样。   希茨菲尔有些无奈。   夏不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之前相处中一直都觉得她很沉稳可靠的,怎么真正确定关系后有向戴伦特发展的趋势?   “我只是觉得……无所谓了。”   看出她认真,女人不得不张嘴辩解。   “我喜欢你,艾苏恩。”   “闭嘴!”   “不!我就要说!”夏依冰激动起来,“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无所谓!无论是在这里也好,还是一起死在什么地方也好!……反正我们的努力方向,我们的工作和理想几乎一样不是吗?只要不是毫无价值……那为什么不可以?只要一想到你有在我就无所谓!我什么都不怕!”   这就是她为什么在发现岩壁孔洞和墓碑后没有强撑着陪少女查看,而是立刻脱力倒下。   她不在乎——她们反正是被困在下面了,岩壁和石碑又不会跑,什么时候不能看呢?   而且这是在艾苏恩面前。   在自己最喜欢,最爱的人面前。   她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坚持……   她……   越是这种关头,她就越喜欢在她面前露出这副模样。   真是够了……   希茨菲尔抬手扶额。   她感受得到,自己面颊正在燃烧,就像探头到炉中被高温炙烤。   总是在危急关头或者危机过后说怪话……   感动我有什么好处?   我可不会产生“临死前再快活一把”的荒谬念头。   “艾苏恩?”   夏依冰半天等不到回应,小心翼翼的试探她,同时有些费力的抬起右手,在少女袍裙的下摆处戳了两下。   左手竖着长夏刀当光源,夏依冰这才注意到,湿透的袍裙倒是把希茨菲尔的身体轮廓完完整整凸显了出来。   那些曲线……夹在成熟与青涩之间。   啊……好像比之前脱光的时候更加诱人……   “啪!”   希茨菲尔一把拍掉她的手,顶着她的注视站起来,红着俏脸低头看她。   “……?”夏依冰被看的莫名其妙,躺在地上左瞄瞄右瞅瞅,愣是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再看希茨菲尔,她已经背过身去,伸手在袍裙衣领内一阵摸索,扯出来一件……让人始料未及的“装备”。   “……艾苏恩?”夏依冰摇头表示拒绝:“我不要这个!”   “那你就吊着一条胳膊一直疼着?”   少女瞪她一眼,再跪坐下来,把缠绕在手腕上的白丝裤袜解下,缠上胸衣做成两条加固的带子,用这套装备把女人的左臂吊了起来。   “你在这休息。”希茨菲尔拍拍手站起。   “我去检查下那东西死了没有。”   “另外多注意上面的动静。”她又回头。   “莉莉……但愿它能闻到我们。”   丢下对方一个人躺着,她涉水前进,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憋气游了一分多钟,快速到对岸,靠近巨鳗摔落的洞口。   她很小心,因为洞窟和地面都很滑,万一她失足掉下去,就算巨鳗挂了她也上不来了。   探头进去首先就闻到一股腥味。   这种腥味并不陌生,夏依冰身上也有一点,应该是鱼血的味道,但这里的特别浓烈。   说明出血量够大。   嗯……是好消息。   再往下看,隐约能瞥见两截分叉的身躯搅在一起。   一动都不动,连一点声音都不带出的。   这大抵是死了。   放下心,希茨菲尔又小心翼翼的退回水潭,往回游的过程中朝潭中“墓碑”瞄了一眼。   停顿。   想了想,她还是先回去找夏。   她自己毕竟是没有照明手段的,神眼加成的视力有限,不足以帮她看清墓碑细节。   给夏依冰捏肩捏腿做了番按摩,确定她真正缓过气来,两人又搀扶着来到墓碑跟前。   靠近这东西,才发现它比想象中大。   三米高。   两米宽。   整体形状并不规则,但还是能看出一些棱角有人工用刀斧开凿的痕迹。   夏依冰用右手举起长夏刀。   白色的光芒照亮碑面,她们看到一大片坑坑洼洼的凹陷痕迹。   “也是凿出来。”   夏依冰道。   “有人赶在我们找到这里之前破坏了上面原有的内容。”   希茨菲尔没说话,像在思索什么。   “你觉得这个是墓碑?”   夏依冰问她。   是墓碑的话,那得有尸体才行。   可这里基本都是大差不差的隧道空腔吧。   压根就不可能埋着尸体。   “去那边看看。”   查看了两面石碑都一无所获,希茨菲尔拉着她往石壁方向走。   两人一同来到下面,抬头,俱是对这些神奇的卵泡感到惊叹。   这就是一个海底蜂巢。   卵泡就像蜜蜂产在蜂巢孔洞里的卵,它们自己没法在黑暗中发光,但拿长夏去照,它们又会从内而外的反射出梦幻般的莹蓝光芒。   希茨菲尔凑近一颗卵泡仔细查看。   这东西大概有有一个常规保险箱那么大,大致是球体,每次内部有蓝光放射出来,她都能捕捉到卵泡中心有个细小的黑点。   “你觉得是什么玩意产的这些卵。”   她问女人。   “还用问。”   夏依冰扬眉。   “那大鳗鱼咯?”   虽然挺不科学的,比如她从来没听过鳗鱼会把卵像拉屎一样糊在墙上……但这鬼地方不科学的事情还少吗。   卵的母亲——如果有这么个东西存在的话,它不可能放任别的生物靠近这里。   那只能是鳗鱼了。   夏依冰想不到其他可能。   “不是鳗鱼。”   希茨菲尔摇头,语气肯定。   “那是什么?”   希茨菲尔没回答,而是憋气突然钻进水里。   夏依冰心领神会,把光刀探下去帮她照明,猜测她应该是要查看泡在水里的卵。   “哗啦!”   没一会儿少女就出来了,她双手抹掉脸上的水,脸上隐隐透出激动和惊惧。   “不是鳗鱼!”她再次强调,“你也来看……来看!”   夏依冰心头一沉,也潜下去,顺着蓝光看向下层的卵泡。   乍一看和上面没有任何不同。   都是一样的,嗯,巨大。   一样的密集。   一样的会反光。   一样的里面有小黑点……唔?   注意到不同,她凑的更近,发现越是往下的卵泡,其内部蕴藏的小黑点个头越大。   而让她诧异的是,最下面的两枚——也是她能看清的最近的两枚卵泡——那个黑点的轮廓看起来就像……   一个五角星?   还有一条细线?   下意识,她想起了两次遭遇的巨鳗以及那只海星怪物。   再往侧边游,举着刀朝其他卵泡狠照,夏依冰果然也窥见到更多种类的小黑点。   有些像海星。   有些像鳗鱼。   有些像鲨鱼。   有些像……只在神话传说中才有的物种。   “哗啦!”   她也钻出水面,口中惊呼着:“这不可能!”   她刚才想到的猜测太离谱了。   她居然觉得是这片卵泡孕育出了那两头怪物?   那这些卵,这个巢穴到底是谁弄出来的?   又是谁破坏了石碑上的内容?   无法理解……太多谜团……   只说最简单的,她们抵达小镇后第一时间开始行动,这中间耗费的时间甚至还不到一天。   这么短的时间,希茨菲尔已经配好引魂香并发挥了作用——她们得以追溯线索找到这东南海角,最终在这里找到了这个诡异地方。   这确实是大发现,可她们行动这样迅速,谁能赶得及在她们找到这里之前破坏墓碑呢?   难道墓碑本来就是被破坏的?   她觉得不是。   否则在希茨菲尔的海洋梦里,她即将看清墓碑时袭击她的人,那个人就没有必要那么做了。   对方这么做就是不希望她看到内容,侧面说明当时海底的墓碑还没被破坏。   她们连第二天都等不到,连夜要来这边探索,目的不就是防止被惊动的凶手提前把现实中的墓碑也毁掉吗?   但还是……   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到底是谁……   对方动作未免太快……   “但事实有很大概率就是这样。”   希茨菲尔道,手指卵泡。   “这些卵几乎囊括了所有种类的海洋生物,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这片水域之所以不正常,之所以会有那么多深海种和怪物,就是因为这个巢穴在作祟。”   “可……这些卵是哪来的呢?”   夏依冰连连摇头。   道理她都懂,可卵泡总不能无中生有吧?   总不可能是这片墙壁,一块大石头生了一窝鱼这样,这不可能,这太荒唐了。   “卵泡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不过我大致能猜到这些物种是如何生成。”   希茨菲尔抬头,一点点看向巢穴上方。   “还记得我们对比尔是怎么说的吗。”   “嗯。”夏依冰点头,随后眉头紧蹙。   “你的意思是……”   “对。”   少女点头。   “我怀疑卵泡里的胚胎是人尸变的。”   ————————   半天没弹幕,整的我还以为自己写的有问题,赶紧憋个大章。   结果憋到一半知道是禁弹幕了。   要禁那么长时间。。。   啊,这段时间会很无聊吧~ 第三十五章 杀人蟹群   夏依冰的心缓缓下沉。   希茨菲尔很少下那种肯定的结论,但即使被她用“我怀疑”、“我觉得搞不好”这种开头抛出的猜测,最终被证明正确的几率也超过九成。   她不禁想到底是什么让她做出这样的判断。   从抵达巴特列特小镇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们两个都没分开过,甚至连睡觉都在一起。虽说中间那个海洋梦我是没有看到但她不可能对我隐瞒梦里的情报,那没有理由……我看不出来。   女人把目前为止搜集到的所有情报信息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看向少女,口中试探道:“是因为从上到下的……变化?”   “是。”希茨菲尔果然点头,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笑容,“如果我猜的不错,越往上,卵泡里的东西就越像人。”   这面“蜂巢”差不多镶嵌了上百枚卵,一部分暴露在空气中,一部分则没在水里。她们之前观察到的是:越往下的卵,其中心小黑点的形状轮廓越是具体,越能看清是哪一种海洋生命,那么以这种距离规律反过来推测,是否可以认定越往上的卵越“原始”?   想要探寻卵的根源,想要追溯这些海洋生命的小黑点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应该往上而不是往下?   “情况很明显,这里不是唯一的卵巢。”希茨菲尔抬手示意这一整面墙,再抬头看向后面的石碑,“这个洞窟不是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个,这里的石碑也对不上……我猜测这个卵巢远比我们想的还要巨大,目前暴露出来的不过是它的一小部分,可能每一个真实暴露出来的洞窟中都有这样的石碑存在。”   “那么它们确实是墓碑了。”夏依冰点头,对她的推断表示认可。   说墓碑,那就必须有尸体才行——起码曾经要有。之前她觉得在洞窟环境里很难判定,但现在嘛,这面卵泡之墙或许就是前人的坟墓。   女人甚至有些难以想象:在这深邃的海底,密密麻麻的海底空腔中居然有大量空腔的墙面上都有这样的一面卵泡墙,它们密密麻麻镶嵌着无穷无尽的生命之卵,越往上的越小,越往下的越大,最终从深渊中孵化出一头头深海怪鱼,造就海滩海底的异常和奇景。   可这到底是谁做的呢?   石头里的卵泡,这不可能是无中生有的。希茨菲尔的理论只能解释卵泡里的生命从何而来,却无法解释这种现象本身。   “我不清楚……”希茨菲尔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她低头盯着水面轻轻摇头。   “我现在的猜测是……可能每一座这样的洞窟都有一座石碑,它确实是被人为雕琢放在这的,上面可能原本刻写的就是遇难者的名字……对,就是投身与卵泡,被转化形态的尸骸的遇难者名单。”   这是最可能的,否则怎么会不同的洞窟都有墓碑呢?那上面还能是景区介绍不成。   “但如果是这样,凶手有什么必要毁掉名单呢?”希茨菲尔揪着垂到胸前的头发,对这一点很不理解,“如果这样的地方有很多……那显然在过去很多很多年的时间里这种召唤一直在发生,它是持续的,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光凭这一个月的失踪者根本不可能填满这么多卵泡。”   所以让她们知道了这份名单又能怎么样呢?   只论最近一个月出来的失踪者名单,她们手里本来就有。   而如果是在这之前,在“深渊召唤”开启之前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失踪者名单,她们对小镇过去的了解太少,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除非……”希茨菲尔突然抬头,“除非这会暴露他的身份。”   “他非常肯定,如果让我们得到名单,我们一定能从这份信息里推断出他到底是谁。”   “……那他一定是最近一个月的失踪者!”夏依冰反应很快。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最近一个月的失踪者名单她们手里有。   这里做个假设:假设凶手的名字就在其中,那他显然是没有死的——也没有被转化成卵泡里的小黑点,那他在刻写石碑的时候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名字加上。   如果是这样,那么外人只要得到两份名单一对比,缺少的名字自然会非常显眼,他借此隐遁的计划就破产了。   “不好说。”希茨菲尔摇头,“我还是不理解……给墓碑加一个名字……和毁掉墓碑比起来,会更难吗?”   对方都有能力横跨这么远毁掉墓碑内容了,那为什么不单纯只在墓碑上添加一个名字呢?   他难道不清楚毁掉名单也会招致她们怀疑吗,相比起来,只要添加一个名字就能继续隐藏,哪怕只能再藏一段时间,这也比毁掉名单的选择好吧。   “这很好解释。”夏依冰精神一振,把光刀给左手,右手手指在空中舞动,似是想要比划什么。   但可能是觉得不顺手不方便,她索性挺起肚皮,手指按在上面:“艾苏恩……看这!”   希茨菲尔看过去,见到她用手指代笔,装作在肚皮上书写文字。   “你写的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注意间隔!间隔的规律!”   夏依冰强调道:“我们书写内容是有习惯的,比如你写一封信要保持工整美观,每一个单词字母的距离都是有讲究的……如果你中途忘了加入某个词那你要么重写,要么在行与行的空隙中把它补上……”   “——但这势必影响美观,那个词也会很显眼。”希茨菲尔知道她的意思了,“或者写在末尾……但这同样突兀。”   是的,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凶手必须要把碑文抹去而不是加名。   “我们已经发现了这地方的异常。”夏依冰以为“立功了”,语气不免有些欢快起来:“就算我们死在这里也免不了会有更多人来这里探查,巢穴的曝光是注定的,此人不可能放任这么大的破绽留存,所谓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于是他干脆——”   她看了眼石碑,右手比划出一个凿刻的架势。   “我都不忍心泼你冷水,伊玛尔局长。”   希茨菲尔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   “你既然想的那么深……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他其实可以在修整过的石碑上再刻一份加料的名单?”   夏依冰的笑容陡然僵硬。   确实……   他是可以这么做来着……   “所以为什么呢。”女人呼啦一声放下右手,整个人都耷拉下来,“他既然有能力把石碑凿掉一层,为什么懒得再点料误导我们?”   “也许……”希茨菲尔看向那些莹蓝水泡,“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什么意思。   女人一时间思维转不过来。   “单指赶在我们到来前破坏石碑,你觉得他可能用了哪些方法。”   “哦,这个可能并不多。”   夏依冰沉吟。   “一个是,他有一艘比我们还快得船……快得多得多的船,所以他提前赶到这里搞破坏……”   “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本人赶不过来,但他有同伙。”夏依冰撇嘴,“凶手不止一个人,其中一个把我们赶来的消息通知驻守海底的人,让那个人把证据毁掉……这样就完全来得及了。”   “可他们怎么交流传讯呢。”   “这是个问题……”夏依冰眉头紧蹙起来。   要说比船快的通讯方式那确实很多,简单的比如信鸽游隼,复杂点的就是血肉秘术。   信鸽游隼无法突破海底屏障,这个排除。   但如果是血肉秘术的话,得到消息的凶手同伙,希茨菲尔怎么会说他“不能”呢?   理解意思还做不到吗?   咦……等一下……   夏依冰突然想到了——按照她们目前的推测,暴露出卵泡之墙的空腔在海底可能有许多许多。   她们恰好摸到一个破坏过石碑的空腔,这个概率并不大吧。   就假设所有空腔的石碑都被破坏过好了……可这种事显然不是人力能办到的。   那么多石碑,那么多碑文。   光砸烂一块石碑都得个把小时吧。   所以如果凶手真做到了这点,那他驱使的力量大抵不是人类。   因为不是人类,所以只能做到“破坏”而无法“再造”,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对方没有在凿毁名单后再补一份。   不错。   这很合理。   但这里也有一个问题。   夏依冰是不想往这方面想的,但逻辑到位了,她绕不过去。   那就是——凶手驱使的非人类生命体,会不会就是从卵泡里孵出来的?   它们显然不止一头海星怪物或者一两条海鳗,可能有十头、百头……所以他才能在短时间内对那么多石碑造成破坏。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拥有这么多怪物仆从的凶手……她们落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真的有机会逃出去吗?   几乎在她升起想法的同时,她和少女,两个人都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阵沙沙轻响。   夏依冰迅速举起光刀,加大灵的投入,让它的光芒更亮更盛,可以照出更远的事物。   于是她们就看到了一片黑亮甲壳。   那是一群黑螃蟹,大小不一。   它们从四周岩洞中钻出来,挥舞着钳刀,即将完成对她们的合围。 第三十六章 不只是手   “艾苏恩到我背上来!”夏依冰第一时间来到少女身前,身体前倾,示意她赶紧上来。   这情况甚至比刚才遇到巨鳗还要危急,因为巨鳗只有一条,她们短时间内只要和一张巨口对抗就行。   但这些大螃蟹却是一大群啊?她可不会和弱智一样留下来试着砍光它们……她肯定做不到!真那么玩她们都得力竭而死!   想活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赶在这些丑八怪完成包围前突出去,越快越好。   希茨菲尔也知道情况紧急,所以二话不说跳上去,任由女人背着自己涉水狂奔。   “哦……”然后她立刻发出一道短促的喘息。   她的……那件可以充当缓冲和防护的装备被扒去给女人吊左臂了,此时挤压和摩擦都无法屏蔽,让她感觉一阵怪异。   夏依冰没发现少女的异常,她先是涉水跑出几步,然后挥刀,借着卵泡墙发出的蓝色余光,砍向距离最近的螃蟹。   这些螃蟹真的很大。   小的大概也就拳头差不多,但最大的,体型差不多和莉莉相等。   她砍向的这只螃蟹足足有西瓜大,当得上一句“巨蟹”评价。这巨蟹见她挥刀砍来顿时探出钳子想阻挡,夏依冰不以为意——畜生哪里知道刀刃的锋利!   但后续发展让两个人都有些吃惊——实体化的长刀居然被夹住了!   是夹住而不是架住——不管这些东西的甲壳再坚固也不可能挡住长夏刀锋,但它们却懂得在和刀刃接触之前夹住它,针对长夏的两面刀身!   惊惧让夏依冰出了一身冷汗,她立刻转动右手腕,长刀刀锋也随着旋转力道切入蟹钳,不费什么力气就把钳子削掉一半。   但她却一点都不高兴。   她们的目标不是对抗蟹群,而是逃生。如果这些东西的反应速度都那么快,那么多钳子……她想有意改刀路也不好改的。   只要长夏被多夹住一次,她就得多停顿一下,费力转刀把钳子削断,这无疑会大大延误她们突围的效率,保不齐就逃不掉了。   “虚实切换吧。”希茨菲尔在她耳边喘息说道,“虽然你应该还不熟练……只能用了!”   她说的是……当时在院子里跳舞所幻想过的那种战法?   时而分开,让刀刃虚化。有需要的时候再牵手,让刀刃瞬间化为实体。   理论上这套战法上限很高,可按照夏依冰的评价,这需要两个人都拥有极为高明的搏斗技巧。   生死搏杀看的就是瞬间反应,这太吃经验了。而希茨菲尔显然在这些技巧上没什么天赋,她的反应只要稍慢一拍,导致某次虚实转化没有跟上,那一瞬间遭重的就是她了。   不过这种假设还有一个前提就是面对的也是搏杀高手。   以两人当前的熟练度面对这种对手肯定是找死,但只是一群螃蟹,只是一群畜生的话……   夏依冰觉得可以一试。   再次挥刀将一只拦路巨蟹斩成两半,借助一个卸力缓冲,她把背上的少女放了下来。   希茨菲尔狠狠松了口气。   她会提这种建议不完全是因为它真的有用,还有一大原因是她觉得再摩擦下去自己就要受不住了。   太怪了,她想她终于明白了内衣的重要性,以及女孩子的身体有多娇嫩。   “呃?……啊!”然后她感觉身体被一下子推开,刚好,一只车轴大的巨钳从身前划过。   已经有螃蟹潜到附近水域了?   希茨菲尔猛地一惊,抬眼观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窥见这些怪物全貌。   因为长夏又变亮了。   她和女人分开,长夏刀瞬间打回原形,近距离的光照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不少靠近的巨蟹都停住脚步,有些还畏惧的后退了几步。   它们怕光?   不……并不是怕光,而是它们长年累月在深渊居住,不适应强光照射而已。   但这就足够了——希茨菲尔心头振奋——光这一点就足够她们突出重围!   眼见一头巨蟹克服强光照射逼近女人,后者又恰好挥舞着虚化的刀刃朝巨钳砍出,希茨菲尔一个突进迈步,涉水迈过刚才那只巨蟹让出的空间,正和女人肩膀搭上。   “嗡——”光刀在半空中发出嗡鸣,它不受任何阻碍的穿过巨钳,然后突然散掉所有光芒,像切纸一样把巨蟹身躯劈成两段。   成功了。   两人心头俱是一喜。   后半段看不清,但手感不会骗人,说明这套战法确实是有效的,熟练运用的话,倒是不害怕被这些畜生耽误时间。   而且它们还有畏光的特性,时不时切成光刀再照几下……能逃掉,没问题的!   她们继续涉水前进,时不时切光刀找路,一路上所有碍事的螃蟹都被切碎。   但这只是杀人蟹群的一小部分——那些即将完成合围,严格意义还不算的一小群。在她们的侧翼和身后位置依然有大量蟹群朝她们扑来,这些畜生在水里的速度还要更快。   希茨菲尔开始有些吃力了。   夏依冰的左臂不能剧烈运动,所以没法像跳舞那样伸过来拉她。为了维持战法她得主动算好空缺的时间差,半只胳膊的距离她得用突进补齐。   由于对手不聪明,这对技巧的要求不高。   但对计算量有很高要求,她一直是体力脑力双重消耗。   得加快进度。   夏依冰敏锐注意到她的喘息加剧。   不能让艾苏恩耗费太多体能……那等于在烧她的寿命。   她的动作激进了许多,有时拼着被夹住刀也要把少女拉过来,前进速度反而提升了一倍。   “……往上!”   过了石碑,希茨菲尔勉力喘道。   “往下滑我们都一样……拉不开距离,往下是死路……往上!”   “那我得背你!”   夏依冰想象了一下,觉得往上不是不行——只要把长夏刀横着刀刃切进岩石,她们是可以这样攀附爬上去的。   但拉拽就行不通了,至少得背,更省力些。   “那样你会更累!”   希茨菲尔咬紧嘴唇。   “那怎么办?”   她们已经快到岩壁下方了。   刚才照出来的,距离已经不到五米。   “你停下!”   夏依冰依言停下不动。   然后她感觉一个温软的身体从前面挤进她怀里,伸手吊住她的脖子,再跳起来,双腿盘上她的腰肢。   这……   夏依冰张嘴。   这是否有点……   “快爬!”   那双腿用力夹了一下。   长夏的刀光熄灭了,她只能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句娇声恶语。   想象着少女此时是什么表情,即使还没完全脱险,夏依冰依然忍俊不禁。   就为了让我省力一点做出这样的牺牲……   虽然已经确定过关系了,但你依然还是……   太温柔啊~   她不再多说,一刀插在岩壁上,右臂紧拽,带着两个人拉起半米。   拉起的同时拔刀,双脚踩上刚才凿的坑,稳稳站住,再插刀,不断重复这一过程。   很快她们就爬上来这处高台,希茨菲尔率先坐上边缘,伸手抓住女人右腕,帮助快脱力的她也爬上来。   “它们好像也会爬墙……”   听着下面传来的沙沙动静,夏依冰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接下来怎么办……甩不掉啊……”   现在只能说是暂时脱险。   想要真正逃生,她们得继续攀着石窟隧道往上爬。   但她已经快没力气了。   单手攀岩……还是用的这种方式。   别说她是个女子,就算是个壮汉也顶不住。   “只能继续。”   希茨菲尔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了,但两人想逃生,这是唯一出路。   真见鬼……   她极其痛恨自己的无力。   现在她是可以稍微辅助一下,给夏提供一些帮助了。但这种帮助依然太小,它远不够用。   理论上我也是超凡者,为什么我的骚灵一直没能真正觉醒?   她看向女人手里的刀。   长夏刀……斩魔之刃、破邪之刃,亦是一把噩梦之刃。   自己是体力脑力双重消耗,夏就不是吗。   都一样的,她一样要额外投注灵维持长夏。   要是我也有一把长夏刀就好了。   希茨菲尔默默叹息。   哪怕不是长夏,是一把短刀,她都能靠这玩意拖拽女人攀附隧道——防止被湿滑海藻再送回来。   这样两个人换着发力,体力大概就能跟得上了。   可惜……   抱着浓郁的失望和愧疚,少女伸出手,摸上女人握刀的手掌。   然后她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因为她感觉到了……   她摸到的不只是手…… 第三十七章 隧道回影 二合一   先是诧异,然后一把攥紧刀柄。   在希茨菲尔和夏依冰本人的惊诧之中,这把刀居然被她夺了下来!   什么情况?   夏依冰差点魂被吓出来。   这倒不是她小气,舍不得把刀给少女把玩什么,而是长夏作为她的现灵,几乎可以说是她一身战力的根基。   如果这把刀可以被人夺走……今天是希茨菲尔,那明天会是谁?那些邪徒们吗?   所以由不得她不慌张,这是本能,她自己根本也控制不了。   然后希茨菲尔飞快做了几个实验。   她将另一只手从女人身上挪开,确保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接触,长夏的触感便从她的左手中消失了,就像从来不存在过。   “感觉怎么样?”她问女人。   “它回来了……”夏依冰结巴着道。   “刚才我拿走它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它走了……”   “你不能再变一把出来?”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夏依冰努力回想那个感觉,“我做出现灵是要回忆观摩我的噩梦……但你拿走它的那一刻,在那之后,我的噩梦就不见了……”   “什么叫噩梦不见了?”   “我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夏依冰肯定道,“我还能记得我应该有一个噩梦,我在那段记忆中失去了很重要的人,感受到巨大痛苦。但具体是怎样的,我具体遭遇了什么,失去了哪些人,那些情景、面孔……我一个都想不到了。”   这么说我拿走长夏的同时也等同于借走了夏的噩梦?   希茨菲尔暗中思量。   她不确定,这到底是神眼附带的力量还是身体异变后的成果。   因为这同样要两个人保持身体接触,只有当两人接触了,并且自己也把灵传导过去,也就是长夏维持在物理态的时候,这种换手才能生效。   否则她还是拿不走,光刀状态的长夏她是摸不到的。   主要是之前从来没试过——两个人谁也没想过可以这样。   “现在不想那么多。”希茨菲尔命令她,“你再把它变出来,我来用,然后我来背你。”   “不行!”夏依冰头摇的像拨浪鼓,“那个……我觉得我其实也不是特别疲惫……”   她知道希茨菲尔是怎么想的,但她怎么能允许?   自己现在累一点,那就只是累一点而已。只要能逃生,身体亏空是能补回来的。   但希茨菲尔呢?她消耗的是生命力,是寿命!   能够补充寿命的东西有多珍贵不必多说,现在她没带着自然法球……那玩意被女神教的人带走说要做个检查,那鬼知道她会烧多少生命?   从来没有谁敢假定一个人能活多久的,不是吗?   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但确实——希茨菲尔看起来也从来不是那种长寿的人。   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注意到了。   那苍白的肤色。   还有枯槁的灰发。   万一她累着累着就猝死了怎么办?   她怎么能允许少女继续胡来?   “撑不住我会说,我多少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东西……”希茨菲尔急促说道。   沙沙声越来越近,她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眼见女人还是不干,她索性扑上去,骑在女人身上,双手捧住她的脸,对她印上深深的一吻。   半晌,两人分开。各自在昏暗环境中盯紧对方的脸,贪婪呼吸着各自的喘息。   “你发誓你会告诉我……”夏依冰开口。   “我发誓……”   “你发誓你不会死……不会用这种方式从我身边溜走……”   “我发誓!”   “那就来吧!”   女人一翻身,把脱臼的左臂吊在少女背上,右手显出长刀,不由分说道:“我先来!坚持不住了再换你上!”   希茨菲尔没有再说什么,她搀扶着女人来到隧道洞口,先是尝试爬进去一点。   手掌和膝盖处满是滑腻的感觉,正常爬绝对是上不去的。   “噗嗤!”夏依冰一刀插在隧道底部——插的较远——然后拉拽刀柄,强行把两人提溜上去。   比想象中好一点,因为这到底是斜坡而不是垂直的岩壁,要比刚才攀岩省力一点。   但她到底只能使用一条右臂,拉了三下就酸痛不已,刚才的痛苦又回来了。   希茨菲尔二话不说挤开她的手,握住刀柄的同时又是庆幸又是心惊。   现在回头肯定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但从动静判断,那些螃蟹应该追上来了。   只是同样苦于滑腻的隧道,一时间没法跟上她们。   如果刚才没能握住刀柄,我们就直接滑下去了……   滑下去是什么后果,那想必是不用问的。   抱着这种庆幸,希茨菲尔开始尝试用长夏刀攀爬隧道。   好消息是,她有两只手能用。拔刀后可以用左手扒拉住插出的凹槽,拉近距离后再插刀出去,比较方便。   坏消息是她确实非常不熟练,而且她的“单位体能”有问题,就是很少。   如果夏依冰的体能是100,每10分钟能回1点。   那她的情况就可以视为体能30,但2-5分钟就能回满。   顶倒是可以顶,就是难受。   而且背上的女人也确实不轻。   中途夏依冰想要回长刀,希茨菲尔怎么能如她所愿?   她可不是在一味关心对方,而是目前还不清楚上面会不会有其他危险的……夏作为此时能指望的最强战力,确保她的体能恢复是必须的。   不能再让夏有任何体力流失了。   希茨菲尔在心里想。   这是从大局角度考虑。   为了从这里离开……   为了找到前往海洋的路……   最好莉莉也在上面没有走……   至少也要让她把夏带着游上去……   西绪斯找不到我们肯定不会走的,船上吃喝充足,船队起码会在上面停留40个小时……   只要夏能上去,下面的情况他们就都知道了……   我只要多坚持一会……   坚持一会就都能得救……   想是这么想,但她还是感觉自己眼皮打架。   体力耗尽——补充生机——再耗尽——再补充。   不断循环这个过程,身体积累的疲惫让她连意识都开始朦胧不清,那些早就习惯性屏蔽的虚空低语也重新明显的回荡起来。   真心感谢不眠症。   感谢我是个神蚀者,至少不会这样睡着。   “笛卡……我要撑不住了……”   什么……声音……   “我要撑不住了笛卡……求求你……别抛下我……”   是谁……   谁在说话?   一个激灵,希茨菲尔猛地抬头,却看到在自己身旁趴着一个面色狰狞的中年人。   他穿着粗皮紧身衣,戴着水帽,嘴唇上留着一撇黑色胡须,眉头紧锁,一双幽深的眼睛死死看来。   他在……看我?   希茨菲尔看看自己,除了胸前鼓起外什么东西都没发现。   中年男人明显有些脱力了,他双手抓着一把小型镐,镐头插在隧道缝隙中维持悬挂,下半身肢体几乎完全脱力,就凭这个支点吊着。   “我办不到。”   然后她又听到第二个声音。   这次她看不到人,只听到回声,仿佛幽灵低语:“我办不到布里歇尔……我也只剩一点力气了,如果拉你,我们都会死在下面。”   “求你了笛卡……”   中年男人面露绝望,他费了老大力气朝这边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我……不想死……”   “我是家里的希望……”   “我可以帮你……笛卡……”   “以后我们都是黄金骑士……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希茨菲尔盯紧他的脸,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希望、讨好、卑微、哀求。   但那个声音依然拒绝了他。   “我不想给你希望再掐灭它。”   “事实就是这样的,布里歇尔。”   “所以,非常抱歉。”   中年男人脸上的情绪一点一点消退下去。   希茨菲尔有一种感觉。   他变了。   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滋生、发芽。   一些让她感到恐惧的东西……   “你早就这么打算了,是不是?”   男人埋着脸,只有声音缓缓传来。   “我的干粮少了一半,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当心弄丢了,但没有理由……我的体能应该是比你好的……”   “是你偷吃了。”   “笛卡,是不是这样?”   “……这是最好的选择。”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会才回答。   “我想知道。”   “你非要听的话——我的前途比你光明。”   “抱歉……”   “我比你年轻,布里歇尔。这一点你要承认。我比你小10岁,更年轻,更强壮,如果我成为黄金骑士,我能被他们使用更久。”   “抱歉……”   “你应该知道教团培育一个黄金种子有多难,他们在我们身上耗费了这么多资源,我们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抱歉笛卡……我不懂……”   “我是布拉沃家族选定支持的黄金种子,如果我死在这里,布拉沃家族会被顿茨克家族吞并,这对南部格局不利……甚至可能爆发内战。”   “我不明白——”   “而你没有背景!!”   一声咆哮,震慑了布里歇尔,也震慑了希茨菲尔。   到这一刻,那个幽灵般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你……你是平民出身,布里歇尔……没有人看好你,没有人支持你……没有人在你身上下注,你的生死不会牵扯到太多人……不会有太多人因你的死遭遇不幸……”   “就因为这个?”   男人面容再度狰狞起来。   “我不懂,笛卡……”   “对不起……”   “你就因为这样的理由!……我照顾了你那么久!你曾经跟我说你上位后要改变平民骑士难以出头的现状!我曾视你为救世主!我们所有人都是!”   “我让你失望了……”   “你是个叛徒!笛卡-拉沃斯!”   “但我还是要这么做!!!”   那个声音发出咆哮,又把布里歇尔盖了下去。   仔细听,它确实更年轻,更有朝气。   也更坚定。   “这不是一个和平的世界布里歇尔……你还不懂吗?”   “我们都希望改变,谁不想呢?但谁来做?如果只能有一个人离开那谁活下来对萨拉更好?我必须考虑这些要素!”   “你就是贪生怕死——”男人吼道,“我看错了你!懦夫!”   “我宁愿在你位置上的人是我……”   声音呢喃。   希茨菲尔仿佛都能凭这声音勾勒出一张年轻的面容,它充满悲切,甚至痛苦到流下泪来。   “你照顾我太多了,布里歇尔……甚至救了我两次,不夸张的说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   “请相信我……我发自内心想要你活着,甚至如果是灰雾之前,我哪怕不吃不喝也要省下来口粮给你。”   “但不一样了,布里歇尔……现在形势不一样了……”   “我必须活下去!”   他一字一句的道。   “我必须活下来……出去……回维恩去……去支持布拉沃家族上位……只有这样塞纳尔主教才能有机会竞争教宗,我们的理想……后续的一切才能实现。”   “所以我只能说抱歉……”   “很抱歉我必须这么做,布里歇尔。”   “你可以把你的遗言告诉我,我会转告你的家人。”   “我发誓,我会照顾好他们,也会带着你的那份理想继续走的。”   很长时间,希茨菲尔没听到动静。   她几乎以为幻听结束了,然而就在下一刻她隐约听到“嗤”的一声。   布里歇尔在笑。   在大笑,狂笑。   “布里歇尔!”   “够了,笛卡,你不用多说。”   男人止住笑,面露讥诮的盯着希茨菲尔。   就好像透过她在盯着另一个人。   “你们口口声声,说,会改变平民的困境,会帮助大家,过上和贵族一样的日子。”   “但你们只是在撒谎。”   “布里歇尔我们可都是发过誓的!”   声音恼怒道:“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们共同的理想!”   “得了吧。”   男人撇嘴。   “说是这么说,但笛卡,你自己就没发现吗?”   “当你面临两难的抉择,你最终选择的路线和那些贵族老爷是一样的。”   “你的眼里或许有我们,但那是怜悯。”   “怜悯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想要的是,真正改变自身的命运……”   “我会这么做!”   声音咆哮。   “我会用我的余生去努力!拼尽一切!”   “我不相信了。”   男人冷冷道。   “没有救世主,笛卡,没有。”   “指望你们这样的人,你们这些不曾体验过底层疾苦的人是不现实的……我现在懂了,还是只有靠我自己才行。”   “布里歇尔……!”   声音惊叫,因为它好像看到了,男人居然在松开镐柄。   “带着你的崇高离去吧。”   布里歇尔彻底松手了,他顺着湿滑的海藻快速下落,最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在深渊里等你。”   “……还有萨拉。”   ————————   三更一万字补昨天凌晨欠更。   还有……小烧猫也打赏了不少啊……那明天差不多这个点继续三更好了。 第三十八章 失踪者们   一直到名为布里歇尔的男人彻底遁入黑暗,希茨菲尔才惊醒过来。   “嗷嗷!”   她听到了一阵狗吠。   是莉莉……   “突然发癫是干嘛?还是说你嗅到她了?”   她还听到了西绪斯的声音。   是了。   希茨菲尔突然想起,如果说当前困境中能指望某个人突破海水和岩洞环境的阻隔来搭救她们,那恐怕只有西绪斯了。   因为她并非纯粹的人类。她能在很大程度上拟形自己的身体,这或许包含将手脚变成更适合在水中行动的蹼,以及给身体置换一套水下呼吸系统。   可我现在在干什么呢……   恍然思索回这个问题,希茨菲尔终于有些诧异的发现,她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严格来说不是“失去”,而是“不能”。她的全身就好像僵持太久麻痹了一样,虽然依然能稍微控制,可几乎所有部位都失去了触觉。   就像是变成一具躯壳,一具木头身体,她只是在扯着这具身体行动而已。   行动——利用长夏刀不断攀爬——重复的、循环的、机械化行动。   她听到狗吠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隐隐约约好像在黑暗中看到火光。   “嗷嗷!嗷!呼哧呼哧……”   好像有什么湿软之物在舔她的脸。   “沙……”   然后是靴子碾烂海藻的动静,一道人影高举着火把站到前方,依稀朝这边伸出了手。   但希茨菲尔已经没有心里再去辨认她,或者遐想任何事了。   体、灵、神全部消耗殆尽,她用最后一丝意识激活欲念魔戒,调取了拿来应急的一周内的第二次睡眠机会,封闭所有感官和念头,一头栽进那片灰雾。   一觉无梦。   苏醒,睁眼看到木板舱。   低矮的船板距离头顶不到一米,上半身较高的睡在这甚至无法直着起身。   只看这个,希茨菲尔就知道她并没有被送回镇里,而是大概率还在船上。   没有伴随海浪起伏的颠簸感,说明这艘船肯定是被拖上岸了。   希茨菲尔尝试活动手指脚趾,确定自己的身体神经都没有问题。   但手臂上有刺痛,下身也稍微有些不适。   到底有经验,她尽量一点点的起身坐着,先把左边吊水的针头拔掉,又伸右手到下面,尽量用最轻柔最轻柔的动作拔掉了尿管。   晃晃脑袋,感觉意识还算清明。   但依然很不舒服。   肌肉的酸痛是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浑身上下都发酸发胀……另一个则是腹中饥饿,她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这张小破床的床头摆着一个藤条篮,里面是一些风干的鱼、烤饼和不知名的瓜果。   希茨菲尔顾不上自己认不认识这些东西,抬起发抖的手抓住一颗深紫色果子,有些吃力的拿到嘴边,倒在床上一口咬下。   口感类似猕猴桃,酸甜的浆液在口中爆开。   她没有让一滴汁水落到床单上,完全是连吸带啃,将这只果子吃的精光。   有东西落腹,那种极度虚弱的感觉终于被遏制了。   力量一点点从体内升起,希茨菲尔彻底掀开被子站起来,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下动静是够大了,外面立刻咚咚跑来一个人,正是红毛小护士德莱耶芒。   “你醒啦!”律希尔惊喜的看着她趴在地上,立刻又咚咚跑出去,“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喊博士!和其他人!”   你他妈……   绕是以少女的教养,此时也忍不住想爆句粗口。   你去叫人之前不能先把我扶起来吗?   在尝试之前,希茨菲尔也没想到,多重负面状态叠加的后果会让她趴在地上都爬不起来。   力气是恢复了但是有限,坐在床上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想撑起身体……她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很重。   门外传来急速的迈步。   “哦!你在胡闹!”   最直接的呵斥,听在耳朵里却像天籁。   也许重症病人也是这么看医生的。   一股大力钳着她的胳膊肩膀,一把把她拉回床上,重新按到枕头上盖好被子。   来人无疑是西绪斯。   杂毛萝莉捡起吊水的针头检查过,翻出一只黑皮箱子,从里面拆了一盒新针头再给她插好,有些嫌弃的看向尿管。   “既然你已经醒了,这玩意就不给你弄了。”   “谢谢了,康妮。”希茨菲尔说。   声音听起来很沙哑,任谁分辨都会觉得像重症病人。   “神蚀者透支体能非常罕见……老实说,如果不是你融合过自然法球,被神器补过一次生命力,我怀疑这次你活不下来。”   “但我活下来了。”希茨菲尔扯动嘴角,“我睡了几天。”   “几乎一周。”   “啊……那还真是史无前例。”   心头凛然,看来这次透支的生命力不是小数。   但问题不大,只要结了案取回自然法球——那东西测验后好像和她绑定了,其他人谁来都融合不了——身体机能会逐渐被神器滋补回来。   “别在这挡路……她醒了!?”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只过了一瞬,重新扎好马尾的夏依冰便以崭新形象窜进船舱,满脸惊喜的看向少女。   希茨菲尔仔细打量她,发现她换了一条紧绷绷的黑皮长裤。   不反光,可能是鲨鱼皮,也就是从潜水服裁的……脚下踩着一双女式高筒中跟皮靴,上身是简单的水手白衬衫,下摆在中间打了个结,将她极富曲线的腰肢肚脐都露了出来。   这打扮,我的眼罩给你戴,你就能去演海盗船长了……   “呼!”   不等希茨菲尔多想,夏依冰直接扑到床上,隔着被子收紧手脚,像八爪鱼一样把她禁锢起来。   “……”希茨菲尔无奈,看向旁边的杂毛萝莉。   西绪斯摊手:“我跟她解释过,但没什么卵用。”   “是吗。”少女蹙眉。   就算夏再怎么在乎我也不该在我苏醒后这么失态,这么说肯定是有些事和我预算中出现了偏差。   结合西绪斯之前说的“罕见的透支”……   “问一下。”她突然说,“我当时在隧道里,爬了多远?”   “爬了你所能攀爬的极限距离。”   西绪斯回答。   这时外面又有喧哗,夹杂着律希尔的解释,她负责在门口阻挡闲客。   “极限距离是指?”   “不是你身体的极限,而是环境的极限。”这次换夏依冰回答了,她盯紧少女的眼睛抽抽鼻子,“你一直爬过了2-3段隧道,康妮刚被莉莉拽下来就找到了你,你几乎把我背到了我们一开始找到的那个洞窟!”   啊……   少女恍然。   那怪不得消耗会那么大了。   她算了下,估计从自己产生幻听,也就是看到回溯投影的那一刻起,她的意识和身体就割裂了。   意识沉浸在光影画面里,身体则循环重复着机械劳动。   等她回过神,身体已经拖着夏依冰爬了老长一段路。   那难怪夏是这副反应了。   她当时肯定慌得要死,但不管怎么喊我都没反应,最后干脆在她眼前昏睡过去。   角色互换,我也不会很淡定吧。   “嗷嗷!”   “莉莉——”   狗吠夹杂着小护士的呵斥,一道白影冲进来,见到床上的少女后迅速凑上去,抬起前爪就想扑她。   结果被夏依冰一脚踹了回去。   “呜呜!”   可怜的莉莉只好垂着耳朵站在床边,唯独甩动的尾巴证明它在装相。   然后又有费提女士、戴琳几人抱团冲破封锁线,她们非要亲眼看到少女没事才能安心。   “反正人没事就行。”西绪斯终于耐烦了,“你们是真的——不知道最好的探望就是不要碍事?”   让费提和女骑士都表达过慰问,西绪斯直接把人都轰走,只留夏依冰和莉莉在船舱,借口是病患依然需要看护。   “在想什么?”   回来看到希茨菲尔盯着天花板发愣,夏依冰坐在床边给她剥果皮,西绪斯随口问了一句。   “如果你是担心被救回来的时候露了哪里……我提前用毯子把你们俩都包起来了。”   “我在想为什么船队没有回去。”   “……”   “……”   这句话一出,西绪斯面色一变,夏依冰剥果皮的动作也停顿下来。   “我们应该回去的。”   希茨菲尔继续道。   “从距离和局势考虑,回去补给,组织更多人手回来探索是最好选项。”   “但你们好像没这么做……否则我现在应该躺在礼拜堂里。”   “所以我想,你们一定是额外发现了什么东西……它太重要,你们才不得不留在这里。”   “我真佩服夏莎能忍受和你相处。”   西绪斯白了她一眼。   “艾苏恩平时可不这样……”   夏依冰费力想帮少女辩解。   “得啦!我又不想知道你们的私事!”   西绪斯捂住耳朵背过身,口中继续叫道:“反正她自己都猜出来了,那你还等什么?”   “……不如直接打开给她看喽!”   看什么?   希茨菲尔看向女人,见她起身爬上来——没压自己,伸手向船舱壁,把那儿卡死的一块木板掀了起来。   橙黄色的光芒从缝隙洒下。   希茨菲尔适应了一会,看向窗外,目及前方约五十米开外的一栋海崖峭壁——那里搭起了一副脚手架,正有一些人吊在上面忙碌着什么。   “你昏睡的时候,夏莎把你们的遭遇都告诉我和比尔了。”   西绪斯在旁边补充解释。   “大部分人是不信的,不过我和比尔都支持你。在他的坚持下我们动用了炸药——绕到海角海崖后面尝试把它炸开,在里面找到了那些失踪者。”   “失踪者……”   “就是近一个月来跳海失踪的孩子们。”   说到这里,西绪斯语气很是惆怅。   “他们都死了。”   “只剩下骸骨。”   “被包在一颗颗卵泡里面。” 第三十九章 生物学谬论 二合一   苏醒之后,希茨菲尔充分向众人展示了什么叫神蚀者,什么叫神蚀者的超级恢复能力。   只用了不到半天时间她就已经能下地正常走路,到晚上比尔带人来看她的时候直接扑了个空,被律希尔告知“她们已经上架子上去了”。   气喘吁吁的也爬上架子,小心钻进一条开凿出的岩窟洞穴,刚一进去,比尔立刻感觉到一股阴冷湿气在侵蚀皮肤。   这就是海崖岩洞的独特之处,据说有很多死牢都是建在类似的地方,囚犯被锁在岩洞里不能逃也不能躲,每日任凭潮汐冲刷,再加上湿冷刺骨,即使活到释放手脚关节也要废了。   如果可以,比尔是一秒钟也不想在这多待。他找人问清了目标去向,摸准中间那条岔路下去,一眼就见到灰发少女被簇拥在中间,好像正在查看那些挖出的东西。   至于那些“东西”是什么……   抿紧嘴唇,竭力克制内心的不适,比尔抬头看向墙面,眼前被一片蓝光占满。   那是一面卵泡墙。   巨大的卵泡,每一枚如同车轴大小。镶嵌在规整的孔洞空腔里,正在伴随火把的照耀反射蓝芒。   光是这副密集景象已经足以令人产生不适,但真正叫比尔颤抖的其实是卵泡里包裹的那些东西。   那是人。   仔细辨认,每一枚卵泡内都蕴藏有一具人类尸骨。他们年龄都不大,莫约十七八岁的模样,一个个维持婴儿般的环抱姿势蜷缩在卵泡当中,双眼紧闭,如同酣睡。   严格意义上,判定他们是“尸体”是不合适的。因为他们并没有死,依然能检测到他们的心跳和脉搏。   但他们却也不好再认定就是原本的“人”,因为他们在发生突变——他们在被卵泡改造,越是往下沉,其中的尸骨就越不成人样。   “我当了一辈子尸检官,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比尔带的尸检官休利先生在对少女抱怨。   “如果这是邪祟,邪种,直接点说是梦魇的卵鞘我都不会吃惊,因为在那些怪物身上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的。”   “但它们不是——希茨菲尔小姐,它们不是邪种,你明白这有多可怕吗?它们是纯正的,自然诞生的自然生命类,能对邪祟起作用的手段对付不了它们,这简直在颠覆我的毕生所学!”   “您觉得他们还是人吗?”希茨菲尔很尊敬休利,这样问他。   “肯定不是了。”休利摇头。   “为什么肯定?”   “因为他们已经无法像人类那样独自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了。”头发斑白的小老头伸手掐向一枚卵泡,他用虎口夹住卵泡内那具“尸骸”的后颈:“你们看这。”   后来的比尔也瞩目过去,见到随着休利捏紧虎口,那里似乎有一个半透明的,比较坚硬的东西爆出凸起。   “这里,有一根管子。”休利点头,“你从外表上很难看出来,但实际上这东西已经插入他们的脊椎骨,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生物在给他们输送营养能量……对,就像吊水那样。”   “所以您的意思是,他们从被卵泡吞噬的那一刻起已经不是人了。”   “肯定不是——他们再也脱离不了卵泡了,切断这根线,或者把他们救出来他们会迅速死亡。”   “谢谢你,休利先生。”   希茨菲尔这时终于注意到比尔在后面,她先给老先生道谢,然后带着一群人转回来:“晚上好比尔,你来迟了。”   “我没想到你恢复的会这么快!”比尔走上来,隔着黑丝手套和少女握手。   他脑子比较木,但胜在情感真挚。希茨菲尔本来也不是真的怪他,两人简单寒暄过就进入正题。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发现了。”比尔说道,“我回了镇里一趟,刚才才过来,不出意外的话维恩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他们很可能会加派人手。”   “不见得。”西绪斯在旁边冷哼一声。   她质疑的挺有道理,因为如果上面还有空余人手,怎么也不至于拉她这个医生连轴转。   “时间是流动的嘛~”比尔把手杖夹在咯吱窝里搓了搓手,“一个月前没人有空不代表现在也一样,也许会有一堆八级以上的探员回去述职呢?”   “然后你就能换回去养老了?”   “噢……你不能污蔑我的理想……”   “我可以告诉你很难。”夏依冰冷声说道,“一天前我刚刚和他们通过书信,你想找援兵,那起码得再等半个月以上。”   她好歹是新任局长,消息渠道还是稳的。   “为什么?”比尔惊讶,“头儿……你们到底在处理什么?”   在他看来,巴特列特海滩的发现即使丢到安全局茫茫多的档案库里,那也足以称上一句“可怖诡异”。   现在还有比这里更重要的活儿?   “维恩东部,东泉岛有变。”夏依冰简单说了一句。   比尔顿时就闭嘴了。   东泉岛,这个地方他听说过,它极其古老,被安全局拿来研究、关押邪祟。   那地方有变,不管是什么变都很麻烦,背后可能还夹杂逆日葵的阴谋,这个他是不好多问。   “那头儿……”他有点发焉,“我们怎么处理这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把夏依冰略过去了,只注意了希茨菲尔。后来才晓得这位居然是自己究极究极的顶头上司。   “还能怎么处理。”夏依冰反问他,“该查的差,该抓的抓。”   “可我们压根没有嫌疑人哩。”   “我让你找的那份名单呢。”   “您是说近月来的病患名单和失踪者名单吧。”比尔又开始搓手了,“这个……病患名单……因为希茨菲尔小姐的努力他们都醒了,基本全部脱离危险,只有极少数没来及,力竭死亡。”   “那不是正好把他们抓来问询?”   “……”比尔苦着脸不好说话。   “我想。”希茨菲尔扫了他一眼,“应该是失踪者的消息刺激了那些病患家庭,让他们一个个都把孩子藏了起来,你们根本拿不到人?”   比尔犹如看到救世主,拼命点头。   “戴琳怎么说。”希茨菲尔看向西绪斯。   以安全局的尿性,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连着一起抓。不过巴特列特海滩情况特殊,本地安全局的力量极差,考虑到舆论,还是和戴琳配合做事比较妥当。   当地人视戴琳为圣女嘛。   她来劝肯定不一样的。   “还能怎么样。”西绪斯撇嘴,“她试了,效果有限。”   “没有家庭愿意相信我们?”   “有,还不少,但这个东西你也知道的,人抓不齐就没意义。”   要从一大群人里寻找谁是可能的凶手,这个当然要把人凑齐才行。   希茨菲尔点点头,估计这就是为什么白天看到戴琳的时候她闷闷不乐。   想到戴琳,她就忍不住想到了她的老师笛卡骑士。   是的——戴琳-布鲁的老师,老牌黄金骑士笛卡-拉沃斯,此人正是她在投影里听到的声音主人,姓名职务都对的上。   这么看,不管现在深渊里在酝酿什么东西,可能都和笛卡-拉沃斯脱不开关系。   得找个空荡问问戴琳,是否还记得自己老师当年在这里做过什么。   他们一边聊一边往下层走,跨过开凿出来的石头台阶,过转角,见到一个穿深色长裙的女人蹲在地上。   “女士!”   比尔快步走上前,“您在干什么?……别碰它们!”   他挥舞手杖拦住费提女士,阻止她伸手触碰那些卵泡,脸上一副惊惧的表情。   “你有点神经过敏了,探员。”   费提女士站起来,神色平静。   “没有证据表明它们会伤害我。”   “也没有证据表明不会!”比尔大声反驳她,很是激动的指指那面墙,转头看隧道口站岗的人,“是你放女士进来的?”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噢,是我们一起请求的。”   希茨菲尔插话进来。   “女士算大半个海洋生物专家,和休利先生可以互补,想着也许她能从下层变化中看出些什么,我们就做主让她来了。”   “好吧!”比尔摇头,挥手示意那人滚蛋。   对方如释重负,拔腿溜了。   他知道接下来这里商谈的事情属于机密,不是他这种外编人员能旁听的。   来到墙下站定,希茨菲尔抬头,看向这堵位于下层的“生命之墙”。   它无疑比上层更吓人些。   上层的卵泡,里面虽然都包着人,可好歹都维持着基本人型。   这一层?   乍一看没有大的区别,但实际上很多卵泡内的“人”,他们的手、脚,甚至是脸等部位已经散开,就像散了黄的鸡蛋一样,迸发出一团血泥在水泡里晕开。   还不是单纯的血泥,仔细看能看到里面蕴含的神经血丝。   这就很恐怖,显得他们更像是怪物,所以比尔一直禁止任何人到这里来,今天这次属于破例。   希茨菲尔沉默不语。   之前她和夏依冰猜测过,蕴藏卵泡的巢穴可能会非常巨大,一直从深邃的海渊蔓延到上方,每一节、每一段都密布卵泡。   而她亦猜到这些卵泡会有层次,有变化:越是位于上层的卵泡就越像人,越是位于下层的卵泡就越像怪物。   “我们当时潜入的空腔距离这里大约120米深。”夏依冰凑到她身边低声说道。   “差不多是中段?”   “是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   这等于再次证实了她的想法。   这里是起始,120米深是中段,所以在中段的空腔处她们找到的卵泡是已经开始向海洋物种蜕变的。   如此计算,从这里到120米深的这段路就是转化人类尸骸的过程。   从这里到120米深,人类尸骸会在卵泡里被分解、消化,浓缩成精华。   到了120米,浓缩的精华——那种她们看过的小黑点会在一种未知的神秘影响下重新孵化,塑形成另一种和人类截然不同的海洋生物。   再然后……她在海洋梦里找到的空腔,按照她自己的感觉差不多是300米深。   从120米到300米,如果那就是深渊的尽头……   或许当时只要她再往前游一段,穿过那些发出尖啸的孔洞游进去,她就能窥见巢穴真相。   “女士有感想吗?”   希茨菲尔看向老女人。   费提摇头。   “我很抱歉……但正如休利所说,这里的发现足以颠覆现有的生物学体系。”   实际上她还说的轻了。   岂止是颠覆。   “人类能以自然方式被转化为其他纲目的生物”——光是这一发现就不亚于在生物学界投下一枚超级炸弹。   很多人机缘巧合知道探员要做理疗,但他们大多不知道,学者也是有心理模型的。   做学问的人就是比常人更聪明——通常也更执着一些,这些人一旦钻牛角尖导致心理出问题,孵出梦魇或者腐化者的概率其实比探员还高。   “我希望能暂缓公开这里的发现。”费提说道,“很多人……我觉得他们受不了这种冲击,贸然公布会出乱子的!”   “这当然,女士,你不用担心……”   夏依冰上去安抚她。   实际上不用费提说也不可能公开的。   确实太诡异,别说学者或是普通人了,她都有点心里发毛。   因为这涉及到一个可以说是终极的哲学问题:第一个人类是如何诞生。   如果这个巢穴是自然产生的而不是人造的,那她是不是能认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物种互相之间都可以转化?   那要怎么判断谁是人,谁是动物?   就好像她和希茨菲尔合力杀死的巨鳗,还有那些蜂拥而来的杀人蟹。   它们到底是原本就长这个样子,还是从深渊中孵化……原本其实都是人身?   这个问题不能细想。   它同时涉及到哲学、法理甚至道德,细想下去连自己的物种都要怀疑了,公布出去舆论得炸。   “你们是怎么通知遇难者家属的。”   希茨菲尔勉强开口,看向比尔。   “就说捞到了他们的骸骨。”   “他们没有找你们要尸骨回去安葬吗?”   “有的……但能拖一会是一会,总不能现在就把他们拉出来吧?”   希茨菲尔觉得也是。   接下来都没人说话了,气氛变得极端沉寂。   主要是没想到会死这么多人……   查找失踪者,和找到一堆诡异尸首,这个感觉差异实在太大。   再加上巢穴背后的生物学谬论,每个知道情况的人可以说都承受了剧烈冲击,不亚于是对三观的撼动。   “去找戴琳。”   希茨菲尔盯紧墙面,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要问她。”   ————————   三更量送上,大家国庆快乐~   因为新出的审核机制估计要延迟几个小时才能看到,这个也没办法哦,特殊时期,审核过节还工作也很辛苦的,希望大家理解一下~ 作者的话:请假后补O(≧口≦)O   宽限。。宽限时日。。。 第四十章 追查往事 一   十分钟后,希茨菲尔等人一起回到临时营地。   找戴琳问话也不可能留在洞窟里问,那里面又潮湿又阴冷,正如比尔抱怨的那样,在里面待久会得关节炎的。   而这所谓的临时营地,其实就是船队把大部分船只拖上沙滩,再堆积石块阻挡涨潮……从船舱里取出帐篷和灯火,连携形成的简陋居所。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们回来的时候一些捞尸人已经在生火做饭,比尔那位年轻助手刚好从船舱走出来伸展躯体,看到这行人——尤其看到排头的希茨菲尔不由一愣,呼啦一下又钻回去了。   所以他们很自然的没有操劳亲自做饭。安迪-布姆很有眼色的给他们送了过来。   “很好吃。”希茨菲尔身体还在恢复期,吃了不少。中途她突发奇想,朝那位送来食物的年轻人问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能去掉腥味?”   河鲜海鲜俱是至味,不加烹调就足够鲜美,但处理不好就会腥。而她因为五感敏锐,一直以来都很少吃这类食物。   如果真的能学到处理的窍门那倒是可以回去之后自己试试。   她瞥了眼低头猛吃的马尾女人。   自己不喜欢吃鱼那是自己,总不能家里有人喜欢吃,她一直不做。   “呃……我放了一种料油,是从大豆里提出来的。”年轻人结结巴巴的和她交流,没一会功夫就被套走了厨房秘诀。   比尔和西绪斯在旁边对视一眼,俱是对这一幕大摇其头。   都是老家伙,谁看不出来安迪-布姆是怎么想的?而且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任何人都有表达的权利。   但他表现的实在太烂,烂到其他人都没眼看的地步……别说西绪斯知道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之间的关系了,就是不知情的人也不觉得他有机会。   等吃的差不多,比尔和安迪两人收走餐具,戴琳正巧捡这时来了。   “我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这边的香味!”   她人还没进来,希茨菲尔就听到一阵大呼小叫。   “咿!但你不是也和他们一起的吗?”门口律希尔帮她拿过外套,顺带打趣她:“都是全鱼宴,做法还有什么区别?”   “安迪做的不一样。”女骑士扒拉着门框跨进来,抽抽鼻子,“真可惜……我在那边都吃过了!”   她原本是打算今晚乘船回镇里一趟,继续帮比尔等人搜集嫌疑人的。要不是希茨菲尔决心下的快,那条船应该已经开拔,再见面起码得是三天后了。   “戴琳。”夏依冰盯紧她,在前方桌子拍拍:“来这儿,来这儿坐。”   “希茨菲尔有事找我?”见到她、希茨菲尔、费提女士、西绪斯、休利先生……一大群人都正襟危坐的架势,女骑士摸摸脸上的雀斑,沉下表情在那坐好。   “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西绪斯干巴巴的道,“你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可以啦……”   “不,这事其实挺大。”希茨菲尔打断她,一边抚摸膝上的大白狗,一边朝在座一群人脸上扫了一圈,“直接关系到她有没有嫌疑。”   “嗯?”西绪斯暗中吃了一惊。   她确实没想到希茨菲尔召集戴琳回来是商议这么重要的事。   因为希茨菲尔在海底的所有发现,她认为都由夏依冰帮着陈述完了。   就算伊玛尔局长在搜集线索的能力上和她有差距,可至少她们遭遇到的事,看到的事物都一样吧……从夏依冰吐露的情报内容里,西绪斯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和戴琳有关。   而且她不觉得,如果是审讯一名嫌疑人,而且还是黄金阶的燧石骑士……在场这个阵容,太寒酸了吗?   如果戴琳真要暴起伤人,说句不客气的,在场怕是没有一个人能阻挡住。   艾苏恩应该是听到,或者看到了一些隐匿在时光里的东西。   其他人不得其解,但夏依冰却知道少女的意思。   由神眼开启的时光回溯……这种经历,她曾有幸在龙国和对方共赴过一次。所以她能想象到为什么两人的情报不对等,同时心底也有怀疑……少女最后对她的问讯不管不顾只是闷头往上爬,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影响。   点头,尤其给夏送去一个宽慰的眼神。希茨菲尔放缓声调:“因为我在隧道洞窟里爬行的时候找到了一份遗言……内容是指责一个人涉嫌谋杀。”   “在那种地方?”后面陡然传来惊呼。   却是比尔,他端盘子回来了,刚才一直靠在后面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要发表见解。   “我没懂,希茨菲尔……”他说,“你们之前一直说那里没人到过?”   “如果没人到过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奇景,而且每个空腔里会有墓碑?”西绪斯出言对他嘲讽,“你真以为那些卵是自然生成的?你的脑子是僵化了吗?”   “我们不能光从逻辑上断案好吧……那叫纸上谈兵,你说那里有人去过,但问题在于当时搜查没有找到任何人类生活的痕迹——除了她们两个留下来的!”   “被海藻掩盖了也有可能。”希茨菲尔道,“就像我发现的刻字,它们镶嵌在隧道中央,被厚厚的海藻挡着。”   比尔不说话了。   海藻确实是一大问题,按照少女说法,如果不是那里被反复摩擦破坏过,她再来回爬十次也不一定能有所发现。   “遗言具体怎么写的?”夏依冰问。   “谁写的?他留下姓名了吗?”   “还有涉嫌谋杀的人的姓名,他有刻吗?”   问的都是关键问题……希茨菲尔瞥了她一眼,她立马邀功似的挺起胸膛。   再看戴琳……这位在小镇极受欢迎的“圣骑士”,她却有些坐立不安,屁股一直在椅子上蹭来蹭去。   “一个叫布里歇尔的人指责另一个叫笛卡的人掠夺他的物资,导致他缺乏体力从那里上去。”   她盯着戴琳蔚蓝色的眼眸轻声说道,“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喊你来……布鲁骑士。”   “……?”   其他人怔了半晌,然后比尔跳起来。   “笛卡?你是说笛卡-拉沃斯?”   “我的天啦……你是怀疑——”   说到后面,他自己捂住自己的嘴,声音一下细不可闻,只有两只惊恐瞪大的眼睛在众人脸上来回巡视。   一副你们应该跟我一起震惊的样子。   但他的反应不算夸张,因为笛卡-拉沃斯,他确实可以说是极其有名,甚至如果要给维恩教区的黄金阶做个影响力和名声的综合排名,此人在最近几十年里能排到前五。   一般人至多专精一道,如探员办案,医者救人……但笛卡-拉沃斯不但位抵黄金骑士,同时还是那个时代最著名的生物学者,撰有《演化的真相》、《生命:不分贵贱》等多部著作。   这就非常了不起,按照希茨菲尔了解到的,包括律希尔在内,很多在医学、生物学领域工作的人都极其崇拜此人。   她也是从这个渠道知道的这家伙呢……   律希尔摆在床头的书……   她偶尔过去的时候也看到过的……   “你确定你触碰到、看到的刻字是指向这个名字而非弄错?”   沉寂中,红发女骑士沙哑开口。   她看上去还算平静,但夏依冰坐的位置偏一些,去掉桌角遮挡,能看到她两只手放在腿上用力绞动。   “我确定。”   希茨菲尔几乎是一顿一顿的说出这话。   “我不想……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没人会怀疑黄金阶……还是一口气怀疑两位。”   “但我必须搞清楚这个问题——你的老师是否在年轻时来过这里?他是不是在这里做过一些事,或者留下过一些东西?”   “我……”戴琳张口欲言。   “还有你自己——”   希茨菲尔继续压迫她,给她压力。   “告诉我戴琳。”   “你回海滩,真是你自己坚持的吗——” 第四十一章 追查往事 二   也许是她给的压力太过,戴琳反而愣在那里,一副懵懵懂懂,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样子。   希茨菲尔不太自然的心想,要是自己质问她的场景被镇民们看去,这边的形象恐怕就要由“出名的少女侦探”变成“王室走狗”,是“专门被派过来压迫他们”的了。   “也许这个问题我能回答。”旁边传来一个粗哑的女声。   众人循声,见费提女士靠在桌上,推了推眼镜,一副眯眼正在回忆的样子。   “希茨菲尔小姐应该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在木果公学教书。”见众人看来,她先是迎上少女的目光,对她抿唇笑了笑。   “虽然你没有说但我看得出来……别意外,我当然不是侦探,可年龄阅历到一定程度,有些事就是很好懂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面色坦然,这确实没有什么好尴尬的。   不出意外的话,费提女士接下来要说的事就和她的来历有关。   “我勉强可以算拉沃斯先生的学生。”而费提下句话却叫所有人吃了一惊,纷纷在她,以及戴琳之间来回扫视。   “应该不是那种正式关系吧?”西绪斯进一步问道。   她注意到了,费提的说法是“拉沃斯先生”,而非“拉沃斯阁下”或者“笛卡骑士”。   这里面也是有讲究的。通常来说喊“笛卡骑士”的都是从“圣骑士”方面得知其生平事迹的人,包括他在教区的同事,以及绝大多数影狮探员。   而喊“拉沃斯阁下”的则多半是政客、他的正式学生,以及那些身处学界,要和他的学者身份打交道的人。   费提二者俱不是,那这个学生的说法多半很虚。   “拉沃斯先生早些年会在查尔伦会堂做公开课的演讲。”费提点点头,“任何人——只要是在学者协会登记注册的人都可免费入内旁听,我就这样听过一段时间的课,可以说深受拉沃斯先生的理念影响。”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希茨菲尔:“拉沃斯先生最著名的理念是什么,你们都了解吗。”   “‘平等论’吧。”希茨菲尔稍微皱眉,吐出一个平时不太常见的名词。   律希尔的书她可不是“看到过”而是“看过”,对于里面提出的一些理念还是有印象的。   简单来说就是,笛卡-拉沃斯认为从生物学的角度去评判世界,应当没有生命是能凌驾于另一方之上的。   乍一看,他的理念像在提倡保护自然保护物种生态——当然其中也有类似的诉求,可该理念真正的核心并不在这,而是——它倡导人类社会里的每一份子都应享有平等地位。   我甚至都不认为人类从生物学角度能凌驾于一只鸟、一条狗之上了,那基于同样的理由,我认为人类族群内部应该更加平等,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差不多就是这种诉求。   当然,和希茨菲尔认知的那种论调是有区别的。平等论要更含蓄,更刻板一些。在提出生物平等、族群平等的基础上又进一步提出了“社会中的待遇和地位并不相同”。   在笛卡之前确实很少有人研究这些东西。这种无聊的东西……在大多数人看来待遇和地位是划等号的,这二者完全可以互相替换。   而笛卡的论述则第一次将它们区分开来,他认为“待遇是一个人在社会里因创造价值而获得的等价奖励”,“地位则是自然赋予一个生命在族群中所受尊重的权利”。   有那么点绕,换成一个对社会学没有什么想法的常人来看多半不得其解。   但希茨菲尔当时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个笛卡-拉沃斯应该是想要改善社会现状,但受制于困境,他不敢发表更激进的言论,只能说一半留一半,用这种区分加以掩饰。   有这层掩饰,把待遇和创造价值的概念提出来,那些显赫者也不至于对他大力攻讦,彼此都有一个台阶能下。   固然可贵,也意义重大,但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却暂时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是希茨菲尔当时翻完书给出的评价。   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背景,用考生思维讲,这叫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就像你在古代推新法,那叫逆势而为,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过了一遍这些内容,希茨菲尔再看费提女士,差不多也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正是平等论。”费提点头。   “我的出身不错……相信你们能看出来,但我受平等论的影响不似我家人那般轻贱平民,最起码的,我认为只要是人——只要是人就都有资格接受教育。”   闭上眼,费提回想起那个时候,自己还是学生的时候和家里冲突。   家里人认为笛卡-拉沃斯的说法是一派胡言,为了打消她的念头甚至当场备车,载她去贵族禁区——贫民窟,要她亲眼目睹那里时刻上演的黑暗法则。   她确实吓到了。   被那些手段、那些惨状、那些凶恶的、从原始中迸发兽性的嘴脸。   但这非但没有打击到她,反而让她更坚定了。因为她从此生出明悟:这些人之所以变的如此可怕并不是因为他们天生低贱,只是他们没有机会接受教育。   “……这就是你为什么去木果公学?”   夏依冰不禁对她肃然起敬。   虽然费提没有透露……但她知道此人一直在刻意隐瞒身份:从她一直不肯吐露姓氏就能看出来这点。   那绝对不是一般的小贵族了,再结合她丈夫的工作,这种身家地位能有这样的觉悟,绝对值得任何人敬仰。   “但这和我的老师有什么关系?”   戴琳盯紧她,面色不善。   “我只是说明前提,告诉你们我是从什么渠道了解他的,以及我确实对他有了解这么件事。”   费提淡淡说道。   “接下来就是希茨菲尔小姐之前问到的……我确实听闻,拉沃斯先生在年轻时有去南边海岸做考察。”   “这是很容易查的。”她也看向戴琳,“他有几份论文就是关于‘巴特列特海滩古生物演化史’的,应该都收录在学者协会里,不是任何人辩解两句就能混过去的。”   红发女骑士陷入沉默。   这下有了证据,所有人又都看向她,无形中施加的压力更加巨大。   “他确实和我提起过……”   戴琳犹豫道。   “提起过,他在这里做过考察调研……甚至他的黄金试炼就是在这完成的。”   “他来过这里,不止一次。”她抬头看向希茨菲尔,“第二次来就找到了我——所以我才能成为他的学生,这并不是我运气好就能解释的,还因为这个地方对他来说也不同寻常。”   “但是他从来没提起过他具体在这做了什么……”   她有低下头去。   “我不知道……他一直说这里很重要很重要……我问他为什么,他也只是……只是搬出那套理论来教育我……我的很多理念也是受他影响……”   “但你要问我回到海滩是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我个人的意志!”   到这里她的语气陡然坚定,直面众人审视的目光。   “我很确定——这就是我内心的想法!并不是谁在背后推动的结果!!”   “所以你不知情?”希茨菲尔问。   “是的!”   “你不知道他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对!”   “律希尔送她回去休息。”希茨菲尔松开莉莉站起来。   “时间不早了,各自都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早再说。”   比尔一脸莫名其妙,其他人也差不多,不过大抵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也是很礼貌的道别离去。   等到人们走得差不多了,夏依冰回来,盯着希茨菲尔一言不发。   她在等。   等希茨菲尔给出真正的判断。   “她说的不对。”   少女也确实没让她失望。   “笛卡-拉沃斯在她回归海滩这件事上扮演了重要角色。”   “……尽管她自己可能意识不到。” 第四十二章 追踪*   “即使你这样说,我们也不可能对这位笛卡骑士做些什么。”夏依冰摇头,“证据太少。”   每一位黄金骑士在教团内部都享有较高的地位,如果是咖洛那种刚成黄金的还好说,趁着其势单力薄,还没来得及拉帮结派还有机会针对一下,但笛卡……女人不认为这边动的了他。   光是那份老资历都跨不过去,更何况对方还有一重学者身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笛卡-拉沃斯都是真正的大师,尽管她相信希茨菲尔不会撒谎,但仅凭一段刻字——尤其现在还无法由第二人确定它是否存在——就想启动对他的调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希茨菲尔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她有些虚弱的靠在沙发上,让女人去检查门窗,再叫莉莉在门外站岗巡逻,这才开始吐露她所见的回溯场景。   “这么说,这位布里歇尔当年是因为笛卡而死?”夏依冰听完描述后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个信息勉强能用,但时间应该是来不及的。”   听上去,名为布里歇尔的中年人在当初是和年轻的笛卡尔一起参加的黄金试炼。   对——夏依冰认为这两人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个洞窟里就是因为黄金试炼,她身为安全局长多少也知道了一些黄金之秘,假设黄金试炼就是要逼迫骑士在绝境中爆发,同时考验他们的品性,那这确实是很可能的。   如果是这样,那带着“布里歇尔”这个名字去教团查证,教团一定是能给出相应答案的,因为黄金种子非常珍贵,每一个有资格参加试炼的骑士他们内部都有备案。   但正如她说的很费时间。   信鸽游隼一来一回可能就是小半礼拜过去了,以“凶手”目前展露出来的谨慎和秉性,她不觉得对方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在这段时间里再做点什么。   而她们偏偏不知道他会做哪些事……这正是所有人都在苦恼的东西。   “你居然没有被授予血肉秘术?”希茨菲尔靠在沙发上对她调笑。   “血灵术要撕开皮肤,有点恶心。”夏依冰皱眉,“本来确实会给我的,但正巧一连串意外让我甚至没时间回维恩,所以这其实是你的责任。”   难道不是吗?想她当初可没打算直接去龙国,留在红土不过是为了照顾希茨菲尔。龙国巨变后上面又给她休了假,这种日子再持续下去,估计有些人就该说风凉话,让她把职务让出来了。   噢又成我的责任了!   希茨菲尔瞪大独眼,不敢置信她这么讲。   “逗你的。”夏依冰眼疾手快,赶在她愣神的间隙伸出手,捏住她的软嫩脸蛋扯了几下。   能让传说中冷静睿智的少女侦探露出这副表情,她可是每一次都乐在其中。   “你到底是把我当人还是当玩具。”希茨菲尔却有点生气,撇过头不去看她,“我累了,给我点时间单独休息。”   夏依冰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她想补救,但这次没凑效,被希茨菲尔推到门外,砰的一声关上舱门。   “嗷嗷!”莉莉绕着她来回晃悠,吐着舌头直摇尾巴,一副“你也被撵出来啦”的欢快神情。   ……至少夏依冰是这么读的。   抬脚把莉莉赶走,夏依冰索性找了个板凳坐在甲板上,一边看着头顶帐篷边缘露出的夜空一边想,希茨菲尔看到的回溯场景是什么意思。   笛卡-拉沃斯可以先不管了,因为就算能证实是他谋杀了布里歇尔,正如他在场景里所说……他的背后还有不少人,甚至牵扯到教团当代教宗的上位,不是轻易能动的角色。   想正儿八经插手这件事,非得艾尔温女王亲临才行。   所以暂时略过不管,只看那个叫布里歇尔的中年男人。   从目前搜集到的信息来看,只对比巴特列特海滩的这桩奇案,笛卡-拉沃斯的嫌疑很小。   他是可能杀了人,但他的动机也当场阐述清楚了,不管那是因为贪生怕死也好还是真的为了大义决定牺牲同伴也好,不外乎就是这些理由。   可他却没有动机对这地方做点什么,比如释放出远古海怪……开启海底古代遗迹之类的行径。   真有这类发现,他一定会上报教团,所以夏依冰认为他或许是有嫌疑的,但真正叫海滩遭难的人不会是他。   反而是布里歇尔嫌疑很大。   曾经对同伴心怀期望,但关键时刻却遭到背叛……这种遭遇放到任何人身上都能瞬间扭曲他们的意志。   如果布里歇尔的执念强到一定程度,他在坠落深渊的过程中就能堕落腐化。   他也确实有动机——为当年的事对萨拉复仇,就假设此人还活着,就是他在背后谋划,那他可能是把海滩当初了一个“开始”。   如果没人管他,也许他在这边练完手就会朝维恩进发,最终目标就是找到笛卡-拉沃斯完成复仇。   “不……这只是一种假设而已……”   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夏依冰站起来,决定立刻修书一封给维恩。   虽然暂时没法操作什么,但希茨菲尔给出的无疑是关键情报。   那枚神眼再一次发挥作用,那她总不能一直当摆设,她也得想办法帮忙才行。   这艘船太小,唯一的船舱还被少女占了,夏依冰甚至找不到第二条路从船头去船尾,她只能跳到沙滩上找金度的船——其他人她毕竟不熟。   在金度“我和你好像也没多熟吧?”的骂咧中闯进去,要了纸笔信封等物件,女人在烛光下奋笔疾书,最后用右手食指沾着印泥,在落款位置按了个指印。   这就够了,那边有办法凭此分辨她的身份。   告别金度,悄悄离开夜间营地,她站在一片小树林里吹起口哨。   三长一短,独特的韵律……没一会就听到上方传来翅膀扑腾,一道迅捷黑影朝她扑来。   伸手架住不速之客,把它托到面前,可以看清那是一只灰头隼。   很常见的小型猛禽,长的甚至能用可爱形容,你很难想象这种呆头呆脑擅长撒娇的小鸟能独立活撕好几只山雀。   灰头隼似乎很乐意和女人亲近,落下来后先是叫了一声,又用脑袋去蹭女人伸来的手指。   夏依冰不确定它是不是饿的,按住它的小肚子压了压,确定里面胀鼓鼓,看这小东西的眼神不禁柔和起来。   不过这可不是宠物。   将信纸折叠后塞入灰头隼腿部的小圆桶,最后撸了它两下,她手一扬,朝着维恩的方向将鸟放飞。   接下来就是等了。   效率是不怎么样,可现在做总好过一直不做……   咔嚓——   树叶迸裂的轻微动静。   夏依冰似乎没注意到。   但当类似的动静第二次响起时,她犹如一头饿虎瞬间扑出去,将那位跟踪者狠狠压在身下。   “啊!”   熟悉的惊叫,听上去明显被吓到了。   “艾苏恩?”   夏依冰也愣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跟踪者会是希茨菲尔。   哦,说起来,类似的事情她好像不是第一次干……   想起在维恩的那次永夜,两人伪装出门密探线索,夏依冰心中生出明悟,猜测她是要故技重施。   是了,所以才故意遣散其他人,话也说到一半的样子……   但是居然没暗示我……!   带着几分抱怨和心疼,她继续在黑暗中压住少女:“别动!”   希茨菲尔果然不敢动了。   “你打算查谁。”   “当然是戴琳!”   希茨菲尔没好气的道。   “以她的城府不可能憋住……憋住了那她外在表现大概率是装的,很简单就能排除一个选项,为什么不做?”   “但你不是……”夏依冰欲言又止。   黑暗中看不清少女的脸,她只能尽量凑近,说话的鼻息都喷在少女脸上。   “你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好吗……”   “是啊!”   希茨菲尔是真羞恼了,手被挡住,她索性蹭掉右脚的鞋,抬脚压在女人脸上。   “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你这笨蛋!”   “艾苏恩你居然敢踢我,看我怎么惩罚你。”接下来在希茨菲尔娇嗔的目光中,夏依冰把少女踢他的脚握入手掌。因为心中的不安以及兴奋,希茨菲尔的脚趾在袜子里不由自主地轻轻搓动着,更增添了几分诱惑。 “刚才你的脚你不老实,现在没法躲了吧”夏依冰坏笑着把手指在空中活动了几下,慢慢地伸向了希茨菲尔的脚底。   “夏你讨厌,你等着,我嘻嘻……好痒……嘻嘻讨厌”话未说完,夏依冰已经把手指点在了希茨菲尔的脚跟,缓慢地划向了脚掌,希茨菲尔轻声笑了出来,条件反射地蜷缩起脚趾,夏依冰又在希茨菲尔脚底划了长长的一道,希茨菲尔又是一声轻笑,扭动着双脚躲避着,夏依冰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戏弄起希茨菲尔的小脚来。   希茨菲尔尽力地躲闪着自己的双脚,夏依冰带给她的痒痒虽不足以令她开怀大笑,但却令她感到难受,夏依冰也有意在逗弄希茨菲尔,看着面前两只像雪白的鱼儿一样扭动的双脚,夏依冰并不急于抓住它们,而是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用手指捕捉着希茨菲尔的双脚,希茨菲尔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进行了一会儿热身之后,夏依冰开始进行下一步行动了,她握住了希茨菲尔的右脚,扳起脚趾,另一只手贴着希茨菲尔紧绷的脚底轻轻游走,希茨菲尔的娇笑随即回荡开来,“啊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轻点……哈哈哈哈……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像更怕痒了嘛,是我的错觉吗”夏依冰的手法由两根手指的游走转变为四根手指的搔挠,由轻到重,逐渐集中在了最敏感的脚心上。   “哈哈哈啊哈……哈哈夏依冰你轻点啦哈哈……哈哈哈.......别......哈哈哈哈哈.......痒......哈哈哈哈哈。”希茨菲尔悦耳的笑声此起彼伏,身体在床上不停地翻滚扭动,被抓住的那一只脚始终无法挣脱夏依冰的手,只能通过扭动另一只脚和拼命的挣扎来减轻痒感。   又过了一会儿,夏依冰放松了对希茨菲尔右脚的绝对控制,转而用两只手在希茨菲尔两只脚心上同时搔弄起来,这下子,虽然脚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躲闪扭动,但两只脚同时被挠却令希茨菲尔感觉到更痒,笑得也就更大声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痒……哈哈哈哈哈哈夏……哈哈哈哈哈哈……求求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依冰并没有理会希茨菲尔的求饶,或者说她并没有注意到希茨菲尔的求饶,她已经被希茨菲尔扭动挣扎的美态给迷住了,她只想继续这样欣赏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求求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让我……休息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希茨菲尔不断的求饶下,夏依冰终于停下了手让希茨菲尔休息,希茨菲尔躺下喘着气,两只脚无力地垂下,夏依冰抚摸着希茨菲尔的脚背,夏依冰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把鼻子凑到希茨菲尔的脚尖嗅了嗅,刚刚剧烈的瘙痒让希茨菲尔的脚又出了些汗,味道更加浓郁了,夏依冰忍不住将希茨菲尔左脚的前脚掌和五根脚趾含进了嘴了。   “夏……你……”希茨菲尔对夏依冰的举动有点惊讶,夏依冰隔着袜子啃咬着希茨菲尔的脚掌,令希茨菲尔感到一种麻麻酥酥的感觉,虽然不痒,却令希茨菲尔感到身体酥软,而夏依冰又开始吮吸她的脚趾舔弄她的脚底,把脚上的袜子弄得湿乎乎的。    第四十三章 老骑士   从小树林里出来的时候,这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夏莎-伊玛尔局长一副志得意满,神清气爽的样子。   站在她身边那位穿厚斗篷的灰发少女则面色羞红,稍微还有些无精打采。   其实她们没干什么,就是前者抓机会掐住后者的脚踝,在黑暗中挠脚挠到她求饶而已。   夏依冰看来是和律希尔越学越坏了……   翻眼盯着女人背影,希茨菲尔有些牙龈痒痒。   她当然不是那种“稍微给点压力就丢盔弃甲”的性子,但夏这次很坚定,不求饶就不放手,非挠到她服软为止。   真可恶……我得找个机会挠回来,比如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绑上……   “艾苏恩。”前面的人影突然回头,“你不会在想报复的事吧?”   “……谁会和你一样幼稚。”希茨菲尔吓了一跳,但故作镇定的翻了个白眼,企图就这样蒙混过去。   “真的吗。”女人凑过来,“说起来,真正让我对这种事产生兴趣的其实是你。”   “?”希茨菲尔莫名其妙。   这……   你说你没捞到血灵术,这里面我有责任,这勉强还说的过去。   摸脚怪癖……怎么就又怪到我头上来了?   不是应该怪德莱耶芒……本身就是那不正经的护士开的头吧?   “谁让你画我的时候老是画脚……”夏依冰脸色被黑暗遮挡看不清楚,但她的话却清晰都传过来,“我翻过你的大部分素描,艾苏恩……你对上身还算顾全,但画下面的时候就有一点……”   “不许说!”希茨菲尔面色通红的打断她,扑上去想堵她的嘴。   夏依冰也不躲,乖乖被她堵,然后又伸出舌头,在少女压上的手掌心处舔了一下。   “哈!”黑暗中传来少女轻笑,“我刚刚用这只手摸过莉莉的屁股。”   夏依冰面色猛地大变,推开少女一阵干呕,乐的后者前仰后合。   “还查不查人了?”   缓了一会,夏依冰觉得不能叫氛围太轻松了。   她们现在做的可是追踪和潜入,类似特工一般的活计……哪有特工是这样的。   “还不是因为你——”希茨菲尔止住愉悦,面色黑下来,心里发誓一定要找机会也挠回来。   两人不再玩闹,披着斗篷隐匿在夜色里,小心翼翼靠近戴琳的船。   那艘船也没多大,站在树丛后观望,依稀能看到船舱里有烛光透亮,一个很明显的女性投影落在窗帘上,像是趴在桌上写着什么。   “她在写信。”夏依冰说。   很正常的行为……如果她真的对这一切都不知情,那么在希茨菲尔点出笛卡骑士可能牵扯进多年前的一桩凶案时,戴琳就该谋划着写信问老师了。   她们在树丛后面躲了三刻钟,目睹窗帘后的人影写信、踱步、揪着头发苦恼——这些都还算符合戴琳的性子。   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常,并没有如“凶手”该做的那样,悄悄摸到洞窟那去。   希茨菲尔的谋划不至于这么直白简单吧?   看着看着,夏依冰突然怀疑起来。   倒不是觉得少女想当然。   诚然,排除一个选项是很不错——这当然也是很重要的——可这种事犯得着她自己来吗?   直接在当时转告我不就行了,我又不是不懂配合演戏,就装作惹恼她被撵出来……我一个人盯着还不够吗?   转头瞥了少女一眼。   希茨菲尔正蹲在旁边,宽大的兜帽卡在她头上,只露出一张兴奋的小脸。   她连眼罩都扒掉了,两只眼睛不断在前方海滩中游离,时不时还扭头看向身边树丛,像是有计划的在寻找什么。   能找什么呢……   夏依冰不懂。   所有可能和案件有牵扯的人都不在这里,戴琳则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没有异状,她这么慎重其事是想干嘛?   找凶手?   故意散布消息给其他人知道,吸引凶手灭口,自己在边上埋伏等待?   可为什么是戴琳呢。   黄金阶的骑士,声名远播……戴琳应该是他们当中最难对付的,真要蹲也不该在这蹲,去蹲休利先生更靠谱吧。   难不成是……   结合戴琳的身份,夏依冰心中突然一动。   身份能对上。   唔……这份慎重也能解释。   但真的会如此吗。   她又瞥了眼希茨菲尔,还没看清她的表情,突然听她急促念叨:“快趴下!”   夏依冰依言照做,迅速压低脑袋,避免可能扫来的窥探。   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低头的时候保留了一丝角度,现在翻眼能看到——窗帘后的戴琳,那个人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惊动了。   她不再写信或者如何困扰,而是直接来到窗边掀开帘子,露出身形到处张望。   然后她猛地做出一个闪躲的动作,抬起右手,像是接住了什么东西。   小石子?   夏依冰猛地收缩瞳孔。   还是包了纸的?   人影拿到东西后立刻返身回屋,又过了一会,她们看到戴琳-布鲁穿戴好上半身的甲胄悄悄摸出来,一个人在沙滩上来回走动巡视。   她在找人。   夏依冰想。   找刚才给她砸东西的人。   她不确定那人砸的是什么东西,但按照她的经验大概率是石头,石头上搞不好还裹着信纸。   现在冲过去是没什么用的,先不说两人加起来不一定是戴琳的对手,就算对方让她们进屋,信纸可能也早烧掉了。   但是这都不重要了。   是的——在这一刻,夏依冰终于知道希茨菲尔想找谁了。   “她回去了。”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在沙滩上寻找半天未果,戴琳一步三回头的又回去了。   两人继续等了快一个小时,一直到包括戴琳的船舱都熄了灯,她们才悄悄绕回去,过了一会又潜回来,身后跟着一只雪列斯犬。   “就靠你了,莉莉。”   希茨菲尔在大白狗头上拍动两下,指着戴琳巡视过的那片沙滩小声说道。   莉莉舔舔她的手,晃动尾巴跑过去,低头在沙滩上一阵翻找。   大抵也就十多秒的功夫,它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突然拔腿冲向西北方向。   “跟上她!”   希茨菲尔瞬间窜出去。   夏依冰拉好斗篷紧随其后。   莉莉追踪对方的气息在整个营地绕了一大圈,最终重新回到营地里,来到最西边,也是最靠近断崖峭壁的一艘船,停在下面大声吠叫。   “嗷!嗷嗷汪汪!”   两人不再隐藏身形,来到船下的时候正看到上面放下来一架梯子。   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站在那里俯视她们,说道:“上来吧……算是对你们找到我的一点奖励。”   但两人都一动不动。   “怎么。”   那人顿了下,调笑道:“怕我是凶手?”   “当然不会是您,拉沃斯阁下。”希茨菲尔轻轻摇头,“无论您做了什么,想做什么,至少那些人的死和您无关。”   “你早就知道是我?”   人影一怔。   “当然——戴琳的那种偏激理念不可能是独自一个人琢磨出来的,她受到了您的影响,远比费提女士还深远的多……”   希茨菲尔仰视那人,口中继续道:“而我不认为您费心费力给她灌输这些理念是无所求的,巴特列特一定有特殊之处在吸引着您。”   “而在最近传出凶案的消息后我又想……您恐怕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在这……”   就是这么回事。   夏依冰一直没说话,但此时却深深出了口气。   和她想的一样。   也只有笛卡-拉沃斯,只有这位尊崇的老骑士有资格让艾苏恩这般慎重。   没想到他居然就在队伍里……   是伪装?   我居然一路上都没发现他…… 第四十四章 两个问题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船舱里,目睹一位老人忙碌泡茶。   从外面看这艘船挺不起眼的,没想到内部藏着这么多名堂。   夏依冰在心里腹诽,一双眼睛在房间中来回打量,专门寻找那些不同寻常,在她臆想中“更符合对方身份”的地方。   比如铺在地上的兽皮地毯,不仔细看大抵就以为是普通的白熊皮,但实际上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白熊,这张皮应该来自一头她认不出来的熊类邪种。   还有靠在角落里的盔甲立柜,放昨天看到她一定以为那是单纯的装饰品……但现在她是不会这么想了。   尽管橱窗里的盔甲坑坑洼洼,一副饱经摧残的样子,但只要一想到它的主人是一位黄金阶的燧石骑士,夏依冰就不敢对它放松大意。   “样子货而已。”声音从旁边传来,却是笛卡-拉沃斯端着托盘放在桌上,明显注意到女人的目光。   “并不是现在那种厚重盔甲……动力装甲早期就是这种单薄甚至瘦小的样子,续航时间更短,佩戴者近距离承受的污染也更重。”   “所以老头子早就是个废人了。”他咧嘴一笑,对此好像并不在意,“无需担心我对你们会做什么。”   你越是这样讲,我就越觉得你十分可疑。   夏依冰看看那些茶水又看看老头,犹豫要用什么借口才能不碰它们。   但没等她转动多少思绪,希茨菲尔已经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吹吹凉气,吸溜溜的抿了一口。   夏依冰瞪眼看她——你不怕他在里面下料的么?   按照她们掌握的情报,海滩奇案固然不是笛卡做的,但他应该是真的在这里害死过人……以他的身份地位会允许这件事流传出去?   对这家伙保持警惕可是身为警探的基础素养,她不至于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吧……   “我们来这是有所求于拉沃斯阁下。”希茨菲尔注意到她的困惑不解,摊手解释道:“你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先付出什么。”   还有些话当着笛卡骑士的面她没法说的太清楚,那就是从此人在当年得救之后做的一系列事迹来看,他并没有违背他的承诺。   是的,笛卡-拉沃斯很可能害死了布里歇尔,是同伴死亡的间接因素。他当时对布里歇尔说的那番话无论怎么听都有自辩嫌疑。   可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间了,她有很充分的时间去回忆、归纳、整理……甚至找其他更了解的人询问——笛卡-拉沃斯生平都做过那些行径。   将这些行径和他在海底洞窟中立下的誓言一一对证,不难发现他确实践行过它。   他说要支持布拉沃家族上位……布拉沃家族至今依然算得上活跃,其男爵爵位虽然不是世袭,但因为成员的活跃,从赐下开始就很少断代。   还说要帮塞纳尔竞争教宗……达肯-塞纳尔如今也确实是女神教的最高领袖。   至于笛卡还说过……要带布里歇尔的份一起“走下去”,继续践行他们的理念,比如让平民骑士之类的群体更容易出头上位,打破部分阶层对特权的垄断。   这个真不是靠说说,或者靠写一两本书,发布什么奇葩言论能实现的。得有时代的浪潮借势才行。   而对笛卡这个“个人”来说,他的那些言论,比如“平等论”的发表,借助生物学和社会学领域影射整个社会格局……   在当下这个因为灰雾压力而被迫——也必须维持封闭封建的社会来说,他能做到这一点,已经非常难能可贵。   那些人就是这样的,你像卡尔那样自己当苦修者,他们不管,反而要对你歌功颂德。   但你要求其他人都这样做,哪怕只是委婉的建议,你所得到的压力大抵不是一个正常人类能承受住的。   所以已经很难得了。   她由此能看出对方的心性、品性。   确实无愧黄金之名。   那么这些茶水也没什么不能碰的。   笛卡-拉沃斯可能是个怪人,奇人。   从他真的能狠下心牺牲同伴,也真的不是只为利己这一点来看,这个人确实足够古怪。   但他绝对不至于在茶水里下毒,企图灭口她们。   “你很有趣,艾苏恩-希茨菲尔。”笛卡骑士用手托起腮帮子,眯眼看少女,“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从容自信和一个人很像?”   “是谁呢?”希茨菲尔直接问。   “艾尔温陛下。”   “噗!咳咳咳咳——”夏依冰刚喝了口茶,听到这个名字直接喷水,抓着少女胳膊不断咳嗽起来。   “我不是在开玩笑。”老头目光转向她,“有个传说不知道你们是否听闻:每一代的萨拉王都是神血的延续,在正统的王者面前,任何萨拉的子民都无法说谎。”   “甚至他们会主动被她吸引。”他轻声说道,“亲近她、喜爱她……不知不觉中被她篡改想法。”   夏依冰飞快瞥了眼少女,发现她绷紧表情一动不动。   啊……这么说,艾苏恩确实和我提起过,她第一次见到艾尔温的时候表现的有一点……不同寻常。   而我自己……唔。   我本身就是以臣民身份去看待她的,这种影响对我好像并不强烈?   是因为我是拉塔迪亚人,而非萨拉人的缘故吗。   “你还没有那种力量,但你的神态确实很像。”老骑士笑了笑,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同样的,作为你们胆魄的奖励,我可以无条件回答你们各一个问题。”   希茨菲尔点点头,眯眼看着他陷入静默。   笛卡-拉沃斯,他的活跃要追溯到半个世纪以前,也就是说他今天差不多有七十岁了。   以燧石骑士的折损率,这是绝对的高龄。他是希茨菲尔听说过的燧石骑士中最长寿的,也有不小的可能在那些人当中威望最高。   甚至可能比教宗还高。   面前的小老头看起来很普通,他蜷缩着身子,身高这么看还不到一米六,脑壳很大下巴很突出,就像一枚大球和一枚小球的怪异组合。   他笑起来很温和,双眼随之眯成两道缝,一口布满黑黄痕迹的牙齿半露出来,整个下巴到脑壳蔓延着一层非常短的刺状毛发。   最恐怖的是他的手……那双手比正常的成年男人大上一倍,攥紧杯子时手背上青筋暴起,犹如一条条蚯蚓在皮下蠕动。   “夏先问。”   她突然开口,把球交给马尾女人。   夏依冰面容一肃——总共只有两次提问的机会,她不能浪费这份信任。   那么问什么好呢。   她皱眉又思索了大概十多秒钟,抬头看老头:“你认为这里发生了什么?”   “狡猾,伊玛尔局长。”笛卡皱眉,“这也能算一个问题?”   看起来单纯是询问他对巴特列特海滩有什么看法,但其中却包含了对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根据他掌握的情报对海滩现状做出的推测”等一系列质询。   他只要回答,就会连带把他掌握的情报都披露出来。   “你也没说不能。”女人扬眉,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或者我也可以换个问题……”   “不用。”笛卡打断她。   “我还不至于对小辈毁约。”   他闭上眼,像是在整理思绪和语言,然后缓缓开口念道:“我认为布里歇尔-埃斯兰特还没有死,他一手导致了惨案发生,现在一定还躲在某个地方……或者是海底,或者是镇上,等待下一次动手的机会。”   “认为”而不是“怀疑”。   希茨菲尔心头一紧。   这表明笛卡并非是在臆测,他对海滩的关注甚至可以追溯到他收下戴琳做学生,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在不安。   甚至恐惧某些东西。   “能详细谈谈?”夏依冰却不满意这个回答。   这和她自己猜的没区别啊……   但小老头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还抬起眉毛,一副反过来质询她的模样。   夏依冰皱眉。   她知道,这是对方在确认——这算不算第二个问题。   “艾苏恩。”   她把球又还给少女。   “我的问题应该简单一些,当然,您想这样混过去也是不可能了。”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请告诉我,布里歇尔先生和您相处的一切过程。” 第四十五章 布里歇尔-艾特兰斯   小老头上一秒还在自信的笑,听到她这么说双眼顿时冒出凶光。   确实是凶光——犹如一头老年的雄狮撕下伪装,那一瞬间倾泻出的气势和杀机让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是汗毛倒竖。   他真的废了吗?   夏依冰甚至生出这样的想法。   七十岁,就算没有金属毒素,正常人也早就没力气了。   但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他极端危险。   甚至有能力……要我的命!   她这么想着,身体却朝旁边一挺,尽量为希茨菲尔挡住笛卡散发的敌意。   很不好受,但一想到身后就是希茨菲尔,夏依冰心里充满力量,感觉再来十个笛卡-拉沃斯也算不了什么。   “没意思。”笛卡突然把杀机一收,闭眼靠回去,“本来没想这么早披露给你们知道的……你从哪听的这个名字?”   “海底洞窟。”希茨菲尔回答,将她对其他人的说辞又念了一遍,“有人在海藻下方的石壁上刻字,申诉你当年害死了他。”   “然后署名就是布里歇尔是吧?”笛卡哈的大笑出来,随后面色一肃:“不可能。”   希茨菲尔并不慌乱:“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以布里歇尔-艾特兰斯那份内敛的高傲,他留下名字的时候一定会写全名,你不可能只看到第一段,你在撒谎!”   “就当我在撒谎吧……总之我就是想办法知道了这么回事——或者您也可以想一想,除此之外我凭什么知道这段往事?”   “这是个问题。”笛卡皱眉沉思了一会,突然扶着脑袋直摇头。   “算了,算了。”   “你既然知道了,那大抵是他留下了什么东西。”   “那些墓碑?他是把我做过的事刻在上面了?”   “算了……这都不重要了。”   他睁开眼睛——那是比戴琳双眼还要深邃的蓝。   “人老了,懒得调动那些久远的记忆。”   “你有什么问题不妨直接问吧,侦探,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   态度转变,代表潜意识对她的真正认可。   希茨菲尔也不客气,直接问他:“说说布里歇尔-艾特兰斯,你们一开始是如何认识。”   同时她在桌子底下踢了女人一脚,暗示她赶紧掏本子和笔做一下记录。   夏依冰面色古怪的照做,中途不时抬头观察老骑士,发现他果然眉头也一跳一跳的,但好歹是没有发作。   这是审犯人的架势啊……   夏依冰有点心惊胆战。   艾苏恩,你是真敢……   但不管她怎么想的,希茨菲尔当真审起来了。   “我和布里歇尔相识于一个冬天。”笛卡说道,“那时候我身无分文,在车站靠帮人卸货赚点小钱……他也在那里干,有一次一群混混想抢劫他,我见到他身手不凡上去帮忙,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对方。”   “但你应该从很早开始就是黄金种子了?”   “你还知道黄金种子?”笛卡一愣,但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个,“是这样没错,但那时候条件比现在恶劣……你们现在都知道城里隔三差五会停电吧?把停电换成来电——当时资源就这么匮乏。”   “而我——”他拍拍胸口,“在中央教区的黄金种子里我算不上出众,因为我被他们发掘出来的时候年龄已经太大了,很多特训无法完成,只是他们看在我品德不错的份上才留下我。”   “当然,他们也是给足资源的……再怎么穷困也不至于叫黄金种子吃不饱饭,但正如你们今天看到的我不仅只有这一个身份,我要的不是‘吃饱饭’那么简单,我同时也在做一些研究。”   “生物学?”希茨菲尔问。   “差不多吧……我是对生物学很感兴趣。”   “如果我猜得不错,布里歇尔先生也是如此。”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断定是他干的。”希茨菲尔看了眼峭壁方向,“能做到这种事……布里歇尔先生不可能是一般人的。”   “差不多。”笛卡撇嘴,不服气的含糊一句,“布里歇尔也喜欢研究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这么回事……虽然他年纪比我还大,又穷,没有任何背景……嘿嘿,这老东西!”   “生物学和社会学?”   “是……”笛卡深深看了少女一眼,终于还是没忍住:“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此前的研究爱好不包括社会学。”希茨菲尔想也不想的回答,“它很冷门,你对这门学科的兴趣、涉猎是从你回归维恩后才展露的,我必须怀疑你是受到了某个外人影响。”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布里歇尔先生应该就是因为那次相遇被你推荐给教团,但同样是因为年龄大,以及资源匮乏等问题,你们没法在维恩正常进行黄金试炼,被迫来到这里,这片海滩。”   “他们一直告诫我不要和安全局的高阶探员打交道。”笛卡张了张嘴,“……我现在觉得他们是对的。”   “继续吧,阁下。”希茨菲尔交叠十指,恳着头,翻眼看他,“继续说布里歇尔先生,他的故事。”   “……他是个疯子。”   回归话题,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老骑士面色突然阴沉下来。   “他是平民出身,性格憨厚,但唯独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如果我没有把他引入教团也作为候补种子的话他也许会平安快乐的度过一生,但有些事……有些事你知道的,你做了就意味着无法挽回,他借由这边的渠道了解到了很多他过去从来看不到,也从来不敢想象的事,从此以后他就有点神经质——他的想法就开始变了。”   “平等论?”   “比那更偏激。”笛卡摇头,“偏激的多……他曾在闲聊的时候问我,可不可能武力颠覆萨拉的统治,然后我们自己再搞一个。”   那他确实憨的过分。   希茨菲尔嘴角一抽。   按萨拉的情况,维持王室和教团的统治就是最合理的。   生产力上不去,灰雾威胁在侧,你再动荡又能动荡出什么名堂?   徒增伤亡罢了。   “但他确实极富才华!”   笛卡在这一刻表现出的固执非常矛盾。   在两人看来,他一方面刻意在她们面前贬低布里歇尔,斥责他的偏激和理念。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允许她们过度看轻他,要抓恰当的时机帮他辩护。   “他真的是那种很少的……至少在研究古代生物方面我没见过有谁比他更有想法!”   老头伸手给她们比划。   “我发表的那些书你们知道吧?外人都说是我补全了萨拉南海的生物演化史,但实际上不是我!是他!”   “布里歇尔……他好像天生有一种直觉。其他人辨认什么东西总要在脑袋过一遍,他不需要……瞬间就能得出答案!”   “他归纳整理了这片海滩的一切……我是说历史!从古生物的发源到物种演化!甚至还提出了一个极为关键的论调——第一个生命可能就是来自海洋!!”   “这不可能。”夏依冰停笔皱眉。   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是真的!”笛卡有些激动,站起来看她,手舞足蹈。   “我们共同发现的!”   “在海底!”   “洞窟的缝隙里!”   “那些裂缝……开衩的裂痕……”   “他说那是最古老时期的海底火山酝酿出来的一种独特环境……如果生命是自然诞生的那就应该是来自那里!”   “他甚至给这种环境起了个名字叫‘生命之树’……或者说‘母树’也行!”   “你们真的应该了解下他的想法!”   “……我现在就去给你们找书!” 作者的话:电脑坏了..   内存问题导致命令没反应,尽量弄好下午四更吧,一万字打底 第四十六章 对话与问询 三合一7k+   顶着两人注视,笛卡骑士推开椅子来到后面的台柜前,打开,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各种书籍。   “你总是带着它们吗?”希茨菲尔半蹙眉头,有些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在隐瞒身份的同时还能把自己照顾的这么“好”的。   墙角柜子里是珍藏的盔甲,台柜里还有这么多书。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他难道不是临时顶替了某个人,而是从很久前就在扮演这个角色?   “并不总是。”小老头背对着他们,只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啊……正如你们现在可能猜测的那样,我确实不是顶替某个人才摸进来的……我在镇子上有单独的身份,熟悉的人喊我‘乔金森’,但我并不总是来这里住。”   “你通常多久回来一趟。”希茨菲尔问。   “每年都来。”笛卡一边翻找一边回答,“一般尽量选择春天和夏天,住的舒服些……至于原因我也早就解释了,我一直怀疑布里歇尔没死……我怕这里会出乱子。”   “戴琳知道你这个身份?”   “显然不知道,不然她早找到我,或者带你们来找我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给戴琳灌输那些理论,把她变成一个改革派的?”   “那不是我做的。”笛卡身形顿了下,缓缓转身,怀里抱着两本书,一双深蓝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少女。   “我敢对女神发誓,我一开始只是想让她明白些道理……”   “怎样的道理,请具体一点。”   “就是那些论调。”笛卡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撇过头,“什么生命平等、演化论之类的……我告诉她这些只是不希望她在维恩迷失,因为你们都知道她的天赋有多惊人——我说句难听的即使她在这浪费了快10年但她依然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骑士,她的强大并不在于她的学习能力,还有她的身体,她是为数不多能有效抵抗金属毒素侵蚀的人!”   “什么意思。”夏依冰问道,“金属毒素对她没有效果?”   那岂不是意味着这名黄金阶的使用年限会出乎预料的长?   再算上她的天赋,那个学习能力……当同代的骑士们都垂垂老去时戴琳依然保有巅峰武力和积累的经验……这个概念就很可怕了。   “有效果,但不明显。”笛卡摇头,“毒素还是会积累,但按照目前检查的结果看,恐怕要到50岁左右才会爆发,比其他人推迟了足足10~20年时间。”   “那你呢。”希茨菲尔插话进来。   “你想说什么?”笛卡看她。   “你刚才的语气,恕我无理,拉沃斯阁下,你那一刻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老贵族……你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相信它们……相信由你自己,亲自撰写的那些东西。”   说完,她站起来,看向老头手中的书。   夏依冰跟她一起,连笛卡本人也在此时低头看向第一本书,盯着它的封面,可以清晰看到标题铭刻着一行烫金字母。   《生命:不分贵贱》。   笛卡-拉沃斯著。   笛卡眯眼盯着它,一只手拖着底,左手腾出来按在封皮上,轻轻抹过,能看到触摸过的地方有明显划痕。   这本书沾满了灰尘,它被藏在那柜子里,很长时间都没动过了。   “生命,不分贵贱。”笛卡盯着它,语气轻柔的就像梦吟,“是啊……我曾经也是这般坚信,甚至将此当做毕生的信仰……”   “这没什么不对。”夏依冰说道,“为什么你要改变想法?”   他用了“曾经”。   那说明他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   “这个问题不该由你来问我,新上任的伊玛尔局长。”笛卡抬头看向她,“我相信在你走马上任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充分领略到权势的美妙……不需要你说,不需要你伸手,无数人会绞尽脑汁猜测你的想法,按照他们臆测出来的结果去讨好你,巴结你,任何事物无论巨细都帮你办的妥妥当当,你虽不是贵族但已胜似贵族。”   “是这样。”夏依冰点头,“但我可没接受过谁的好意。”   “我不是说这个。”笛卡轻声道,快速走到桌子前,把书放在桌上后坐下,仰视女人:“我是指你应该从中看清人的差距。”   “人没有差距。”夏依冰又蹙起眉,“谁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你在平等论里也是这么说的。”   “那是从生物学的角度。”笛卡紧紧抿上嘴唇,用这种方式表达坚定,“但我们不是野兽,伊玛尔小姐,我们是人……人是要群居,要交流,要碰撞的,而在这个过程中不同人会创造出不同的价值,随着价值的赋予和体现,人和人的差距也显露无疑。”   “那至少决定这种差距的是人们自己。”夏依冰反驳,“就好像两兄弟正常上学,一个长大后成了学者,另一个只是街头混混,你不能说这是不公平——那是他们自己选的。”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笛卡笑了,“我甚至想绕过来和你握手局长小姐……因为老头子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夏依冰皱眉。   她的特长是记忆档案资料和演绎法,最烦这种需要别人去猜的言论,所以她一直不喜欢政客。   “我想拉沃斯先生指的是另一个角度——社会学。”希茨菲尔适时开口。   “从生物学角度分析,每个生命都应当平等。但从社会学角度,因为人和人要产生交互,在这个过程中会创造价值,不同的价值导致所得不等……他应该是这个意思。”   “不错!”笛卡点头,“尽管有很多理由为此辩护,可现状就是贵贱有别!”   “当我第一次离开巴特列特的时候我曾对这片海滩发誓,有些人不会白白牺牲,我会践行我们共同的理想……去促进、缔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但是太难了……”他闭上双眼。   “你们没有如我这般真正尝试过,可能很难理解我的感触……”   “上一秒,你是受人尊敬、爱戴的骑士阁下,学者专家。”   “下一秒,当你稍微表露出一丁点念头——对某些现状的抨击,和想要改变它们的意图,你会发现所有人都变了张脸。”   “没几个人在这方面支持我。”他沮丧的说,“他们开始只称呼我为‘笛卡阁下’、‘笛卡大人’,我知道那是他们想淡化我的另一个职业……”   “我坚持了10年,20年……我曾以为我能一直坚持下去。但当我知道连我一直想改善、帮助的那些人……那些底层出身骑士们,那些平民家庭的孩子都觉得我这么做‘有点傻’,‘并不值得’,而促使他们劝诫我的因素只不过是他们不希望他们当地的商会或贵族因为敌视我而停止捐献的时候——”   他卡顿了足足两三秒钟。   “……我是否该继续坚持?”   “这种坚持又是否还有意义?”   “我不知道……没人给我答案,女神像不会说话……我看不到它有任何未来……”   他此时的语气充满绝望,身体瘫在椅子上,让人怀疑他老的像下一秒就会死去。   “我觉得,我们大可以别这么死板。”   来自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声音。   笛卡还是瘫坐着,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我觉得我们可能弄反了……从生物学角度分析反而是不平等的,就好像当今人类的平均寿命是50~60岁,而一条狗的寿命可能还不到人的一半。”   “汪!”   一直趴在门口的雪列斯犬突然竖起耳朵站起来,朝着这边吠叫一声。   “我没咒你。”希茨菲尔对它挥挥手。   再回头,笛卡-拉沃斯已经睁开眼睛,身体前倾盯着她。   “说下去,侦探。”   他说。   “有点意思……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人能活到60岁,狗也许能活到30岁,但有些动物终生健康也只能活10年,有些昆虫甚至只有几个月寿命……这是天赐,也是最大的不等。”   少女端坐,甚至在间隙中优雅的品了口茶。   “但升格为文明就不一样。”   她睁开眼睛。   “人和野兽的区别不只是智慧,还包括同理心、道德……这一切汇聚起来形成一个复杂的个体,至少我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会怜悯同类,会尽可能缔造一种‘公平’的概念。从这个角度看你的论调没有任何问题——正因为我们是人,我们才更应该追求平等。”   “你是说你也打算这么做吗?”   笛卡激动的站起来。   “‘追求’。”希茨菲尔重复一遍,避开他的目光:“我不排斥这么做,但人确实很复杂……再加上戴琳说过灰雾在侧……我想维持现状也是明智之举。”   “我明白了……”   老骑士悻悻然的坐回椅子。   一时间,船舱房间里无人说话。   笛卡在消化少女的言论,而马尾女人则惊讶的盯着她,没想到她能说出这些话来。   这些东西……没点社会阅历怕是憋不出来吧?   艾苏恩这么小……不知道有没有19岁……她从哪来的人生感悟?   希望没有吓到夏……   希茨菲尔心里也在打鼓。   她确实没什么阅历——虽是两世为人,但两具身体在年龄上是无缝对接,可没有比别人多活几年。   但她确实看过、学过、了解过更多的东西……和理念。正如南辛泽的报纸战争只有她能窥见真相,这是时代造就的超前眼光。   总之她先尽力安抚下笛卡骑士吧。   尽管他可能是个杀人犯,但在一切调查清楚之前。   甚至别说之前了,就算真确定了,把他抓起来要审判了,他坚持过的一些事也值得肯定。   “我们之前说到哪了……”   小老头突然开口。   “这些书……是不是?”   “您提到了‘生命之树’。”   少女提醒他,潜移默化换成敬语。   不然怎么都说人老成精呢。   这里没人说“不应该继续刚才的话题”。   没人说。   但他很懂。   他就是能懂。   小老头对刚才聊的东西闭口不谈,拿起那两本书推给她们。   “看看这些。”他说。   “不只是书名,还有关于它们的传说。”   “着重浏览那些学术部分,你们会发现他的才华。”   希茨菲尔看向夏,发现后者正在扬眉。   为了证实笛卡不是夸大其词,她们一人取了一本书翻阅起来。   希茨菲尔取的是那本《演化的真相》。   夏依冰取的是《生命:不分贵贱》。   少女先看的目录,发现目录条目下还有各章节的简略介绍。   《演化的真相》,第一章,冰火子宫。   [所有人都相信越极端的环境越少有生命能够生存,但事实上,世界上最极端的环境里可能生存着远比其他地方更茂密的生命体,那就是海底火山。当火山喷发时滚烫的岩浆气流能达到450甚至600°的高温,但可能仅在1厘米外,海水温度会缩小100倍之巨……冰火碰撞会形成奇景,这很难想象,根据实验室培育的结果,那里的生命密度可能是陆地上一块普通池塘的几十万倍……]   “……”希茨菲尔慢慢蹙眉。   猎奇的标题,但必须承认很有效果。   她对这些东西不是特别感兴趣,但牵扯到“生命之谜”,再辅以“几十万倍”这种夸张的数据,这胃口和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吊起来了。   哦,好像费提女士也说过,海底火山附近确实有密集的生命堆积生存。   不过她还是不理解——   “‘它们吃什么’?你在好奇这个,对吗?”   对面传来小老头欢快的声音。   希茨菲尔抬头,看到他一副“赶紧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的嘚瑟样。   “……”闷头将书翻过几页,她快速浏览,直接在文章里找到答案。   “甲烷?”   她轻声吐出一个单词。   笛卡一口气顿时泄了:“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我大概知道戴琳为什么躲到海滩来了。”希茨菲尔面色古怪的瞥他,“……你平时也是这么捉弄她的?”   “当然。”笛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比你们老实多了。”   “说正经的吧……拉沃斯先生,这些内容是你和布里歇尔先生一起撰写?”   希茨菲尔半蹙眉头,脸上表情有那么些认真。   这本书很厉害。   电气时代……生物学和化学的发展比她想的还迅猛些,比如书里已经提出了“甲烷”等多种矿物元素的概念,学者们也早就造出了各种仪器来辅助研究。   比如显微镜,连塔里尼昂都有,西绪斯在那边还摆弄过。   快速将书都翻了遍,希茨菲尔现在差不多确定,笛卡-拉沃斯不是夸口,这本书确实很粗暴的阐明了萨拉南海的物种发展简史。   当然,那个时期的人也不可能下潜到深渊带。无论是笛卡还是布里歇尔都不可能真正前往海底火山附近探查,他们用的是实验模拟——先用足够沉的重物挂住渔网,想办法打捞上一些海底的贝壳、虾蟹和鱼类,再通过模拟各种环境试探这些生物的反应来确定,它们在海底是不是过的这种生活。   模拟并不总是温和。   就像开头那段介绍,之所以书的作者能精确说那是450到600°,那一定是在现实里做过模拟……即把捕捞上来的生物放在类似的环境里试过。   只有那些生物活下来了——甚至活的非常自在,他才能作出这种判断。   “严格来说,大部分的实验是他在做。”笛卡说道,“撰写工作大多是我来,因为那时候我玩心比较重,不是很乐意一直泡在实验室里。”   他又开始长篇大论,讲述那些陈年往事。   希茨菲尔是听的很耐心。   夏依冰翻书间隙也凝神听着。   但门口的莉莉是受不了,它躺在地上翻了个身,好让自己睡的能更舒服些。   “也就是说您认为大多数功劳归于他,归于布里歇尔先生。”   “没错。”   “但根据我看到的那段话……布里歇尔先生对您也很尊敬?”   “啊,那是因为在遇到我之前他受到太多挫折了。”   笛卡挥挥手。   “我可能是……我对他的理解可能让他认为有些事是有希望的,所以他尊敬我,远胜过我尊敬他。”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洞窟中的回音提供了不少信息,比如布里歇尔-艾特兰斯比笛卡-拉沃斯大上10岁。   这是很夸张的年龄比了,通常来说布里歇尔没必要尊敬一个比自己小10岁的年轻人,但她能理解——在那个时期贵族的地位比今天更高,笛卡出身好,可能在布里歇尔看来这种人愿意和自己交朋友都属于“下嫁”。   所以此人对自己的身份也是有自卑的。   她默默猜想。   自卑让布里歇尔尊敬笛卡,也格外珍惜这份友谊……他因这份友谊而相信平民和贵族的隔阂能够打破,又因为笛卡抛弃了他——这种不亚于背叛的行为而信仰破灭。   他要是掉下去没立刻摔死,变成腐化者的概率大概是百分之百。所以希茨菲尔也能理解笛卡骑士为什么不放心这片海滩,为什么每年都要隐瞒身份回来探查。   他确实是怕。   可能也想用这种方式对过去赎罪。   “……这么多年过去了,海滩一直平安无事。我本以为直到我老死也没机会等来他的复仇,但没想到还是……近期就出了这些事情。”   老骑士摇着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咚!”   茶杯被他重重放下,面露狠色道:“反正就这样……我确实有罪,我承认,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审判我,而是解决海滩的问题——这里不能再死人了!”   夏依冰放下书不说话。   想了想,她还是把决定权交给少女。   “您之前去找了戴琳。”希茨菲尔问他,“你想做什么?”   夏依冰扬眉。   这称谓又变回来了……   “提醒她不要优柔寡断。”笛卡哼唧两声。   “你们让她帮忙抓人的事我也知道,但以她的性格……哼!要是没有我在后面逼她,有些事她是不会做的。”   “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希茨菲尔放低声线,翻着眼看他,“就是关于戴琳的出身……不会就是你当时收养的她吧?”   “不是我!”笛卡摇头。   “那是另有其人了?”   “镇子里一对平凡的夫妇。”笛卡伸手比划了一下,给她们大概指了方位。   “……那场海啸毁掉了镇子大半房屋,潮水褪去后他们修缮了民居,那家人就住在镇子边缘,最东南的位置。”   “他们姓布鲁?”   “是的。”   “收养戴琳的时候他们分别多少岁。”   “丹尼-布鲁42岁,琼丝-布鲁38岁。”   “我没听戴琳提起过他们。”   “这个当然……他们死了嘛。”   “怎么死的。”   “老死的吧,兴许是得病死的……这地方条件有限,无法判断。”   “他们有孩子留下来吗。”   “一个也没有,他们就是因为生不出孩子才收养她哩。”   “海啸那年你来了吗。”   “来了。”   “有没有感觉任何异常。”   “没有。”   “为什么?你说过你一直在警惕布里歇尔对你复仇。”   “是这样……但……那不是人力能制造的灾难。”   笛卡再次比划双手。   “几十米的浪潮,事情发生时是夏季,而我是夏末才到所以没亲眼看见……但我听太多人描述过,那不是谎言,我也从来没往那个方向——往布里歇尔那边去想。”   “你没有怀疑过这可能是邪祟干的?”   “……据我了解,哪怕是邪神也没法做到这种事。”   “海怪呢?”   “更不可能。”   “你当年为什么和布里歇尔去海底岩洞。”   “那是试炼的一环……中央教区要考验我们的能力和品性,派了格修斯骑士长带队监督我们过来,顺带让我们做这边的考察。”   “为什么是这里。”   “啊?”   “为什么是这里。”少女强调,“你们可以去任何地方,为什么选择这,选巴特列特。”   “因为我们觉得这地方不同寻常,很像火山遗址。”   “你们一开始目标就是火山遗址?”   “是这样。”   “为什么?火山遗址有什么值得研究?”   “还是布里歇尔……”   笛卡按着太阳穴,费力回想。   “大概是……那是当时那年的去年……布里歇尔兴奋跑来跟我讲,他发现了海底火山分布的规律。”   “规律?”   希茨菲尔惊奇。   夏依冰也开始抬眉。   “是的……他说过去观察到的沿岸火山都是在夏季喷发较多,这可能是因为高温天气导致冰川积雪融化,积雪融化造成海平面上升,变化的压力引发地壳震动,附近的深渊裂口就开始喷发……”   夏依冰眉毛抬的都快有抬头纹了。   她发誓,这是她听过最有想象力的假设。   不过她看了眼希茨菲尔。   嗯……   眉头紧皱……   希茨菲尔则是一时不确定这个假设有没有道理。   她好像听过类似的论述。   但不确定。   “你们研究火山干嘛?”她把问题抛回给笛卡。   “我说了……因为‘生命之树’!”   笛卡摊手。   “我们不是到这里研究过后才得出这些结论的——不是!”   “我们是一开始——主要是他有这些猜测,然后才专门找到这个地方——这个沿海,同时又可能有最大的海底火山遗址存在的地方来——再没有哪里比这片海滩更合适了!”   “所以你们一开始来此的目的是研究生命起源?”   “……这么说也行。”   “教团派人带队,顺带将此列为考察任务?”   “没错。”   “你们和队伍失散了。”   “……是。”   “然后你就干了布里歇尔……他在刻字里申诉的那些事情。”   “……就是这样。”   “那么你们在下面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夏依冰插嘴。   “遗迹、怪物之类的东西,有吗?”   “没有。”   还是摇头。   “下面什么都没有。”   “非要说的话,有很多密密麻麻的蜂巢状空腔,灯光照出来的时候有点恶心。”   “空腔?”   “空腔——就是你们发现的那种。”   “里面没东西?”   “没有。”   “没有卵泡也没有人。”   “没有。”   “……”希茨菲尔皱眉思索一阵,问他:“布里歇尔……对这些空腔是什么看法。”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笛卡也皱眉,“那段记忆是我不愿回想的……所以没法跟你们说太多……我只大抵记得他很激动。”   “激动?”   “对……好像那就是他一直想寻找,最终又被他找到的东西——他就像发现了海盗财宝一样开心。”   “你没问他为什么吗。”   “那时候我的心思可能在盘算着别的事情……”   “你之前说他认为海底火山是生命之树,他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因为这个发现能证实他的想法激动。”   “大概是,但我不清楚那些空腔的作用。”   笛卡摇头。   然后顿了顿,补充一句:“当然现在我知道了……”   “有什么用。”夏依冰吐出一口长气。   “我们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做的……”   相顾无言。   这也是事实。   “那就这样吧。”   希茨菲尔用指甲敲击桌面。   “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你们不检举我?”   笛卡急忙问。   他已经做好了被捉走的心理准备,怎么也没想到她们居然这就想走?   “您有这份心思,那检举不检举都一样。”   少女摇头。   反正安全局头子就在身边,而且镇上的警力虽然吃紧,但对付一个老迈的圣骑士还绰绰有余,压根不怕被笛卡逃掉。   “我认为维持现状对破案有利。”她凑近老骑士,用极低的音量对他道:“我想拜托您……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继续隐藏。”   “对戴琳和比尔也要?”   “没错。”   “还有就是我想借走这两本书。”   她将那些书叠起来推给女人,示意她拿着。   “它们太厚,太深奥。”   “我想多花点时间,研究一下。” 第四十七章 强制收容希茨菲尔   离开笛卡的船,两人一狗回到那艘临时充当病房的小船板上。   一路上为了隐藏都没人说话,但关上门板夏依冰实在忍不住了,她看向少女:“你怀疑收养戴琳的人有问题?”   从希茨菲尔提的那些问题来看,她这方面的意向已经非常明显。夏依冰相信不光是自己,笛卡应该也察觉得到。   不过他并没有当场作出任何表示,这是否可以认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可能?   “这毕竟也是一个方向。”希茨菲尔在炭盆里翻动几下,让热气滚出来,暖暖屋子,“而且那是1943年左右的事情,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很敏感吗。”   1943年……   夏依冰眯眼。   1943年最大的麻烦应该是死神树。   “你是觉得有逆日葵的人对这里做手脚?目的是转移维恩的注意?”   “目前看来不太可能。”少女摇头,“拉沃斯先生也说了,邪神、海怪都办不到……所以暂且看来没什么问题。”   “那就只能是布里歇尔-艾特兰斯了。”夏依冰下定论。   最大的嫌疑,最大的动机。   所有条件都齐备,就差真正逮到这个人了。   唔,当然,他现在可能已经是腐化者,已经是极难被杀死的邪祟怪物。   “现在还说不好。”希茨菲尔不置可否。   夏依冰狐疑的看着她取出几串烤鱼和香肠插在火盆边上,问道:“你是不是……又有了一点新奇想法?”   相处这么久,希茨菲尔的性格、习惯她大差不差都有了解。知道她是个极其谦虚含蓄的人,任何事但凡她有五成把握都说只有两成,哪怕是九成把握都很谨慎不把话说满。   “不确定”、“不清楚”、“说不好”。   但凡从她嘴里听到这些句子,确定不确定是不好说,但她肯定是有想法的。   而且是其他人都难以想到的想法,是从无比新奇诡异的角度切入进去。   “唔。”希茨菲尔先是沉吟。   莉莉被香味吸引过来,凑到她脚边嗅了嗅,也不叫唤,只是抬头盯着她看。   “本来就有一部分是给你烤的……”希茨菲尔坐在床沿两只手都拿着东西,索性踩掉鞋跟,伸脚在大白狗后背抚摸撸动。   “看把你急的……没烤好可不能碰哦。”   昏迷时是西绪斯给她换的衣服,那时她还没穿袜子,但醒来后因为夜晚降温有这个需求,是夏依冰给她拿的裙子和袜子。   都是让律希尔回礼拜堂取的,两个人的衣服鞋袜都取了一些,希茨菲尔拿的时候没注意,拿到手的是黑色,她也直接穿了。   之前要么是正经场合要么是夜色和长裙遮掩,看起来不怎么明显。   但现在,少女纤细的小腿足踝被黑色薄纱紧致包裹,又是以雪列斯犬纯白的毛发为背景游离……这个颜色和形状的对比就太强烈了。   莉莉被脚趾刮背刮的都快升天了,直接翻过来,对少女露出同样雪白的胸膛肚皮。   意思很明显——这里也要!   希茨菲尔是不在乎。   一条狗,宠物而已。她就是再矜持,再怎么讲究礼仪和礼貌也不可能拿这些标准去管莉莉。   所以她很自然的继续伸脚,一边烤鱼和肉肠一边蜷曲脚趾,透过薄纱丝袜刮着雪列斯犬的小肚皮,时不时还翘起脚尖逗弄下它。   然后她就感觉到……有两道炽热的目光,落在她伸出的左脚背上。   想起几个小时前是怎么被某人捉着脚挠到求饶,她立刻把脚缩回来,有些笨拙的想穿鞋子。   但莉莉不乐意了,挠的正舒服突然没了,它立马一个翻身起来,在少女脚心上舔了一下。   别在这添乱了……   希茨菲尔轻轻拿脚踹它。   “嗷嗷!”   莉莉对她龇牙咧嘴,把头一低,一口叼住她的两只鞋溜到角落去了。   ……这傻狗!   希茨菲尔简直目瞪口呆,她看看大白狗,看看马尾女人,再看看快要烤糊的鱼,两只脚在半空中不安的蜷缩一阵,索性抬腿都收到床上,小腿以下都藏到被子里面。   夏依冰过来了。   女人坐到床边,一只手很自然的放在她腿上,问她:“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   不是要学律希尔啊……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其实很简单。”她分了一半的烤串给女人,自己拿着一根肉肠,张嘴用力咬掉一截。   和笛卡-拉沃斯的交流很累。   勾心斗角……先是应对他的刁难,然后用她的独特歪理“社会道德论”取信于他,最后真正开启问询。   耗费的心力不说,光口舌都说的累死。   她早就饿了,她晚上本来也没吃多少。   “我们之前都觉得凶手有同伙。”   “是。”   “我们之所以这么假设是因为凶手的动作太快,甚至赶在我们之前破坏了墓碑。”   “是。”   “那么可以认定不管是否有另一个凶手的同伙在石窟待命,镇上,我们身边肯定有一个。”   “……你这么说,也没问题。”   “那就不太可能是布里歇尔。”希茨菲尔道。   “因为腐化者很难伪装吗。”夏依冰立刻想到其中关键。   腐化者啊……   臭臭的。   烂烂的。   十米外都能嗅到味儿,再加上人不人鬼不鬼的造型,这种东西要怎么隐藏?   “可不是他还能是谁?”   夏依冰迷惑了。   这种事……只有布里歇尔有嫌疑,不是吗?   其他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邪徒?   长夏对那些怪物不起作用已经说明它们是自然生命,这背后没有邪祟影响。   那还能是谁?   寻常人做这种事……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有什么好处?什么意义?   “再换个思路。”   希茨菲尔又咬了口肉肠,粉嫩嘴唇油光滑亮的,“我们一直奇怪凶手的行动如此迅速……怀疑他们不止一人,且掌握着类似血灵术那样的通讯手段。”   “没错。”   “但其实有一种通讯手段,只要距离不是特别远,效果和血灵术是一样的。”   “你是说……”夏依冰眉头耸动,“你是说‘做梦’?”   是的,做梦。   确实可以这么做,这种传讯手段早有先例。   比如一名影狮探员调查一伙邪徒,他发现了对方的具体位置但是被包围了,用寻常手段消息传不出去。   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尝试进入梦界,在虚拟的灰雾世界中快速游荡,找到那些早有准备……早有预备着在这里和他接头的同伴交流,直接就能把情报都送出来。   限制是得提前有同伴接应,而且距离不能太远。   比如当初在水晶海,距离文明社会十万八千里,荒野里连个能充当路标的建筑物都没有,一不留神就可能迷失在灰雾里,有莫大凶险。   “你要这么算,那时睡着的都有嫌疑了。”   女人摇头。   她们做实验一直搞到快天黑,中间睡午觉的人肯定一大堆,这数量太多没办法算。   不过是个思路,可以做点文章。   “我还没说完。”希茨菲尔抬眼看她,一金一蓝的异色瞳在昏黄烛光中微微发亮,“就是我当初做的海洋梦……你们后面不管怎么尝试都进不去,是不是这样?”   “你何必问这种东西。”夏依冰无奈,在她腿上掐了一把。   抵达海滩后两人一直同吃同住,连冒险掉坑里都是一起,她要是侥幸进去一次还能不给她说吗。   “我可能知道为什么你们进不去……以及为什么我当时能进去了。”   希茨菲尔缩了一下,赶紧转移女人注意。   “呜呜……”   莉莉这时候又凑上来,看着她手里的烤肠和鱼,狗舌头不停在嘴边舔。   “滚。”   希茨菲尔递给它两条鱼,它叼住一扯甩掉签子,趴在地上开始又啃又咬。   然后一抬头,她就看到一对幽深的目光凑在跟前。   “夏……”   扯动嘴角。   “这个……再不吃就凉掉了哦~”   “我能猜到你要说什么。”   夏依冰危险的眯起眼睛,伸手,轻轻的,不容拒绝的揽住少女的腰。   “我还能猜到你接下来的计划步骤……比如你肯定想让我去帮你搜集一些药物材料或者信息,然后你自己尝试入梦……尝试激活那只眼睛的力量。”   “这就是为什么你要借来那两本书,我说得可对?”   希茨菲尔汗毛倒竖。   排除细节,全中。   夏真的是太了解她了……   “你想用它们当媒介回溯光影,调查布里歇尔-艾特兰斯和笛卡-拉沃斯相遇之后发生的事。”   夏依冰越说声音越冰寒,脸色看起来也越是漆黑。   “你觉得我会让你这么做?……让一个病人,我最重视的人从昏厥中苏醒没多久就冒这种险?”   “这个……我觉得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少女的声音轻如蚊哼。   “哎!”   发出惊叫,感觉被把着腿弯抱出被窝。   “去洗漱。”   这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我看着你洗。”   “然后睡觉。”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希茨菲尔张嘴发呆,一直被女人抱到后舱,快到水房了才开始辩解。   “可是我已经睡了那么久了……不眠症没好,我本来也睡不着啊~”   “不行。”   “那我睡不着,晚上什么事不干,躺在床上数星星吗?”   “随你的便。”   “……你真可恶,伊玛尔局长。”   用力挥拳打下去,快落到肩头时还是不自觉的放缓力道。   “我就当你在撒娇。”   夏依冰咧嘴。   “随你的便!”   希茨菲尔自己也笑了。   没好气的白她一眼,用力勒紧对方脖子。   为数不多的被霸道对待,无一例外都是来自这个女人。   但她不讨厌。   ……这种感觉还蛮不赖。   ————————   我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错过审核时间后不管我啥时候发,它可能都要等第二天白天审核上班才能显示。。。   总之一万字,四更的量。   这个篇章其实不长,铺垫的已经差不多了,玛德我得趁现在想想后面写啥。。 第四十八章 再推演 二合一   第二天天亮,希茨菲尔看向夏依冰沉默的睡脸,摇摇头,一个人穿衣离开船舱。   “起了?”夏依冰同时也醒了。她一把拉住少女,“别走那么急,我一起去。”   希茨菲尔点点头,没说什么,站在原地和女人一起默默等待。   两人洗漱、换衣,继续商讨今天的计划,最终决定先解决接下来要用到的材料和工具。   “我没猜错?”在等待西绪斯前来的过程中,夏依冰坐在床沿上,一边伸手撸狗一边问她:“你真的怀疑……”   “我并不想。”希茨菲尔摇头打断她,阻止她说出那个名字,“但问题在于从很多角度来看这个人都是最有嫌疑的。”   “说是这么说。”夏依冰沉吟几秒,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可正如你所说,证据不足。”   “那我们现在就是在找证据的路上。”   希茨菲尔笑了起来,伸手拿起桌子上一张刚写好的小纸条递给女人。   “拿去给康妮。”   “这是什么。”   “制香需要的工具和材料,我依然需要制作点东西来认证想法。”   “……你不会趁我离开的时候一个人偷偷——”   夏依冰眼角瞥向叠在桌上的两本大书。   “我发誓我不会!”   “那就好。”   女人拿起风衣走到门口,“我很快回来。”   想了想,她回头蹲下来,用力捏着大白狗的狗脸。   “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你就用力叫……听到没有?”   “呜……”莉莉用力挣脱她,甩甩全身的毛发,大声对她吠叫起来。   “傻狗。”   摇头,夏依冰推门离开船舱。   她走了,莉莉也不叫了。她倒是真记得对方的嘱咐,回头看了少女一样,趴在地上挡着门,看上去是不打算给她从那走了。   希茨菲尔原本也真没打算出去,她来到桌前,仔细打量着那两本书,拿起昨天那本没看完的,翻开,找到第一章昨天细看到的末尾部分,继续津津有味的阅读起来。   摇头,夏依冰推门离开船舱。   她走了,莉莉也不叫了。她倒是真记得对方的嘱咐,回头看了少女一样,趴在地上挡着门,看上去是不打算给她从那走了。   希茨菲尔原本也真没打算出去,她来到桌前,仔细打量着那两本书,拿起昨天那本没看完的,翻开,找到第一章昨天细看到的末尾部分,继续津津有味的阅读起来。   这本书确实是个宝贝。   捕捞海洋生物,以在实验室培育模拟海洋生物生活环境的方式来进行推演,根据观察海洋生物的存活、生存情况推测其在海底真实生存于类似环境中——如此就能相对推演出和深海相近的生命区了。   她在旁边招来一张纸,一边翻开书,一边伸手在上面抄录。   [光的影子。]   [深海怪物会发光,但人类看到的是它们体内脱落的发光器官,也就是说当看到光之轮廓的时候,真正的怪物已经遁入黑暗,甚至已经在你身边。]   这是书中格外强调的一种现象,甚至在每一章的间隙都会提到。希茨菲尔昨天翻书的时候格外注意这一点,因此最先记录的就是这个。   然后……   [深海平原:作者推测通常在3000米的海域以下存在由海洋雪堆积形成的深海平原,这和费提女士提到的现象是一样的。海洋雪落下需要18-20天,通常由海面和中层水域的生物尸骸所组成,深海平原就是动物尸骸形成的陆地。]   没什么好说的,费提女士提起过这个概念。这和作者推理基本相同,虽然他们都没有真正看到过深海平原的模样,但浅水区和中层区域的海洋雪……通过这些东西的下坠速率和密度,只要随便计算一下理想模型都可以确定。   然后是[卤水池——]   希茨菲尔提笔再写。   卤水池,指的是地心的甲烷通过海底火山的裂口喷涌出来。它们被水压压缩成液态合物,形成高密度的卤水,因为比海水重沉在最底部无法上浮,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凝液池塘。   她目前暂时不懂这玩意被记下来是干嘛的,因为根据作者……   唔,她不好确定这是布里歇尔还是笛卡的想法,所以姑且用“作者”这么喊吧……   根据作者的描述,这个深海池塘中是不存在任何生命的。   这里面没东西。   高密度的卤水凝液,没有任何鱼类贝壳能在其中生存。   一本探寻生命物种演化的书为什么要刻意描写这样的环境?   而且最重要的,作者是从何得知的这种环境?   就算是布里歇尔好了……已知布里歇尔是根据在实验室模拟生命环境,通过把生命丢入该环境试探反应来推测自己的模拟是否正确。   那既然从该层开始已经没有生命——没有物种生活在这个地方。   他是怎么推出来的?   除非他亲眼见过?   真正的,潜入过至少3000米深度的海底深渊,在深渊裂缝的下层区域见到过这片死亡区域?   未免有些天方夜谭了。   希茨菲尔不认为人类能做到这种事,哪怕佩戴氧气面罩,使用现代科技产品都不可能。   水压不是开玩笑的……   几千米的水压,就算是乘船下去都凶多吉少……   摇头,带着疑惑继续往下翻。   [卤水中没有生命存在,但并不意味着这里是绝对的生命禁区。]   她看到下方写着这样一段话。   [这里有一种能在卤水层的最下方存活的海贝。这种海贝体内的细菌能利用甲烷繁殖,它们为了催熟海贝甚至会主动靠近卤水层的外围,用这种方式加速体表细菌繁殖,平时就以这些微生物为食。]   原来如此。   少女撇嘴。   但还是很可疑,比如这里就没法用实验模拟来解释对方为什么知道。   她越发怀疑那个猜测的真实性了。   继续往下读,记载的多半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海洋生物。   一种蠕虫,能钻入地底,身体介于生物和植物之间。   一种怪鱼,打捞上来的一瞬间全身是鲜红色,非常漂亮,但如果不快点给它刺破一个洞它会炸,有船员被炸死的记录。   太多了,不胜枚举。   她很快发现记录这些东西就是在浪费时间,赶紧打住。   那就看重点部分……   [海洋山脊。]   读到这里,希茨菲尔目光停顿。   海洋山脊,这是一条山脊线……它是海底火山最密集的地区。按照书里所描述划分的地图,围绕她所认知的长夏大陆,在最下方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脊线。   作者认为这是“疤痕”。它不稳定,是某种裂缝。长年累月来不停闭合、喷发,所有火山带几乎都分部在裂缝附近。   希茨菲尔地理学的不怎么样,不过她确实听说过一个说法:陆地上的某座峡谷是被人用刀剑给劈开的……   她盯着地图上的这条线,目光顺着它的支流往上,看到它进入陆地,和峡谷接壤,最终顺着水路成功和布罗峡谷汇聚在一起。   “真的存在这种事吗……?”   希茨菲尔缓缓摇头。   她甚至没心思再记录,抱着书仔细翻阅,目睹到更多作者对海底环境的详实描述。   “海底火山时刻喷涌岩浆和矿物质,这些物质在冰火环境中冷却凝固……形成各种奇形怪状的石雕模型,喷口温度高达400-500°,每平米经过测算最多能有53万只微生物生存,这里是病毒细菌和古代细菌的天堂,是所有环境中病菌病毒浓度最高的地方……”   读到这里,希茨菲尔大致明白为什么费提女士会强调说海底火山的生命浓度非常高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对方的理论和论述就是来自这本书。   这不奇怪。   费提女士本身就自恃是笛卡-拉沃斯的学生。那么这本由笛卡撰写,实际上可能大部分都是布里歇尔研究成果的书,她一定也读过,钻研过,所以会坚持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   “嗷嗷!”   莉莉在门口朝她吠叫两声。   希茨菲尔抬头,看到它盯着两米外的水盆。   起身走过去,想跨过它。   大白狗立马站起来挡住大门。   无奈,只能伸脚把水盆给它拨弄过去,回到座位上时却是已经断了思绪。   希茨菲尔缩性暂时把这本大部头丢到一边,翻开一页空白的书页,提笔,开始一边回忆一边撰写昨天晚上的其他收获。   现在是1985年……   时间线是——1942年,也就是43年前,笛卡-拉沃斯结识了布里歇尔-艾特兰斯。   然后1943年,7月,可以肯定是盛夏时分,布里歇尔从海平面的变化推测出海底火山和地壳运动的规律,提出建议去南方调研。   同年8月,两人作为黄金种子来到巴特列特海滩进行试炼和研究。   然后布里歇尔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笛卡,两人共同钻研分析——主要是前者坚持,认为海底可能存在一棵“生命之树”,即原初生命最初的苗床。   这里着重提到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因为生命的诞生是需要条件的。   生命由细胞组成,细胞由一些命名杂乱的“链条”和“元素”组成。布里歇尔早在研究火山阶段就发现了海底喷发出的岩浆中蕴含极为丰富的矿物元素,这些元素被海水冷却后又不具备陆地火山岩浆那样的“超高温”,按照他的说法,创造生命所需要的一切元素都可以在那里找到。   记到这里,希茨菲尔不由想起笛卡骑士昨晚描述这段时那尴尬的表情。   他不敢说的太明显……   不错,机械与太阳女神教确实不像她认知里的很多宗教那么极端。那么强调对神的信仰。   但是这个理论……   这明显就是“自然演化论”,是从根源上否定了“神创论”,强调生命是由自然环境演化而来。   这就是对一些常识和公理的挑衅了……笛卡圣骑士的身份不可能把这段言论明目张胆的发表出来,他只能在书里写的含糊其辞,只写发现而不写结论,让那些学者自己推算,再坐看学界和自己人围绕这一点喷的狗血淋头。   希茨菲尔眯眼在这段记述上多看了会,继续记录:   [1944年,2月,两人的申请被通过,要求他们带领一支队伍对巴特列特海滩海底火山的残骸遗窟进行探索,调查可能存在的海底遗迹。调查结果和两人表现将被同行的黄金骑士格修斯考察,以此评判他们是否有资格进行最后的试炼。]   [1944年,5月,根据笛卡描述等待气温回升,试炼开始后两人意外和探索队分散,布里歇尔和笛卡摔入深渊,他们在这里找到了很多蜂巢空腔,但并不知道其意义和原理,在出去的过程中笛卡判断口粮不足,偷取了布里歇尔的食物,并在归途放弃了他。]   到此,事件和时间的归纳总结告一段落。   此后笛卡-拉沃斯回到维恩通过最终的黄金试炼,他帮助资助自己的贵族们上位,在这股力量的辅助下陪达肯-塞纳尔击败了竞争者成为教宗,自己得到了几乎可以说在教团内部一人之下的崇高地位。   只论纯粹的地位,恐怕那位总团长都没法和他相比。   但他依然生活在恐惧和愧疚中,不但履行诺言——通过出版布里歇尔研究成果,宣扬那些论述的方式来支持当初两人共同的理想,还时刻都在担惊受怕,深怕布里歇尔没有死,会变成怪物荼毒海滩。   然后就是海滩有变,她们被指派来帮忙调查问题,到这里一切都接上了。   “笛卡当年才17岁,这么说布里歇尔埋骨深渊时也才27,也算年轻啊……”   口中嘟哝着,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我回来了。”   门被推开,夏依冰进来。神色动作自然的就像回自己家一样。   莉莉也很自然的让开,爬到一边又躺下了。   “……”   希茨菲尔看的咬牙切齿,觉得自己平时就是太惯着它了。   “西绪斯没起,这里晚上湿气重,她半夜睡得不好,现在还在赖床……”   夏依冰一边脱外套一边汇报成果。   “不过我通知了德莱耶芒,她说会在她醒来后转告她,你要的那些材料,以及那套留在镇子上的工具,最迟明天晚上会给你送来。”   “辛苦了。”   “不辛苦。”   女人对她眨眨眼。   “这不是应该的吗?”   希茨菲尔也眨眨眼,和她对视有点脸红,不自觉的移开目光。   “这是什么?”   夏依冰已经走过来,看到她面前摊开的书和纸,面色微变。   “我不是要进行回溯!”   希茨菲尔赶紧申辩。   “我就是用这种方式强化记忆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是指这人对海底环境居然如此了解?”   “是。”   “费提不是说有种海草吃了能在水里呼吸?”   “还有水压问题。”少女摇头,“除了那种皮糙肉厚的大怪物……还有一些有坚硬甲胄的软体动物,其他物种都很难在那里自由活动。”   “那这么看确实很可疑。”   女人点头。   “难怪你要想着回溯。”   有回溯的能力不用,那真是傻的……现在已经确定布里歇尔-艾特兰斯有问题,最好能以这些书为媒介回溯时光,看看他当年到底都干了什么。   “那么……”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   “我们开始?”   “不急。”   夏依冰笑眯眯的盯着少女,一直盯到她脸红,这才变戏法一样掏出两只烤好的土豆。   “现吃早饭。”   “等填饱了肚子,我陪你进去。” 第四十九章 冬屋 二合一   哪怕不比在白影宫享受过的宫廷宴席,只算日常,这顿饭也太差劲了。   但两人都没那么娇气,野外奔袭时夏依冰甚至能吃虫子,与之相比,烤土豆都能算是绝顶美味。   撕开皮,在冒热气的白嫩豆泥上撒点点盐,两人一边继续商讨、归纳总结案件内容一边啃吃,就这样对付了今天的早饭。   “你有和她们说不要让别人来打扰我们?”   手指按在书页上,希茨菲尔吸气后翻眼看女人。   回溯不危险,至少目前为止都是这样。但回溯过程中外界的时间会继续流动,尽管那个比例已经是调整过的,但也意味着她们可能需要一整天时间来做这件事。   她可不希望在这期间被人打扰,尤其要提防凶手袭击。   “我说你没休息好,要再睡一会。”夏依冰让她放心,“康妮是能听懂的,到日落之前都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而且。”说完她看向门口,正见到莉莉也扭头回来和她对视,两只耳朵半垂下来,“……我们不是还有她吗。”   “?”莉莉歪头,一只耳朵完全趴下,另一只耳朵朝上竖起。   三分钟,它被女人撵到门外。系了根狗链拴在船舱梯子边上,整条狗看起来都无精打采。   与此同时,船舱,屋内,希茨菲尔端坐在靠背椅上——严格来说是夏依冰坐在椅子上,她坐在女人怀抱里,准备启动回溯投影。   没办法,对方的理由极其充分。一个是屋子里没有第二把靠背椅,意识剥离后身体需要支撑,不在这里那只能去床上。   还有一个就是为了保护双方——她挨得近是对少女的保护,希茨菲尔挨得近同样也是对她的保护。   因为长夏刀的实体状态就是要接触才能显现的。   这种小便宜,希茨菲尔也懒得跟她计较太多,她甚至还扭了扭身体,好让自己能坐的更舒服点。   “准备好了?”   “好了,就看你了。”   咽下口水,希茨菲尔闭上眼调整状态。   要说主动回溯,自从能稍微控制左眼之后她就能做到了。但主动带人一起进去还是头一遭,她有点紧张。   上次在龙国带夏依冰一起是因为有自然法球连接意识,现在法球暂时不在,她不确定,两人新建立的那种独特联系能否让她再做到这点。   拉开眼罩,按上眼球,隐约能感觉到它在跳动。   这个状态自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确实能感觉到,有一个人……   不,应该说一簇不规则、不成形状的蓝色光团凝在身后,大抵就是女人的灵念。   这么说确实是能感应到的。   第一步到位,希茨菲尔有了底气。她单独睁开暗金左眼,瞳孔锁定桌上的书页,左手轻轻按在其上,右手则不自觉和女人的手扣在一起。   可以感觉到手指逐渐收紧的力道。   这进一步鼓励了希茨菲尔,她感觉室内掀起了一阵风。   毫无征兆,忽如其来。   一开始只是一点微弱气流,然后越来越大,围绕着她们——和整张桌子,随着她左手放开书页,两本摊开的书都被吹的哗哗直响。   这是幻觉。   两人心里同时升起这般念头。   夏依冰比希茨菲尔高,正常环境下的视力也比她好。因此她最先看清了那些翻动的书页,发现其间隐约有些许金粉散落。   这是什么?   “噬金花的花粉!?”   希茨菲尔则面色一变。   “这些书有问题……不要呼吸!!”   已经迟了。   最安全的环境,没人会警惕空气问题。早在她喊出来之前夏依冰就吸了不止一口,她倒是反应迅速的憋住了气,可很快感觉意识昏沉,困意不断翻卷着上涌。   希茨菲尔也没好多少,她想中止回溯却无能为力,身体软绵绵的靠回女人怀里,和她交叠着一起瘫在椅上。   最后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的画面是书页里的字符泛着金光喷涌而出,化作一道道金色锁链,把她们一起捆了起来……   意识像被卷入漩涡,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下沉。   “咚!”   一声巨响。   希茨菲尔被吓醒,迅速睁眼,发现自己似乎正置身于一间满员的教室。   教室不大,足足堆积了有六十多人。这些人连带讲台上的老教师都将目光看向这边,希茨菲尔顿时觉得事情荒谬——他们不会能看到我吧?   觉得不对,她尝试着扭头,发现自己还是熟悉的那种“幽灵状态”。   而这些人看的也不是她,而是正好和她叠在一起一套桌椅。   严格来说是趴在桌上睡着的男人。   “艾特兰斯先生。”老教师再次擂打讲台,发出咚咚的巨大噪音,“艾特兰斯先生!嘿!醒醒!”   “哦!”男人猛地惊醒,从一本黑色封皮的大部头上抬起脑袋,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抱歉吕安士先生……我昨天晚上在码头帮工太累了没有睡好……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   “这是你的第六次保证。”台上老头有些无奈。   “怎么说呢,艾特兰斯……”   “吕安士先生……”   “我知道你的困难,也知道你在古代生物这门课上很有天赋,我和所有人一样不吝对你提供帮助,但如果你自己不珍惜这些机会,那没有人能帮得到你。”   “吕安士先生,我只是——”   “你明白了吗?”   “……是的我明白。”   下课,其他人嘻嘻哈哈的离开教室,男人也起来收拾东西,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他离开教室,希茨菲尔故意让幽灵体停在原地不动,但很快就被朝男人方向拉扯过去。   这是活动距离被限制了。   问题出在那本书上?   目光看向男人手里的大部头,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她认得出来,这本书应该就是现实里《演化的真相》、《生命:不分贵贱》这两本书的其中一本。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四十多年前,大概是因为这位艾特兰斯先生比较穷苦,买不起印刷服务,只能想办法搞一本大部头胚子,里面的内容自己手工撰写。   真该死,笛卡没说它们是原本!   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希茨菲尔尝试感受女人的灵。   没有反应。   噬金花,取其花瓣磨碎和蕨根汁液一起煮沸,再加入一些比较常见的化学试剂就能造成一种生物强酸,腐蚀强度能融金蚀铁,这种植物因此得名。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种花在即将凋谢时分泌的花粉是强效催眠药!而且是极为罕见的骚灵材料!   骚灵是指灵的运动,骚灵材料则是所有能对灵念有反应的素材的统称。   因为这种特性,部分书籍作者会在书页中藏匿一些噬金花的花粉。其他人正常翻阅这本书不会遇到任何问题,可一旦他们想用非常手段探寻书中是否有隐藏的秘密,噬金花的花粉就会瞬间爆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主要是没想到笛卡的书柜里会有这种管制物品……   希茨菲尔默默摇头。   笛卡要是真想对她们不利直接在茶杯里下毒就行,那这些粉末应该不是他藏进去的。   这么说夏应该是被催眠了,没能找到她的灵就是她没进来。   有那么点担心,但更多是庆幸。   还好只是催眠粉,夏最多就是睡上一觉,醒来之后头疼、精神萎靡几个小时。   但还是太大意了。   下定决心以后拿什么东西作媒介都要仔细把里外都检查一遍,希茨菲尔不再想这些,开始专心将注意力投给环境。   她是不能离开那本书太远的,原理大致和当时的引火刀一样——她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场景都是依托这件物品记录下来的,超出视界的区域她探索不了,就算能挣脱束缚飞出去,看到的大抵也是一片灰雾。   而这本书的主人,被那位老教师称为“艾特兰斯”的家伙应该就是她要找的人。   笛卡的挚友,布里歇尔。   布里歇尔很瘦。比她在海底洞窟那个凶险环境里看到的还要更瘦一些。   但和戴伦特不太一样,你从他宽阔的肩膀能看出来他骨架子还是比较大的。瘦单纯是营养不良,也就是吃的不好。   离开教室,他走进楼道下楼,推开一扇小门,带希茨菲尔见识到四十多年前的维恩风貌。   几乎糟透了。   阴云密布,明明应该是白天却看不到一丝温暖阳光。远处隐约能看到一排烟囱在排放黑雾,冷冽的冬风夹着小雨……布里歇尔不得不从单薄风衣里取出一顶压扁的帽子,把它卡在脑门上,露出几缕过长的棕发。   他应该有很长时间没仔细打理自己了。   头发稍长,发型很乱……深棕色的短须几乎将嘴唇环绕一圈。   好在他皮肤白,眼窝深邃,看起来居然也有几分颓废的帅气。   希茨菲尔跟他在街上走了一段,目睹他过马路,在烤肠摊边上咽口水,在男装品牌店门口略微停留,最终看着他走进街对角的一个门洞。   门洞是楼道口,第一段楼梯的夹角下堆挤着八辆自行车和一台旧沙发。这些东西差点把路口堵死,布里歇尔不得不小跳一步迈过它们,上到二楼,敲响201的棕木房门。   门很快就开了,一张过分年轻的灿烂笑脸冒出来。   那是个少年,一头黄绿色的卷发,面部轮廓隐约有老年笛卡的影子。   “布里歇尔!快来!我给你带了沙果馅饼!”   “真的?”   男人先是一喜,一直紧皱的眉头松开,“那就……谢谢你了。”   “咱俩之间还说什么?”   少年把他拉进去,帮他卸下包和臂弯里抱着的大书,把装馅饼的纸盒子塞到他怀里。   布里歇尔真饿了,拿起馅饼大口啃食。   “你这样不行……”   少年在旁数落他。   “要是给外人知道教团收留的黄金种子过成这样,他们一定会怀疑拉比神甫贪了大家的饭钱。”   “没办法。”布里歇尔一边咀嚼一边模糊不清的道:“他们只提供伙食费,但我要的远远不止。”   “这就是你把饭钱拿去买器材的理由?”少年听的直摇头。   “你不能总这样,布里歇尔。”   “这阵子是瞒过去了,但最终考核的时候……都不需要测量,拉比神甫看到你这么瘦就知道你没好好吃饭。”   “……你会被他们撵出去的。”   希茨菲尔顺势看向里屋,里面拉着窗帘看不清,但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   好像是……显微镜。   “我和你不同。”布里歇尔也摇头。   “你比我年轻。”   “年轻不到哪去!”少年叫道,“天啦,他们真正的种子都是从几岁就在带了,你居然管16岁叫年轻?”   “那也比我好。”布里歇尔咽下食物,继续为自己的行为申辩。   “你看,笛卡……你以后就算成不了黄金骑士也能混个白银阶,总之日子是有盼头的……但我呢?我今年已经26了……骨架子什么都定型了……”   “但是拉比神甫愿意收留你就说明你也是有天赋的!”   “你得了吧……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只是想做点好事——他就是可怜我,顺带感谢我帮你们打赢那场架而已。”   “不是我帮你打赢的?”   “如果只有我,他们可不至于出动200多人。”   “但我们也帮你摆平了官司——谁让你拿榔头对脸砸的!”   “……”希茨菲尔在旁边听的极其无语。   原来真相是这样?   笛卡老头,你可真会往你脸上贴金……   “总之你懂的。”布里歇尔又强调一遍。   “我大概率没法成为燧石骑士了……白银都不行,我得为我的家人考虑,想办法在这段时间里补足缺陷。”   “迪达-吕安士的《古代生物史》。”少年笛卡点点头,“白银公学的顶级讲师出来赚外快,真难得他还有善心让你免费旁听……”   “别人在帮我!”布里歇尔瞪着他,“我得抓住机会!”   “那就别在课堂上睡觉?”   布里歇尔愣住,继续瞪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以为我不清楚你晚上偷偷去打工?”   少年笛卡凑上来,对他扮了个鬼脸。   “你缺钱就跟我说……哥们现在小有积蓄,还不至于让你饿着。”   “不行!”   布里歇尔直接拒绝。   “那是他们……赞助你的钱……我怎么能碰?”   他蠕动嘴唇:“我也知道你是好意……笛卡……但这是我的底线。”   “我可以接受你和其他人的帮助,甚至是钱!但如果这会影响到你们本身,害你们失去那些更宝贵的机会,那我就算用这些钱成就了自己,我也得内疚一辈子……所以别劝我了。”   “好吧~”笛卡无奈,也抄起一块馅饼吃起来。   “那你就决定走这条路了?”   “嗯……先补足基础,然后试着考个学位证,这样就可以应聘讲师,也有了给报社供稿的资格。”   “但你这么拼,又打工又学习又要去神甫那应付……你吃得消?”   “吃不消也得吃。”   布里歇尔摇头。   “毕竟我只是个普通平民,不是那些人……刚出生就拥有未来。”   笛卡沉默了。   “这样吧。”他想想说道,“这个礼拜的杂役你就别去了,在家休息。”   “神甫那里?”   “我帮你做,他问我就说你做的是我那份,提前做完回家去了。”   “……谢谢你笛卡。”   “小意思啦~~”   两人在屋内一边啃馅饼一边交谈,逐渐从个人内务谈到时政,气氛情绪也热烈起来。   希茨菲尔飘到窗边,看到外面下起了大雪。   1942年的冬天。   要过去了。 第五十章 天演会   忽略开头出现的意外,神眼的回溯是成功的。   催眠粉可以让夏依冰昏睡,对希茨菲尔却没有效果,她被强行拉扯入时光投影,和其中一本书的原本绑定,开始了这段观察之旅。   笛卡老头在谈到布里歇尔的时候总是说他是个“疯子”,很多想法和言论“偏激到让人害怕”。但真正和这个男人相处,希茨菲尔却发现这种指摘是不公平的。   布里歇尔确实对一些社会现状觉得不满,因为他属于那种有能力但缺少资源的,不满那些没能力却占据资源的现象——这很正常。   可他并不打算做点什么来颠覆它,起码就希茨菲尔这段时间的观察看来,这个男人所追求的不外乎是充实自己,努力谋求到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来养家糊口。   这还不够正常吗?但笛卡老头说那番话时的惊恐表情也不像说谎。   希茨菲尔觉得如果两边都是真实,那中间一定有变数。   发生了某件事——可能是笛卡老头并不知道的事,这件事改变了布里歇尔,让他渐渐变得偏激起来。   只不过目前看来还没什么苗头……这人每天一有空闲时间就钻到小房间里摆弄那些高价仪器,有时候饭都忘了吃,真真正正的废寝忘食。   忽略有时候恍惚“跳过”的时间,只看日历,时间过了有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布里歇尔平均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他还要去打工……   希茨菲尔真的很佩服他,这种努力程度,就算有不眠症的自己都赶不上。   说真的,如果不是少年笛卡一直在帮他打掩护,帮他做教堂里的杂役活计,他肯定早就累趴下了。   住院算轻的,直接猝死都有可能。   而且他真的很有能力,别的不说,那个笛卡提到的“火山与地壳运动的规律”——即通过海平面的变化发现火山喷发的高发期和气候有关,这个假设就是他通过研究两种不同的古代鹦鹉螺推出来的。   “安妮列斯地区的鹦鹉螺和古冷海地区的鹦鹉螺应该都是一种,但后者却在约200年前主动退化了……自己去掉了变色功能。”   希茨菲尔亲眼看到他一边看显微镜一边记录。   “这不太可能是生物自主的选择,当然……生物演化不光看自己,也看环境……有些物种的进化规律通常会绑定一种天敌,那么‘红杉鹦鹉螺’的天敌是什么呢?”   “竖琴章鱼?还是巨蛛蟹?”   他不断翻书,来回推敲验证结论。逐步排除了“绑定进化”的假设,将目标锁定到纯粹的“环境逼迫”上来。   “会是因为火山喷发么……”   戴眼镜的布里歇尔伏案沉思。   “安妮列斯的气候更炎热,但那里的红杉鹦鹉螺却并不耐热。”   “古冷海的气候更寒冷,可从这里打捞的红杉鹦鹉螺却可以在60°的热水中安然存活。”   “这显然是环境逼迫它们改变了自己,目前能想到的就是火山喷发……这么说古冷海的地下,传说中的海底裂缝中可能会有火山活跃。”   “但为什么火山总是在它们繁殖的夏季活跃呢?”   “这条线……这一大片区域的海底火山好像都是这段时间比较活跃,那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它们……会是什么呢?”   “不会是生物,生物没有这么大能耐。”   “这么大的范围,这么广袤的海洋,能影响它们的只可能是海洋本身。”   “也就是……水。”   愣了一下,布里歇尔欣喜若狂的跳起来,抓起自己胡乱涂写的旧报纸冲出屋子,也不知道找谁分享成果去了。   希茨菲尔没法跟上,因为她不是和布里歇尔绑定的,和她绑定的是那本厚皮大书。   这本书不便宜……尽管它只是空壳,里面每一张羊皮纸上一个字母也没写,全是空白,但它依然花了布里歇尔半个月的伙食费。   因为它的标准很高,羊皮纸其实本来就不便宜,这种胚子书都是给那些经典著作搞抄录珍藏本的,布里歇尔当然舍不得轻易动它。   但他有一个学者梦,又有哪个学者不想着出书出名呢?   所以他早早购置了这本空壳书,打算将来有什么成果就整理写在上面,作为自己的著作发表。   看看空无一人的房间再看看摆在桌上的书,希茨菲尔吐了口气,觉得真难得……这人没有把它带上。   这就得提到布里歇尔的另一个怪癖:他太重视这本书了,甚至把它当成精神寄托。不管是上课还是打工都带着它,深怕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有人偷走。   她觉得布里歇尔脑子有问题,因为他摆在房间里的任何一台仪器,其价值起码是这本空壳书的两倍以上。   不担心仪器光担心书?   不会就是你在里面塞的粉吧……   胡思乱想着,过了一会她才惊觉时间居然没有跳过。   算日历,她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但她不是每分每秒都经历的。   时间会跳,一些模糊的,可能并不是特别重要的片段会被跳掉,大大提升了她的观察效率。   具体原因她不懂,因为这本书没法看做和引火刀一样。   引火刀里面有龙国古代女王的尸骨,你勉强可以解释为它是半个生物。   可这本书呢?   你总不能也是有意识的吧……   又等了一会,希茨菲尔还是没等到时间跳过,有些无聊的开始在屋内乱逛,还凑到显微镜跟前试图欣赏微观世界。   但没用,可能是限制,她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这台仪器还是笛卡出了一半的钱。   她想。   当然,这事布里歇尔是不知道的。笛卡偷偷塞给店员钱让他谎报了价格,她有次看到笛卡偷偷撕毁账单才推算出来。   她也理解为什么笛卡帮朋友要偷偷摸摸。   并不只是照顾布里歇尔自尊心的问题,这还关系到他自己的前途。   他虽然不是平民出身,但家里也早就失势落魄,能被列为黄金种子除了自身天赋条件好也是有一些贵族鼎力支持。   那些人愿意赞助他是希望他上位后有所反馈。   不管那个未来再美妙,他现在也就是个破学徒而已,他们愿意给他钱都算他走运了,要是被知道了他拿这些钱来救济“难民”……   嗯,两个人的下场都不会好。   “他怎么还不回来?”   希茨菲尔左等右等等不来人,惊奇万分。   按照跳时间的规律,不跳的时间段都是比较重要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在见的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咯?   是笛卡?   还是吕安士?   希茨菲尔觉得后者几率更大。   可为什么没有带上这本书……   她看向空壳书。   “你想让我干什么?在这里等?”   然后……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那本书中间夹着什么东西。   幽灵形态是没法触摸物品的,她干涉不了现实,只能凑近去看。   幸运的是那张纸突出了一个外角在书的那头,她把自己和桌子等障碍物重叠在一起,很轻松的从对面缝隙里看到上面的内容——   “想知道生命的真谛吗?”   “想知道生命的起源吗?”   她缓慢读道。   “如果好奇,那么请前往千海路1102号。”   “我们是天演会。”   “……竭诚欢迎您的加入。” 第五十一章 生命本源 二合一5k5   天演会。   希茨菲尔搜寻记忆,觉得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个组织。   她的……姑且可以说是女朋友吧——她女朋友是这个国家最大的警务暴力机关的头子,而且在记忆卷宗档案等资料方面别具天赋,正是托对方的福,她对萨拉这些年来冒出来的邪徒组织都有印象。   最显眼的肯定是日蚀教会,此等的也有圣果会、休音会、真我画派等等等等。这些较小的邪徒组织通常以结社形式存在,规模大点的几十人,规模小的就几人,给发现和抓捕都带来了不小的难度。   所以她没听过“天演会”说明这个组织很可能是“无害”的。   但不好肯定,因为不排除仍然有部分结社组织没被发现过,它们有些自我崩解,有些却悄然达成了自己的使命,就这样成为秘密,在历史和时光中消逝湮灭。   希茨菲尔对天演会自然是很好奇的,而她很快也得到了机会,去了解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组织。   “天演会?”   下一段投影,少年笛卡从书页中一把抓出那张宣传单,嗤笑一声:“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加入这种破烂。”   “凡-徳塞克先生不是一个骗子。”画面一转,布里歇尔坐回桌前为传单辩解。   “你们见过面?”   “见过。”   “真稀奇……我以为你的时间根本不够用。”   “本来是这样的,但上周末的课堂结束后吕安士先生给我推荐了这个结社,他说这是一个初创的结社,人还很少,但目前加入的无一例外都是这个领域的顶级学者。”   “吕安士的话倒是有可信度,但你真需要这么拼吗?”笛卡摇头,“我的意思是,你的目标只是养家糊口,我觉得你现在的水平就足够给报社供稿了,通过考试也没问题。”   “你真搞笑,笛卡。”布里歇尔歪头盯着他,“我的目标确实不算大,可如果有机会更进一步,谁不想呢?”   “所以你现在的目标是?”   “唔,我想考高级学位证。”布里歇尔端着杯子暖手,说话时不太敢看好友的眼睛,“如果能幸运拉到关系,那我还打算冲击橡树叶勋章……”   “噢你得了吧——”笛卡抱着肚子哈哈大笑,毫不留情的嘲笑好友,“你是什么水平我太清楚了……抱歉我没有嘲笑的意思,但你是平民出身。”   平民出身,搞学术?橡树叶勋章?……不可能的。   单纯这样的路线,至今为止还没有平民学者能走成功。要知道橡树叶勋章基本上是各大领域的最高荣誉,一共分为一、二、三级,哪怕只获得最末等的铁勋章都有资格加入橡树叶骑士团。   而橡树叶骑士团则是知识领域精英云集的最高结社——你依然可以称它为结社,只不过它大的可怕,背后直接就是王室支持。   所以真不是笛卡悲观或者打算嘲笑朋友。如果布里歇尔有个贵族身份,哪怕只是落魄的,他冲击这项荣誉都有很大可能。   但他没有,那就几乎不可能了。   平民,走医生或者工科路线还有可能。   但人文学术不可能,绝不可能。   “历史上有些东西,或者现象,在它们第一次出现之前很多人也觉得这不可能。”布里歇尔平静说道,“我想试试,就算失败也没有坏处。”   “……你说得对。”笛卡点点头,然后突然露出讥讽的笑容:“……你觉得我会这样安慰你么?”   “并不,布里歇尔……别怪我给你泼冷水,而是你现在还没真正入行,你不去参加教团受邀的宴会,不和那些人打交道,所以你不懂。”   “不懂什么。”   “不懂学界的竞争比其他领域更残酷!”笛卡龇牙道。   “在教团内部,你争抢资源输了也就输了,对方不会把你怎样,说不定还得安慰你,带着你,尽量以后分点好处给你。”   “而在军队,你争输的后果最多就是被打一顿;在政界,输的后果最严重的不外是流放。”   “但这一行,我们先不谈输的后果,只要你敢争——而且你要做的事恰好触及到了某些利益。”   笛卡凑近过来声音放低:“他们能让你身败名裂。”   “……这么恐怖?”布里歇尔瞪大眼睛,看上去好像不太相信。   “哈!就是这么恐怖。”笛卡冷哼,“你别以为有学问的人做事就会更文雅了,才不是呢,他们狠起来才是真的叫人害怕!”   布里歇尔直摇头,也不知道是不相信还是为这种现象觉得不满。   “总之我跟你说清楚了。”笛卡给他掰手指算账,“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当个撰稿人,小学者……没人会为难这种角色。”   “但你要冲击橡树叶勋章,哪怕只是铁勋章,每次王室只会发出33枚……还不是每年都有,按最近10年算是平均每3-4年发一次。”   “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和你竞争吗?”笛卡盯着他,“你知道他们背后都有哪些商会,哪些家族在支持吗?”   “不知道。”布里歇尔眉头紧锁。   他有点被吓到了,不安的抱紧热茶杯,问笛卡:“……怎么会这么少?我以为每年都有一次机会?”   “因为严格意义上,铁勋章和银勋章就是陪跑。”笛卡摊手,“每次授勋都是为金奖成果举办的——什么时候出一次这种成果就什么时候举办一次,10年不出就10年都不举办。”   “懂了。”布里歇尔摇头,“其他勋章是顺带的。”   “所以机会难得,很多人可能都是等了七八年,四五年才遇到这一次贴金的机会。而你现在要去和别人争。”   笛卡指着他:“除非你拿的是金勋章,自己当造蛋糕的人,否则你就等着被搞死吧。”   “金勋章吗。”   布里歇尔看向桌上摊开的本子。   “我或许能行。”   笛卡被他的固执和愚钝气疯了,见他软硬不吃就是要试,威胁要和他断绝往来,气呼呼的离开了屋子。   然后到晚上的时候,他还是臭着脸给布里歇尔送来馅饼。   “谢谢,笛卡。”   布里歇尔一边吃馅饼一边真诚道谢。   下午他一直在完善理论,如果不是笛卡给他送吃的,他估计要熬到明天天亮才吃东西。   “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你说那些也是真心为了我好……但我真的不甘心,我觉得我是有机会的。”   “随便啦……”笛卡黑着脸对他摆手。   “你就去闹吧……”   “反正我的首要目标是成就黄金上位,到时候谁来搞你我就跳出来说这是我笛卡-拉沃斯的兄弟!哈——他们肯定得卖我一个面子!”   “这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好兄弟还谈麻烦?”   “可是你有把握吗。”布里歇尔满脸担忧,“黄金试炼——我听说很难。”   看到少年笛卡的脸色迅速变黑,希茨菲尔在旁边看得真心想笑。   至少有一点笛卡老头没说错,布里歇尔确实是个憨厚的人。   “我尽量吧。”笛卡吐气。   虽然他不是最优秀的,但这东西说不好。   它并不是说考核成绩最优秀就能稳过,倒数逆袭成黄金,这在历史上也不是没发生过。   笛卡象征性的陪布里歇尔吃了一块饼,借口有事开溜,把大半块馅饼都留给他。   布里歇尔就是再憨厚也能看出他的好意,他感动的将人送到楼道口,临走时叫住他:“嘿笛卡!”   笛卡回头。   “我们都能成功的对吗?”男人定定看着他。   “你也是贵族,我也是平民……连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发生了,那为什么我们要质疑——质疑那些原本就掌握在我们手里的东西?”   “布里歇尔……”笛卡稍微有些动容。   他站在原地想了会,对男人点头:“那我们各自就多努力吧。”   “……”希茨菲尔站在楼上窗台边全程旁观。   想起现实里的后续发展,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送别笛卡后,布里歇尔上楼回家,第一时间给茶壶里加满热水。   努力不是空话,正好明天不上工,他今晚是不打算睡了。   “笛卡是想帮我的。”他打开本子和那些稿纸,坐在桌前自言自语。   “但就像吕安士先生说的,当你自己不想好谁帮都没用……我不能老是给他制造麻烦。”   “金勋章……我并不是毫无把握。”   下完决心,他给笔头蘸了蘸墨,在稿纸上奋笔书写起来。   希茨菲尔凑上去,发现他是在列计划书。   写在排头的是目标——橡树叶奖章,金奖。   下面的是“火山周期论”,也就是他不久前刚研究的那番理论。   [……因为夏季的气候导致雪山冰川积雪融化造成海平面水位上涨,进而因为增大的压力导致山脊线的薄弱处被破坏造成岩浆喷发。]   布里歇尔写下这一段话。   然后他摇头,用力把这一整段都涂掉。   “不够……”   “这种成果或许有资格竞争铁牌,但金奖不够……我需要做出更大的成果。”   但这并不容易。   希茨菲尔在旁边摇头。   她虽然不是这行的人,但金奖是什么级别,她大抵也知道一些。   看看之前获得金奖的都是什么成果:   1852年,菲米-布鲁克,泛用灯丝。   1890年,莱比兄弟,复翼滑翔机。   1891年,米兰夫人,青霉素。   1926年,杰克-布莱德,袖珍台式打字机。   有没有别的规律她不知道,但就她现在能想起来的,没有任何一项成果属于文史项目。   本来就是……想和以上技术成果相提并论,文史项目的工作者恐怕得带队挖出古代墓穴,并在其中找到一项能复原的技术或者神器才有可能。   但这种事王室不会拿来大肆宣扬。   暗地里的奖励或许更多,金奖?不可能的。   再加上现实历史里布里歇尔也并未圆梦,希茨菲尔没把他的坚持放在心上,因为那就是不可能的。   但这个投影不这么想。   布里歇尔为这张计划书一直熬到天亮,中途涂写划掉了无数项目——它们都不太可能角逐金奖。   “还是不够大,不够震撼。”   叹了口气,布里歇尔站起来伸懒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一边喝一边吃已经冷掉僵硬的馅饼。   希茨菲尔是真佩服他的精力,他差不多30个小时没睡觉了,但看上去眼里依然冒着精光。   “也许我该寻求点外力帮助。”   男人拿起旁边的宣传单,盯着“天演会”这行字母。   “顶级……”   “想让他们吐露研究秘密和方向是不可能,但未来的趋势和想法呢?”   “我最好今天就去见徳塞克先生。”   说走就走——布里歇尔在家也没有其他衣服穿,换鞋穿大衣就直接出门,又把希茨菲尔丢在屋里。   就在她想抱怨的时候,他突然开门,跨到桌边把大书装进一只布袋包,夹在腋窝下又往外走。   希茨菲尔这下爽了。   她意识到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她终于能搞清这个天演会是不是邪徒组织,以及它对布里歇尔是否有影响了。   ……   换乘三趟公交车,布里歇尔来到千海路。   这条路很长……民居和商铺堆叠密集,所以才能排到一千多号。   1102号是一家挂牌酒吧,布里歇尔来到门口的时候停步确认过,希茨菲尔趁机看清了牌匾,那下面还刻着一行小字:   [海洋俱乐部官方指定活动地点]   布里歇尔推门进去,拒绝招待的服务,直接对她道:“我上三楼。”   对方惊愕,欲言又止。   布里歇尔先愣了一会,然后恍然道:“我找凡-徳塞克先生。”   招待这才给他让路,和其他人一起惊愕的看着他上楼。   三楼只有一扇门,里面直接是房间。   布里歇尔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请进!”   他扭开门把,希茨菲尔同步看到一个老年绅士面对房门坐在桌边。   此人穿着纯黑礼服,前额秃顶,一圈白发和下巴上的胡须连在一起,胡须也是白的,脸上肌肉皮肤松弛,稍有发福但很精神。   他身后摆着一个无比巨大的水族箱,几乎占了一整面墙,里面有一群红斑鱼来回游动,还打着灯,看起来非常绚丽梦幻。   “布里歇尔?”对方显然和这边认识,看到人进来停下工作,笑着迎上来,“今天不是会员日吧?你怎么这时候跑过来玩?”   “我不是来玩的,教授。”布里歇尔苦笑,“我来找您探寻人生的方向。”   三言两语说明来意,白发老绅士陷入沉思。   趁这段时间,希茨菲尔已经从墙面上铭刻的介绍搞清了这人是谁。   凡-徳塞克,维恩白银公学的副校长,去年刚退,现在是维恩海洋俱乐部主席,也是多人推选上位的天演会会长。   如果这些人没扯谎,那天演会其实就是个学术组织。加进来的不是学者也是受学者肯定的人,这个群体被邪徒关照的概率其实不大。   因为投入和回报并不对等——学者大多是聪明人,而聪明人多半固执,与其耗费精力去蛊惑这些人还不如去蛊惑更多愚民——没准这些捞傻学者自己钻牛角尖就腐化了呢。   希茨菲尔看得满脸茫然。   这和预期差太远了。   一个如此纯粹的学术结社显然不可能让布里歇尔变偏激。   难道是别的原因……?   她眯眼瞄向那边的两人,决定还是先观察看看。   “原来如此,你想冲金奖……”   良久,凡-徳塞克终于再度开口。   “我并不是打击你,布里歇尔……我一直说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你的刻苦、钻研,还有最重要的想象力!比如别人就不可能从红杉鹦鹉螺联想到火山周期,所以你是特殊的,我毫不怀疑你将来一定能获得金奖。”   “谢谢,教授!”   布里歇尔很激动。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肯定他,他激动的手都在抖。   “但那是‘将来’。”   徳塞克话锋一转。   “你有能力,但资历欠缺。”   “如果你愿意,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我带你熬,可以保证你能在三十年内拿到成果。”   布里歇尔有些茫然。   三十年……   这好像有些太久了点。   “不久了,别忘了你是平民出身,没有这一步,他们不会认可你的。”   徳塞克站起来,在书桌旁边来回踱步。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社会是什么?其实就是一个个小圈子。圈子里的人想维持低位,他们垄断着一些独有的资源。圈子外的人想获取这些资源就只有加入圈子,那你就得遵守他们的规则。”   “平民和贵族的规则吗。”布里歇尔微微蹙眉。   “我知道这不合理,实际上很多人,甚至很多贵族都觉得不合理。”   徳塞克扬眉。   “但你能怎么办呢?”   “任何打算改变现状的人都是在和一头怪兽为敌,它已经按照现状成长了数百年,那些堆积的名字、人脉……它早就是一头巨无霸了。”   布里歇尔一言不发。   “有时候我也觉得可笑。”   徳塞克看看他,再扭头看看水族箱,看着里面欢快的游鱼。   “传说人类是古神诞下的后裔,而古神也不过是生命之树诞下的果实。”   “也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命、所有物种在最初可能都是同根同源的。”   “我们和狗。”   “狗和猫。”   “猫和老鼠。”   “老鼠和蚊蝇。”   “我们或许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   “也许在亿万年前,在那棵神树孕育的生命池塘里我们都是相同的卵泡——彼此之间完全平等。”   “但看看现在?我们早已成了不同的样子。”   “外貌、性别、种族、阶级……”   “一切都变了,不是吗?”   “再也回不到从前。”   “回不到彼此亲如手足的时候。”   希茨菲尔的面色渐渐变了。   她看的很清楚——随着凡-徳塞克的抱怨,布里歇尔的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甚至冒出绿光。   “……布里歇尔?”   老绅士终于也发现这名学生的异常。   “你怎么了?”   “我想我找到我真正的方向了。”   布里歇尔对他说,声音激动的都在哆嗦。   “我想我得走了……教授……”   “我得……我得去整理下我的想法……”   “谢谢你教授……”   “你永远都是我最敬重的人!”   喊完这句话,也不等老绅士再说什么,布里歇尔扭头就走,袋里的大书把希茨菲尔也扯出房间。   她被迫跟着他,目睹他像个疯子一样下楼,夺门而出,一直跑到大街上,双脚岔开双手张开看向天空,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和喜悦。   行人们避他如瘟,他却毫不在意。   “这就是生命。”   她听到他轻声对自己说。   “这就是我要探寻的——生命的意义!” 第五十二章 黄金梦   接下来的时间,布里歇尔明显变活泼了。   他不再像过去那样,空闲时分都愁眉苦脸思索着什么……他仿佛已经找到了此生的意义,恨不得将每一秒空闲都拿来为之奋斗。   作为绑定的“幽灵”,希茨菲尔对此了解颇深——她经常听到布里歇尔在厕所门后面小声哼歌,按照此人的性格,这在过去看来是不敢想的。   但她毕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真正第一个发现异常的应该是笛卡,他第二天就意识到好友身上出现了变化。   “什么情况?布里歇尔?”早上来给他送牛奶,顺便给各自都买了一份肉酱馅饼,笛卡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男人:“你别告诉我,从前天白天开始一直到今天早上,你没睡觉?”   “还有那么多工作要做,我怎么睡得着。”布里歇尔正在奋笔疾书,“可以了笛卡,你把东西放那,我一会儿吃。”   一只手从侧边伸过来,挡住他的书写趋势。   停笔抬头,少年人眉头紧皱的站在旁边,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凝重。   “我必须怀疑你是出问题了……你知道像你这种‘突然癫狂’的情况神甫他们是怎么看吗?……他们会认为你是被邪灵附体了。”   “我没有!”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笛卡不管他,伸手按在他肩膀上不给他起来,另一只手到上衣内兜里掏弄,摸出来一支暗色小瓶。   很短,也很小。差不多只有正常试管的三分之一,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笛卡将它凑近男人,绕着他的脑袋和胸膛转了几圈。   “……这是什么?”布里歇尔深深皱眉。   “白银燧石的粉尘。”笛卡回答。   “骚灵材料听说过么?就像噬金花粉被灵念刺激后会把人催眠,燧石粉末也是一种骚灵材料。”   “你拿这东西测试我有没有被邪灵附体?”   “别怪我,布里歇尔。谁看到你这幅样子都会好奇。”笛卡在他肩头拍了拍作为安慰,“好消息是你没事,这玩意安静得很,什么反馈都没给我。”   布里歇尔没好气的拍掉他的手,再把他推开一点,想要继续写他的计划。   但那卷羊皮纸很快被笛卡抽走,后者靠在桌边快速翻看,想要知道到底什么计划能让这位好友如此疯狂。   “《生命起源》?”少年看到标题时就略微一愣。   好家伙,这个命题还挺唬人的。   好像搞学术的就是要把命题起的越唬人越好……因为这样可以更好的从商会那边骗取——哦,他的意思是可以让投资人更信服的追加资金。   不错,看来布里歇尔去天演会也不是全无收获。   “你看快点。”布里歇尔有些烦躁的道,“我有很多灵感要记下来,不然后面也许就忘了!”   “那只能说明你积累的学问还不到家。”笛卡看了他一眼,咧嘴嗤笑,“学问是水,真正的大师就像存满的罐子,那些自动溢出来的是他们的研究成果,人家才不需要投机取巧。”   “这不是投机取巧——”布里歇尔叫道,看看旁边的牛奶,试图转移笛卡注意:“你花钱买这些东西来看我,不怕你背后的金主知道?”   “我兼职了送奶工,辖区就在这片街道。”笛卡头也不抬的回答。   “至于为什么我进201半天不出来……先略过会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就算有,你又不是漂亮姑娘,他们总不至于怀疑我们在干坏事吧。”   “……你的脑子出问题了。”   “我看是你有问题,布里歇尔。”笛卡放下卷宗,用头疼的表情看向好友:“所以这就是你的依仗?你打算证明万物起源于一枚卵泡?”   这不是小问题。   毫无疑问,这种想法是偏向于“自然演化论”的。它从根源上否定了“神创论”,说的不客气点这是对教团的极端挑衅。   虽然说……唔,笛卡自己都不太相信女神还在,也对那些古老的传说将信将疑,但正如那句老话说的:就算看起来有问题,但只要结果是好的,你干嘛要换掉它呢?   这话早先可能是用来说农具的,现在流传广了,也可以拿来隐喻更多东西。   当然,女神教在这方面是很宽容的。教团并不禁止自然演化论的存在,只是不允许拿到公众场合宣扬讨论。   作为学术成果发表,可以。   内部探讨,研究,都可以。   这在笛卡看来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对一般人是如此,但看看布里歇尔——他现在可是还挂着一个种子的身份!   哪怕这个身份只是神甫看他可怜均给他的,让他能在这段时间靠教堂发下的伙食费糊口度日,本身没指望他为教团做贡献……但这个身份摆在这里!   你布里歇尔-艾特兰斯是中央教区的黄金种子!   你怎么能搞这种研究?要去否定“神创论”?   教团资助了你。   你转头就去刨教团的根?   这都不是大逆不道,而是忘恩负义!   “我没有这个想法!”布里歇尔赶紧辩解,“说是卵泡……实际也可以按照神话里的说法称其为‘果实’!神话未必都是虚幻的!它应该是真的!只不过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你看……笛卡!”为了证明自己所说非虚,他又取出那本大书,从夹缝中翻找出一张油墨表格。   “这是什么。”笛卡看不懂,这表格内容很密集,每一个空格里书写的符号他都不认识。   这是文字?   看着不像。   也不像数字。   闻所未闻,莫名其妙……   “这是元素!”布里歇尔说,“这是徳塞克教授……其实应该说白银公学,白银公学和——那所最好最神秘的大学……普斯林特!他们合作,这些年共同推出的成果!”   “我好像听说过。”笛卡皱眉,“微观领域的发现,好像万物都是由元素组成。”   “就是如此!”布里歇尔夺回表格,一个个的指着上面的元素给笛卡认识:“这个……是铁……还有这个……这个是铜……”   “我们所认知的一切几乎都可以在这张表格上找到成分,当然我不敢说它就包括了一切元素,不排除依然有很多元素是我们没发现的,但这是个征兆!一个趋势!”   他张开手臂,比了一个很大的椭圆给笛卡看。   “这意味着万物,包括我们自身都是由元素组成!只要能弄清元素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就可以说证明了人类的起源?”   笛卡皱眉。   逻辑上似乎没有问题,但布里歇尔那个“神话即自然”的说法到底是——   “我们这么看吧,笛卡……我们换个角度看……你先跟我说说现在和起源相关的神话都有哪些?”   “你在教堂挂名那么久,经文卷宗抄了也有十来本了,居然还需要我跟你说……”   “别废话,快说!”   “那不就只有‘母树’。”笛卡做回忆状,“……‘一切之初,万物之始,母树自破灭中再获新生,它的根须是过去,它的枝桠是未来,它就站在长河里看着它的影子,希望每一颗果实都能健康成长’。”   “生命树神话?”   “是《古神录》!”笛卡不满的瞪着他,“你有些过分了,布里歇尔……”   “那就是这样!”男人反倒更兴奋了,他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还拉笛卡去看。   “这是什么?”   笛卡看到一片黑乎乎,类似滚滚浓烟一样的东西。   “海底火山。”   “……这和海底火山有什么关系?”   “别急,笛卡,别急。”布里歇尔止住他,开始解释:“首先我跟你说明一下,在上周末徳塞克先生将这份表格教授给我的时候,我很清楚的听他说其中很多元素都是在地脉深处才找到的。”   “嗯……然后。”   “即使是在其他地方找到的元素,他说地脉深处其实也有。”   “然后。”   “这说明几乎所有元素都可能在地脉里找到!”   布里歇尔用力拍桌子。   “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想想看……也许是百万年前……”   “布里歇尔。”   “甚至千万年前,亿万年前——”   “布里歇尔!”   “亿万年前我们不存在,生命也不存在!世界上只有山川和河流……以及海洋!”   “那么元素又是从哪里来?我认为就是从地底!是从地脉深处!甚至地心!”布里歇尔站起来大叫,“这些元素是构成生命的算式!是算式里的数字!它们一开始是混乱的、无序的!但可能……它们耗费了一亿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在不断的交融和碰撞中……机缘巧合的……形成了某个基因段落……”   “布里歇尔你疯了!”   “基因段落——然后诞生了第一枚卵泡,也就是细胞!”   男人用更大的音量压过好友,扯开领带摇头:“我才没疯!除非你能证明我是错的!”   “你首先提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假设,然后要别人证明。”笛卡扶额,相当无语,“那我也假设太阳上住着三只小猪,你能证明我是错的?”   “这不能相提并论!”布里歇尔怒视他,“这逻辑就不同……我的假设是有完善的逻辑链的,而你首先要说服别人,第一步就是证明小猪如何在百万度的高温中生存……”   “行了行了!”笛卡赶紧给他打住,“你厉害,你厉害行了吧!”   “但你这种行为还是很不道德,你这是在推翻——”   “我没有。”布里歇尔喘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没有的笛卡,我说了我不是要推翻神创论反而是要证明它……因为只有海底火山——在海洋里,那里的引力会和浮力抵消。一切元素、矿物质的碰撞在海里会比陆地上更加激烈,也就是说有更大的概率诞生第一枚卵泡……而引发它们喷涌、碰撞的核心现象就是‘喷发’……是地脉深处的岩浆暴动,滚烫的汁水被压力从缝隙中挤压出来,一条条……一道道……这就是母树的枝桠……细胞卵泡就是这些枝桠上悬挂的果实……”   “所以神话是真的,古神真的存在但她们不过是最原始的生命,是从最初的卵泡细胞分裂而来。”   说到这里,布里歇尔很真诚的看着笛卡。   “……也就是说生命真的没有贵贱之分。”   “神和人,贵族和平民,甚至人和动物。”   “这不正符合教团的理念?”   “……”笛卡沉默了会,然后开口:“你最好不要对第二个人说这些话。”   “……为什么?”   “我能肯定,大多数人想要的神话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少年龇牙。   “无论是有信仰的人也好,没信仰的人也好……大家其实不过是想找一份寄托。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就是很难熬的,‘凡人’未必承受得了。”   “但你现在要撕碎大家的梦。”   他愣愣盯着布里歇尔。   布里歇尔也愣愣看他。   “无论你想干什么,我劝你最好谨慎行事。” 第五十三章 召集令   接下来,投影里的时间多次跳跃。   速度快的时候,希茨菲尔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人影。就好像摄影机固定位置拍下街景然后快放,背景不变,只有一道道模糊的影子在街上奔流。   但大体上,后续发展没有出乎她的预料。   布里歇尔是信任——甚至有一点点崇拜笛卡的,对方的建议他愿意听,所以他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这些理解。   但他也不打算放弃钻研它,因为到这一步,他发现他的胃口又膨胀了,他早已经不在乎获得什么金奖、什么奖章,他发现了钻研此道的真正乐趣——用那些明悟的道理洗涤内心。   希茨菲尔亲眼见到他在羊皮纸上写下独白:   [过去的我沉浸在金钱和虚荣交织的烟雾里不能自拔,我幻想着取得他们的认可,天真而幼稚,却忽略了这一切从根本上就是有问题的。]   [‘为什么是我顺从他们,而不是他们顺从我……或者顺从更多和我一样的人’,我渐渐开始产生这样的想法。]   [笛卡说这很危险……相当危险,我没有直接问他能不能做到——‘能不能颠覆现有的格局’,我确实没有明说这点,但他太聪明了,我觉得他能猜到我的想法。]   [但这是错误吗?一件农具结构是坏的,人们只因为它还能使用就选择继续用,没错这是能正常收割粮食,可这是不是一种束缚呢?会不会拆了它重做个新的,它的效率会更高呢?]   [我的思想有越发偏激的趋势,我知道这不太妙,但我又矛盾的反感这种想法……我想认为它是对的。]   [但无论我在这方面是否是对的,我都得进一步论证我的猜测。]   [笛卡对这件并不关心,我得想办法通过他寻求教团的帮助。]   [……希望海洋会给我想要的答案。]   全程旁观此人的变化,希茨菲尔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探员认为学者群体“极端危险”。   从两种鹦鹉螺的不同里居然能一步步联想到生命起源这种高大上的议题,而且还从中套出了现代社会的阶级模型,开始隐隐产生对社会的不满。   你说他聪明吧自然是极聪明的,但危险也是真的危险。   鬼知道放任这些人发散思维会诞生多少腐化的疯子。   相比起来,作为医学生的律希尔就只有挠脚摸脚这一个怪癖,我该说她是正常人吗……   希茨菲尔想的入神,从红毛小护士的怪癖联想到西绪斯居然能忍受身边游荡着这种助手,进而怀疑杂毛萝莉也有问题,没准就喜欢被助手挠脚。   主要是后面的内容没什么可看了。   重点已经掌握,后续布里歇尔做的一切努力基本都在她预料当中。   包括学习制香——因为有一些进阶为药剂的香水确实在超凡领域都有卓越功效。布里歇尔最初只是想捣鼓出一种香水来帮助提神,但他……笛卡老头好像说过他的动手能力和算力都很厉害,他就这么意外发现了他的制香天赋。   只从手法和效率上看,希茨菲尔认为那是远远超过自己的水平。在她认识的人里可能只有普丝昂丝能和他相比。   这倒是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想……但是还有一个矛盾点不好解决。   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希望最终能有好结果吧……   画面跳的越来越快,她渐渐只能看到一些人物剪影。   扬起的风帆。   整装的队伍。   钓起大鱼欢呼的笛卡。   以及趴在船沿,吐的天昏地暗的布里歇尔。   犹如压紧的弹簧伸展复原,又如旋涡倒转成一幅平面,希茨菲尔从时光中苏醒,第一时间就感觉身下压着什么东西。   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先活动下手脚,确定自己身体无碍。然后从上面跳下来,转身,果不其然看到夏依冰瘫痪在躺椅上,嘴角挂着口水睡的正香。   “没做噩梦。”   看她这睡相,希茨菲尔就知道她睡得不错。   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把女人搞到床上去躺着,脖子下面有枕头毕竟舒服一点。   但是她想了想,并未这么做,而是找来本子和笔,给这幅场景画了幅轻快简洁的钢笔素描。   重点描绘了女人的口水。   嗯,以后就可以拿这幅画嘲笑对方。   做完这一切,少女才想起来查看时间。   怀表是指向七点半。   这,外面天色都黑了,这是整整回溯了一天……   肚子传来一阵抽搐,还有一阵闷雷动静。   错觉吗。   总感觉主动回溯消耗的能量要更多一些。   搓搓脸,希茨菲尔开始尝试抱夏依冰。   女人身材很好,相较于这个身材体型,她的体重算很轻了。   希茨菲尔还是抱的很吃力,中间一个趔趄差点把人丢出去,赶紧换了个姿势,拉着女人咯吱窝,让她双腿触地拖着前进。   从外厅到床不过四米多的距离,拖着女人耗费半分钟才到。   竭力把人拖到床上,希茨菲尔抹了把汗,给女人把靴子也脱掉,报复性的在其脚底挠了两把。   “哦……”   昏睡中的女警长发出梦吟,抬手一捞,抓着少女手腕就给扯到怀里。   被一通蹂躏,希茨菲尔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挣脱出来,面色通红的站在床边,双手叉腰,气呼呼的瞪着对方。   算了……   看在你中了招,醒来注定要当几天病人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找了条发带把长发扎成小马尾,希茨菲尔行将出门,把快闷死的莉莉解放出来。   “嗷嗷!”   雪列斯犬高兴坏了,还没解放就往她身上扑,直接把少女扑的摔倒。   肚子里没货,怎么站都站不稳了……   看来在海底消耗的元气不是小数……   哀叹一声,希茨菲尔赶紧把住狗头,制止大狗继续在自己脸上乱舔的恶习。   “莉莉……别闹!”   “嗷嗷嗷!”   “我知道你能听懂一些,你主人我……现在没力气……你去找康妮,把她带到这来。”   “嗷?”   大白狗趴在她身上歪了歪头,似乎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不需要理解,也不用说明。”   少女掐着它的后颈,空着的手轻轻拉扯它的狗舌头。   “你舔了我脸上的骚灵材料……”   “她见到你,会自己来的。” 第五十四章 最后准备   “一个起来另一个躺,你们这是在玩接力赛吗。”   从床边起身,做完针对女警长的诊断,康特-西绪斯用她特有的嘲讽语气对旁边说道。   “她怎么样?”希茨菲尔可不会在这方面和她较劲,直接无视了嘲讽,有些焦急的询问病情。   “正如你所预料的那样问题不大。”西绪斯点了几下头,“那本书里的花粉是真不少,单独让一个人吸入有几率致死,好在你当时也在,帮她吸走了一些分量。”   就和安眠药吃多了可能引起死亡一样,催眠粉这种东西也不能乱用——噬金花粉能被列为管制材料是有原因的。   “又一天没见面呢,莉莉~”   后面,律希尔则是揪着大白狗玩挠脚游戏,“不要挪开爪子啊……想我了嘛?”   莉莉屡次张嘴想要咬她,但雪列斯犬的高智商让它能分清这是主人的好友,它不得不委屈自己趴在那里,被红毛小护士逗弄的呜呜直叫。   “德莱耶芒怎么连狗都不放过。”西绪斯皱眉朝那瞥了眼,回头时看少女的眼神有些古怪。   “她之前不是这样的……虽然有倾向但不明显,就是认识你们后才大变样。”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她想起来了,律希尔好像说过,在她经手过的所有患者里,自己的脚型最好看,总是能激起她上手的欲望。   这个总不能怪到我头上吧……?   “总之你的心上人没事。”西绪斯稍微压低声线,翻眼看着她,“噬金花粉只有催眠效果,按你说的她已经睡了差不多12个小时,那她应该快醒了,调养几天就能恢复。”   有些话她不想说的太明白,就只是这么盯着希茨菲尔,期待她能给出解释。   你自己就是制香师,这个后果不可能不清楚,那你这么着急叫我……还有其他人来是想干什么?总不可能让这么多人围绕一本无厘头的书搞科研吧。   其实西绪斯更好奇这两本书她是从哪弄的,但少女坚持不说,她也没法,只能当她是另有发现。   “这个案子已经破一半了。”   结果希茨菲尔的下一句话叫她大吃一惊,“我已经搞清了为什么会闹出这场纷乱,只是还不确定他是如何做到,以及他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他’?”捕捉到确定的性别代称,西绪斯追问:“你锁定嫌疑人了?”   “是的。”   “你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百。”   “他是谁?”   “布里歇尔-艾特兰斯。”   这不就是她发现的刻字者吗?   西绪斯一愣。   在洞窟石壁上留下雕刻,写明笛卡-拉沃斯对他本人犯下的恶行。   这么说对方当时一定腐化变成了怪物,那他这是想复仇?通过对巴特列特小镇展开的杀戮吸引笛卡骑士过来,和他清算当年的仇怨?   不能说意外,因为这个逻辑……从希茨菲尔说明刻字内容后,大家伙就都有所猜测。   可以说是非常平凡、非常没有成就感的得出了结论。   “有个问题。”杂毛萝莉蹙起眉,“如果是他,那他一定很早很早……在被笛卡-拉沃斯背叛的时候就已经腐化了。”   “是的。”少女点头。   “那就是很久之前的事!”西绪斯稍微抬高音量,“中间隔了三十年?还是四十年……他的腐化不可能需要那么久才能完成,为什么他之前不动手,要等现在?”   “也许他是在适应这份力量……”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下面飘来,“一个腐化者是做不到这种事的……他肯定在海底另有奇遇……”   “夏!”希茨菲尔惊喜的看向女人,身形低下去,“你醒了。”   “我早就醒了……”夏依冰说话,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听你们议论半天了……我想想还是得发表下见解……”   “发表个屁!”   一只前段带奶嘴的水壶被直接捅进她嘴里。   “艾苏恩你拿着……你不是想‘教训’她吗?我猜你平时一定没少被欺负。”   “……我没有!”希茨菲尔脸迅速红了,双手不自觉的抓着裙子,一直到察觉医生的坏笑才意识到:自己这种表现不亚于直接默认。   这种时候说的越多就错越多,她索性闭嘴,接过水壶,开始一捏一捏的给女人喉咙泚水。   “咕……”夏依冰双眼瞪的溜圆,不过她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块土豆,身体确实又渴又饿,见反抗不了索性敞开享受,主动叼住奶嘴,一口气把瓶子里的水全部嗦光。   喝完后还打了个饱嗝,有意无意瞥向少女胸口。   “……”希茨菲尔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女人扬眉,嘴角笑容迅速扩大。   “所以能好好给我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喝完水,她的嗓音稍有回复,“神眼回溯……你一定是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这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西绪斯不是外人,希茨菲尔点点头,将在投影里看到的内容都吐露出来。   “即使笛卡-拉沃斯本人亲至,说的恐怕也不能更详细了。”   西绪斯听完后感慨。   “我早就说过……那些学者需要严格控制。”   因为研究红杉鹦鹉螺发展到企图灭世,这件事的荒唐程度,绕是她见惯了世面也绝难提前想到。   灭世——这并非夸张。如果希茨菲尔的描述不是虚构,那布里歇尔此人,他大概是希望用这种邪恶的方式把世间万物都重新归一,以此来缔造真正的平等。   但神奇的是,被他转化出来的生灵不算邪祟。   西绪斯看不懂这点……他难道不是腐化者吗?   “打扰……”   门口传来新动静,“我听说有人要召集开会?”   是比尔。   希茨菲尔看到他推门进来,惯例拿着那根粗长的手杖。   他并非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费提女士、他的助手安迪、黄金骑士戴琳,甚至连金度也在。   “现在可是吃饭的时候哩……”   金度骂骂咧咧的挠着头。   “这种时候叫人来……好啦,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   “案子基本有头绪了。”希茨菲尔说。   她说真的?   所有来客俱瞪眼看她——甚至就连旁边的西绪斯和夏依冰都满脸惊愕。   她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一直说案子只算破了一半……现在充其量是知道了原因,但还有抓捕凶手的环节呢!……甚至这个环节才是最重要的?   “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也差不多知道他躲在哪了。”   希茨菲尔继续说道,也继续在众人心底掀起波澜。   “现在我希望大家能配合一下,接下来要分配的任务对于能否抓住凶手至关重要。”   “你尽管说。”比尔轻声道,双眼眯起。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决不推辞。”   在海滩忙活了一个多月,那种阴沉的气氛,受害者家庭嚎哭的惨状,这些可以说是个人经历过都要动容。   他不爽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很久了,巴不得能立刻把人揪出来饱以老拳。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自己愿意帮忙,希茨菲尔很满意,当即开始分配任务。   “比尔派人回镇上,还有戴琳也去,你们的任务是把镇子上的居民全部带走。”   “没问题——”   比尔条件反射的一点头,反应过来后一愣:“……啊?”   她说什么?   把镇子上的居民全带走?   那可是好几万人……局势还没恶劣到这种程度吧?   女骑士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本能的伸手摸着雀斑,嘴唇张开都忘了合上。   “按她说的做。”   夏依冰勉力坐起来,以局长身份给比尔下令。   “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那我们现在就得动身了。”比尔表情一阵变换,看向戴琳,“这可是个大工程,布鲁骑士,我需要借助你的威望……”   “我会尽力帮忙。”戴琳点头。   两人这就想走,但希茨菲尔叫住他们,“别急!”   她用眼神示意旁边躺着的雪列斯犬。   “几万人的转移不是开玩笑的……找人救人需要帮手。”   “律希尔。”   “啊?”   “你带上莉莉,一起去。” 第五十五章 他的名字   在分配到自己的任务之后,每个人都被希茨菲尔单独约谈了一段时间。   这其中必然存在一些细节是要保密的,即使少女不说他们也猜到一定和抓捕凶手有关,是以除了金度,没人不长眼的多加询问。   时间在匆忙中又过去七天,终于山脊那边有消息传来——海滩小镇的所有居民都转移完了。   现在,整座镇子空无一人。依靠戴琳的威望所有镇民拖家带口逃离了哪里,所有人轻装上阵几乎没带多少财产,因为王都来的探员承诺补给问题有他解决。   地点:海滩小镇,巴瑞礼拜堂。   人物:希茨菲尔,夏依冰,戴琳,比尔,律希尔和莉莉。   “所有人员已经完成转移。”比尔在给夏依冰汇报情况,“不愿意的也强行拉走了,东西没怎么带,补给是个大难题,我们现在能提供的口粮和水最多最多能支撑一天半。”   “一天半足够了。”希茨菲尔淡淡点评,“就算不够,和可能陷入的危机相比,饿两天也并不难熬。”   “……我可以知道这里到底会发生怎样的灾难吗,希茨菲尔?”戴琳终于忍不住问她。   比尔同时也看过来。   确实,这个问题相信所有人都无比好奇。   每个人的任务细节是保密的,但行动轨迹在那摆着,就是用看也能看出来每个人大致在干什么。   比尔自己的任务是和戴琳一起疏散镇民,最少也要带他们到山脊的那一端去。   而其他人的任务,根据他的观察,康特-西绪斯博士被直接调走了,整个人神秘失踪,不知道去干什么了。而他现在这位新任上司,也就是伊玛尔局长……这段时间更是毫不掩饰的频繁和维恩互通书信,调来了大量船只军舰,此时此刻就停在外海。   西绪斯博士会在船队上吗?   他不知道……他完全摸不清这一系列调动到底是想干嘛。   太大动干戈了。   不像是为了逮捕一个邪祟案件的凶犯,倒像是准备应对什么自然灾害。   但这种地方能有什么自然灾害呢?   海啸?   他完全看不出来有这种征兆。   “啊,只是为了防止凶手陷入彻底的疯狂才准备的。”希茨菲尔抿唇一笑,“不过非要说的话,如果他真是那样的性子,我们连转移镇民的机会都不会有。”   “抱歉希茨菲尔……我没听懂。”戴琳和比尔都一脸茫然。   “很简单。”少女抬手示意脚下,“费提女士早就说过海滩下面是火山遗址,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遗址可能返活。”   “不可能吧!”比尔震惊了。   他当然也了解过海滩的地理和历史,火山论他清楚,但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整个海滩面积加起来有多大?   足以容纳六万人生存的小镇,不到海滩陆地面积的三分之二,更别说还有一小半藏在海底,这可是整个普森环形山的范围区间啊!   如果它返活,那岂不是说,普森环形山直接要变成一座活火山?而环形山内部的一切地区——包括小镇在内——都是火山口?可能陷落?   没有比这更疯狂的假设了……但比尔同时也承认,如果这个可能是真的,那至今为止对海滩的一切调动都不算夸张。   这种规模的火山一旦喷发,如果不转移,那造成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整个巴特列特海滩没有人能幸免于难,甚至他现在踩踏地面都感觉腿有点抖。   应该不会吧……   不会这么简单就返活吧……   “实际上,这是注定的。”希茨菲尔摇头叹息。   “这座火山——我们就姑且这样称呼它吧,它的面积之大,规模之宏伟,足以列到所有火山的头部。它当年一定是位于横穿海底的裂缝带上,也一定是因为地壳变动才被挤压上来,和陆地相撞形成的海滩。”   “这不是好事吗……”戴琳喃喃道,“它从裂缝带移开了,远离了地脉岩浆最活跃的地区,那它就不会返活也不会喷发……”   “但它太大,钻入地脉太深。”夏依冰说道,“我们查证过地图,根据数学计算,确实有不小的概率,这种趋势的地壳变动会产生裂缝——从深渊带一直扩散到这里,和它连接。”   那即是说,也有不小的概率,海滩下方一直有岩浆涌动……   比尔听的面色惨白。   他已经不是腿有点抖了,甚至产生了轻微幻觉,觉得脚底地面每时每刻都在颤动。   “我……我不明白,希茨菲尔。”他结巴着道,一边说一边在空荡荡的礼拜堂里四处乱瞟。   “既然是自然灾害……这个级别确实比凶杀案高……”   “不是比凶杀案高。”少女纠正他,“它们是一体的,都能和凶手连起来的。”   “对!我就是想说这个!”比尔瞪眼,夹着手杖伸出手,像个滑稽的马戏团演员在前面比划:“……为什么他有这种能耐?”   而且他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他们现在才知道?   这么危险的事情……后果!   她都要他们转移镇民了……不是吗?   结果现在镇上没人了,她却要他们留在这里等着一起做最后的探查?   比尔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好探查的,这他妈的——那可是火山爆发啊!   还不赶紧一起跑,留在这是嫌命长吗?   他不解的看向少女,并未注意到她的手已经悄然从袖里伸出,和马尾女人的手握在一起。   “老师?”   旁边传来戴琳的低呼。   再转头,他更是无比震撼的见到了一个怎么也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   笛卡-拉沃斯!   一身缩小的旧版银甲,面容肃穆,手持一把凯尔沃德-粉碎者战锤,正大马金刀坐在走廊尽头,身边两侧是教堂小院。   什么情况……   比尔脑门渗出冷汗。   他的专业素养是绝对合格的,回过神后他已经敏锐的发现:笛卡-拉沃斯在前,希茨菲尔、夏依冰、律希尔三人在后,已经把他和戴琳堵在了中间。   这不是对待同伴的态度。   他立刻想到:火山喷发的消息希茨菲尔没有对其他人隐瞒——从西绪斯博士、费提女士都被调走就能看出这点。   但唯独对自己这行人隐瞒了。   哦不,从德莱耶芒的反应来看,她也知情。   再加上这副阵仗,看起来就像是:她害怕这支小队中有人知道她的打算,她不想惊动那个隐匿的人……   比尔是清楚自己的,他可以说问心无愧,自己和凶手肯定沾不上关系。   那就只有……   机械式的转头,他用诧异、惊愕、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戴琳——这位承载着“天才”、“圣恩”等名讳的黄金骑士。   黄金阶也会背叛的吗……   这……不可能吧……   “理论上来说,能通过黄金试炼的人都是高尚者,最起码不会和人类为敌。”   少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但物极必反,高尚的极致可能是偏激,也许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我说的对吗。”   “被十八年前那场海啸送过来的。”   “……艾特兰斯先生。” 第五十六章 海啸的孩子 二合一   清朗的声音在院中回荡。   1985年的秋天,面对被锁定为嫌犯的学生,笛卡-拉沃斯不禁又想起了那个被他从海上救起的少女。   那时候他依然保持着每年前往海滩的习惯,因为他一直都放不下这里,放不下自己的罪孽,每年他都需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才能重新投入工作和生活。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赶上了那场大海啸的尾巴。当他抵达巴特列特时最大的一波潮水已经退了,他看到这里遍地废墟……一栋栋木质混石块结构的房屋全泡在水里,有些已经开始腐烂,水面在潮汐波澜中起起伏伏,带起一具又一具苍白的尸体。   那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惨状,部分尸体已经被泡烂,最可怖的会因为肠道沼气从内部炸开,它们会在潮汐中成为小型动物的寄居温床,一些贝类会吸附住它们,寄居蟹会挖空它们的身躯在其中筑巢,它们的骨髓也不会浪费,一些细小的蚀骨蠕虫会从任何孔洞钻进去,把它们从内到外吃的精光。   所以当笛卡刚刚从屋顶上救起一家人,将他们送去船上的时候,站在那儿,他眺望到的水泽中不乏白骨。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直接公开自己的身份,好用这身份从教团拉来更多人手组织救援。   如果不是附近城市的救援队来的够及时,人数、物资也足够多,看起来不会再有大碍,他几乎就要这么做了。   我当时伪装身份帮了很久的忙,被我从水里拉起来的人,不少。   我为什么偏偏一眼就看中了她呢……   有些恍惚,视界中出现一幅画面。   那是在船上,一个瘦弱的孩童靠着船沿剧烈在呕吐,旁边则有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在帮她拍打。   之所以说“她”是因为孩童全身几乎湿透,因此虽然她留着短发,脸上有雀斑,从部分比例还是能看出她是个女孩。   “真奇怪。”男人一边帮她拍打一边嘀咕,“你绝对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了,在水里漂泊那么多天的时候你没感觉,上了船应该是一样颠簸……你却晕船?”   “没有人规定会水的人就不能晕船。”女孩喘息着回道,伸手在嘴边抹了一把,“而且我以前也不会游泳……只不过是……”   说到这,她猛地卡壳,就像是说了什么认知中不该说的话,迅速把头撇了过去。   “只不过什么?”男人却被吊起兴致,见女孩不愿搭理自己,他索性自己瞎猜:“你以前不会游泳现在却会了……哦……对不起,我很抱歉……”   他意识到了,这种说法想要成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在必死的困境中依靠求生本能学会了游泳。   当然,在前几天的浪潮里光会游泳也很难活,生者无一例外都是幸运儿,但这其中应该不包括女孩的家人。   自己非要提这茬,怕是会勾起她的伤心事吧。   “不需要道歉。”女孩摇头,“事实上,我没有父母。”   “说谎。”男人说道,“任何人都有父母……不过那就是另一段伤心事了。”   “不伤心。”女孩还是摇头,“因为此前我是个傻子,连父母的概念都不知道。”   她这么说,男人是真惊讶了。   后续他又问了一些水手和幸存的小镇居民,确定镇子里确实有一些孩子,他们天生在智力方面就有缺陷。   不但反应比别人慢,理解能力也差劲的很。其中一些无父无母的只能抱团度日,每天靠镇民救济的食水,或者自己想办法捕鱼生活。   “真奇怪……这种现象普遍吗?”男人递给对面一支烟,掏出火柴。   “中规中矩吧。”水手配合的接过烟,凑上去点燃,很是陶醉的吸了一口,然后说道:“其实你要是去过那些大城市,你会发现这种孩子数量不少。”   “他们的父母和家人呢?”   “有些是死于邪祟邪灵,有些单纯就是得病死的。”水手嘲笑,“可以说就是穷死的,因为买不起药嘛,发一次烧可能就是一条人命。”   “……”男人张了张嘴,他还是第一次听闻有这种群体。   也许维恩确实太过于繁华,繁华到……街边都不允许这种现象存在,那些孩子可能被专门送去了福利院里。   但他还是不懂:“可他们为什么会智力、脑袋有问题呢?”   “你这个问题直接就暴露了,先生。”水手看了看两边,见没人注意到这里才压低声线:“因为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穷人。”   “穷人是没有那么多安胎措施的……同样,穷人家的母亲也很难在孕期摄入足够的营养。当你没法做好这些措施的时候,婴儿出问题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男人张嘴说不出话。   “您下次可别问这种容易暴露的问题了……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念过书,这里有些人就是很仇视你们。”   最后说完,水手想走。   “等等!”男人叫住他。   “我想问一下。”他指着靠在远方桅杆下面的瘦弱女孩,“那孩子……你们认识?”   “不认识……”水手仔细辨认后对他摇头,“他们平时都脏兮兮的,皮肤也黑,这个皮肤挺白……见过的话我不该没有印象。”   “她说她之前是个傻子,但我刚才和她交谈过,她很正常!甚至比同龄人更聪明成熟!”   “啊,是有这种情况发生……有些孩子傻着傻着突然就开窍了,你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结果是好的。”   “所以也许她是被什么东西砸过脑袋吧。”水手点点头:“她运气很好,如果她真恢复正常了,这里有很多人愿意收养她的。”   灾难带走了太多生命,有些孩子失去了父母,也有些父母失去了孩子。   “如果我想收养她呢?”男人问道。   “那肯定更好了。”水手点头。   “您这样的人……有机会跟着您去大城市的话,总比窝在这破地方强多了吧~”   但我最终没收养她。   笛卡眼皮微微跳动。   因为在她身上我隐约能看见他的影子。   “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你的名字叫戴琳。”   “确定。”   “真稀奇,你之前是个傻子,但你居然能记得你叫什么?”   “自然界有些动物的记忆力只能维持几分钟,但它们每次依然记得怎么捕食。”   “这也是本能?就像你学会怎么游泳?”   前进的趋势被强行中止。   视界中,娇小女孩转过身来,用过于平静的深蓝眼眸盯着自己。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笛卡皱眉,“而是你的反应确实太剧烈,给我的感觉就像……就像是……”   像是长久在海上生活的人突然上岸,适应不了从随波逐流变得脚踏实地,看起来是夸张了点。   女孩没理他,转身走开。   “别急……戴琳!”   他追了上去。   “我给你安排了一对夫妇,他们能给你一个家……”   脚步不停。   “除此之外,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学习……”   还是不停。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别看我现在有点老了,但我其实是骑士长哦……”   猛地,前进的趋势再次停顿。   笛卡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他趁热打铁:“我叫笛卡-拉沃斯……如果你对拳脚不感兴趣也可以跟我一起钻研文史。”   “笛卡……拉沃斯?”   “嗯哼。”   “发表了‘平等论’的拉沃斯博士?”   “你还打听过这个?”笛卡扬眉,“……不错,那也是我。”   他本能察觉到几分怪异,就好像女孩看来的视线里夹杂着另一份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但他常年厮杀磨砺出的危机感却让他的手臂汗毛都竖了起来。   错觉吧……   这只是个孩子而已……   无父无母,跟脚干净,身体里没有邪灵残留的痕迹。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接受。”   不等他仔细体悟,体感突然恢复正常。伴随而来的是女孩的认可。   “我听说过你做的事,笛卡-拉沃斯。”   “你不是个骗子,我愿意让你当我的老师。”   老实说,这场收徒之旅过的笛卡有些迷糊。   正常都是老师考教学徒,到他这里却好像反过来,变成了学徒考教老师。   戴琳的年龄还是太小,他先想办法恢复了原本的身份,一边陪同戴琳,教导她,一边悄然和教区联络,申报新的学徒资格。   没多久申请就通过了,他同时也发现了这女孩的可怕天赋——无论自己教什么她总是一学就会,仿佛她天生就是当骑士的料。   而且越是和戴琳相处,他就越是感觉这名学徒异于常人。   她很聪明,但她脑子有点死。   同一套训练,哪怕她已经完全掌握了——哪怕她自己都知道她已经完全掌握了,但只要这边不喊停,她就会天天这么练,从不停止。   还有那些自己替布里歇尔发表的理念……   她好像格外赞同它们,每一套理念,连里面的细节,语气顿挫都背的烂熟。   笛卡也怀疑过戴琳是不是脑子的问题还没好,回维恩后他请教了不少医生,私自翻了很多书,得出的结论是:这大抵是正常现象。   “人体很神奇,其中蕴藏的秘密可能再过一千年也挖掘不完。”   这是其中一名医生的安慰。   “你也说了她之前是个傻子吧?我可以告诉你这样的例子很多,有些人移植了新器官会性情大变,有些人在电击中生还会从蠢蛋变成数学天才……”   “太多了,拉沃斯先生……她的变化应该可以归类为‘天才病’的一种,而天才嘛……”   他双手一摊:“有些想法异于常人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我一直没有怀疑过她……   坐在木椅上,手持粉碎者战锤看着红发女骑士,笛卡感觉眼袋发酸。   我一直在帮她,教导她,把我最好的一切都灌输给她。这也许是我潜意识将她视作了海滩的孩子,将这种行为也视作赎罪……   但是我从来没有,也不敢往这方面去想啊。   光晕扭曲。   烛光后,一位戴眼罩的灰发少女端坐桌前。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我们是有证据的。”   “第一,也是最明显的疑点……那个海洋梦,我能进入那片梦境是因为服用了引魂香,那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其他人——不管是谁,想尾随我,对身处那儿的我做什么事,也得服用类似的药剂才行。”   “这就需要极为高明的制香水平和进一步进阶的药剂学识,而据我了解,布里歇尔-艾特兰斯在这两方面的天赋都很出色。”   “这是其一。”   “然后就是,我们当时立刻猜测过谁最有嫌疑……首先此人需要知道我们的计划,然后他不能在现场,不能在我们当时的病房……最后他必然是当地人,因为那些受害者,后来的外地人没法提前谋害他们。”   “那个时候我们其实就已经锁定她了,只不过看起来太明显反而失真,而且她有费提女士作证没有入眠,我们紧接着又排除了这个嫌疑。”   “但现在看来是我武断了。”   “如果我当时就知道她懂制香,那我立刻就能罗列出不下三种药剂……能帮她介入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她完全有机会做这些事。”   “另外我记得你说过,她不只是天赋惊人,身体素养也不正常。”   “金属毒素对她的侵蚀明显比常人更慢……这个,我们内部讨论了一下,为了避嫌没有叫上你,伊玛尔局长甚至参考了一些黄金阶的意见,他们都觉得这种体质不正常,就算出现也不该出现在巴特列特这种地方。”   “因为她自己说的,她之前是傻子,这说明她之前的身体是很孱弱的。”   “母体供给的营养不足确实会导致大脑出问题……但西绪斯博士研究了非常多的病例,她的观点是,母体在供给营养发育胎儿时,只要条件允许,都是尽可能的先供给大脑和心脏。”   “但她却是身体健全,脑子出问题。”   “我不是说这种情况完全不存在,但拉沃斯先生,你也清楚,这里出现了太多巧合……”   笛卡记得,当时自己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才用沙哑到听不出原音的嗓子开口。   “这不够的。”   “我能理解你会怀疑……确实,把这些疑点都拼凑起来,我也会怀疑,尤其是她格外赞同他的观点,甚至比我这个老师还要偏激……”   “但是我想我们不能仅凭这些就断定一个人有罪,而且还是如此荒谬的猜测,猜测一个死在几十年前的人会以这种方式占据一个孩子的躯体……这太怪诞了!”   “您想要进一步的证据我们也有。”   旁边的黑丝女警取出一叠羊皮纸丢在桌上。   “所谓的海洋梦经过诸多织梦师的分析被认为是一种‘梦中梦’。这是很罕见的情况,萨拉这些年的档案卷宗中也只有一例……它的出现基本说明了有一尊灵念极为可怖的异类生命在附近潜藏,它的体型未必很大,但精神世界一定强大到凡人难以理解的地步,只有这样才能仅靠自己的意识去编织场景,编织那些理论上早该灭绝的海洋生物。”   “你们的意思是……那个海洋梦是她的……”   “可能就是她的精神世界。”   灰发少女打断他。   “而那些卵泡、空腔……所有的畸变,看似是自然,没有邪祟参与其中,但别忘了——人也是一种自然生命。”   “人是自然的一部分,那么由人缔造的结晶也会被归入自然循环。”   “我知道这很惊人……大家分析的时候也都吓了一跳,但是是有的……‘不算邪祟而产生的超自然现象’,格瑞斯特校长就是这个境界。”   “那可能是‘附灵’。”   “我们要面对的敌人,那个你当年的好友,他可能也进入了那个领域。”   “当然了——”   少女话锋一转。   “就算我说的再多,给你的证据再多,这些也不过就是纸上谈兵。站在你的立场上,你不愿意相信我也理解。”   “但是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一点点。”   “因为最后的证据很快就有。”夏依冰在旁边替她发言。   “让她和比尔疏散民众不光是为了考教她还有没有人性……假如她真的是制香师,也确实依靠一些药剂干了什么,那在她的住处一定藏着还没有用完的药剂材料。”   “德莱耶芒和莉莉都会盯着她。”   “如果她真的没做,我们是不会冤枉她的。”   ……   光晕再扭曲,笛卡看清眼前的人影。   比尔跳开三米远,手持枪械瞄准戴琳。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一人持刀一人持枪,律希尔则在旁边拉着一条雪列斯犬,它正在对女骑士大声吠叫。   “来之前给它嗅了那些材料的味道,以它的鼻子应该是不会认错……”   希茨菲尔咧开嘴,亦是有些紧张的看着戴琳。   莉莉会这么激动,说明对方确实藏了东西。   那些用剩的材料被她处理过。   所以不会错的。   戴琳……   戴琳-布鲁。   笛卡-拉沃斯这些年来最害怕的人。   他的梦魇。   这些年一直在他身边。 第五十七章 变革之志   面对这些人的指控,女骑士显得无动于衷。   下午的暖阳照进院子,将那些杂草和青石板照的莹莹发光。因为站在走廊里的关系她有一半身子都沐浴在这份光辉之中,但另有一半卡着分界线,连带她的表情一起看不清楚。   “其实从你吩咐庞科先生疏散镇民开始,我就猜到我暴露了。”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然后她缓缓转身,抬头,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直直锁定灰发少女。   “但我更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怀疑我的?”   回应她的是一声枪响。   开枪的是比尔——之前没能百分百确认他还在迟疑,但现在凶手自己都承认了,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难道还要在这里听她废话?当然是先让她失去反抗能力……先把她给控制住再说!   他的攻击迅速凑效。   面对子弹,戴琳没有躲闪,她的胸口被直接贯穿出一个大洞,大片血浆和碎肉从她后背处爆破出来,但她甚至没有退过半步。   不仅如此,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动作不变表情不变,只是缓缓转动眼球,从盯紧少女变成盯住比尔。   “咕嘟!”   比尔狠狠咽下口口水,内心惊骇溢于言表。   影狮探员确实需要经常面对怪物来着……但这种不死的怪物,应该百分百是腐化者吧?   那么继续攻击也没什么用了,但他还是不太理解,如果戴琳-布鲁是腐化者变的,她怎么可能在长达十八年的时光里隐瞒身份?   不止维恩,她去任何一个教区都会被严格检查,无论是梦境检测还是抽血化验……她只有证明自己是百分之百的“黄金骑士戴琳-布鲁”才会被放行。   戴琳像是懒得理他,维持着伤口继续等待少女回答。   这种压迫感是极其惊人的,仿佛一种蜕变,神祇终于揭开伪装,光是灵的压迫感就史无前例。   “呜呜……”莉莉早就不敢再叫,夹着尾巴躲到律希尔身后,如果不是她拽着可能早就跑了。   “从你在船上对我说出那番话开始。”希茨菲尔龇牙和她对视,“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个比较偏激的改革派……但你……后续你持续表现出异样,无论是对于燧石骑士来说过于强大的力量还是你的矛盾心态……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我们所有当中只有你,只有你在船上睡着!”   “对一个已经四周没能休息好的人来说,晕船的症状让她昏昏欲睡,这很正常吧。”戴琳嘴角微微上翘。   看上去,她一点也不为身份的暴露感到惊惶,反倒像是要考教少女,而考教结果让她十分满意。   “但如果假设你和下面的东西是靠梦来联系,你就直接获得了最大嫌疑。”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我是不想这样的……你的痛苦和诉求我能理解……如果你只针对他一个人还好,但你不该……”   “不该将仇恨的火焰倾泻到那些无辜的镇民头上。”戴琳打断她,帮她补全了后面的话。   她轻挑眉毛,对这个说法不屑一顾:“……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帮忙?”   “你说什么……?”   “仇恨——原来你们是这样看待我的。”女骑士脸上笑容消失,半转身体看了眼笛卡,正和后者迷茫的眼神在半空对上。   笛卡迅速扭头躲过注视。   仔细看,能发现他握紧粉碎者战锤的右手正在颤抖。   “如果我是为了仇恨这样做,笛卡-拉沃斯早就被我杀了。”   女骑士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众人耳中却满是杀机。   “依靠对他的憎恨……以及复仇的祈望保留神智……如此才有了今天的我……布里歇尔-艾特兰斯才能成为戴琳-布鲁。”   “我本以为我要耗费很大力气来摆脱这边的平民身份,可能要花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时间来获得我想要的地位,再利用这个地位去接近他。”   “但……也许这就是命运吧。他因为愧疚和恐惧一直在这里等,我不费什么力气就得到了一切。”   “黄金骑士弟子的身份。”   “进入维恩学习的机会。”   “还有最重要的,能贴身和他一起生活,观察他是否有践行那些诺言的机会。”   希茨菲尔飞快朝走廊尽头瞥了一眼。   她能注意到,戴琳每说一句话,笛卡骑士颤抖的幅度都会更剧烈些。当她说到‘那些诺言’的时候老骑士更是打开嘴巴大口喘气,活像是回忆起了某些恐怖的画面。   “但你没有对他动手。”夏依冰插话进来,“为什么,因为你认为他做到了?认可他当年抛弃你,害死你并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命?”   “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戴琳点头,“那些书籍、理论……我还不至于不明事理到那个程度……他做这些事也需要承担巨大的压力。”   “也就是说你原谅他了。”夏依冰皱眉,“那你又为什么要对镇民……”   “我没原谅他!”戴琳恨恨道,再次回头盯着笛卡。   “我才不管他有怎样的理由……他的背叛是事实,布里歇尔-艾特兰斯被他害死也是事实!哪怕他确实是为了大义才那么做的又怎么样?牺牲者就活该被牺牲么??”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布里歇尔……”   笛卡低着头,只听到声音从下面传来。   “但请你别再伤害别人……尤其是海滩……这座镇子……”   “我没想伤害任何人。”戴琳忍不住抬高声线,“你们只是看到了一些不被你们理解对事物而已……我真不懂,谁给你们的底气认为他们已经死了?”   “希茨菲尔——”她迅速转身,“你在海洋梦里看到了很多生物,是这样吧?”   “……不错。”   “你就不好奇它们是从哪来吗?”   “……!?”希茨菲尔眼皮狠狠跳动一下。   她当然猜测过……也对此做过相应的假设。   但当这个假设被凶手证实,她还是觉得整件事,发生在海滩上的所有事件都太梦幻了。   “跟随笛卡的这些年我并未放弃对他的憎恨。”戴琳用平缓的语气继续说道,“我不止一次在深夜走到他床边,对自己说杀了他……让他对当年的作为付出代价。”   “但是,错误已经发生。杀死错误的缔造者,错误就能挽回了么?”   “不能的……没有人能扭转时光……我意识到这么做其实没什么意义。”   “我开始思考——是什么导致我最好的朋友背叛了我。”   “布里歇尔……”笛卡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他当时告诉我放弃我是因为我是平民,我对那些人来说‘没有价值’。”   “布里歇尔。”   “而他不同,拉沃斯家族就算落魄了,流传下来的人脉也还存在,他说他可以依靠这一点——和他更年轻,更具天赋的优势来改善全局。”   “布里歇尔,求你——”   “所以并不是他愿意这么做的,是这个该死的世界在逼迫他——我说的不对???”   猛地转身,戴琳凶恶的看向笛卡。   希茨菲尔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从这个角度,她能透过女骑士胸口的洞窟隐约瞥见笛卡的身影。   那里甚至还在喷洒血浆,还有几缕不知道是不是肉屑的东西在那挂着。   能做到这种程度,显然对方已经不是人了。   但原始形态的长夏刀却对那些衍生的怪物不起作用。   不是人,也不是邪祟。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曾经也像你一样相信他们!”戴琳冲着笛卡怒吼,“相信一切会变好!相信我也在为之努力……我会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我曾发誓要对你复仇!因为我根本不相信你!不相信你当时说的那些话!不相信你真的会那样去做!”   “但是我在维恩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并不是这样!你做到过……也尝试过!除了你不是我……这和我自己来做又有什么区别?甚至效果还不一定有你的好,因为他们更不会在乎一个平民的理论!”   “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笛卡张了张嘴。   他倒是想反驳,但他真的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词句。   事实就是这样的……笛卡-拉沃斯的余生都在愧疚中渡过,同时也因为平等论的冷遇而感到失望,对很多事物心灰意冷……她没有说错任何一点。   要知道,发表那些论述的时候他已经是黄金阶了。   从海滩回来后没几年他就领悟到了黄金秘传,作为当时最负盛名的天才骑士,同时也是颇有建树的学者,更是辅助达肯-塞纳尔坐上教宗宝座的功勋战将!   连他站出来说那些话,得到的反馈都如此寥寥。   换成别人?   怕是一点小水花都溅不起来。   “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   喘息了一会,戴琳闭上眼幽幽说道。   “一切都是因为这畸形的社会……这文明世界。是它不给我们活路,也是它缔造了那些悲剧。”   这个发言趋势——   希茨菲尔眼皮再跳,用力攥紧夏的左手。   “它才是错误的。”   背心撕裂的女骑士,她的身躯维持不动,唯独脑袋转过来,唇齿轻启。   “我要将它扭回正轨。” 第五十八章 生命之始 一   这句话说完,礼拜堂的地面开始颤动。   所有人——包括笛卡骑士在内都不得不竭力才能稳住身形。但颤动这是一个开始,很快的,一道裂痕从院子的角落横跨窜来,犹如一条噬光之蛇,飞速在众人前方的地表爬过。   “别留在这……”比尔看的亡魂大冒,下半身两条腿已经做出转向并且逃跑的架势,上半身却还倔强的拧着,秉持着他自认为的绅士风度朝女士们挥手:“快走!这要塌了!!”   希茨菲尔二话不说,和夏依冰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身往外面跑。   短距离冲刺,她的体力姑且是没问题的。两人和比尔、律希尔……再加上莉莉,一齐狂奔离开礼拜堂,刚窜出一步,落在最后面的比尔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轰!”   本能回头,比尔凸着眼睛看到——那赫然是礼拜堂最顶端的镀金十字架。   ……整个十字架高约五米,重量堪比一架小型车。被这玩意砸中就算是金属壳子都得完蛋,要是他刚才跑慢一点铁定爆浆。   “她到底是什么?”他赶紧又加速跑了几步,一边跑一边嚎叫式抱怨:“你们下次能不能别这样……最起码给我点准备的时间??”   “抱歉……”希茨菲尔渐渐被他追上,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因为……疏散镇民没有她帮忙……不可能成功……但她既然愿意……那就说明……我没想到她还这么极端……”   比尔一开始没听懂,但随着将这番话和现状在脑袋里过一遍,他大概懂了。   现在案情已经很清晰了。首先一切事端都是一个叫布里歇尔-艾特兰斯的家伙搞出来的,这人是几十年前的失踪者,实际上应该是被黄金骑士笛卡-拉沃斯间接害死。   然后这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死透,他通过一种神秘的手段伴随十八年前的那场海啸踏上陆地,也许‘戴琳’就是他的化身,也许他是抢夺了一具孤儿的身体。   戴琳-布鲁……从对方胸口被打出一个大烂洞都没事来看,比尔比较倾向于前一种推论。   总之她回来的目的无非是复仇,但她偏偏发现了笛卡骑士当年对他的承诺都是真的。   平等论……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发言,但并没有得到人们重视,而是在简单惊叹后被冷藏了。   然后她就觉得这样不行呗……?   她就钻牛角尖,要他妈的搞事情了!   希茨菲尔一开始让她配合自己疏散镇民可不仅仅是因为这种事情必须要靠她的威望,还因为她是在试探此人——试探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戴琳也没让他们失望,她虽然隐约看出了少女的目的,但她并没有……按照她此前的做事惯性在这过程中残害任何人,或者说有企图将他们裹挟为自己的人质。   她并没有这么做的。   哪怕她心里可能已经知道了,最后这一小拨人单独留下来和她相处就是要揭露她,要和她算这笔账,她也依然没选择继续害人。   这足以说明她应该还是有“人性”的。   是啊……看起来是这样的……   但是她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神经……说着要把文明世界扭回正轨……   裂缝还在追逐他们,他们被迫继续奔逃,比尔一边跑一边在心底计算。   从海底岩洞的那些卵泡看,她应该是打算让万物,让生命“逆生长”。   把人变回卵泡,再由卵泡……可能应该是随机分裂……这方面他懂的也不是很多……可能是类似细胞分裂的过程……把他们再转化成另一些生物,那些希茨菲尔在梦中看到的海洋怪物……   但如果她的目的是这个,她有什么理由不对镇民出手呢。   之前几天,大量镇民还在这里的时候,这不是她动手的最好时机吗。   她已经不需要隐藏,那么多猎物在她身边,她却没有动,反而是等到现在,等到整座镇子几乎空了才开始……   “哗啦!”   正想着事呢,旁边的一栋三层小楼突然整个塌陷,无数建材砖瓦裹挟在一起朝街道涌来。   “当心!”   比尔立刻出声提醒。   然后他就看到他的头儿把灰发少女抱起来跳了过去。   至于律希尔——她从一开始就被那条雪列斯犬扯着在跑,是他们当中跑的最快的组合,压根不需要他额外担心。   到头来发现最惨的可能是自己,比尔露出腻歪的表情,有些狼狈的躲过落石,踉踉跄跄的从灰尘里窜出,吊在后面继续奔逃。   然后他突然眉头一跳,想起希茨菲尔一开始说的……疏散镇民是在防范什么。   应该……不会吧?   他迅速回头,一边感受着脚下的震动,一边惊骇的看到——在他们身后,礼拜堂原本所在的位置,那里已经被一团黑烟包裹。   那不是因为建筑倒塌而产生的烟尘。   裹着高温,以及刺鼻腥臭的硫磺气息,礼拜堂的院落中已经逐渐蔓延上一层岩浆。   它们从地底裂缝中满溢出来,色泽金红,扭曲了空气,正在从四面八方向笛卡包围。   笛卡站起来,长柄战锤拄着震动的地面,默默注视着数米开外的红发女骑士。   “是吗……”   “足以威慑维恩的力量,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想要实践某些想法,不管那个想法有多好,没有执行的能力也是空谈。”   戴琳也在看他,两对深蓝眼眸中烙着对方的身影。   “我才是正确的,笛卡。”   “当时我松手,我在最后诅咒了你,我确实以为我会堕落腐化,变成传说中的那种怪物。”   “但我还是……我在最后关头才确信我做不到。”   “即使你背叛了我……我也不希望你是在骗我……我始终相信你会做到。”   “你不是腐化者?”   笛卡眯眼,话语里终于透出惊诧。   不是腐化者,不是邪祟?   那她是怎么做到的?   受到那种伤势还不死,甚至此时展露的这种能力……她居然能控制地脉熔岩?   没错——那个小侦探确实跟他提起过这可能是“附灵”。   但他并不是没见识过“附灵”的力量。   附灵,说白了就是灵念强大到一定程度,已经可以脱离己身附着他物,远距离进行精密控制。   传说当今萨拉的最强者格瑞斯特就能撑开一张无比庞大的灵网将整座维恩港包在里面……这已经很骇人听闻,是他所听过的超凡能力的尽头和极致。   但即使是这样的人,即使是格瑞斯特最强大,状态最好的时候也不可能做到这样。   他要怎么相信……这纯粹是来自“自然”的力量?   “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些神话传说并非虚构空谈。”   戴琳笑了笑。   笛卡瞳孔稍微收缩。   伴随这句话,女骑士胸口的大洞居然在主动复原。   肉丝肉芽生长出来,彼此纠缠着重新结合,很快,几乎只是几次眨眼的功夫,那个可怕的伤口就被修补完全,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惨状。   “我跌入深渊——找到,并证实了我苦苦追寻的那个答案。”   戴琳开始向笛卡走来,声音听起来像在吟唱诗篇。   “生命的起源……万物的基点……”   “它是一切之初,是万物之始。”   “它自破灭中再获新生,根须是过去,枝桠是未来。”   “不可能……”   像是意识到什么,笛卡的身体颤抖起来。   “这不可能……那只是神话……”   “它不是神话,笛卡。”   女骑士已经来到笛卡面前,她凑近他的耳廓,在他耳边轻轻吐息。   “我找到了它,它赋予我新生。”   ”就像亿万年前它对待第一个人类。”   “……那个被你们称之为‘古神’的生命那样。” 第五十九章 生命之始 二   一路逃难到镇外,来到地势更高的一座凸起丘陵上,希茨菲尔和其他人站在一起眺望海滩,可以看到下方到处都是升起的浓烟。   这些烟无一例外都是黑漆漆的,它们看上去非常粗壮,翻腾着、滚动着,隐约还能在其中看到些许跳跃的橙光。   小镇只能任由这些烟尘肆虐。这样下去要不了几个小时,这里就会变成一片废墟。   “她到底想干什么?”律希尔半蹲在地上,也不管雪列斯犬是否愿意就搂紧它的脖子,喃喃低语:“疏散的时候她没有动手……那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唤醒火山?”   现在的情况……多年来陷入休眠的海底火山肯定是被唤醒了,放任情况发展下去的话,别说海滩会被岩浆淹没,整个普森环形山,甚至环形山周边地区的聚居地都得遭殃。   普通的火山爆发,受波及地区,那个范围要远远超出火山本体能笼罩的限制。因为除了岩浆、高温等灾害侵袭外还有一种致命威胁叫火山灰。   最极端的情况,火山灰会密集到像下雪一样。任何胆敢在当时外出的人——他只要还得呼吸,那他的肺基本是别想要了。   更别说普森环形山是这么的广袤、巨大。   如果它的本体被完全激活,彻底开始喷发的话那绝对是一场超级灾难,搞不好还会威胁到辛泽教区,整个萨拉南部沿海都会迎来浩劫。   这不是附灵能做到的。   夏依冰眯眼看着那些浓烟。   这更像是来自上个纪元的力量,来自那些神话中的角色,那些可以和神对抗的力量。   “还好镇民转移了。”比尔庆幸说道,然后扭头看向希茨菲尔,问她:“你有规划好下一步该怎么办吗……?”   希茨菲尔面色阴沉没有说话。   后手……她当然是有的。那些水面舰艇里不乏有携带舰炮的,理论上别说应对一个黄金阶,就是十个一百个,圈定范围,对面也敌不过坚船大炮。   但现在看这些手段对戴琳无效。   她能重新激活海底火山,那她是不是真的在海滩下面藏匿着……属于她的底牌?   那会是什么?   是她还是布里歇尔时苦苦追寻的生命之树?   还是按照她们最初的猜想,那里有一头大怪物?……她现在展露出来的身体——这具名为“戴琳-布鲁”的身体只是大怪物的一具化身?   这些都是未查明的,而戴琳显然不会把这些细节告诉她,接下来她们还得猜,而猜错的后果可能谁都承担不了。   “夏。”她不死心的看向女人,“你看过的档案里,教团真的没有对这里做任何深入探查?”   “这要看有多深入了。”夏依冰回道,“布里歇尔好歹也是黄金种子,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一个种子在这里失踪,他们肯定要派人来调查一下。”   “而调查结果我之前也告诉过你。”她摊开一只手对她摇头:“……如果他们有任何发现,笛卡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来还要往这跑了。”   那也就是说目前为止,除了布里歇尔——也就是戴琳自己,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海滩下面藏着什么。   希茨菲尔皱眉沉思。   笛卡骑士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否则他这些年有无数时间、无数机会去洞窟里探查。   但他没有,他只是单纯在恐惧布里歇尔的亡灵,这说明他认为海滩的环境不具备制造威胁的能力。   也就是说当初他和布里歇尔一起潜入海底石窟,他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这个问题就很严峻了。   在她的预想里,戴琳甚至不是最棘手的角色。   最棘手的是什么呢?是那些大概率被她动手,从人类转化过去的深海怪种。   光在探查海角时他们已经遭遇过食人巨海星和獠牙巨鳗,当时在现场的可都是好手,但如果不是费提女士利用怪物的习性解围,一条巨鳗就能掀翻船队。   更别说可能存在的其他深海种……巨大的触须、剧毒的水母、海蛇,甚至可能还包括类似‘丝鲨’那样的早在历史上灭绝的生物。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他们这些留下来的人其实已经被逼入绝境。   放任岩浆蔓延下去,海滩会沉的。   到时候海水倒灌进来,整个环形山会变成一个天然的巨型蓄水池。   而且里面的水还是滚烫滚烫的,夹杂着岩浆高温冒气泡的。   甚至在这高温水域里还密集生存着无数怪物。   只靠那些调来的舰艇,他们没有任何逃生希望。   唯一可想的解决方案就是干掉戴琳。   干掉戴琳——和可能存在的她的本体,中止海底火山彻底喷发,至少也要减缓它喷发的速率。   但现在戴琳的实力超出预计,而且因为笛卡骑士的隐瞒,教团这些年一直没有对海滩太过重视,从来没深入调查过海底,导致她现在缺乏情报。   想针对戴琳的本体,探查她之所以从人类变异的谜底,她们势必还得再下去一趟。   但是现在怎么可能……   岩浆在翻涌,附近海水的温度一定在急剧升高,人身潜下去连靠近恐怕都做不到,更别说她还缺少情报支持,根本不知道下去之后会面对什么。   “要是……当时在梦里的时候……我能游快点就好了。”   少女的语气里满是惋惜。   “在梦里从礼拜堂到海崖,她应该是藏在鱼群里追上的我。”   “要是我能早点潜下去,早点潜入最深的位置,说不定就能……”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引魂香已经全用完了。   最后能搜集到的制香材料被她勉强捣鼓出一种刺鼻的“嗅弹”,用来分配给所有人,防备可能出现的海怪袭击。   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再进入那个“梦中梦”。   除非再来一份制香材料——   “这些够不够。”   一只水瓶大小的蛇皮袋突然递到少女面前。   是律希尔。   红毛小护士也不知道是从哪掏出的这只袋子,看到其他人都盯着自己,她一边挠脸一边道:“这个……你跟我说要盯着她,我差不多就猜到了……她的房间里藏着不少药材……我就让莉莉趁她不在的时候去偷了一些,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汪?”   雪列斯犬听到她话里有自己的名字,立刻从半趴状态站起来,竖着耳朵一脸茫然。   希茨菲尔没心思管别的了……她一把夺过蛇皮袋,打开仔细检查里面存放着哪些药材。   “黑泥根草、银杏花瓣、毒剑龙的蕨根粉末、莽纹环蛇皮蜕粉末、波波草的主茎泥……”   每数出一种,她的表情都振奋一分:“……十九种材料一分不少而且都是标准分量!”   “果然是她……她也懂制备引魂香!!”   现在材料有了,但还剩一个难题是没有制备药液的手段。   “在船上——”   夏依冰立时提醒。   “那艘船就在海滩南边……从这里赶过去应该只要十几分钟……”   希茨菲尔抱着袋子就要往那边跑。   但跑到一半被拽住,她呆滞回头,看到马尾女人满脸严肃。   “有办法改变药剂的浓度,给它分成两部分吗。”   “毕竟上次你把我抛下来了。”   “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第六十章 生命之始 三   将近一刻钟,一群人慌忙赶到南部海滩,在一处堆积礁石的小型港湾中找到了他们来时的船。   这艘船就是希茨菲尔被从海底解救后一直待着的那艘,后续她让人把镇上的那些制香工具都给她送来,现在这些东西也都存放在船舱里,品相完好。   “去找淡水。”进入船舱后她伸手把头发扎成马尾,防止发丝垂落干扰制备进程,同时开口指挥其他人:“比尔去找找船上有没有武器,我们得防着点,危险可能不止地震和岩浆。”   还能有什么危险?   比尔懵了,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少女是在说那些潜藏的海怪。   “……”他觉得自己有点后悔,一开始被调来干活的时候还以为是来度假的,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躲到哪里都可能没的安生。   “时间不够了吧……要我帮忙吗?”看到少女洗手,仔细清洁指甲缝里任何可能残留的污渍,夏依冰也凑上来,看到她又拿起一小团棉花,在酒精瓶里蘸了蘸,第二遍刷手清洁细菌。   “不急。”希茨菲尔回头对她笑笑。   “她赶走我们却没有把礼拜堂弄倒塌……岩浆也没有大规模喷发出来,我猜她应该是有些话想单独给笛卡骑士说。”   “笛卡骑士如果足够聪明,那他就应该能领悟到他拖的越久对我们干事越有利……我想他也一把年纪了,这点经验和机灵劲还是有的,所以还不至于那么紧张。”   “最后……越是这种关头越要慢慢来。”   她伸手抓住女人手腕,把它从一只药材包上摘了下去。   “慢慢来……才比较快。”   一分钟后,夏依冰神色茫然的被撵了出来,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   认真状态的艾苏恩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明明下定决心要监督她防止她撒谎了,但是看着她的眼睛却又犹豫……   夏依冰啊夏依冰,连这种程度的决心都无法践行,随随便便就被打发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总不能怪……她那张脸太吸引人,做出那种坚韧表情看过来的时候,我在发呆吧……   “汪汪!”莉莉凑到她身边,在她的棕皮长靴上舔了两下,“汪汪汪!”   “今天之前我以为你已经立下很大功劳了,没想到最后你又给我这种惊喜。”   弯腰把大狗抱起来,用蛮力——将它横过来置于臂弯,女人罕见的温柔对待它,轻轻抚摸它下巴的毛发。   “能结案回去得好好奖励你。”   “汪汪~~~”   “给你找条公狗配种。”   “汪……?嗷嗷嗷嗷嗷——”   莉莉顿时挣扎起来,强行甩脱女人的臂弯跳下甲板。   不喜欢?   夏依冰一愣,上一秒还以为是这傻狗真能听懂人话,连“配种”是什么意思都能理解,下一刻她立刻感觉到船身颠簸的频率不对。   船身是一直在颠簸的。   虽然是海湾浅滩,但因为陆地板块在震动,连带导致近海的波澜也比较大。停泊在水面上的小船也随着波浪起伏不停。   可好歹有限度,并不夸张。不像现在这样,好似有什么东西拉扯住船头,让它猛地朝下一沉。   抓起旁边摆放的一根两岔鱼叉,她是想走到甲板前段去看看的。然而刚迈出两步就听到下面传来一声凄厉尖叫。   快步往前走,探出脑袋,女人一眼就看到二层甲板上,比尔-庞科正在和一只青色巨蟹互相对峙。   这玩意应该就是导致船头下沉的罪魁祸首,它翻了上来……遇到了比尔……这位老探员手里抓着他的宝贝手杖,那其实是一把剑……一把藏在杖身里的锋锐刺剑。   暗青色的巨蟹,加壳上长满了斑驳珊瑚,两只锯齿交错的钳子不断在空中挥舞夹动,但它的身体却在后退——它的两只泡眼都炸掉了。   都说他刺剑剑术不错,看来不是吹牛。   点点头,夏依冰突然朝前用力跨步,左臂伸直,右臂抬着鱼叉配合上身往后拉,整个身躯在这一刻极富弹性,如同一张绷紧的弓——用力将鱼叉投掷出去。   “哆!”的一声,比尔刚要追击,突然听到后面动静。   回头,却是一只西瓜大的海星被鱼叉钉在桅杆上。   这玩意看起来就是只大海星,但实际上口腔和触须周围长满了利齿。被穿透的身体不断在鱼叉上颤抖抽搐,还试图继续对他伸展触须。   “凶残的东西……”   咧嘴为疏忽的后果而感到后怕,比尔对上面脱帽致意。   “谢了头儿!”   “我欠你一次!”   扯动嘴角,夏依冰没法像他那么乐观。   所有预料中的事都在一一应验,这些怪东西明显不是正常的海滩居民,应该是海底的变故惊动了它们,把它们都炸出来了。   接下来会有更多吗?   时间到底来不来得及。   还是说,我不该要求和她一起进去,而是该留在船上守着她呢……   身心沉浸在问题里,她居然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一直到对方快触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她才猛地回头,看到那是希茨菲尔——少女双手各拿捏着一根试管,瞪眼咧嘴,一副被她吓到的样子。   “抱歉艾苏恩……药剂好了?”   夏依冰有些难以置信……从她开始到结束才过去多久?   上次绝对没有这么快吧?   “只能说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少女用袖子抹了把汗。   “而且有些材料她都进行过初次加工,我要做的不过是把它们提出成分混在一起……最简单的加法罢了。”   “所以是两份?”   女人盯紧那两支试管,突然皱眉。   “怎么没有看到副药?”   引魂香分为主药和副药。   主药是“魂引”,副药能“致幻”。   现在她没猜错的话,光有“魂引”?   “魂引”对梦界里的东西有强烈吸引力,没有致幻剂兜底,进入梦界遇到危险岂不是完蛋?   “不要副药了。”希茨菲尔面色一沉,“否则就没法分成两副。”   原本的主药,其中有一部分是为了中和副药的毒性。   要副药,药剂就只能做出一份。   只有摈弃副药才能有两份,才能让她们两人都能进去。   “……”夏依冰面露挣扎,她知道,这是希茨菲尔让她来选。   感动是有的……因为少女确实是坦诚相待了,所有的选项,所有选项的后果基本都给她展示出来,没有再像龙国时那样私自做出任何牺牲。   “我要和你一起去。”   想了想,夏依冰还是觉得这样最好。   致幻剂不是万能的。   第一次少女用了副药,但结果呢?戴琳依然能锁定她。   她不想把希望交付在飘渺的可能性上,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把一切都捏在自己手里……最起码死也要死个明白!   “那行。”希茨菲尔看上去也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来,“果然……你舍不得我。”   “这辈子都舍不得!”   女人凑近她,盯紧她的面容,目光挪移到她脖颈的项圈。   “我亦时刻幻想着能把它摘掉,由我给你再戴一个。”   这混蛋又在说怪话了——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一下。   她怎么总能想出这些怪里怪气的措辞?   而且偏偏我还……   总是会觉得很难为情……   突然,手里的药剂被抢走一支。   夏依冰在她的惊呼中仰头把药剂一饮而尽。   “……”希茨菲尔咬牙瞪着她,只能把自己那支也跟着喝了。   “律希尔已经发了信号弹……会有船队过来守护这里。”   她顿时觉得有些昏昏欲睡,整个人倒向女人,被她一把搂在怀里。   “回船舱去。”她说。   “接下来就是……”   “看我们的了……” 第六十一章 生命之始 四 二合一5k   熟悉的眩晕和下沉过后,希茨菲尔再次睁开双眼。   眼罩是闭眼之前就摘掉的,她将前额的头发撩起来,瞪着一对异色眸子来回张望,惊愕的发现船舱里居然空无一人。   夏不是也喝了药吗?   她不懂了,内心隐约有点慌乱。   而她亦深刻的明白这份慌乱不是为了自己,是她在担心夏依冰,害怕她喝下的药剂出了问题。   我的体能和灵相较常人很差,但我对身体的控制力很强。   希茨菲尔开始回忆自己制备药剂的一切细节。   所以我刚醒来就能熟练完成钢笔素描……能熟练拿捏、掌控笔尖悬停摆动的幅度。   这种天赋同样体现在制香上,所有能被我制作成功的香水,只要有第一次,再往后我不可能失败……   “艾苏恩?”   就在希茨菲尔胡思乱想的时候,后舱房门被人拉开,夏依冰的上半身从那探进来。   希茨菲尔迅速回头,看到是她,而且她完全没事的样子后才松了口气,接着渐渐收敛表情,眉头半蹙的盯着她看。   夏依冰当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立刻道歉:“呃……我确实比你先喝了药,也先‘醒来’……我只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进入‘海洋梦’……”   “但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抱歉艾苏恩,我得跟你说对不起。”   “我只希望,你别以为我是那种单方面要人保护的角色。”希茨菲尔冷静下来对她说道,“‘伴舞刀术’在这种环境中或许有发挥的机会。我也……我也可以提供力量,来保护你!”   “好。”夏依冰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拉开门做了个邀请的架势:“那么可以请希茨菲尔小姐出来保护我么……?”   “毕竟你懂的,我们时间不多。”   “……不用你提醒。”   希茨菲尔瞪了她一眼,迈动步伐在地板上一点,整个人犹如置身水中那样漂浮着往前挪移了数米,径直从女人身边飞了过去。   总觉得她在这里不如在外面可爱。   扬了扬眉,夏依冰转身也跟上去。   她当然明白希茨菲尔在为什么生气,因为如果只是为了确认是否进入“海洋梦”,那在船舱里也可以感受到这种异常的重力。   但自己没有选择最保守的做法——多停留十几秒等她醒——而是自作主张,跑出去探查那些可能的危险。   别忘了,她们都服用了引魂香。引魂香的主药对梦界生灵有极为强烈的吸引作用,偏偏这次又没有起致幻作用的副药来进行兜底保护。   希茨菲尔不在,光靠自己一个人是没法使用“伴舞刀术”的。她其实是在生气自己这种托大的表现,生气这边把她看成软弱的累赘。   所以姑且是有生气的道理吧。   夏依冰从后面追上少女,抓住她的手,轻轻扣紧,感受到她一点点攥紧五指。   希茨菲尔在半空转身,深黑长裙因惯性晕开,透过飘散的发丝静静注视着这个女人。   很神奇……明明两边都没有说明,但彼此却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而且她们也确信,彼此都知道对方能懂。   这种默契可能是世界上最难得的东西了……希茨菲尔渐渐有了好心情,不等夏依冰开口进一步道歉,拉着她翻身扑了下去。   噗通——   夏依冰得承认,她是第一次在梦里进入海洋世界。   感觉和骚灵入梦没什么不同,都像是灵穿过了一层膜,而且水底也并不影响她维持呼吸。   当然了……   她腹诽着。   呼吸本身就是身体的习惯而已,梦界里没有空气,灵念构成的形体也根本就不需要呼吸……   四处张望,她的感触是真的很像。   梦界四处弥漫灰雾,越远的地方灰雾越厚,但你若是想探查边界,那不管走多远都摸不到头。   你永远都只会觉得几十米外的地区包裹着浓雾,但当你走到之前盯着的那个位置,浓雾的壁障又会同步离远一些。   所以梦界在多数情况下能见度很低。   不巧。   海底世界也是如此。   灰蒙蒙的雾气在身边涌动,夏依冰放松身体让希茨菲尔拉着下潜,时不时的扭头张望,一时间居然有些分不清,这里是梦还是现实。   “艾苏恩喜欢我。”她说。   “?”少女怪异的看来。   “我就试一下。”女人解释道,“试试这地方能不能说话。”   “……我不喜欢你。”   “你自己都不信。”   希茨菲尔抬脚去踹她,被她动作伶俐的隔着靴子掐住脚踝。   再一扯,她又无奈的被拉过去搂住,领航员的角色正式换人。   “别忘了我水性比你好。”夏依冰得意说道,“这鬼地方是淹不死人,但我看出来了,我们的行动效率依然取决于我们运动的方式。”   “你说的是物理法则吧。”希茨菲尔保持警惕看向四周。   确实,不管是水下还是水上,这个梦中梦的物理法则都被塑造的和真实水世界一模一样。   这里确实不用呼吸,但如果你在现实里游的不好,那在这里的行动也会比较拙计。   “物理法则?很恰当的比喻。”夏依冰点头,然后眉毛微蹙:“……你有没有觉得能见度又变低了?”   “不是觉得——它就是变低了。”希茨菲尔道。   “为什么会……”   “警惕!你的七点!”   危机感如同大网将两人笼罩,夏依冰搂紧少女迅速转身,迎面看到的是一张伸展到极致的血盆大口。   这张嘴有多大?   上下颚伸展开接近三米,密密麻麻的、差不多三排的三角形利齿镶嵌在这张嘴的内侧外沿,正在随着口腔的打开急剧伸缩。   就像把嘴巴从口腔中弹出来那样,极少有人能躲过这种进一步被加速的攻击。   但夏依冰就是那极少数人。她左手搂紧希茨菲尔,右手在空中一抬一划,从白光中抽出一把实体长刀。   巨嘴逼近,她并不闪躲。而是凭单手攥紧刀柄,身体和刀都横切过来,顺着袭击者的嘴角——从那个夹角位置一刀切入,利用它冲撞来的力道狠狠将它从中切开。   一直到两瓣巨大的尸体喷洒着黑雾从侧身落下,希茨菲尔才意识到对方已经被一刀斩了。   那是丝鲨?   比之前看到的更凶恶……它的嘴巴居然还能再往前延伸?   “唔……”   腰被捏了一下。   然后是手臂和肩膀,隔着裙子的大腿后臀……最后摸到脸上的时候她终于怒了,一把拍掉女人的爪子。   “检查你有没有被它的牙齿擦到。”夏依冰坦然说明,然后举起实体刀盯着,面色古怪。   “还真能在梦里也有效果啊……”   伴舞刀术,指的就是和希茨菲尔紧贴时能将长夏重新塑形,赋予其实体利刃降临到现实,并利用这一特点战斗的刀术。   厉害自然是厉害的,之前在海底洞窟实践也确实证明了这点。但这种长夏刀在夏依冰自己看来,它应该是“专门负责处理外面用的”。   它不是实体了吗?   实体可以切真东西……这没问题。   那么同理,梦界里的东西,偏向于虚幻、飘渺的东西,那些灵……这些应该交给原本的长夏。   她的本意就是用原始形态的长夏刀去迎战巨鲨,但在拔刀的时候突然心有明悟,鬼使神差的切成实体。   没想到真的能用,而且效果还比她想象中好。   希茨菲尔刚才面对着这边所以没看到,但夏依冰自己可是看清楚了……实体刀刃不但像原先的白光长刀一样切灵如切油,甚至最后她习惯性的一甩手腕,从刀身中居然还划出一道隐隐约约的淡白波纹。   虽然没有测试过那道波纹的强度,但她有感觉,它在梦界灰雾里的效果不会比白光长刀差。   威力不减。   还更全能,可以同时抵御来自梦界和现实角度的攻击。   最重要的是她不用一个人负担噩梦,变得比过去更持久了。   好刀!   满意的再从头到尾扫了眼长刀,夏依冰挥手松开它,任由它快速崩解消失。   两人偎依着继续下潜。   “我们不往南边转?”   “不往。”   “为什么,那个巢穴在东南角吧。”   “但戴琳将喷口的位置引导在镇上,我想她一定针对下面的地势环境做了什么,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一边谈论,她们一边也注意到,海底的能见度正在快速降低。   从一开始的二、十米缩短到不足五米。   很快连五米也没有了,虽然还达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她们面对面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   而且在下潜的过程中,她们遭遇到越来越多被引魂香勾来的海洋生灵。   更巨大的丝鲨。   行动迅捷的剑鱼群。   极度危险的蓝荧水母。   主动发光的巨噬蝠鲼。   这些姑且还好应对,没有任何灵体能突破长夏刀光。   但她们还是遇到了危险,来自一群撕裂鱼。   撕裂鱼不是海洋里最强大的猎手,但绝对是最可怕的捕食者群体。它们永远集群行动,性情凶猛,除了没有尖锐可怕的獠牙,以及外表看上去软绵绵——甚至人畜无害以外几乎可以说就是食人鱼的同位体。它们捕猎的手段是用吸盘状的吻紧紧贴住猎物,吸盘内部有很多细小利齿,这些利齿会呈倒钩状卡入猎物的皮肉,将其撕开流血,供撕裂鱼大口大口的饱尝鲜血。   这玩意单独一条不难对付,麻烦的是一来就是一群。   夏依冰使出吃奶力气一通乱砍,这才带着少女逃遁出来。   但被引来的怪物越来越多了。   看是看不见的……但根本不需要看,光用灵去感受,夏依冰都确信身后还吊着老大一群。   有些是被她砍过的老面孔,也有些是新来的,新客登门。   这些东西就像疯了一样拼命追撵她们,不论她怎么砍怎么杀,劈出多少刀光都杀不完赶不走,坚持吊在她们身后。   这下去灵会被耗尽。   女人开始觉得不妙了。   刚才她还蛮有把握能靠新生长夏刀守护两人周全,但她从没想过这里的深海种会如此之多。   布里歇尔……不,应该说戴琳。   这不是戴琳靠几年时间就能转化出来的吧……?   她才害了多少人?远远够不上这些怪物的零头。夏依冰猜测这些怪种怪鱼都是“卵巢”在这些年里自己转化孕育的成果。   甚至搞不好……连戴琳本人也是这么来的。   “别激动……”   “别激动……夏!”   再一次的劈砍收刀,夏依冰以一个非常不雅的动作——手肘扼住少女的喉咙,就这样硬是带着她往下面溜。   希茨菲尔被她勒的拼命挣扎,好不容易能说话了,她张口一句:“你没发现它们不追了吗?”   嗯?   女人一愣。   稍微放慢点速度。   好像确实……没有东西扑上来了。   獠牙、尖刺、吸盘、触手。   所以的一切都消失了,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那样。   “……什么情况?”   夏依冰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且……   就这一回头的功夫,她发现她有点分不清方向了。   这就是海底的恐怖吗。   心头凛然,入目所及全是极致的黑暗。   就算人类能在现实里安全潜到这个深度,恐怕光这种感觉就能造成心理疾病。   “我面对的方向就是下。”   希茨菲尔道。   “我们依然在下沉,但那些怪物不会再追来了。”   “……我想知道原因。”   “很简单——因为已经靠近火山口了。”   “!?”   又是一怔,夏依冰迅速反应过来:“是梦?”   “对。”少女点头,“就是如此。”   她们是直接从泊船的港湾跳下来的。而且跳下来之后也没有乱逛,就直直朝着海底下潜。   所以……她估计她们现在是在300~500米水深的位置,这个位置应该已经比较接近海底,也就是靠近了火山口,靠近了岩浆喷涌的源头。   如果是现实里的海底,到这里,水温就会有变化了。   希茨菲尔之前读到的那本书——《演化的真相》里提到过,岩浆在海水里冷却的会非常非常快,几厘米的距离,温度差异可能高达400多度。   但不至于靠近了一点温差都没有的,之所以她们感觉不到,就是因为这只是梦。   梦里没有水陆之分。   梦里不需要呼吸空气。   所以很自然的,梦里也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   “慢点……”   希茨菲尔尝试指挥。   “我们可能快到底了……当心障碍物……可能会有……”   话音刚落,她自己脑门撞在什么东西上面,传来一阵闷闷的剧痛。   “q︵q……”捂着头,尝试伸手在下面抚摸,希茨菲尔摸到了一层硬硬的、凹凸不平的、类似珊瑚轮廓一样的东西。   海岩?   这里为什么会有凸起的海岩……不是说会有海洋雪落下来,把海底铺的很平整吗?   “可能是刚才地壳震动的时候把海底撕裂了。”   夏依冰也伸手摸索。   但她依然记得,时刻留着一只手和少女紧扣。   “我看到光了。”   黑暗里传来希茨菲尔的声音。   “我也看到了。”   夏依冰点头,同时捕捉到下方隐约凸显的橙红光亮。   它非常、非常、非常的微弱。   就好像和她们之间依然有一层厚厚的阻碍,尽管它非常想绽放它的光彩,但也只能透出些许微光,帮她们照亮……从这条海底缝隙中翻滚出来的密集气泡。   “气泡……”   希茨菲尔看到这些雪白的泡沫突然愣了。   “艾苏恩?”   夏依冰感觉到她有所触动。   “我知道那个巢穴……那些密密麻麻的孔洞空腔是怎么形成的了。”   果不其然,希茨菲尔公布答案:“岩浆喷出高温海水和矿物质,在这过程中会形成大量的气泡。”   “而岩浆本身——遭遇海水后它会从高温状态急速冷却,快速凝固形成类似岩石的实体,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岩石常年累月、每时每刻承受气泡的冲击,就会形成那种蜂巢空腔。”   “然后?”夏依冰有点没听明白,“这有什么用?”   “你没懂吗?”   黑暗中,少女的声音有些焦急。   “每一个蜂巢空腔都是一个元素茧房。”   “我们之前已经了解过布里歇尔的论述,他认为创造生命所需要的一切元素都可以在地脉深处,也就是地心岩浆中找到。他认为将这种分子的排列和碰撞重复亿万次——就像一只猴子随机排列字母,它确实有概率排出一本《宗教法典》一样——最终一定能有一次碰出诞生生命所需要的公式!”   “而他的理论依据就是海水里这种碰撞发生的概率比地上更大,生命诞生的环境更加优渥。”   “但现在我们发现不止是这样的。”   “不止是这样的,夏……是这些泡沫形成的空腔,这些封闭的茧房,它们等于是在原本已经很优渥的环境中,单独再为那些元素物质提供了一个更加封闭的角斗场!”   “这就再次加大了它们成功的几率……”   希茨菲尔甚至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也许他说得对,人类真的来自海洋……”   话音刚落,眼前的光芒突然扩大。   岩层一点点脱落破碎,露出一条深埋在裂缝里的岩浆带。   大地再次震动起来,这一次,那些地底的障碍物也脱落了。   她们看到了一棵由岩浆支脉构成的树。   无比巨大。   来自地心。   它绽放光明,忽明忽暗。   在翻腾,也在喷涌。   大量的气泡在喷发在凝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海底就“滋长”出了一座扭曲狰狞的畸形石塔。   “……”   希茨菲尔突然就知道,布里歇尔当初是怎么做出那些假设的了。   毫无疑问,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他也曾像她一样潜入这样的梦里。   在这现实和虚幻交界的海底,用自己的灵,去观摩去感受。   ……这伟大的生命奇迹。 第六十二章 康特-西绪斯的决心   “布姆探员……”   微弱呼唤打断思绪,伫立的年轻人快速回头,看到一位比他还年轻的小修女扶树站着。   这里是巴特列特小镇难民的临时聚居地,位于普森环形山的外围,在森林和河滩边上驻扎营地。   比尔为了忙这件事基本把他所有的人脉关系全用上了,他的助手安迪-布姆当然也逃不掉,被他按在这里维持治安,顺带安抚镇民的情绪。   “什么事?佩可修女?”安迪挠挠头,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一声。   尽管他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但因为性格原因,只要是长的不差的女孩子和他相处对话,他的表现就是好不起来。   对方是谁他当然记得……名为佩可-托里的小修女,她的弟弟杰克-托里之前遭了咒,多亏希茨菲尔小姐施展神奇手段才恢复过来。   转移镇民的时候这位小修女还缠着他问希茨菲尔小姐怎么不来,是不是在外面出了危险,因此他对佩可印象很深,也更加对她的造访感到奇怪。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的职务并不重要,甚至比不上一些老探员,理论上他们不会有共同话题,除非她是想求助些什么……   果不其然,佩可修女立刻紧张说道:“抱歉打扰您的休息……但是大家都很担心刚才的地震,还有从山脊那边升起的烟……”   一边说,她一边看向东南方向。安迪随她一齐转头,看到大片大片的焦黑浓烟从树梢上升起,落在蓝白交织的云层中可谓极其显眼。   “这个……”他挠了挠头,总不能说自己也不太清楚是咋回事吧……   “希茨菲尔小姐在那边吗?”佩可修女又问。   “这……大概在吧?比尔探员还有她,还有布鲁骑士都留在那没走,可能就是为了抓捕凶手……”   “所以这动静,果然是凶手弄出来的?”佩可修女瞪大双眼,不禁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巴特列特海滩虽然穷苦,但它也有走运的地方,那就是同样能享受到教团的庇护。   再加上居民总数少,周边一代渺无人烟,本地人需要操劳的事物不多,性格相对比较淡薄,做的噩梦也比城里人少。   噩梦一少,梦魇自然也就少了。再加上教团帮衬,像佩可这样的修女这辈子都没见过邪祟,自然对那些传说中的怪物非常恐惧。   “希茨菲尔小姐是在和邪祟战斗吗?”   “啊……我想是吧……”   “真厉害!能够引发这样的动静……比尔探员会帮她的吧?”   “当然!比尔探员也很厉害的!这个,我想他们一定能赢……”   “可是刚才的震动,镇子会不会已经——”   “这个不要紧的。”   话题终于转向有把握的领域,安迪悄悄松了口气,继续道:“比尔探员临走时给我说过的,就算整座镇子毁掉也不要紧,维恩随时能帮你们把家园再建设回来。”   “关键是人。”他补了一句,回过头,看向那些隐没在树荫河滩边上的帐篷,“房子倒了可以再建。”   “但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自以为发表的感慨极富哲理,安迪继续仰着下巴,偷偷用眼角去瞟佩可修女。   但佩可修女完全没注意他,她正扣着双手面对山脊,念念有词:“希望希茨菲尔小姐能平安无事……”   ……   同一时间,海上,一艘船首高悬的铁皮战舰正绕着近海来回巡逻。   “镇上的浓烟越来越密集了。”   “就像整个镇子都烧起来一样。”   “不管那是什么,它怎么做到的?”   “这是超凡者能做到的吗?”   一群水兵聚集在甲板上,看着海滩上的情景议论纷纷。直到一个大胡子走来驱散他们。   “你们是屎吗?喜欢扎堆?”   “滚回你们的岗位上去!别逼我拿鞭子抽人!”   三言两语把人群轰散,大胡子上台阶推开控制室的门,推开帽檐,看到一个身形娇小的身影坐在桌后,另有一个盘发的妇人在旁边帮她整理资料。   “西绪斯博士,情况看起来又恶化了。”   “……恕我直言,要是再等下去,那些留在海滩上的人很难存活。”   “十分钟前不是让你派了几艘炮艇去找信号弹?”西绪斯放下手里的地图,不耐烦的瞪向此人。   隶属南海岸巡队的丹杰-卡罗尔中尉,传说这人带兵有方,但她真不喜欢他对待什么人都不晓得客气。   之所以是“岸巡队”而不是“海军”,这和萨拉面对的环境有关。   萨拉确实有能力生产更多、更大的铁皮炮舰,但摆在眼前最现实的问题是——要这些船也没什么用。   周边没有能和萨拉并论的大国,各个国家应对灰雾和邪祟已经焦头烂额,无论陆地或海洋,萨拉都不需要担心有哪个国家会对自己宣战。   如果说陆地上还需要保留有几支特殊师团来守卫王都和邪地,那么海洋上就彻底没了军队的用武之地。岸巡队的日常工作就是绕着开辟的航线来回巡逻……偶尔抓抓海盗什么的就是极限。   没机会远航……因为远海有更厚的灰雾弥漫。   没人想去那里开辟什么,更没人想知道进去之后会遇到什么。   所以这些岸巡队,也就够了。   “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们而已~”   卡罗尔中尉挑挑眉,咳嗽一声。   “根据我的经验,那块陆地应该都是由一种特殊的角质层堆积组成……它们本来就不如真正的岩石结实,现在又是地震又是岩浆,整块海滩随时有可能塌陷下去。”   “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该怎么做。”西绪斯冷冷对他说道,“你的任务是带队猎杀那些浮出水面的深海种,岸上的事情和你无关。”   “那么遵命。”   卡罗尔中尉点头走了。   “博士……”   费提女士拿着一叠羊皮纸,半蹙眉头的看向舱门。   “有些人平时憋坏了,削尖了脑袋想要立功。”西绪斯倒是很淡定,看了妇人一眼:“……真奇怪,吕安士居然没教你这些。”   “你怎么知道……?”费提女士先是震惊,然后迅速恢复平静。   “是了……是你们的话,我的隐瞒可以说漏洞百出。”   “那么你……您难道就是家父曾经提到的那位……那位……”   “如果没有第二个人能在三十五年里维持这副相貌的话~”   杂毛萝莉得意的挑眉。   “那么当年救他的人,就是我了。”   “……”   “……”   长久的静默。   “我有过猜测,但我不敢相信真是如此……”   费提女士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在外人眼里自己都能当对方的妈妈甚至祖母了,谁能猜到她的真实年龄还要超过她的祖父……   “所以。”   她顿了顿。   “影狮连这种细节都调查到了,想必对海滩上的麻烦也有把握?”   “这个嘛……”   西绪斯龇牙。   “我说不好。”   “为什么?”   “我大概能猜到艾苏恩她们想干什么,也已经派了人去接应她们,确保她们别死在那。”   “但这件事的主体,主因……那是可以称之为丑闻的东西。”   这个事情希茨菲尔确实没有明着说。   但……最后关头比尔自己也悟出来了,西绪斯站的角度更高更远,她当然能猜到,希茨菲尔要针对的人,不外乎就是比尔、戴琳、律希尔三人当中的一个。   律希尔是她的专属护士,此人她用了也有四五年了,除了最近越发凸显的某些怪癖以外不存在异常。   比尔也是,他们也是老相识,鉴定过比尔没有被邪灵附体,那他断然没有嫌疑。   再联系下笛卡骑士每年都有一段时间会离开维恩,恰好戴琳就是此人的弟子,最后的答案是个人应该都能猜到。   这就是为什么西绪斯严禁任何人插手此事。   黄金骑士背叛……不管是有怎样的理由,这在过去还从未发生。   很多教区就是只依靠一名镇守的黄金在支撑的,人们视黄金为圣使,因为黄金的存在而心怀信念。   要是这个消息走漏出去……   那个后果……   在脑海中勾勒最为糟糕的未来画面,绕是西绪斯这样特殊的人也忍不住渗出一身冷汗。   所以不能。   即使是以巴特列特海滩,甚至整个普森环形山的毁灭为代价。   这个消息也绝不能泄露。 第六十三章 不同的视角   “哗啦——”   砖瓦碎石在火舌的吞噬下不断脱落,不时有大大小小的石块砸下来,有些都弹到笛卡骑士的金属盔上。   礼拜堂在坍塌,这不可避免。随着越来越多的岩浆从院落地缝中蔓延出来,很快的,别说这里,恐怕整座小镇,整座海滩都会在高温焚烧中分崩离析。   但是……   笛卡低头,顺着脚下的地面蔓延视线,看到那些翻腾的岩浆并未波及自己,而是专门绕道而行,给他和戴琳留出了一小块空地。   “我大概知道你接下来想说什么。”小老头捂嘴发出一串咳嗽,“但是……咳咳咳咳咳——但是我不能答应你,你不如直接把我烧死算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戴琳眯着眼,“从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开始你就是这样,看起来非常不正经,但却有比谁都要顽固的性子……”   “但我不理解,笛卡,我们的梦,你真的要放弃吗?”   “你在抛弃我的时候对我说,你会带着我们共同的梦继续前进,你几乎践行了你所有的诺言,你把我的成果整理出书,冒着那些质疑发表平等论,不惜被那些人当做喜剧演员大肆嘲笑……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这十几年我一直在观察你的,你做的很好,非常好!即使换我来也不可能做的比你更好,我对你的言行合一非常满意。”   “但你唯独有一点让我失望了,那就是在最近两年里你只是被动的在做这些事,你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相信我们能够成功,你自己都放弃了它!”   “那是因为我意识到,如果非要实现我们的梦想不可,那势必会掀起更大的动荡……”笛卡争辩道,“萨拉当前既有内忧又有外患,查鲁尼刚把权柄交给新王,一切当然是以稳定为主……”   “所有害怕割肉之痛的患者都是这么骗医生的!”戴琳打断他,语气听上去咬牙切齿。   “因为怕疼,所以想换别的路子治疗伤口……到最后腐肉越烂越多,伤口越来越大,直到整个人废掉!死掉!抛尸荒野,被自然吞噬!!”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布里歇尔。”笛卡皱眉。   “哦?”女骑士后退几步,张开双手展示自己的这副身体,“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   “以前的你确实在一些事物和认知上比较偏激,比如你非常鄙视那些没有真才实学的人依靠人脉关系获得成就。还有一次你比较隐晦的问我如果萨拉的政权有变动会怎么样……我看得出来你对现状不满。”   “但即使如此,每当我们讨论完这种偏激的话题,你会更为关切的问我——如果这一切真发生了,在这场浩大的变故中会死多少人。”   “有多少人会死,其中有多少是贵族,又有多少是无辜的平民……我从中能看出你的本性,所以我从来没有想制止你,我相信你是有估量的。”   “可你现在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了……”   “你变得比当初更偏激,更凶残。也不再会关心因为变革可能死去的人。”   “你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我曾经的挚友,也许……也许我也该换个称呼来面对你……”   “随你的便。”女骑士没好气的打断他,“是的——如你所说那是过去的我,但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重塑身体再和你相见?”   “那是深海的故事。”她也不管笛卡乐不乐意听,自顾自的开始诉说。   “我掉下去之后很快摔到了底,比较幸运的是那不是礁石而是水潭……我掉进去,想着等待我的肯定是冻死、淹死。”   “但现实发展出乎我的预料——我被一群寄居蟹包围,它们毫无疑问把我当成了食物,开始分割吞噬我,很快就把我吃的只剩骨架。”   “很令人惊奇的体验不是吗,我都不剩多少肉和器官了,但我居然还没有死……”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我还剩下什么东西……”   “也许是一块大脑碎片,也许是根撕裂的骨头,也有可能是几滴血……几根神经丝,或者更细密的,你只能在显微镜里看到的玩意儿……”   “我能感到我在下沉,然后被一团气泡包裹起来。”   “我的意识被封在气泡里,然后是震动——无比激烈的,我能感觉到有另一些东西——另一些和当时的我非常接近,但更原始的东西在和我碰撞。”   这是布里歇尔的生命起源论?   笛卡内心有些骇然。   对方的理论是他撰写出成书的,他在这些年也对海洋生物有过研究,自然知道他的一切理论。   这里最让他惊骇的不是真的有“生命之树”存在。   毕竟这东西说透了其实可以归类为科学……它是一种自然现象,再怎么样也比邪祟友善。   但问题在于,这东西居然不是受布里歇尔影响才搞出来的?   它本来就在?   一直扎根在海滩海底?   而且它显然有超出常识认知的——同时又不属于邪祟的神奇力量,居然可以保住死者的灵,让布里歇尔在那个特殊环境中重获新生?   那它到底是什么……   它到底只是一种特殊环境……是由特殊的因素碰撞,比如磁场和元素之类的……是被这些因素所影响才出现的特例?   还是它干脆就是一种……活着的生物?   笛卡有些毛骨悚然。   而女骑士却还在诉说。   “我不知道这是如何发生……但我依然记得我是谁。”   “我是布里歇尔-艾特兰斯。我是人,是一名学者,是笛卡-拉沃斯最好的朋友,我们有共同的理想要去实现。”   “那我当然不能输给那些连意识都没有土包子,是不是这样?”   “我奋力和它们搏斗。”   “它们撞我,我就更凶狠的撞回去。”   “然后渐渐的,我发现我的意识正在变得强大。”   “一开始我只有一点点自我认知,很脆弱,随时可能被吞噬消灭。”   “但随着壮大,我开始记起更多身为人类的细节。”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分裂了。”   “我能感觉到……我当时的载体撕裂成两个……”   “然后两个变四个……”   “四个变八个……”   “我逐渐从微观世界回到了现实,我变成了一枚细胞,一枚最原始的细胞卵泡。”   “到这一步,我终于意识到我此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抬着头,看向笛卡的目光中难掩狂热。   “那是第一个生命从无到有的诞生过程。”   “最初的细胞就是这样出现的……然后它继续分裂,继续进化……演化……变成鱼……变成虾……然后在不知道多少年后踏上陆地,开始一步步演化成世间万物……以及我们的模样。”   “这就是我的经历和感悟,笛卡。”   她张开手,看向被浓烟笼罩的天空。   “你说,目睹到这些的我又怎么可能还在乎那些平凡的生死?”   “那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不是吗?”   “无论是人,是猫狗,是野兽,甚至是邪祟。”   “一切都是自然之道,一切都从原始而来。”   “站在人类的角度,我当然不希望看到无辜的牺牲。”   “……我当然是希望我们能更好的,否则我也不可能通过黄金试炼。”   她眯起眼,声音越发虚幻飘渺。   “可站在那枚细胞的角度,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哀悼——”   “为那些已经在过去亿万年里重复上演过无数次的死亡——而落泪呢?” 第六十四章 新神祇 二合一   听完女骑士的发言,笛卡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你想让我帮你。”   肯定的语气意味着这并非疑问。   他太了解布里歇尔-艾特兰斯,这位曾经唯一能和他称得上至交好友的人了。   尽管他在重生之后性情大变,甚至能做到隐藏在一个小女孩的躯壳里欺骗自己十八年。   但从对方并没有打算真的“杀人”,也没有在一上来就伤害希茨菲尔等人,包括自己的时候,笛卡就猜到,“戴琳-布鲁”的人格主导依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好友。   布里歇尔……按他所说,他的改变源于视角不同。   他在海底被不知名的存在拯救、改造,重新经历了一遍原初生命诞生的过程。这就像是坐进观天的人被带去开拓眼界,重新转首,他们当然会发现过去的坚持毫无价值。   说实话,假设布里歇尔不是在胡扯,他……她刚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笛卡认为她已经称得上是很仁慈了。   从无到有,从不存在到诞生,毫不夸张的说,布里歇尔是真真正正走完了一条上古世纪的神话之路。   《古神录》里猜测古神是世间诞生的第一个生灵,然后古神分裂成为二代神,二代神再继续分裂,成为三代神……一直循环到后续的神主失去神力,开始仿照自身创造人类。   也有种说法:失去神力的神就自动蜕变为人。总之人和神拉不开关系,在有些猜想里人神甚至是不分家的,双方由始至终都是同一个物种。   但唯独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真正的神灵,其掌握的伟力并非现代凡人所能想象。   他们能呼风唤雨,引发地震、风暴还有海啸。   海龙卷是他们的玩具,大陆是他们解闷的拼图,死神树可能只是根据他们废弃的种子培养而来……很难用言语去形容那是怎样的时代。   而且在教团内部——可能还包括社会上所有研究神学的群体——在这些人看来,一定有一种神秘在赋予原始生灵强大的力量。   笛卡是听说过相关论述的,很多学者都提出过猜想,他们认为当今这个时代是有问题的,无论是从断绝的历史还是从那些新发现的古代遗迹……包括从遗迹里发现的,远比当今还要先进的工具和技术……你都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今天和过去之间的割裂。   仿佛少了什么东西。   有什么本该存在的东西……这个东西是如此的重要,它本该无处不在,深切影响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最直接的例子就是,有几座大型遗迹,从里面发掘出来的奇怪机械,无论投入什么能源都催动不了。   很多神学研究者认为这个消失的存在就是古代文明和现代文明割裂的原因,如果能找到它消失的缘由,想办法将它再制造出来,或许萨拉就有希望重现过去的荣光,什么灰雾、邪祟到时候也都不值一提。   听上去确实有点异想天开,尤其是这些人还坚定的认为:想要理解“它”,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临摹。   就像初学者学画学技术,你不懂,不会,那就先抄。   古代人是怎么诞生的?   你可以按照那些假设模仿一遍。   地理、环境、人种……起码试试。   古籍里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夸张的神话传说?   你也可以按照那些神话把神的诞生过程模仿一遍。   但这些想做到都非常困难。即使有些人……有些……群体,他们抛弃人伦和道德做了实验,最终也没能得到任何答案。   确实不现实……就比如说你读到一部神话,里面描述某位神祇是巨人和山精的孩子。   你想模拟造神——但山精是什么?巨人又该去哪里找?   根本就是毫无头绪,所以相关活动很快被王室和教团联合禁止,只留下一个不知真假的论述在世上流传——他们称呼它为“神权天赋”。   原初古神是世界的结晶,在其诞生过程中被天然赋予了某种神秘。此神秘为神祇们的力量之源,而任何生灵只要能重演他们诞生的过程,无论是谁,是什么,祂都有机会执掌同样的权力。   这是非常夸张和浩瀚的假设了……按照这样的说法,此时此刻站在笛卡面前的这个人,她已经有资格和那些神话生物相提并论。   不算夸大吧,这确实可以解释她的伟力是从何而来,她为什么能控制自然现象引发地震以及岩浆喷涌。   她完全可以用俯视——用强者、掠食者、上位者的眼光来看待这个文明世界。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依然惦记着那个最初的梦。   还想着缔造一个新世界,一个万物平等的世界。   ……很难得不是吗。   笛卡甚至觉得这有点可笑。   如果不是因为想要实现这个梦,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多太大,大到他无法接受的地步,他可能真的就想加入进去,跟着对方一起干了。   “我有点失望。”戴琳蹙眉,“甚至有点看不起你。”   正如笛卡了解她,她也一样了解对方。   不带丝毫迟疑的语气意味着笛卡已经做出选择,而根据她对此人的印象,无论是少年时代,还是第二次认识后旁观目睹到的晚年生涯,他都不可能再改变决定。   她是真的想和笛卡合作。   正如布里歇尔-艾特兰斯不会原谅笛卡-拉沃斯一样,戴琳-布鲁也没法憎恨自己的老师。   和他们曾经的梦想相比,被背叛的委屈算什么呢。   这些年里她休养生息,不断了解自己是什么,同样也通过教团渠道了解到了“神权天赋”的相关理论。   所以她大抵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可能正在重走一条通往原初的路。   她或许有机会成为神话里那些被歌颂的角色,但现在肯定是不行的,因为她的力量还不够强。   只有笛卡——只有笛卡-拉沃斯也加入她的计划,她才有那么一丁点机会赢得胜利。   因为笛卡在女神教内的地位太高,他能影响到无数……把他视作偶像,甚至信仰的人。   不打算再废话说服笛卡,戴琳站在原地打量他。   “我计划的第一步是将海滩居民全转化为原初之种,然后引爆地脉,让普森环形山重新成为一座活着的火山。”   “这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笛卡吸了口气,捏紧粉碎者战锤,屈膝下蹲,对她摆出战斗的姿势。   “即使只算火山灰都会废掉十几座城镇……到时贵族商贾肯定是最先撤离的群体,你就可以趁机煽动那些留下的人。”   “不是煽动。”   戴琳拒绝这种指控。   “我不过是在唤醒他们……”   呼——   回应她的是一道黑影。   笛卡的盔甲虽然老旧,但手里的武器却是最新式的。“凯尔沃德-粉碎者”在他的爆发加持下几乎被抽成了一道鞭子,其末端锤头狠狠砸中戴琳的腰,将她像破布袋一样抽飞老远。   “砰!!”   女骑士翻滚着落在石堆里,身体甚至有一小半都没入旁边翻滚的岩浆。   她的躯干部分都被砸烂了,表皮是还勉强挂着,但里面的骨头和肉应该差不多都成泥了。   她却依然没死,甚至像完全没受伤一样依靠胳膊支撑起上身,抬头继续和笛卡对视。   “呵……呵……”一边喘气,笛卡一边微微抽搐嘴角。   他看的很清楚,这个姿势下,戴琳的肚子有严重下垂。   那是里面被砸烂的血泥……没有完整的骨架支撑,这些东西只能兜着皮不断往下垂,看上去极其邪异恐怖。   “你不年轻了。”   戴琳勉强站起来,那些垂落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收缩复原,很快看起来就没什么大碍。   “时间往前推十年,这样的攻击你能面无表情的来十几下。”   “但你现在已经开始喘气。”   “笛卡,你老了。”   笛卡并不回话,而是赶在她说话空隙中迈步前冲,在接近戴琳的过程中轮着锤子疯狂旋转,再一次将她狠狠砸飞。   这次女骑士受创更重,她的大部分躯体都被砸烂,皮肤变得像个干瘪的水囊,在空中翻滚时就开始从创口喷洒粘稠的血浆。   然后“噗”的一声摔入岩浆湖泊,冒出大量火焰和黑烟。   “呼……呼……”   但同样的,笛卡的消耗也很恐怖。抡完这锤子差点一个趔趄跪在地上,全靠支撑锤柄在维持站立。   他确实老了。   不需要谁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和燧石粉末相伴多年,他体内早已积累了数不清的金属毒素。   他其实一直有对医生隐瞒这点——从去年开始他每动一下,四肢就会像被刀剐一样传来剧痛。   “噗嗤……嗤嗤……”   伴随烟尘,一个身影从金红色的岩浆中缓缓升起。   笛卡半是震撼半是茫然的盯着她,缓缓摇头:“我不觉得应该有这样的神……”   “那是你的视角束缚了你。”   那个东西开口说道,发出一串犹如碎石摩擦产生的噪音。   她赫然是人型,也基本维持着戴琳的原貌,但她的体表皮肤已经完全被岩浆焚毁,整个人看起来犹如炼狱恶魔,甚至连披散的头发都化作火焰……   “你想杀了我,这就不可能做到。”   戴琳说道。   “我不在乎你怎么样,不在乎你拒绝我,不在乎你抛弃我们的梦想……因为我知道这都是因为‘视角’、‘身份’、‘阅历’所造成的巨大隔阂,就像大人和婴儿没有共同语言,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孩子长大……”   “……你想干什么?”笛卡眼皮跳动一下,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废话真多……明明我已经多次拒绝她了,她却不动手把我弄死。   妈的,她该不会打算对我做那种事吧……   “布里歇尔很难原谅笛卡-拉沃斯,除非他也经历过一样的痛苦。”   戴琳——或许现在该称她为“岩浆女妖”比较合适——她的下半身,双腿部分已经融化消失,完全和熔岩浆液融为一体,正在随着诉说轻轻摆动。   “只要把你也回归原始……就像那些孩子们一样,你自然会理解我,重新做出正确的选择……”   “……”   笛卡二话不说,丢掉粉碎者战锤扭头就跑。   打个屁!根本打不过!   没必要面对不可力敌的对手……更别提对方还想利用他!还想用某种邪恶的方式让他屈服!   戴琳制造出来给他活动的“炎心岛”面积有限,他转身跑了五六步已经触及边缘。在往前就是蔓延开来的岩浆之海。   面对此景,笛卡没有任何犹豫,用力蹬腿纵身一跃,张开双手扑向熔岩。   他没打算活着离开这片海滩。   今天的战斗……这种爆发,就算戴琳和这些灾难立刻消失,他的身体也严重亏空,没有多少时日能活。   那既然是注定的死亡,为什么不自己决定自己的归宿?   还能顺带毁尸灭迹,不给对方利用的机会。   再见了。   飞在半空,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滚滚热浪,笛卡紧紧闭上双眼。   真可惜到死都有那么多愿望没能实现。   但布里歇尔……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告诉你,知道你可能还活着的那一刻,我很开心。   然后就是“砰”的一声,他狠狠摔进一块盆地。   睁开眼睛,入目所及是一片漆黑的土地,之前弥漫岩浆溶液像是有生命一般自主避让开来,没能让他自杀成功。   “啊——”然后笛卡捂着脸发出一道凄厉惨叫。   岩浆退开,但温度是有留下来的。更别说小老头还穿着一副金属盔甲,温度的传导极为迅速。   最先和地面接触的脸已经被烫伤了,然后是盔甲内部,他感觉自己像是跳进了烤炉,全身上下没有哪块皮肤不在承受灼烧之苦。   “啊——呃!呃……哼……唔……哼……!”   痛苦的喘息按耐不住,笛卡像一条快被蒸熟的虾扭动挣扎。   还是戴琳脱离岩浆,凝聚出双脚走过来帮他撕开盔甲,重新把他拖回炎心岛,他的状态才好了一些。   可现在的笛卡是彻底没有行动力了。   体表皮肤大片焦黑,又有大片被粘着盔甲生生撕开。那些干裂的伤口不断往外流淌脓水,为数不多完好的皮肤也是一个劲往外鼓着水泡。   他这样子太吓人,而且很快就要死了。   “别急,我的兄弟……”   戴琳半跪下来,低头几乎和他对着鼻尖。   “这是你的人生转折点……很快你将重获新生,回到我们刚认识的那个时候,那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   “呵……”笛卡想反驳,想挣扎,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   他连动动手脚都做不到了,身体多部位已经彻底失去知觉,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对他笑笑,戴琳站起来,伸手一招,炎心岛直接从底部崩解。   底部的尘土碎裂脱落,只留下一根孤单的“枝干”拖着平地。周围的岩浆溶液四散分开,将这种崩解的趋势一点点的往外围扩大。   很快的,一个凹陷深坑在下方出现,岩浆和尘土散落后留下的是一条条树枝状脉络——那是滚烫汁水突破岩层钻出时一边喷发一边凝固形成的岩层,它们密密麻麻,无处不在,就像一棵诡异的圆球树托举着平台。   再一招手,那些细碎枝桠一点点分裂蔓延,覆盖包裹住笛卡的身躯,只留下脑袋还在外面。   “呵呵……”笛卡拼命挣扎,他怒视着戴琳,眼里凶光呼之欲出。   “没必要反抗。”   戴琳眯眼。   “我也曾纠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唯独选中了我,但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这就是自然对生命的反馈,笛卡。”   “犹如被切掉生殖腺的动物进化出无性繁殖的功能一样,你抛弃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会自己想办法,重新孕育新的神祇。” 第六十五章 不公   内心已经对反败为胜不抱希望,但笛卡依然在竭尽所能的反抗戴琳。   他就像一条被包裹在蚕茧里的虫子在不断扭动,看的戴琳哑然失笑:“我很高兴老年的你有如此活力,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笛卡,等你新生我们一定能重塑这个世界。”   “呵……呵!呃!嗯!!”   “不用担心其他人,也不用担心那些‘死掉’的人。我说过我从没想对任何人不利,我只是希望重新给大家一个机会,一个排除掉身份、财富、阶级,从初始开始竞争的机会。”   伸手抚上笛卡的脸,滚烫的温度烧溶皮肤,发出一阵嗤嗤刺响。   但戴琳笑的很开心:“也许在这过程中会有越来越多像我这样的存在诞生,只要我们能团结起来,那些怪物根本不值一提。”   笛卡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扭动脖子来撞她的手,想利用她身体高温的特性完成自杀。   戴琳迅速收回手,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她觉得自己对笛卡真的够可以了。   她敢发誓,她说的没有一句谎言。她是真的没有杀人,那些失踪者,被认为是遇难的孩子,他们其实都被收入卵巢中回溯成卵泡细胞,重新开始物种的演化。   这个过程看起来是骇人了点,可能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但这个过程确实没有受到任何干扰,所有卵泡最终会如何演化如何进化,戴琳自己是管不了的。   这样难道不比他们原本好吗?   巴特列特海滩,穷苦的小镇……一座不存在希望和未来的养老地,很多孩子甚至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放任他们走原来的路只会造成更大的痛苦。   这种痛苦她深有体会,所以她不希望他们活成她的样子。   就这样把他们回溯成卵泡,尽管现在看起来是有点怪诞……有点丑,但历史的最初,第一个生命诞生的时候应该也没有多好看吧?   只要能平等的把所有人、所有生灵都变成这个样子,那也就不存在美丑之说。   到时候所有的秩序、法律,甚至道德都会暂时崩溃。所有的高低贵贱不复存在,阶级被抹平,万物重回同一起跑线,能演化成什么样纯靠自己。   这才是最原始的公平,不是吗?   所以她也没什么耐心了,挥挥手,让那些催生的“树根”角质层把笛卡完全包裹起来,托着整个平台的根茎枝条开始萎缩,带着他们不断下沉。   一直到包裹笛卡的树茧消失在地下,所有岩浆又翻涌上来把深坑盖住,戴琳的面色才恢复正常。   她看了眼东方,在地平线上看到大片升起的白烟。   白烟,偶尔带点黑和灰。   这不是岩浆吞噬小镇该有的颜色,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外围沙滩……那些组成大陆的骨层岩开始融化崩解,海水正式和岩浆交接,冷热相交产生的动静。   “就快了……”女骑士抬起右手盯着看,在注视中一点点将五指攥紧。   “不过教团和安全局不可能没有后手,尤其是后者,行动力很强。”   眉头半蹙,她突然想起来萨拉其实还有一个隐秘的超凡者组织叫命运之轮。   传说是古代树人族建立的组织,但我确实从没见过他们,无论是当布里歇尔的时候还是当戴琳的时候,都没有……   而疏散镇民的任务是一周前下达,也就是说从那时开始他们就在怀疑我了。   有一周时间给他们做准备,他们调集的力量能对抗我么。   再强的军队和超凡者也无法对抗自然之力,普森环形山被重新激活后就是一头巨怪,没人能阻挡它的喷发,我的计划不会出错……   心跳的很快,戴琳既有对胜利的期盼,又害怕会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突然,她眉头一跳,感觉和“它”的联系被切断了。   然后又连上了。   有些断断续续的,就好像“它”在故意遮掩什么。   “预料之外的麻烦。”戴琳看向东南海角。   没记错的话,那是希茨菲尔等人最后逃窜的方向。   “我说那条狗总是跟着我是什么意思……原来如此。”   “你还真是一个特别的侦探,希茨菲尔小姐。”   “但是,我很抱歉……”   话音未落,她的整个身体瞬间破碎。   就像内部装满水的气球炸开,崩解成无数散碎的浆液,混入岩浆海彼此交融。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海底,希茨菲尔越发惊叹的看着那些不断凝固滋长的“枝桠”,整个人陷入到一种巨大的震撼和感动中,居然一时难以自拔。   还是夏依冰用力拍打她的屁股才唤她回神,女人问她:“你的意思是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我不确定……”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靠近其中一条滋生的“枝桠”。   这要是在现实,她肯定是不敢这么干的。   现实里这东西的温度应该起码在400°以上,她敢这么摸,分分钟给她手指烧掉。   “不确定这是她的本体?”夏依冰问道。   她其实也有点懵。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这确实不是随便什么人能看到的场面。   下来的目的是探寻火山喷发的原因,顺带尝试能否找到戴琳的本体,如果可以就阻止她。   但这玩意……这么大?   它其实并不是树,只不过是那些岩浆……它们在地壳缝隙里穿行、凝固……这就好像倒模一样,你敲掉那些骨层岩,剩下来的东西确实很像一棵球状怪树。   它还在长大,随着更多岩浆从海底涌出,冷热交替开始凝固,这棵树,那一簇簇树梢尖端滋长的石塔依然在蹿升,在不断崛起。   而且它的内部,几乎每一根枝桠的内部都在闪烁橙红光芒,这让它看起来就像一棵挂满彩灯的节日树,海底附近都被这东西照的透亮。   举目张望,夏依冰也知道为什么那些海怪种的灵不靠近了。   它们都被挡在光圈外面,不像是进不来而是单纯不敢靠近,就一堆堆,一簇簇的挤在那里,乌压压的一大片,把外面围的水泄不通。   这个数量没有一万也有几千。   夏依冰摸摸额头。   虽然是灵体,但她还是本能有一种冒汗的感觉。   往好处想,这些丑八怪全团聚到这里来了,守卫小破船的比尔律希尔应该可以轻松许多。   “我能感觉到……它……在欢呼……”   希茨菲尔突然开口,语气里有惊讶,同时充斥着浓浓的困惑。   “它果然是有生命的?”夏依冰一听来劲了,拉出长刀就要砍一截树枝试试厉害。   “别!”少女赶紧阻止她,“别慌……我再仔细感受一下……”   很奇怪。   希茨菲尔现在是真的懵了。   她考虑过很多种情况,其中最可能的两种分别是:   ①:海底藏着个大怪物,这玩意就是戴琳的本体。   ②:戴琳口嗨的母树是真实存在,这其实也是个大怪物,它很可能有自我意识。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那个“大怪物”对她们都不该有好脸色看。她刚才敢触碰枝桠纯粹是硬着头皮在强上——不然怎么阻止戴琳?   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但现在是什么发展?   是这个鬼东西好像很高兴和自己接触。   这就离谱……不科学……不应该……!   希茨菲尔真不懂了。   难道它是个傻子……还是说它的自我意识还很孱弱,就像小动物级别的婴儿意识,对待任何人都很友好?   晃晃脑袋,她抬脚踹了女人一下。   “去。”   “摸它两下。”   夏依冰挠挠脸,把刀丢了,凑过去抓向一簇枝桠。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危险。   希茨菲尔都摸了那么久了也没出问题,这东西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   但就在她刚触碰到枝桠的时候,这些角质层开始了暴动。   从那枝桠末端喷涌出许多股细小的岩浆,这些岩浆遇水冷却,像是被某种意识引导成锁链的形态,瞬间把女人捆成了粽子!   “艾苏恩快救命——!”夏依冰张嘴直喊,“怎么还能捆灵体的——什么鬼东西啊!”   放开她!   希茨菲尔心头骇然,下意识传递过去一道命令。   然后奇迹发生了。   那些凝固的岩浆层迅速自主碎裂开来,遵循她的命令,把女人放了……   “哈哈?”   希茨菲尔表情凝固。   “……”   夏依冰重新游回来,看看那些怪诞的枝桠再看看一脸懵的少女,脸上表情很不高兴。   区别对待是吧。   什么狗东西……待会一定得把你砍了。   “它好像只对我有亲近的反应。”   希茨菲尔小声说道,继续轻轻抚弄树梢。   这段树梢,她每次伸手抚上来的时候都会发光颤抖一阵,看起来就像被爱抚的小动物,很是享受。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夏依冰摇头。   但为什么?   戴琳的力量来自它,那些深海种也是由它孕育而来。   原始长夏刀对那些东西不起作用,那它就和邪祟无关,自然也不可能和希茨菲尔的左眼有关。   这层联系都排除掉了,那怎么会呢。   希茨菲尔和这东西怎么会有联系的呢。   “可能是因为,她身上有古神的遗产。”   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两人转身,各自摆出防御的架势,看到一团岩浆一点点的在水中凝聚人型。   “它之所以要挑选个体重启道路,就是因为它被抛弃。”   “而你应该和它的主人有关系,所以它才会接纳你,像小狗看到主人一样亲近你,对你撒娇。”   在两人凝重的注视中,人型凝聚成戴琳的面容。   “我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才得到的东西,你获得的居然如此轻松……”   她盯着有些茫然的少女,双眼眯起。   “这个世界,还是这么不公平啊……” 第六十六章 《绝密档案:起源》   海滩震荡不休的当口,近海的船队迎来了一群新客人。   这些人都穿着黑衣,搭乘一艘奇形怪状的的船从海底冒出,登上甲板后是谁都不理,直接去控制室找西绪斯了。   水兵们看不到人,索性重新聚在甲板上看向下方,指着那艘能潜水的船议论纷纷。   “它看起来像一根涂黑的香蕉。”   “胡扯!分明是丝瓜!香蕉是弯的!它是直的!”   “不管它是香蕉还是丝瓜,它可都能潜水的哩!真稀奇……我们什么时候研发出能潜水的船了?”   “赌11歌利这也是从古代遗迹挖出来的。”   “赌22歌利不是——它的表层金属明显很新,看看那些焊接的痕迹……我觉得技术可能是从遗迹得来,但确实是我们自己造的!”   这次没人来驱逐他们了,因为连卡罗尔中尉都很惊诧,他也站在船舷边上,和水兵们一起观摩怪船。   与此同时,西绪斯在控制室接待了来客。她无视其他人率先和一名动作僵硬的斗篷人握手,对其说道:“我想过你会来,但你真来了,我还是有些吃惊。”   “如果只牵扯到引魂香,艾苏恩一个人也就够了。”斗篷人说道,声音听起来沙哑晦涩,“但还同时牵扯到‘起源’,我不来的话有些人怕是放不下心。”   听声音是个女性,但她怪的不只是嗓音,手脚看起来都有点偏向假肢。   “你是说年轮?”西绪斯冷哼一声,“这个烂摊子本来就是他们搞出来的,最该滚过来处理残局的人是她才对。”   “咳咳!别这么说嘛!”旁边拱卫的黑衣人咳嗽两声打断她,“这个……正因为如此才有我们过来,还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树人族的拉欧先生。”   “我是拉欧。”   站在另一侧的一个高大男人伸出手来,“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西绪斯博士。”   但西绪斯又是冷哼一声,压根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   这人也不尴尬,顺势转了个方向面对费提女士,热情问候道:“这位想必就是吕安士先生的爱女?听说你主动放弃去普斯林特当教授的机会只为教授平民,这份高洁……还请允许我表达敬意。”   “这……我觉得我也没做什么伟大的事……”费提有些愣愣的和他握手,看看此人再看看周围那些气场惊人的黑衣人,突然感觉她卷进了一个很麻烦的神秘旋涡。   我是不是当初不接受她们的雇佣比较好啊……   她心里已经后悔了,但又舍不得希茨菲尔捐赠给公学的那一大笔钱。   “事情是很紧急的,所以我们长话短说。”   咳嗽的黑衣人负责引导话题,“普丝昂丝女士这次带了引魂香来,我们看着她制备好的……接下来需要确定选择哪些人进入深层梦境去帮她们,我先提名西绪斯博士。”   “我不去。”西绪斯把脑袋一撇,“你们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博士,这可能事关起源的奥秘。”叫拉欧的男人严肃说道,“那可是起源……你就不好奇消失的东西是什么吗?”   “我当然好奇。”杂毛萝莉扭头瞪着他,顺带一起扫视其他人,“我比你们都好奇!这个论述本来就是我提出来的!”   “找回它,我们就有希望重启神话时代。”拉欧一字一句的道,“超凡者的力量相对灰雾来说太过弱小,没有圣石板我们早完蛋了,难道我们就该这样慢慢等死?”   “但是谁能肯定把它找回来就有好结果?”西绪斯反驳。   “和‘找回它’相比,你们为什么不想想它为什么会消失不见?”   “根据艾苏恩-希茨菲尔在红土平原的调查结果,我们补全了信息链上至关重要的一环。”咳嗽探员道,“那就是我们的女神可能是发生了某些意外……她并不是主动抛弃了我们,她有难言之隐。”   这这这是我随便可以旁听的话题吗?   费提女士张大嘴巴,突然觉得性命安危受到威胁。   现在开口提醒好像也来不及了……他们不会商量完就把我灭口了吧。   “什么难言之隐!”西绪斯则是直接炸了,“天天搁那难言之隐,那么会为自己人开脱……你们都是些臭狗屁!”   “康特——”斗篷女人拉长音调,“太不文雅……”   “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只说他们!”西绪斯还是比较尊敬她的,她遥遥头,掰着指头给他们计算:“你们觉得找回那东西我们就有机会重新掌控自然之力?”   “是的。”咳嗽探员点头,“至少身体会更好,灵也会更强大,这都有利于帮我们对抗灰雾。”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同时还是一层保护?不光我们能借用这份新生的力量,我们的敌人也能?别到时候自己没发育好,还引来了原本挤不进不来的鬼东西……你们考虑过这种可能没有?”   她这么一说,周遭几个人面色再次绷紧了许多。   因为那个后果真的太沉重,不是任何人,任何生灵能承受起的。   “我们既然敢提出这个计划,你能想到的一切隐患我们自然都考虑过。”咳嗽探员道,“……这方面你可以问问拉欧长老。”   长老……   所以这个树人的身份也不简单了。   费提-吕安士看向拉欧,觉得自己在情绪上已经彻底麻了。   说是树人,但拉欧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健全的人类男子。听到同伴示意后他也咳嗽一声:“咳,是这样的……博士,你应该知道,之所以巴特列特会出这种事情,是因为有些隐患……从上个纪元留下来的隐患我们没处理掉。”   西绪斯讥诮的裂开嘴,一副你也知道的嚣张表情。   “母树的残留……确实,想要处理很麻烦……光是找到它们就很麻烦……这个只能由我们树人族出手,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我们留下的义务。”   但拉欧越说声音越是坚定,仿佛已经鼓起勇气去面对错误。   “我很抱歉辛迪当年犯下的罪……我们内部确实也分为两个派系,一个派系认为母树就是她所以不容冒犯,另一个派系认为她已经死了或者抛弃了我们,她残留的痕迹必然会对新世界造成危害。”   “辛迪是母树派,她打碎了‘树针盘’,导致我们失去了寻找它们的能力。”   “哼……”西绪斯再次嗤笑一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但是,康特,你之前提出了那么多假设,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辛迪是对的呢?”   拉欧语气逐渐激动。   “假如她真的没……她还在呢?”   “毕竟艾苏恩-希茨菲尔——陛下的情况还可以用血脉繁衍来解释,但她呢?她凭什么屡屡能勾动神器回应?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眉头一跳,西绪斯听的直瞪眼。   “所以你们不只是希望能找回‘它’,还想通过那玩意尝试沟通……沟通那个……”   因为震撼,她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   “就是这样的,博士。”咳嗽探员总结道,“我们可不是莽夫笨蛋……这是很多人不眠不休商讨一天一夜的结果,大多人认为是可行的。”   “所以我才会跟他们来。”   普丝昂丝沙哑说道。   “毕竟如果能成功……萨拉也不会再需要一个枯坐的人偶。”   这些人一阵嘀嘀咕咕,然后终于——在费提女士惊恐的注视中朝她看来。   “我什么都没听到!”   她叫道,同时给他们展示她一直堵着的耳朵。   “咳咳……别激动,女士。”   咳嗽探员又咳嗽一声,凑过来安抚她的情绪。   “关于我们下面的行动……唔。”   “我听说吕安士先生曾经有一个天才学生,名字就叫布里歇尔?”   啊?   费提愣愣看着他。   话题跳跃的太迅猛,她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   “别着急,别着急。”   探员对她笑了笑。   “能立功的话知道些秘密也不会死。”   “而且我们有最专业的织梦师呢……”   “我保证,结束后你什么秘密都想不起来~” 第六十七章 造神   “艾特兰斯先生……”   死死锁定出现的未知人型生物,希茨菲尔心头一沉。   不能说是在预料之外吧,毕竟第一次进入海洋梦的时候就被对方袭击过,她当时能做到没道理现在不能,所以这种情况希茨菲尔也是预想过的。   她没有打算和戴琳废话,直接问她:“要怎么做你才愿意阻止火山喷发。”   “为什么要阻止。”戴琳看向她的眼神透露出诧异,“它和刮风下雨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   “因为刮风下雨不会死人,但普森环形山太大!”夏依冰严厉说道,“一旦它作为活火山喷发会死多少人,让多人痛苦的活着——你做之前从来没想过吗?”   “我想了一万遍还要多……”戴琳目光阴沉下来,低声念道:“但是……正如我刚说的,它们之间有区别吗?”   “普森环形山喷发会死很多人,不错。”   “但是细数时光,自然发生的火山喷发还少吗。”   “每年光是火山带就有超过700座火山出现不同程度的喷发现象,你们从未管过。现在灾难可能波及自身了就来管。”   “怎么,此前死在地震、岩浆、火山灰里的动物、野人就不算生命,非要在你们庇护下的,登记过姓名和身份证明的才算?才配得到你们的庇护?”   “你这是什么歪理……”夏依冰蹙眉。   “是歪理吗?”戴琳进一步放大音量,“那你们这种区别对待,和贵族俯视平民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你前面举的例子是拿动物对比人,而贵族和平民都是人类,是同一物种。”希茨菲尔道,“去掉你说的‘野人’是这样……不同物种不能拿来对比。”   她也觉得这人是有点入魔了,居然拿死在灾害中的动物和人类相比。   这要怎么比?真要比,那人还饲养猪羊吃肉呢!按照她的说法这是“生命吃生命”,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了。   还好,对方现身后没有动手的意图。考虑到她可能早就猜出自己身份暴露,在这种前提下也没有对镇民动手,希茨菲尔判断她还有救,这件事或许能靠沟通解决。   “艾特兰斯先生……或许我更应该叫你戴琳……”少女劝诫道,“你现在停下,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撒谎。”戴琳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给他当了十八年学生,中间没少去维恩,你以为我不清楚国土安全局是什么作风?”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我当然可以发誓我没杀人,我只是把他们转化成了别的形态而已……我问心无愧!”戴琳严厉道,“但国土安全局真的等接受这种说法?”   “倘若按照你说的停下,你们真的能当做我没杀人?对那些尸骨、失踪者、失去亲人的家庭视而不见?”   这当然不可能。   希茨菲尔舔了下嘴唇,也确实没什么言语能够反驳。   按照影狮的评定法,戴琳是结结实实杀了近百人。而且还彻底毁掉了一座六万人规模的聚居地,对原本能利用的诸多地型造成了几乎可以说难以逆转的恐怖破坏。   正儿八经判她的罪,她能被绞死十次不止。这他妈的邪神都不一定能造成这样的破坏,除了人死的少,破坏力量还要超出。   所以我其实是在和一个,虽然不是邪徒,但本质上比邪徒更危险的疯子交涉?   极为难得的,希茨菲尔有些许迷茫。她在思考她是不是有点意气用事了:戴琳根本不值得用言语交涉,而自己对她的优待不过是源于第一次海洋梦没被她弄死。   “我尊重你,希茨菲尔小姐。”戴琳压低语气,无视夏依冰危险的目光直白说道:“甚至有一点……想爱慕你。”   什么鬼?   希茨菲尔有点吃惊。   她没想到话题会跳转到这方面……回忆一下之前和戴琳接触的过程,她好像并没有表现出来?   “可能是我过去的身份有局限性,我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样温柔的女孩。”   但……连“灭世”级别的计划都暴露了,戴琳也不在乎暴露更多,她继续倾诉:“早在决定这么做之前我就想过他们会不会派你来……我之前听过一些你的传闻,你在任何群体里都有不错的口碑。”   “贵族谈论你的神秘和智慧,民众谈论你的平易近人……我听说你接手案件并不看对方身份,只要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哪怕给不起一个子儿你也会接。”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希茨菲尔很尴尬,想要推诿。   “这就是很了不起!”戴琳打断她,有些生气,“我怎么说也是黄金骑士!你以为我的消息渠道真的很封闭?我起码每年会和笛卡见一次!他会告诉我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所以你全都知道?”夏依冰眯眼,“那些起码在七级以上的档案……”   “即使有模糊不清的,我也推断的出来。”戴琳点头,盯住少女,“比如你真正走进大人物的视线应该是在1983年的斋月后,黑木镇的魔像诅咒能被解决和你有关。”   “还有旧王党发起的叛乱,格林镇的兵力调动,红土平原的蠕虫诅咒……它们的卷宗里都铭刻着你的痕迹,你也借此一步步立下功勋,距离王座仅一步之遥……”   “我不管你是戴琳布鲁还是那个学术疯子,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别乱胡扯……”   夏依冰实在忍不了了。   看看她说得都是什么话?   什么叫“距离王座仅一步之遥”?   给旁人听到会怎么想,以为希茨菲尔打算造反?   “真的是胡扯吗。”   戴琳瞥向女人,眼带笑意。   “她为什么能屡屡勾动神器回应。”   “神蚀者虽然数量有限但你们能找到的也绝对不少,为什么只有她被你们优待,没有被你们用暴力控制起来切片研究。”   “隐藏在背后的那个答案,真的需要我挑明吗。”   这混蛋……   夏依冰用力攥紧拳头。   她想起来了,“距离王座一步之遥”并不是空谈。   因为在平定旧王党的叛乱之后,查鲁尼王曾隐晦透露过,可以直接将权柄交给希茨菲尔!   原因是她和艾尔温一样,身体里有女神的血。   甚至搞不好……浓度更高!   只不过被艾苏恩婉拒了而已……   “你明明有机会触及人世的巅峰,但你放弃。”   “你明明有机会抛弃凡尘高高在上,但你放弃。”   “你不像那天上的神祇给人距离感,不像漫天的星辰叫人抬头仰望,宁愿化作萤火炬火也要将他人照亮。”   语气飘渺如山涧云烟,戴琳像诗人般深沉吟唱。   “你说,我既然知道了这些秘密,再回头看如此‘平凡’的你,还能觉得你和他们一样?”   “你自己也说过人群没有贵贱之分。”希茨菲尔眼皮跳动一下,尽量平静的道,“但你却这样称呼我的同伴……称之为‘他们’。”   “因为甘愿像你,像你认可的同伴那样牺牲的人,这个世界上是很少的。”戴琳打断她,“你们点燃自己照亮黑暗固然伟大,但这还不够,照明的效率还是太低。”   “这就是为什么我坚持想劝诫你。”希茨菲尔道,“你也想‘照明’——我们的愿望并不冲突。”   “但过程冲突。”戴琳摇头,“不要说了希茨菲尔小姐,我尊重你,所以不想对你动手。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想法,甚至……过来帮我。”   “……”   “……”   “……”   话到这里好像说死了。   她们都没有再作发言,在长达十多秒的时间里,海底只能听到阵阵气泡喷涌的噪音。   “你必须中止你的一切行动。”   希茨菲尔率先打破平静,一字一句的将这段话砸给戴琳。   这个头只能由她来开,因为她能感受到夏从刚才开始捏她捏的有多用力,她得表明态度让女人安心。   “我可以帮你,但决不是以这种形式……一切结束后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关于阶级,关于变革,我们可以再找一个折中的办法……”   “不会有这种办法了。”戴琳又一次打断,她冷笑着,面露讥讽,“不会有了……”   “你们之前觉得我举的例子不合适?因为动物和人物种不同?”   “那我倒要问问了……”   她低下头去,只有一段段质问传来:   “在宫殿宅邸里摆宴作乐的贵族,和在破旧土房里挨饿的平民。”   “乘坐飞艇飞机出行,一夜驰骋山脉的商贾;和买不起车票,只能靠自己,不眠不休,一夜才走几里路的民间小贩。”   “冬夜被彩灯装点的豪宅,那灯下的剪影,对比路牙上只能靠路灯照明看报的工人。”   “他们除了都有两只眼睛一张嘴,都有在生物学上相近的轮廓,又有哪里像是一个物种?哪里像是所谓的‘同类’??”   这——   希茨菲尔头皮发麻。   她想起了一句话。   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是疯子。   而戴琳,或者布里歇尔……她已经不是超前一步那么简单,根本就是在生产力达不到进阶标准的旧时代强行畅想理想的未来。   她不可能成功。   她的路从根源就走错了!   “准备——”   她大声提醒身边的女人。   而不用她讲,夏依冰就一把将她扯到怀里搂紧腰肢,右手拉出白光形成金属利刃。   轰——   这绝对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紧接着,两人身后的球状树丛就开始了暴动。   阻挡岩浆的骨层岩被一股巨力强行掀翻,大量的,色泽呈金、橙、红相间的浆液从海底狂暴朝外喷涌,那一刻所产生的瑰丽、震撼完全不亚于近距离观摩一波猛烈的爆炸。   海水在震荡……希茨菲尔被夏依冰抱着,中间换了个姿势变成面对面,张开双臂也搂紧女人肩膀。   两人感觉被卷进涡流,完全就是天旋地转……希茨菲尔更觉得自己是被丢进了一台滚筒洗衣机,开的还是最大档位。   不时有坚硬的物体和身体碰撞,有些较轻,有些较重,她也顾不上纠结灵体会不会被划开伤口,尝试着拼命发散思维——停下!停下!   也许是她的念头生效了,过了一会,深海的动荡渐渐平息。   虽然还是被暗流带着在水中翻滚,但她们至少能睁开眼睛观察形式。   然后她们又再一次被震撼到了。   在海底……那个原本被“球形巨木”占据的位置,它已经彻底成了历史。   之前它发光,照亮海底,她们依稀能看到在西边,也就是左前方一点的位置,那里一直伫立着一道巨大阴影。   那倒不是什么怪东西,而是更多汇聚起来的骨层岩——这些东西就是海滩的根,是海滩之所以能立住,能在过去算作陆地的根本。   但现在它们全消失了。   阴影不再,西北方向一片幽深空旷……所有骨层岩在刚才的震动中悉数崩解裂开,将隐匿在其中……不知道被埋藏了多久的奥秘暴露出来。   那也是树吧。   震撼的看着眼前的东西,夏依冰大脑一片空白。   当然,她早就知道这不是树。   但真的太像了……   那些枝桠……   那些凝固之后交错在一起的硬化结构……   是巧合吗?   最原始的自然温床,居然和最原始的神话彰显对应……   希茨菲尔也很震惊,但她依然竭力维持面上的平静。   这个东西……   这个因为大陆崩解而真正现身的东西,它的大小根本难以估量。   因为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海底,真正的海底还要在海滩板块的正下方,那个之前被费提女士判定为“真空”的位置。   这玩意就扎根在那里,它依然有点像树的模样,也还是由无数岩浆凝聚而来,只不过比之前大了差不多一千倍……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它的本质是不变的——它依然在由内而外的闪烁光芒。   金红色的光,来自最炽热的地心,最原始,甚至可能是生命所见到的第一束光芒。   这东西真的是活物吗……   戴琳刚才说它像小狗一样对我撒娇……   我真的可以?   可以影响到它?   希茨菲尔很确定自己没有巨物恐惧症,但她相信任何人在自己的位置都会有顾虑。   指望伴舞刀术是不现实的,诚然这把刀现在牛逼了,但即使是它的前辈引火刀当初也不过就是引发了一场……程度相当于小型火山喷发的炎爆。   普森环形山的山口总面积差不多等于三个黑木市,这根本不是一个能量层级。   这么看,我们唯一的翻盘点就在这玩意“比较亲近我”上面了。   我该怎么做……和戴琳争抢控制它?   但我从来没有这种经验。   而且以我孱弱的灵真的能做到吗?   希茨菲尔有些担忧。   她的灵本来就弱,之前得到自然法球的滋养恢复了一些,但基本上在海底洞窟回归后就被打回原形。   也就是说她现在可能得依靠她的灵——差不多相当于一只金花松鼠——去和戴琳这个……意志、灵念坚韧到能通过黄金试炼的疯子对抗。   这怎么赢啊?   对方干嘛要和她堂堂正正的争取对这东西的控制权,她估计在那个结果出来前自己的灵就会被碾碎。   “不会再有人——像我一样给予他们这样的机会!”   戴琳的宣告遥遥传来。   她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和一簇硬化枝桠结合了,全身上下的皮肤也硬化开裂,缝隙中闪着和岩浆巨木同源的光芒。   “我给过他们机会的……我一开始也不想……我想相信……”   “我这些年并不是在干看着……”   她说。   “我做过努力,以天才的身份……”   “我尝试发表我的理论,我的理想,我的一切!”   “但是有谁在乎了呢?”   “即使是最尊重我的人,从他们那我也不过能得到一句‘太过激进’。”   “他们根本就不懂!也没法理解这份志向!!”   梭梭——!   伴随她的咆哮,一道道岩浆从枝桠末端朝外喷射,在海水中凝固硬化将两人包围,瞬间形成了一座圆球牢笼。   “所以你告诉我!告诉我——!”   她的身体瞬间逼近,整张脸挤压在牢笼外围彻底变形,愤怒的嘶吼。   “告诉我如果我不这么选,我不这么做,又有谁会来解救我们?谁会给我们逆转的机会!???”   “是那个新上任的,连宫廷斗争都处理不好的萨拉王?”   “还是你身边那位半吊子的安全局长?”   “谁能做到?”   “你说啊——”   “她已经完全疯了。”   夏依冰恨恨道,一边挥刀劈出几道淡白波纹,斩碎囚牢带少女逃离。   “你们逃不掉!”   但更多岩浆泛着气泡喷涌上来,迅速在她们身边交织出更多枝桠屏障。   “我尊重你,希茨菲尔小姐,所以我不会让你以那种方式转换形态。”   “但是。”   戴琳飘上来,脸上露出狂热的笑容。   “既然萨拉没有开发出你身上属于‘神’的部分,那么我想这也是命运……”   “命运让我们相识、相遇,尤其还是在这个当口,这个世界打算重新开启神话之路的时间节点……”   “你想干什么?”   希茨菲尔冷着脸问她,同时悄悄伸手按住一条枝桠的末端,疯狂传递念头过去。   “你不会以为我很害怕……你和我争夺控制权吧?”   戴琳突然道。   “不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小姐。”   “我只是有点嫉妒你。”   “但你的存在却是催化剂,能让它直接跳过好几个步骤。”   “重新再造……‘神之粒子’!” 第六十八章 忠告   伴随这句宣告,深海环境再次激烈动荡起来。   更大规模的喷发出现了,岩浆的冷却硬化速度更快,纵使夏依冰已经拼命挥刀尝试劈砍,但还是无力突破球形牢笼。   真该死,这东西的壁障好像越来越厚了?   女人心底又惊又怒,她甚至不惜冒险靠近喷涌的岩浆,想要借助热能强化长夏的力量。   可依然没用,伴舞刀术确实将她的战斗力提升了一大截,可她破坏的速度比不上球形牢笼的滋生速度,这就注定没法脱困。   希茨菲尔这段时间则什么话都没说。一个是她不想干扰同伴,一个是,她在努力想办法破局。   手里依然抓着一簇硬化的枝桠,它仍在发光……而且是随着自己的思绪灌入在有节奏的一闪一闪。   这证明我的思想确实能影响到它,但戴琳却不在乎这种接触。   为什么?她说她不担心我被它“厚爱”,不担心我用这种方式和她夺权,就因为我能加速什么步骤,催生出所谓的“神之粒子”?   这个“神之粒子”又是什么?   沉思之余,希茨菲尔突然想起……在追查旧王党的案子时,自己曾经被传唤去安全局的地下总部做理疗。   当时也是西绪斯主导,她们趁着那次机会详细讨论了日蚀教会的起源和神蚀者的由来,让希茨菲尔真正知道了神蚀者也有类别之分。   一种是被邪神血肉或者神秘生物入侵。这些人被邪徒称为“古神眷族”,古神就是她们说的邪神,只不过他们不这么喊。   还有一种就是类似她这样的,被“很可能是真正属于神祇的器官所寄生”,并幸运活下来的正常人类。   区分方式大致就是看外观,前者大多相貌可憎,而后者最多只是体内器官出现异常。   当然了,实际上希茨菲尔两种都不属于,她应该是结合型,体内既有太阳王之血又有邪神血肉。   她想起来,西绪斯当时曾提出了一个猜想——   “即使是正经的神蚀者也很短命……所以一直都有个矛盾点就是为什么神的尸体会主动这样亲近人类——他们质疑这是‘类似于邪祟的行为’,毕竟这是一种寄生,它对人体是有害的。”   “但我却觉得,这或许是一种本能。或许在他们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在当时的他们的认知里,我们是可以承受住的。”   “我觉得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要么是我们退化了。”   “要么是,这个世界比起以前,比起还有神明留存的时代……少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是的,这就是问题所在。   西绪斯认为神祇的遗骸之所以亲近人类,做出和邪种类似的寄生举动是为了人类好……认为这就是他们的传承手段,承受不住不是他们有问题,而是人类丢失了某些资质。   这两种说法是如此的相近……所以那个缺失的东西会是戴琳口中的“神之粒子”吗?   希茨菲尔认为很有可能。   因为它被证实过一次:在龙国之旅里,她们经历过的回溯里,那些投影曾经提到过“粒子已经消弭的时代”。   而且初版的拟态变形术里面也清楚写明了,变形的原理也要通过粒子激活。   但纪元过后粒子已经消失了,粒子消失导致拟态变形术无法学习,所以龙神凯尔才要开发新技术,甚至不惜走上歧途。   “因为某种存在消失导致某种力量、技术的传承断绝”——它们在客观上不能说完全一致吧,但趋同的几率也无限接近百分之百。   那么就假设是这样好了。   希茨菲尔透过囚牢缝隙看向前方,看向海底深埋的那簇巨影。   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即那个球形巨木……当然称呼它为熔岩塔也可以……不管它是什么,它肯定发生了某种神秘的变化。   这种神秘的变化或许未必能让它变成个动物,可能没有那么夸张……但它无疑已经有了最基础的意识,可以说是一种新型的生命。   ……戴琳说这种变化的缘由是它被抛弃?   能“抛弃”这玩意的,希茨菲尔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太阳女神了。   她确实不在了。   不知道去干嘛了。   只留下这偌大的世界。   一个和她还在的时期相比,缺少了“神话粒子”的世界。   而戴琳,她不光是想要把万物回归原始那么简单,她还想重新把“神话粒子”给搞出来,希望在重新开始的进化狂潮中再次开启神话时代……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触电般把那簇枝桠丢了出去。   她想到关键了。   不管那“神话粒子”是什么东西,她好歹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大致能猜到那是一种微观元素。   而扯到微观元素——这该死的不就是这座熔岩石塔的工作吗?   她对化学不了解,能认识的元素基本也就只有硫、磷、碳、铁这常见的几类。   但她是知道的,“地壳中存在的元素在岩浆中几乎都有发现”——这个布里歇尔-艾特兰斯在多年前提出来的猜想其实是正确的!   既然熔岩石塔能通过这种自然原始的方式,用最笨拙的排列组合试错,用撞击元素来塑造、撞出第一个细胞。   那它是不是同样也可以用这种方式不断试错——在它自己有意的前提下——把灭绝掉的“神话粒子”再撞出来?   而我越是和它接触就越是能加速这个过程?因为它能参考或者阅读我的身体结构……可能我的肉体在它看来不过是一群元素的堆砌,而其中属于神之血的部分……就埋藏有粒子的奥秘?   越是这么想,希茨菲尔就越感觉毛骨悚然。   此时再去看球形牢笼,这东西在她眼里赫然又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它看起来难道不像那种气泡形成的孔洞空腔吗?   密密麻麻的空腔……在海角断崖下它们镶嵌的是生物卵泡,但在最原始的深海,它们是元素碰撞的角斗场!   “希茨菲尔小姐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   戴琳的声音从四周传来。   牢笼的厚度已经极为夸张,固然还有不少缝隙,但在本就阴暗的海底,她们已经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戴琳。   她的声音却依然清晰,似乎不是通过雾气媒介,而是从这座囚牢——组成囚牢的固态岩浆里传递出来。   “但很可惜,已经迟了。”   希茨菲尔幽幽一叹。   “停手吧,夏。”   夏依冰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她没有立刻按少女说的停下,而是非要加大力道,泄愤式的又一阵狂砍,确认这么做依然是无用功,然后才默默收回长刀。   这家伙,她不会是因为戴琳刚才的话在耍脾气吧……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应该不至于那么没有分寸。   “爱慕”和“想要爱慕”区别挺大,那应该还算不上某种宣告。   而现在——   她用空出的右手捏着眉心,思索现在该怎么做。   戴琳的计划已经成功了,这是事实。   她确实还没有实现核心目标,“万物归始”和“重启神话”都差得远,但从她可以自由转换各种形体,在一定程度上操控岩浆来看,元素角斗场已经有了初步成果。   不是“神话粒子”。   否则她就不需要我了。   应该是一种次级替代品。   同样是新粒子,同样可以进一步拓展超凡。   但有限制。   ……那首先排除数量限制。   坐拥一座超级火山,已知几乎所有元素她都能在这里得到,那只要有创造粒子的组合公式,戴琳能获得的新元素在数量上是无上限的。   不是数量限制,也不是公式限制。   那就是有副作用?   ……她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副作用才发疯的吧?   希茨菲尔一惊,蓦然抬头。   不是她瞎猜,这确实是有可能的。   生物的进化——严格来说是“演化”,很难比较中立的评判这种演化是好是坏。   有一种演化方式叫绑定演化,指的是自然界里的一对天敌,前者为了逃避后者的捕食演化出各种逃生技能,后者为了捕食前者也演化出更丰富的进攻手段。双方简直就是在演绎进化史上的军备竞赛,旁观角度观摩异常精彩。   但这种演化只不过能帮助它们逃生和捕食而已,物种存续的另一大重点——繁衍生殖,在这场竞赛中并未受到重视。后果可能就是它们因为进化出的功能负担过重而双双灭绝。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一个物种想要开发什么新功能,这个新功能最终是好是坏,会不会产生恶劣后果——它自己是不知道的。   那这棵海底巨木,这座熔岩石塔应该也不会知道。   它的意识还不够完善,智力程度非常低。它创造新粒子的过程可能只是源于生物的本能——就像某些物种为了求生进化出某种功能一样,它意识到女神消失的世界面临危机,所以它潜意识想用这种方式带回力量。   但它并不知道那个后果是什么啊……   希茨菲尔舔舔嘴唇。   所以到底该怎么做呢。   假设戴琳其实只是这种欲望所引导控制了,要怎样才能让她恢复正常?   而且她依然不确定,戴琳现在的做法对萨拉到底是好是坏。   那个“万物归始”的愿望当然不现实,可再造“神话粒子”……这应该是好事情吧?   那可是神话粒子啊。   有了神话粒子,拟态变形术就不再是空谈。   神蚀者寿命短缺的问题或许直接就能得到根治。   神的器官对神蚀者来说不再是诅咒而是传承和馈赠,也许新世界真的能借此诞生新神?   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   恍惚间,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念诵她的名字。   举目环顾,漆黑囚牢里没有第三道人影。   “艾苏恩?”夏依冰歪头看着她,不理解她干嘛一惊一乍。   “你要是有什么发现可以跟我说的……我无条件支持你的一切想法。”   “如果我希望她成功一半呢。”   希茨菲尔苦笑着看她。   “什么叫成功一半?”夏依冰稍微有些吃惊。   少女便将她刚才短时间内想到的东西都告诉她,夏依冰再次陷入震惊。   什么玩意……居然还牵扯到了“神话粒子”?   唔……这么说的话是很难界定,它的回归是好是坏啊……   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   眉头一跳,这次夏依冰也听到了,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少女。   “……戴琳?”   她捏紧长夏刀环顾四周。   “你到底想玩什么?”   “这句话不该由我问你们吗。”   戴琳冷冷的声音从枝桠间传来。   “装神弄鬼……我劝你们别费力气了,本来也没想要你们的命,就这样乖乖配合我……没准还有机会成为第一批新神祇,这个结果对大家都好。”   看来不是她搞的鬼。   夏依冰撇嘴。   对方现在占据绝对主动,说难听点如果不是戴琳看希茨菲尔比较顺眼,加上她确实“比较有用”,自己两人应该已经被收到卵泡里去了。   她没必要玩这些花样。   所以不是她。   另有其人。   希茨菲尔小姐……我在这里……   树梢?   灰发少女愣了下,看到前方的枝桠末端在发光,悄悄伸手对它触碰了一下。   二者接触的一瞬间,她的意识直接灌入枝桠,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内几乎把石塔整个游离了一遍,触及到了它的每一根枝桠,也隐约感受到了在它体内还有无数卵泡。   这些卵泡无一例外都被镶嵌在和她类似的球形牢笼里,有些大有些小,内部生物的发育程度也并不一致。   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吗。   希茨菲尔有些不敢确认。   按照之前几位生物学专家的言论,被收进卵泡里基本就可以认定是翘辫子了。   没的活——你可能在生物学上依然能以类似植物人的方式维持脉搏,然后——被一点点转化成原始胚胎,再一点点发育变成别的物种。   但你的意识。   你过去身为人类的意识、记忆,这些应该是留不住的。   这些形而上的东西也是要载体的啊,大脑神经细胞都变了,怎么可能还有东西能开口说话……   抱着怀疑心理,少女尝试着,伸手将树梢握紧了些。   ……哪怕知道这样可能会加速元素角斗场分析自己的过程也顾不上了。   她必须搞清楚对方是谁。   [是我……希茨菲尔……我是笛卡……]   一道微弱的声音遥遥传来。   笛卡骑士?   有些吃惊,但希茨菲尔很快释然。   戴琳……她有闲工夫来管海底的变故,那想必地上的人已经被她处理完了。   笛卡也是黄金,但他太老了,就算换他年轻的时候也未必能赢,所以他被拖下来收进卵泡也挺正常的。   [你怎么做到的……]   她小心翼翼的问对方。   [保留意识……]   [而且你确信不会惊动她么?]   在和笛卡交流的同时,希茨菲尔一直给夏依冰打手势,让她做点什么来吸引戴琳的注意力。   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对方反应迟钝或者笛卡有什么秘法上,自己也得努力才行。   夏依冰眉毛一扬,心领神会。   于是她开口了:“戴琳?”   戴琳不理她。   但夏依冰显然不是好打发的,她继续掰扯:   “戴琳-布鲁?”   “布里歇尔-布鲁?”   “戴琳-艾特兰斯?”   “布鲁先生?”   “艾特兰斯小姐?”   “就——叫我戴琳!”   戴琳终于受不了了。   囚牢狠狠震动了一下,一张扭曲的女性面容在缝隙中显现:“……又怎么了?”   “没怎么。”夏依冰一边说一边在脑中假设把马普思-戴伦特放在这里会做些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饿了。”   “饿?”   戴琳听的一脸茫然。   “灵体根本不需要进食……”   “但我们很累。”女人打断她,挥刀给她来回比划着,“我们可是听你说了半天啊……那么大的秘密,真的震撼死了,再加上下来的时候和那些深海种对抗,我们的灵体可能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连引魂香的药效都挺不过去。”   “……”戴琳皱眉。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她一时间居然不好反驳。   偏偏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希茨菲尔送上门对她是正好,可以直接从梦界解析她的神秘。   因为引魂香的缘故她们在这段时间无法强制苏醒,但要是灵体撑不住——   “我可以弄点灵种。”   她沉声说道。   “可你们真的愿意吃吗……?”   听她说“灵种”,无论是夏依冰还是希茨菲尔都有点头皮发麻。   希茨菲尔初次进入海洋梦,那些闪烁幽幽绿光的水母就是灵种的某种体现形式。   理论上,它们是可以互相吞噬的。有些邪种怪物甚至专门躲在梦里吃人的灵种,用这种方式来成长壮大。   这确实很恶心……因为附近的灵种只能从那些深海种的灵体里取,而那些深海种……它们大概率都是由人变的。   “你尽量选正常灵种。”夏依冰继续硬着头皮和她胡扯。   “……知道了。”戴琳的面孔从分析脱离。   看得出来她已经很不耐烦。   “还有一件事——”   但夏依冰肯定不能让她有机会“脱战”,不管不顾先叫住她。   这次扯什么话题吸引她呢?   女人心底有些发慌。   看了眼专心和树梢交流的希茨菲尔,尤其是——借着树梢透出的光看清她那副美丽的侧脸,夏依冰突然意识到她该说什么了。   “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她说。   然后示威性质的把懵逼的少女用力抱紧,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   希茨菲尔愣住,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茫然。   “因为她是我的。”   然后她就听到上面传来女人的“怪话”。   “任何人也别想把她抢走!”   ……挑衅生效了。   戴琳被女人气的炸裂,两人开始隔着牢笼,从哲学、生物学、社会学……甚至是伦理和道德角度争辩这种行为是否正确。   “……”希茨菲尔晃晃脑袋,觉得暂时不要理睬她们比较合适。   [……我刚才说的你在听吗,希茨菲尔?]   隐约又传来笛卡的声音。   [我没听清……]   希茨菲尔传递过去一丝歉意。   [可以请您再说一遍吗?]   [我说——]笛卡重复道,[不可以让她把神话粒子再弄出来!]   [因为那带来的不是新生!]   [反而会让萨拉迎来真正的毁灭——!!] 第六十九章 援军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希茨菲尔心里一沉。   其实她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明明再造神话粒子看起来对任何人都百利无害,可她就是隐约对此有一种不安……偏偏她还说不出道理。   不局限于侦探,也不局限于任意精通演绎法的人。希茨菲尔觉得,但凡是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的人,他都不会选择意气用事,只凭“感觉”去做决定。   她倾向于从理智和计算的角度出发放任粒子诞生,但她又被那种模糊的预感所困扰,不知道这一决定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预感再强烈点就好了。   再强烈点,达到之前那几次警兆的程度,她肯定不会这么纠结。   主要还是……她也盼望着能过正常的生活。   毕竟已经和喜欢的人走到这一步了,受制于她的体质,夏依冰有时念头起来了都不敢动她一根发丝,深怕透支她的体力会伤害到她。   她可以不在乎那些空泛的假设,但神话粒子可能解决神蚀者的困境,这一点她没法无动于衷。   [从古代到现在,教团从来没放弃过探寻神秘的起源……]笛卡的意识遥遥传来,[那些古代遗迹、古代传说,来自上个纪元的地下城市、从旧土中挖掘出来的先民骸骨和怪异的武器。]   [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探寻这些的,只不过它太重要,任何发现都不可能对外界公开。]   希茨菲尔点头表示理解。   这种东西,谁公开了才是脑子有病。   [但是你知道我们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吗。]那边声音渐渐低沉,[《格列修斯》档案,足足八位黄金殉职。]   [起因是维恩北部的一座新遗迹里挖掘出大量黄金神像,教团在当地正设有机构,因为情报传递的失误,我的老师弗洛姆带队潜入遗迹调查,他们本以为就算有再大的凶险也足以撑到援军赶来,但事实却是他们迅速失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当第二支由教团骑士和黑衣人组成的调查队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腐烂的尸骨,每个人都在从身体一切开孔的地方往外喷射液化黄金。]   希茨菲尔听的发愣。   [我们付出巨大的代价才查清真相。]笛卡说道,[作祟的根源是遗迹深处的一座祭坛……上面供奉着一座水瓶女神像……她的底座会追溯光源自动旋转,任何被她盯住的人都会遭遇不测。]   [他们又死了将近一半人才毁掉那件可怕的神器,当地机构因为这件事损了元气,一直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那次事件的幸存者用“格列修斯”——这一民间的点金神来称呼那玩意,但事实却是我们除了一桩怪谈故事什么经验都没能得到。]   [你能理解这意思吗……?死了68个人,其中11个是黄金骑士,6个是高级探员。这些人分散开可以在很多地方发挥出他们的巨大价值,但他们全死在了那,而我们从“格列修斯”身上得到的经验甚至没法适用于第二座可能被邪祟污染的遗迹。]   [所以你的意思是……]希茨菲尔皱眉道,[与其耗费巨大的代价去追求神秘,不如别有好奇心,别去畅想……那些未知的力量?]   [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是最好的选择。]笛卡肯定道,[那些遗迹确实埋藏有秘密,但如果我们不能确定这份秘密对我们是有价值的,如果我们没有受到急切的威胁,那我们为什么要迫不及待的去惊动它呢?]   [反正它们就埋在那里,不会动也不会跑,你可以选择在任意时间点去开启它们。]   “……”希茨菲尔沉思不语。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希茨菲尔……教团至今为止发现的古代地下城超过千座。]笛卡继续劝说她,[我们至今为止发掘和探索完全的甚至不到预估数量的百分之一,这都是权衡利弊后作出的选择。]   [而你在红土的收获不也证明了这一点吗?]他的语气严厉起来。   [传火者,菲利-尼芬克斯。]   [如果不是因为想要触碰神秘,他就不会找到那座灰雾神殿。也就不会把邪神的诅咒从那带来。]   [我丝毫不否认他是一个伟大者,他做的事换成任何人来都未必能做到,但为什么我们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他们,而不是让他们持续陪伴着我们,引领着我们?]   [牺牲会让伟大者更伟大,但是否伟大并不应该由牺牲来定义。]   [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战争,我们要做的不光是研究它们,探索埋藏在雾中的秘密,还应该更妥善的保存好自身,尽量避免无谓损失。]   [拉沃斯先生。]希茨菲尔皱眉质询,[你现在的状态……]   对方说的东西在她看来价值不大。   虽是经验之谈,但本质上不过是理念分歧。   教团内部并不只有苦修派和体验派两种区分,这两种区分不过是指向生活态度的,另外还有两种对立的区分,分别代表“保守”和“变革”。   前者大抵就是像笛卡这样,认为应该收束更多力量被动防御,在发展民生的基础上建设国力,最后再由强盛的国力反补机构。   后者则认为不该停下对神秘的探索,无论在这过程中出现多少牺牲付出多少代价,哪怕只能收获到一丁点经验也还是值得。   笛卡-拉沃斯是现任教宗达肯-塞纳尔当初上位的功臣,他的观点某种程度上也能代表塞纳尔的。   这就解释了为何这些年看不到教团方面有多少大动作,因为塞纳尔自己也偏向保守防御。   希茨菲尔不想费神去思考两边谁比较正确,既然笛卡没能拿出实质性证据那她就不想过多讨论这个话题。   比起这个,她更关心此人被封在卵泡里会不会有事。   [你是在浪费我的牺牲!]   但笛卡对她的关心却感到恼火。   [你必须阻止她!]   [人类不可能掌握自己未知的力量……任何触犯禁忌的行为都不会有好下场,别被她蛊惑——!]   [我有我的决断,圣骑士先生。]希茨菲尔皱了下眉,[说说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正在被卵泡改造……]   笛卡顿了顿,无奈说道。   [但不是怪物……]   [好吧……是不是怪物我也不知道……]   [可她说过要还给我‘17岁时候的身躯’。]   [我能感觉到我现在的身体在增生分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你还能跟我这样交流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希茨菲尔暗中撇嘴。   她能推算出笛卡那边的大致情况。   不可能是回溯成胚胎再发育,因为缺少足够的细胞神经根本承载不了多少记忆。   笛卡对过去发生的事如数家珍,这说明他的大量脑细胞和神经元都被保留了下来,身体的变化应该不大。   [你能反抗她吗。]她问笛卡。   [你要动手?]笛卡以为她是打算阻止戴琳了,精神一振。   [直接说能不能。]   [不能!]   ……你还真是干脆。   [我现在只能感应到身体存在,但说到控制身体……我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笛卡无奈道:[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你是怎么发现能这样联系我的。]   [我不知道……?我之前隐约听到你们在吵,我认出其中有你的声音,然后我就试着喊你……然后就这样了。]   [给你再‘发育’一会你能动吗。]   [也许,但我不确定。]   [我刚才感觉到这东西内部还有不少卵泡……你能控制或者和它们沟通吗。]   [我不确定……]笛卡担忧,[你别把希望放在我身上希茨菲尔,因为她还说了,等我重塑身体后连思想认知都会被篡改……我必须在这里给你忠告,否则我怕……]   怕我真正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你的敌人。   希茨菲尔再度皱眉。   刚想说点什么,外界,球形牢笼的斜上方突然爆出一簇闪光。   很刺眼——希茨菲尔听到戴琳发出一声惨叫,顾不上再和夏依冰争论,整张面孔远离了缝隙。   [我能感觉到震动……那是什么?]   树梢末端传来笛卡的惊诧。   [援军。]   希茨菲尔勾起嘴角。   [比我预计中晚。]   [……可算来了。] 第七十章 最疯狂的选择   现实中,巴特列特海滩旧址。   海平面的陆地已经四分五裂,大量岩浆漂浮在海面上凝结成固体,几乎所有水域都在往上喷涌气泡和烟雾,那些凝结起来的岩浆石塔逐渐连接生长到一起,从高空俯瞰犹如一棵扭曲的怪树,又有点像一副巨大的,从海底升起的巨型珊瑚。   而在它的下方……水下越400米深的位置,一艘状如长梭的阴影正在嗡嗡嗡的朝海底靠近。   “刚才的深水炸弹命中它了?”   “我不确定……毕竟纯靠计算角度,我只能保证误差不会超过50米。”   “那玩意威力本来就不行,50米距离还是在水下……这有什么用?”   “干扰下呗?或者给她打个照顾,告诉她有客人到了。”   “……你的手下挺会开玩笑的,李昂探员。”   听着那边一群人守着潜望镜和图纸咋咋呼呼,西绪斯嘴角微微抽搐。   “咳咳——”之前那位擅长当和事佬的咳嗽探员又咳嗽一声,“这个……他们常年累月憋在水下,平时什么娱乐都没有的,理解……理解一下……”   “我再确认下计划。”西绪斯不管他而是看向其他人,“我们要通过服用引魂香来潜入‘它’……或者也可能是‘她’的梦境,然后找到那两个人,把这玩意交给艾苏恩-希茨菲尔。”   一边说她一边掂量着手中的木匣,那上面铭刻着一棵巨木徽记,每一根枝桠根须都细密清晰,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树。   “我们得帮她争取时间。”斗篷女人点点头,“如果说这里有谁能掌控神话粒子那只有她了……神器加上神之血,这个概率比我们任何人来都要高,我们能做的就是信任她,相信她能做到。”   西绪斯也点头,再看咳嗽探员——也就是李昂:“你确定那两人还活着?”   “希茨菲尔探员传回的情报里包含大量对戴琳-布鲁和笛卡-拉沃斯不利的信息,我们这几天加班查了下,确定戴琳-布鲁的真实身份可能是多年前失踪的布里歇尔-艾特兰斯,而她回归的目的不只是复仇,还包括利用先发优势复活母树。”   李昂难得一句话里没咳嗽,甚至还要继续说:“注意重点——‘先发优势’,我们讨论组认为她有超过五成可能是故意掐在这时候做的,那她的目标就是她了,她不会让她有机会死的。”   “只为了艾苏恩?”   “没错。”   “她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来?”   “噢,别忘了她的老师是谁。她自己是不常回维恩啦,但笛卡-拉沃斯——就算他本人不给她通一封书信,那些赶不及要巴结圣骑士的人也会想办法传递各种秘密消息给她知道。”   “其中甚至包括她是否赋闲?你们的情报系统是筛子吗?”   “话不能这么说的博士……”李昂表情有点尴尬,“别忘了,在此之前她的身份一直是最天才的黄金骑士。而且她至今都算年轻,又同是女性,我听说教团方面一直打算抽调她回来给她当护卫来着。”   抽调戴琳给希茨菲尔当护卫?   西绪斯胸口一阵起伏,倒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李昂是有他委屈的地方——在事情暴露前,谁能想到一个死人能通过这种方式篡夺一个活人的肉体回归社会,而且还通过了黄金试炼,以及这些年所有的骚灵测试?   过去就没有出现过这种例子!那考虑这些因素选她当护卫是很合适的,她不能说这个决议有错。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   母树的碎片……   这明明在多年前就被很多人判定为是虚构的东西,谁能想到它居然真的存在。   “时间到了。”斗篷女人一直看着表,突然开口,“准备喝药。”   镜头拉远,他们围坐在一张小圆桌边。圆桌上放着五杯药剂,分别对应木人拉欧、探员李昂、斗篷女人、康特-西绪斯和费提女士这五个人。   真的要喝这玩意吗。   费提女士硬着头皮端起杯子,看向里面的神秘液体。   让她惊诧的是其他四人都端起来一口干了,然后这些人同时转过头来,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盯着自己。   自知反抗没什么用,费提乖乖把药也喝了。   然后就是一阵昏沉,整个人好像倒在了地上,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被人拉出了船,好像正在深海穿行。   ……我昏迷了多久?   费提一惊,抬头就看到那个老咳嗽的李昂探员在对这边笑。   “晚上好女士~如你所见,这里是巴特列特海滩深海……喔现在可能得叫普森深渊带了,我想你也做过这个功课。”   “你们想干什么自己来就行……干嘛非得要带上我?”   费提确定这个状态依然能开口说话,很是不解的对他问道。   “以防万一。”   李昂的回答让她崩溃。   “我们遇到过很多起类似的情况……当然,没有这次的奇葩和夸张……那些人大抵精神方面都不正常,在和他们对抗和交涉的过程中,任何可能引发他们情绪变化的人或物品都很重要。”   “所以你认为那个疯子会在乎我?”费提几乎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   他之前好像问了父亲是否有个天才学生?   布里歇尔……布里歇尔-艾特兰斯——这不就是他们说的嫌疑人——也就是那个疯子本人?   所以这些混蛋是打算拿她当人质吗?   真是见鬼了……谁给他们的勇气认为布里歇尔-艾特兰斯会在乎曾经老师的女儿?   “她确实是在乎你的。”李昂扬眉,“对艾特兰斯先生来说,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笛卡-拉沃斯,还有一个就是你父亲了……前者给了他友情和资助,后者慷慨的给了他知识,他们都是在他最危难最迷茫的时期帮助了他,也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戴琳-布鲁有很大概率对你另眼相待。”   “这不可能……这胡扯!”   “那怎么解释她不惜冒暴露的风险也要救你们呢。”李昂低声道,“第一次探索到东南海角的时候……你不会以为靠那点小聪明就能吓走一头深海种吧。”   费提沉默了。   她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戴琳当时展露出的身体力量非常可怕,只是大家因为她的天才之名和黄金身份没有过多怀疑。   事后想起来,不穿动力铠甲的黄金想要做到那样也是很困难的。   “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她追问道,“我刚才听博士提到了……母树?”   “严格来说是母树的碎片。”李昂点头。   “母树的碎片其实就是太阳王在世上留下的痕迹,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也许是器官?也许只是一根发丝,也有可能那玩意只是她当年随手撒的一滴血,我们不管这个……现在的问题就是它自己生长起来了,它的本能在督促它行使职责。”   “职责?”   “万物之主的职责。”李昂声音越发低沉。   “比方说它觉得世上缺少了什么东西,它就要发挥职能去把它补正。”   “……”费提震惊的说不出话。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我们还没有完全证实。”   李昂连忙道。   “你知道的,萨拉和其他幸存的国家一直在坚持对抗灰雾。”   “但除了圣石板笼罩的地方我们忙得过来,其他国家基本只能靠蛮力和邪种搏斗,动不动就是死一城人。”   “这个效率是很低的……所以我们一直以来都在考虑,是不是可以选其他的办法来取巧。”   “就比如艾特兰斯先生这次想搞的大发明……”   “如果他真能搞出来,那说不定这是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很久。   然后才说完它:   “一个跨越时光阻隔,沟通械阳女神的机会。” 第七十一章 刹那   现实里发生的剧变也会对梦境世界造成影响。   至少对那些在梦里“醒着”的人来说,是这样的。   “应该是局里的人到了。”夏依冰看到从牢笼缝隙中透出的光亮后振奋说道,“一周左右的预算,希望他们这次能来点厉害角色。”   纯粹只看危险程度,名为“戴琳”的个体是极高的。   这似乎是废话——能够以如此渺小的意识沟通引发环境剧变,这可是邪神都很难做到的事。戴琳的强大毋庸置疑,只算物理层面的杀伤堪称夏依冰所遇见过的最强敌手。   再加上她的思想极为偏激,居然做着将万物回归原始的梦,任何人面对她都得小心翼翼,能得到的助力是越多越好。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她又没那么危险。   捏捏下巴,想起数秒前戴琳还在和自己争论“这种不符合俗世观念也违背自然法则的感情到底该不该诞生”,夏依冰觉得这人其实还有点傻。   她太固执了——固执的可怕。当发现所见所听的事物和她理想中的情况大相近庭时会立刻抛下那些本该更重要的事展开辩论……她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只是在跟她胡扯。   应该说果然不愧是学者出身吗,真是把那些人的臭毛病学了个全,简直像是拓印了一遍。   转头看了眼希茨菲尔,夏依冰在想,会不会就是因为戴琳这方面的特质——真真正正属于人的特质,艾苏恩才愿意和她交涉,总想着把她再拉回来。   希茨菲尔没注意她的目光,她快速游向牢笼顶部,伸手抓住一根凝固的枝条,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它掰开。   但是枝条纹丝不动。   “……”希茨菲尔沉默了一秒,回头,看夏依冰。   女人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提着刀好似一位将军般拱到她身边,两三下就把那处牢笼劈的稀烂。   “这玩意很邪门,一般的灵体可能伤不到它。”夏依冰想安慰她。   “我是一般的灵体吗。”希茨菲尔反问。   夏依冰想了想,脑中映现少女在梦界多次的神奇表现:“……应该不是。”   “所以我掰不开就是因为我力气太小。”希茨菲尔道,“灵体在梦界的力量体现和灵本身的强度是一致的,不错——这就像现实里一只金花松鼠也不可能掰的动铁栅栏一样,是我太傻。”   “……”夏依冰张嘴,意识到她刚才可能是说错话了。   “我看你也挺傻的……”希茨菲尔好险没憋住笑,拉着她就往外面游。   说来奇怪,明明都落到如此凶险的境地,但她居然还能维持这种轻松的心态。   是因为已经没有遗憾了吗?   不,真要说遗憾的话还有许多,比如她最想找的那两个人依然渺无音讯。她可接受不了就这样死在这里。   所以果然还是……我太喜欢她了。   偷偷回头瞥了眼,正对上夏依冰质询中夹杂迷茫的眼神。   这位黑丝女警长陪她一路下来并没经历太多战斗——要么是她打对方一面倒要么是对方打她一面倒,所以气息还算悠长,身上的服装甚至没多少褶皱。   此时此刻她抬起头,发丝在模拟海水的环境中自发往后飘,正将那张拥有高挺鼻梁,整体感官犹如刀削石刻,看上去棱角分明,极富英气的面庞展露出来。   偏偏那双媚眼和脸蛋的弧度又给这张脸增添了一丝妩媚,一丝柔和……结合在一起简直浑然天成,至少希茨菲尔看多少遍都挑不出毛病。   ……她的存在确实很大程度上激励了我。   希茨菲尔定定看着女人的脸,见她因为这番注视而疑惑抬眉,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也许就像她之前说的,无论处于什么环境,无论是在什么局势里做什么事,只要我知道她在附近,只要我看到这张脸,我就感到心安……   ……这种感觉确实应该是相对的。   “怎么了?”夏依冰伸手在脸上摸了两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什么也没有。”   “那你干嘛盯着我看?”   “觉得你好看,不行吗。”   “!?”   夏依冰顿时把眼瞪的比铜铃还大。   这是扮演“女孩子”的那一边应该说的台词吗?   她看过的那些东西,无论是小说也好,绘本也好,里面就没有哪个女角色是这样和人说话的。   她是完全忘记自己也是女角色了……她懵了,她有一种被人抢词的感觉。   而且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触动。   心里面慌慌的,涩涩的,隐隐约约还有点翻甜。   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的,她彻底傻了……连远处的爆炸火光都顾不上看。   希茨菲尔现在特别想笑。   从夏依冰模仿戴伦特的风格和戴琳胡扯开始,一直到她后面这几分钟的表现,她的惊诧,她的茫然……那一幅幅生动的表情呈现在这张自己爱慕的面孔上,效果堪比最卓越的喜剧演员,让人发自内心的想要大笑。   然后她就看到这张脸呈现出一抹不自然来。   那是一种……尴尬?   还是腼腆……或者羞涩?   很少见到这样的表现出现在对方脸上,但总之她确实看到了——尽管可能只有一瞬,接着她听夏依冰说——   “所以你真觉得我好看……是吗?”   “当然。”希茨菲尔肯定点头。   那一刹那,正好爆炸的火光将这里照亮,她看到女人眼睛亮的吓人。   晶莹着。   闪烁着。   嘴唇颤动。   然后她才像意识到失态,赶紧抬眉抿唇,把头恳下去整理下表情,再抬头看她,止不住的咧开嘴来。   “……”希茨菲尔渐渐不笑了。   她将视线从女人面庞上转移至她的衣装,掠过衬衫,掠过帆布紧身裤,盯住鞋跟上的一小节袜沿。   她认识这双袜子。   整理箱子的时候翻出来过,属于短袜,最多只能拉到脚踝,但同样是黑纱材质,而且上面绣了好几条镂空花边。   仅以这身装扮来看,这双袜子是格格不入的。它过于强调性别元素,不利于新任局长展开工作。   所以她穿这双袜子的时候对它做了个小手脚——把带花边的袜沿翻了两圈,如此大概就看不出来了。   “艾苏恩?”   夏依冰不知怎么了。   怎么刚才还挺高兴的,一下子艾苏恩看过来的表情就有点酸涩和失落……   有什么值得失落的嘛?   明明刚才才夸了她。   ……也确实,很久没人对她这么说了。   “我会把你这个影狮头子给你的下属们好好送回去。”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缓缓说道。   同时坚定的,还有心中的信念。   “赶快。”   拉紧那手腕加速游动。   “得在她反应过来前和他们会合。”   “哎?……艾苏恩!”   夏依冰简直莫名其妙。   她的水性是比少女好的,抓紧划了几下,重新取回领航员的位置,一伸手把希茨菲尔拉到怀里。   先是感概的仔细搂搂抱抱,确认她熟悉的人就在眼前,夏依冰一边抬头看上面的火光一边问她:“什么情况……突然说这些。”   她总觉得是哪里被可怜了。   这就离谱好吧,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地方是需要被可怜的。   更让她不爽的是少女最后看她的眼神。   那简直像是在看……趴拉马桶喝水的莉莉!   “哦,我只是觉得,我确实在某些方面做的不太到位……”   希茨菲尔仰头看着她,自然伸手,也从后面搂紧女人的腰。   怎么说呢。   在这个领域,两人都是新手,属于互相摸着过河。   但确实,这不是剧本里的角色扮演。   也许我潜意识早就认清了这点。   所以在石窟里的时候才那么拼。   想保护她吧…… 第七十二章 智慧宝冠   “是谁——?”   一道人影如同爆裂的岩浆蹿升数十米,身体在海水洋流中自然旋转,双眼锁定四面八方。   然后她看到另一个影子降落在距离自己不到五米的位置,是一个方脸、相貌轮廓棱角分明的中年男人。   “你是……”戴琳眯眼瞪着此人,总觉得这张脸好像有点眼熟。   “拉欧-薛西斯。”男人对她欠了欠身,“很遗憾再次见面是这种场合,戴琳……当初你授勋的时候我在现场。”   骑士也是贵族,虽然只是最小的贵族,但因为其身份的特殊性,每一届骑士都有资格被王室授勋。   “你是那个人……”戴琳勉强想起来了,“和那个女人一起来的……他们喊你拉欧长老……你是木人?”   “答对了。”男人咧嘴,“这个就当做是给你的奖励。”   话音刚落,几道细长的影子快速从四面八方朝戴琳靠近。   那是一道道扭曲的树根。它们灵活的就像海洋生物的触须一般,迅速缠绕住女骑士的手腕脚踝,将她四肢并拢捆在一起。   戴琳讥诮的看着这些木藤绳索,也没见她多用力,一个舒展,所有树根藤条就断裂开来。   这种把戏对付一般人自然没问题,但至少——肯定对付不了一个黄金骑士。   哪怕她不暴露这份新生的力量,只用黄金骑士的身份作战,这种把戏……这混蛋是看不起她么?   察觉到四周又有更多根须袭来,戴琳心底有些烦了。   现在最让她忌惮的其实是那些火光爆炸,她估计那一定是国土安全局的人,他们应该分成了两拨,一拨乘船在上面丢炸弹,另一拨想方设法潜入这梦境……比如这个该死的木人,来干扰自己。   小侦探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人去救,她可不能跟这人浪费太多时间。   所以想当然的,面对这次的根须缠绕她决定变招。   根须确实如第一次一般缠住了她,但很快的,从她的下巴到小腹位置产生了一道裂纹切口,赶在拉欧-薛西斯反应过来前如眼睛一般张开扩大,从里面释放出无尽的火光。   “这……”木人长老不得不抬手遮眼,然后很快就感觉腹部被什么重物命中,差点把酸水吐了出来。   是那些凝结物?   勉强从眼缝里看清袭击的真凶,拉欧忍不住龇牙——那赫然是一大簇不规则的、呈放射状的熔岩珊瑚,刚才就是这玩意顶开了自己。   这个应该是她从胸口和肚子里喷射出来的岩浆凝结物了。   拉欧脸色有些凝重。   “真恶心啊,戴琳。”   “像呕吐一样,我不记得骑士学堂有教这样的技巧。”   但当他再去看戴琳,他惊愕的发现,他已经失去了对方的位置。   女骑士不见了。   就像幽灵,借着刚才的火光掩护突然消失。   然后又突然出现——静悄悄从他身后贴了上来。   手里拿着一根还在冒红光的熔岩尖刺,戴琳脸上满是狠色,用力将这柄凶器朝对方后心捅了过去。   “你不行。”她听到这个男人淡定发言。   怎么——   与此同时,她感觉她的手脚……乃至全身!甚至每一根手指,居然全被什么东西给缠绕包裹,一点挣扎都没法做了!   动作做不了,那枚熔岩刺自然也捅不进去,被迫停在半空中,距离男人后心只有几厘米远。   这是什么鬼玩意!   心中又是骇然又是恼怒,戴琳再次从全身张开岩浆喷口,大量滚烫的岩浆汁水在梦海中喷溅,那些缠绕住她的未知之物也在光火灼烧中快速湮灭。   但没完。   烧完这一波,那种束缚的感觉却又再度袭来。而且更多更密,比之前几次缠的更紧。   “这是什么!?”她终于忍不住大叫。   怎么可能……   这是木头?   藤条?树根?   都烧了两次了……植物怎么可能如此顽强?   “虽然是黄金,而且因为得到了这份力量加持比我强大,但怎么说呢……”   拉欧回身看她。   “常年待在安稳地方搞学术,经验还是差太多了。”   “闭嘴——!”   女骑士发出一声尖叫,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发光发热,就像一枚烧红的烙铁。   拉欧脸色一变,左手分解,由无数根须缠绕形成一面半大圆盾。他只来得及将大半个身体蜷缩在盾牌后面,前面就是一声爆响。   轰!!!   这回真把他炸的神志不清。   盾牌稀烂。   整个左臂都炸没了。   “薛西斯!”   一只手抓住他的右手臂,将他从翻滚中解救下来。   “普丝昂丝……”   拉欧抬头,看到斗篷女人落在身边,有些迷糊的晃晃脑袋。   “当心……她能自爆……起码我的‘寄生’是没法用了。”   “自爆?她有消耗吗。”   “看来是没有。”拉欧看到不远处又延伸过来一簇岩浆珊瑚,而且珊瑚顶端喷涌的浆液又快速凝聚成戴琳的形象,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   “不要紧。”斗篷女人无动于衷。   “这边就是要拉仇恨的,你做的很好。”   ……我不这么看。   木人长老嘴唇蠕动,看到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无穷无尽的珊瑚枝桠。   这简直就是刚才他那些招式的翻版,只不过数量更多,无论是数量还是面积都大的吓人。   很显然,效果好过了头,他真的把戴琳给惹毛了。   不过他也并不过分担心。   原因……   他转头看向斗篷女人。   也不见她做什么动作……好像只是轻轻将身形往前送出,缓缓飘向那珊瑚狂潮,所有的珊瑚枝条在靠近她周身半米区域时都会陷入凝滞,好像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在抵抗它们。   “你是谁?”   女骑士抬起狰狞的面容。   这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寻常。   和那个拉欧-薛西斯不一样。   大不一样,光灵的强度就差太多了。   ……这种级别的灵念,甚至能在梦界实质化干扰环境。   戴琳心头有些恍惚,因为类似的本领,在她认知中,整个萨拉只有一个人有。   “某种意义上,你也见过我。”   普丝昂丝伸手勾动兜帽的下沿,口中低低念诵一句。   轰隆隆……   在戴琳骇然的注视中,那些压过去的珊瑚枝桠被一下弹开,可怕的灵念倒卷过来,像怒浪像海啸,她刚刚构成的新身体直接被这股力量冲垮碾碎!   “不可能——!”   恐惧让她不受控制的发出尖啸。   “你不可能是格瑞斯特!!!”   “靠的这么近真的不要紧吗……”   距离交战点不到五十米远,费提在被那位李昂探员拉着下潜。   理论上来说这个距离应该安全,但那三人的手段她刚才也看到了,而且刚才在更远的地方她还看到了那株珊瑚巨木的庞大阴影……这玩意保守得有几千米高,她也不确定那个尖啸的疯子会不会把它整个激活。   “应该是不要紧的。”李昂一本正经的跟她讲。   西绪斯则抱着那只小木匣,两只脚的末端变化成类似青蛙的蹼,更具效率的游在前面。   “可是,万一出事怎么办……”费提还是不放心。   “那不是还有你嘛~”   李昂说道。   “她攻过来就拿你当盾牌……她应该就会缩回去了。”   我确实是在和安全局的人合作,而不是上了一窝邪徒的船?   费提有点怀疑人生。   两人在后面争论这种做法是否道德,西绪斯则已经凭借异化的眼睛捕捉到深渊下方的两道人影。   “艾苏恩!”   她精神一振,快速下去,果不其然看到是希茨菲尔和夏依冰这两个人。   “来了多少人。”夏依冰当即问她,同时抬头看向远处喷涌的岩浆。   “这么激烈……你们不会把所有人都搬来了吧?”   “那也打不过她的,我的好局长。”   西绪斯看了她一眼。   “其实你该多看看的……毕竟附灵之战可难得一见。”   她说附灵——   两人俱是一愣。   能有这种实力的人应该只有当初的格瑞斯特……   但格瑞斯特不是早死了吗?   这些年一直有别人在扮演他的。   ……难不成是?   “灵的磨炼不就是经历苦难吗。”西绪斯撇嘴,“所以她熬了这么多年,有点长进也不奇怪吧。”   “……别管那边了。”她将那只木匣塞到少女怀里。   “拿着这个。”   “这是什么?”   希茨菲尔试着打开木匣。   倒是不紧,轻轻用力就开启了。   木匣里面就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破旧的铁环,看起来黑乎乎的,表面上有些地方像是摩擦的太厉害,露出了一段段亮银金属。   “至高神器‘智慧宝冠’。”   西绪斯说。   “什——”   两人大惊。   “……的仿制品。”   玩了把大喘气,杂毛萝莉开心的坏笑。   “你不需要管那么多,只要知道它很厉害就行……”   “自然法球也在里面,现在带着它下去……去最下面。”   她指着巨木珊瑚在下方的阴影。   “想办法进入它的核心,去触碰它……沟通它……”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她又收敛起笑容,深深把眉头蹙了起来。   “或许有机会迎回我们的神。” 第七十三章 潜在风险   深深蹙眉,希茨菲尔将西绪斯刚才说的话又过了一遍。   附灵之战,暗示那边和戴琳纠缠的人是普丝昂丝,而且她也和格瑞斯特一样能做到附灵。   还有可以被带入梦界的木匣,以及里面的小铁环,据说是至高神器“智慧宝冠”。   最后又表明……她们居然不是来解决问题的而是专门带来了新的问题,要她拿着这玩意钻进那些枝桠的最深处,让她尝试沟通……迎回神明?   “什么神?”夏依冰暴躁的怒视杂毛萝莉,“你到底在搞什么?康特?”   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阻止戴琳?   先不提她的后续计划,她的第一步就要引爆整个普森环形山,要把它回溯成当初的活火山引爆喷发!   真要给她成功了,不敢想象周边地带要死多少人,所以阻止这样的恶徒难道不是她们的职责?怎么对方上来就说“别管那边”?   “我们现在就是在解决问题,局长。”西绪斯没好气的回瞪过来,“你以为这么短的时间拉来这些人制定这样的计划很简单吗?要不是有陛下的信任,木人族可不会把这玩意贡献出来!”   “别吵了。”希茨菲尔抬手,一边一个止住两人,然后盯着西绪斯:“我问你答。”   她怎么总能把场面搞的和审讯一样?   西绪斯心里生出荒诞的感觉,她皱眉看了眼上方的爆炸:“……要问什么赶紧。”   对方毕竟是计划的核心,他们需要把这个什么玩意的宝冠给她戴上然后派她去冒险,让她知道点内幕也是应该的。   少女很干脆:“至高神器是什么。”   “树人族保存的秘密之一。”西绪斯飞快答道,“它的保密级别应该在九级之上,否则我不至于在之前听都没听过这东西……来的人里只有她知道这东西存在,按照她的说法,上个纪元的神明地位有高低之分,其中最强大的那些遗留下来的物件就被称为‘至高神器’……这是树人族根据一部残存经典里描绘图样仿制的物件。”   “你管这个叫仿制?”希茨菲尔皱眉,低头看向匣中的铁环。   仿制品,难道不应该尽可能做的精巧一些吗?   怎么整的和那种故意做旧的古董一样,他们是想拿这副卖相唬人?   “啊,那个神经病木人说它原本是很漂亮的。”西绪斯咧嘴,“什么‘白银衣裹,铭文赋形’、‘集全族之工艺匠心缔造’……结果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出了篓子,这玩意把炉子炸了。”   所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希茨菲尔看看西绪斯再看看匣里的铁环,越听越觉得这玩意是真不靠谱。   听起来根本就是连仿制都失败了……让我戴着它下去冒险,这些人想要我的命?   “但是它依然有神奇功效。”西绪斯很严肃的看着她,轻轻点头,“佩戴它的人,其灵念的敏锐程度会被巨大增幅,我在上面尝试过……是真的,戴上这东西直接能听到虚空低语。”   那不是我每天都要听的东西吗……   希茨菲尔一扬眉毛。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就没有哪一刻是能完全安生的。这都拜她的左眼所赐。   因为这枚眼睛,她的灵既孱弱又敏锐,哪怕是在蹲马桶的时候都能隐约听到一阵阵从虚空中传来的低语。   正常人过这样的日子没几天应该就已经疯了,她不但没疯甚至已经能做到在大部分时候屏蔽它们,纯粹把它们当成雨声那样的白噪音看待,所以有时候希茨菲尔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甚至可以说心理变态。   回归现在——她的灵都敏锐到这个程度了,现在这些人又要她佩戴一个能进一步增幅敏锐度的东西去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沟通。   她直接拒绝:“我不想去。”   疯了才去!   她虽然不太赞同笛卡的保守派发言但也知道探寻未知需要冒多大的风险。要是这些人有健全的计划那就罢了,西绪斯今天甚至是第一次听说“至高神器”,现在就要她拿着这玩意去去给他们卖命?   她才不干呢!   她不抗拒牺牲,但她拒绝犯蠢送死!   “那太棒啦!”西绪斯笑了,“我们赌了命来执行的,你要是不干,那今天潜进来的人全要完蛋!”   “那边的是普丝昂丝吧。”少女眯眼,“她都附灵了……解决不了?”   “神话粒子代表的是来自上个纪元的力量。”西绪斯贴近她的脸,看看她再看看欲言又止的夏依冰,表情甚至有些癫狂:“上个纪元的超凡者可没有今天这么弱,他们能呼风唤雨,能喷火放电……即使是这个时代最强的超凡者在他们面前也如婴儿般软弱无力……你们以为这是在对抗什么东西!?”   她并没有夸大其词。   希茨菲尔收紧眉头,看向远处时不时炸开的金红岩浆。   戴琳……她现在拥有的应该是神话粒子的替代品,就像这枚小铁环一样,是不完整的假货。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这么弱”,才能被用这种方式……被他们取巧,拖在梦界里对抗。   要是在现实里呢?   今天的超凡者,在现实里可弱太多了。   铺天盖地的熔岩浆液,戴琳可能只需要挥挥手就能把他们杀光。   “告诉我要怎么沟通,到底和谁沟通。”   希茨菲尔抬头说道。   “艾苏恩。”夏依冰叫了一声。   然后看向西绪斯:“要不我去?”   “不行!”   “不可能!”   一句来自西绪斯。   另一句来自——   迅速转身,希茨菲尔正看到一个穿戴打扮和比尔类似,也是全身黑礼服的男人飘飞过来。   他还拽着费提女士……   什么情况,女士看他的眼神好像非常不满……   “李昂-科内瑞尔。”对方一撒手就把费提丢了,直接贴过来找她握手,“很高兴见到你,侦探……咳咳咳咳……你直接叫我李昂就行!”   唔……   旁边的夏依冰微微蹙眉。   看到对方即使在梦界里也全副武装——甚至戴着厚厚的黑皮手套,她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还有你,局长。”   然后这人又凑来和她套近乎。   “你第一次开会的时候还跟我说过话的……还记得我吗?”   “记得。”夏依冰干巴巴的道,“你是那个痨病鬼。”   对方的咳嗽病是一直存在,从她知道这人开始就没停过。   据说不是病,而是一种骚灵代价。具体细节牵扯到对方的秘密,她身为局长固然有资格问,但局里探员那么多,她还真没时间挨个谈心。   “记得就行。”   李昂是个自来熟,他丝毫没把这些人的身份当回事,意气风发的指点起来:“然后就轮到我指出你的不对了!……你可没有神之眼!贸然代替她可能会死!”   “你们不是打算通过那棵树孕育的神话粒子来沟通械阳女神吗?”夏依冰不解。   信息条件都摆在明面上,这个意图非常好猜。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危险的,难道女神还会对信徒不利?   这和圣菲利误闯灰雾神殿可不一样,灰雾神殿可不是母树碎片的产物,和械阳女神可以说没有任何联系。   但“这棵树”就是和她沾亲带故!   这样如果真能沟通到,起码她不担心电话那边是头邪魔?   “这就涉及到女神的意图了。”   李昂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把事情说明。   “我们不确定神话粒子是因为什么而消失的,更不确定这是不是冕下自己的手笔。”   “所以如果……嗯……你打通了电话,她发现这东西又出现了,而且电话那边的人身上没有她眷属的气息——我们就假设她能感觉到好了。”   “……你觉得她会不会做点什么,来展示下她为什么是神?” 第七十四章 神话之路 一   原来是这样。   李昂说的很隐晦,但意思在场人都能理解。   在希茨菲尔看来,这些人未必希望神话粒子真能回归——因为正如笛卡所说,这是未知的存在,未知的神秘,贸然惊扰和触碰它或许有机会获得力量,但更大的可能是在自寻死路。   而且他们也不确定这个什么破母树造出来的真就是上个纪元的神话粒子不是吗?万一它造了个不一样的,世界上多了一种能勾动超凡的新元素,后续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干脆引起所有生物变异或者来个大灭绝,这个真的不太好说。   激进派和变革派不会这么傻的,他们当然清楚这么做需要承担怎样的风险。   但这确实是个极其难得、或者可以说绝无仅有的机会——能让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尝试寻找失落的信仰。   风险固然大,后果也难料。但如果能找到械阳女神,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只要女神能回归,传说中的太阳神国重新降临,他们还需要怕什么灰雾?邪祟?作乱的邪徒?还是想当新神的戴琳?   一切困扰他们的磨难在那位眼里都是尘埃。   所以这件事看起来才会显得有点儿矛盾:他们一方面不希望神话粒子诞生,但另一方面,又必须要借助新诞生的神话粒子尝试沟通女神。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也明白了,不会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的。   这种事情……历史上应该是第一次,她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接下来怎么做,怎么和母树碎片——也就是那颗巨木巨珊瑚沟通,怎么说话怎么表达,这些全看她随机应变。   这么重的担子丢给我真的好吗。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惶恐还是该感动。   不客气的说,这基本上是把国家,乃至文明的命运都交给她了。是正儿八经赋予她最重的使命。   那她也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抱着匣子一翻身,双腿摆动就往下潜。   “嗯?”李昂还没回过神来,不等低头就被西绪斯欺身按住了脸。   “博士……你干嘛?”   “问这种问题……你好意思?”   费提在旁边有些莫名其妙,不过随着她低头看向希茨菲尔,看到因为对方的动作、姿势……还有最重要的角度因素展露出来的裙下风光,她立刻就理解西绪斯了。   确实,这很有必要。   哪怕因为光线看的不是很清楚,事关尊严和礼节,这可丝毫马虎不得。   “艾苏恩!”夏依冰追在少女身后,口中不断喊她的名字。   她追的近,很多东西看的更清楚。要在平时她肯定会好好欣赏一番,毕竟这种机会太难得,那肃穆黑裙下展露的风情是如此迷人,简直……每一次晃动都挪不开眼睛。   但现在不行!这次少女要执行的任务可能比以前更凶险……那可是要她直面神明!   “你来正好。”希茨菲尔回头看了她一眼,“没人比你更合适了……待会我潜进去要是被它阻拦,你就负责给我开道。”   “真要做吗。”夏依冰凝眉。   “没有退路。”少女不置可否道。   她原本的打算是,提前一周传递消息出去,真到抓人这天,维恩……安全局肯定会派来大量帮手。   毕竟她没疯,一个拥有天才之名的黄金阶,即使戴琳没有得到另外的力量,她也不觉得之前那点人够拿下她。   她只是负责破案而已,找到嫌疑人、凶手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来的交给别人,她大可以在边上看戏。   但现在局势突变,她再一次被委以重任。   ……这让她有一种被坑到的感觉,说心底没有丝毫怨言那是骗人。   但我也没有太生气吧。   她这么想。   戴琳整的活太大太夸张……就算没有这一出,不让我去沟通女神,普丝昂丝等人应该也制不住她。   她在物理层面上的威胁度应该已经超过了邪神,附近没有人是她的对手,我不做,那我和夏也逃不掉。   这样去想,那也算不上是被胁迫做事了。   她本来就要自救,也下定了决心要保护夏。   这份新委托能同时达成所有目标,那她干嘛要拒绝呢。   想通道理,心情倒是舒畅不少。   正逢女人游到她身边,她一偏头就看到对方被紧身裤包裹的身姿,不由舔舔嘴唇,心态情绪更显轻松。   而在上方海域,戴琳也发现了下面的异常。   这些人在拖时间?   但希茨菲尔并没有趁机往远处逃……她们好像在往“它”的中心处游,在潜入深海。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没由来的,戴琳感到一丝不安。针对普丝昂丝和拉欧两人也越发疯狂,拼命调集大量岩浆,几乎把这一大片海域都包裹了起来。   所有的熔岩浆液自然冷却,在中间形成一个又一个球形牢笼。就像密集的蜂巢结构,把这两人都困在里面。   “攻坚作业。”拉欧挑眉,“交给我。”   他张开仅剩的右臂,好像朝虚空中挥洒了什么,没等多久,那片洒落的位置——已经凝固的牢笼壁垒上突然钻出十几道粗壮的树枝,它们疯狂生长将所有凝结物的缝隙全部填满,一直撑到它们开裂崩溃,用最蛮横的方式将这片牢笼强行打破。   “我们在这里当后备军。”   西绪斯遥遥看着那边说道。   普丝昂丝调配的药剂确实不一样,她不是第一次服用引魂香,但这次的稳定程度……她甚至感觉可以主动调配“致幻”的力量,借此操控那些深海种……它们的灵。   “当然!”李昂把下巴直点,然后看向费提。   “你也愿意做贡献的,对吧女士?”   “……”   而在下面,海水往下再数百米,希茨菲尔两人已经渐渐靠近巨木的本体。   这个巨大的笼树、珊瑚、岩浆石塔……不管叫它什么也好,它真的是太大,也太壮观了。   阴影如遮天之幕屹立此。左右张望,视界之内看不到边。抬头是无穷无尽的不规则分叉和凝结枝桠。再往下看,更深邃的黑暗将一切笼罩。   这东西比死神树更大。   还好,它的攻击性不强,身为生灵的意识也很孱弱。而且对她还很亲近。   希茨菲尔尝试靠近它,伸手探向一根外伸的树梢。   “艾苏恩……”夏依冰不安提醒。   但她没停,坚持握住它,尝试通过它传递意念。   [拉沃斯先生,你还在吗?]   ……没有回应。   她又尝试就几遍,确定笛卡彻底没了动静,心头隐约有些不安。   [散开。]   她尝试变更交流的主体。   幻想着,要交流、沟通的对象不是笛卡,而是面前这株宏伟的生命,她继续说道:“散开!”   奇迹发生了。   在她凝眉注视的方向,这道由无数枝桠凝结构成的岩壁一点点的朝旁边分开,被那些喷涌出的岩浆烧毁熔化。   夏依冰诧异的看了少女一样,不由分说先钻了进去。   手指摸摸岩壁,又摸摸那些流淌的岩浆,确定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她才回头示意少女进来。   两人就这样钻进巨木,一路开辟道路不断探索,尝试寻找这东西是否存在核心。   树和岩石是没有核心、器官之类的说法的,这不错。   但它既然已经活了,那它一定有一个东西。   一个承载思维和意识的载体。   她们必须要先找到它。   “是不是在那?”   夏依冰突然指着一个缝隙的方向。   希茨菲尔凑过去看,隐约能从细缝里瞥见……在远方,更深邃的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红光。   “下去看看。”   她继续沟通巨木让它分开枝桠,两人继续下潜,没一会就进入到一个巨大的空腔。   这里就像生物体内,四周壁垒缠绕着筋肉血管一样的凝固组织,一条条硬化丝线连接着空腔正中心的一枚“大石头”。   它闪烁着红光,看起来就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   许久不见的卷末发言。   其实我本来想应该搞感谢名单了,但是一想好像id全改默认了,那正好偷懒,等30号整。   别急,各位。   就像那句诗表达的一样: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第七十五章 神话之路 二   “别靠近。”夏依冰拉住少女的手,“让我先去。”   诚然,从大局考量她无法阻止希茨菲尔下来冒险,但她绝对接受不了让希茨菲尔去试探未知。   尤其这还是有自己在侧的场合,如果她连这点小忙都帮不上,那她跟下来的意义在哪里呢?   这是很正常的考量,无论是从感情双方的角色定位——即“夏依冰是守护者,希茨菲尔是被守护者”这一点来看,还是从正事角度——“最有可能完成任务的角色最该被保护”这一点来看,她的想法都没问题。   但希茨菲尔却拉住她。   “不。”她坚定的对女人道,“我们一起。”   夏依冰茫然回头。   错觉吗?   总觉得艾苏恩的行为模式有点变了。   实际上这不是错觉。   如果把时间倒转回一年多以前,回到两人还没有真正、彻底的确定关系,也不至于如此亲密的阶段,希茨菲尔可能对这种事就没什么所谓。   因为那时的她是被动的在接受这段感情——她从未主动过,一直是她在应对、在抗拒来自女人的热情,甚至可以说她也没有真正爱上过她。   让那时的她来选,她虽然担心,但可能会因为谨慎和懵懂放任夏依冰帮她探路,然后心里想的是“她死了我确实会伤心,但我……反正那种情况我大概率也活不了,大不了豁出去帮她报仇”。   而现在不同。   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不光是确定了关系,确定了心意那么简单。不久前的那番感悟亦让她明白这段感情并不是单纯的角色扮演。   什么由艾苏恩-希茨菲尔来扮演女孩,由夏莎-伊玛尔来扮演男孩——不是这样的,从来不是这么回事。   表面上看,夏莎-伊玛尔位抵影狮局长,虽未授勋,但在职期间可等同视赋伯爵爵位。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在维恩这个政治中心搅动风云,想要巴结她,认识她,宴请她的大贵族不胜枚举。   那她当然也要体现出自己的威仪,体现在外观上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她的打扮和穿着越发中性化了。   因为她不是那种……擅长发挥女性魅力,借此左右逢源的女人。她不习惯穿着裙子发号施令,所以她只能这样,延续自己过去的风格,甚至在这个基础上把它进一步的放大、强化。   可她真的不想穿裙子吗?   希茨菲尔觉得她应该是想的。   这个女人很要强也很犟,她的小心思轻易看不出来,但精通演绎法的她一直记得——不管夏依冰多少次选择偏向中性的装扮,基本上,她总坚持要在腿上裹一条黑丝裤袜。   次数多了,哪怕希茨菲尔在心理学方面堪称毫无建树一窍不通,她大致也能猜得出来:这就是夏依冰内心深处的坚持,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诠释她爱美的心。   可能看起来不明显,实际追究起来也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但人就是这样的……总需要一些坚持才能撑住。   明白了这一点,希茨菲尔就知道自己之前做的远远不够。   她确实完整的,堪称是全身心的接受了对方,但她并没有主动去回馈给对方同等的感情。   当然……她确实有在方方面面为对方着想,比如收拾衣服,清洗袜子,筹备对方爱吃的食物,尽可能多的陪伴她……等等等等。   但这不够——依然不够——与其说她所做的一切是合格的,不如说这是她的固有印象,她认为在感情中处于“弱势”的这一方就应该负责做这些事。   她是自己把自己代入“女孩”的角色里去了,这其实是一种偏见。   某种程度上是很可笑的事情……因为她清楚自己的过去,她其实才是那个有更多理由扮演“男孩”的人,为什么她能如此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   直接承认好了:她就是对夏的尊重不够,认为她就应该如此。   却从没想过,夏是不是也曾憧憬被这样对待,也曾憧憬着做那些小说绘本里被救的公主。   她甚至从来没有被喜欢的人夸过好看……   想起女人被夸赞后瞬间的兴奋,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心都在发抖。   再仔细盯着眼前人,盯着那双挑起的媚眼。她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勇气,说道:“从今以后,我会往上爬的。”   “不应该是你遗憾没法给我想要的东西……这应该是我的遗憾。”   “艾苏恩?”夏依冰已经不是惊讶了,这简直是最大的惊吓。   但希茨菲尔已经下定决心。   有人规定她必须做歇洛克-福尔摩斯吗?   一个只能“在野”的侦探,空有名气却无能量?   别搞笑了,只有她自己能定义自己。   而现在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最重视的人,那么相应的,“该做什么事”就不应该成为她的困扰。   它应该自然而然就有了答案:她们需要什么就做什么。   过去我的想法就是先过好自己的生活,然后用我在查案上的一些小聪明……配合神眼,去帮忙解决一些萨拉的难题。然后在这个过程中尝试赚点钱,丰富见闻,以及寻找我的父母。   但这太被动了……有点随波逐流的味道。   也许我可以试着借助能力和关系拉出一张网。这里面不止有普丝昂丝、年轮、伊森等人,也可以把艾尔温拉进来,把那些贵族权臣也拉进来。   然后我就可以试着用这份影响力去反哺她——   想到辉煌的场景,少女弯嘴露出笑容。   “放心好了,夏。”   “可以随心所欲穿裙子的你……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   夏依冰简直莫名其妙。   “不是——”她摸摸鼻子,结巴着道,“那个……艾苏恩,我其实并不喜欢——”   “不用安慰我,我都清楚。”   你清楚个啥啊!   夏依冰同样是聪明人,她偶尔做傻事那是她缺乏相关经验,不代表她情商很低。   否则她有些时候也不会那么快意识到她说错了话。   极为迅速的,她分析出了希茨菲尔为什么要说这些奇怪的东西。   那个可能的真相让她又感动又想笑——她得承认她确实幻想过被某个男人当做公主对待,但那种幻想实在是太遥远,可以说从那个噩梦之夜就结束了。   她对这方面的需求其实很小。   当然需求小也是有需求,希茨菲尔能这么想她很感动就是,可她真的不指望少女为此努力想改变什么。   能怎么改呢?   以后跳舞自己跳女方?   不是她看不起少女,而是有些事情——它对体格身高就是有要求的。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强行做会不伦不类。   总不能接吻的时候自己非要屈膝下蹲,或者让她弄个小凳子踩上去吧。   夏依冰把场景在大脑里面模拟了一下:舞厅中央,穿长裙的自己稍微抬头,一位比自己更高挑的灰发少女从上方挑起这边的下巴,脸上带着强势而又玩味的微笑。   然后镜头一转,这位灰发少女其实是踩在一只小凳子上。   还踮起了脚,脚踝正在微微颤抖,那看似强势的笑容背后则是侧脸挂上细密的汗……   ……已经有点绷不住了。   “随便你吧。”女人借着摸鼻子的动作挡住下半张脸,实际上嘴巴已经快咧到耳根。   本来是想说清楚的,但一想到刚才的场景,她突然觉得放任少女努力也很不错。   那逞强的模样真是可爱的过分,她真是迫不及待想体验到。   “那就一起。”   希茨菲尔自认为已经重新得到了主导权,对她的回答非常满意。   这里光照毕竟不足,那大石头一闪一闪的,女人弯起的眼角她看不清楚。   两人挽着手靠近它,凑上去看,仔细观察它的每一处细节。   “……里面是空的?”   夏依冰皱眉。   每次金红色的光从里面升起,透过光照,她都能看到有些不知名的物质在其中流淌。   可能是岩浆或者别的什么,但总之它是中空的,它的外壁很薄。   “同样是孵化场。”   希茨菲尔肯定说道,同时抬头观察,瞄准那些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连接这东西的筋膜管道。   这些管道就像血管,它们承担的任务应该就是将所有种类的元素从地脉岩浆中抽取然后输送过来,让它们在这个卵泡心脏里不断碰撞。   不会错了——这就是她们此行的目标,也是最可能诞生真正神话粒子的地方!   “帮我托着。”   不由分说,希茨菲尔将木匣塞到女人怀里。   夏依冰一只手要搀着她,一只手要拿长夏刀,压根腾不出第三只手拖木匣。只能抬起两条腿,用膝盖到大腿内侧把木匣夹住。   希茨菲尔悠然把木匣打开,从里面取出那只斑驳铁环。   至高神器,智慧宝冠。   真的还有至高神器的说法?   没等她细想,铁环开始绽放荧光。   淡淡的,那种浅蓝色的光……这对两人来说是极为熟悉的了。   希茨菲尔抬手一扯,像扯鼻涕一样把莹蓝光球从小铁环里扯了出来。   “自然法球……”她看着手中绽放的莹蓝光团,“其实我没想过能再拿回来……”   “我更在意为什么这东西也能一起带进梦里。”夏依冰低头研究那只木匣。   这两个是神器也就罢了。   这木匣又何德何能,会不会也藏着名堂?   “我要戴戴看了。”希茨菲尔将光团凑近眼睛,托着那只铁环说道。   自然法球就像泥鳅一样钻进她的左边眼睛,过了不到一秒又从她的左耳洞里钻出来,维持蚯蚓的形象对夏依冰疯狂扭动。   “不如我先试试?毕竟按你说的,有什么危险应该一起面对。”   女人嘴角扯动,丢了刀,一把将“蚯蚓”扯出来,捏在手里一顿乱揉。   再一松手,这东西逃命似的一个弹射回归少女左眼,再也没了出来的意思。   “还是我来。”希茨菲尔想了想,觉得还是这样最好。   这个东西……姑且叫它智慧宝冠好了。   总之,它会大大加强佩戴者的灵念灵敏度,这种体验对夏来说应该很少,她缺乏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   而这边不同——只要希茨菲尔愿意,她可以控制每时每刻都听到低语,就算再放大敏感度无非也就是听的更清楚些,她觉得这种程度还算不上危险。   更何况神话粒子看上去还没撞出来呢。   这东西一直没有异动的,现在试探应该时机正好。   想到这,希茨菲尔没再迟疑,直接将铁环放上头顶,拢着垂下来的银灰发丝,一直将它压到额头正中,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才停。   夏依冰定睛凝眸,仔细捕捉她的每一分表情变化。   “好像没什么特别……”少女说道。   “虚空低语没有变密集,真奇怪,现在连人声都听不到了。”   “什么意思……?”夏依冰不解。   什么叫人声都听不到……她之前听的虚空低语里难道还要非人动静?   “很多……”希茨菲尔给她比划了一下,“大多是动物的,有些类似海豚,有些像鲸……这个情况但凡在偏野外的地方都有,就比如之前睡森林的时候,这些东西里就混杂了虫鸣。”   “这么说它很正常了。”   “应该是正常的,虚空低语应该来自梦界,是灰雾将梦界中的生灵——或者死灵,把它们的意识给投影下来,这个和环境直接沾边,我在城市里就听不到多少动物声音。”   “那这东西有什么用?”   夏依冰不由腻歪起来。   “大费周章的送到你手里,根本就是个失败品嘛……”   “等等。”   希茨菲尔突然抬手,竖在嘴上示意她噤声。   自己刚才好像听到了……   在那些混杂的,类似鲸鱼和海豚的啸叫声中,好像还夹杂了一些别的动静……   咕嘟咕嘟——   是什么呢?这种奇怪的声音……   咕嘟咕嘟——   咕咕咕的类似气泡,就好像是把那个声音放大,拎到人的耳边聆听。   不知不觉,随着希茨菲尔将全部注意力投注给这个奇怪的动静,那些海洋生物的啸叫逐渐全消失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自从她在这个世界睁开双眼,还从未有哪一刻,她能体验到这种宁静。   万物仿佛都死去了。   虚空从未有客人造访,一切都是荒芜,一切都是原始,只有那咕嘟咕嘟的气泡声持续响彻,反而更衬托出天地的静谧。   这……好像有点不对劲吧……   希茨菲尔有点心虚了,她觉得这发展有点诡异。   她刚才为了体验这声音是闭了双眼的,此时她将眼皮睁开,看到的景象把她吓了一跳。   那是火焰。   无尽的火焰。   火星在跳跃,粘稠的浆液在水中燃烧。数不清的凝结物以惊人的速度在海水中组合出各种形状,然后又被涡流卷碎,被海水和气泡凿出一个个蜂窝孔洞。   就类似外面的巨木珊瑚。   但比它更大。   希茨菲尔无比震撼的发现,不光是环境变了,连夏依冰也消失不见。   甚至连她自己都感知不到自己的形体了,她的视角干脆被某种神秘力量打的稀碎,好像一瞬间被分割成数以亿记的镜头,每个镜头都在记录不同画面。   一开始,她感觉自己头疼欲裂。   画面也是信息的一种,同时处理这么多场景图片让她的大脑严重过载。   这是很神奇也很矛盾的描述——她明明都感觉不到形体,感觉不到自身存在了,但她同时又会觉得大脑胀痛,她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意识和感觉!   这样下去脑袋会炸掉……   致命的预感,但她对此无可奈何。   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进入这状态的,怎么尝试也退不出去。   最危急的关头,眼前绽放出一朵莹蓝光团。   一股极为舒适清凉的感觉从头顶贯通到脚尖,舒服的少女申吟出声,灵魂几乎都飘飞出来。   至此,那股胀痛好了许多,她也终于能稍微振作起精神,去处理下那些繁杂图片。   重新看待、并观察这些跳跃的画面,希茨菲尔渐渐生出猜测,怀疑它们可能来自那些从地心涌出的化学元素。   也就是说,这一刻她被强行代入到亿万个元素的视角,去体验它们经历的一切。   她能感觉到无数个自己随着岩浆和海浪随波逐流。   能感觉到无数个自己,无数个视角发生碰撞,然后有些视角会湮灭消失,又被新生的视角填补回来。   她感觉她的意识越来越具体,她的身体好像也越来越大。   终于她在某一刻产生了明悟——她好像蜕变成了一枚细胞。   历史上的第一枚细胞。   然后她感觉她开始了分裂。   到这个阶段,她心头一跳。   因为并不是按她所想——应该先从单独一个细胞分裂成两个,两个细胞再分裂成四个,这样慢慢慢慢分裂下去。   ……并不是这样。   它一开始就分成了四份。   四个分身,四个视角。   最恐怖也最诡异的,她从这些视角中窥见到不同的自己,也就是另外三个分身的相貌,它们居然在蜕变成人。   很快的,四个各有风格,窈窕动人的女性身影在海底浮现。   “我名贝妮塔。”其中一个说。   “我名索菲亚。”另一个说。   “我名莫因斯。”第三人说。   然后最后那个转过身来。   “我是维多利亚。” 第七十六章 神话之路 三   这是,什么东西?   希茨菲尔自认是那种比较冷静的人,就好像有时候连夏依冰都忍不住要发火要暴怒的场景,她却能尽量理智的思考问题。   她原来也做不到这样,说的不客气一点,年幼时的她脾气比现在暴躁的多。   缺乏双亲陪伴的孩子在心理上大多都会有些问题,希茨菲尔也是一样。她在校园中的冷漠缘于无法融入整个环境,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她是不好生气的类型,但一旦发火就非常可怕。   咒骂,摔东西,甚至尝试伤害自己。   这些事情她都做过。   改变她的是一段臆想,那是在一次暴怒过后,她独自一人站在家里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和走廊,地上是一只电水壶的尸体,它被摧残的四分五裂。   她有点后悔,心身疲惫。幻想着如果那个从未见面的女人在场会如何约束管教自己。   然后她真的看到了——   仿佛有个人就站在身边,一个女人……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她弯腰捡起电水壶,轻声说道:“发一万次火,你要面对的问题也依然存在。”   “遇到问题最重要的不是发火,发火不能解决问题,但行动可以。”   再一个恍惚,这一切就都消失了。   电水壶的尸体仍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向她证明她其实是在白日做梦。   不过人和电水壶确实是不一样的,希茨菲尔觉得即使是白日梦,其中也有经典和道理。   从此她极少真正发火——她总能最大限度的克制情绪。“发火解决不了问题”也成了她遭遇事情时最先冒出的想法,甚至还这样劝过夏依冰,在她心底留下深刻印象。   但这一刻,这个时间点。   亲身感觉自己从四个不同的视角看到这些“人”,这些刚刚诞生就有自我认知的“人”。   极为擅长克制情绪的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心神失控。   尤其是,当她发现她们俨然在互相打量对方——但更像是透过同伴的皮囊凝视自己——的时候,这种感觉简直要炸了。   这是,不可能的吧?   说的再离谱,这最多最多就是历史上第一枚细胞分裂的结果,是当时那幕场景的再现。   这和左眼的回溯功能是差不多的,都是重播过去时光中的图像查找线索。   她这么做已经很多次,但无论哪一次,那些时光投影里的角色,从来没有谁能发现她这个闯入者。   这怎么会呢?   “时光投影里的角色发现自身其实是投影,是已经在历史中消亡的人”这么回事。   怎么会有人能做的到?   “一般人当然不行。”其中一人——希茨菲尔看不太清她们的脸,只知道是那位有一头润滑银发,拥有双紫色眼眸的女人在开口说话,“但我们恐怕不是一般人呢小家伙……按照后世的描述,我们是纳米亚的原初之神。”   纳米亚……原初之神……   这么说她们是古代神?是那些人曾经提到过的,记录在《古神录》里的最古传说?   “恐怕就是这么回事。”   等等——   希茨菲尔猛地反应过来。   她怎么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你戴着我的智慧冠,还想对我隐瞒思绪?”银发女子抿唇一笑,抬手轻轻按向额头。   希茨菲尔从其他三人的视角中可以清晰看到,一团银白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自发在其头顶倒卷凝型……居然形成了一顶造型华美,铭刻繁杂纹路的亮银宝冠。   这看上去可比自己头上的破铁环要厉害多了……但它也有不完美的地方,那就是宝冠的正中心有个凹槽,希茨菲尔有种错觉,就是它好像缺了什么。   “莫因斯,借你的灾厄圣枪一用。”银发女子脆声说道。   旁边的视角,另一位黑头发的原初女神默默抬手。   空间在她手下扭曲蜿蜒……她从地心抽来岩浆和地震,从天边抽来风暴和海啸,将其浓缩成一枚小点,然后从无到有往两边延伸,构造出一把长枪的轮廓。   “刺我。”银发女子又道,“取我的血。”   长枪如影。   希茨菲尔什么都没看清,只觉得眼前一阵扭曲恍惚。   当她回神,银发女子面前已经飘着一滴晶莹血珠,而她的体表,不管希茨菲尔怎么观察怎么找,都找不到有任何伤口。   我到底是在面对一些什么东西?   她内心颤抖。   我刚才是眼花了?   那把长枪……   怎么可能是由飓风海啸打造而成……   “是灾厄。”银发女子道,“灾厄圣枪,代表的职能就是毁灭。一切的天灾,火山喷发、地壳震动、狂风暴雨、大海啸……甚至包括干旱和瘟疫,它都可以操纵自如。”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那滴血珠按向银冠,让它嵌入正中凹槽,重新勾勒成一枚多切面的血红宝石。   “至此……智慧冠才算真正完成。”   她叹了口气,有些嫉妒的看向持枪女人。   “和你们这种被母树直接赋予力量的人相比我们简直像早产儿……但嫉妒会让我失去体面,我不想嫉妒。”   “还会让你美丽的面容变得可憎~”   另一位红头发的女神开口调笑她,随后她也看向持枪女神:“所以小莫……也帮帮我?”   “唔……”持枪女神勉强应下,随着枪影模糊,红发女神的脖颈间多了一条泛着金、红、银三色光彩的美丽项链。   她们为什么只找拿枪的?   希茨菲尔有些不解。   目前有交互的女神是三个,而她看的很清楚——那第四人,自报名讳,自称“维多利亚”的女神,她从诞生之初手里就抓着一把银十字剑。   比单手剑宽长,比手半剑厚重。剑柄等部位好似镶嵌有金边,但具体细节看不太清。   她总觉得这把剑有点眼熟……   “哈哈哈……可不敢用那个!”   银发女神像是窥见到什么好笑的事,捂嘴咯咯笑个不停。   “虽然都是比我俩更高级的职能,但‘毁灭’和‘消除’可不一样。”   毁灭和……消除……   “是的。”银发女神正经解释:“万物毁灭后不代表它们的本质会消失,就好像尸骸倒下后会被自然分解,那些物质、元素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继续存在。”   “但‘消除’不同。”她撇撇嘴,看向持剑女神手里的家伙。   “运气不好被它碰到,如果它的主人愿意,你就彻底被抹去了。”   抹去?   希茨菲尔心思跳动。   她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把剑很眼熟了。   虽然这东西也和女神们的面容一样,好像笼罩着轻纱看不真切,但这种形容,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在那场旧王党的叛乱中,最后一点点凭空消失掉的死神树。   那个效果太不可思议,按照目击者的形容就像是“清除”、“抹去”——这是他们使用频率最高的词句。   所以这把剑难道就是,我自灰雾神殿中拷贝的那把?   怀揣着激动,希茨菲尔从其他女神的视角打量这位持剑女神。   面容看不清,但确定是金发。   金光灿烂。   反光时犹如正午的炽阳,背光时犹如落幕余晖。   这个感觉也很相似。   所以她是太阳王?   械阳女神?   ……会是我要找的人吗?   “喔,你要找的人在这个时候还没出生。”   银发女神道:“让我看看……你恐怕还得等六十亿年,她才会开启自己的故事。”   “索菲亚,别告诉她太多未来。”   金发女神淡淡说道。   音色婉转,稍显低沉。   听上去就显得非常温和可靠。   “她会来到这里就说明未来一定出了变故,她是来寻求帮助的,知道的太多会害了她。”   不等希茨菲尔回过神,那张被金发渲染的梦幻面容突然靠近。   几乎和银发女神“索菲亚”鼻尖对鼻尖,她能感觉到有一双碧色眼眸在凝视自己。   “看来只有索菲亚能通过智慧冠的联系和你交流。”   金发女神道。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了。”   “你来到这个时代,追溯生命的最初起源,是希望从中得到什么?”   我……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女神的声音冷冽下去。   “因为在你之前有个反面例子。”   “如果你的回答不能令我满意,我就不能放你回去。” 第七十七章 神话之路 四   希茨菲尔头皮和心底全在发麻。   这算是威胁吗?   但是我怎么知道要如何回答才能叫你满意……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你的性格爱好,你讨厌哪些人……甚至不知道你是好是坏?   是的——是好是坏,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因为她大概已经确定了,对方手里那把十字剑,就算不是自己拷贝的,来自灰雾神殿的那把剑,两者之间也脱不开关系。   然后她们又自称是原初之神,也就是《古神录》里所猜测的“最古神灵”,理论上拥有无限的寿命。   唔……假如母树真的存在,而且母树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世界本源的话,那么等同母树化身的她们,寿命和母树相等,和世界相等也说得过去。   所以问题就来了:既然她拥有无限的寿命,她怎么会需要找继承人呢?   是这样吧?   就假设太阳王、械阳女神是她们的继承者好了,但就像老国王不死太子熬到老都没法上位,她们怎么会需要这么个继承人呢?   她们肯定是做了什么。   也许是做了些错事,在人类看来糟糕的事。   又或许是后续发生了某些剧变、灾难。   这些因素导致她们无限的寿命被终结掉,导致自她们之后所诞生的二代神、三代神全部消亡,导致灰雾邪祟入侵凡间。   所以才需要有械阳女神这个继承人来收拾烂摊子——她理解的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银发女神“索菲亚”轻轻点头,“确实如你所想,后续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但其实这件事的开端比你想象的更早,早在我们诞生之前就开始了。”   ……我不理解你在说些什么。   “这样,我来大致给你梳理一遍。”银发女神后退了些,透过金发女神的碧绿眼眸盯紧希茨菲尔,“你所身处的时代,你们笼统的称之为‘新纪元’。”   ……是这么回事。   “在‘新纪元’之前是‘旧纪元’。‘新纪元’是你们的故事,而‘旧纪元’是我们——包括械阳女神的故事。”   ……你这样说那我稍微可以理解。   希茨菲尔终于清醒一点了。   “划分它们区别的是母树重生。”银发女神摊开手,“你可能以为那个关键要素是‘神话粒子’,但并不是这样,新纪元只所以是新纪元可不止是因为少了某些东西,那是因为有人拯救了纳米亚,拯救了母树——甚至自己成为了它。”   ……她又开始说些不清不楚的东西了。   “我当然不能对凡人说的太明白咯?”银发女神咯咯笑着,“否则就像维多利亚说的,那是害你。”   “毕竟你们的时间和我们不同。”   “你们的时间是一条线,而我们的时间是一个圆。”   线和圆……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突然想起了在科幻小说里读到过的一些维度概念。   她们的时间是一个圆……所以她们从出生起就能看到自己死亡的画面?   她们在过去如同存在于未来,时间对她们来说没有意义,她们几乎是全知全能的——所以这个人……索菲亚……她才能叫出那些名词和概念,因为那些未来发生的事对她来说等同于眺望远方风景?   “你很聪明。”银发女神“唔”了一声,“差不多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那你们为何会死呢。   希茨菲尔不理解了。   她现在大概清楚了,这个世界,它当然不只有伊卡洛林——即被她习惯性称为“长夏”这一块大陆,它应该是更大更广袤的……而它的真实名称叫“纳米亚”。   纳米亚最初的生灵就是站在她面前的这四位女神,她们能掌控自然灾厄,司职毁灭、破坏、抹除、智慧……等等等等可怕的神通。   更可怕的是她们能同时存在于所有时间,所以哪怕是在时光回溯中遇到她们,某种程度上也等于遇见她们本人。   那这样可怕的生命为什么会消亡呢?   这似乎是一个悖论。   时间是一个圆,出生即能预知死亡。   但自身却是和天地同寿,不死不灭,全知全能。   这样的生命怎么会死?   又怎么会因为意外需要让位,需要找一个继承人呢?   “我们可不是全知全能……也不是真的就不会死。”   银发女神微微蹙眉。   “实际上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生命……与其说我们是神,不如说是比较特殊的人,为了解决问题被造出来而已。”   她说“被造出来”……   “不要紧,你就当做母树是活的好了。”   那位红头发的女神突然插话进来。   “一个活生生的伟大存在,比我们加起来还要伟大,是我们的造物主,是万物的起源。”   “它为什么要平白分裂自己的力量,为什么要干涉自然生命诞生的过程,强行分裂出四枚果实。”   “你有想过这原因吗。”   ……为了自保?   希茨菲尔只能想到这个缘由。   母树……姑且这么称呼它吧……母树可能把她们当做病毒看待?迫不及待想吐出来?   还是说母树身上有其他的病毒,这四位女神其实是它缔造出的白细胞,想靠她们来解决问题?   “很对。”   银发女神咧嘴笑了。   “那你不妨再猜猜看——其实我们早就死了。”   “在上个纪元的浩劫中彻底消亡了。”   “为什么我们还能存在,甚至能从时光回溯中发现你,和你对话?”   这个问题——   希茨菲尔突然有一种回到童年课堂被提问的错觉。   但这几位可比她的班主任牛逼多了……   被迫绞尽脑汁,加速思考,半晌她才试探回道:   ……因为械阳女神?   对方的时间和凡俗不同,这种存在要被彻底消灭,那只能是一整段所有的时间都崩溃掉,类似一个宇宙的毁灭。   但是如果有一个锚点。   哪怕只有一个。   就比如在这场宇宙的崩解中有那么一个存在,一个意识还记得她们。   那她们就有可能逆转死亡,在新生宇宙中继续存在。   不过这样的存在方式可能就没那么自由了。   如果那是械阳女神,那她们可能只能存在于对方的记忆里。   也就是说我现在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   “她很不错。”   然后她就听到银发女神和其他女神吹嘘她的表现。   “我觉得她一定也是银发紫眼,她可能是我和维多利亚诞下的后代。”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希茨菲尔汗毛倒竖,仔细打量这些女神的身材,确定她们都是前凸后翘。   ……女神和女神?   ……能生孩子?   “不然你觉得二代神和后续的人类是如何来的?”   银发女神回头微笑。   然后她面色一变——黑头发的持枪女神已经悄然摸到她身后,手里的长枪电闪雷鸣,看上去似乎很不高兴。   “当然了——”银发女神顿时话锋一转,“这个生孩子的办法有很多种……除了利用身体分娩以外还可以直接捏元素……就像你体验到的过程一样。”   “……”   希茨菲尔整个意识已经完全麻了。   “所以——维多利亚,她这算是通过了吗?”   银发女神问。   “可以。”   金发女神在对面点头。   “我看到了……也大概知道她想要什么了。”   ……你们看到什么了?   希茨菲尔简直莫名其妙。   不是……我还什么东西都没说呢!   “已经足够了。”   银发女神用力点头,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怜悯。   “真是小可怜,那么小就要背负这样的重任。”   ……我起码已经19岁了,而你们现在应该还不到1岁。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女神竖起一根手指。   “你现在在面对的灾难,和我们这个时候,和母树之所以创造我们要面对的灾难,它的根源是一样的。”   “你的械阳女神拯救了一个即将破灭的世界,但它的起因还在,她离开也是为了再做点什么,并不是说她抛弃了你们。”   “而外面现在在筹备的‘神话粒子’,你确实可以利用这东西成神。”   “那是有代价的。”   金发女神突然道。   “打破枷锁的灵魂能回归高天执掌权柄,但那样就没有保护伞了。”   “你得确定,你做足了准备。” 第七十八章 海底的新神 一   对于如此笼统的说法,希茨菲尔很难接受。   她想转动心神再问点什么,但她的四个视角却同时在这一刻快速拉远,只来得及听到一句“记得往左偏3度”,她的意识就被强行排斥出了这个时代。   ……灵魂如拉伸的皮筋弹回身体。   “啊!”   猛地睁眼,希茨菲尔被迫捂住胸口急促喘息,甚至连飘荡在梦界的这具灵体都模糊起来,透过苍白手腕隐约能看到后面的环境。   “怎么了?”这可把夏依冰吓了一跳,她不理解——她完全没发现少女的异样,在她看来对方闭上眼感悟还不到一秒钟,然后突然就这样了。   “艾苏恩,艾苏恩!”她也顾不上那么多,想到某些诅咒确实可以用分担的形式减轻痛苦,一边摇晃少女一边低吼:“把你遇到的一切都告诉我!……艾苏恩!”   “电话打错了……”   希茨菲尔的情况在迅速稳定,勉强对她露出笑容。   “本来以为要么是她来接电话,要么干脆没人接的……没想到会看到她们……甚至比她还要古老……”   艾苏恩在说什么?   夏依冰半是惊恐半是茫然。对方这傻笑的样子在她看来真像中邪,她的心甚至都颤抖起来,开始遐想最糟糕的那些可能。   “我没事……”希茨菲尔挣扎说道,伸手在海水中抓了两把。   夏依冰赶紧送上自己的手。   她先是让少女抓住自己手腕,然后又不放心,反过来捏住那只黑丝小手,最后又把手指强行挤入无力的指缝,用力将两只手紧密相扣,几乎不留下任何缝隙。   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希茨菲尔心里忍不住升起暖流。   不过她也不是敷衍,她能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确实有在逐渐好转。   应该是因为自然法球。   再度闭眼,想起黑暗中绽放的莹蓝光华,以及那种沁入灵魂的舒爽快乐……这种事也只有自然法球能办到了。   这东西已经认她为主,只要它在,她的身体机能、精神亏损都能慢慢填补回来,甚至有机会补回她之前亏损的寿命。   康妮把这个也一起带来真是帮大忙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从那些人手里把这件神器再抠出来。   虽然法球已经认主,对其他人而言能提供的增益极其有限,但只要那个增益幅度不是零,她们之前担忧的问题就依然存在。   寿命说到底也是个很空泛的概念。再健康的人也说不准自己何时病死,他们看不到——寿命在头顶不会具现出时钟沙漏。   所以想必也不会有人轻易相信“效果有限”、“对你们来说已经足够”这种说辞,总归希望携带此物越久越好,就算自己用不上也可以惠及亲属、眷族。   一个只在超凡领域有名气的医生是没法喝令这些庸人的,少女估计,应该是艾尔温暗中做了些什么。   “所以能和我说说看吗。”夏依冰光听这种安慰可无法满足,她有些暴躁的攥紧手指,另一只手直接将小铁环从少女头顶摘下。   “它到底让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真正的万物起源。”希茨菲尔感慨,开始尽量简略的给女人描述。   在这一刻,她的表情甚至带着敬畏。   不去管起因和缘由,只看那亿万元素碰撞的过程,作为这一过程的亲历者,她除了感动和敬畏以外几乎生不起别的情绪。   很神奇不是吗?   混沌之初,自然之始。天地间寂静如同死域,但冥冥中却有神秘指引元素们摩擦火花。   一百次,一千次。   一万次,亿万次!   无休止的重复,无休止的尝试。   时间都要在这里失去意义,它们真正完成了一幕伟大的奇迹——对它们来说只要几率不是零那就无限趋近百分之百。   至于那四位原初女神给她打的哑谜,她现在差不多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按照她们的说辞,旧纪元的劫难和新纪元面临的灰雾侵袭其实有着共同的根源。   只不过听起来,旧纪元所面对的最迫切的劫难是来自母树——也就是世界本源的崩坏,旧纪元最迫切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拯救、修复母树。   就好像一个人得了癌症,想自救,于是分出了白细胞等防御系统。   白细胞——这就是那四位原初女神。   但显然她们失败了,她们没能做到,所以才有了继任者,最终成功修复母树,甚至成为母树的械阳女神。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心头生出一股明悟。   ……怪不得。   怪不得之前在调查的时候发现萨拉近代史上几乎只剩太阳王这一尊神主。   连四古神都失败了,那些二代神三代神大概率也都得完蛋。   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一场恐怖浩劫。疯狂的母树就像面对癌毒侵袭六神无主的人类一样,不惜使用自残的方式挣扎求生。这种背景下神算不了什么,可能也就是大点的蝼蚁。   然后……诸神黄昏,权柄从此自高天旁落。   天之王座空无一人,那云端的繁华不再,神秘渐渐退去色彩。   权杖倒下,宝剑断裂,镶嵌文明宝石的诸神王冠落入泥沼。   直到太阳王崛起,从淤泥中拾起昔日荣耀。   ……在脑中幻想着这些神话故事,希茨菲尔一阵头皮发麻。   这么看,太阳王是当时唯一能站出来力挽狂澜的角色,如果不是因为她,长夏……纳米亚应该已经不存在了。   她就是那颗救命的药丸,希茨菲尔甚至觉得应该用“换心手术”来形容它们——这就等于是给世界重新换了颗心脏。   那么,女神们口中的灾难根源,指的应该就是……来自这个身体,这个概念化的人体以外的危险因素。   还是用比喻……这么看旧纪元母树出问题,是因为被下了毒吗。   存在一个下毒者。   一个藏匿起来,不怀好意的东西。   听起来有点像那些外神。   旧纪元的麻烦已经被太阳王解决了,假设她从新纪元消失是因为进一步探查到下毒者的存在,携带神国去追杀它们。   并且为了保护纳米亚才竭力消除那些神秘元素,好让那些域外生命难以感应到它,难以窥见它的位置……   唔……   希茨菲尔眉头紧蹙。   这不完全是她的猜测,而是——这件事可能和她本人也有牵扯。   她的左眼本质上来自邪神,能被她佩戴使用是因为被女神用血反向污染。   这样的眼睛邪神有七个。最后一个完整的俨然化身永夜,当被它凝视的时候黑暗和雾气便会加剧降临,某种时光屏障会模糊化,这可能就是邪祟的由来。   这都是在红土平原得到的情报。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枚邪眼充当的其实是哨兵以及信使的作用。   它一直在追踪纳米亚,每一个第七天到来都会睁开对这里定位,如此灰雾才能如影随形,这或许是一种必要的条件。   换言之,如果没有永夜,那些域外生命就无法定位这里,找到这里,也就无法驱使灰雾侵袭这里——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这种情况下重新再造神话粒子并不是好事。   还是比喻:假设此时的纳米亚宇宙就如同一枚晦暗的灯泡。它隐匿在黑暗里,和阴影同行,不断变换自己的方位。   而在黑暗中还藏匿有无数凶残的掠食者,它们是灰雾的源头,是世界之癌,只是因为一时找不到这枚灯泡,只能每隔一段时间从哨兵那里询问信息重新定位,然后勉强做点什么。   这时再造神话粒子,也许,是在激活灯泡的光辉。   ……大抵不会是好事情。   希茨菲尔觉得西绪斯、年轮、普丝昂丝、艾尔温……这些人多少应该也知道一些。   但知道的应该不多,因为如果她们知道旧纪元的覆灭真相那一定不会尝试放任粒子诞生。   古神都头疼,牵制了太阳王的灾难根源。   那是区区几个“拿回权柄”的人类可以对抗的吗?   希茨菲尔想起了那些雾中巨影。   想起了那些摧残精神的吟唱和歌谣。   想起了那神秘的,仅仅只是倒影被一枚邪眼看到就差点杀光她们的“万物认知归向之主”。   想起了金发女神的忠告:“打破枷锁的灵魂能回归高天执掌权柄,但那样就没有保护伞了。”   最后想起她对女神们的臆测,即她们大概率是依存于太阳王留下的一段记忆。   而她留下这段记忆的目的——   会不会是——   一种警告?   “刀。”   想到这,少女心脏一阵收缩,直接停了对夏的描述,面色苍白的吐出一词。   夏依冰不是亲历者,听她描述就像在听神话故事,脸上表情自然带着迷茫。   不过她足够信任少女,听她喊刀,立刻甩手捏住长夏。   “捅它。”   也没有犹豫,直接一刀刺向巨木心脏。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按夏依冰的感受,这一刀就像捅穿了一张薄报纸,心脏表面被她切出一道细缝,刀身猛地插进去,被什么障碍物顶死卡住。   大片大片的熔岩浆液撑开缝隙喷涌出来,就像金红色的血,遇到冰冷的海水后迅速凝固,没一会就形成了一大簇珊瑚树丛,顺着刀身一直蔓延到夏依冰胸口,几乎把她的上半身都卡在里面。   正常人遇到这情况就该后撤了,但夏依冰不。这反而激发出她血中的凶性。   既然做了就得做到底。   长夏刀在她手中发亮、发热……刀刃生起滚烫的热流,如论是杀伤力还是锋锐度都大大提升。   借着这份新生力道,她低吼一声,借用腰肢和扭身的力量捏紧刀柄,死命将其往里推送。   噗嗤——   终于感觉贯穿了什么,那被顶住的障碍物被穿透了!   所以这样就行了?   欣喜过后是茫然,等了一会没有动静,夏依冰扭头想咨询希茨菲尔。   出于对少女的信任她依言做了,但这是为什么,她现在还不知道呢……   “计划有变。”   确定这么做没有任何异样发生,希茨菲尔也松了口气。   “我不打算按他们说的沟通女神了。”   她一字一句的对同伴说道。   “我要阻止它制造神话粒子!”   这与之前的犹豫是不一样的。   犹豫,主要是因为缺失情报。   如在野兽驱赶下摸黑前行,哪怕明知踏错一步就会跌入深渊,有些险也必须得冒。   但现在她已经知道那不是冒险而是找死了。   与其摔入深渊,迎接那个必死的结局,还不如回过头去,和追击的野兽展开死斗!   “……你会有麻烦的。”   夏依冰深感事情大条。   倒不是不信任希茨菲尔……两人关系都到这一步了,她知道少女的为人,确信她这么选一定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或者预知了什么。   所以她对这个决议是没意见的,可现在的问题在于——如果无法掌控神话粒子,无法借此沟通械阳女神求取帮助,她们要如何击败戴琳?   就算击败了戴琳,毁掉了可能是千百年来唯一沟通女神的机会,事后那些人又要怎么治她们的罪?   所以很麻烦。   非常麻烦。   这是她第一次,完全没把握用手中的权柄保护对方。   “什么事情之后再说。”希茨菲尔咽下口水,目光看向已经渐渐干瘪下去的巨大心脏。   “戴琳,或许可以让我来解决……”   她说啥?   夏依冰脖子前探,看她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不是她看不起希茨菲尔。   但……   就凭少女这细胳膊细腿。   而且灵体在梦界的战力是和灵的强度划等号的,她之前自己也说了她的灵只相当于一只金花松鼠。   她凭啥能和戴琳对抗?   “你……”   不等她问出完整句子,禁锢她半个身子的珊瑚树丛突然开始快速崩裂。   裂痕在一秒内从根部蔓延至每一根树梢,夏依冰只来得及松手勉强护住眼睛,整个人就被一股爆炸气浪远远推开。   这是——   身体在空中翻滚数圈,她定睛回看,正见到一只手。   一只属于人类的手。   它扒拉住心脏上的刀口缝隙,微微用力,撕墙纸似的将它揭开。   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半人半魔的怪物。   从腰腹位置往上,他有着人类少年的健美身躯,其每一块血肉都是精雕细琢,连带那俊美的面容,长长的睫毛,一如造物主所钟爱的结晶。   但从他的腰腹位置往下,包括他的四肢关节以下,那些部位则像流动的熔岩一般,焦黑、干裂……内部隐约透出红光。   “笛卡-拉沃斯……”   夏依冰听希茨菲尔在旁边低呼。   “这是他17岁时的相貌……”   “戴琳果然想把他藏在制造粒子的卵泡里。”   “她想先让笛卡成神!”   希茨菲尔有些担忧。   她想起笛卡失联之前最后说的那番话。   那他现在……还是朋友吗?   “强行终止了我完美的过程,看来一定是你……希茨菲尔……一定是你发现了什么。”   少年笛卡睁开眼睛,黑暗中亮起两道红光。   希茨菲尔心思越发低沉下去。   这可不像是……   不像还是朋友的人能说出的话呢……   不等两人有所反应,笛卡脚底炸开岩浆。   他的身体瞬间从原地消失,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夏依冰身后,并指如刀,狠狠捅向她的小腹。   “铮——!”   多亏女人反应快,举起长夏刀斜斜挡住。   “铮铮——!”   “呵……”   两边在海水中互相抵着拼死角力,长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向女人胸口。   很明显,对方力气比她更大。   夏依冰给希茨菲尔使了个眼神。   少女心领神会,悄悄的,尽量不引起笛卡注意的,一点点断开了和女人的接触。   笛卡皱眉——前方的阻力突然消失,再加上女人早有准备的闪开身形,他的力道收不回来,被迫一头栽了下去。   到这里,他失去了位置,而且将后背的空门暴露出来。   死——   左手再次和少女相扣,夏依冰右手高举快速扑下,面色狰狞,刀光的轮廓在下坠过程中快速成型。   “噗嗤”一声,她从背部狠狠捅穿笛卡的身躯,瞄准好,确定已贯穿了他的心脏。   但不等她谨慎后退,这具理应被重创的身躯就像没事一样直接回转,一只包裹岩浆大手从气泡中钻出,一把捏住她的脑袋。   他的上半身明明还是人类——   一边挣扎,夏依冰一边继续用力绞动刀身,内心满是惊诧不解。   艾苏恩刚才让我打断的不是他的改造过程吗?   戴琳想把他当做神话粒子的载体,想让他成神,但这个过程被打断了……他那些属于人类的部分就是证明!   那怎么会……   怎么会刺穿心脏都没有反应……   “看来你们已经有太久没有见过神了。”   笛卡捏紧她的头,将她提溜着拉近自己。   “谁告诉你,包裹岩浆的才是神躯?”   他的思想已经被篡改了。   体验过生命回溯的伟大历程,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笛卡-拉沃斯。   他现在发自内心的认同戴琳,认同这位曾经的好友。   她的某些坚持确实是对的。   所以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   捏紧女人的岩浆手臂猛地收紧。   “呃——”夏依冰被迫发出喘息。   她的灵体……   灵体的脑袋快要爆了……   但过了一会,那种预料中的痛苦并未到来。   她睁开眼,看到笛卡也在皱眉,好像遇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难题一样——他发现自己没法控制那些自然元素了。   所有的元素都在暴动。   都在回流。   就像一个漩涡。   最终的流向……   一点点偏转,将视线投注到漩涡的中心。笛卡终于惊讶扬眉。   “你?”   “不错。”   暴动的涡流中,灰发少女勉力维持面容的平静。   “不是只有你们才有那样的感悟。”   “也不是只有你们,才能控制它——!” 第七十九章 海底的新神 二   要说进入梦界,从梦界潜入海底探寻的目的,希茨菲尔肯定会回答:那是为了阻止戴琳。   她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戴琳,阻止这个获得强大力量的疯子,一个误入歧途的求道者。   不过她心底其实还有一个隐藏的追求。   或者也不能说追求吧……应该说任何人站在这个位置都会有的好奇心:戴琳是怎么做到一下子变的这么强的?   希茨菲尔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准确,反正在她看来,超凡者和燧石骑士是两个职业体系。前者所谓的超凡大多要通过梦界才能实现,包括但不限于编织梦境、记忆篡改、梦中审讯……最基本的就是梦界行走。   而后者则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能力,就她之前见过的例子,哪怕位抵黄金,燧石骑士也就是力气比常人大一些,意志坚韧些,战斗技巧更丰富些。   这个“一些”是真的很有限的……和普通人的差距非常小,可以说如果没有动力装甲,燧石骑士在子弹面前和普通凡人区别不大。   所以戴琳是怎么做到的呢?   希茨菲尔当然不可能把主要精力放在这个问题是多加思索,但她确实有过好奇,幻想过对方是以何种方式取得的力量。   她觉得不外乎是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基于逻辑推理——戴琳通过珊瑚巨木的力量死而复生,从珊瑚巨木那继承了同源的神秘特性,再加上她已经依托珊瑚巨木制造出了“神话粒子”的下位替代品……也就是一种威力还不够大的新元素,那么她能自由掌控这种元素,通过这种元素来代为操控其他元素——这或许也是说得通的。   第二种猜测就比较形而上了。因为戴琳看起来非常重视自己死而转生的那段经历,她对这过程万分自豪!所以希茨菲尔也想过,会不会经历过这种事的人……都能学会操控粒子。   当然,这只是某种幻想而已。她其实没有在意过,也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来模仿戴琳。   但有些事就是这么出乎预料。   当她目睹夏依冰遇险,痛恨自己无力,想要竭尽所能做点什么,却意外发现自己居然也能看见——甚至调配那些元素、粒子的时候。   到这个时候,希茨菲尔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刚才那段神秘之旅中获得了什么。   不管戴琳和现在叛变的笛卡,他们是用何种方式得到的力量,不管他们是不是在回溯过程中得到感悟,获得神秘,他们不过是在对古代神掌握的技艺做拙劣模仿。   而她?   她回溯的可是四位原初女神啊……   甚至意识灌注入那枚原初细胞,体验过它分裂的进程,之后还继续附身于四位女神,能同时用四个视角看到她们!   是的——她只是用了“看”而已。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还能做点别的。后续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观察打量那些奇景,聆听她们的对话、吐露的秘闻、提点方面,压根没想过仔细感受这四具“神体”。   然而这并不是说她不去感受,她就什么东西都记不住了。   从“失感症”那得到的教训:感官其实是一体的。看和听在宏观意义上和其他几感并不独立。当她确定自己能“看到”和“听到”,理论上,她的其他感官也不受限制。   所以她是能感觉到,也能体验到的。   当她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观察四位古神身形相貌上的时候,她的潜意识能感受到磅礴的血液在体内奔涌。   当她将全部注意力放在理解四位古神言论和提点上的时候,潜意识亦能感受到四具神躯还在持续变强。   出生即未来。   降临即永恒。   仔细回忆,那仿佛是四个元素黑洞。海水、地脉、天空,甚至宇宙……所有的元素,所有她猜得出名字的,她不认识的元素全都围绕着她们,在欢呼着,尖啸着,奋不顾身的对她们朝拜。   它们向头戴宝冠的银发女神,索菲亚朝拜。   那一刻,她好像确实感觉整个大脑都清明了不少。   它们向把玩项坠的红发女神,贝妮塔朝拜。   那一刻,她原本沉重的心思猛地一轻,整个人好像从庞杂压力中解脱出来。   它们又向手持长枪的莫因斯朝拜,向手持圣剑的维多利亚朝拜。   她当时压根没注意到,有一段记忆、知识汇聚起来在影响她。   就好像她变成了一条鱼,她只顾着思索“为什么”,身体依然在水中游动。   又如同变成了一只鸟,还是只想着“为什么”,翅膀依然在带动翱翔。   她来不及去思考“我为什么会游泳”,“我为什么能在水下呼吸”,“我为什么能这样飞翔”——因为她的潜意识已经完全接纳学习到了这些能力,并将其归纳总结为身体的本能。   而她实际体验到的是“游泳”和“飞翔”吗?   并不是这样。   她实际体验到的是——   那个古老而又封绝的过去。   那个原始而又丰饶的元素界。   那个磅礴而又神秘的神话时代。   以及身处这个时代中的,沉浸在无数真正的神话粒子包围中的四位最古神明,她们体内自发运转的对能量的感悟,以及操纵法门!!   轰!!!   知识的溪流汇聚起来,如江河,如海啸。   距离少女最近的夏依冰甚至从她体内听到浪潮奔涌的动静,然后她就看到她轻轻抬手——   整个梦界海域,囊括在这片海域里的一切环境因素,突然停了。   如同一支军队,令行禁止,当指挥者说停的时候就动也不动。   这迅速产生了连带反应,包括夏依冰,也包括笛卡,甚至包括在上方争斗的戴琳等人,他们惊愕的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了。   不是说他们也被影响了……不是如此,这份波动还无法做到控制人体。   但海水凝固了。   梦界中的灰雾凝固了。   渗透其中,那些被塑造出来,用来暂时代替真正神话粒子的新元素凝固了。   当这一切都凝固的时候,身在其中其实就如同被冻进冰块,别说动弹一下,这些人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办不到。   艾苏恩……   夏依冰只能愣愣盯着面前的少女,像是第一次认识她那样,仔细打量着她心爱的女孩。   要说在冻结凝固的梦界中还有什么是能动的,那也只有她本身了。   宽大的裙摆如同鱼鳍在水中荡漾,此时的少女双眼紧闭,维持两臂抬举的姿势。   夏依冰有种感觉,这不是她认识的希茨菲尔。   她从她身上读到了威仪。   读到了愤怒。   然后是淡然。   淡然中透出一丝神性。   那恬静的面容如同教堂正厅的女神像。   那些属于人的情绪……在离她远去。   实际上她的感觉并未出错,希茨菲尔现在就处在一个非常纠结以及矛盾的状态当中。   她能感觉得到,那些古老的知识在依次点亮她体内的一些“光点”。   她的身体原是没有光的,唯一的光辉是她的左眼,它就像太阳,照耀着她的体内世界。   但现在不同了,溪流汇聚成江河汇聚成海啸,新元素融入她的骨血,伴随血液在她体内不断奔腾。   这是相似而又陌生的体验。   血液每奔流到一处,便有一个莫名的光点被其点亮。   她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不知道它们有什么意义,它们发生的也太快太迅速,她根本来不及——甚至连想法都没升起来,所有光点就都点亮完了。   至此,她的体内世界犹如星空宇宙。   大大小小的光点如星辰闪耀,一个个的串联起来,渐渐勾勒出四幅阵图。   她本能觉得这应该是好事。   就像是生命的升华。   是一种跃迁。   她不该阻止而是该放任它发生。   因为有力量。   足以镇压一切的力量。   她想她应该是喜悦的,这是来自本源的感动。比历经亿万年存活下来的生命,体验那段旅途得到的感悟还要珍贵。   她能感应到元素、法则、智慧、情绪。   那万物的呼吸追随她而呼吸。   那星辰的脉动追随她而脉动。   她站在这里,紧闭的双眼仿佛看穿了时间。   看到自己登临高天,以无可阻挡的尊贵屹立云端。   那天之王座终于迎回了主人。   权杖、宝剑、王冠复位。   无数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对她吟唱。   “艾苏恩-希茨菲尔——”   “艾苏恩-希茨菲尔——”   灰雾在翻滚,如同有意识的生命在颤抖害怕。   她一睁眼,目光穿透了千层梦界。   没有雾气能遮挡她的注视。   一切灾厄和邪祟都在她的神圣面前自惭形秽,她的光辉要照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连邪灵都被迫念诵她的神名。   “这……不……可……能……”   上方,面如恶鬼的戴琳感受到自下传来的可怕波动,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拉欧脸色比她还夸张,他就像是见到了鬼,身体被凝固成一个奇怪的姿势,脸上表情极其扭曲。   那个女附灵者稍微好些……从他们的表情上戴琳得知,这个发展也在安全局的预料之外。   但……怎么会呢?   那是“新元素”的波动,是和她目前所用同源的力量。   但是怎么会,怎么会差别如此巨大?   要知道,这只是在梦中而已。   梦中梦,由自己和珊瑚巨木共同编织的世界,在这里,自然元素的力量,那个物理反馈其实已经被压的极低。   否则这些讨厌的家伙也不会选择这里作为战场,正是因为在这里和她打,她的力量发挥不全,他们才有一丝丝机会。   但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和她同源的力量,只是在操控着新元素、新粒子而已。   这明明只是神话粒子的替代品,为什么可以如此强大?甚至在梦境中就超越了自然伟力?   这是她完全无法理解,也根本无法接受的发展。她当即将全部心神都投注给珊瑚巨木,被凝型的身体直接崩解。   她尝试着像过往那样调动新元素操控岩浆,但却感觉无比吃力。   这些东西好像叛变了一样,根本不听她的指挥。   她费尽力气,凭借自己在珊瑚巨木那挂的权柄,这才勉强刮下来一点,可以支撑她重新从岩浆中喷出化形。   尝试着靠近那个人。   那个如同黑洞的家伙。   怀揣理想和憎恨,戴琳右手五指呈螺旋状扭曲起来,其尖端在短时间内快速凝结,挂在臂膀下犹如一根骑士锥枪。   就是她夺走了所有元素粒子和母树的青睐。   凝视着背影,戴琳表情彻底扭曲。   必须干掉她……   必须——   骑枪刺出,催动它的身躯不惜引动最后一点元素产生爆炸。借助这股推力枪尖速度进一步加快,眼看即将贯穿人体。   “啪嗒。”   戴琳的表情陡然凝固。   她看的很清楚,敌人没有回头。   没人阻止她,她身体周围什么都没有。   但她的动作就是进行不下去,她就像是陷入泥潭,偏偏这些泥还是活的——她能感觉到那些元素粒子在对她尖啸,就像狂信徒恼怒她亵渎了元素的神明!   “嘎——吱——”   压力在增大。   在她变形,死死咬牙的表情当中,那根熔岩骑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进一步扭曲。   她的身体也在变形。那些元素疯狂挤压着她,抱住她的手脚、身躯、脖颈,用力将它们绞成麻花。   “不可能……”   她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   一直到被狂暴的元素绞杀撕碎,她还是不懂。   明明神话粒子还没有真正诞生,她能感觉到,权柄是在笛卡身上。   为什么。   为什么获得这种力量的人会是她呢……   随意干掉了戴琳的一具分身,希茨菲尔并无太多感受。   拙劣的模仿者而已,自己感悟摸索的法门甚至无法和上个纪元的超凡者比,又怎么可能比得上最古之神。   这中间可是还有三代神主和二代神主,阶级跨越已经到了天壑的程度,想借此和她争夺元素的掌控权,这根本就是做白日梦。   反正戴琳已经不重要了。   她放下手,第一次在海底睁眼。   一直注视她的夏依冰只看到两点金芒闪过。   女人的心不禁颤抖起来。   艾苏恩……   她的右眼,居然也闪耀着暗金光泽……   诚然,希茨菲尔现在厉害了,戴琳都不是她的对手,看起来灾难是解决了。   但她总觉得这不是好事。   这样的希茨菲尔让她太陌生了。   睁眼之后甚至没有多往这边看一眼,而是径直飘飞到笛卡面前,探向他的背,抚摸着被长夏刀捅出的伤口。   ……她想干什么?   咬咬牙,夏依冰觉得不能放任她下去了。   “艾……苏恩……”   她尝试着,用还不算熟练的腹语发声。   “别……碰他。”   “你跟我说过……你要阻止……神话降临……”   “你不能这样的……”   “艾苏……恩……”   声音惊动了灰发少女。   不——现在应该称其为“女神”比较合适。   她缓缓回头,一双泛着暗金光芒的眼睛直直看来,对着女人咧嘴笑了。   “不用担心,夏。”   “之前那么想,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份力量有多伟大。”   “如果你体验过你就不会那么认为。”   “我是见过那宏伟的,我相信我能摆平……不管是这片海滩,还是弥漫整个世间的灰雾。”   果然不对。   夏依冰眉头一跳。   希茨菲尔的想法果然是变了……她不再希望能阻止神话粒子诞生,反而要借此机会,将那些还没碰撞、诞生完全的元素从笛卡体内抢夺过来!   真那样会发生什么?   老实说,她不知道。   她大致能猜得出来,现在的希茨菲尔是在操控那些神话粒子的替代品。   光是如此就这么恐怖,如果是真正的神话粒子,说她可以借此成神,这个真的毫不夸张。   但是代价呢?   光是现在这种状态都不对劲了……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成了力量的奴隶,完全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那些保守派的言论有些时候是对的。   超过人类认知的力量不应该触碰,因为根本掌握不了,会变成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东西……   “艾苏恩——”   眼看灰发女神继续探手想贯穿笛卡,她继续干扰。   “别这样艾苏恩——”   “这不是你。”   “想想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   “你之前决定要阻止它降临又是为什么……”   “这一定是有原因的,不是吗?”   “虽然你并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但是我相信你。”   “你一定是预见到了那个后果。”   “那个糟糕的后果——”   “所以你才会……才会这么选择。”   “你不能现在就推翻它……”   “你不能被这些东西控制——!!”   “真啰嗦——”   不等她吼完,灰发女神猛地朝她抬起右手。   “不懂事的笨蛋,你根本没有我的感悟当然会那么想!”   “我这是在拯救世界!能不能不要给我添乱!!”   随着指尖张开,灰雾和海水凝聚成一把锋利剑刃,直直捅向女人眼窝。   艾苏恩——   面对威胁,夏依冰身体动弹不得。   但最终,预料中的刺痛也并未传来。   那把利刃从她的耳边穿了过去。   隐隐约约的。   好像往左偏了3度。 第八十章 关上匣子   我到底在做什么……   利刃刺出后,希茨菲尔就僵住了。   好像做了一个绵长的美梦,她的意识猛地清醒,甩开那些王座、权杖、宝剑与王冠……毫不留恋聚集的歌颂,一头扎回这现实中来。   她无比确定以及肯定,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刚才差点被她亲手杀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   “艾苏恩-希茨菲尔……”   死灵在歌唱,依然在虚空中念她的名。   “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   元素和灰雾也开始暴动。凝在其中的普丝昂丝、拉欧、西绪斯、李昂等人纷纷瞪大眼睛,紧张不安的注视着四周。   这海底世界正在变化。   普森深渊带的最底部爆发出一股磅礴能量,一道熔岩火柱裹挟着气泡从海底升起,光直径就超过千米,肉眼甚至望不到边。   这些喷涌的岩浆气泡却并没有波及到他们,而是在即将碰到他们时自动分开,像游鱼般绕行,在海底形成一个深陷的、同时也是中空的溶洞。   岩浆汁水伴随炸裂在虚空凝型,有些裹着泡沫形成蜂窝状的密集孔洞,有些自然舒展成扭曲的枝条。   但更多的浆液却在某种神秘影响下纠结在一起,一点点凝固,一点点塑形,在树梢末端拟万物之形体,游鱼、飞禽、走兽……仍变化不停。   这种趋势就像一棵巨大的花骨朵正在盛开。   它从深渊升起,掀开海面,第一次对笼罩灰雾的天空展现丰饶。它的每一片花瓣都是由无数这样变换的枝条凝聚而成,一片片交错呈螺旋状,对天空招展,对天穹瞭望。   “即使现在让我死也值了。”李昂震惊的忘了咳嗽,瞪着眼睛轻声说道。   海水和雾气直接被这变化给分隔开了。他们现在等于是凭空飘在“花朵”的中心,说话行动不再受限。   “闭上你的嘴!”西绪斯恼怒的给了他一脚,“要死你去!别代表我!”   但说是这么说,她也必须承认李昂的感悟是有道理的。   轮声势之浩大,气概之磅礴,过往所见无一能和此刻相比。   那鱼禽走兽远远不是花瓣枝桠变化的终点,它们后续又凝出人形,每张人脸都栩栩如生。然后这千万张脸又在下一刻和鱼禽走兽们相互交融,从此便能看到长着鱼脸的人,长着鸟喙的兽。其形体特征以一种矛盾而又统一的姿态结合在一起,偏偏整体看来又无比和谐,且不管是变成什么模样,它们都将面孔对准海底的花心,对着灰发少女念诵其名。   “你活得久,见过这种场面吗。”   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李昂收敛个性问西绪斯。   西绪斯摇头。   别说见了,她听都没听过。   “立志追逐神秘的根源是会遇到这种情况……”   数十米外,普丝昂丝斗篷下的唇角微微下撇。   “每一天都可能刷新认知。”   “每一天都可能遭遇不测。”   “拉欧。”她偏向断臂的中年人,“树人族……也没有记载?”   “完全没有。”拉欧肯定道。   他将剩余那只手塞入断臂缺口,好似在里面搅合一阵,随后就见他一甩膀子,无数细密根须沾着粘液从断臂缺口飞窜出来,在空中快速缠绕凝结,逐渐形成一条完整的手臂。   “实际上,在今天之前我们都不确定母树碎片是否真的存在。”他说,“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拿出树针盘和智慧冠陪你们赌。”   “那你觉得这个发展是好是坏?”普丝昂丝又问。   “看起来像是那些新元素选择了她……”拉欧眉头蹙起,像是遇到难题般纠结。   “我说不好。”   当然说不好。   虽然最终成神的人变了,可能从戴琳变成了希茨菲尔,但萨拉……乃至当今的人类文明,真的有做好准备去迎接一位新神主吗。   这到底是母树碎片的选择还是械阳女神的选择?   成神后的希茨菲尔是会带领萨拉走出当今的困局,还是这过程本身就存在意外?   当力量层次差距太大,大到毫无抵抗能力的时候,这些都是必有的担忧。   而很快的,环境再次发生变化。   在下方诸人惊讶、困惑、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那天穹的乌云渐渐散了。   “不可能——”   费提惊讶的叫道。   “这……为什么?那到底是什么?”   李昂以及西绪斯都面色凝重,已经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   当然,就算顾得上,他们也压根给不出答案。   从灰雾侵袭,梦界降临的那一刻开始,梦境中的阴沉乌云就没有散过。   它和灰雾拧成一体,时刻存在着,遮挡生命窥探秘密。   当你潜入梦中,浑浑噩噩的街道上行走,突然听到有脚步和兽吼声,想要追随声源探查的时候,你只能看到无边的雾。   你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不知道对方的相貌、形体……无法从中判断凶险。只能选最保守的策略躲藏起来,尽量不发出任何反馈。   ……可以说梦中世界之所以那么阴森恐怖,这些乌云雾气是元凶之一。   但现在它们却散开了。   灰雾和乌云一同散去,露出一片苍茫的星空。   漆黑天幕上繁星如雨,隐约能看到一些团状星云在远方蠕动。   “……拉欧!”   “别问我!我不知道!!”   没人清楚这一幕幕变幻的场景意味着什么。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引发变化的始作俑者。   星空……   抬头瞭望,希茨菲尔能感觉到身体因恐惧在不断颤抖。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这些变化都是由于她使用了来自四古神——她们对能量的掌控法门,所引起的。   这个梦中梦的根源来自巨木珊瑚,来自他们口中的母树碎片。它可能是被自己的举动勾连起的一丝意识,正在做准备……把她送上神位。   也就是说神话粒子即将完成。   那散开的灰雾,将梦境对星空敞开的做法,则意味着灯泡在发光。   在阴森宇宙中绽放光芒。   不能放任它继续下去……   她抬手掐住颧骨和额头,脑海中仿佛有两个自我在交织对抗。   放任它这么做,将我推举成神……且不说我根本没做好那个准备,这时朝虚空绽放的光华肯定会引来那些邪恶的外神。   太阳王还没有回归,我刚才甚至没联系上她,这怎么看都太危险了,不应该做……   但是另一股意识也有理由。   “艾苏恩,你看。”   她听到声音。   “你的力量来源是四位最古神明,是她们的伟力融于一身。”   “我们讲逻辑,从辩证角度来研究这件事——如果她们的力量不足以对抗灰雾的根源,那些东西为什么不直接打进来,而是要用‘下毒’这种卑劣的手段?”   “这不正说明它们也会恐惧,也会害怕?”   “而现在你继承了她们的力量,你应该自信一点:你是有能力力挽狂澜的……你能做到!……能击败它们!!”   我做不到……   “你能做到!!”   能做到我也不希望……   “你必须做——!!”   恍惚之中,她的身体竟自发做出一系列动作。   她能感觉到自己伸手掐入笛卡的后心,在里面挖抠,掏出来一团凝聚在一起、依然在内部不断挤压、不断碰撞的七彩光团。   这是,即将完成的神话粒子。   右手把持着这团元素粒子,一点点将其按向自己胸口。   希茨菲尔想阻止,想控制停下,但做不到。   一股宏伟的意志降临在她身上。   那是怀揣着某种对新生的渴望,或许可以理解为这是世界——乃至母树的期望,它们迫不及待的想迎回曾经,想追随她找回过去的辉煌。   那是潮流,是大势,自己就像被潮水裹挟的一尾小鱼,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停下!”   元素团即将和胸膛触碰的时刻,一只手从侧边抓住她的手腕,像钳子一样将她铐住。   发丝飘荡,一张刀刻的俏脸在眼前放大。   她感觉对方的另一只手自然搂住她的腰,用力箍紧,强度之大几乎要把她拦腰搂断。   “你能做到!”   女人努力对她嘶吼。   “你可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解决了那么多难题!”   “你的意志比神主还坚韧!”   “你不能输给它!”   “我们一定能赢!”   尽管夏依冰竭力在对她嘶吼想唤醒她,但事实却是少女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在淡化,在远去。那焦急的面容也在模糊消失。   夏依冰呆了呆,她低头看向自己钳住的手。   包裹黑丝手套的纤弱手腕,本该在掣肘下毫无反抗能力,但此时却在一点点坚持将光团推向胸膛。   这力量到底是……   松开少女,抬手招来长夏刀对光团戳刺。   没有任何效果,刀光直接从中穿了过去。   艾苏恩的灵就像被什么东西屏蔽了一下,她不再将灵念依附上来,长夏连实体化都做不到……   危急时刻,女人心头发狠。   你不进入我,那我就进入你的!   她开始尝试,按照少女之前描述的感受,想要将灵念挤入对方的灵体,尝试用这种方式突破屏障的阻隔。   但还是没用。   她完全没有相关经验,现实中和描述最接近的是附灵,但她远远没达到附灵的级别。   灵体受创只会损耗心神,不代表现实中的身体也会受伤……   眼看光团已经开始接触少女的胸膛,甚至已经渐渐被推进去三分之一,夏依冰彻底发了狠。   她做了一件在旁观者看来堪称疯狂的事——反手倒转白光长刀的刃口对准自己,用力,将其捅穿自己的胸膛!   “她——”   “别去。”   西绪斯抬手拦住其他人。   “不确定……先让她这样试试好了。”   强烈的痛苦伴随贯穿渗透灵魂。   那一瞬间,夏依冰仿佛伴随长夏的刀光回溯到那个噩梦之夜。   心灵撕裂,难以喘息,她差点在这段经历中昏厥过去。   但她还是坚持着,咬着牙,抓住透出胸口的刀刃,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将其往前拉,让其刀尖穿过光团,稍微刺破了少女皮肤。   她只敢刺破一点点,因为她知道这太痛苦了,她不想让心爱的女孩感同身受。   而努力终于迎来回报。   有长夏相连,这最粗暴的交融,她的灵终于得以顺着刀身挤入对方体内,开始探寻,向其传输自己的意念。   ……   黑暗中,希茨菲尔恍然回神,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洋房门口。   身后是敞开的铁栅栏门,两侧院落似乎很久没有人前来清理,入目所及是大片大片疯狂生长的树木、枝叶、茂盛野草,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花卉植物混在其中,一层带花纹的铁栅栏围墙就在这些东西里若隐若现。   身边是嘻嘻哈哈的童年玩伴。他们在推着自己往前走。   她有些茫然。   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些……   洋房的大门被众人推开,她仔细观察,感觉内部摆设像一座教堂。   但和教堂又不一样。   在最前端的高台下方,地上用一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五芒星。每条线的内角画着看不懂的暗色符文,四周是一堆堆已经熄灭、长短不一、底座被烧化的蜡粘连在一起的蜡烛。   五芒星的正中间是一座供奉式的高台,四周两列共六根承重柱连着六道锁链缠绕在高台上。每一根承重柱上都雕刻着不同形态的赤身女神像。   这种类似祭祀、或者某种封印的场景叫其他同伴吓破了胆。他们停在五芒星的范围之外,不敢继续上前一步。   但希茨菲尔却没有停下。   她的目光锁定高台,选择了继续往前走,来到高台前,嘎吱嘎吱的拖过旁边的一张长椅摆在下面,踩上去,踮脚,将高台上的东西拿了下来。   那是一只比她的手掌还大些的木匣。   午后的阳光穿过五彩斑斓的百叶窗投射在木匣上,她看到它是深黑色的,但在反光时能清晰瞥见一层又一层的精美木纹。   那一瞬间,她听到那些同伴们都在对她大喊大叫。   他们说“不!艾苏恩!将它放回去!或是丢掉!”   她也想这么做。   但是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混乱的低语。   无止境、无规律……犹如一万个声音交叠在一起,操着各种语言,用不同的音调,语气在对她咆哮:打开它……打开它!   鬼使神差的,她照做了。   木匣被打开,一捧七彩光华从中跳跃出来,悬浮在匣子上方几厘米的位置,犹如极光变幻,轻易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太漂亮了……   她不禁伸手想触碰它。   艾苏恩……   ……谁!?   动作停顿,她好像听到有人说话。   很可疑,就像那些邪神低语。她的本能告诉她不该相信那个声音。   我会帮你艾苏恩……   声音遥遥继续传来。   还记得你说过吗……   你说你会……   保护我的……   瞳孔收缩,心灵仿佛迸现裂痕。   那一刹那,一捧炫目的白光从前方炸开,雪白的刀刃从中穿过那捧极光,直直刺向她的胸膛。   希茨菲尔迅速反应过来,操纵身体就想闪躲。   刀刃的速度并不快,她应该是能躲得开的。   “记得往左偏3度……”   另一个声音。   飘渺、清晰。   穿透了时光幕布在心间响起。   下意识往左扭了一下,当希茨菲尔再次回神,刀光已经携带气势穿透了她。   “上车前最好别吃路边的小食……”   一幕幕画面在心头浮现。   “我是夏莎-伊玛尔,你叫我夏依冰也不是不行……”   一幕幕音象在心间回想。   “是吗,就因为我不承认你就动摇,那要你这个侦探又有什么用?”   “别离开我……别离开……”   “我想摘掉你的项圈,给你戴上属于我的。”   “所以你真觉得我很好看吗……”   “你说过你会……保护我的……”   意识迅速恢复清明,希茨菲尔怒瞪双眼。   自己居然再次受了母树的控制?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她简直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居然逼的夏以这种方式来唤醒她!   这该死的东西!!!   携带暴怒,她用力想要把匣子盖上。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甚至不惜在这一刻催动自然法球,催动左眼,将全部的心神凝聚在一点,脑海中只有一个意识:关上它!送它回去!   极光颤动着,对她发出尖锐的嘲笑。   恍惚中她似有所感,一点点抬头,目睹天顶溃散消失,那片恢弘的星空在上方重现。   蠕动的星云隐约勾勒出一些阴影。   就像活着的生命。   在靠近。   再对下方探头探脑。   回去!   回去!!!   深知不能再拖延下去。   她尝试了所有方法,却依然不足以将匣子关闭。   说真的,有些绝望。   但就在这时,她想起了在龙国的经历。   通过感受对方的身体来模拟能量操纵法门……   这种事情好像并不只是对四古神适用。   毕竟我当初也用拟态法,模拟过她……   心头一起,她的潜意识便自发按当时模拟的方式号令起灵,调配它们在体内流转,穿过一个个闪亮光点,在她体内勾勒出一张新的阵图。   阵图完成的那一刻,一股爆炸般的力量汹涌袭来。   “啪!”的一声木匣合拢。   狂笑被打断。   极光又被关了回去。 第八十一章 终幕   【绚烂的极光被铁环吸收,并由自己亲手为其盖上木匣。】   睁眼前的最后一刻,希茨菲尔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精美插图。   完全是以第一视角创造的作品,很真实,很有代入感。   然后她睁眼,低头一看。   自己手中居然抓着和臆想中一样的东西。   这是收藏“智慧宝冠”的木匣……   她还记得木匣的外貌。   这东西应该早就被夏甩了,为什么会……嘶——   疑问尚未运转完全,思绪就被一股眩晕打断。   和左眼产生的灼烧之苦——那种拿烧红的铁棍捅进眼窝在里面搅动的痛苦相比,这样的眩晕感不算难受。   充其量也就相当于发烧感冒,因此希茨菲尔强大精神,打算看看周围都是什么情况。   但她显然早就忘了——或者说——可能也没有机会,对她失去意识前经历的事物有多少了解。   一个沉重的物体从上方压下,在她的低呼中撞上她的肩膀,将腰肢挤的往后倾倒。   即使是全盛状态,突然遭遇这样的袭击少女也不敢说能接下来。所以非常没有悬念的,她被对方从原本位置撞的歪倒,两具身体一齐从半空栽了下去。   这是……夏!   迷乱和晕眩中,希茨菲尔勉强回神。   自己之所以能恢复清醒就是因为夏的努力,再加上那熟悉的触感……她确认自己不会认错。   咬紧牙齿,奋力在挤压中把木匣单独交给左手,希茨菲尔腾出惯用的右手,尝试学女人对自己那样搂对方的腰。   夏依冰的腰很细,完成这一步并不费力气。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则是……希茨菲尔看到天空正在发生巨变。   她们是头朝下往下落的,这个角度她都不需刻意,随便一瞄都看得到。   乌云在翻腾,它们和灰雾汇聚在一起,犹如煮沸的开水咆哮着,以一种极为迅猛的趋势在迅速合拢。   几乎只是两次眨眼的功夫,那天穹上的缺口就被重新填上。雾气狂涌、包裹、弥漫……那压抑的氛围再度卷土重来。   但卷土重来的可不止是这些东西……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嘴角在抖。   在她注视下,那千米方圆的螺旋花朵亦开始崩解。一束束的枝条、树梢、凝结物,乃至蜂窝孔洞都一一破碎,这亦代表阻挡海水和周遭雾气的主力军不复存在。   珊瑚巨木破碎成渣土,渣土落入翻涌的浪潮。   这股巨浪原本因珊瑚崛起而被排挤到一边,现在神话正在消退,它们也要把空缺填补回来。   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只能死死搂紧女人的腰。   下一刻,狂猛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拍打落下。   她们坠落的势头被猛地止住,被卷入涡流,和泡沫一起翻滚旋转。   即使不是在真正的海底,这种滋味也够难受的。   自从睁眼,希茨菲尔就有一种精力几乎透支的感觉。此刻没有直接昏死过去,要么是因为神蚀诅咒,要么是自然法球在偷偷帮忙。   她晕的想死。   想要呕吐,又害怕在翻滚中张嘴会咬到舌头。   她是彻底晕了头了……甚至记不清在梦里能否把舌头咬断。已经什么事都摸不准,什么事都想不起来,只是本能搂抱着女人和木匣,任凭雾浪翻涌也不松手。   这样随着波浪在水中飘荡,渐渐的,她开始分不清重力,分不清方向,整个人的意识朝四周发散,身体开始半透明化。   所以这是结束了吗……   我觉得应该是结束了……   我们阻止了神话粒子真正诞生,赶在它面世之前把它封入木匣。   现在已经一点它的气息,连它的替代品——另一种新元素的气息都嗅不到了。   星空被隔绝,母树碎片也崩溃了。   灰雾再次遮蔽梦界。这意味着这个世界,它的本源再一次被遮掩起来,那自晦暗中发出的光又被熄灭。   这样就足够了。   除了不知在哪的械阳女神,再也没人能窥探这里。   这样就可以了。   它安全了……   暗流在涌动一阵后渐渐平息,诠释着她的内心变化。   她开始从那种激烈的惊惶中缓过神来,虽然依旧双眼紧闭,但唇角却勾出微笑,就像做了一个满意的梦。   突然!   一道黑影分开海水,不受阻碍的撞中少女后心。   怎么——   希茨菲尔猛地瞪眼,丢掉木匣抬起左臂,但还是来不及阻挡一对愤怒的魔爪。   十根手指穿过海水,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脱力的女人被一把扫开,透过海水,希茨菲尔看到一张分布雀斑、极度扭曲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同时耳边塞满对方咆哮:“你怎么敢——”   “那是万物新生的机会!你居然放弃?啊?你居然放弃……???”   “戴琳……”   认出这张面孔的主人,少女挣扎念出她的名字。   戴琳……以及布里歇尔。   因为她的作所作为,女骑士亦失去了神力。她不再以“熔岩女妖”的形态出现,而是恢复成真正的人类,赤身果体,愤怒的对她发起质询。   “全世界的生命苦苦等待亿万年……可能才有这一次机会。”   “就这样,就这样被你浪费掉了……”   “我曾幻想着‘是你也好’……‘至少艾苏恩-希茨菲尔也算个好人’……但你都做了什么!?”   “你毁掉了一切!”   “你将希望留在匣子里!任凭恶念肆虐人间!”   她愤怒至极,拼死掐握少女的脖颈,似乎想直接扼死她,彻底抹杀她的灵体。   但她已经失去了神圣,当权柄离去,神秘不再,此时的她也不过就是一位黄金骑士在梦界的灵。   这是骑士们最不擅长的领域,如此的她和一个普通凡人区别不大,对少女的杀伤力也极其有限。   “咳咳……我不认为是那么回事……”希茨菲尔挣扎反驳。   此时回想,她很清楚为什么刚才会出现那样的幻象。   重新回归希茨菲尔庄园,回到她在前世的终幕……   那正是因为她分不清——她分不清什么是希望,什么是灾厄,而恰好她需要在裹挟下做出选择,她的潜意识便自发抽取记忆中性质最相近的场景复刻映现。   在那样一种神志不清、混混沌沌的状态下,她大概率会和戴琳一样,认定匣子里的极光就是“希望”。   这亦说明她内心的惶恐。   她怀疑前世做了错事——是因为她开启了木匣释放邪祟,希茨菲尔庄园的人才会惨死。   她害怕,她惶恐,耗费力气查找资料,想办法推导、假设,试图证明那并非是自己的错。   正是抓住了这个心灵漏洞,那东西才能轻松控制住她。   但现在不同。   她已经认识到自己想要什么。那种诡辩不再能迷惑到她。   “当你下意识的善举造成恶劣后果,你不可能昧着良心说那与自己无关……”她瞪圆眼睛直视戴琳,“而且我不认为谁有这个资格去替别的生命做决定……”   “生命是平等的……”   “这是你自己发表的理论……”   “所以我才要成为神!”戴琳顶着她竭力嘶吼。   “人对人当然没有道理!但神可以!”   “我甚至不奢求自己成神!”   “是你!”   “是笛卡或者其他人也好!无所谓!”   “只要能实现那个梦!”   “实现不了……”   “我就是可以!!!”   “办不到的。”   希茨菲尔冷静说道。   “看似是给了所有生灵同一起跑线,但那些自给自足者……咳……他们好不容易耗费半辈子,一辈子才取得今天的成就,你挥挥手他们就得重头开始,从一枚细胞开始和其他细胞展开竞争。”   “是——能靠努力和智慧获得成就的基因不会弱小,他们可能会在进化的潮流中脱颖而出,在新世界,取得远超过往的成就。”   “但他们也有可能被活活吃掉,成为生物进化史,这片泥沼中埋藏的枯骨。”   “这是少数……”戴琳也盯着她的眼睛,嘴唇蠕动:“他们是少数,你不能举这种例子……”   不知不觉,她掐握的力道开始放松,已经完全忘了要扼死少女。   “可以。”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那就按照你说的,牺牲极少数的无辜者,埋葬大多数的腐朽者,你的目的是创造一个万物平等的美丽新世界。”   “当然!”   “那你有没有想过被你视为腐朽的当今的世界……乃至这个社会,它曾经也是美丽的呢。”   瞳孔收缩,女骑士嘴唇微微张大。   希茨菲尔趁热打铁:“神也不是凭空出现的。”   “你读过书……也做出过假设,将那些神话和生物演化史互相结合。”   “你亲身体验过那样的美好,那个纯净无暇的世界,原始的海洋、空气、森林、沙滩……”   “但它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你现在所仇视的腐朽者……那些基因……他们也是从那个基点出发。”   “现在你要剥夺他们的一切。”   “你又如何看待——从那个基点一点点努力、奋斗、一路演化过来的,承载那段历史的原始细胞呢?”   “你如何保证你所创造的新世界不会在千百年后变得和它一样坏呢?”   “你……”   女骑士眼皮疯狂跳动,握拢的手背上凸显青筋。   但这份力量却没有再传递到少女身上。   至少在想出反驳的道理之前,她不认为她有这个资格。   再然后,一簇触须黑影猛地窜出,将戴琳上臂包裹起来,并一点点的向下缠绕。   “呼啦”一下,她被这东西拖出老远,瞬间和少女拉开距离。   然后下一刻,西绪斯、李昂、费提等人挨个飘到少女身边,极为警惕的注视着敌人。   “以女神……咳咳……以女神的名义逮捕你。”   李昂挡在少女身前,捂嘴咳嗽着看向戴琳。   “布鲁骑士……或者该叫你艾特兰斯先生,你应该知道你犯下的罪孽有多严重。”   “说真的,我都罗列不清你的罪名。”   但戴琳却只是瞪眼瞄准希茨菲尔,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她现在只是普通人……是吧?”   继续从左臂分出更多根须蔓藤,几乎把女骑士捆成了粽子,木人长老拉欧这才紧张兮兮的问普丝昂丝。   普丝昂丝抬手将斗篷掀开一点,在阴影中送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我就是问问。”拉欧尴尬的用下颚咬上嘴唇。   “毕竟她之前太凶了。”   “以防万一。”   而希茨菲尔则第一时间扑向昏迷的女人。   刚才只顾着应付戴琳,没办法关心夏的情况。   但现在看来,对方状态真不太好。   希茨菲尔从来没听过灵体在梦界可以昏迷的。   在梦里昏迷?   那不是该直接醒过来吗?   但夏依冰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她双眼紧闭,嘴唇和面容荡漾在海水里,白的就像一具尸体。不管少女怎么摇晃她怎么呼唤她她都没有反应,只能看到她眉头紧锁,好像在这里也逃不过噩梦。   “关键是这个。”   还得是医生出手,西绪斯从旁飘过来,扒拉着女人将她翻面,显露出她背上的光景。   所有看清这一幕的人都眉头一跳。   那里插着一把白光长刀。   刀身大部分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刀柄还卡在背上,肉眼可见,莹白的刀身正在一点一点缠上灰雾,即使是再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不是什么良性发展。   “她为了唤醒你,用这玩意贯穿了自己的灵。”   西绪斯说道,声音很沉。   “用媒介贯穿复数灵体达到沟通的目的……这在任何流派里都是禁忌中的禁忌,我只能说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治好她。”希茨菲尔打断她,死死盯着她的侧脸。   “能不能做到。”   西绪斯不自然的瞥了下头。   少女心思亦猛地一沉。   “我只能试试……”西绪斯勉强道,“灵体受伤是很复杂的……任何骚灵学派都强调过尽量不要让灵体‘破损’,因为它直接牵扯到你的意识,而意识的根源是大脑……这个谁也无法解析的地方。”   “以当今的技术是没法做到解读大脑的,我只能试试,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   这可不是希茨菲尔想要的答案。   她用力握拳,盯着女人紧蹙的眉眼,心脏就像被攥住一样开始抽痛。   她甚至不敢问如果“尽力而为”失败了会怎么样。   她不确定……她能承受那个后果。   “你干嘛——”   “这疯子又来了——快制止她!!”   就在这时,她听到后边传来一阵惊呼。   众人回头,却看到戴琳……她居然轻易挣脱了缠绕,那些根须在她手中就像纸糊的一样。   “不可能——”   西绪斯张嘴。   没有盔甲,黄金骑士在梦界能有这种力量?   开什么玩笑?   此时的戴琳看起来确实和过去很不一样。   她的体表包裹上一层黄金光芒,隐约遮住了那些部位,乍看真像一尊神祇。   “让我来。”   他们听到她这样说道。   “如果这是我的罪孽。”   “那最后的结局,也应该由我亲手完成。” 第八十二章 黄金梦*   时间来到三周后。   作为好不容易从巴特列特海滩脱身出来的当事人之一,面对某些官方形式的要求,艾苏恩-希茨菲尔来到一个隐秘场所,陈述自己三周前所遭遇的一切。   这里就像黑暗地牢,不时能听到水滴的声音。   不着寸缕的少女坐在木椅上,双手双脚被分别固定,只有一束光从上方将她笼罩进去,其他方向一片黑暗。   这种待遇不是第一次了,因此她倒不算慌张。   而且她相信这个国家真正掌权的那几个人是明事理的。只要艾尔温-哈温还在位一天,她就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被追责问罪,只是她怀疑艾尔温会不会真的有暴露癖,怎么现在审讯还要扒她衣服。   “你在笑?”   前方黑暗里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   “让我看看……侦探,艾苏恩-希茨菲尔……你被指控在巴特列特触犯十七项法条,其中甚至包括异端罪!而你现在还有心情笑!”   “你是在蔑视萨拉的法律么?……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   “我永远尊重任何国家的律法和规定。”少女说道,“我也永远不会毫无道理的去触犯它们。”   “荒谬!!”对方打断她,“这么说你认为只要是你触犯律法的情况都是情有可原?你认为那么做是很有理的?”   希茨菲尔皱了皱眉。   她本想反驳,但她考虑一番还是决定换上嘲讽的语气:“……谢谢你伸展我的意思。”   周遭响起一阵议论。   她听到一些对她不利的声音在大声说话,他们在批判她的傲慢,认为她“受到的恩宠已经太过分了”。   “陛下不能再这样纵容她了……”   “是啊,再怎么说,她也就是个平民女孩……”   “什么背景都没有,甚至这么大了都没结婚,看不出一点想奉献的心思……” 于是他们决定再对少女用一次刑。 醒后发觉自己被锁在一张圆形的刚床上,手脚大字形被分开锁在四边的皮扣扣上,上面有个大大的镜子,能看见自己的样子,雪白的胸部觉得凉凉的,张望四周,看见有几张放着一些器的钢抬,还有几个穿着白色衣服,还载有面具的男人。 希茨菲尔本能想反抗,但越是想反抗,身体及四肢好像不受控制,失去气力的。一个被称呼为调教师走过来,用右手在希茨菲尔身上由胸部一直扫到小腹上,在小腹上来回轻轻的按了几下,问她是否认罪,希茨菲尔当然不会认,反而问他们是什么人,得到了谁的允许。 调教师大笑的说︰“我不怕你承认,一会儿,你会乖乖地认罪.." 希茨菲尔一点不在乎他的说法,她可不怎么怕拷问。 调教师说了一声开始吧,一个面具人在一张台上按下一个红色按扭,希茨菲尔全身立即通过电流,一股快感的电流,让她毛孔轻轻抖震了。 “啊......希茨菲尔轻轻的叫了一下"眼睛好像看不见东西似的,希茨菲尔觉得整个人好像升了上天的,腰部微微的向上庭,乳头立即变硬,由于电力不是太强,希茨菲尔还是可以支持住的..... 电力停了,调教师走过来说“你最好乖乖承认,不然上头可是给了我不少权限..." 希茨菲尔并不理会他“该说的我都说了。“ 白衣人再一次按下红色制,希茨菲尔又再一次全身麻痹,这次电流与刚才的不同,带有一种波场,希茨菲尔感觉电流好像识走到她的乳尖及下体里...希茨菲尔腰部比刚才庭得更高,在这电磁波的刺激下,她开始按不住呻吟了.... “嗯.........喔..........!"眼睛禁不住瞪大,手指及脚指都伸直了......希茨菲尔直觉下体不自觉地流出爱液“嗯.........喔..........!" 电流再次停了下来,希茨菲尔才可正常的呼吸,然后面具人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樽药及一支针筒,针筒上是无针的,他用针筒吸了一些液体后,在希茨菲尔柔嫩的下体打了入去。 液体注满希茨菲尔阴道壁及子宫内,希茨菲尔开始时觉得一阵凉,慢慢地,由凉转为发热,好像火烧的.... 他将那些液体涂在希茨菲尔的乳头上,只是数十秒,希茨菲尔已觉得阴道内像有万千条虫在爬行,乳头像蚂蚁咬似的... 双腿不受控制地夹紧,爱液亦不受控制地大量流出,十只手指合紧又分开,发出不讲是害怕还是快乐的呻吟声.... “噢!.........啊.......啊..........!" 在旁的调教师冷冷的笑了“想不到快就湿了.......哈.....,这是我们影狮发明要来对付一些意志坚强的女人,叫做虫钻" 希茨菲尔开始觉得自己的思想开始迷糊了,只是在天花板上的镜子看见自己的身体不停地扭动,希茨菲尔强忍着那麻痒的感觉,但那麻痒感觉慢慢地变为快感......阴道里像有虫在钻动着,那药力果然厉害,使希茨菲尔的阴道不自觉地抽搐,好像有一条阳具在抽插,但感觉还是有点空虚,快要到高潮了..... 室内只听到希茨菲尔的呻吟声“噢!.........啊.......啊..........!" 腰部由那张床高高的拱起来,长长的叫了“啊..............!" 高潮过后不到几分钟,阴道内又再痒了.......这次面具人在台上拿了一个黑色软胶的物体来,放在希茨菲尔的乳房上,还有几条电线接在那软胶上,软胶非常柔软,可以迎合不同型状的乳房,可以把希茨菲尔整个乳房盖住,在她还未完全清醒时,那软胶振动了,那微微的振动,令希茨菲尔的感觉再推上一层........啊...........希茨菲尔又再受不住了。 那软胶里似有一种按摩的手在搓柔着的乳房,在中间处还有个东西能够发出吸力,将希茨菲尔的乳头不停地吸吮着,软胶还会发出一些压力,把乳头夹住,感觉比男人的手还要灵活得多,但有时又有点粗暴,希茨菲尔觉得很舒服,全身不自觉地抖震,希茨菲尔那时很想用她的双手去搓揉自己的乳房及下体,强忍地过了一阵,又到高潮的边缘.......“噢!.........啊.......啊..........!" 面具人按了另一个制,软胶即通上电流........“嗯.........喔..........!"希茨菲尔快要死了,整个乳房都发麻,乳房起伏不断,希茨菲尔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三次高潮了,在那药物的控制下,希茨菲尔彻底的失去了意识,软胶开始加强震动,电流的感觉似被温柔的搓揉乳房,她觉得身体每个部位都非常敏感,爱液不断地流出。 希茨菲尔在拘束椅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仍在传出讨论声。   “干脆对直接来点狠的上酷刑算了。”   “那可不行……”   “小声点,那一位可是也在听呢……”   梆梆梆梆!   “肃静!”审讯者喊到,能听出来他在强忍怒气,转而继续向回过神的希茨菲尔喊话。   “再怎么诡辩,你也解释不了……你因为一己私欲而破坏了一场级别超过九的秘密行动。你可能不知道为了这项行动能最终成功我们暗地里付出了多少代价,调动了多少人,多少珍贵的物件过去帮忙……这是你无法辩驳的——你必须对你的行为作出解释!”   “我还是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希茨菲尔道,“那也不是一己私欲——而是我作为侦探作出的判断,如果不那么做结果一定更糟。”   周遭的议论声又变大了。   似乎存在好几种声音,他们互相在激烈争辩,探讨她作出的那个选择——那个放弃沟通神祇的选择是对是错。   迫于这种压力,正面方向的审讯者硬着头皮找她确认:“……那你有证据?”   “暂时没有。”少女头摇的非常干脆。   “那你凭什么——”   “但我想也没人能肯定,电话拨过去就一定会通。”   她很自然的接上话头。   “没人能肯定那个结果一定是好的,没人能肯定女神会回应我们的呼唤。那灰雾散开后暴露的画面可不止我一人看到,我觉得你应该问问他们,是否应该继续行动。”   “佐证人员。”旁边向起另一个声音。   “佐证人员。”又有一个人重复了一遍。   这个词一直被传递了三遍,直到黑暗中降下第二道光,将一个瘦弱男人照了出来。   他其实不算非常瘦,但从他现身开始就一直在咳嗽,显得整个人都病崴崴的。   “李昂-科内瑞尔……科内瑞尔探员。”主审官念出他的名字。   这个人名声不显,可以确定的是和下面的少女并不认识。   不认识,又是目击者之一,本身也有探员证,而且最重要的,是个“贵族”。   科内瑞尔家族在两代之前断了爵位,但没有人敢小瞧它,它积累的老底足够这个姓氏在维恩港也继续闪耀。   这就是最完美的佐证人选。   主审官很乐意卖人情给他。   于是他问李昂:“……你也听到她的话了,现在我问你——你当真是那么认为的吗?”   “咳咳咳……是的。”   李昂点点头,然后探出两只胳膊在半空中给他们比划起来。   “当然啦?你们是没看到当时情景有多恐怖……整个天空像被撕裂,无尽的天体、繁星就像怪物的阴影在上方蠕动……当时我就告诉自己说不管这个计划是谁提出来的那他一定是个蠢货,如果我能穿梭回过去那我一定要揍他一顿,这风险太大了,我完全赞同她的判断。”   ???   主审官简直难以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首先,这发展和事先约好的完全不同。   其次……   他把手里的资料往前翻了几页,在《神启计划》的发起者名单首位看到了“李昂-科内瑞尔”这个名字。   “这个……探员,科内瑞尔……”   他张嘴欲言。   但被斜对面的声音打断。   “拉伦斯投弃权票。”   “神话……神器什么的……我觉得我们已经知道的太多了,这件事接下来如何发展将不再是我们关心的重点。”   “很抱歉诸位,我先行告退。”   一道人影离席而去。   这犹如打开了某种开关,接二连三有人效仿。   “德科也投弃权票……”   “贝伦也是……”   “很感谢陛下愿意开放一部分秘闻给我们知道,但金弗行会那边有点事要我过去一下……”   “我……我身体好像不太舒服……”   “……”   目瞪口呆,看着这些人纷纷离席,整个审讯团队面面相觑,慌张把视线投给主审。   这种规格的审讯也是可以弃权,并在中途离席的吗?   这……过往没发生过这种事啊?   主审官也觉得极为荒唐。   他终于确认有些事已经超出他的控制,明明之前给过他暗示,现在怎么……   不只是来自陛下的恩宠。   维恩港还有一股……   不,应该说很多股力量在支撑下面的少女侦探,他们都想强行保她!   周遭的议论又有扩大趋势,那些还没走的人也被惊呆了,越来越多人坐不住开始交头接耳,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背后是怎么回事。   但这一次主审官却在愣神。   主要是他不理解——为什么?   本次案件涉及到超过三件“神器”,因此能参与进来,有资格到场旁听的没有一个是小角色。   尤其是其中还牵扯到那枚自然法球。   那枚传说中可以调理人体,健康永驻的奇异之物。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不是说好了顺势治她的罪,然后再到陛下那辩驳几句,想办法分润它的持有特权?   怎么突然就不干了呢……   明明他们才是一个阵营,一个阶级。   就好像那些警探,别看他们一个个平时鼻孔朝天,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但实际上他们多是平凡出身。   这也就罢了……更致命的是他们几乎都有“创伤综合症”,心理多半有些问题,常年不是跑案子就是忙着训练,压根没时间去成立家庭。   而一个没有家庭、家族在背后支撑的人又怎么能说是显赫的呢?   即使眼下权力再大——就像那个侥幸被抢救回来的女人——那也不过是无根浮萍,是表面繁荣,随便一点风雨就能冲垮。   他们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才对。   如果不是因为形貌相同,用着一样的语言文字,他甚至都不觉得两边属于同一类物种。   所以越是这样想,他越迷茫。   无论是出于私欲角度,还是出于王国稳定的角度考量,他都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案。   贵族、商贾、权臣……橡树叶骑士团。   这些人建立的组织、部门、结社才是国之根基。对萨拉的重要性连械阳教团都替代不了。   围绕在这样的形势下团结谋利不是应该的吗?   毕竟只有他们稳定了,萨拉才可以说是真的稳定。   只有他们强盛了,萨拉才可以说是真的强盛。   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立场?   反而掉过头来,去巴结那些无根之木?   【果然,他们猝不及防……】   听着四周传来的动静,希茨菲尔不禁又想起了三周前,自己在梦界经历的终幕。   ……   ……   “别靠近——!”   李昂和西绪斯双双挡住戴琳的路,另有拉欧和普丝昂丝包抄过来。   他们将戴琳围在中间,神经紧绷,时刻提防她突然动手。   由不得她们不紧张,因为实在是……没听说过燧石骑士能在梦中掌控如此伟力。   拉欧的枝条能在外面捆住穿盔甲的黄金,她能挣脱,说明她此时的力量足以压倒他们全部。   “拉欧……”普丝昂丝意简言骇。   “我不知道……”   拉欧比她更光棍,他瞥了一眼不远处,躺在五六米开外……尸体彻底僵硬的笛卡,快速念道:“确实有传说……黄金和白银区分很大,那是超越盔甲的概念。”   “但那到底是什么。”   “是怎样的秘密——”   “你别指望能给我们知道……”   尽管很郁闷,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燧石骑士为何存在?   不只是为了应对邪祟,这只是骑士们的公务之一。   他们最主要的作用是制衡——让那些掌控超凡力量的人投鼠忌器。   在这样一种制衡关系中,无论是影狮还是木人族,他们无疑都站在燧石骑士的对立面。   夏依冰当初也是因此才讨厌这些人,所以他们当然指望不了,黄金阶最大的奥秘会对他们开放。   “……就当这是秘法好了。”   面对围堵,戴琳看起来没什么战意。   她晃动脑袋:“我无意再和诸位为敌。”   “此外,恕我直言,现在恐怕只有我能救她。”   “如果你们再耽搁下去……等到灰雾彻底将她污染……”   “谁会相信一个灭世的疯子!”   西绪斯嘴唇抿的都起皱,凶狠盯着她的手脚四肢。   “让她试试。”   希茨菲尔突然道。   “艾苏恩你脑子不清醒……”   “或者你来——”少女蛮横打断她,微微咧嘴:“还是你有更好的办法?你能救她?”   “……”西绪斯胸口剧烈起伏,目光一点点看向旁边。   “别挡她的路。”   希茨菲尔继续命令。   “放她过来!”   其他人此时有些犹豫。   他们当然看得出来她是对的。   无论戴琳想对夏莎-伊玛尔做什么,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更糟糕了。   但总归是有一点……   也许能称之为尊严的东西在阻止他们。   手脚好像不听使唤。   “无所谓了。”   普丝昂丝最先退让。   木偶肢体被收入袖袍,她摇头退后。   “反正是你解决的问题。”   “按以前的规矩,你可以任性。”   连她这个附灵者都选择了后退,其他人自然无需坚持。   散发金光的女骑士很快游到少女身边,在其他人怀疑、忌惮、紧张……可能还夹杂恐惧的目光中盯紧她的脸,好像要把她整个烙印进眼底。   希茨菲尔一步也不退。   无论如何,她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三四秒钟。   就在其他人以为她们打算动手的时候,戴琳突然俯下身去,伸手放在刀柄上方。   黄金光晕朝她的掌心聚集,他们确实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能看到那些已经融入长刀的灰雾在飞速脱离,一束束被金光吸了进去。   “黄金燧石……”   普丝昂丝低声说道。   “最顶级的骚灵材料……”   “正是如此。”戴琳一边工作一边回应。   “很多人只知道它们能驱邪,却忽略了,骚灵材料本身就对这些东西有吸引力。”   “再加上这么做的人是我。”   “是走完那条路的我……清楚知道人体在演化过程中的大部分奥秘。”   “现在愿意信我了吗。”   这话一出,除了希茨菲尔。   哦,还要排除飘在旁边,从开始到现在懵懂茫然的费提女士。   其他人不自觉的都有些尴尬。   “吕安士先生还好吗。”   戴琳突然看向费提。   这可把她吓了一跳。   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陪衬,是看戏的,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提问,而且——戴琳居然真认识她!   “还好……”   她语气有些结巴的道。   “就是腿脚有点不方便……”   “我给他买了轮椅……”   “他现在每天开轮椅去给学生上课……”   “我听说过。”戴琳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这事情他确实干得出来。”   “以前他也是这样子的。”   “严厉,固执。”   “但也总是为学生着想。”   希茨菲尔渐渐眯起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太敏感了。   她总有一种,对方难以长久的感觉。   但是,如果她没有在母树碎片崩溃后立刻死去,那理论上,她就不会死了……   目光时不时瞥向昏迷的女人。   她看得出来。   夏的情况在逐渐好转。   那些缠绕其眉头的雾气正在消散,白光刀柄内的丝絮灰雾越来越少,整把刀正在匀速消失。   女人的脸色看起来也比刚才红润了一些,不再像一具尸体,全身皮肤都白的吓人。   她是真的在救我们……   但是,为什么呢?   就因为我反驳她的那几句话?   “希茨菲尔。”戴琳突然叫住她。   “从目前这个结果来看我失败了,我考虑了一下你说的东西,有点道理……我想的确实不够长远。”   她还承认了?   少女惊讶。   她可从来没想过,自己真能说服敌人。   虽然是在一切都结束后才说服。   唔……   这对大局好像没什么影响……   “但是——还是那个问题。”戴琳语气上扬。   “你指出了我的不足,你说的对,我承认。”   “但矛盾依然存在。”   “平民与贵族。”   “底层和上层。”   “掠食者和猎物。”   “这世间的一切依然如旧,一道裂痕将我们割裂。”   “我想知道面对这道题,你怎么解。”   她根本就是在强人所难。   这是几位旁观者的切实感想。   这种问题……这种问题恐怕就是神主回归也没法给出什么完善的答案。   毕竟即使是神话时代人们之间也有等级区分,可见神主们同样对此无能为力。   他们看向灰发少女。   有些好奇。   她如何回答?   “我发现所有的偏激者都有一个共同特征……”   希茨菲尔无奈抿唇。   “你们都太急了。”   “一个从亿万年前持续到今天的问题,我不说它是最困难的,但肯定也是最难的之一……”   “你们面对这样的问题,只看到尖锐,却忽略了去敬畏它。”   “从来没想过脚踏实地,一点一滴,从跟脚尝试去解决它。”   “总想着一口气就把问题终结。”   “怎么可能?”   戴琳愣住。   其他人亦愣住。   他们确实没想到希茨菲尔会这么说。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非常麻烦的,结合了社会学、哲学、生物学……甚至工学的难题。”   眼看他们确实听进去了,希茨菲尔索性敞开来说。   “你不能取巧,一点懒都不可以偷。”   “舆论、信任、道德、法律、医疗、生产力。”   “但凡有任何一个环节出缺漏,这道题都解不出来。”   “你问我要具体如何……我的建议是不要把目光放的太远,也不要把肩头的担子看的太重。”   “可以从做好你最擅长的工作开始,一点一点去改变它。”   “一个你肯定是办不到的,我也不行,我没那么伟大。”   “但许多个你我一定可以。”   “我们可以慢慢来。”   “有时候慢慢来,会比较快。”   希茨菲尔不想说什么大道理。   她能说什么大道理呢?   她从未坐到高位过,也从未参与那些宏观的决策。   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做好她自己。   做好一个侦探的本职工作。   不过,这番话的效果倒是不俗。   几位看客听的皱眉,戴琳也在恍惚后回神,自嘲一笑:   “如果布里歇尔选择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嗯……?”   “没什么……谢谢解惑,我想我已经没有遗憾。”   “戴琳。”希茨菲尔突然叫住她。   顶着那些尖锐的注视,她坚持开口:“……你可以选择做点什么来弥补这些。”   “不。”   戴琳摇头,站起身子,身上的光辉开始变淡。   “戴琳和布里歇尔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我们没有脸面再去沐浴阳光。”   “戴琳。”   “这个结局就挺好的!”   戴琳坚持道。   “火山没有真正喷发,对环境的破坏有限。你们的身体应该都在船上。”   “所以醒来,醒来就好……”   “醒来就能回去。”   “去做那些你承诺的事。”   说完她越过众人,越过珊瑚,从海底抱起笛卡的尸体,就这样一直往前走不再回头,直到再也看不清身影。   自那天起,他们再也没见过戴琳-布鲁,这位萨拉历史上最天才的黄金骑士。   ……   ……   恍惚回神,希茨菲尔听到海鸥鸣叫。   天空阴沉,浪打礁石,偶尔有掀起的浪花溅到她身上。   这里是黑木市,海边。   两人上次看海的地方。   回想起来,针对她的审讯已经结束。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他们保住了胜利果实,也依托艾尔温真正开始对顽疾动刀。   虽然对这个时代来说依然有些早,不见得就会有什么成效。但至少他们在做了。   她认为这一点才尤其重要。   “一整个海滩被毁。”   夏依冰脑袋枕着少女大腿,一边享受那肉呼呼的触感一边感慨。   “火山灰还是飘出来一些,加起来差不多十四万人,怎么安置可真是难题。”   少女低头和她对眼,彼此之间相视一笑。   夏依冰算走运的,可以说是捡回一条命。   她现在处于疗养期,所以有时间抽空陪少女出行。   但她真的已经玩忽职守太久太久,休假也得不断写信读信,拍/发电报,而且已经确定了这次疗养结束就会被调走。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就是她们最后剩下的独处时间。   两个人都非常珍惜。   所以这次来,她们各自都准备了大胆的泳装。   再带上莉莉在附近放哨。   应该可以弥补上次的遗憾。   “你知道吗,艾苏恩……当时最后我真的很怕。”   夏依冰抬头看着少女。   唔……这样甚至看不全脸。   这个发育确实不错。   “我怕你回不来。”   “怕再也没有人夸我好看……”   她又来了。   希茨菲尔脸有些红。   这个女人。   她总能结合实际形势,创造出一些独属于她的,听起来半土不土的怪味情话。   偏偏自己好像很吃这套,每次都能出会心一击。   真丢人啊。   她这么想。   身为现代人,居然在情话上输给这种家伙。   “你最好看,你最好看行了吧?”   伸手掐住女人脸蛋,用力把它往两边扯,少女没好气的数落她道。   开心的时候提这种事……   真不知道是说她笨蛋好,还是说她像个哲学家好。   两人在礁石上一番打闹,最后又回归原来的架势,希茨菲尔将夏依冰拖到腿上垫好。   毕竟是伤病号,这点特权还是要有。   “艾苏恩。”   “嗯?”   “我想听你唱上次的歌。”   “这……干嘛突然来这种要求……”   “我就是想听。”   “……”   “你唱的很好听呢,犒劳下我都不行吗?”   “那就……”   希茨菲尔稍微咧嘴,握紧拳头放到嘴边。   “咳嗯咳嗯!”   试了试嗓,确定无恙,迎着海风,她闭紧双眼。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   “大海……就是我故乡……”   “海边……出生……”   “海~~里长大……”   声音清朗,带点沧桑。混在海风里逐渐飘远。   夏依冰痴痴望着她,也闭上眼,任凭黑暗如涟漪在眼前晕开。   ……   ……歌声。   她看到了风。   ……   ……浪声。   她听到了海。   ……   ……恍惚之中,她看到在一片辽阔、无比狭长的海岸线上,一个孤零零的、看上去有些痴傻的女孩正弯起腰,捡起一枚特别的贝壳。   “你好。”   女孩愣愣对贝壳说。   “我叫戴琳。”   从这个举动就能看出来,她的脑袋有一点问题。   “你好戴琳。”   但令人震惊的,贝壳居然也说话了。   它的壳瓣一张一合,就像一只小喇叭,将最轻微的声音对女孩放大。   “我的名字是布里歇尔。布里歇尔-艾特兰斯。”   “可怜的孩子,你简直就是它们的缩影……”   “我想把我的梦寄托给你,你愿意将自己交给我吗?”   “自己?”   女孩依然愣愣的,像是听不懂它在说啥。   “布里歇尔……”   “梦?”   “就是那个梦。”   贝壳递声音到她耳边,温柔的就像在讲故事。   “世间不再有间隙,万物不再有不等。”   “生灵不分外貌、性别、种族、阶级。”   “我们要重新回到原始。”   “亲如手足。”   “做兄弟姐妹。”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首先道个歉,因为这一卷的收尾非常难写,导致我从昨天凌晨一直憋到现在的缘故,我恐怕暂时没精力去慢慢翻打赏名单了……   所以打赏名单明天发好了,你们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去整整id什么的,别因为极个别的发癫分子导致整个感谢单章驳回被撤——事实上这已经发生过一次。   回到剧情总结上来。   相信大部分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卷的主旨是比较新的,它和过去单元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并不需要耗费太多力气猜凶手是谁。   无数次的线索汇聚,几乎已经把凶手两个字贴在某人脸上。   这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个既新奇又老旧的体验。   说老旧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一卷是真的需要写大场面……   不是过去几个单元那种大场面那么简单,而是要更大,更辽阔,气势上更恢弘,光凭文字给压迫感!   读过翡翠的读者看到这肯定都懂了——这弔事翡翠不是经常干嘛~   但我确实脱离写翡翠的状态太久了,因为哪怕探案集不是纯粹的侦探小说,可以说只是披了一层皮,但它也不可能去过多追究那种气势上的描写,这种描写多了没有好处。   我都快忘了这种东西该怎么写了,所以在有需要的时候,我被迫回去翻翡翠,去看看以前自己怎么处理“气势”的,尝试着再学点感觉回来。   然后经常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平白浪费半天时间。   ……开玩笑的-w-   我确实是希望能有效果的,这不止是因为——剧情确实到这个阶段了,你不能再拖拖拉拉的,这里藏东西那里藏东西,支支吾吾就靠支线拖时间水文,和柯南学……还因为本单元牵扯到的主旨,即他们最后争论的那个难题,它本身就太辽阔,太宏大。   我怎么敢给它一个平淡的终幕?   我非得设计出配得上它的排场才行!   希望真有效果,我也会学着继续改进。   再说“新奇”。   这么说是因为,这是第一次,我尝试把两本书的精华融合。   缜密和磅礴。   更重要的是在那背后浮现的故事。   因为这单元最后讲的东西,它确实是比较刻板也比较严肃,相比起很多作品给出的各种答案,我是希望能掺杂一点我个人的理解。   同时这也是让这个世界更真实,甚至进一步凸显黄金的血肉。   从一开始构思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黄金不能背叛?   我们对背叛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背叛?   什么程度的背叛是不可饶恕,什么程度的背叛又能被原谅?   我所设定的械阳教团,它的本质是一个在接近末世环境中为凡人挡雨,同时脆弱的向不存在之物呼唤祈祷的守护者。   他们承担的压力之大足以把他们逼成精神病人,这是可以靠那种空虚信仰解决的吗?   我不这么认为,所以我尝试着,推翻一些过去的执念,努力写一个大错特错,但你又不好说她到底错在哪的新反派。   并不容易……几乎所有创作者都想整这种角色,因为魅力确实高嘛,顺带还能输出价值观撩人,多tm嗨啊。   所以我尽力避免同质化。为此只能多塞了一点理解进去。   理解这东西说难听就是私货,而私货多了文章就没意思了,我尽力想保持这方面的平衡,我不确定……总之我希望我能做到。   这方面也不能说封弹幕对我没有影响吧……但我也说不好是负面影响还是正面影响。   因为其实我月初没打算写这么长……   也没打算写这么“大”,没打算把气势铺开。   没有反馈让我更沉下心,然后不知不觉的,它就这么写下来了。   ……反正无论你们怎么看,不要因此就不评论。   真的,这种日子对作者来说还是很难熬的。   最后在末尾要推荐一本书——《少女陪同的提瓦特冒险》   我知道看我书的读者有一部分是不喜欢这类题材的,所以也不强求,支不支持纯看个人~   我之所以推荐主要是因为这书作者很萌。   不是那种刻意装出来的萌,是天然的傻萌。   讲个例子你们就懂了:dnf同人,别人写鬼剑士,他非要写女圣职者。   写就写了吧,还一口气写了几百万字。   真的,能坚持下来我都佩服。   这次这本是他新书,非常不凑巧,点背赶上了特殊情况,数据惨淡,能不能签约都不一定……   我是觉得在书客他这种傻萌的作者是越来越少了,属于是死一个少一个,所以希望能在这里帮忙推广下,给点支持。   他这本也不是那种传统的推土机冒险,主角据说是取代了妹妹,只不过是长发版本。   而且据说主角会比较纯情。   ……还是有点风骚的哦?   感兴趣的不妨收藏投票支持下!   ok就到这里。   让我明天歇会,想想第十二个单元该怎么写……   ————————   传送门: 作者的话:9月打赏感谢名单   【9.6~9.30】   RB-79C、风0X1袖、拉苏缇蒲、烟雨淡如尘、致爱♪、梦有时、沈默閱讀、书客4764、库库林.斩首的夜、Elence、疏离者、@lxc、不喆波普、skymonth、确认到对的眼神   白夜稠李、时月千语、梦小尘、gooddull、神影依异花莉莉丝、缇鸦、dQQ、拂晓兮呐、书客98293861627、梦小尘、鸽了,没鸽?、落叶丶醉心、.哼、卫生纸破坏者、思考ing   KUROHOSHIな従节、书客74307225926、霂畝、月岛青叶、下北沢红茶使、书客15371796212、拉普拉斯翻车鱼、阿尔本多、祝大家过年好、加耶梦德、加坦杰厄   GATITO、特萝蒂亚、TGF-beta、愉悦姬、白狼、白葉、书客111143682627、稀神•探女、异色眼琉璃猫、心灵驱动、桧墨、九州风雷剑客、大梦先觉、五仁马卡龙、御神亞希   极冰天蓝、天屠、智熄的感觉、御神亞希、书客22297850126、乱芸红、天神平阳姬、Vigiler、深海姛、狐狸球、HolyMSHe、往复、心本一盏、半分虚幻的麻薯、乱芸红、逆戟鲸   Da柠檬、艾雅法、薄荷’、拉苏缇蒲、不过是混子罢了、秋小叶、五月杏仁、小黑样儿、依然想念着~、幻海寒天、沉默的警醒者、Ltgltn、叹气佳人、莎勒沃芭蕾、莎勒沃芭蕾、暄心   浅上の藤乃、亮白酒歌、李问窝爱李有多森、落花归尘、綾小路咲、拂晓的天际、时月千语、专业撩汉001、月火?、溺光β、梦有时、扶她不为身下受、书客4764   暗黑女武神冰蒂斯、白衣渡我1234、第一红宝石、日续时间三百秒、新人旧醅、枫落霜、Vigiler、时裔之名、轶余、藏玄青、加耶梦德、Avishgul、912968   虚彩颂·一江告宇、窃瓜瓦拉·猹尔斯、遥远的炎群、书客32260018789、咖喱鸡饭、黑与蓝、幻想♥缘起、同神一齐煲汤、丶明曦丿、換個名字、苍崎·青子   陈年橘子汽水、书客忘川、skymonth、百合无限好、Archimonde、天羽丶妖夜桐羲、.哼   ↑↑↑   感谢以上读者们的爱心打赏爱心支持~!   浮生世绘(2100)   快进到作者鸽了(2200)   光逝酱大冒险(4000)   汪汪队(8940)   ↑↑↑   感谢以上几位读者的大额打赏和支持~!!   爆裂西瓜(14100)   悠之青(14832)   缘交少女零(25292)   照咲_和(41000)   ↑↑↑   感谢四位壕的万赏和大万赏支持~!!!   非常感谢~!!! 作者的话:10月打赏感谢名单   【10.1~10.31】   霂畝、坠坑的书生、FateT.H.、书客50679556123、罗德岛-霜星、守序邪恶、*・ω・✄╰ひ╯、超越する人の理、书客57956412027、藤原火鸡面、Avishgu、Scute   NOIR1999、拉苏缇蒲、落花归尘、梦小尘、灵魂哀伤、喵喵喵的喵、桧墨、书客98293861627、天真的谜题、玉门关、教皇斯洛卡依、skymonth   沈默閱讀、御神亞希、dQQ、托塔歌姬爱妹、伊斯塔肥灵、陈年橘子汽水、呵呵hehe、972648、拂晓兮呐、RB-79C、绪绪可爱捏、摩擦摩擦摩擦   起名字是真滴难、冀以锁系神明、浅上の藤乃、霂畝、拉苏缇蒲、往事如烟个屁、繁华我梦、这般、兰若、李问窝爱李有多森、罗德岛-霜星、特萝蒂亚、依森卡真好磕   盐和糖、江燃、the,edge、⑨⑨琪露诺⑨⑨、仅为自(因为是和鞋词所以只能这样搞了)由而战、下北沢红茶使、森中洋馆的男爵、九州风雷剑客、丶明曦丿、gablin、稀神•探女、超越する人の理   912968、阿尔本多、耍枪的咸鱼、浅上の藤乃、黑与蓝、白衣渡我1234、i'm sb、陈年橘子汽水、冰是睡着的水啊、HolyMSHe、萌新暴走、智熄的感觉、风语子   Vigiler、半分虚幻的麻薯、沉默的警醒者、极冰天蓝、乃0贝1、gablin、聻死为希、罗森塔尔、牙雀牙雀牙、留在镜之境的空灵、风衣、四谷见子看得见、书客111143682627   北方喵、暗影帷幕、带劲儿小火枪、Styx55、冲田总司(笑)、亮白酒歌、书客31534695315、时月千语、确认到对的眼神、不知道取什么名字、连界、憨憨行、乃0贝1   暗黑女武神冰蒂斯、我真的不想吐槽了、新人旧醅、绪绪可爱捏、往复、oczzz、赛博吟游诗人缘酱、炉峰、FateT.H.、吃瓜的右手、百合无限好、瓜村沙雕源、歩川伊芙   ↑↑↑   感谢以上几位读者的爱心打赏和支持~!!   咸鱼型深潜器(1688)   ↑↑↑   感谢咸鱼型深潜器的大额打赏和支持~!!!   非常感谢哦~!!!   PS:老实说没想到10月还能出这么多名单,也是挺感动的……   不说了,继续构思~ 第十二卷 影毒针 本卷共288164字 第零章 序   铛——   铛——   铛——   钟声回荡,夜幕下,白影宫行出一队人马。   与往常不同,不是那衣甲光鲜的巡逻队列。甲士和骑士们披挂纯黑斗篷,头顶黑缨,枪挑黑旗,庄严肃穆的气氛远远溢出,连乌鸦都不敢在枝头鸣叫。   一辆轿车随同队伍驶过树梢,在骑士的护送中缓缓走远。   车内,达肯-塞纳尔吐着寒气,伸手将玻璃上的水雾抹开,看向路边经过的街道。   现在是半夜两点。   城中居民大多在几小时前就已休息。街道上看不到多少灯光,只有路灯杆的阴影精确准时的从头顶掠过。   “我得谢谢你陛下因为我没想到你居然愿意陪我做这种事……”   塞纳尔在寒气中开口,目光朝向坐在对面的人。   那是位少女,雪发碧眼,身穿精织的细布袍裙,每一枚纽扣都镶着珍珠。   因为天气渐寒她也在外面披了一层墨绿斗篷,浅浅系了便靠在那里,正在借助吊挂的电筒翻阅书籍。   “哦!你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少女将脸从书页中抬起,微微抿唇对他说道。   “无论怎么说拉沃斯这些年也做了很多正面工作,他值得任何人对他献上尊重。”   “但他做了错事也是事实。”塞纳尔闭眼,嘴唇和身体都在颤抖。   “他本可以将一切都告诉我……让我来试着帮他解决问题。他的保守和不信任让事情最终落到这步,这些损失……他也必须对此负责。”   “我们又怎能强求一个人没有任何缺点?”   少女继续低头看书,同时说道:“他的理论为接下来瓦解那些人打下了基础,我不管那理论到底从何而来,但它有效,这就够了。”   “……陛下真的这么想吗。”塞纳尔欲言又止,稍微偏头,仔细打量她的面容。   如果对方是托雷铎王那样的出身,他绝不会有这种疑惑。   但要知道——坐在他对面的可是这个国家出身血脉最高贵的人。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但她凭什么会听信那样的理论……以瓦解自己的权力为代价?   “看来我在你们心里连他都不如。”一边感慨,少女一边合上书。   塞纳尔的目光太过炽烈,她根本难以沉下心思。   “白杨木做出了那样的牺牲,才平稳将权力过渡给我。”她抬头直视老人的双眼。   “在你们眼里,我就那么肤浅,一点牺牲、奉献的心思都不能有吗?”   “不敢……”塞纳尔谦卑的低下头去。   但他却没有打消心中的顾虑,没有为什么,因为这样的欺骗在他看来太常见,唯一区别不过是这一次他拿可能欺骗他的人没有办法,就这样而已。   “如果我只是为了享福,那我就不会接过这个摊子。”少女转动碧绿眼眸,似乎看清了他的心思。   “我本可以在当时提议,从他的子嗣……也就是我那些兄弟里挑选一个坐这个位置,或者干脆直接树立个傀儡,我本人则像以前一样在后面躲着。”   “……”塞纳尔眉头动了下,没有说话。   “我和你解释这些干嘛呢?”看他这样,白裙少女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塞纳尔,你爱信不信。”   “我绝没有不信陛下的意思。”老者再次谦卑低头,然后很聪明的开始尝试转移话题:“……我听说歌利人的使者在三天前已经抵达南辛泽。”   “对。”少女眼睛瞥向虚空,手指在书籍表壳敲打着,“歌利的邪灾失去控制,他们来萨拉寻求帮助。”   “陛下打算帮他们吗。”   “你现在问我,我可没法给你答案。”少女看了他一眼,眉头微挑,“要看他们带来的东西有多少价值,毕竟我们这段时间在肃清内部,一切结束前,最好不要和日蚀的疯子有任何冲突……”   “日蚀教会北据艾莎,占领了这片失落的大陆。”塞纳尔低声进言,“陛下听说了吗,他们最近在沿海城市特别活跃,所作所为不是杀人,而是劫掠当地的人口。”   “他们想要以艾莎为据点发展出一个新的帝国。”少女不屑道,“放任他们去做他们也成事不了,他们没有那个能力。”   “但要提防他们只是为了凑人口献祭。”塞纳尔又道,“陛下可以尝试和歌利的使者多谈谈此事,甚至多付出一些代价,要求他们派遣精锐部队深入探查。”   “歌利人都快灭绝了,哪里还有精锐部队。”少女很奇怪,“你说的是他们领主的私军?”   歌利人最后一个王朝在今年崩解,现在,那片土地上生存的只有领主和领民。   常年需要和邪祟战斗,领主私军或许当得起精锐一说。但这种部队总是拿来拱卫领主本人,可舍不得派去白白送死。   “严格来说,金雀花王朝还没有灭绝。”塞纳尔适时从怀里取出信封,当着少女面打开,抽出信纸,舒展后双手递到她的面前。   “他们还有一个……继承人。”   少女接过信,半蹙眉头扫了一遍。   “原来是他,那个流浪猎人……”   “那些歌利的领主知道吗?”她突然放下信,严厉问道。   “我认为他们是不知道的。”塞纳尔说道,“就连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得到的消息……”   “你是希望我支持他?支持他收拢那些领主重现金雀花王朝,然后作为交易,他帮我们盯着艾莎大陆?”   塞纳尔抿紧嘴唇,这时候又不说话了。   “……”少女伸手撑住头,一边按摩,一边又把整封信扫了一遍。   “并不是不行。”她突然说。   “但无论是歌利还是艾莎,想深入掌控都得携带械阳石刻,偏偏这段时间屡出动乱,出产的石刻自己部署都不够用……”   “你知道的吧,塞纳尔,光是巴特列特这次就要一口气布置十四万人,你觉得我们有多余的资源去干别的?”   “如何定夺是陛下的事。”塞纳尔说道。   “我只是通知陛下,以及提醒陛下……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歌利人没那个胆子。”少女眼神幽深的道。   “正好我们这段时间在……那些人也没这个胆子。”   “正是因为陛下这段时间的默许,那些人才惊慌失措。”塞纳尔凝神,“不排除他们会认为陛下想彻底铲除他们,那他们很可能铤而走险。”   白裙少女陷入深思。   塞纳尔也不说话,后座车厢里一片死寂。   “咚咚。”   又过了一会,窗户玻璃被轻敲了两下。   “陛下。”外面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教区墓园。”   “我们到了。”   刚下车,旁边的骑士立刻为少女架起黑伞。   她抬头看向深沉夜空,只见片片雪花旋转着掉落。   雪很大,连成一片。雪幕随着冬风扭来扭去,就像黑夜女神手中的布幔,轻柔拂过所有石碑。   后面,八名甲士将一口棺材抬了上来。   棺材是纯白色,封盖中心的木材结构显然和其他的不太一样。上面刻着一棵茁壮生长的白杨木,下面是一行字母,隐约能窥见“拉沃斯”、“圣骑士”之类的词句。   在塞纳尔的主持下,下葬仪式很快开始。   白裙少女全程参与,她在最后走上前,接过仆人折下的一束白梅,将一蓬特地从海滩带来的沙土一齐放置在碑前,低头划了个太阳十字。   一切结束后,她和塞纳尔来到教堂后厅,继续商讨之前的话题。   “如果他们有这个意向,那就试试接触他们。”   “遵命,陛下。”   “树针盘明天起送到我那,保存神话粒子的东西,我不放心放在外面。”   “我会通知年轮。”   “……外岛动乱怎么样了。”   “伊玛尔已经过去了,从回信来看进展不错。”   “是吗,很好。”   一连聊了几个问题都有不错的结果,少女的阴郁情绪渐渐消退。   “之前和艾苏恩在一起掩盖了她,我差点忘了,她在坐上这个位置前也是一名出色的警探。”   “陛下。”   说到这里,塞纳尔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塞纳尔。”   “教区此前给她安排的亲卫这次出事,伊玛尔局长也不可能总是亲身做这种事,那是否重新开启选拔计划?”   “选拔什么,亲卫?”   白裙少女露出好笑的神色,赶在老者回答前摆了摆手。   “不用。”   “可是陛下——”   “让科内瑞尔去。”   “科内瑞尔无法贴身——”   “恕我直言。”   少女打断他。   “在这方面,恐怕她自己才是最好的人选。” 第一章 被流放者   黑木市,桥街区,弗洛街12号的女主人正在为孩子不听话焦头烂额。   “阿什莉,不管怎么样你先开门。”   “咚咚咚。”   “阿什莉,我承认……我刚才说的有点重,但我坚持我的观点,你还不适合在这个年龄谈这个……我们认真谈谈好吗?”   希茨菲尔身穿黑裙,裙子正面还系了条围裙,纤细的黑丝脚踝支撑在拖鞋里,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正在轻柔敲门。   “汪!”雪列斯大狗摇着尾巴在她身边打转,时不时低头在她脚心里舔舔,她也没工夫教训这种行为。   “我不要!”房间里隐约传来声音,“我就是要去!我的年龄已经大了!”   “……那么我将吃的放在门口。”希茨菲尔无奈,把餐盘放在门对面,摆在走廊里的电话柜上——那上面还是空的,然后这就转身下楼。   “麻烦啊……”   走在台阶上她不由叹气。   “没想到固执的小孩这么难劝。”   “汪汪!”大白狗突然从后面人立起来,两只前爪搭在少女后背上一推,顿时叫她失去平衡,哎呦一声摔了下去。   没过一会,楼层上传来通通通一阵脚步声,阿什莉拖鞋也没穿直接跑到楼梯口,看到希茨菲尔……她正侧着身体躺在地毯上,双腿外扭,连拖鞋都飞出老远。   “希斯!”她赶紧跑下楼把她搀扶起来,“希斯没事吧?你不要因为生我气想不开,真的……我觉得这是两码事,你不能用这种方式强迫我的!”   强迫个鬼!   龇牙咧嘴,暗中伸手揉着屁股,希茨菲尔狠狠瞪了眼坏笑的莉莉。   这死狗,也不知道它是刚巧皮了那么一下还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引蛇出洞……如果是前者那也太邪门了!   希茨菲尔觉得莉莉是在报复前段时间被带去海边站岗放哨。但是她没证据,此事只好不了了之。   出了这码事,阿什莉也没法龟缩卧室。乖乖上去端了餐盘下来,在希茨菲尔的注视下大口撕咬。   莉莉本来也该这时吃东西,但希茨菲尔没给它弄,它只能窝在一边,用舌头不断舔着空碗。   “我从未打算用任何方式逼你改主意。”希茨菲尔端着下巴,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让摔疼的那半边挨着凳子,“但是阿什莉……我认为你需要慎重考虑这个决定。”   “有什么好慎重的。”阿什莉显然无所谓,一挥刀叉:“我之前还想加入天空猎队,那可比这行更加危险!”   “那是有区别的。”希茨菲尔道,“那时候有我们给你护航,看似危险实际上一切基本已经摆平,你要做的不过是玩一场飞行游戏,但这个不同。”   “首先是年龄,你的年龄相比那些从小就开始训练的人是太大了。”   “其次是危险程度,天空猎手不管去干什么,至少他们脱下装备的时候不会出事,但这行不一样,你哪怕坐着不动也等于在慢性死亡。”   “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慢性死亡了。”阿什莉争辩,“这是希斯自己说的不是吗,我希望我能死的更有价值。”   我那是当故事给你说着玩的,没让你真那么干啊……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万万没想到这还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反正我希望你多考虑考虑。”她只能这么说,“燧石骑士并不好当,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到黄金阶的。”   是的——她们一直在争执的是阿什莉的新理想,她居然想报名骑士学堂。   如果忽略亲近关系,希茨菲尔觉得她不会意外,因为阿什莉确实和普通学堂格格不入。   她聪明伶俐,学东西快,但她并不尊重那些知识,只把它们当做见闻的一种,是用来丰富阅历,丰富她和别人争斗的手段。   那些正常的孩子,无论是穷人家的还是富人家的,一旦惹到她只有被她打哭的结局,她在任何年段都是鹤立鸡群,从荒野搏杀中得到的经验远非任何孩子能比。   所以阿什莉确实很适合骑士学堂,这样的种子也很适合去做一名骑士。   但希茨菲尔绝对不希望她从事这一职业。   她很尊重燧石骑士,她和不少燧石骑士打过交道,敬佩他们崇高的品格……可就像大多数人也敬佩消防员但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去当,有谁希望亲近的人时刻和危险相伴?   燧石骑士甚至还要超出危险范畴,别的职业不管多危险,起码不干活的时候就是安全的。而燧石骑士从青铜——也就是学徒阶段起就要在体内积累金属毒素,这简直就是慢性自杀!   只有真正拥有崇高品格,和实在走投无路的人才会从事这样的职业。   阿什莉远远没到那个程度,希茨菲尔觉得她就是一时想不开,是在任性。   恐怕是因为之前几次外出都没带她,她觉得自己并不重要。   希茨菲尔掐着太阳穴默默思考。   她学的很快,现在知道的东西多,也开始懂事,所以她知道当初被人拯救是多大的恩情了,她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想做点什么来报答我。   但是这种事怎么好说出口呢?   希茨菲尔虽然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但她起码知道要顾忌他人自尊。   而且要是敞开说,为了维护自尊心,阿什莉就更不可能改主意了。   要是夏还在就好了。   少女开始怀念分别的恋人。   夏依冰要是在,阿什莉肯定不敢坚持。   原因很简单,阿什莉打不过她。   阿什莉有几次不服她的管教,夏依冰二话不说,直接带她去后院。   然后就是乒汀哐啷一阵巨响,回来的时候阿什莉已经垂头丧气,显然在某种比拼中输的极惨。   哪像我……   少女目光落到莉莉身上,伸手揉揉屁股瓣儿。   这孱弱的身子,连条贱狗都打不过。   这还真不是开玩笑——以莉莉的体格放开打,希茨菲尔是赢不了的。   所以这个家里战斗力最弱的单位……是我?   希茨菲尔非常不爽。   大白狗看她盯着自己,更用力的舔着空碗,碗底被刮的时不时离开地面不断发出哐哐动静,可以说是在疯狂暗示。   希茨菲尔就当没看到。   “呜……”大白狗耸拉下耳朵,趴在地上开始装死。   最后还是阿什莉看它可怜,剩了点骨头要丢给它。   它立马爬起来,呼哧呼哧跟在阿什莉身后,小尾巴摇的比风车还欢。   有奶就是娘啊这狗东西。   希茨菲尔眯眼看着,默默将它的晚餐也挪后了。   “铃——”   电铃响了。   作为女主人,少女当仁不让起身查看。   但当她隔着铁栅栏门看清来客时还是吃了一惊。   怎么是他?   稍显瘦弱的身影,总是低头捂嘴不断咳嗽,这不是李昂-科内瑞尔还能是谁?   “咳咳……中午好侦探……咳咳咳咳!”   李昂从咳嗽中挤出问询。   “如你所见……我现在暂时无家可归了……嗯。”   “所以你愿意收留我吗?我可以帮你的院子除草。”   “只要你给口吃的就行。”   半分钟后,李昂趴在客厅桌子上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大声赞美少女的手艺。   莉莉虎视眈眈盯着他,面色不善。   因为李昂吃的其实是中午的狗粮。   希茨菲尔有些尴尬,主要是她没想到会突然来客人,做的食物没那么多。   不过李昂应该不知道……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所以。”   等待客人吃饱喝足,双方坐在沙发上开始谈事情。   “你是被家里赶出来了?”   “科内瑞尔家族里有一部分人反对平等论。”李昂大刺刺的瘫痪在沙发里,一边还用牙签剔牙,“其中恰好包括我掌权的大伯,他们认为我是受到奸人蛊惑,所以就把我撵出来了。”   “安全局不收你?”   “噢,我们家在局里的关系都被他捏着,现在两边气氛紧张,起码在局长回来前我只能这样。”   “我不会收留你。”   希茨菲尔决定给他说清楚。   这房子现在只有女客,贸然住进来个大男人,邻居看到了影响不好,除非他愿意女装进来。   “你出钱给我租房也行啊~”   李昂摆摆手。   “我不在乎的,我都行。”   这贱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   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难道是我求着他吗?   “当然,我也不是白吃白住的。”   像是终于意识到礼貌方面的问题,李昂赶紧伸手到怀里,掏来掏去,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封来。   他把这信封递给希茨菲尔,对她道:“这是生意。”   “这段时间解闷就靠它了。” 第二章 列车杀人案 一   希茨菲尔接过信封,第一感触就是它很厚。   有点类似于那种用于贿赂的信,即除了信纸以外还塞了一叠别的东西。   但如果是那种东西的话递来它的人也不至于连吃住都要依赖自己,她立刻否认了相应想法,脑筋一转问对方:“照片?”   “看来你经验丰富。”李昂扬眉,“打开看看。”   打开信封,先是取出一叠黑白照片。   希茨菲尔是想先看信纸内容的,原本没打算多在意它们,可她的目光挪到第一张照片后就走不动了,就那样一直盯着她,那种平静和淡漠让旁观的阿什莉有点害怕。   为了打断这种气氛,阿什莉选择去餐桌上给他们拿奶茶罐子,用杯盏碰撞声尝试将她惊醒。   希茨菲尔并不领情:“谢谢阿什莉……我不喝这个,你给他倒点就行了,我喝水就好。”   奶茶这玩意着实没有技术含量,随便捣鼓就出来了。但希茨菲尔其实并不喜欢喝奶茶,这从她厌恶大多奶制品就能看得出来,两世为人她没喝过一口奶茶。   她不过是闲的没事干才摆弄这些,顺带给阿什莉改善下饮食口味而已。   阿什莉茫然,惯性按照她说的要给客人饮料。   可李昂却也制止了她:“我知道这不太礼貌但我还是必须先谢谢再拒绝……”   “我不敢喝带味道的饮料。”看到阿什莉瞪大眼睛,他弯起嘴角补充一句,“水的话,里面加点什么我都喝得出来,其他饮料就不一样……你姑且当成职业病吧。”   “那你吃东西怎么办。”阿什莉还是不理解,“别人在食物里下毒不是一样?”   “所以我也不吃复杂烹调,调料加入太多的食物。”李昂点点头,“蒸或者水煮,以及简单的烤制……她做的就不错,普通的肉排没什么料,这正适合我。”   但是那是狗吃的吧。   阿什莉转头看了眼莉莉。   难怪这人当时会称赞希斯的厨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希茨菲尔已经快速扫完了信,但她没有放下纸而是开始扫第二遍,同时嘴里质问李昂。   “不到半天。”李昂说道,随后一挑眉:“信里写着。”   “我的意思是,你是从哪弄到它的?”   “我到站后去翻了邮局的货,因为我很清楚里面可能会有一些信件是阐述这段时间发生案件的,所以我就拿了一封。”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我都被流放了,不可能有什么神奇鸟先生专门抓着它送给我吧。”   “你这种程度不叫流放。”希茨菲尔首先纠正他的说法,然后皱眉多看了他几眼,心里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很确定,李昂是在跟她鬼扯。   什么“拿了一封”,事情才没那么简单。大概率他最初的想法是去那些信件里翻找“有价值的案子”,然后就可以凭借信息差装作影狮探员,凭借身份在当地警局混吃混喝。   好吧他不用装……他本来就是。   然后——希茨菲尔都能想象当时的场景——他肯定是从一堆信封里摸到了这份特别厚的,然后抱着一种“正义”的、“凛然”的、“抓贿赂”的心态,非常果断的将它捞出。   结果打开后发现里面不是钱,不得不低声下气找自己求助。   挺滑稽的。   也让她对李昂-科内瑞尔的性格、人品有了进一步了解。   他和戴伦特并不一样。   戴伦特只是口嗨而已,李昂是真能干出疯狂的事——可以说在这方面他比任何人都更接近那位贝克街侦探。   “所以。”她捏着信纸边,翻眼看他,“你是希望我和你合作,我们来解决这个案子。”   “是这样。”李昂点头,“他们要找黑衣人求助……我就是。而我亦给你送来了生意,这正好抵消吃住花费。”   什么正好抵消,你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   希茨菲尔头又开始疼了,她不得不伸出手,像几十分钟前站在阿什莉卧室门口那样按摩脑壳。   有过梦界同行的经历,她对这位科内瑞尔探员有一定了解,更别提后续还合作坑了些人,那他们理应算是盟友。   盟友——也就只是盟友而已。   她很确定和对方关系还没那么熟,绝对没到朋友的地步。   那贸然插手这件事会给自己惹麻烦吗。   科内瑞尔家族,她倒是不怎么了解。只知道曾经显赫一时,后续虽然断了爵位,但也把持着一些渠道的税收大权,属于不折不扣的实权人脉。   这次帮李昂,那一定会得罪他的大伯。夏回来后知道这事恐怕会直接将科内瑞尔的派系清除出去,一步步的仇恨等级肯定会涨。   但如果不这么做,我又要以何种渠道去结识他们?   她开始在心里反问自己。   海滩一行,她多了不少反思情节。不局限于平等论,也包括她想用能力带给夏依冰更多帮助。   现在的自己虽然有艾尔温宠信,在高层和夏这样的高官要员有亲密关系,但依然属于无根浮萍。   当这些人都离开身边,不再给她提供帮助的时候,她除了那些没什么用的名气,在人脉方面就是一抹黑了。   这可不行。   她得学会在这块独立。   否则谈什么保护她……甚至在将来从这一块给她反哺。   所以希茨菲尔算是下定决心了。   她抖了抖信,再看李昂。   李昂也在看她,见她看过来歪了下头。   “……你拿到信之后第一时间找过来,中间没有和别人接触?”   “没错。”   “你家里有多少人支持你。”   “不多,但数量是有的……实际上这只是纯血家族的习惯,他们喜欢玩两面派。”   “纯血家族?”   “我们传承比较久。”李昂点头。   “你知道的,当你有足够多的远房亲戚,你就可以不和外人结婚。”   希茨菲尔无心研究别人的家事,确定他并不是弃子后就心满意足。   她开始将更多注意力放到这桩案件上来。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描述了案子发生的地点、可能的时间以及现场情况,然后用中规中矩的口吻表示这种事当地警方可能无力解决,希望维恩港尽快派专员过来。   落款是兰德-安。   嘿。   这是她的老熟人了。   嘴角抿起,少女放下信,拿过那叠黑白照片,开始仔细打量上面的那张。   这可能是一桩凶杀案。   死者尸骸被发现的地点是辛雷四号线,他倒在一节车厢的后段外沿,那是给旅客吹风以及吸烟的地方。   发生这种事,辛雷四号线这条刚开发不久的铁路自然没法运营。他们很干脆把业务停了下来,还留下了所有旅客,一副非常乖巧,任凭警方处置的架势。   好消息是,这一趟的旅客不多。   加上乘务人员,所有车厢总共只有十八个人。   这可能是因为它是新线路——现在消息传递还比较闭塞,再加上人们平时习惯按老线路出行,这一趟人就是很少。   坏消息则是警方到来后也看不出人怎么死的。   死者是位上年纪的男人,莫约50岁左右。身材高大挺拔,身穿厚厚的黑色毛毡大衣,配套物件包括手套、手杖、呢帽和皮箱。   全身上下没有伤痕,没有失血过多,没有药物残留,但他就是倒在那里,而且脸上表情非常扭曲惊恐。   恐怕正是因为其死状怪异他们才会上报此事,毕竟他看起来像是被吓死的,能做到吓死一个大活人,这种东西世上可不多。   信里没交代他的名字,但那些照片里大半都是对他的特写。希茨菲尔仔细观察照片里那些苍白而又扭曲的面容,目光在死者身上不断游离,最终落到其中一张照片上,盯紧那个角度——只有这个角度露出了他的手杖顶端。   那里刻着一行字母。   按照萨拉语来念,她猜他的名字应该是杨克。   杨克-汤普利。 第三章 列车杀人案 二   “铃铃——”   就在希茨菲尔分析信息的时候,不巧,电铃又响了。   “我去!”阿什莉从她微蹙的眉头看出她心里不想动身,很懂事的跑起来,几步跨出去要看来人。   希茨菲尔继续埋头研究照片。   她本以为那是吃到的送奶工什么的,但过了一会,外面传来铁栅栏门被打开的动静,隐约还能听到阿什莉和一个男人在做交流。   “是吗?你们已经吃过午饭了?”   “刚吃没多久。”   “那挺不巧的……我还想着请客,看来只能挪到晚上再花钱了。”   “警长!”听清后者的声音,希茨菲尔立刻站起来。   与此同时,兰德-安的身形面容也在门口出现。   他还是那副老套打扮,灰警服,大盖帽……胸口比普通警员多了一枚警长牌子,看到希茨菲尔后脸上的笑容都热情不少。   “中午好希茨菲尔,这位是……”   他脱帽对少女致意,然后迟疑的看向李昂。   瘦高身形,冷峻面容,看起来有点像二十多岁也有点像三十多岁。   阿什莉住在这边的时间挺长,他有时候会过来,自然而然早就认识,但这个人嘛——   唔……这个形象气质倒是不错。   “不是您想的那样。”希茨菲尔意识到如果她不想兰德警长到处胡扯她必须立刻就这件事给出解释,“我和科内瑞尔探员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来找我聊一桩案子。”   “案子?”   不说这个还好,话题一换,兰德警长立刻注意到摆在茶几上的那叠照片。   “!?”他当即从脑门上冒出几个符号,瞪大双眼,凑过去拿起照片,再拿起信纸,两相比较后确认都来自自己的手笔,不可思议的看向两人,张大嘴巴忘了说话。   “是这样的。”李昂咳嗽一声,站起来掏出一个本子给他,“我是李昂-科内瑞尔……这是我的证件,你看一下。”   影狮探员?   兰德警长受到了惊吓,接过本子后一边查看一边时不时抬头看李昂,口中结结巴巴的道:“但是……我……这也太快了点?”   实际上,他过来找希茨菲尔也是习惯。   因为过去当地警局遇到麻烦也经常找格列夫人,两边合作的都比较愉快,所以这次写完求助信之后他突发奇想,打算来看看希茨菲尔回来了没有。   毕竟这位的名声他也了解,普通人可能就是顺耳一听就忘掉的程度,但他怎么说也算业内人士,深知单干的侦探想要出名有多困难。   希茨菲尔能出名,那一定是有实力的。有这么个帮手在侧不找那是浪费,所以他的动机其实非常简单。   但他做梦也没想过,能在弗洛街12号同时实现两个预期目标。   他寄出这封信才多久?   现在火车怕是才刚出发吧?那封信撑死在路上,怎么会直接落到这人手里,就这样在眼前重新复现?   兰德警长百思不得解,但他怎么研究这本子都是真的,最终只能归结于安全局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他们可能早就派人在路上了吧!   “不用意外,警长。”李昂非常自来熟,直接伸手搭在他肩上,笑眯眯的对他道:“黑木市毕竟比较特殊,一直有人盯着这里,你应该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懂!”兰德警长立刻点头,面容严肃,嘴唇抿的紧紧的,“我都明白的!……放心!这件事我不会透露出去!就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他简直是忽悠人的专家。   这操作,希茨菲尔直接麻了。   她看得出来,李昂是利用了黑木市的特殊情况。   先后爆发过两次魔像诅咒,来回死了那么多人,更别提距离维恩港那么近——这种地方派眼线时刻盯着是应该的。   兰德警长误以为他是负责此事的人,那么对方是怎么截获信的,这件事立刻也就不重要了。   “咳咳……你来的正好,警长。”李昂捂着嘴又咳嗽几声,“正好我和希茨菲尔在研究呢……但只看文字还是太空泛了,不如你详细给我们讲讲。”   客厅门口,阿什莉轻轻关上门,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三人在热烈交谈。   那严肃的氛围,刻板的样子,一看就是只属于大人,一点小孩的间隙都容不下去。   “啊,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当骑士……”   自嘲的摊手,阿什莉俯身,抱住主动凑上来的雪列斯犬。   “你看,莉莉。”她凑近说道。   “这些人无视我们。”   “汪!”   “我们得做点好事,来证明我们也不是累赘。”   “汪汪!”   “……基础脉络我就不说了,信里都有。”   另一边,兰德警长坐下之后就开始谈正事。   “实际上我也正是为此来的,希茨菲尔愿意帮忙?”   他得问清楚,这不光是礼貌,只有确定对方愿意参与进来,一些隐秘内容他才好说。   “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干。”希茨菲尔点点头,自嘲一笑,“我不想再钉棺材了。”   “那我就说说……”兰德警长面色一喜,肉眼可见的兴奋雀跃。   因为比起王都来人,他确实更信任少女一些。   “死者的身份已经调查清楚,他叫杨克-汤普利……”   “很奇怪的名字。”李昂插话。   “是很奇怪。”警长点点头,“萨拉没有这个读音的姓,他也确实不是萨拉人,这是歌利那边常见的姓氏。”   “歌利人?”希茨菲尔稍微扬眉。   她看了眼摆在茶几上的奶茶罐子。   唔。   好像制作奶茶的茶叶就是歌利产的。   这玩意是别人送给夏依冰的,她自己喝不完,剩下一大堆全丢在她这。   回归案件。   “外国人之死,这会变成外交事件吗?”她问。   “基本不可能。”回答的是李昂,“咳咳……没人能和萨拉扳手腕,而且歌利现在都快完蛋了,哪来的闲工夫问这种事。”   “歌利快完蛋了?”兰德警长诧异抬头。   一个地区警长的消息渠道显然不足以让他知晓这些,在他心里歌利还是丰饶美丽的种植园呢,听闻消息自然吃了一惊。   “歌利的邪灾失控了。”李昂不想就此多说,简单概括几句,“据说残存的领主都聚集在北岸,他们派了一支队伍来萨拉求援……”   “具体细节我就不清楚了,我这段时间不在维恩。”   撒谎。   希茨菲尔盯紧他的脸。   他分明刚从维恩过来。   李昂注意到她的不爽,对她挤挤眼,暗示她多配合自己。   我为什么总得和一群神经病合作……   希茨菲尔很无奈。   只能归结于,能从事这份工作的人,他们确实都不太正常。   “总之他是外国人的。”兰德警长继续强调,“对……这也是我们最看不懂的!”   “断绝了谋杀可能?”少女问他。   “基本断绝了。”警长应声,“我们还在查他的人脉关系,这很困难……”   “一点也不。”少女打断他,“科内瑞尔探员肯定有他的信息渠道……那班车是从哪来的?”   “什么?”   “我问你火车,就是他死在上面的那趟车,它从哪出发,要去哪里。”   “从维恩出发,到南辛泽。”兰德警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换话题,但他还是老实回答,“四号线是新开的,所以人不多,这趟我听他们说还是第二次发车,万幸……否则我们都管不了那么多人。”   “那么也就是一个歌利人,他从歌利来,最终目的地是维恩。”   希茨菲尔以平叙的口吻继续道:“他在维恩办事,可能办成了也可能没有,然后他要搭乘这班车回南辛泽,再从南辛泽回歌利北岸。”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兰德警长头有点晕,凑合应付道。   “你们搜他身了吗。”   “搜了。”   “没有信件和其他物品?”   “只有一些香烟盒子之类的东西,没有信件。”   “唔。”   希茨菲尔又一阵思索,然后她站起来。   “我建议我们去现场再谈。”她说。   有些证据会随着时间流逝快速消失。   既然决定了要管这件事,她不打算再耽误了。 第四章 现场 二合一   叮嘱阿什莉带着莉莉好好看门,顺便额外给女孩布置了一份涉及到传播、舆论方面的作业,希茨菲尔换了身适合在冬季出门的衣服,和李昂坐上警长的车。   “远不远?”上车后李昂问,“忙完这些后可以赶上晚餐饭点?”   “大概四十五分钟路程,我开快点可以到三十多分钟。”兰德警长奇怪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问道,“……您中午是还没吃?”   “吃了。”李昂摊手给少女,“女主人招待了我,不过我还没来及吃餐后水果,下午茶点也没份,我肯定会饿的很快。”   “……”兰德警长默默发动车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管他警长。”希茨菲尔继续在后座研究照片,顺便给警长透同伴的底,“科内瑞尔家族……如果您去过王都应该不至于没有印象。”   “我好像听说过。”兰德警长皱眉点头,又看看这位“李昂-科内瑞尔”,大概懂了少女的意思。   原来如此,倒是没想到黑衣人里也有这种豪门公子。   本可衣食无忧享受一辈子,偏要来做这种活,这是和邪徒有仇,还是单纯的兴趣爱好?   兰德警长查这种案子不在行,自认还是挺会看人,他结合李昂见到他之后的一系列言行,隐约判断可能是后者。   前往案发地点的前三十分钟都没怎么说话。   兰德警长专心开车,李昂自己在想事情。   时不时的掏出手帕捂嘴咳嗽,警长关心被拒绝,后续也不好再提此事。   希茨菲尔则是利用这段时间把照片里能找到的细节全翻完了,然后她抬头看向后退的街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好好游览过这座城市。   听上去是很不可思议的,因为这可是黑木市,是她穿越后所见的第一座聚居地。   她在这里有不少触动和回忆,然而她的活动范围基本上只囊括弗洛街-后山郊区的希茨菲尔宅邸-火车站-海边这几个地点。   别说好好游览其他地区了,如果不是有这档子事,她甚至没心思出桥街区。   兰德警长还是很会做人的,开到一个路口见路边有买肉饼的铺子,他停车下去买了三份。   李昂中途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愉快的告诉摊贩主不要加生菜也不要加任何调味酱料,并擅自做主,把他那份的数量给乘了三。   警长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捉弄自己,上车后发现他几口就干光了三块肉饼,不由对他的食量和怪癖有了更多认知。   “你的咳嗽是怎么回事。”希茨菲尔突然问道。   “老毛病了。”李昂舔舔手上的油,将污渍在手帕上摩擦干净,“干这行得经常熬夜,有一次冬天我熬夜冻着了,病根纠缠到现在没好。”   “确实这行很熬人。”兰德警长终于对他有了亲切感,认同说道,“你回去后可以找点温养嗓子的药……我认识一个医生治风寒可以,回头可以带你去找他。”   “谢谢你警长,但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不会见系统外的任何医生。”   兰德警长用手指点了他几下,苦笑摇头,嘴里无声的嘟哝着什么。   希茨菲尔则盯着副驾驶若有所思。   海滩一行加上这次再见,这个数据样本勉强是能建立起来。她浏览这份样本,发现李昂在吃东西的时候从不咳嗽。   看起来简直就像他是因为饥饿才咳嗽一样。   这真奇怪,明明胃和气管没什么联系。   不过她也没有过多纠结此事,把摊开的照片收拾好,一边吃肉饼,一边和兰德警长聊案子的事。   她中午也没怎么吃,之前光顾着劝说阿什莉了,也就是在厨房里每份菜肴都尝一口的程度和量。   “十八个嫌疑人都审讯过了吗。”她问。   “没那么夸张的。”警长摇头,“十八人是囊括了所有车厢的乘务人员,真正的旅客只有五人。”   “你们算车长了吗。”   “没有,最前面的车厢都没算,因为距离太远,他们想对死者动手得丢掉工作横穿几节车厢下来,中途不可能没人看到他们。”   “真正的旅客五人,这是算上死者的五人?”   “没算死者,算上汤普利先生一共六人。”   “他们之前认识吗。”   “肯定不认识。”警长语气非常坚定,“他们分别是查理斯太太、查理斯小姐、约得拉尔先生、比利斯先生和帕帕寇尼先生。”   “其中查理斯太太和查理斯小姐是一家人,根据这位夫人的说法,她和丈夫闹了矛盾,这次是偷偷把女儿带着出去散心。”   “约得拉尔先生和比利斯先生都是烟草商人,但约得拉尔先生经营的地方在西辛那,比利斯先生经营的地方就在维恩,这两人事先也不认识。”   “等等。”希茨菲尔阻止他继续往下介绍,“这两人经营的地方一个在西一个在东,为什么能凑到一起去,还一起乘车要去南边?”   “这个他们也说了。”警长点头,“是为了更好品质的歌利烟草。”   “比利斯先生不用问,他的地盘在王都,维恩南边两头跑本就是常态。”   “而约得拉尔先生这次去维恩本来是打算找关系拿更多货——他确实是这么说的,然后他听说维恩最近货源紧张,便下决心直接去南辛泽,那里有萨拉最大的货贸港口。”   “见到你们前我对这个说法是有怀疑的。”   说着警长偏了偏头。   “但见到你们之后……他的想法倒也正常。”   两人都知道他什么意思。   核心在于李昂曝出的那个消息——歌利可能要完蛋了。   歌利要是完蛋了,那歌利的烟草、茶叶、各种香料不说绝迹,想再运过来肯定也是千难万难,这价格断然不可能和之前一样。   但歌利人做生意也要签合同的,登陆后他们必须和萨拉官方签订协议,以保证他们不会以高出市场价太多的价格将货品卖出。   标准每年不一样,哦不应该说每周都不一样,和收成、局势变动甚至海上的天气都有关系。   那位约得拉尔先生大概率是想钻这条空子——如果他能掐时间收掉最后几批合同货,那么等消息传开,这批货的价值翻十倍都是有可能的。   快速把信息过了遍,希茨菲尔追问:“最后的嫌疑人呢。”   “其实我们应该喊他拉尔森先生。”   说到这里,兰德警长语气唏嘘。   “他叫帕帕寇尼-拉尔森,我了解了一下……是个在行业内极其出名的动植物学家。这次去南辛泽是为了研究一种热带昆虫。”   “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别人喊他拉尔森先生,我查到的资料,他身边人,包括他的助手在内都是直接叫他帕帕寇尼。”   “帕帕寇尼……”李昂咂着嘴,突然颤抖一下将嘴唇捂住。   “咳噗——这也不像个萨拉名字……”   “男性的叠音名多见于西南地区,你别乱剥夺人家国籍。”   希茨菲尔数落他。   少见归少见,还是有的。   不过她也很好奇,一个极其有名的动植物学家为什么会搭乘这条新线路想去南部。   正常来说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加入各种学术结社和骑士团,然后凭借成就和人脉拿到一份体面上档次的工作,就此跻身新阶层吗。   “他多大了。”   “今年47岁。”   “那他不年轻了啊。”少女感慨,“这确实难得。”   不是没有在外面跑的学者。   那些动植物学家、考古学家,海洋学家……这些人的专业就决定了他们不跑不行,不跑就只能纸上谈兵。   但那都是年轻的时候跑,身体力壮的时候跑。47岁的身体机能已经严重下滑,跑多了都可能直接猝死。   此人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还在为热爱的事物奔走,希茨菲尔虽然还未见到此人,但已经对他先有了敬意。   就这样一路聊着,目的地到了。   警长找了个位置停车,希茨菲尔下车观望,发现这是一条旧城区。   街道很窄,兰德警长的停车位置放在后世肯定违章了,因为这辆车几乎堵住了一半路面。   两侧也没什么显赫的商铺店面,左边就是清一色的一排竖墙,右边门面几乎全是旅店。   这些店看起来都挺寒酸……他们连灯牌都装不起,除了歪歪扭扭的牌照之外,能够辨认他们的就是想方设法挂在各种位置的异色灯泡。   希茨菲尔猜测这是为了在夜晚的时候给店客指路。   但效果嘛。   她抬头看看,确定这条街没装路灯。   效果有多少还真不好说……   “这里,希茨菲尔。”兰德警长拉紧大盖帽,对那边挥手,“我带你过去……还得往前再走一截。”   希茨菲尔快步跟上,用眼神扫过每一间店面,依次查看着各种内景。   大抵是生意不好,八成的店面都看不到人。   偶然有人的也基本都是年轻女子,她们的装束在当今季节并不保暖,加上脸上描绘的浓浓妆容,让人一看就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   希茨菲尔有些烦躁。   她想起了戴琳,想起了布里歇尔……她开始想这些女子是因为什么才走上这条路,她一直在暗中推动的小小雪团什么时候才能变大,把这些腐朽的东西统统碾碎。   我真是疯了……   然后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敏感。   这样的场面就是在前世也不少见,这不是靠讲道理,刻意去改变什么能根除的。   还是,先做好我分内的事……   三人往前走了不到二十步,希茨菲尔就知道现场到了。   因为前面有个斜斜的小转折,过了转折虽然还要走二十步才能到路口,但是那些拉起的警戒线,驻守在附近走动的警员,以及最重要的——那截堵死路口的货运车厢,它们已经标明了此路不通。   “等等。”   叫住打算继续往前走的两个人,希茨菲尔停顿步伐,转头看向右手的巷口。   旧城区,都是老楼。它们中间当然有间隙,这条暗巷是其中之一。   “希茨菲尔?”   兰德警长稍微歪头。   他看不懂少女这是在纠结什么。   在他的注视下,希茨菲尔先是远远打量车厢,然后居然直接转向,偏身挤入那条巷道。   “希茨菲尔!”   这可把兰德警长吓了一跳。   要知道,警方在旧城区的约束力一直很差。   有点家底的人都怕他们,但一无所有就另当别论了。而不巧旧城区这种穷光蛋特别的多,他们多半都加入了当地帮派,每天过的醉生梦死,压根不管明天如何。   这种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赶紧也挤进去,生怕少女出什么意外。   “有意思。”   李昂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也学少女看看车厢再看看巷道,不知道是悟出了什么,嘴角微微开始上翘。   然后他也跟上,三人侧着身子在里面穿行。   这滋味挺糟。   这条巷道非常窄,他们当中只有希茨菲尔可以正面行走不擦到墙。   希茨菲尔是不会这么干的,因为墙面太脏,她不想毁了这身衣服。   巷道里污水横流,用臭气熏天形容都是轻的。但好在一路上有污水的路段都摆了砖,希茨菲尔像小鹿一样踩着砖过去,没有沾染任何污秽。   “有这些东西,说明这里经常有人走动?”   过了这段路,少女回头问兰德警长。   “是这样……”   兰德警长已经掏出手帕捂住口鼻。   “很多黑帮会在这些巷道里穿行,当心点,他们搞不好也有枪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并不停下。   她先是直行,在下个路口停下,开始从缝隙观察远处的情况。   “往前走是比格尔街。”兰德警长给她介绍,“那里有红叶区最大的菜市场,穿过去之后就繁华了。”   “右边就是我们之前开过来的那条路,左边的话……你刚才看到前面的车厢了,左边通往铁轨线,一般来说没人会往那边跑。”   “所以这条铁路是从红叶区穿过?”李昂赶上来,顺口问道。   “对。”   “这里既然这么危险,雷辛公司干嘛要把路线修在这里?”   “有黑帮不全是坏事。”警长说道,“至少他们的头头知道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他们还是不敢对铁轨动歪脑筋的……因为铁轨设置在这他们每年都能分一笔钱。”   “这样敢搞事的会被其他人围攻。”   李昂点头表示了解。   “还有一个原因。”希茨菲尔道,“红叶区太大,绕过这里不划算,而且那样就和别的线路有重叠了。”   越是老城区越不好翻修,更何况是在这个基础上建铁轨线。   她突然钻进左边的巷道,不顾兰德警长直叫唤,非要从这里钻过去不可。   用步伐丈量了这段路的长度,希茨菲尔心里有底——差不多二十步,和从外面走到车厢前差不太多。   钻出巷口,期望中的阳光并未降临。   希茨菲尔看了眼脚底,她此时站在一个很勉强的,与其说是平台不如说是建筑底座外沿的地方,几乎没有落脚点,想要顺着这条边走动得很小心。   而下面则是一段用大石头、水泥浇筑的斜坡。斜坡下是一条水沟,里面的水就和凝固的黑油一样,同样散发出可怕味道。   水沟往前是一段小石子路,上面铺着铁轨,一条巨大的长蛇趴伏在上面,不远处还能看到留守的警员。   这个应该就是出事的那趟4号线列车了。   希茨菲尔心里想到。   这条路线是专门开辟出来的,它从民居中间穿过,导致铁轨本身不比巷道宽敞多少。   抬头,希茨菲尔看向两侧的墙面。   窗户很少,开的不成规矩,应该是屋主自己搞的。   阴暗的墙面淅淅渗水,反射为数不多的天光,希茨菲尔顺着这道光一直抬头,看到上方有一条细细的白线。   气氛还是很到位的。   暗自点头。   接下来……可以去见嫌疑人了。 第五章 嫌疑人 一   想见嫌疑人并不难,因为他们没有被额外安置在周边旅店,而是全部被聚集起来,“关押”在一节卧铺车厢。   一节卧铺车厢6间房,1间房能住4-6人。即使将总人数提升到十八人,也就是把那些乘务员都囊括进去,一节车厢也塞得下。   希茨菲尔也认为这么做没有问题,这样方便看护,方便随时提人审讯,也免去了各种安全隐患。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乘客们自己。   毕竟发生了这种事,谁都不想被和陌生人一直关在一起。   兰德警长找到一名看护的警员,让那人带他们往左手边——也就是一开始停车那条路往前,面对车厢堵死路口的左边还要往左一点的位置走,一路上就听他抱怨“那些人可真是麻烦”。   “昨天要吃白芋泥蒸肉,今天要吃红酒羊排,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娇生惯养的人,大家伙都快受够了。”   “尽量忍忍。”兰德警长也是微蹙眉头,“这个条件是恶劣了点,能从别的地方弥补也好。”   “那位查理斯太太?”希茨菲尔在旁边问。   “是她。”警长点头,看出来对此也很头疼,“通常来说我不会惯着,但这次情况特殊,希望等会见面的时候你们也能理解一下。”   希茨菲尔和李昂都知道他是在暗示什么,也确实——在四周遍布黑帮的旧城区要求嫌疑人聚集在车厢里接受看护的要求不过分,但如果其中有女眷就不一样了。   虽然单独分了一间卧铺给她们,可这种经历说出去是要丢大脸的。以这个时代的民间风俗来说,对方不满也很正常。   当然了,前提是她们真的只是嫌疑人,不是特地伪装的犯人。   李昂开口想问些什么,但没等出声,众人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尖叫。   “快点!”希茨菲尔是第一个跑起来的,其他人愣了一下后快速跟上,一起跑到一节已经被五名警员包围的车厢,看到一个年轻警员正贴着车窗辩解什么。   “很抱歉发生这种事,夫人……我们尽量去帮你问,如果是真的那一定将他绳之以法!”   “就算抓到了又有什么用!”车窗里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我的名节已经受损!你还能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给杀了?”   “发生了什么。”希茨菲尔快步走上来询问那名年轻警员。   没有寒暄的过程,因为双方互相认识。   “是你!希茨菲尔小姐!”年轻警员正在为如何安抚对方而发愁,转头看到灰发少女朝自己走来,本能显出惊喜笑脸。   这位的本事他可太清楚了,可以说上次黑木出的乱子自己之所以能活下来,和少女的几次关键提议有直接关系。   “麦克。”希茨菲尔叫出他的名字,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你们一群人干嘛围在这?”   麦克警员,兰德警长的小跟班。认真说起来他是自己穿越后见到的第一位警察,遭遇幼魇的惊魂之夜就是此人来叫的门。   “是这样的……”麦克半躬下身子,比划双手给她解释,“查理斯夫人想要洗澡,但车厢里没有淋浴房,我们只能提供干净的水和毛巾让她简单清洁一下。”   “然后呢。”   “然后可能是在这个过程中吧。”麦克伸手,遥遥指向东南方向的墙面,“她说看到上面有窗户在动,还说看到了远望镜在反光,怀疑有人……嗯……污她的名节。”   其实就是偷看她的意思,但麦克不好直接说,说完之后脸都发红。   “什么叫怀疑!”   呼啦一下,上面的窗户猛地拉起,显露出一张同样发红的女人面孔。   “我自己是懂天文的!这个角度是不是太阳反光我能不知道?早就跟你们说了要窗帘要窗帘你们就是不听,我真是不懂这种分隔有什么用?你让我和贝拉怎么安心睡觉!”   希茨菲尔抬头打量她,心想她长的也确实不错。   女人很愤怒,但一直在表情上保持着克制,没有让自己的面容有任何扭曲。但即使如此也能看出法令纹的痕迹,这说明她确实不年轻了。   而她又不同于绝大多数的贵妇,不像她们那样已经有点微微发福。所以如果她没有因愤怒而涨红脸色,也没有说这些刻薄话语的话,她其实是个很好看、很有韵味的中年女人。   “妈——别这样!”然后希茨菲尔又听到里面传来个有些稚嫩的声音。   “你老这样和别人说话……别这样好吗?爸爸说过这样很没有教养……”   这大概就是那位查理斯小姐了,少女心想。   查理斯太太之前叫她贝拉?   那就是贝拉-查理斯,这声音听起来也就十岁左右……   她觉得没有比这更恰当的机会了,当即出声:“你妈妈怎么说也是在保护你,你可以不在言语上体谅她,但不要给她更多伤害。”   “你是……?”女人本想低头呵斥,听到这话不由偏头,愣愣看向下面的少女。   “艾苏恩希茨菲尔。”少女不苟言笑的对她点头,“侦探,兰德警长找我来看这个案子。”   “他们是应该找几位专家来看……”   可能是因为少女那番话说到她心里了,也可能是面对同性她卸下了提防,总之查理斯太太并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恶言相向。   但是她……   她盯紧少女白皙的脸蛋,深切怀疑对方到底算不算专家。   “希茨菲尔小姐是附近很有名声的侦探。”兰德警长赶紧凑上来,帮忙背书。   更多的他就不能说了。   下属都在,直接说“她来一定有收获”不亚于暗示自己等人都是废物。   “我不管你们怎么判,最好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查理斯太太轻点下巴,又把窗户拉下去。   兰德警长松了口气,然后黑起脸:“麦克——”   “我……”麦克有口难辩,“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抱歉警长,这是我的问题。”   “是哪个窗户?”   “从往上数第五排,最中间那个。”麦克又给他指认了一遍,“应该是腾鸟旅馆的租客——如果真是如此的话。”   “麻烦事一桩接一桩……”   兰德警长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无奈的看向希茨菲尔。   “您去忙这个就好。”希茨菲尔迅速点头,“让麦克陪我们找人……对了,还有审讯的笔录。”   “笔录放在隔壁车厢。”麦克在旁边激动的搓手,“跟我来吗?希茨菲尔小姐?”   那自然不会拒绝的了。   靠来的警员被兰德警长点了一半抓偷窥狂去了,希茨菲尔去隔壁车厢拿到笔录,又在麦克的陪同下进入关押嫌疑人的9号车厢,正式敲响了第一扇门。   “请进。”里面说道。   麦克帮忙扭开门,供少女和那位警长交代的“黑衣人”进去。   进门瞬间希茨菲尔就深深蹙眉——她被烟味蒙了一脸,二手烟的滋味可不好受。   “抱歉……”   烟雾缭绕中只能看到两个模糊人影,其中一个迅速站起来到旁边开窗,一边还说着:“我没想到会有女士……不好意思。”   站在门口等了会,让穿堂风把烟气带走,他们总算看清了两人的相貌。   房间里摆着三副铁架子床,每张床都是双层,这两人之前就隔着走道面对面坐着。   右边那站起来的人有一头棕红卷发,材质看着很像肉松……脸型板正面向宽厚,穿着一身深棕礼服,粗糙的皮肤说明他经常在外面走动。   左边那人则更精致一点,他是黑发,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成背头,穿着白衬衫和灰马甲背心,大马金刀的坐在床上,脚上皮鞋油光锃亮。   他依然在抽烟,从他们敲门到进来,再到等待烟雾散掉的过程,他都没有任何表示。   虽然他的同伴也抽烟,这屋内的糟糕情况就是他们一起缔造的,但相比起红发男人主动开窗并道歉的举动,黑发男有点傲慢无礼。   希茨菲尔盯紧他的面容,注意到他的眼窝很深。   非常深……而且鼻梁挺出来的线条犹如一把直角尺,很容易让人第一眼就留下深刻印象。   “我记得我跟你们说过不要在这里抽太多烟。”   麦克脸色不太好看。   “这不是你们买下来的不是吗?烟味渗到被褥里别人怎么清理?”   “按这位警官的意思,我们把车厢买下来就可以随便抽了?”黑发男人幽幽开口。   “不知道这个随便的意思是否也包括放我们走?”   “比利斯先生……”麦克眉头更深邃了。   “抱歉,我不是在为难你们。”黑发男笑了笑,举起香烟。   “而是因为出了这件事,你们把我扣押在这里,这会导致我损失起码五万瑟拉,我想这笔钱可能已经超过了本地警局五年的支出……”   “这里是六万瑟拉。”   没等其他人反应,李昂突然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支票本和钢笔,刷刷写下一行数字。   “只要你敢说你和这案子没有一丝关系——即杨克-汤普利之所以要去外面抽烟和你喜欢在屋内抽烟无关,这笔钱现在就是你的。”   他这么有钱?   这么有钱还来找我骗吃骗喝?   希茨菲尔反应过来后是先惊再怒。   她突然意识到李昂并不是随便过来找她玩的,这里面搞不好还有别的内情。   再看那位故作优雅的“比利斯先生”,他赫然是被李昂镇住,呆在那里忘了说话。   本来想装,给这边压力,没想到来人中有一个比自己还有钱。   而且那番保证他还真不敢做,比利斯自己也不确定那个死掉的倒霉蛋是因为什么才出去的。   再加上他摸不准李昂的身份,这一下是彻底打掉了他的气势,回神后乖乖掐掉了烟,一言不发的把坐姿摆正。   “这个……我觉得大家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谈……”   那红发男此时才开口。   “不知道这位女士是……?”   “这是希茨菲尔小姐,她是个侦探。”麦克介绍。   “侦探?”黑发的比利斯皱眉看来,“黑木市的警局到了这种地步……?”   “希茨菲尔小姐曾经帮过警局的忙,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麦克已经快克制不住怒气。   这狗商人是真贱啊。   要不是穿着这身衣服,他都想上去给他两拳。   “这位是比利斯先生,那你一定是约得拉尔先生了。”   希茨菲尔岔开话题,走到最里面的床铺坐下,盯着两边。   “兰德警长找我帮忙,我不敢打包票,但查证笔录,从细节着手补缺补漏还算擅长。”   “所以麻烦你们,我需要再过一遍审讯流程。”   红发男人——也就是约得拉尔连忙表示没问题。那个比利斯对此很有意见,但他见李昂护卫似的站在少女身边,想了想把话咽了回去。   所以审讯正常展开。   希茨菲尔把笔录里的几个问题都重复了一遍,确定他们这次的回答能对上,也确定他们的身份就是来自两地的烟草商人。   “然后我们来问点不一样的。”她掏出钢笔,拔开盖子开始在笔录最末端继续书写。   “你们对汤普利先生是怎样的印象?”   “他不合群。”比利斯最先回答,“我给他递烟他拒绝了,过程中甚至不屑于开口说话。”   他毫不掩饰对此的记恨。   “他确实很少说话。”约得拉尔做回忆状,“我比他先上车……我是最先上车的人,他的车厢在后面,他看到他拖着皮箱一直往后走,然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等等。”少女打断他,“那你怎么确认他不爱说话?”   “这是玛丽小姐说的。”约得拉尔瞪眼摊手,“我听她们议论的,说他沉默寡言,小费给的倒很利落。”   “玛丽小姐是乘务长。”麦克在旁边帮忙解释,“她很能干,帮我们做了不少工作。”   “我再确认一下。”希茨菲尔笔动的飞快,“他的车厢在后面,‘后面’指的是这节9号车厢?”   “对!”   “你的车厢在8号?”   “不,在6号。”   “你从没往后来过?”   “从没有!”   “你有想过为什么一个座位在9号车厢的人会从6号车厢开始上车吗?”   “没有!”   约得拉尔回答问题很迅速,但在这个问题后他也露出一丝迷茫。   确实,9号车厢的票非要从6号车厢上车,这个行为仔细想来是不太正常。   “比利斯先生。”希茨菲尔转向另一边,“你和他是一节车厢?”   “没错。”比利斯仿佛已认命了,无奈回答,“我们甚至是一间房。”   “在外面也是同座位?”   “……是的。”   “他抽烟吗。”   “我没见他抽过。”   “他对你抽烟有反应吗。”   “我……”   比利斯顿了下,皱眉说道:“我不确定……我见到他挥手赶烟味,但他从没提醒我让我别再抽烟。”   “你应该是从头到尾距离他最近的人了,根据你的观察,你觉得他身体怎样。”   “抱歉……我不太懂。”   “就是他的健康状况。”   “……我看不出来!”   仔细回忆过,比利斯摇头。   他又不是医生,这么简短的相处过程能看出来什么?   更别说路途中他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报纸和调笑乘务小姐上面了,那些小女孩非常活泼可爱。   “他正常吃东西吗?”   “是的正常吃……”   “你确定。”   “差不多吧……每次上餐我们都一起吃的,他确实吃了,吃的精光。”   “你是说每次餐点你们吃的都一样?”   “没错。”   “你没见到他往里加东西,比如奶精、糖、盐、胡椒之类。”   “从没见过,我很肯定!”   “他正常休息吗。”   “我每次休息的时候他也躺着。”比利斯摇头,“我只知道这些了,我不保证他在我睡着的时候干什么事。”   “他的行动利落吗。走动、转身的时候有滞碍吗。”   “我看不出来有不正常的地方。”   “你觉得——”   问到这,希茨菲尔突然停笔,抬头和一直看她的比利斯对上眼。   “你觉得他有可能在上车之前被下了毒吗?”   “这……”   比利斯先是一愣,然后惊恐瞪眼,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   “等等……你们怀疑我?这不是我干的!我发誓我完全不知道!不是我!!!”   这两人之前不紧张,是因为他们觉得那位汤普利先生可能是得了什么病,中途突然病发死的。   但现在突然扯到下毒——   这个形势就不一样了。   “别激动,目前看也确实不像是你们干的。”   希茨菲尔继续低头做记录,顺带又问他们:“你们对查理斯太太怎么看。”   “没什么印象。”   这是约得拉尔。   “妒妇。”   这是比利斯。   比利斯谈及此事话很多,他说他和乘务员聊过此人,大概猜到她是和丈夫闹矛盾才偷跑出来,而矛盾的根源是丈夫在外面找了情人。   很显然,在比利斯看来这根本算不上错。   那些显赫的家庭里,哪个男主人不养情人?他向来认为有能力的人承担责任是很正常的,又不是要闹离婚,那女人未免太不长眼。   希茨菲尔懒得评价他的三观,收好本子起身告辞。   继续顺着走廊到底,敲响最后一排右边的房门。   “谁!”   “警局找的侦探。”   希茨菲尔靠近房门,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请开门,拉尔森先生。”   “我们有事要找你谈谈。”   房门内传来一阵窸窣乱响,听上去就像一个人打翻了什么杂物盒,在手忙脚乱收拾东西。   他们足足等了有一分多钟门才打开,站在后面的是一个身材中等,身型高大的中老年绅士。   两鬓斑白,没戴帽子,白胡子从鬓角蔓延到下巴,在嘴唇上围了一圈。   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脸上皱纹多显老,看起来不像47岁,倒像个接近60的暮年老人。   这就是帕帕寇尼-拉尔森。   那位据说很出名的动植物学家。 第六章 嫌疑人 二   希茨菲尔也没有忘记打量房中情况。   都是规格6人间的卧铺房,整体面积没有区别,但那些铁架子床——除了能看出来有一张是要睡人的,其他床上都摆满了各种箱子和花盆。   少女大概数了数,两个手提包大小的箱子将近5个,四个手提包大小的箱子边上有2个,大小花盆数量在20以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摆弄这些东西。   “这是我的工作。”看出两个生面孔,帕帕寇尼-拉尔森摊开手,决定就此据理力争,“我花了钱的……你们管不到这方面吧?”   “他不光买了这间房所有的票,而且还雇佣了车上员工,想让他们在路途中帮忙打理。”麦克凑过来小声说道。   “但我看你们没在这扣押任何乘务员工?”李昂挑眉。   “啊,那是因为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一直是我在照顾她们。”帕帕寇尼赶紧说道。   对方的音量再怎么遮掩,在这种密封空间里想完全隐瞒都太困难了。   不过他能听清也称得上是听力卓越,希茨菲尔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注意到他耳朵上甚至还戴着棉花耳塞。   “抱歉。”她稍微歪头,盯着侧面的耳塞迟疑,“您耳朵这是……?”   “防止被小虫子钻进去。”帕帕寇尼干脆说道,“一般人大概不会有这种担忧,不过我……这个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有泥土和草木的地方不会缺虫子,我得预防一手。”   “希茨菲尔小姐和科内瑞尔探员是接受警长邀请来帮忙的,帕帕寇尼先生。”麦克插话给他说明情况,“现在我们要再过一遍审讯,麻烦你……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帕帕寇尼搓搓手,主动找到那唯一的床铺上坐下。   然后他看向两边被撤掉被褥和床垫,在铁丝网和木板上摆满花盆的另两张床,一个探身又站了起来。   “不用,我们站着谈就好。”希茨菲尔抬手制止他。   开玩笑,能让昆虫学家晚上睡觉塞耳塞的虫子密度,这张床收拾出来她也没胆子坐。   她不怕虫子,哪怕是被飞脸,冷静下来也能做到一把攥住将其捏死,但这确实很恶心,能不接触……她干嘛非要选恶心不可?   希望那都是些小蚂蚁什么的,也不喜欢离开花盆。   和之前询问两位商人一样,希茨菲尔按照笔录里的记载把那些问题都重复了一遍,让帕帕寇尼亲口描述自己是什么人,从事的职业,家庭背景,从维恩去南辛泽是要干什么。   “我和我妻子离婚了……去那边是为了研究红脚蚁。”一提起这个,帕帕寇尼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他开始上下给他们比划双手,“你们知道红脚蚁吗?有证据表明它们并非这块大陆的原生居民而是来自艾莎,对,就是那片失落的大陆!”   “这东西在南边的野外很泛滥吧。”李昂随口说道,“它的名字经常在猎人口中出现,因此遭殃的行脚商也不少,你干嘛不雇人捉一些带去维恩?”   “不如你猜猜看为什么维恩没有。”帕帕寇尼微笑着道,“原因很简单……因为它们适应不了维恩的气候,在过来的路上就会死光。”   “也就是说它们对气候的适应力其实很弱?”希茨菲尔问道,“是温度还是湿度?”   “二者都有,但主要还是……”   “它们可能在黑木市活动吗。”希茨菲尔有些无礼的打断他。   “……”帕帕寇尼明显不太高兴,但他没有发作的意图,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不行的,黑木的情况和维恩类似,它们离得近,而且我从没听说这里闹过红脚蚁灾。”   旁边的李昂借助身高优势看到希茨菲尔抬起钢笔,把“驱虫行凶”这组词轻轻划掉。   但只划了两道,还是能清晰看出原本形状。   李昂扬眉,目光看向周围的花盆,仿佛要从那些根茎和叶片的阴影中找出什么。   “您的目的我清楚了。”他听见希茨菲尔又在提问,“但我不懂,您带这些花盆是什么意思,而且听起来它们当中还住了一些……”   “昆虫。”帕帕寇尼笑了,那副笑容,慈祥的就像一个个爷爷从口袋里掏出糖给孙女。   “别担心……这里没有带毒刺的虫,最多只有树根蟋蟀、蓝尾蜘蛛、北地黑蚁和金凤蝶幼虫。”   “蓝尾蜘蛛?”麦克一直靠着床架,听到这里像触电般弹开。   “天呐!那东西不是有毒的吗???”   确实没有带毒刺的,但毒牙就不算了吗?   “蓝尾蜘蛛的毒性对人类这种大型生物来说并不致命。”帕帕寇尼无奈的解释,“其中一些突变种能一口致死没错,可前提是它们能咬穿你的皮肤——但它们毒牙的力量只相当于一只蚜虫。”   “它在哪。”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什么……?”   “蓝尾蜘蛛,它或者它们,现在在哪。”   “应该就在拐角那盆花里,它结了网……你们现在想看?”   希茨菲尔郑重点头。   也不知道是领会了什么,帕帕寇尼眉头舒展,起身走到左手边的那张床,弯腰,在麦克惊骇的注视中直接朝里面伸手,把那盆据说栖身毒物的花拿了起来。   “就是这个。”他把这盆花摆在窗户边的小桌板上,“锯齿剑兰,这东西可没毒。”   希茨菲尔凑近去看,确实能瞥见带锯齿的兰草叶片中缠绕有蛛网。   但看不到蜘蛛的影子,完全找不到它在哪里。   “它很害羞。”帕帕寇尼在旁边说道,伸手,像撸猫那样撸了几下兰草叶子。   蛛网被他一并拨动,在其他人惊讶地注视下,兰草下方的泥土中突然掀开一个盖子,从里面窜出一个鬼魅黑影,飞到叶片中消失不见。   “这是……?”麦克指着锯齿剑兰大叫道,“它在下面!它在下面???”   “对,因为它同时也很狡猾。”帕帕寇尼愉悦的道,“它会织网,以此迷惑那些高智商、同时视力不错的猎物,当它们试图绕道的时候它会从下方发起突袭。”   “它会打洞?”李昂问。   “逼急了会,但它们通常会找废弃的洞。”帕帕寇尼很自豪的伸出右手食指,“这个洞就是我给它挖的。”   “它是怎么做到一下子就窜上去的。”希茨菲尔还是盯着叶片,“它的速度快的惊人……”   “噢,那是因为,织完网它也不会拉断蛛丝。”白发学者又在叶片上拨弄几下,“最后的蛛丝会特地悬挂在最有弹性的叶片或根茎上,它会用唾液混合泥土制作成‘封盖’把洞口堵住,自己缩进去,让封盖把蛛丝卡在那儿。”   “然后当它确定来的是猎物,它就会掀开盖子,借助蛛丝的弹力瞬间飞出去……这种技巧同样可以用来逃生。”   “……它很聪明。”少女点评。   她现在已经看到那只蓝尾蜘蛛了,它被彻底惊动,从一块叶片的下面爬到上面,体积也就和她小指尖端的截面差不多大。   这东西看起来有点被激怒了,正对自己的主人摩擦口器,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威胁的意思。   “您只携带了这一只毒虫吗。”希茨菲尔继续问他。   “只有这一只。”帕帕寇尼道,“我知道利害的,毒虫多了容易出事……”   他就是再迟钝,此时也看出来他们是在怀疑什么了。   “恕我直言这不太可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为汤普利先生的遭遇感到遗憾,但他不太可能是被虫子咬死的。”   “为什么。”李昂出声,“能瞬间致死的虫子不少,你别说你都不认识。”   “但那些虫子大多生活在热带?”学者反驳,“在南部,在丛林里!更别说现在是冬季,这根本不是它们游猎的季节!”   “赶紧说你干嘛带着它们。”李昂可不管,抬起左手看了眼表,“这行为本身就很可疑。”   “……我是为了观察气候和环境变化对它们的影响。”帕帕寇尼很不情愿的道。   “什么意思。”   “这趟车……我听他们说了,因为是第二次运行,中间会有一些福利,他们会在一些站点多停靠一会,然后举办一些活动……你知道的,比如带你去一些打折的店铺购物,或者带你去公园举办免费的派对,最后一起合影留念。”   “但我不在乎这些。”学者说道,“我只看到他们会‘多停靠一会’,这一会就足够我对它们进行观察,去记录——它们在从北地南迁的过程中发生了哪些细微变化。”   他对这一点咬的很死,无论希茨菲尔还是李昂都找不出他的破绽,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让我们聊点不一样的。”   希茨菲尔合上本子,有些疲惫的舒了口气。   一直问话不一定很累,但她问话的同时还要快速思考,还要仔细打量对方神态,综合起来就很累人了。   所以挣脱这种桎梏后,她看起来瞬间放松下来,用那种朋友间的语气随意问道:“我听他们说你是行业内的知名人士……”   “那是虚名。”帕帕寇尼直摇头,“我只热衷于我的工作。”   “能做到这样已经不是工作这么简单了。”   “当然!我可是为此离了婚哩!”   这是值得自豪的事吗??   看到他说到这里很是骄傲的挺起胸膛,麦克几乎看直了眼睛。   “说起离婚。”少女看向窗外,“方便谈谈那一位吗。”   “如果你们想了解的话。”帕帕寇尼点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我们相识于一次野外探险,她就是南辛泽人,某种程度上说她救过我,我对不起她。”   “她叫什么名字。”   “妮可-费鲁斯。”学者说道,“……在成为拉尔森夫人之前是这样的。”   “你们认识的时候分别是几岁。”   “那时候我30出头,她则是17。”   “这么说你们相识距今有17年了,她今年应该34了?”   “应该吧……是得有34。”   “救过你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差点掉进猎人的洞穴,那是为大型野山猪准备的,下面插满了尖刀,是她拉我上来。”   “你们又为什么分开?”   “她以为她可以容忍我对这些东西的热爱。”学者示意那些花盆,轻轻摇头。   “但她发现她错了,我的‘疯狂’程度远超想象。”   “她并没有错。”李昂插嘴。   麦克紧张的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放在帕帕寇尼身上。   “也许吧。”对方不想细谈这个话题。   “现在说都没意义了。”   “我知道你的难处,拉尔森先生,不过我还是要问——你去南辛泽真的只为研究红脚蚁吗?”   学者一愣,然后点头:“有机会的话,我当然也想再看看她……”   “哪怕她结婚了?”   “我又不是要骚扰她……这不违法吧?”   “这要看她怎么定义‘骚扰’。”   少女翻开本子做记录,嘴角有些忍俊不禁。   “这是最后的了——”   她翻过一页,抬头看学者。   “您听力不错,你那天晚上……唔……”   “昨天。”麦克凑上来提醒她。   “今天是30号,29号的夜里,严格来说是今天的凌晨出的事情。”   “你们能确定是夜里还是凌晨?”   希茨菲尔有些惊讶。   “因为玛丽小姐一直在车上巡视到3点。”麦克点头,“那期间她去过外面,没看到外面有站着人。”   “外面指的是哪。”李昂问他。   “就是汤普利先生出事的地方……这节车厢靠后的走廊,外置走廊。”   “这么说我们离那边也就一墙之隔?……尸体现在还在那吗?”   “被简单处理过转移了,所以才拍了那么多照片。”   “那个……”   在这过程中,帕帕寇尼一直在绞手,想说点什么又不太敢。   “如果你们想问我当晚有没有听到动静……我想我恐怕睡的很死……”   “仔细回忆下。”希茨菲尔依然坚持。   “那种特别大的动静,有吗?”   “你非要把凿铁声也算上的话,那……有。”学者说道,“不过那都是路边人家吧……这两边好像没什么关系。”   最后又问了一些细节,希茨菲尔带人离开。   临别之前她交代帕帕寇尼,要是有想起来什么关键线索别忘了联系。   “这个人问题应该不大。”   出来之后,确定房门已经关上,麦克小声嘀咕一句。   “他和汤普利先生一次面都没照过呢,我估计他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这可难说。”李昂微笑,“有时候你根本想不到那人是谁……”   “查理斯太太应该已经收拾好了。”   希茨菲尔看了看怀表。   “先去找她,然后过来看现场和尸体。”   “先看现场吧!”   麦克提议。   “反正近……而且查理斯太太那边……我估计她没这么快好。”   他是被那女人吼怕了吧。   希茨菲尔看了眼麦克,见他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那就先看现场。”   点点头。   她对这个确实没什么所谓。   现场确实近,由麦克掏钥匙打开门锁,他们来到外面,置身9号车厢的尾部走廊。   说是走廊,其实更类似于观景台。它是一个外凸出来的平台,四周用1.3米高的铁栅栏围起来,面积不大,最多最多能挤六个人。   希茨菲尔看到在这地方的铁铸地板上用白粉勾勒了一个怪诞轮廓,仔细辨认能看出是人型。   应该是那位汤普利先生倒下后的姿势,不得不说这个姿势可真够怪的。   “手脚位置不对吧?”   李昂也看出这点,转头问麦克。   “有人动过尸体?”   “绝对没有!”   麦克保证。   “姿势就是比较怪的……你们不是看过照片吗?那种扭曲的手脚,说实话我们也不太理解,警长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犯癫痫死的。”   癫痫——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比较恐怖的病症,死于癫痫的病人确实遗容会比较恐怖,但这种人平时行动就能看出不便,这和汤普利在他人眼中的情况不符。   希茨菲尔蹲下看了看那白线轮廓,然后站起来,抬头看看车顶屋檐,见到上面挂着一顶悬吊灯架。   那是用来晚上照明的,这么看,雷辛公司提供的服务还算周到。   再往前走就是用铁扣栓连的过道,它们是半活动的结构,下面锁死,上面接了两块厚铁板再锁死,周围焊上同样高的围栏,方便人们从这里过去。   但通常来说不会有人这么做,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在列车行驶时走在这种一看就不稳的铁板上,大多数旅客都是能不动就不动,他们在一节车厢里能待到下车。   “你们有问过乘务人员,比如那位玛丽小姐,有没有见过乘客四处走动吗。”   李昂趁机在和麦克谈话。   “当然有。”   “她怎么说。”   “她说反正她没见过。”   “哦对了——她说早些时候查理斯太太有跑动过,但那是因为她的孩子比较……她是到处找贝拉小姐。”   “我懂。”李昂笑了。   “那种年纪的小孩子嘛……这很正常。”   “希茨菲尔?”说着,他看向少女,“走吧?这里没什么价值。”   确实没价值。   少女起身。   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还不如待会去找尸体。   但是,她却也生出了一个猜测。   “你们觉得这里真的是现场吗。”   那两人听她幽幽说道。   “什么意思。”李昂皱眉。   这里不是现场?   人不就是在这死的?   “既然有人可以在上面偷窥乘客,做点什么也不难,不是吗。”   她的下一句话让两人面色大变。   “列车可是一直在行驶的。”   “当你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距离他死时的‘位置’,应该已经很遥远了……” 第七章 嫌疑人 三   希茨菲尔提出的假设让案情变得更复杂了。   要知道,即使只算列车上的关系,他们加起来就得注意18-19人。如果按她想的,真正谋害汤普利先生的东西其实来自外部环境,那这个范围也太大了点。   “你的意思是,两边的民居?”李昂追问道,同时抬眼看向身边压抑的环境。   阴暗的墙面,潮湿、密集不堪的藤麻植物,以及不规则开在墙面上的几块窗户……这就是列车从中经过时两侧呈现出的画面。   他承认她的猜测是有道理的,如果汤普利是在车厢内部暴毙的那他和外部环境肯定扯不上关系,但偏偏他死在外走廊,这里和周遭环境没有隔绝。   但是同时这也极其玄幻。   就先不算排查这一路过来两边的环境,两边的人需要多少时间精力吧,他们现在甚至没搞懂汤普利到底是怎么死的。   中毒?邪祟?   难道会有人闲的没事干,端着一根毒刺吹箭蹲在路边,专门抓跑到外面的列车旅客去狩猎么?   更何况尸体上可没发现什么穿刺伤,以冬衣的厚重,那绝不是吹箭能穿透的。   “哦,只是一个假设罢了。”希茨菲尔却没有过多在这事上纠结,她转头问麦克,“乘务组的人员现在在哪。”   “他们嫌疑比较低,所以都安置在旁边的旅店里。”麦克回答,“你想去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是那个腾鸟旅馆?”   “不是……是在对面那边的,叫云游旅馆,那边治安稍微好点。”   但希茨菲尔却又略过了这个话题,让他带自己去找查理斯太太。   查理斯太太的房间在最靠近另一侧入口的对门位置,希茨菲尔敲响房门,低声对后面两人道:“这次可能得让你们在外面等。”   里面的两人都是女眷,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查理斯太太对这种看护感到极其厌烦,恐怕只有之前帮她说过话的希茨菲尔能被她正眼相待。   所以为了不闹出什么不必要的矛盾冲突来,这两人还是守在外面的好。   门很快开了,但却不是预料中的查理斯太太。   希茨菲尔第一眼没看到人,转移视线往下瞅,在门缝里看到一只略带审视的棕色大眼。   “你一定就是贝拉了。”她说,“我找你妈妈有点事,不知道是否……”   “砰!”房门被用力关上,掀起的风吹得她两鬓发丝狂舞。   “吭哧!”李昂在旁边有点憋不住笑,他只是觉得这很有意思,一方面是难得看到这位吃瘪,另一方面——她既然选择讨好大的,那一定会得罪小的。   但希茨菲尔并不急,她就站在那里等,好像确定接下来门一定会开。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外面人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喧哗咒骂,夹杂小女孩的惊恐尖叫以及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这一切持续了约半分钟左右,然后那尖叫转变为哭声,啪嗒一下门又开了。   这次迎接的人是查理斯太太,她弄好了发簪,换上一套宽松的袍裙,外面披着一件厚大衣,表情有点不好意思。   “果然是希茨菲尔小姐吧?真的很抱歉……贝拉有时候太过顽皮,我已经好好教训过她,希望您尽量不要在意……”   很有市井气的贵族女人。   这是李昂给她的评价。   贵族身份从她的穿着、脖子、耳朵上佩戴的首饰就能看出来,那绝不是一般商贾人家能拥有的东西。   但他认知里的贵族女人是不可能不带佣人,就这样带着女儿直接跑出来的。   那些人多半娇生惯养,她们也不太可能用那种尖锐的语气和警察吵架,更不可能用这种原始方式教训孩子。   所以略过查理斯太太拥有的富贵,只从她的气度和行事风格来看,李昂会认为她是个乡野农妇。   可能还带点游侠的不吝,那种爽利和粗犷的感觉确实和荒野间的猎人有几分相似。   分析到这,他大抵也就猜出来她为什么会和丈夫闹离婚了。   而希茨菲尔思考的东西和他一样。   萨拉贵族很喜欢装。她这张脸能把夏依冰迷的神魂颠倒,可能一些贵族和大臣的子弟也不介意拜在她脚下,但那些人不可能选择她作为结婚对象。   知道内情的,是因为忌惮她神蚀者的身份。不知道的则嫌弃她是半个瞎子。那些人在考虑婚配时最注重的就是教养和健康,前者关系着能否拿得出手,后者关系后代的质量。   容貌方面则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这种考量下延续下来的名族成员相貌基本都不会差。   而查理斯太太显然在这个群体里格格不入。   她的丈夫似乎是因为纯粹的美貌才选择她的,但她……   如果贝拉-查理斯是她这些年唯一诞下的后代,那么她和丈夫之间确实有很多话题值得争吵。   “只有我一人进去。”希茨菲尔把笔录本子和自己的笔记本都夹在腋下,“我有点事情想要问您,如果您不介意……”   “不介意!”查理斯太太一拍手,“太不介意了侦探小姐……我巴不得你们早点搞清楚一切好放我们走,真的,这鬼地方我是真受够了!”   她完全没往两个男人身上投注视线,在把少女让进去之后立刻甩手关门,差点砸烂李昂的鼻子。   房门一关,里外就成了两个世界。希茨菲尔率先看向哭声的来源,那是在左手边的床铺上,一个小身子拱在被窝里,露出来两截小腿还在疯狂乱蹬。   “你就是这么给外人展现教养的。”   查理斯太太站在床边冷热嘲讽。   “你爸爸总教育你要有贵族风范,你的贵族风范就是耍小脾气?记恨一个实际上为你好的人?”   两截小腿和呜呜的声音都停顿了一下,然后从被褥里传出一声极为尖锐的——你通常只能在婴儿和比较幼小的孩子那才能听到的嚎叫。   没有什么噪音比这更恐怖了。   希茨菲尔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但还是得保持微笑,以展现她的教养和风度。   “希茨菲尔小姐做错什么了?”查理斯太太还在教育孩子,“她说的有什么不对?你这一路上就知道气妈妈,妈妈为什么要和那些人吵?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还不是为了你这小麻烦精!”   “那你就别把我带上!”贝拉-查理斯钻出脑袋,瞪着两只哭红的眼睛对她叫道,“我在学校待的好好的!我下午还要玩沙画!你非要带我走!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   “你在那种学校里能学到什么?”查理斯太太直接笑了,“沙画?沙画有什么用?能在你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反击吗?”   “我为什么要被别人欺负?我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丹迪斯愿意舔我的鞋!”   “你给我少玩那种把戏……”   查理斯夫人狠狠抿唇,拎小鸡似的把人拽出来,按在膝盖上一顿好打。   一边屁股在挨揍,贝拉-查理斯一边发出峰值更高的尖锐嚎叫。   “你确定里面不会出事……”   门外,麦克警员听到这动静分外紧张,看向悠哉抽烟的同伴。   “不用,额咳咳……”李昂一边抽烟一边翻看自己整理的案件信息,抬手挥挥,“别人的家务事你也要管,别把自己看太重啦……”   “你咳嗽还抽烟……”   “你这人是真的烦哎……”   门内,经过这样一番硬核教育——实际上是孩子哭累睡着了,里面的两个大人终于有机会好好商谈正事。   但我其实也有点问题想问小的。   希茨菲尔愣愣看着躺倒的女孩,抬头看大的,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泡好了一壶茶,端着一个托盘放在窗边,招呼少女过去坐。   刚坐好,查理斯太太就有些迫不及待:“所以您想知道什么呢?有什么忙是我可以帮您的呢?”   “……您想起来我是谁了?”希茨菲尔反应过来。   一开始这女人对她有那么点好感,但绝对不至于让她如此热情。   只有一个解释:她想起来“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名字属于谁了。   “当然!”查理斯太太用力点头,“维恩的大小圈子可是经常传颂您的事迹,我个人非常敬佩您……有那种胆量出去冒险。”   这也确实像是你会敬佩的东西。   希茨菲尔拿起自己的茶杯转了几圈,思索一番,“所以您以前也干过类似的事?”   “是的。”女人又点头,“我年轻的时候很喜欢打猎,我和我丈夫就是在猎场相遇。”   “方便说说细节吗。”   “他射中了我的屁股,把我当猎物逮回去了。”   什么狗血猎奇桥段?   “是真的!”看到少女惊奇瞪眼,女人却好像非常得意,“这段事迹在当时一度也算佳话,我们很恩爱……非常恩爱……但也免不了在生活中总有矛盾,所以就像您看到的,有些时候矛盾大到不好调和,我就会单独溜出去住上几天。”   “然后他就会服软了吗。”   “一般情况下是的,不过这次他好像非常生气,我说不好……”   说到这里,查理斯太太耷拉肩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可以问问这次的原因吗?”   “当然可以……其实就是他觉得,我总是被那些妇人圈子排斥在外影响不好,找关系请了几个老师教我舞蹈和烘焙,但我不太想学这种技艺。”   这女人完全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直接就把内情说出来了:“我说我平时练练弓箭枪法就够了,大不了再加个剑术,他却问我老练这种东西干嘛,是不是打算从头把他压制到死!”   她的声音渐渐高亢,瞪圆眼睛道:“您说说这是人能说出的话?他这些年遭遇几次绑架袭击都是靠我才活下来,我对他那么好,他却还要在外面找……我可忍受不了这种屈辱!”   “……”希茨菲尔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摊开本子开始记录,时不时抬头观察她的表情,但却不太方便发表看法。   一来,这确实是别人的家事。   二来,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听,但每个时代有其背景,就像你跑到古代说应该专一,你恐怕会被殴打一顿扭去见官。   至少在这个时代的萨拉,没多少男人能容忍这种女人。   尤其是还是所谓的贵族圈子……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就没有适合查理斯太太生存的土壤。   “我们来谈案子吧。”她岔开话题,“我想知道您当时乘坐的是几号车厢。”   “8号的,侦探小姐,我们一上来就在8号车厢。”   查理斯太太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流露过头,不好意思的补充一句。   “那就是前面那一节?”   “对,就那节。”   “你们是车子刚停就上去了么。”   “是的。”   “所以你们是最先上车的那批乘客。”   “是这样没错……但是这批乘客总共只有几个人哩。”   “你见过那位汤普利先生吗。”   “我对他印象很深。说实话吧希茨菲尔小姐,我不太喜欢他,甚至有点为他倒霉感到雀跃。”   “嗯?为什么?”   “我见过他拖着箱子经过走廊……是从前面车厢走过来的,而我们……您也看到这些大箱子了……只有我和贝拉可不好把它们拖进去,所以我问他‘这位先生能否帮一下忙’。”   “他拒绝了?”   “如果只是如此我也不至于这样了……他压根没理我!一句话都不屑于说!”   “那是有点过分。”   “相当过分!后来我听她们说他就是个怪人,和谁都说不了几句话,甚至我都不确定他们有听他真说过话!”   “‘她们’是谁。”   “玛丽小姐她们……乘务组的人,我们都是……所以聊起来也没什么顾忌。”   “您之后有再见过他吗。”   “有,贝拉有时候会跑到前后车厢去玩,她特别喜欢跑到外置走廊吹风……但我可不敢让她站在那里,所以每次发现她不见了会立刻去抓她。”   “那个平台走廊,确实……那不安全。”   希茨菲尔点点头,“您后面每次见到他,有发现他在行动方面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是指……”   “瘸腿、转身慢,行动不便之类。”   “没有。”   “确定?”   “非常肯定!因为贝拉有一次把皮球踢过去了,我眼看着要砸中他的脑袋,但他瞬间闪开,灵活的就像一只猫!”   “唔……”希茨菲尔沉吟了一会,又问,“他从来没有脱下过大衣,是不是这样?”   “从我见到的情况和玛丽小姐跟我聊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后面又问了几个之前审讯提过的问题,希茨菲尔收拾东西起身告辞。   “谢谢配合,夫人,我会尽量整理出证据来证明你的清白。”   “非常感谢你侦探!一切完结后可以来这里喝茶,我不介意多带一个朋友出去旅行!”   但我可不想再去南辛泽!   希茨菲尔暗中咧嘴,看了眼依然躺床的小贝拉,只能先行出了屋子。   “情况怎么样?”   她一出来,麦克警员就迫不及待的凑上来。   “就那样。”希茨菲尔横了他一眼。   “麦克,我没那么神奇,不可能看他们几眼就知道谁是凶手。”   “而且有没有凶手还不好说。”李昂掐掉第二根烟,从半蹲状态站起来,“在看过尸体前是这样的。”   麦克顿时有些垂头丧气,他帮他们拉开前门:“来吧……尸体放在13号车厢。”   13号车厢是货运车厢。   这种列车走一趟是不可能只载人的,那样运营成本赚不回来还得倒贴进去。一般有一半多的车厢都要用来运载货物,而13号车厢的货物已经被全部清空。   “这里原本放的是一堆手工制品。”   麦克给他们介绍道。   “辛泽教区不缺工业品,但手工艺人少,比不上这边……我也是听那些乘务说的。”   “我猜得出来。”李昂讥讽他,走到一张盖上裹尸布的台子跟前,“就是这个?”   “很显然是。”   希茨菲尔也走上前,几个人合力把布拉开。   台子是用三只大木箱子拼出来的,并不高,杨克-汤普利的尸骸就躺在上面,查看时需要他们半蹲下来。   尸体基本没有被动过,照片里是什么姿势现在就还是什么姿势。   那是怎样的姿势呢?   他的右手朝上举起,手肘麻花似的拧了半圈,双脚蜷缩起来交叠在一起,一只脚的脚尖蹬的笔直。   而且肤色苍白,面容扭曲。   也难怪很多人会觉得他是犯癫痫死的。   李昂仔细检查尸体裸露的皮肤表面,并没有查找到任何吹箭可能留下的伤口。   毒虫叮咬的伤口同样没有,这东西按理应该是很显眼的,大部分人被毒虫叮咬后创口周围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发红和浮肿,不可能一片平坦看不出来。   但他不符合癫痫的特征,所以算来算去,最可能的就是邪祟。   这也是兰德警长求助的原因。   这几人还在查看尸体,外面又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   麦克叫住一名跑过的同僚。   “白费力气!”那人抱怨道。   “腾鸟旅馆上面的房间——”   “那里根本没有人住啊!” 第八章 空箱   当希茨菲尔、李昂、麦克来到腾鸟旅馆502号房的时候,他们着实感觉松了口气。   无他,因为这地方的空气真的太糟糕了。   从腾鸟旅馆能把房间开到五楼就能看出来它规模不小,进一步能看出它的老板在这附近很有能量——但那些乘务组的人没被安置在这里是有原因的,这鬼地方对租客可谓来者不拒。   无论你是什么人,是贵族也好,流浪者也好,佣兵也好,还是混混、刚释放的罪犯也好,只要付得起至少一晚的租金88贝克,你都可以在这里临时得到一个私密空间。   不过对一般人来说住在这仍然不算是好主意,尽管在这个私密空间里是绝对安全的,没有人敢随便强闯房间,但出房间后发生什么就没人管了。   所以可想而知这里的环境有多差……一路走来,他们在一楼看到无数划拳的醉汉,在二楼看到一群打牌的赌徒,行走在楼道上甚至能听到不知哪里传出来的靡靡之音,空气里满是臭味、酒味、美味,以及一种难以言表的怪诞气味所混合的怪味。   只有上五层的时候空气质量才焕然一新,这是因为五楼走道开了窗户,它有通风,把这股味道吹散了不少。   兰德警长此时就站在502号房的洗手间里,洗手间门口是一名半秃的胖男人,他留着一副络腮胡,眼窝深邃,正在不断给兰德警长比划着什么。   希茨菲尔凑近一点,隐约听到他的声音。   “您要相信我们,警长!这间屋子真的很长时间没人住了!”   “我怎么知道不是他看到有人上来找事突然逃走了呢?”   “您可以去看被褥!那上面绝对盖着一层灰的!哪有经常住人的房间是这样的呢!”   “这么说你对你们的卫生情况很自豪了?”   “这个……”   兰德警长此前在夏依冰面前唯唯诺诺,对这种人可一点不怂。   这场景看的希茨菲尔有点新奇,尽管她知道对方能当上警长不可能只会摆笑脸,但真正见到安兰德的另一张脸,她还是要感慨一句很有精神。   “希茨菲尔,还有科内瑞尔探员。”兰德警长听到走廊的脚步声,探头看到外面三人,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麦克带你们去找过人了?尸体看了吗?玛丽小姐那边呢?”   “该看的基本都看了,尸体没细看,玛丽小姐那边还没去。”希茨菲尔帮麦克回答,“我现在手头没有工具,看尸体再多也没什么用。”   “你的工具是指——”   “警长应该知道我的另一个职业吧。”   “你是指和夫人一样的……我懂!”   “帮尸体处理遗容的时候,为了防止有些暗伤看不出来导致仪式上出意外,我们有一种香膏,涂抹全身后能显出痕迹。”   “真的吗?”兰德警长瞪大眼睛,“还有这样的东西……所以你有把握他身上有外伤?也就是说……不是那个?”   那个指的是邪祟。   现在也算公众场合,这鬼地方的墙板根本不隔音的,他怕说出来附近会出乱子。   “我那方面没有反应,应该不是。”少女摇头,“那香膏也算一种比较初级的骚灵材料,如果是那个,它同时也会有反应的。”   “这东西要多久能弄好?”   “不用弄,家里有成品,待会我找车回去拿就好。”   “让麦克送你吧?”   “咳咳……不要那么麻烦了。”李昂捂嘴道,“直接让麦克老弟现在去接——她家里还有一个人一条狗呢!说明情况就能把东西拿来了,干嘛还要多跑一趟。”   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弟了?   麦克瞪着一双年轻的眼睛,里面能看到震惊和茫然。   “麦克,你还愣在这是想住店?”   “啊……我现在就去……”   年轻的警员蹬蹬往楼下跑,兰德警长满意的转回少女方向,半是玩笑半是抱怨道:“早知道能用上,来的时候就该带着……”   “我自己调的在前阵子用完了。”希茨菲尔淡淡说道,“那半罐是夫人留下来的。”   这话一出,警长的笑容慢慢消失。   “哦……我很抱歉……”   “事情都过去了,警长。”希茨菲尔对他笑笑,“我们应该向前看。”   不等回应,她径直走过洗手间门口,进入502的卧房内部。   这地方很乱。   不是一般的乱。   脚下是铺的木地板,但上面早已布满尘埃,还有无数警员走动过所留下的脚印。地板上加起来一共有床、床头柜、衣柜、衣架、书桌、木椅这六件家具,墙上还攀附风雅的挂了幅画。   然而画的内容可以说不堪入目,那是在一个暗色调的背景里,一个依稀能辨认出是袒胸露乳的女人在湖边取水。   绘者的基本功极其糟糕,连形体这一关都不合格。但他应该是有天赋的,否则他的上色技法根本无法把这幅画面呈现出来。   希茨菲尔从画上收回目光,走到床边,伸手在被褥上摸了一把。   抬起一看,黑丝手套上全都是灰。   再依次检查其他家具,也都和被褥一样沾满灰尘。   这里至少有半年没人打扫过了。   “五楼的房间没人住?”   她突然转身,盯着探头跟进来的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脸色一阵变换,时而在谄笑,时而看起来像在便秘。   “正儿八经的侦探。”李昂在旁边踢了他一脚。   “有兰德-安帮她背书呢,你犹豫什么?”   “那我直接说了。”络腮胡咽下口水,“只有502是没人住的,其他房间都算正常。”   “为什么这里没人住。”少女又问。   “因为这里出过事。”兰德警长也走进来,声音听着有点懒洋洋的,“旅店如果有哪个房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住,那基本都是出过事。”   “我说的对吧?鲍里斯。”   “这个……”   被他称为鲍里斯的络腮胡又一阵纠结,最后还是在审视下点头:“没错,有梦魇袭击过这里,两个租客全被吃了,留下的臭味很长时间才散干净。”   “那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希茨菲尔伸手一指。   其他人顺着看去,见到两只挤在角落的旧旅行箱。   “我不懂……”络腮胡眨眼,“那不就是他们留下来的……”   然后下一秒他迅速闭嘴——灰发少女走过去把最外侧的箱子挪开,露出角落的几寸地板,然后伸鞋在地板上抹了一道。   一条擦除灰尘的划痕出现在那,由此可以清晰明辨,那里和外侧一样有不少落灰。   “有人来住过?”   兰德警长瞪大眼睛,转头怒视络腮胡。   “鲍里斯,你敢骗我?”   “我没有!”络腮胡双手放在胸前直摆,“我没有骗您的警长先生!这里真的很久没人来了!真的!最起码有一个月了!”   “也就是说一个月前有人住过?”李昂逼问道。   “是有!但他根本没住店!租了房间上来看了眼,然后就走了!”   “他为什么走?”李昂又问。   “我不知道啊……也许他之前不清楚这里出过事,听说之后就改主意了……”   “他长什么样?”   “一个月了……警官……你知道这里平时要来多少人吗……我根本记不清他的样子……”   “但他留下了这只箱子。”兰德警长凑到少女身边,从她手中把那只箱子接了过来。   箱子上也有一层灰,但如果仔细分辨,可以发现灰尘的厚度比其他地方要薄一些。   足以说明它是在不久前刚被留下来的。   戴好手套,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可能会留下指纹的地方,兰德警长把箱子抱起来晃动两下,回头说道:“……里面是空的。”   这就是很普通的旅行箱,半人高,下面镶嵌四个铁轮,整体包裹一层牛皮,有一个短把手,但没法活动拉不出来。   为了防止里面有毒粉之类的东西他们没有贸然开箱,这时李昂自告奋勇想要试试。   他确实是高手。   也不知道他对锁孔干了什么,他好像就只是蹲下去摸了它一下,那道锁扣就打开了。   他先把这东西抬起来放到桌子上,开口那边对准窗户。   下一刻猛地将它掀起,身子迅速闪到墙后。   希茨菲尔没有动,因为她看的很清楚,箱子里确实什么都没有。   也没有毒粉……五楼的光照还算充足,尽管今天是阴天,但她还是能看清在光晕下跃动的粉尘,那大多都是散落的尘埃。   “所以说——咳咳咳咳——谁会这么玩?”   李昂捂着鼻子站过来,嘴里念念有词。   这很奇怪。   可能这件事和他们现在处理的案子没关系,但一个人——他带着一只空箱子,找到一间死过人的房间,把这东西留在里面——这本身就非常奇怪。   他不可能是忘了。   没有人会携带、遗忘一只空箱子吧……   “也许正是因为它是空的?”   兰德警长半蹙眉头。   他觉得有一种可能,是箱子的主人走到半路才发现箱子忘了拿,但毕竟里面什么物件都没有,权衡来回需要的功夫,他索性就不打算要了。   他会这么说,那就意味着他不觉得这里和下面的凶案有什么联系,想要尽快撇清两边关系。   希茨菲尔瞥了他一眼,内心倒也理解这种做法。   这毕竟是一个有超凡力量的世界,即使是灰衣警,折损率也是非常高的。   愿意牺牲的人总是少数,警力补充很困难,所以大多地方在人手方面都较为吃紧。   这逼迫他们更有效率的利用时间。那些看起来比较平常的、不重要的、很难追查结果的东西,他们通常做个记录就不管了。   很显然,这箱子就是这种东西。   “我会专门派个人来处理这边的事……”兰德警长也掏出小本子记了几笔,然后抬头,“我们下去……好吗侦探?”   络腮胡不由对少女另眼相待。   本以为就是个走关系的侦探,原来警长要征求她的意见?   搞了半天她比警长高啊?   不对……   她难道是……   打量着打量着,他的视线在少女的灰头发、黑眼罩、黑项圈上依次扫过,脑中突然浮现出酒客谈笑时提过的几篇冒险故事。   再想起他们刚才交谈时依稀提起过的那个名字,络腮胡暗中吞咽口水,在少女目光扫来时低下头,尽量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   “认出我让你很惶恐吗。”   “啊!”   心事突然被叫破,络腮胡狠狠吓了一跳。   他甚至不敢再看少女的脸,只是低头说道:“没有……只是我没想到……希茨菲尔小姐会来这种地方……”   “你总是习惯在早上喝酒吗。”   “我……”   “我也很奇怪,当过警察的人为什么会跑来经营一家旅馆。”   “你——”   最大的秘密被叫破,络腮胡终于受不了了。   他抬起头来瞪向少女,“你怎么知道!?”   “你在极度紧张的时候会习惯性的用右手叉腰,这习惯通常只出现在那些腰椎有问题的人身上,而我进来时观察过你的行走和架势,你这方面非常健康。”   “所以说……”希茨菲尔靠近他,“我猜你是希望能摸到枪套,1964年警械改革前所有警员的枪套可都摆在那个位置。”   “这是真的?”   兰德警长看的目瞪口呆。   “就这人,他当过警察?”   真是见了鬼了——他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你就凭这些……”络腮胡鲍里斯脸色通红,有点后悔自己被诈一下就承认了。   “还有你的关系,这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开旅店的,还是这么大的旅店。”   希茨菲尔摆摆手。   “我不想知道你有怎样的过去,但我希望你好好配合我们,在这过程中别耍花招。”   她在有意识的震慑他。   李昂冷眼旁观,默默记录她的手法。   然后他瞥了一眼兰德警长,挑眉。   这算是提示?   还是提点?   不论希茨菲尔想干什么,兰德警长反正是无法理解。   她并没有接受提议先下楼,而是整个人踩着凳子跳到书桌上,半蹲在哪里摆弄窗户。   她还叫了一个警员站在下面的车厢内部,让他们及时汇报情况,最终确定查理斯太太看到的反光应该是来自阳光折射。   窗户的锁扣松脱了,有半扇被风刮了出去,到极限角度的时候会产生反光。   只能说庆幸发现的早,这东西掉下去可能会出大事。   本以为搞清这个就可以了,但希茨菲尔还不罢休,让鲍里斯拿来钥匙把内侧的铁栅栏打开,直接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眺望下面风景。   “希茨菲尔……”   这下连李昂都看不过眼了。   “这个,要是局长知道我放任你干这种事情……”   “怎么。”   希茨菲尔缩回身子。   “你还敢去跟她告状?”   “咳……我就是说说。”   她似乎是看完了想看的东西,跳下来问鲍里斯:“我注意到这个位置开窗很少,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啊?”鲍里斯被她问的莫名其妙。   “第一窗户多了有风险……第二铁轨修好后一样没多少光,那对面的房子把光挡的严严实实,开窗户又有什么用呢?”   “可以通风。”   “会住这的人可不在乎通风问题。”   鲍里斯是破罐子破摔了,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好转了不少。   “我刚才看了下,风景不错。”   希茨菲尔突然转换话题。   “这里和对面应该是这一带最高的几栋建筑……像这样超过五层的建筑红叶区还有多少?”   “还有红叶大酒店。”鲍里斯完全无法理解她跳跃的思路,但还是老实回答。   “还有呢。”   “还有红叶小礼堂。”   “还有呢。”   “可能还有其他几家店吧……我不清楚,但除了教会的生意外基本都是旅店了,一般房子不需要建这么多层。”   “其中有多少挨着铁轨。”   “这个……只说下面这条线吗?”   “只说这条。”   “那应该只有红叶大酒店和……一家前段时间新修的旅店了。”   鲍里斯回忆道。   “确定?”   “我采购的时候要顺着铁轨往前去菜市,我亲眼看过,错不了的。”   “更远的地方呢,出红叶区?”   “那我没有印象了,我差不多两年没往外去过。”   兰德警长张了张嘴。   他清楚——他知道少女也清楚,这里的“差不多两年”是始自第二次魔像之乱。   那次动乱可是狠狠死了批人,如果不是萨拉从其他地方抽调人口乔迁过来,偌大的黑木市一下子就得萧条下去。   但希茨菲尔看上去却没什么反应,她好像完全沉浸在思考中,对过去的伤痛已经不在意了。   “我还注意到一个问题。”   他听见她说。   “这里应该是开的最高的窗户了,是这样吗。”   “是的……其实走廊还有两扇,不过能看到的东西没这边多。”   “这也意味着,如果有人想多看风景,他最好的选择就是租下这里。”   “噢,希茨菲尔小姐……”   鲍里斯抬眉再皱眉。   “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   “没关系。”   希茨菲尔对他笑笑。   “我想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   “谢谢配合,鲍里斯先生。”   ————————   我发现10月审核让我爱上了二合一……   这样不行啊,二合一的节奏有点慢……得扭回来才行。 第九章 信客   “希茨菲尔,我可否知道你想干什么?”   下楼的时候,兰德警长小声询问安静的少女,企图从她那副从容面孔中窥得秘密。   这种对方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但自己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感觉是真的够糟,这让他怀疑自己的能力。   “目前来说只是猜测,我主要是不理解对方的动机……以及他能在这个位置做点什么而已。”希茨菲尔嘴里说着难懂的话,眼神看向虚空,那模样一看就是在思索着什么。   “车里人的真实身份都核实过吗。”她问警长。   “只有查理斯太太核实过。”安兰德说,“时间毕竟太短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们又要封锁现场又要看护又要跑动……这点时间来赶到维恩都来不及。”   几个嫌疑人想真正核实身份基本都得去维恩一趟,只不过查理斯太太作为小贵族的家眷在当地有身份档案。   “但应该不会出问题吧?”警长还是不懂她又问这些有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维恩之前出过,嗯,那种事之后,他们在车票审核上是非常严的……”   维恩政变后对流动人口的审核可以用严厉十倍来形容,这段时间虽然放宽了些,但普通人伪造的身份绝对没法通过票检。   “如果他们不普通呢。”李昂突然道,“如果他们当中的某个人,怀揣着来自外海的秘密任务,就是要杀死某个人呢?”   “这……”兰德警长瞪大眼睛,这个他确实没考虑过。   不过冷静下来后他就意识到这个假设有很大漏洞。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干嘛用这种方式?”他说,“外海的人……只要提前筹备好,想杀一个歌利人,他们为何不直接用枪?”   虽然这么说有点残酷,但歌利人在萨拉遇难得到的待遇肯定是不如本地人的。   不只是没有家庭补贴那么简单,因为他们流窜到的地方可能根本没有他们的身份资料,他们很容易被当黑户草草处理,没人在乎他们的死因。   所以如果凶手目标是这样的人,那他随便找个夜晚把人弄死就得了,干嘛吃力不讨好,要选择上火车——把自己暴露在极少数的嫌疑人中?   “有可能他之前压根找不到我们的汤普利先生,所以耍了一点小花招。”   回答问题的是希茨菲尔。   此时他们已经下到底层,她悠哉穿过那些觊觎的目光,迈步出门左右打量,不知道为什么又半蹙起眉。   “我可以知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吗?”兰德警长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   “你看笔录了吗,警长。”李昂说道。   “看了,你别告诉我笔录里有什么东西我没注意到。”   “这个……那位约得拉尔先生说过,他买的票是6号车厢,而汤普利先生是住在9号车厢,你没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兰德警长仔细想了想,这种行为虽然很怪但也不是没有见过,于是摇头:“我看不出来。”   “那你觉得是从月台直接走到自己的车厢,然后上车舒服呢……还是随便找一节车厢上去,穿过狭窄的走道、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外置走廊前往自己的车厢……还是这样舒服?”   “不是这么算的吧?”警长皱眉,“上错车厢的人多了去了……”   “但那一般都出现在客流较多的情况下。”李昂反驳,“雷辛4号线这里只有几名乘客,人们不会只赶着上车,他们有足够的闲暇从月台上慢慢寻找自己的车厢。”   “唔……”   “还有一点,从其他人的证词我们能看出来汤普利先生是一个不喜言辞、行动便捷的人。”李昂又道,“比如他从来没有让乘务员询问过要这个还是那个——他总是直接点出自己要的东西,不给对方质疑空间。我们通常会认为这种人行动力很强,他做事的目的性很强,不喜欢在那绕来绕去。”   希茨菲尔笑眯眯的在旁边看李昂教学,适时补充道:“所以唯独在他身上,这种情况是很反常的。”   “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了?”兰德警长怀疑的道。   “希茨菲尔应该猜到了,我也猜到了,但我们目前还没证据。”   “???”兰德警长瞪大眼睛。   “你等一下。”他抬手让两人别再前进,自己一个人站在路边,一只手扶着一棵行道树,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双眼紧闭做回忆状。   他把笔录内容,对所有人的审讯过程都回想里一遍。   半晌后,他睁开眼睛,里面闪烁着莫名神光。   “你们怀疑他在找人……是不是这样?”   “他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那样做,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在找人……他以为在这里能碰见自己的同伴,甚至可能他就是被对方骗上车的!”   说到关键处,兰德警长激动地发抖。   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明明是,明明是这么明显的怪异……   “赶紧去对面!”他拔腿要走,口中解释道:“他的箱子保存在我的房间……我就住在对面旅店,和乘务组一起,他的箱子里有一些信件,其中也许能找到线索!”   之前对此不重视是因为根本整理不出任何脉络,单看那些信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兰德警长也就懒得把它们联系起来。   但现在不同,如果杨克-汤普利是被诱骗至4号线遭到袭击,那他身上很可能携带对方的信!   否则他怎么知道要到这来找人呢?   这个逻辑没有问题!   然而后面两人却都没他这么高兴。   希茨菲尔看了看李昂,发现男人也在看她。   “不止在处理那些怪问题上很有天赋。”男人说道,“我基本上已经认可你了。”   “我不需要你的认可呢,科内瑞尔探员。”少女讥讽回去,“我才是……没想到你有这种本事。”   因为李昂和她一样,并未对“信件”抱有多少希望,希茨菲尔一眼看出他有和自己相同的顾虑。   这里首先来整理下案件脉络。   ①:死者杨克-汤普利是歌利人,他的身份暂未查明,但他死后立刻有李昂-科内瑞尔这样的王都探员过来调查。   ②:李昂曾说过歌利的邪灾已经失控,大片人类聚居地被灰雾吞噬,残存的歌利人只能蜷缩在北岸苟延残喘。   ③:他刚才还暗示过那是来自外海的刺杀。   把这些信息结合到一起,希茨菲尔有理由相信,这桩案子可能有一些自己不想搀和的内情。   比如杨克-汤普利其实是金雀花王朝的使者。他秘密来王都是为了寻求萨拉的帮助。   如果是这样,真的牵扯有这么大,那希茨菲尔换位思考,觉得如果她是这种性质的密使,她不太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信带在身上。   要么不在身边,要么阅后即焚,不外乎这几种处理方式。   所以兰德警长希望从死者的箱子里得到线索,这个可能性是不大的。   “你觉得对方会是哪边的人?”   盯着兰德警长雀跃的背影,希茨菲尔继续试探李昂。   “不知道啊。”李昂头摇的非常光棍,“我又不会占卜,怎么会一下子就猜到对方是谁。”   “我也没让你猜具体是谁。”希茨菲尔皱眉,“不希望金雀花王朝存续下去的人都有哪些,你好歹是从维恩来的,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你要这么猜,那可能的人就太多了。”李昂继续摇头,掰着指头给她计算,“首先所有现在在北岸的领主,他们都不希望金雀花王朝能幸存下来。”   “为什么?”   “你是希望有个主子在头上管你呢,还是希望自己和其他人群雄割据?”   “他们不是都快被撵到海里了吗,这算哪门子群雄割据?”   “可能是觉得还没到那地步所以不用慌吧~”李昂笑的相当欠扁,然后一点点收敛起来。   “其次就是……萨拉本地的一些人,他们也很乐于见到一个王朝的覆灭。”   “我能猜到……但我想听你说背后的原因。”   “原因是多方面的。”李昂左右看了看,声音放的极低,“如果歌利最后一个王朝砸了,那边的人不要想,肯定会寻求北上渡海到萨拉来。”   这都是人口和劳动力,甚至包括他们携带的大量财富。   “其次就是航道,你应该知道的,去歌利的主要航道都把持在那些人手里。”   “我是知道。”   “只要歌利不是完全毁灭——就像东方大陆拉瑟雷士那样,他们都可以继续扶持歌利北岸的种植园,然后借此牟取暴利。”   果然是这些现实原因。   尽管早有预料,但听李昂承认,希茨菲尔还是不太高兴。   如此肤浅……甚至愚蠢。   艾尔温有时候是太温柔了……   “别想这些了吧。”李昂拍拍手把她思绪拉回来。   “现在还没确定呢,是不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歌利密使,在这一切暴露前,你不妨当它是个普通的案子。”   “但没有哪个普通案子会这么不普通,连杀人手法都看不出来。”   希茨菲尔稍微眯眼,回忆起13号车厢的所有见闻。   汤普利的尸体除了姿势怪异和面容扭曲、肤色惨白以外就没有什么是值得一提。   皮肤表面看不到伤口,她的自然法球也没有异动。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正是因为毫无头绪,她中间才会重点怀疑帕帕寇尼,猜测是否是此人驱使毒虫,或者被人借用了毒虫。   夫人留下的制香学书籍里好像提到过一种狂诱剂,这东西能让大部分昆虫陷入癫狂,放大它们的攻击性。   所以如果有人往车厢里丢了狂诱剂,导致毒虫发狂的话——   但即使他有办法消除叮咬的痕迹,即使他有办法诱骗杨克-汤普利跑到外置平台,他怎么确保毒虫一定会去咬他想害的人?   帕帕寇尼-拉尔森的房间在这一头,汤普利和比利斯的房间在那一头,就她看到的那只小蜘蛛,它能跑的那么远?突破昆虫对寒冷的憎恶出去咬人?   很多东西解释不通,希茨菲尔也是深感案件棘手。   这里也不好利用回溯去查看什么,因为真的一点骚灵波动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她的左眼从来没有过反应,它好像不屑于这种“普通的矛盾”。   无所谓……   她暗中也是憋着力气。   只要是人干的……只要有预谋,我不相信会一点破绽都找不到。   她陷入沉思,没有再和李昂交谈。一行三人弯腰从车厢走廊下面钻过去,穿越铁轨,来到对面街区的另一家旅店。   这应该就是安置了乘务组的云游旅馆了。   仅看门面,希茨菲尔对这家店的印象就比腾鸟旅馆好了不少。   一楼打理的很干净,虽然不算多奢华,顶多就是把旧家具,旧门框重新粉刷过一遍的程度,但怎么说呢……凡事最怕的就是对比。   腾鸟的门面可以用邋遢来形容,门框像是六十年没有仔细擦拭的黑霉柱子,跨入门槛后能明显闻到一股陈旧、腐朽、破败的味道。   对比起来,希茨菲尔也觉得自己更愿意来这边居住。   两家店在摆设格局上倒是区别不大,一楼也是吧台和散桌,但没什么人,和对面的热闹也有鲜明对比。   这就显出鲍里斯的人脉关系有多重要了。   很显然,无论其他旅店搞的多干净多敞亮,这附近的主要租客还是更愿意去那边玩。   毕竟这个群体都不是正经人,她估计这背后可能还有些原因,比如那些她此前看到过的,坐在门店内,目光呆滞,在冬季穿着单薄的女人。   兰德警长的房间在三楼,这是一个不太容易被打扰的楼层。他先带他们上楼进房间,刚进门就直扑一只破旅行箱。   希茨菲尔和李昂不打算帮他,就在旁边默默的看。   箱子打开,兰德警长在里面翻找出十来封信,依次打开后仔细检查,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他并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一句话,是邀请汤普利来坐这趟车的。   “或许你们可以联系下维恩的警察,让他们帮忙从发车之前调查他的走向。”   希茨菲尔提醒道。   黑木市距离维恩毕竟不算远,雷辛4号线从维恩发车,到这个位置估计只需要几个小时。   一个月前的记忆任何人都会非常模糊,但相隔时间这么短,相信车站的工作人员对汤普利还是有印象的。   “我已经写信跟他们说这件事了。”   兰德警长有些垂头丧气。   “我写了不少信来着……还拍了电报,但时间毕竟太短了,他们估计要到晚上才会给我回信。”   “这箱子里的其他东西都检查了吗。”   李昂凑过去,探头想往箱子里瞧。   “检查了的。”警长点头,“就是一些换洗的衣物……一件大衣,一些内衣,一双靴子,几本看不出来有任何问题的见闻读记,以及一些旧报纸,一壶水还有一包干粮。”   对一名旅客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旅行配置,他们都挑不出任何异常。   “警长!”   就在这时楼下依稀传来麦克的呼唤,说是把东西带过来了。   兰德警长精神一振,立刻招呼他们下楼,结果刚下去就见到麦克局促的站在路边,旁边还有一位比他还高的……女孩?和一只狗。   “你怎么把她们都带来了??”   希茨菲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放心,非要跟来……”麦克搓着手,不好意思道。   “而且这位小姐说了,她手里有一封信……很重要的信。”   “她要亲自交给你……希茨菲尔。” 第十章 毒针 一   “这里不欢迎我吗。”阿什莉看看麦克又看看一脸无奈的希茨菲尔,手里紧紧攥着一只信封。   “倒不是不欢迎你……而是……”希茨菲尔一副头痛的表情。   而是在这种混乱地带,在需要查案的前提下,我可能没那么多精力去保护你啊。   但阿什莉已经非常了解她的为人,主动说道:“我不需要别人保护什么,你别忘了希斯,我可是加入过天空猎队。”   你是在天空猎队已经名存实亡的最后关头才强行加进去的,除了做了点真正天空猎队该干的事情以外,这件事甚至没有征得任何同伴许可。   希茨菲尔不好直接把这话说出来,而站在附近的几名警员包括兰德警长都在疑惑“天空猎队”是什么东西。   结社?还是类似“影狮”那样的秘密部队?   他们仔细对阿什莉打量一番,觉得这个女孩——尽管她身高骨架都远远超出同龄人,可想加入这种机关还是难了点吧?   兰德警长看了眼希茨菲尔,发现她对此不愿多说。   结合阿什莉长时间和她住在一起——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他误以为这个强壮的女孩其实是来自王都维恩港,目的就是保护希茨菲尔。   这么一来,对方被希茨菲尔信任,以及对方非要来找希茨菲尔的行为就有了解释。只不过希茨菲尔看起来并不喜欢这种保护。   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吧,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把信和香膏给我。”希茨菲尔直接对阿什莉伸手,语气听起来不容拒绝:“然后你和莉莉回去,继续做我布置的作业。”   阿什莉无动于衷,而一直趴在她脚边的莉莉却在此时站了起来,汪汪汪的叫个不停。   希茨菲尔走到大白狗跟前,半蹲下来,食指点在它的狗鼻子上。   “有你保护也不行——你这除了游泳就没什么擅长的大笨狗,当心被人做成肉煲。”   “汪!!”   “实在不行的话可以让麦克看着她们。”兰德警长小心翼翼的插进来一句,“只要她们不出这家店那应该都是很安全的,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住火车里,没有哪里比那更安全了。”   然后他深怕希茨菲尔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凑过来低声道:“车子停在线上——这件事本身已经引起了附近居民猜测,我们是有封锁消息,但他们都知道这死了人,而且不是普通的死法……”   不是普通的死法,这个说法对普通人来说,几乎不亚于告诉他们“这个人就是死于邪祟”。   那他们当然不敢来了,即使整条线有那么多节车厢警员们根本看不过来,短时间内也根本不会有人敢摸上去的。   “这不是单纯的安全问题。”希茨菲尔按住太阳穴,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   她难道还能说实话,说她更担心阿什莉在行动力上得到嘉奖后进一步强化那个愿望?   真这么说,她估计这些警员只会恭喜她,因为孩子有志向进入骑士学堂并不容易,燧石骑士在大多数人看来也是一个足够给予尊重的职业,这没什么不好。   但那是对于大多数人……他们就算正常活也不一定能活到五六十岁……就算知道了燧石骑士有毒素爆发问题也不当回事,而我却答应过那个女人要带好她……   希茨菲尔打算强硬拒绝兰德警长,但正当她想说话的时候,她注意到阿什莉在盯着自己。   对上目光,她……   她看不出来那眼睛里可能包含哪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但她很肯定,阿什莉已经下定决心。   这样,一味阻止她恐怕只会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所以希茨菲尔突然改了主意,点点头:“那就在这里开一间房,但不需要麦克了,我自己也打算在这里住。”   案子看起来不像是短时间内能结束的,而从这里驱车回弗洛街又比较远,来回跑太麻烦,她不想这样。   “一间?”李昂扬眉,脸上露出不满情绪。   “你都能一口气给出六万瑟拉,不至于要我给你付住店钱吧。”希茨菲尔没好气的看向旁边,“自己开房!”   一番闹腾,阿什莉终于如愿以偿。   十分钟后她把自己整个人砸在云游旅馆503号房的空床上,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欢呼雀跃,用力挥动两只拳头。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们办到了!莉莉!”   “汪汪汪!”大白狗也开心的跳来跳去,然后干脆也跳上了床,隔着床罩和阿什莉一起蹦跳狂欢。   “不过她要走了东西,单独把我们留在这里,说明她还是不想让我们搀和她的事情。”   欣喜过后则是思考,阿什莉想了想来到桌边,抬腿爬上去,打开窗户,隔着一层铁栅栏往楼下眺望。   远远能看到一行人从楼道里出来往列车方向走,其中那个戴圆顶女式礼帽的少女手里展开一张纸,大抵是在边走边看。   “我们还有很多目标需要达成。”阿什莉低头对莉莉说。   “下一步就是打听案件信息,争取找到新的线索!”   “汪汪!!!”   “我总觉得让阿什莉留下不是个好主意……”   走在铁轨铺设的小石子路上,希茨菲尔放下信,伸手按摩太阳穴。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是很容易有这种抵触心理。”李昂笑眯眯的在旁边道,“你不觉得她和贝拉小姐有点像吗?也许你可以把她们丢一起,她们应该会有共同语言。”   “那孩子会先被阿什莉的体格吓坏的。”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和正常饮食,阿什莉的身形、体格都渐渐恢复到常人区间,不至于看起来像个金刚芭比。   但她的骨架子在之前已经定过型了,这东西只能继续长大,不可能缩小,所以她看起来还是很高,顶多就是精瘦了不少。   贝拉-查理斯那个小屁孩应该不会希望有这种同伴。   “别烦恼这些了吧……那信里写的都是什么?”   “一些和当下无关的琐事。”希茨菲尔道。   “或许也不能说琐事吧,是挺重要的,但现在暂时不用费神。”   写信人是普丝昂丝。   她在信里感谢、感慨了一番少女为巴特列特做出的贡献,然后很礼貌的询问她,冬季学期是否打算回来上课。   [经过评估,我认为你在传播学、制香学、社会学等领域已经有足够出众的成果。如果你愿意来,普斯林特可以为你再开设一门新的社会学分科。]   希茨菲尔对此非常感动,读完信的同时已经在心里拒绝对方。   普丝昂丝说的新学科大概就是和平等论相关,看来她也懂了,有些东西你放任它发酵是会出事情的。   栽一棵树最好的时间如果不是二十年前就是现在,这个女人不想等,她希望能杜绝以后再出一个布里歇尔。   这固然是好事,深入参与其中也一定会进一步得到对方认可,达到希茨菲尔“向上爬”的目的,但她不打算这么冒失。   因为她前段时间已经出过风头了。   那次审讯不亚于是对思潮的重启……科内瑞尔都被迫要把李昂从维恩撵出来,可想而知整个圈子有多大动荡。   现在凑上去就真的是被当枪使了——尽管她知道普丝昂丝肯定不完全是利用她,肯定也会尽量保障她的安全,但怎么说呢……   没有必要。   她的根基很稳,她没必要冒险。   平等论也不是她提出来的,她没兴趣窃取前人果实。   她在后面和李昂闲聊,兰德警长则走在前面,不时摆弄手中的罐子。   这是一只铁皮罐子,大概就是肉罐头吃完后剩的壳子,打开盖口能看到里面积蓄着一层厚油膏,它的色泽看起来有点类似猪油,但却散发出一股非常独特的深邃馨香。   一些年轻警员嗅到这股香气不由露出陶醉的表情。   他们觉得这香味比之前用过的所有香皂香水加起来都让人舒适。   但兰德警长幽幽说道:“如果你们知道通常什么情况下才能闻到它,你们就不会这么爽了……”   他把盖子盖上,抬头看着头顶线天,回忆起和老妇人的初次见面。 第十一章 毒针 二   兰德-安认识格列夫人也有很多年了,最起码在他印象里,自己刚从事这一职业没多久就遭遇了这个怪人。   是的——那时候他确实觉得对方是怪人。因为她有太多古怪的习惯,不说别的光是低价给别人做丧葬业务这一点就非常可疑。   年轻的兰德-安曾经怀疑过她是否有什么动机,即她是抱着某些阴暗想法在做这种事。   比如他确实听说过一些传闻,有极少数殡葬师会亲近平民,松懈他们的防御然后迷晕对方,拿活人血肉来献祭邪神。   一个殡葬师总是懂得更多邪门知识,他不能杜绝这种可能,所以他决定对此人展开暗中调查。   结果他潜入的功夫还不到家,在翻墙摸进院子的时候一脚踩空掉下去,回过神的时候鼻腔里就是满是这种馨香。   但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警长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阴暗地窖,墙壁上挂着两只火把用来照明,火光将大部分空间照亮,让他扭头时能清晰捕捉到周围伫立的那些“人偶”。   他调查过这位殡葬师,知道她最近接了不少单子,所以猜到这些全部都是死者尸骸。   可这些尸骸看起来却不像尸骸。   它们不再是残破的,扭曲的,让人生厌的……反而每一个看上去都和常人无异。   肢体正常,皮肤光滑,一些人的皮肤细嫩的就像抹了最高档的护肤品,一个个都面朝他这边静静站着,隐约散发出浓郁的馨香。   兰德-安彼时只是个毛头小子,他不知道什么叫恐怖谷效应,但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那地窖里他遭受了多少的恐惧折磨。   即使事后误会解除,真相大白,他也从来不敢再去格列家的地窖查看,对这种独特的香味也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过他现在年纪大了,比年轻时成熟的多。警员们想找他打听这香膏有什么来历,他只神秘一笑,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一行人来到13号车厢,和门口的看守对过身份,询问过这段时间是否有可疑人物在附近探头,接下来便打算进一步的检查尸体。   希茨菲尔不打算回避,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剪开死者衣物,没一会就把尸体扒的精光。   处理过尸体的殡葬学徒、画过不知道多少次人体的美术生、具有先进思潮的现代人。   这三者里无论哪个身份,都不可能让她在这一刻感到不好意思。   死人而已。   死人都不算人了,这和模型有什么区别?   “警长!这边有发现!”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尖叫。   希茨菲尔和其他人一起围上去,看到他手里拿着那件剪开的毛毡大衣,戴着手套,正在小心翼翼翻里面的夹层。   夹层里有一封信,兰德警长看到这封信后目射精光,不由分说的伸手:“给我!”   他本来就是对方的头,那人先是看了眼希茨菲尔,见她和那位神秘的“科内瑞尔探员”都没表示,抬手把信封抽出来,交给兰德。   “先别管信,继续搜。”李昂提醒他们,“别发呆伙计们,说不定会有更大的发现。”   也不知道是他的话有蛊惑作用,还是这些人被新进展大大鼓舞了,他们开始投入更多的疯狂到剩余地方,甚至连死者指甲缝里的泥都要刮出来一点,极其小心的妥善封好。   希茨菲尔看的有些想笑。   她并没有嘲讽的意思,也知道这项工作是很严谨也很正式的。   可这么一群大男人,一个个面色肃穆围着一个男人尸体忙来忙去,它看起来就是很滑稽嘛……   “没有更多发现了,头儿。”一名警员无奈抬头,手里是已经拆开成十几份的皮鞋尸体,“应该就只有那封信,那信里都写了什么?”   兰德警长拿起信,同样先看看少女和李昂,然后用小刀将信封裁开。   他做的很小心,信封拿的离身体很远。   这不光是为了防止破坏线索,也是惧怕里面会飞出来一捧毒粉。   希茨菲尔早在信封被取出时就看过两面,那上面没留下任何痕迹,就是普通的暗黄色……那种最常见的牛皮纸信封。   没写寄信人,没写收信人,没贴邮票,没有印章。   是没来得及吗。   封口已经封好了,可见信的内容是早有准备。这封信也许可以解开死因谜团,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把目光放在警长身上,放在他手里拿的信纸上。   信的内容应该不长,他们看到警长扫了一眼就蹙眉,然后把它递给希茨菲尔。   “你们看看。”他说。   李昂手长,先少女一步接过信纸,看完之后露出笑容,再把信纸递给少女。   希茨菲尔一看:   [如果我在这班车上死了,那一定是帕帕寇尼-拉尔森杀害了我。]   上面就只有这一句话。   “案情似乎明朗了。”兰德警长道,“就是昆虫学家引诱他上的火车!”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警长却要继续开拓战果,吩咐手下们:“给他把香膏抹上!”   警员们对给一具男性尸体涂抹香膏还是比较抵触,毕竟他们不是验尸官,没有经验。   但有之前的刺激铺垫,破案的希望近在眼前,他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香膏被取了一些,分成几份,被几双手用力涂抹到尸体表面。   他们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只是听闻殡葬师的香膏不止有帮尸体美容的功效,同时还能回馈出尸体生前受到的一些隐性伤害。   涂抹完毕后他们紧紧盯着尸体,渐渐的渐渐的,看到它苍白的皮肤表面开始蔓延密集红斑。   “这是——”   一阵惊呼,不少脑袋都转向兰德警长。   兰德警长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他又去看希茨菲尔,希望这位少女侦探能看出些什么。   然而先出声的却是李昂。   “火烈蜂!”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单词。   “只有在南北丛林,毒性最强的火烈蜂王,那个毒素才能强到这种程度!”   “火烈蜂是什么?”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   希茨菲尔虽然神色平静,但她也是第一次听闻这种昆虫。   她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夫人的笔记不是百科全书。   “一种比较特殊的毒虫。”李昂开始给众人科普。   “它们的体积非常非常小……大概和蚂蚁差不多大,但它们毒性很强,脾气也暴,孩童如果被火烈蜂叮咬三小时内就会没命,成年人身体弱也撑不下去,他们会被一种极其强烈的神经毒素折磨致死……”   “这种神经毒素很特殊?”希茨菲尔一边问一边看向尸体。   那上面的红色斑点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看的人直起鸡皮疙瘩。   而且它们停留的时间非常短暂,就这一小会儿,它们已经又藏入皮肤下面,以可怕的速度又消失了。   “被火烈蜂叮咬过的人,在挣扎的时候体表就会出现这种情况。”李昂点头,“我曾亲眼见过……那是在北方森林,遇难者死后这些斑点才会消失,然后再也看不出来。”   “但你刚才说这种虫子南部也有?”   “南北都有。”   “这很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火烈蜂的构造特殊,它们扇翅膀的频率能让身体发热,所以它们其实不怕冷,环境适应力极其顽强。”   李昂点点头,又补充一句。   “对了,他之前说红脚蚁不适合在这里生存,原因里就包含火烈蜂。这种野外的毒蜂通常情况下对人没兴趣,但它们非常喜欢捕食蚂蚁。”   “黑木市周围有火烈蜂吗。”   “我不确定……”   李昂迟疑了。   “真奇怪……我也没在他身上看到叮咬的痕迹……”   看起来是火烈蜂的毒素没错,但蜂针扎入的地方,那个伤口不至于看不出来。   其他警员带着惊叹开始议论,而希茨菲尔则陷入沉思。   几秒之后,她放下支撑下巴的手,开口问他们:“头发呢。”   “什么?”他们不解。   “头发——头皮有仔细检查过吗。”   检查脑袋的人轻轻摇头。   他是摸索过,但毕竟是头发里——他并没有看那么仔细。   “那现在去检查一下。”   那人看看兰德警长,低头照做了。   然后很快的,他整张脸涨的通红。   “你们应该来看看这个。”   他把杨克-汤普利的脑袋抬起来,掰开其中一丛头发。   其他人瞩目,隐隐约约的,在那发白的头皮上看到了一个细小红点。 作者的话:没爬起来……明天四更!   之所以不是今天是因为有些东西还需要整理一下,再加上今天还有点事,所以今天正常2更5k,明天4更10k。 第十二章 争执   红点附近的头发被迅速剃掉,好让人们能更清晰的看到那个细小伤口。   即使做到这个程度再凑近了看,这个伤口都不太显眼,很容易被误会成人体自然生长的痤疮。   只有带着假设仔细观察,他们才能隐约确认,那大抵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部刺穿了头皮,然后在那留下的痕迹。   “这是火烈蜂的痕迹?”希茨菲尔问李昂。   “我不确定。”李昂眉头皱的很紧。   “你说你看过。”   “我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全身都是斑点了,伤口被混在红斑里根本看不出来。”   “那事后你没想过检查尸体吗。”希茨菲尔对他的偷懒行径十分不满,“不是案子所以没有查看的价值——别告诉我你是这么想的。”   “如果探员连这个都要做,验尸官和殡葬师岂不是全得失业!”李昂反倒振振有词,这方面不得不说他和戴伦特还挺像的,都擅长把对自己不利的指控变为有利。   好像他没能把天赋带到这两个行业是这它们的重大损失,相关从业者之所以还没失业都得感谢他大恩大德。   “现在是冬天,穿刺伤如果不太夸张是会进一步收缩的。”兰德警长轻声说道,“但即使如此依然能看的很清楚……伤口刚被制造的时候绝对不小。”   “我只能说如果是火烈蜂,那一定是个比较大的。”李昂快速道,“蚂蚁大小的火烈蜂可插不出这种伤口。”   “不小是指多大呢。”希茨菲尔没理他,只顾着和警长交谈,“1毫米?”   “差不多吧……甚至可能还要大些。”兰德警长犹豫了一下,“现在已经知道死因了,待会测量一下它有多深,大概能估算出那只毒虫具体多大。”   “小指节的三分之一!”李昂叫道,“不可能更大了!火烈蜂王都没这么大的!这是最大的蚂蚁的大小!”   他们在那里争论火烈蜂或者火烈蜂王最多能长到多大,长什么样以及牵扯到的各种可怕传说,而希茨菲尔则在旁边思索,这东西为什么会跑来叮咬死者。   “没什么好纠结的。”兰德警长大手一挥,“待会把昆虫学家抓起来问问应该就清楚了,这个混蛋……演戏倒是有两把刷子!”   在他看来这个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死者的尸体在被发现后没人动过,而那份指控信可是封在其大衣夹层里的,如果要假设是其他凶手把信放在那里,那他应该缺少操作时间。   所以只可能是帕帕寇尼,应该就是他想办法联系了汤普利,约他在这班车上见面,然后他们可能是谈崩了,导致帕帕寇尼动了灭口的心思。   他那副可怖的死状在这一刻也有了解释——神经毒素确实会造成肢体痉挛抽搐,那些红色斑点也算铁证——这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但希茨菲尔仍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东西没想明白。   “李昂。”她突然抬头。   “你说火烈蜂不怕冷。”   “我是说过。”李昂点头。   “这种虫子冬天活动频繁么。”   “据我了解——那些猎人跟我介绍过——是不怎么频繁。”   “那火烈蜂为什么会跑到那里叮咬他呢。”希茨菲尔问,“就假使拉尔森先生有能力驾驭这种毒虫好了,可当时应该是……火车是在行驶的吧?他要怎么精确控制一只虫子保持身位?”   李昂立刻就蹙起了眉,而兰德警长半天过后才反应过来。   希茨菲尔的意思很明显:放这么一只飞虫到外置走廊去杀人,先不说虫子会不会听话,它的飞行轨迹稍微偏离一点,都会被迎面而来的冬风吹走,甚至被卷入车厢附带的气流里搅得粉碎。   如果凶手真的是帕帕寇尼-拉尔森,那他选择的杀人手法未免也太看运气,而且他的运气也太好了点。   “这……也许他只是做了一次尝试?”麦克猜测道,“成功了自然最好,如果不成功,他也有其他机会再动手嘛……”   警员们也停下手里的活,各自都尝试在发表见解。   他们觉得这个案子有点往玄奇发展的趋势了,驱使毒虫害人性命……这在以前可从没听过。   “总之先把人控制起来应该不会错。”兰德警长再次确认一遍,点了包括麦克在内的几人,让他们拿着指控信去找帕帕寇尼-拉尔森对峙。   “我们也走吧?”然后他征求少女意见,“这里应该没什么看的。”   希茨菲尔就是再怎么觉得不对劲,这个时候也不好不给警长面子。   不过临走之前她还是没忍住,亲自凑过去把整具尸体检查了一遍。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那些密集红斑已经消失,伴随化开的死血沉淀下去。整具尸体除了肤色肤质比之前好了一些,看起来更有生气以外没啥不同,也还是看不出来有任何其他伤痕。   她往外面看了一眼,兰德警长已经跳下车厢,正在吩咐几名警员,称得上是神采飞扬。   他心情不错,也不在意希茨菲尔有小动作。   少女趁机蹲下来,把尸体的手腕稍微翻开,仔细查看手掌心和指节内侧。   “你这是白费力气。”李昂说道,“他戴着手套的,你又不是没看过那些照片。”   现在的杨克-汤普利自然是被扒的精光毫无尊严,可在这之前他几乎称得上是全副武装,不但穿着毛毡大衣手上同时也戴着手套。   “但没有帽子……”希茨菲尔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是了——帽子!死者既然是一个性格严谨目的性很强的人,他在半夜跑到走廊吹风都没忘记佩戴手套,为什么会忘掉他的帽子?   这可是冬天!前段时间甚至下过雪!这面走廊是顶着风的,如果一个人不怕冷不戴帽子,那他何必多此一举去戴手套?   尤其是他们发现的唯一伤口正好在头皮上!   如果凶手是将火烈蜂藏在死者的帽子里让他戴上,火烈蜂的攻击范围是不是就等于被锁定了?   再假设……汤普利先生遭遇叮咬后第一时间做出的举动就是摘掉帽子仔细查看……   但他没想到毒素发作会那般剧烈,他被刺激的手脚发抖,根本拿不住那顶帽子,被迫让它掉了下去……   “做得好!”李昂迅速理解她的意思,面露喜色道:“你补上了最后一块逻辑碎片!”   看起来是,但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希茨菲尔僵硬的笑笑,然后试探问道:“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凶手采用了某种手法,让汤普利先生误以为约自己上车的人是拉尔森先生……”   “然后诱使他写那封信?”李昂打断她,“也许吧——但希茨菲尔,我这里也要教给你一个小窍门:不要把案情想的太过复杂,尤其是这种不涉及超凡的‘普通案件’。”   “……我没听懂。”   “那我直说了。”李昂扬眉,“你过去经手的案子都太离奇了,导致你每次遇到麻烦事都往深处想……当然我没说这样不好,可如果真的是你想多了呢?”   “你觉得这是普通……但是谁之前暗示我杨克-汤普利可能是歌利密使?”希茨菲尔并不服气。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李昂一拍手,“你觉得他身份特殊,对他动手的一定是超凡者,一定要牵扯到那些邪恶的东西。”   “但不是这样的。”他强调道。   “不是这样的……希茨菲尔……有时候越是简单的手法反而越有效,你要学会放松心神,别整天到晚——”   “我的女神啊!!!”   一阵惊呼猛地将节奏打断,13号车厢里的两个人都怔了下。   然后就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凄厉哨响。   以及越来越清晰的,夹杂着恐慌的大喊大叫。   “拉尔森……”   “帕帕寇尼-拉尔森……”   “他死啦!” 第十三章 自杀   听到动静,希茨菲尔赶在李昂反应过来前先跳下车。   迈步往前跑之前她还没往拦住最后一个想跟着一起跑的警员,吩咐他“留在这看尸体”,然后才和李昂一起往前狂奔。   李昂腿比她长,力量更足爆发力更好,自然先她一步跑到地方。   那是9号车厢……死者出事的那一节,也是收容五位嫌疑人的那节……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围在车厢旁边,除了那些警察以外还能看到不少生面孔,从他们身穿的制服看待应该就是此前在云游旅馆没看到的乘务组成员。   好几个人,都是年轻靓丽的少女。她们领头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子,她身材纤细,面容温婉,虽然法令纹明显能看出并不年轻,但依然保持着极好的修养。   “发生了什么?”这位有修养的女子正拦在一群警员前面,神色严肃,“我们配合调查,警官,但这是在车上发生的事,我们至少该有知情权吧?”   “这个……这恐怕要等警长出来……”   被责难的警员支支吾吾,显然,他是觉得这件事牵扯太大,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复。   “你们是侦探?”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中年女子猛地转头,目光落到李昂和后面的少女身上。   “灰头发……独眼……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那位大名鼎鼎的独立侦探?”   “是我。”希茨菲尔放缓脚步,尽量控制着呼吸,让自己显得神色平静。   这位一定就是他们说的玛丽小姐了,她想。   在见到真人前,她还以为玛丽小姐是一位比较年轻的姑娘。而现在见了面,她从面相推测对方的年龄在35左右。   已经是严重偏大了,这个年龄还被人用“小姐”称呼,她这是,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了吗……   “我是玛丽-道里,我的同事们称呼我的名字习惯了,您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   玛丽小姐走上来主动和少女握手,完全忽视了先一步靠近的李昂,惹得后者直皱眉头。   “还有这位先生。”玛丽小姐很快转向他,“我刚才听他们议论说有维恩港的探员来帮忙调查,想必就是您……还未请教您……”   “叫我科内瑞尔就行。”李昂嘴角抽搐几下,故作平静的道,“咳——王都探员什么的,其实我就是被撵出来的……”   “现在事态紧急……”但这里没人想听他说这些东西,玛丽小姐打断他,有些焦急的道,“很抱歉,但你们应该听到刚才的动静?”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能请你们劝说下警长让我们进去看看情况吗?”   “别急小姐。”她看看其他人,目光在那些警员,乘务人员的面孔上一一扫过,“这件事会得到稳妥解决。”   说完,她来到车厢另一头,盯着看门的灰衣警。   对方在她颇具威势的目光面前败下阵来,干脆让开给她入内。   李昂自然也进去了,玛丽小姐等人也想跟着溜进去,却被死死挡在外面,这又招来了一阵争执。   希茨菲尔刚进走廊就听到车厢内传来一阵尖锐争吵。   极具特色又中气十足……除了查理斯太太没人能发出这种动静。   “这就是你们的担保……说什么安全……保护……结果转头就出这种事……”   “我要求立刻离开这鬼地方!我不再相信你们了警长先生,你必须放人……立刻!马上!”   “请冷静点夫人……”   “又死人了!你要我怎么冷静!!”   争吵发生在走廊尽头,也就是距离那外置走廊平台只有一墙之隔的位置。   它同时也挨着动植物学家的卧房,兰德警长堵在房间门口不给查理斯太太进去,同时竭力和她争辩,但看得出来他在气势上处于绝对下风。   其他房间的旅客此时也听到动静站在门口探头张望,那是比利斯和约得拉尔两位皮草商,他们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希茨菲尔,两张脸上都挤满了茫然。   看上去,他们还没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侦探小姐!”黑头发的比利斯皱眉靠上来,用责怪的语气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听他们喊……养花的死了?”   “这个和我们应该没关系吧希茨菲尔小姐?”约得拉尔也很担忧的样子,“我和比利斯刚才一直待在卧房里休息,我们都没出去,互相都可以给对方证明!”   “别碍事先生们。”希茨菲尔挥手示意他们别挡路,“我得看完再给你们说这些东西……”   她步伐飞快,迅速走到兰德警长和查理斯太太的旋涡中心,对前者开口:“……警长。”   兰德警长此时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之前的雀跃在他脸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焦虑,双眼同样夹带茫然。   看到希茨菲尔的时候,他甚至愣了一下。直到少女叫第二声,他才“哦”了一下,身体僵硬的让开位置。   希茨菲尔得以看清房中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盆倾倒的盆栽。   花盆落在地上摔碎了一半,里面的黑泥土洒在地上,按照动能趋势互相喷出三十厘米,隐约能看到一些细小的蚂蚁在爬来爬去。   其他花盆倒是没动,依然原样摆在两边的床上。最中间对门的床铺上坐着她前不久才谈过话的动植物学家。   他的装束没变,半个身子依靠在铁架子上,脑袋侧歪,正有一名警员在检查他的状态。   不由分说的,希茨菲尔跨步进去,直接接手了验尸工作。   查理斯太太原本想叫住她说点什么,但她动作太快,气势太惊人,以至于她只来得及张嘴,然后被迫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里最焦点的人物是帕帕寇尼-拉尔森。   在某一刻,无论是查理斯太太还是兰德警长,他们都巴不得这位灰发少女能突然宣布“他还活着”。   “刚死没多久……”   冰冷的话语被少女吐出,嗓音温婉,但还是让人起鸡皮疙瘩。   “死前经历过剧烈抽搐,面容扭曲,死因目测是左手背上的叮咬伤口。”   不同于第一位死者,帕帕寇尼手上的伤口实在过于明显。那是在虎口上方一点的位置,那儿直接肿了一圈,四周的皮肤发泡发红,仔细看能见到两个发白的凹陷镶嵌在里面。   应该就是毒牙叮咬留下的痕迹。   “他是被自己的小宠物给毒死的。”   快速检查完,少女支起身子。   “那只蜘蛛呢?”她问旁边的警员。   那人对她露出一个尴尬且不失礼貌的笑容,稍微让开一点,低头看地。   希茨菲尔跟着低头,看到在两张床架的夹角空间里,那个地面上有一坨混杂红、黄、绿多种颜色的模糊肉泥。   “……”希茨菲尔抬头看他。   “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它想咬警长……”那人解释道,“所以我就……”   “为什么?”   李昂靠在门口,盯着地上那群忙着逃难的北地黑蚁。   “为什么他会被蜘蛛咬?”   “他说过蓝尾蜘蛛很难咬穿人的皮肤,除非他主动激怒了它,还放任它趴在手上死死咬住不松口……”   希茨菲尔看向死者低垂的头。   想了想,她凑近那只有明显伤痕的手,在那皮肤表面闻到了一股说不出是什么成分的浓烈气味。   “可能是狂诱剂……”   嘴角抽搐,目光继续落在死者腹部。   “挣扎程度很低……不排除提前服用镇定药物。”   简而言之,帕帕寇尼-拉尔森似乎是自己终结了自己的性命。   刚挖出的线索。   又中断了。 第十四章 担保   无论如何,这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   兰德警长大概是在这段时间做好了觉悟,他简单安抚了查理斯太太,一个人下车,给外面围拢的下属和乘务组解释去了。   希茨菲尔和李昂并没有和尸体待太久的习惯,少女拜托警员们找来一些空瓶,和他们一起——把那些散落奔逃的北地黑蚁夹了进去。   “还有这些花盆。”她看向蹲在地上的麦克,“最好能找个宽敞亮堂的房间,把它们都转移过去。”   “我们来,希茨菲尔小姐。”麦克一边探索床底一边强调,“你今天已经做了太多事了,剩下来的交给我们,千万别客气,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希茨菲尔没有拒绝这番好意,而且说实在的,她确实有点疲惫。   自己虽然有殡葬师的资质,但却没资格解剖一具布满疑云的尸体。她索性和李昂先下了车,打算在等待验尸官的时间里好好休息。   不过这个想法在下车后就被迫延后了,因为她一眼看到玛丽小姐忧心忡忡的站在一旁,立刻意识到还有一些问题需要问她。   “方便吗乘务长。”她主动朝那边靠近,趁着人群注意力都放在车厢上的功夫悄声说道,“我有些问题……关于死者的,想找这边了解一下。”   “哦……当然!”玛丽小姐微微愣神,然后迅速点头,“我很高兴……啊……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真能帮上忙……”   她看起来也被打击的不轻,这个确实——新线路这才第二次发车就连死两名旅客,尽管她在这过程中确实无能为力不能责怪什么,但在雷辛公司那边,她的工作资历一定会受到很大影响。   现在也没机会再找什么空车厢了,希茨菲尔索性带她走远一点,就站在铁轨线旁的小水沟边,已经掏出了本子和笔。   “我想知道帕帕寇尼-拉尔森平时的状态。”她问道,“他和人接触是怎样的?”   “还算正常。”玛丽小姐轻声说道,“他很有礼貌,对任何人都是,大家一开始都不理解他要带虫子上车,但他给了不少小费,再加上他对每个人都比较热情,我们也就不在乎了。”   “他是怎么和你们商谈这件事的。”   “就是正常说明他的诉求,他要做研究,所以要把这些东西安置在车厢里,然后全部摆到一个房间。”   “他是一开始就住在那个位置的吗。”   “不是,他开始是在6号车厢。”   “和约得拉尔先生一起?”   “是的。”   “约得拉尔先生有对他摆弄花草虫子产生过意见吗。”   “一开始是有的……可他请那位先生吃了一顿牛排大餐,我看他们的矛盾就解除了。”   “并没有耗费太多力气?”   “当然,毕竟他们只是在同一节车厢而已,帕帕寇尼先生并不是和约得拉尔先生住同一间卧房。并不是太需要担心虫子。”   “你觉得这趟车其他的乘客们对拉尔森先生是怎样的看法。”   “我恐怕说不出什么来侦探小姐。”玛丽小姐直摇头,“就我感觉到的,我认为这些乘客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位汤普利先生身上了……”   “因为他最不合群?”   “他确实给人这种感觉。”   “但拉尔森先生平时也缩在房间里摆弄花草吧?”   “不一样……”玛丽小姐伸手比划,思索着该怎么给她解释,“帕帕寇尼和约得拉尔先生是在6号车厢,比利斯先生和汤普利先生是9号车厢,查理斯太太和查理斯小姐是7号车厢……看起来他们互相对彼此了解很少,而且车子才刚出发没多久,也就半个晚上的时间,他们怎么都不该对其他人有牢固的印象。”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小姐,因为有查理斯小姐在车上,她很贪玩,几乎把我们开放的六节车厢都跑遍了。”   “你的意思是贝拉-查理斯经常跑动的行为导致查理斯太太去找她,而她很喜欢……”   “她很喜欢去找帕帕寇尼先生摆弄虫子。”玛丽小姐补上解释,“所以连续两次后,我看到那位夫人在房间门口和他聊天,他们态度都不错的样子……她也通过这种方式认识了这趟的其他旅客。”   “所以汤普利的不合群就凸显了出来。”   “是的!因为其他人对夫人都挺客气,只有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架势,我估计他不会很受欢迎。”   “……贝拉小姐是怎么对待汤普利先生的?”希茨菲尔想想又问。   “查理斯小姐喜欢偷袭他。”   “嗯?”   “我听其他人说这是因为有一次,查理斯小姐把皮球踢向汤普利先生的头,但被他闪开,她由此对他产生了兴趣。”   “……她难道不应该对这种陌生人敬而远之吗。”   “啊,所以我们都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从那以后她就喜欢跑到那边车厢去找他麻烦,不是踢皮球就是拿雪团砸他。”   “哪来的雪团?”   “窗沿上的……那天前半夜维恩下了雪,下的不小,不少地方都结了冰呢。”   “他都躲开了吗?”   “都躲开了,没空间躲的时候也都把皮球稳稳接住。”   “也没有表示任何不满?”   “就我了解到和我亲眼看到的,没有。”   那他真是个怪人。   希茨菲尔在心里想。   难怪能让小女孩对他产生兴趣。   “哦对了!”玛丽小姐突然想起来,“我在送夜宵的时候好像听到汤普利先生在劝告查理斯小姐,让她尽早带她妈妈下车。”   “这是他原话?”   “我应该没记错……”   “他只说了这些吗?”   “好像还说了‘车上不安全’之类的。”玛丽小姐勉强摇头,“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自己想的。”   她应该是想说“脑补”。   但她不会这个词,只能这么和少女解释。   希茨菲尔快速在本子上记录内容,同时问道:“据你看到的,车上的男人都戴帽子吗。”   “戴的。”玛丽小姐立刻点头,“毕竟是这个季节……连查理斯夫人都戴帽子。”   “包括汤普利先生。”   “……这个当然。”   “你能回想起汤普利先生戴的帽子的颜色和款式吗。”   希茨菲尔抬头看她,接着道:“我们没有在现场照片和那些房间里找到他的帽子,这个东西非常重要。”   “大概是黑色……”玛丽小姐做回忆状,“和他的大衣应该是一套,好像是一个材质……没有帽檐,不是那种呢帽,就是一个能把上面脑袋都包上的,很厚的,有点毛茸茸的那种帽子。”   “能画下来吗。”   玛丽小姐看上去很是为难。   她对绘画一窍不通,希茨菲尔从李昂胳膊下面抽出大本子让她试试看,发现她几乎画了个水桶。   “就这样吧。”希茨菲尔把东西收好,伸手过去和她握了握。   “感谢帮助。”   “希茨菲尔小姐——”   看到她转身要走,玛丽小姐连忙叫住她。   这女人看上去有点局促:“您真的有把握……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问得也太直白。   李昂蹙眉,盯着少女,打算看看她会怎么回答。   结果看到她一挑眉毛。   “当然。”她说。   “如果警长先生需要帮助,我会给他提供一些灵感。”   ……   “你怎么有胆量那样保证的?”   回云游旅馆的路上,李昂忍不住跟她抱怨。   哪有侦探在破案前这么和别人担保的,谁都不可能保证自己破案率是100%,万一失败不是砸了牌子?   “我确实看出来一些问题。”   “那也不行!”   李昂条件反射的斥责。   上了两级台阶后他反应过来:“啊?”   “我说我稍微有点眉目了。”少女重复一遍,“你与其在这里指点我,不如去找麦克他们,把拉尔森先生的观察记录给我要来。” 第十五章 关系   上楼,推开503号房的木门,希茨菲尔并没有在这里看到阿什莉和莉莉的身影,只有暖炉上摆着一只大水壶,不断发出水开的动静。   她只是扬了扬眉,当即把门对外反锁,把稍显厚重的冬裙脱掉丢在床上,开始褪包裹下半身的黑丝裤袜。   严格来说叫这东西裤袜有点勉强,它太厚了,有点接近现代服装里的打底裤。但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够在保持厚度的同时体现出那种有点透肉的奇妙质感,让希茨菲尔只能这么称呼。   “真的是……明明是零下的气温,跑来跑去还有点热……”   手套袜子内衣之类的都脱掉,铺到被子上晾着,希茨菲尔直接光着身体去盥洗室打来一桶水,把暖炉上的水壶拎起来往里加开水,用干净的毛巾沾水逮潮,简单给身体擦拭清洁。   和这附近的大多数旅店一样,云游旅馆的牌子上也宣称自己提供自动热水。   但这里毕竟是穷地方,一些水管设备安装不到位总出问题,刚才上楼的时候她已经听到有人在闹,大概是热水管道被冻坏了。   所以住在这里是不要想能洗澡了,先简单这样清理一下,等忙完了再回家洗。   换了三次水才清洁完毕,少女又把短衣穿上,找到靠墙根的那张床坐上去,用另一条干爽毛巾擦拭头发。   要是夏在这,她肯定会吃惊我居然住的这么从容。   希茨菲尔想起外出忙碌的恋人。   自己不像夏,这么多年在外奔走查案已经习惯,哪怕荒郊野外也能随时睡着。   姑且忽略她能不能睡这个问题,只说休息,少女自认还是比较挑地方的。   任何比较陌生的环境她在一开始都会有点稍微的不适应,如果是条件比较简陋的,她不挑剔,但住的也一定会很不爽。   但现在就不同,她此时展现出来的悠哉和自然……换到以前的她,她肯定只会局促的坐在床上等,根本放不开,甚至想不到可以趁这段时间先清洁洗头。   她知道这种改变是从何开始——她其实有很多机会去展现她的挑剔,但那几次几乎无一例外,都有夏依冰在身边陪同。   因为有她在,有她陪着一起住,所以潜移默化的,她对陌生居所的挑剔心理也被磨了个干净,已经可以做到即使女人不在也收放自如,绝不会多委屈自己的程度。   可惜就是没带什么衣服。   遗憾看看收拢的被窝,按捺钻进去,催动魔戒睡一觉的想法,希茨菲尔快速又把袜子手套和长裙穿好,刚蹬上靴子就听到门锁在被用力转动。   来人似乎没料到门是锁着的,扭了两圈未果,开始敲门。   但那个力度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砸……希茨菲尔一听这动静就知道外面是谁,快步走过去把门扭开。   门外站着阿什莉,高挑女孩看到她呆了呆,把扬起的拳头缩到身后,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你去哪了。”希茨菲尔严厉问她。   “没……没去哪……”阿什莉支支吾吾的,同时一条雪列斯大白狗从她身后窜出来,直立起身子就往前扑。   希茨菲尔早有预料,很敏捷的朝边上一闪。   “汪!”莉莉下巴撞在门框上,爬起来不满的叫一声。   “让我猜猜看。”目光盯着阿什莉的胳膊——严格来说是胳膊后面露出来的一个小方角,希茨菲尔低声道:“你是听到我要东西,所以去找他们要了?”   阿什莉顿时垂头丧气,把东西拿出来,是个棕黄封面的破旧本子。   本子表面用潦草字迹写着“帕帕寇尼”这串字符。显然,这就是动植物学家随身携带的观察笔记。   “我想着起码能稍微帮你点忙……”   笔记被夺走,阿什莉努力想为行为解释。   “你听到了多少。”但希茨菲尔并不放过她,还要拷打她当时在哪,“你藏在那群人里?但我没看到你带着莉莉?”   “我知道那样会特别显眼。”阿什莉点头,“所以把莉莉支开了。”   至于听到了多少……   她翘起嘴角。   基本上,你和乘务长的对话是一字不漏。   希茨菲尔对这方面并不生气。   这是无法避免的,当时聚集的人确实不少,加上小石子路本就很窄,水沟旁边……距离最近的人群也就不到1.5米。   这个距离想听是一定能听到的,只是人群当时的注意力不在这边,她才能捞到机会仔细问话。   她生气的是另一点:“你知不知道这附近为什么看不到流浪狗。”   “啊?”阿什莉一呆,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她到底是“野人”出身,很快意识到,少女是说把莉莉单独放出去很不安全。   在野外,任何动物都可以是猎物。   贫民区没有流浪狗,那一定是被抓去吃了。   “莉莉不会跑太远的!”她连忙辩解,“而且这个案子我打听过,附近人都以为是邪祟干的……他们不敢靠近的,莉莉顺着水沟跑非常安全!”   希茨菲尔伸手轻轻按向额头:“也许让你留下是我的错误……”   “希斯!”   阿什莉不自觉的放大音量。   她虽然已经认识了很多词汇,正常和人交流没有问题,但在这种时候,她还是不太擅长精准表达自己的情感。   “我只是……想要帮你!”   “那你有想过万一你出事我是什么感受?”   少女很快打断她。   “你母亲……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如果我不能照顾好你,我如何自处?”   “你把我照顾的很好了!”阿什莉叫道,“你是最好的人!希斯!你有什么好纠结的?”   “我才是不懂,你为什么一定非想着帮我不可?”   希茨菲尔更纳闷这点。   她其实有怀疑过……怀疑阿什莉对她是不是有什么变质的感情。   阿什莉刚被带入文明社会时很小,心理年龄更小,这个阶段的孩子会自发模仿监护人的很多行径,而非常不巧的是她和夏的相处模式不能开放作为参考素材。   但阿什莉一定察觉了什么,如果她误以为同性之间就该这样相处……   可能性不大。   想了想,希茨菲尔排除了这个选项。   自己有时候和夏……做那种事情,阿什莉应该隐隐约约是有察觉的。   这孩子只是看起来憨了点,实际上很早熟,懂得道理后她迅速分清了两种关系的不同。   希茨菲尔有把握,对方只把这边当做亲人而已。   所以为什么呢……   她又不是不知道这边的本事。   那么多更危险的情况,需要外出的情况都过来了,不过是跑一个本地的小案子,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还一直闹着要当燧石骑士……   面对这方面的质询,阿什莉很罕见的陷入沉默。   她不回答,这气氛顿时有点僵硬。希茨菲尔只能借着踹莉莉的功夫找台阶下,让她先进房间,自己又烧了一壶水,打算让阿什莉和莉莉也做下清洁。   “对了。”   趴在床上,任凭希茨菲尔帮自己擦背,阿什莉突然说道:“我刚才到对面去过,那边旅店里有一伙人在谈论希斯。”   “是吗。”希茨菲尔并不在意,“他们怎么说。”   “有些是夸你的,但也有一些不太好听……”   “你这是在自寻烦恼。”希茨菲尔用了点力气,阿什莉舒服的发出哼哼。   “天快黑了,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   “希斯决定,我都可以。”   “能说说你为什么非要当燧石骑士不可吗。”   “因为……”   突然的转折,差点闪了女孩的腰。   反应过来后阿什莉翻身,愤怒看她:“你欺负人!希斯!”   “如果你连这种把戏都接不住,你想独立就太早了。”   希茨菲尔翘起嘴角。   “收拾收拾下楼吧。”   “我看了菜单,店里晚上有羊肉吃。” 第十六章 恶念   在非工作状态,这个女孩确实是很迷人的。   拿着一盘羊肉串和两扎啤酒,李昂回到角落时看到少女的风姿,一时间心里升起念头。   黑色的女士宽沿帽,搭配朴素的黑地长裙,只在裙角边缘隐约露出一些纯白色的蕾丝褶皱。   为了坐凳子,裙子的后摆垂下来一些。那凳子对她来说是有点高,她需要一只脚踩在木架上,一只脚前伸,抵着前方的木质吧台。   她的气质明明应该和这里格格不入,但却能让自己显得并不起眼,可以完美融入环境背景。   “想要可以直接来的,没必要像个尾随痴汉一样偷窥。”   像是察觉到他的停顿,希茨菲尔转头,稍稍从帽檐下露出那只蓝色独眼。   银灰发丝从侧边垂落,搭配另一边的黑眼罩,这一刹那展现出的风采让一些暗中观察她的人震动心神。   但顾忌身份,再结合那些神秘的传说,他们倒也不敢在这种场合大声喧哗或者吹口哨,也就三两围成小圈子,用确保不会被听见的音量低声议论。   “我是被你的美丽迷住了。”   把东西放下来,坐到旁边,李昂开始给少女还有阿什莉分肉串,“如果我没有一个死缠烂打的未婚妻,而且我对她也很有好感的话,我可能第一次见到你就求婚了。”   “你还有未婚妻?”   这人嘴巴比戴伦特还不靠谱,经常胡说八道根本当不得真,希茨菲尔知道他就是在开玩笑,倒是对那位未婚妻很有兴趣。   “罗姆家的女孩,和我算是从小长大吧。”李昂咬了口肉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出意外我们应该在六年前结婚的,真那样孩子应该都五岁了。”   “那你们为什么没结婚呢。”阿什莉从少女那头探出脑袋,很是好奇的对他问道。   “当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李昂又喝了一口酒,眼神迷离,“你们都知道干这行有多危险嘛,我只是不想让她那个年纪有守活寡。”   希茨菲尔觉得他是在忽悠人,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往大了说涉及到李昂的心理、情感模型。   她决定避免再刺激他,省得以后他腐化了她心里难安还得把自己送上去。   阿什莉也敏锐的意识到这个话题不好继续,随便聊聊就开始对付羊肉串,还弄了一点到碗里喂给莉莉。   “不来点吗?”李昂推给少女一只酒杯。   木制的杯子,很大,与其说是一杯酒不如说是小半桶,希茨菲尔摇头拒绝:“我不喝酒。”   “为什么?”   “套用某位同行的说法,酒精会杀死我的脑细胞。”   “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抽烟吗?”   “非要说的话。”希茨菲尔皱了下眉,“是我觉得这些东西味道不行。”   她说的是真的,可能是她体质特殊,无论她曾经怎么尝试,怎么试图去接受酒精饮料,她都很难从中品出美味。   “酒还是不错的。”李昂笑笑,“尤其是这种度数不高的……味道清淡,喝一喝也不会上头,拿来放松再好不过。”   味道清淡,所以他才会碰。   希茨菲尔瞥了眼盘子的左边,发现那边摆着的羊肉串——也就是李昂那份,上面全都没撒调料。   羊肉是好羊肉。   据说是刚宰杀没多久,老板从市集拖回来的。用调好的料酒简单泡过去除膻味,一根大铁签子上面插个七八块肉,每一块都三分之一个拳头大小。   两人随意拉扯话题,希茨菲尔吃了两串肉也就差不多饱了。然后她开始深入话题:“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下午到晚上最后那段时间她在休息,是李昂负责在外面跑。   这也算是分工协作了,毕竟之前笔录问话都是她来,这工作可是很烧脑子。   “还没。”李昂摇头,“你不是说可能吃了安定药剂,他们吵着要不要解剖。”   “那就解剖呗。”   “附近没有卫生所,最近的卫生所起码要一小时才能到,等跑过去人家早关门了。”   “车上不能做吗。”   “南德斯——就是车长不同意,玛丽小姐也不同意。”   “那附近的旅馆应该也不同意了。”   李昂笑了笑,不置可否。   希茨菲尔是能理解的。   这玩意不是要个地方动刀子那么简单,还牵扯到旁人的看法。   附近可是都在传4号线招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时候哪家店敢腾地方给他们解剖,以后就别想有生意了。   这是长久利润,给再多钱也不会干的。   所以至少在今晚,对案情的调查必须停摆。   希茨菲尔打算趁这段时间放松心神好好休息,顺带研究下那份观察笔记。   晚饭后上楼,洗过脸也清洁过口腔,她见阿什莉正在靠窗位置逗弄莉莉,把房门反锁,拖了衣服钻进被窝。   阿什莉今天来回跑也有点小累,被希茨菲尔考教了几个问题就开始犯困,为了逃难不得不上床睡觉,没一会就发出鼾声。   希茨菲尔把自己的笔记本打开,竖起来放在床头灯的另一边,把投射过去的灯光给她挡住,自己拿起帕帕寇尼留下的笔记开始查看。   翻开第一页,她就看到一副被放大的昆虫结构图,看样子是一种蜜蜂。   旁边用和签名类似的潦草笔记做了标注:火烈蜂。   [火烈蜂是红脚蚁的致命天敌。]   希茨菲尔默默读道。   [普遍来说,红脚蚁如果能在冬季来临前在北方钻的足够深,在地下构筑自己的巢穴,它们并非不能过冬。]   [但火烈蜂是勘探蚁巢的专家,它们能隔着一公里嗅到蚂蚁发散的信息素,然后就落到巢穴表面,从尾巴根部发散另一种具有混淆作用的信息素,诱使一部分蚂蚁从巢穴出来。]   [这些蚂蚁会把火烈蜂当做同类,它们不会攻击它,火烈蜂趁机趴在其中一只蚂蚁的脊背上,任由自己被带进巢穴深处。]   [然后它就可以大开杀戒了……]   [它的嘴巴就像剃刀,毒针也不会脱落能多次使用,这里根本没有能抵御它攻击的对手,它会在这里喝血产卵,只要一个冬天就能彻底毁掉一座大型蚁巢。]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敌人,现在北地已经很少见到红脚蚁,它们几乎已经在北方绝迹。]   很有意思。   少女扬眉。   帕帕寇尼想研究红脚蚁,那势必要一并连天敌一起研究。他调查的非常详细,说明“正是因为南部火烈蜂的猎物更多,红脚蚁才有更大概率在那边存活”。   再往后翻则是红脚蚁、树根蟋蟀、蓝尾蜘蛛、北地黑蚁和金凤蝶的观察记录。   树根蟋蟀有拇指大小,通体棕色,腿上有刺,因为看起来像带刺的根须而得名。   这种昆虫虽然吃肉但没有毒,它们胆子也很小,帕帕寇尼说“从未见过被树根蟋蟀咬伤的记录”。   北地黑蚁就是北方最常见的黑蚂蚁,这种蚂蚁块头挺大,它们进化出了一种独特的功能就是让尸体变质,如果火烈蜂选择狩猎它们那它大概率会被第一顿饭活活毒死。   金凤蝶的记录最少,因为还只是幼虫状态,大概就是毛毛虫的样子……希茨菲尔看了一眼就翻过去。   重点是蓝尾蜘蛛。   帕帕寇尼在携带的昆虫大军里无疑最喜欢它,对它的描绘是最多的。   [蓝尾蜘蛛不像白尾蜘蛛是游荡的猎手,它们会给自己搭建居所,那同时也是它们的猎场。]   [我从来没告诉任何人这是一只突变种,它尾巴末端的蓝纹中带一点绿,这是剧毒的标志,要是有人被咬到那她一定会死。]   她?   希茨菲尔提起心思,想起这人之所以前往南辛泽,还有个目的就是去见前妻。   一个可怕的想法从心底生起。   帕帕寇尼-拉尔森,他隐瞒消息带这只突变种蜘蛛去见前妻,不会没安什么好心思吧……   所以他真的是自杀吗……?   由于害怕这份心思暴露出来,干脆选择自我了断……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不免有些头疼。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那说不定,这里能拆出来两个案子。 第十七章 帽子   第二天苏醒,希茨菲尔一开始还有些迷糊。   过了一会她猛地坐起来。   天了噜——我怎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伸手摸摸胸口的戒指,果不其然,原本储存的两次机会已经只剩一次。   下意识催动的?   她揉着太阳穴,不太理解自己怎么会这么迷糊。   不会是因为我潜意识在想她,想去梦界……通过这种方式去找她吧……   一边想事情一边起床穿衣洗漱,再回神,她突然发现旁边的床铺已经空了。   阿什莉和莉莉都不见了,估计是下楼吃饭去了。   希茨菲尔没有太过在意,整理好仪容,拿好钥匙锁门下楼,一眼就看到李昂站在大厅拐角,正在和酒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你下来的比我想象中晚。”看到她,李昂笑眯眯的一挑眉毛,“什么情况?觉得太累了,选择给自己放松一把?”   他是影狮探员,从他有资格参与对海滩的行动来看级别不会低,所以知道欲念魔戒也不奇怪。   希茨菲尔懒得理他,做到吧台上要了一杯麦片粥,一片葱油饼,在等待的过程中不断按摩眉心醒困。   精神太过放开也有坏处,那就是睡醒之后还会很困。   尤其现在还是冬天,还是北方的冬天。   有时候希茨菲尔也挺感谢这个世界的裤袜发明人,要是没有这个东西,按照这里女性最好穿裙子的习俗,她肯定得冻个半死。   食物筹备的非常快,东西端上来之后希茨菲尔率先捂住杯子暖手,等那份炽热从手心一直传递到心里,再从心里一直传递到足尖,整个人才觉得真正活过来了。   “很冷吧。”李昂坏笑着,“气温确实又降了,我估计今天还得下雪。”   “现在9点半。”希茨菲尔喝了口麦片粥,看向座钟,“他们的进度怎么样了。”   “尸体是已经送过去了。”李昂说,“卫生所早上5点开门,一切顺利的话,中午之前就能见到他们。”   希茨菲尔没说话,把那本观察笔记丢给他,自己默默吃早餐。   等早餐吃完,李昂差不多也把笔记翻了一遍,他惊愕问道:“这个人不会想对他前妻干坏事吧?”   “说不好。”希茨菲尔道,“但反正,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还没做的事就治他的罪。”   “更何况他已经死了。”李昂把本子合上放在一边,“所以你怎么想的,直接拆成两个案子?还是就这样结案?”   “兰德警长的意思呢。”   “我看他挺想结案的,如果学者先生肠胃里真发现了安定剂的残留成分,那大抵就判定他是畏罪自杀。”   “动机呢,他也许想用那只蜘蛛谋害前妻,但他并没有做,也和你说的那些人没什么关系。”   这里希茨菲尔指的是那些有动机谋害歌利密使的人。   歌利北方的那些领主,以及可能垄断航道商路牟取暴利的商人家族,这些人,只有他们才是最希望汤普利死的。   但帕帕寇尼-拉尔森怎么看都和他们扯不上关系。   之前那份原始笔录里警方问过他的人脉关系,他从来没搀和过那些圈子。   再考虑到他对自身专业的深情——深情到冷落妻子,逼的对方和他分开,他也不像是会在这方面撒谎的人。   “谁知道呢?”李昂摊手,“也许他秘密携带了一些火烈蜂?这些东西失控了把汤普利弄死了,他心生愧疚所以自杀,这也不是不可能吧。”   “那你怎么解释那封信。”希茨菲尔又问,“它藏在汤普利的大衣夹层里,那绝对是在上车之前就缝好了,他在上车前就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他,按这么算帕帕寇尼是谋杀?这怎么可能?”   李昂眉头也微微蹙起。   如果希茨菲尔的怀疑是真的,帕帕寇尼真打算谋害前妻。   那么一个打算密谋杀害爱人的人,他在得手之前,会分心去杀另一个人吗?   确实基本不太可能。   除非汤普利发现了他的秘密。   但这也不可能,因为多方证词都说了汤普利非常冷淡,他从不主动和人交谈,更不可能从9号车厢跑到前面去,偷看这本观察笔记。   “我有一个怀疑。”希茨菲尔沉声道,“玛丽小姐昨天说了,这些人物之间一个粘合剂,就是贝拉-查理斯。”   “这个女孩经常在车厢间跑动,而她又因为汤普利的特别对他很感兴趣,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她先跑到帕帕寇尼的房间,发现那本笔记,然后偷偷把笔记拿去给汤普利看?”   “……你是个天才!?”   犹如闪电划破迷雾,李昂半晌后才开口说话。   “这确实能解释很多谜团……而且汤普利和贝拉说过车上很危险,这可能就是因为他看过笔记,知道有个潜在的杀人犯!”   “但这依然解释不了为什么会有那封信。”希茨菲尔盯紧他,“这只能解释为什么帕帕寇尼有可能对他起杀心,但注意这份杀心是临时起的,他在上车之前从没打算要弄死一个叫杨克-汤普利的人,他事先甚至不认识他!”   “那就一定有人在误导汤普利……”李昂反应过来,“有人用了手段,让他误以为帕帕寇尼是他的‘接头人’,帕帕寇尼是6号车厢所以他也从6号车厢上车,因为时间太短他还没来及确认他是不是……”   “而等他看到笔记,真正能确认帕帕寇尼不是他要找的人,只是个误入歧途的家伙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把那封信从大衣里面拆出来了。”   希茨菲尔帮他补全。   “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他突然得到真正接头人的通知让他去外面详谈,那个人就在那里杀了他,然后嫁祸给帕帕寇尼!”   那岂不是说明那个人还在9号车厢?   李昂一惊。   照这么看,帕帕寇尼甚至可能是被害死的?   其他人会不会也有危险?   他当即起身想去查看。   希茨菲尔拽住他:“别急。”   “昨天兰德警长就把他们分了车厢单独看守,你自己说的。”   李昂悻然坐下。   他没想起来。   “相比起来,有个更重要的事你得再跑一趟。”   “什么事?”   “那顶消失的帽子。”希茨菲尔道。   “不管凶手是谁,不管凶手怎么做的,汤普利是中了火烈蜂毒才死,这点不会错。”   “那只火烈蜂一定是被放进了他的帽子。”   “而玛丽小姐形容的帽子款式……听起来很像北方行商最喜欢的毛毡皮帽。那帽子上面是有油皮的,说不定会留下凶手的指纹。”   “找到帽子就可能找到凶手。”李昂点头,“我来办。”   那顶帽子一定是在毒蜂哲人的时候被甩掉了,它可能落在铁轨线上,也可能被流浪者捡走。   总之,顺着石子路往前找,应该会有它的消息。   “其实我还有另一种猜测。”   希茨菲尔端着下巴缓缓摇头。   “什么猜测?”   李昂很感兴趣,但希茨菲尔没有说。   目前看来这个猜测有点离谱,正好今天有时间,她的精力也恢复了,待会可以顺着铁轨线一直往回走查查那些路边的高楼,再打听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客人……   “说起来,就是因为这个阿什莉才问我方向的事啊。”   她突然听到李昂感慨。   愣了一下:“什么方向?”   “啊?就是火车从哪边开来的。”   李昂伸手给她比划。   “她应该是听你说过吧?所以想去找帽子……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看来她也挺聪明的……”   “笨蛋!”   他听到少女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谁的。   “希茨菲尔!?”   香风刮过,再回头,只能瞥见一抹黑色裙摆。 第十八章 铁轨线上   “你别跟来!”   跑动间听到身后的动静,希茨菲尔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李昂。   “你想一个人去?”李昂看她的眼神更诡异了,“你对她说附近危险,然后你又选择孤身一人再去找她?”   他觉得少女一定是睡糊涂了,明明这些底层里切实存在一切不明事理的蛆……别说他们未必听过她的名号,就算听过又怎么样?   烂命一条,他们才不在乎有什么下场!   希茨菲尔简单用行动作出回应——停步,转身,右手锁向李昂的喉咙。   李昂反应也很快,他快速停步,上半身后仰,左手抓向少女手腕,右手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金属镣铐。   但在抓住少女前他就丢掉了重心,只感觉有一股轻巧力道在自己皮靴侧面凿了一下,他就不受控制的一个趔趄,被希茨菲尔欺身上前,一手掐衣领一手拉胳膊,借助惯性丢在了地上,然后一屁股压在了他腰上。   “砰!”   屁股砸在石子路上,李昂摔掉了帽子,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半天没回过神。   那是她……?   她怎么会有这种身手?   仔细想想,她并没有展现出多强大的力量,她在力量上依然是较孱弱的。   但她却能完美把握住自己动作节奏中的每一处弱点,用远弱于这边的力量将他掀翻。   “只是证明我有能力自保。”希茨菲尔站起身,一只手按住裙摆,一只手从短外套的腋下抽出一支银色手枪。   “……行吧。”李昂站起来,拍拍衣服,弯腰从地上捡起帽子。   有这种身手,起码一般的地痞混混不可能成为她的麻烦。再加上那把连他都眼馋的大口径手枪,就算真出事,巨大的枪声也会迅速招惹警员查看。   问题确实不大,而且他估计命运之轮那边也加派了人手对她暗中保护,只是她自己没能察觉而已。   “你去看守剩下的嫌疑人。”希茨菲尔给他下了个命令,“尤其是贝拉,她可能是唯一掌握线索的人了,当心凶手封她的口。”   “你要去多久。”李昂转而问她另一个问题。   “明天晚上我会回来。”   “……?你到底是去找人还是去干什么?”   “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有些蛮横的留下这句话,希茨菲尔不再迟疑,往前走了一截后跳下斜坡,顺着铁轨线,往维恩的方向快步前进。   她走的又快又急,没多久,李昂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没想到连他都顶不住。”   半路上,她伸手到面前收放几下,对于自己实力的提升也是有些意外。   接触神秘者必有所得。   这是在诸多骚灵学派都有流传的一句箴言。而她恰巧能与之对应。   战斗的技艺,追溯来源,可以说学自时光投影中的那位龙女。   虽然只见过那么一次面,但龙女的独特战法,她在搏斗技艺上的高明依然给希茨菲尔留下了深刻印象。   完全可以说龙女就是她见过在这方面最强的人,其他人,哪怕是夏依冰都比不上她,两人正面对决龙女即使不用拟态夏依冰也会输得很惨。   那个原因,希茨菲尔之前不懂。   但在龙国之行结束后,每当回忆那些画面,她都能发现自己渐渐在理解它。   那些动作、闪躲、攻击……它们在她眼中逐渐有了生命,她开始透过表面的动作去窥探本质,有时候甚至能猜到龙女为什么要做出某个动作。   再然后,她从海滩归来,再想此事,对那些动作又产生了新的理解。   希茨菲尔……无法用逻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要说这其中她最大的转变,她估计有两点。   其一是在西山龙国,她企图用拟态变形术变成太阳王。   其二是在海滩海底,她差点创造出神话粒子,并借由这股力量一步成神。   当然,这两个企图都以失败告终。看上去她还是神蚀者希茨菲尔,还是人类艾苏恩,可她想一定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她可能借此得到了一些涉及到神秘,涉及到拟态,生命,气血方面的独特感悟。   把这些感悟投入到现实里进行实践,产生的效果就是刚才那样——李昂的动作在她眼里破绽百出。   她的力气确实没有任何提升,可她能做到的事却大不同了。   “我最好不要太过信赖这种感觉……”   拉低帽檐,冰冷的蓝眼睛微微眯起。   除非面对不可力敌的危险,否则这种未知的力量,她还是排斥将之纳为底牌。   可以学学现实里的例子,先拿这份身手迷惑敌人,然后突然掏出白鲸——   “!”   一股莫名的感觉凭空降临。   希茨菲尔突然停步,全身神经绷紧,警惕看向四周环境。   ……没有异常。   走到这里,车厢的尾巴也早就看不见了。前方只有一条狭窄的石子路铁轨带着点弯曲通向远处,两侧的房屋鲜少有开窗的,即使有也全都被铁毡焊死。   这种低矮的,层次不齐的民居平房通常不留朝内的巷道,很难有地方可以藏人。希茨菲尔没有发现任何危险元素,绷紧的精神稍有松懈。   然后她感到脸上一凉。   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刚刚才在那里融化。   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越来越多的白色精灵从天穹洒落,掉在她的肩膀上,头发上,手掌心里。   果然下雪了。   微微抬头,希茨菲尔看向前方那条十字路口。   隐约能听到市井喧嚣和自行车铃,时不时有行人从那里横穿走过。   但她的注意力主要放在路口对面,距离这里还要更遥远的对街,放在那两栋高高在上,互相对峙的双子楼上。   她盯着那栋楼发了会呆,依稀辨识出上面的字母,它们拼凑起来是‘红叶酒店’。   然后伸出手,时不时转身看向身后,好像在虚空比划着什么。   ……   “……”   笼罩在全身封闭的漆黑斗篷里,阿什莉手持一根捡来的粗树枝充当拐棍,有点勉强的走在石子路上。   从大清早到现在,她少说走了五个小时。即使她的身体天赋异于常人,在滴水未进的情况下也会感到疲乏难耐。   “早知道应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把水袋拿上……”   抹了把汗,阿什莉回头看向来路。   那是完全陌生的情景,她做出这番动作的时候甚至不敢挪动脚步,要始终保持脚尖朝向她打算前进的方向。   因为对于她来说,无论是身前身后,那片景色都没见过。她就从来没到这里来过,深怕精神恍惚一下就走回去了。   不过总体来说,她不认为自己是在冒险。   首先,这是在“城市”里。这种大型聚居地没有野兽,她不需要像在布雷斯岛上那样面对各种凶险。   其次,她也不过就是在顺着铁轨线寻找线索罢了。就算找不到又能怎么样呢?有这条线路,这条横穿城市的石子路在这里摆着,实在不行就折回去,只要沿着路往回走,总归是能找准地方。   所以——既然没什么危险也没有迷路的担忧,阿什莉自觉没什么好犹豫的。   “汪汪!”旁边传来一声狗吠。   “哦,把你忘了。”   停下脚步,蹲下来抱住大白狗一阵搓揉,阿什莉露出开心的笑容。   “有你在更不可能出问题!来吧莉莉!我们要给希斯好看!”   “汪!”   “但是……下雪了呢。”   感觉到脸皮传来的凉意,阿什莉不禁抬头看天,看一片片雪花飘落。   “这里的人虽然吃穿都比我那里讲究,但他们好像不懂得互相帮助,下雪天还放任一些人在外面游荡……”   喃喃低语,女孩想起了经过几段路口时瞥见的情景。   那是一群流浪汉。   他们衣衫褴褛,头发和胡须纠结在一起,也不知道有多久没好好清理身子。在这大冷天里互相蜷缩着躺在阴影处,用收拢来的垃圾和脏兮兮的报纸搭建挡风屏障。   阿什莉当时还凑近去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顶掉在铁路上的皮帽帽子?”   那些人也没有一个说话,只是把一个空空的小铁罐踢到她面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抵是在找我要钱?   阿什莉不确定自己记得是否准确,她在公学上课期间确实见过一些人往这种罐子里投钱。   “不过我身上也没带钱啊……”   摸摸口袋,阿什莉有些垂头丧气了。   她害怕自己今后遇到的每一个“证人”都像那些人一样,非要给钱才肯说话。   “汪!”   莉莉扑到她腿上按了两下,在旁边蹦跳,时不时露出一口尖牙。   “汪!汪嗷~!”   “不行,莉莉。”   阿什莉居然听懂了。   “他们已经很可怜了,我不能用暴力胁迫他们。”   “希斯要是知道我这么做一定会很生气,我们这次已经算惹祸了,最好不要再做出格的事……”   “汪呜……”   莉莉竖起的狗耳朵也耷拉下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啊,总之,慢慢找就是了。”   阿什莉强行打起精神。   “看他们冻成那个样子,真要被他们捡去,他们也不可能不戴上吧……”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找路人询问有无看到那顶帽子,一人一狗竟是不是不觉走出了整个红叶区,都渐渐在往市郊靠了。   但阿什莉还毫无所觉,尤其是一名上班的工人看清她的面容后误以为她是和家里闹了矛盾偷偷跑出来的,他给她买了一份水果馅饼和一份干净的水,阿什莉吃完之后感觉更有劲了!   “我之前从没走过这么远。”   她一边走一边和莉莉说话。   “汪!”   每说一句话,莉莉都会叫一声作为回应。   “希斯总拿我当孩子看,不给我出去,去哪里也不带着我,好像只要把我照顾好比什么都重要。”   “汪!”   “但她从来没想过,她那些教育,她在教导我理解一些事情之后,我的思想是否会有变化。”   “汪!”   “我才没有那么蠢,要故意做点什么来吸引她注意……(汪!)我只是终于懂了阿妈最后付出了什么,以及我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只有我能活下来。”   说到这里,高挑的女孩有点哽咽。她停下来抽抽鼻子,胡乱拿木棍戳着石子。   “呜呜……”   大白狗抬头看她的脸,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好,只能不停绕着她转圈,伸舌舔她垂下的手指。   “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该为什么而活……”   阿什莉摸摸莉莉的狗头。   “我也不知道,我想成为燧石骑士,是不是因为我其实一直想着复仇……”   “呜呜……”   就这样陷入沉默和寂静中发泄了一会,阿什莉突然吐了口气。   “又在乱想了。”   “我可是天空猎队的勇士,不能这样优柔寡断!”   “汪!”   “来吧莉莉,继续往前,看看那边能发现什么……”   一人一狗继续往前走,逐渐离开了旧城区,进入一片晦暗荒野。   入目所及是大片农田,站在田埂上朝远方眺望,那些规整的褶皱里还残留有白色积雪没化,一条铁轨线带着点弧度从田埂边掠过,一直消失在视线尽头。   阿什莉迈动脚步在田埂上前进,偶尔遇到拉人的牛车她会停下询问帽子信息,一路上遇到的几个人都拿她当疯子看待。   “挺俊俏的女孩子,怎么穿的这么怪异到荒野里来……”   “还带着一条狗,那狗倒是够神骏哩,一看皮料就很值钱……”   “附近可是老辛德的地盘……她跑到这里来没好下场……”   “要提醒她吗?”   “还是算了……”   阿什莉全然不顾旁人目光,她是野人嘛,从来不懂什么叫羞耻。   直到莉莉拽住她的斗篷开始吠叫,她才反应过来,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在快速靠近。   转身回头,只能依稀看到几个耸动的人影。   她又走了大半天了,现在天色已经微微发暗,正是一天当中光线最差,人的视力也最差的时候。   “请问——”   然而还没等她按照老师的教导“讲礼貌”,迎面而来的破空声又在提醒她,这次的来客很不友善。   那阿什莉也不会再讲礼貌了。   她微微偏头,躲开那个袭来的长条状黑影,抬起左脚狠狠踹出去。   黑暗中传来“咔嚓”一声,随后是一道“啊”的惨叫,那人影翻滚着掉下田埂,“噗通”落入粪水沟里。   闻到尽在咫尺的恶臭,阿什莉放弃接过那长条棍物的想法,只拎着自己手头的棒子,将其插到另一人腿间用力掀起。   “啊!!!”   这次的惨叫则更加凄厉。   剩余几个人显然是被同伴的下场震慑住了,一时间没有借助她回气的机会加速突前,反倒一个挨一个放慢了脚步,似乎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动手。   但阿什莉可不放过他们,她一步拉开稳住重心,肩膀收缩把棍子轮圆,一棒扫出去打中两个男人的脸,叫他们“哎呦哎呦”也惨叫着,翻身从坡上滚了下去。   “停!”   眼看自己这边完全不是对手,剩余人里站出来一个慌忙叫道。   “嗯?”   阿什莉停顿,想要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我们……这……我们应该是把你当成另一个人了……”   “另一个人?”   “对……那是个通缉犯……也穿着斗篷……带着条狗……所以我们看到你就以为……”   “原来是这样。”   对方还在绞尽脑汁编借口,阿什莉却已经收回棍棒,侧身给他们让开道来。   “那你们就赶紧走吧。”   “?”   那群人愣住,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不从这边走吗?”   看他们半天没反应,阿什莉低声嘀咕一句。   “是的!”   那个最开始出声的人赶紧跟上。   “我们的家在后面哩……既然通缉犯不在这块,那我们就要往回去了……”   “那就回去吧。”阿什莉点头,转身欲走。   对了。   她突然想起来——还有帽子的事情没问他们。   于是她回头:“不知道你们……”   但她只看到一抹雪亮的寒光。   以及那句深入骨髓的——   “死!!!”   砰——   “……”   “……”   阿什莉张嘴,愣愣看着那人即将冲到面前时突然倒下。   然后又是几声枪响,夹杂着狗吠,那几个黑影全部倒地,不是没动静了就是抱着哪里在痛苦申吟。   沙沙的脚步陆续传来,阿什莉紧张的捏紧棍子,看到从前方黑暗中走出一位黑裙少女。   “希斯!”   瞪大眼睛。   “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岂不是会死在一群渣滓手里。”   希茨菲尔冷冷看着她,手里拎着白鲸手枪。   刚巧,她赶上了。   但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夸赞阿什莉的手脚功夫,她接下来的应对差点把她鼻子气歪。   随便来个人说什么都信……   果然,还是缺乏和人相处的经验……   “希斯——”   阿什莉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又做错事了,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   “那个,我只是,我想帮你找帽子,我看了笔记……”   “闭嘴。”   但得到的只是冰冷的呵斥。   她顿时闭嘴。   连同莉莉,一人一狗杵在那里,一点声息都不敢出。   希茨菲尔先是给那些倒下的村痞检查了下,确定这些人伤不至死。   然后她起来,看了会阿什莉,突然开口:   “和我去村子。”   “正好,有点事情想问他们。” 第十九章 辛德村   希茨菲尔打听到的消息比阿什莉全面许多,她知道这附近有一座村子,名字就叫辛德村。   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她不想了解,但如果她估计的不错,命名者应该也是躺在后面的村痞之一。   辛德村的村民对外来者表现的还是很警惕的。   两人一狗从村口进入,走在一条类似市集街道的窄路上,借着屋檐悬挂的煤油灯光,隐约能看到人们脸上的猜忌和敌意。   一个位于黑木市市郊,往南走几百米就是城区,往东北走就是王都的村镇,这里的村民本不至于神经紧绷到这种程度。   希茨菲尔一看他们的反应就能猜到,他们一定是长期饱受外来者袭扰,而且几乎没有渠道能申请帮助。   所以她想了想,还是直接说清楚比较节约时间。   “辛德带他的人想袭击我们,他失败了。”   挑了一个最敞亮的卖肉摊铺,希茨菲尔上前一步,盯着虎视眈眈的持刀屠夫,“如果你们还想继续过之前的生活那你们可以去救治他们……距离这里并不远,就在朝西的那条田埂。”   “她在说什么……”   “老辛德翻车了?”   “她在胡说,老辛德翻车也不可能翻在两个女孩手里……”   “还有一条狗呢……”   “那条狗又能顶什么用……”   话音刚落,周遭就响起一阵议论。   村民们借助遮掩打量着她们,窃窃私语,商讨她们行骗的可能。   “她说的是真的。”其中混入一道颤音。   众人转头,瞥见一个脏兮兮的男孩站在后面,看上去竟是跟着两人而来。   “我都看到了……老辛德被她一枪打死……其他人也被打倒……她手里有枪……”   短暂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村民看待两人的目光顿时不同。   “我叫伍德。”那屠户第一个对她们开口,“你们来的有点晚……因为老村长前天刚刚过世,原因是拒绝缴纳一笔费用被人动了手脚,行凶者你们知道是谁。”   “我只想问,我们真的能信任你吗?”   “这是我的证件。”希茨菲尔摸出两个小本子给屠户过眼。   一本是她的侦探所经营许可证,一本是图书馆的荣誉会员证。   她没打算真正把本子给屠户看,因为后者手上全是油,她不想把本子弄脏。   “我叫艾苏恩-希茨菲尔,是个侦探。我认识黑木市的兰德警长,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诉求可以先跟我说。”   村民们未必能理解那两个小本子具备的分量,但他们知道兰德-安,听她这么说顿时深信不疑,一群人簇拥着要去田埂上找人。   至于是不是真能找到人,以及找到人之后是活人还是死人,这个希茨菲尔也不想管。   她知道这是不健全的法制对村子的亏欠,能想象到——在饱受村痞侵扰的过程中他们一定没少想办法对外求援,可一来受限于交通封锁,进城的路可能被村痞把持;一来认知水平不足,连打横幅给火车看的点子都想不到,偌大一个村子居然被封锁的快与世隔绝,简直成了少数人的犯罪乐园。   像这样的村子其他地方也有许多,偶尔发生个械斗死几个人再寻常不过。她希茨菲尔是侦探不是正义使者,不可能阻止平凡者的神圣复仇。   这种模糊中夹带包容的态度无疑帮她大大争取到了村民的好感。   渐渐的,开始有人围上来对她表达感谢。一些老人驱使孩童要对她下跪,甚至他们本身还想伸手触碰她的肩膀——就像触碰神的使者那样,对她表达那份虔诚。   希茨菲尔一一应付掉这些好意,带领阿什莉跟着那位叫伍德的屠户往村后走,被他领进一间茅草木屋。   “现在太晚,你们应该是不好找其他地方过夜,不如就先住这里吧。”伍德说道。   他提着油灯,另一只手高举火把。推开木屋大门后用火把将几个烛台点亮,温暖的橘光顿时照出屋内格局。   不是什么茅草房或者饲料房,而是带有一套木桌,一张床,一个简易书柜的雅致木屋。   希茨菲尔甚至在窗台上看到了两盆茂盛兰草,她当即开口:“这是你们村长的家?”   “我现在相信你是侦探了。”伍德抬眉看向她,轻点下巴,“是……没错,他在生前就住这里,不要担心会不干净,我们把包括床板在内的地方都清洗过。”   “我才是感到吃惊。”少女说道,“你居然会带我来这种地方。”   她的脸蛋轮廓在橘光衬托下柔美的惊人,黑眼罩被发丝间的阴影遮蔽,看起来就是位正常的、气质温婉的贵族少女。   “你们毕竟是……”伍德有些不敢看她,“其他屋子包括我家都是有男人的,我想着可能不太方便,所以……”   “你有心了。”希茨菲尔对她笑笑,“谢谢你,伍德先生。”   “不客气——”   伍德举着火把就往外跑,“待会会有人送被褥和吃的来,也都是干净的。”   “总之我代表大家感谢你们——多亏你们干掉了老辛德一伙,否则下一个可能就是我家……”   他匆匆离去,没忘把房门给她们关上。   希茨菲尔站在原地呆了几秒,突然转身。   “我真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啊!”一直发呆的阿什莉这才回神,“这个……这个……”   一路都没说她的问题,她还以为希斯是不想追究了哩……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说的都是真话?”   嗯?   阿什莉抬头,脸上表情有点纳闷。   “你以为我会先追究你偷跑的罪责?”希茨菲尔已经走到她面前,抬头严厉盯她的眼睛,“但我更不可接受的是你居然输在这种地方……就这你还打算当燧石骑士?”   “我没想到……”阿什莉试图给行为辩解。   “没想到什么?回想下你当初是怎么质问我的,那份警惕心哪里去了?”   “我没想到文明社会里的人会这么狡猾……”   高挑女孩撇过脑袋,两边肩膀狠狠耷拉下来。   当初质问希斯是因为她属于外来者,对自己这样的原住民来说其实都能算作两个物种,警惕希斯是很自然的。   至于为什么退化……   阿什莉想说她是把“文明人”和“野人”的概念混淆了,以为就算爆发矛盾冲突,在弱者表示臣服以后也不会再闹。   但她也知道这是多丢脸的事,根本不好意思继续开口。   “汪!”   见到阿什莉被训的狗血淋头,莉莉急的在旁边瞎转。   时不时就叫上一声,还几次想偷袭扑倒少女,撒欢上去舔她的脸。   “莉莉别闹。”   希茨菲尔再次闪过扑击,斜眼看它,“这种事情你居然没有先把我弄醒,我还没算这笔账呢。”   “汪呜……”   听她这么讲,大白狗顿时垂下耳朵,往地板上一躺开始装死。   “……下次别这么冲动了好吗。”   切回这边的话题,希茨菲尔凑上去抚摸女孩的脸。   “你今天差点就死了。”   “我不敢想象如果它真的发生,我要怎么面对其他人,怎么面对你阿妈的灵……”   “可我宁愿冒险也不想一直被你保护的活!”阿什莉突然抬头,“我知道……布雷斯沃姆……那是邪神!”   “邪神是……逆日葵……那些人制造!”   “阿妈都是因为那些人才得去死!”   “我也想做点什么!”   “我不能这样活啊!希斯!”   “阿什莉……”   希茨菲尔微微张嘴。   一切都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   并非是叛逆。   并非是不懂事。   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逐渐领略了什么是仇恨,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践行它。   “……是我忽略了。”她悻悻开口,声音听起来远比之前柔和。   “我光顾着塞给你那些知识,却没注意你在吸收它们后会有哪些变化。”   “我这个监护人确实当的不合格,我得向你道歉才行……”   “不!希斯是最好的监护人了!”   “你夸我也没用。”希茨菲尔咧嘴笑了。   看到阿什莉还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她伸出手,在那张逐渐白皙的脸蛋上捏了一把。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我们现在该想如何挽救。”   “什么叫挽救?”   “你非要了解的话……我会在接下来教你怎么和人争斗。”   “就从不要相信陌生人。”   一边说着,少女一边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只布袋。   “也尽量不要吃陌生人递来的食物开始。” 第二十章 屠夫   伍德并不知道希茨菲尔压根没打算吃村民送去的食物,他依然沉浸在老辛德一伙翻车的喜悦中,离开木屋后就亲自带人去了田埂。   没人知道他们在那做了什么,只确定他们多少人去就是多少人回,没有少一个人,也没有多哪怕一个。   “那位侦探小姐看起来不像是个喜欢乱说的。”伍德在村口召集村里的青壮,叮嘱他们注意事项,“所以我们也不能乱说,就算有警察来问也要说不知道,听懂没有?”   “懂了!”众人一致回答,然后从人群中钻出一个脏兮兮的小脑袋:“那警察之前怎么不来管我们呀~”   “这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伍德抬脚踹过去,“快滚!回去睡觉!”   遣散人群,伍德脸上亦有优色。   他虽然是屠户,但小时候也在学校里混过几年。对于人情关系这些知道的比旁人都多,本就是老村长内定的接班人选。   所以他当然能猜到,辛德一伙村痞恶棍之所以能在附近横行,其中少不了和一些地区官员有暗中交易。   只不过他们做的不算过分,轻易并不要人性命,只是欧打一顿索要财物,事情才一直没能闹大。   今天选择对那两个女的动手肯定也是有歪心思,落到这下场只能说活该,是令人拍手的大好事。   但今天夜里发生的事……他不确定那些收过贿赂的人是否会派人来这里问询,只打算统一口供说“不知道”,彻底把此事变成烂账。   时间推移,夜渐渐深了。   回到后村,忙碌一天的伍德刚收好东西打算回家,走过高地时看到老村长的房舍里还亮着灯。   想起那独眼少女的明媚笑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去问问她们,是否需要他再做点什么。   木屋,希茨菲尔已经把食物都处理掉了。   这附近到处都是黑土地,做这种事相当方便。   而她早已赚到寻常人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每个月梦城还有一大笔钱打到账上,虽说浪费……回头多给点酬劳就是。   这种木屋在保暖方面性能很差,因为几乎没有夹层,仅靠单薄的木板墙别说御寒,就算点了暖炉烧了火,只要胆敢熄灭一会,里面的暖气也会迅速流失。   希茨菲尔不需要睡觉,所以她是不可能和阿什莉挤一张床了。她让女孩先行休息,自己则坐在桌边翻看书籍,顺带帮一人一狗守着暖炉。   这也是很有必要的工作,冬天因为暖炉看护不当引起中毒失火,越是穷苦地区这种隐患就越密集。   看了会书,希茨菲尔离开椅子,凑到床边看女孩的睡颜。   前世有句话叫女大十八变,她觉得用在阿什莉身上倒也凑合。   骨架子是缩不回去了,这个没辙。但渐渐的,经过正常饮食的调养,以及文明的熏陶教育,阿什莉的身体线条、脸部线条在变柔和,已经能从眉眼中看出些许她妈妈的风采。   这样发展下去,以后说不定也会长成美人。找个同样身高马大的托付一生没有问题。   但你偏偏想要复仇……   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希茨菲尔坐在床边叹息一声。   她很肯定,阿什莉对逆日葵,对逆日葵在布雷斯岛事件里扮演的角色知道的并不太多。大部分应该都是她偶尔听自己和夏提起,靠自己的认知水平推出来的。   没法指责什么,唯独这个理由她阻止不了。但她却也知道这条路是多么难走。   看看李昂就知道了,科内瑞尔家族在维恩不算小贵族。他加入影狮后甚至不敢结婚,每每谈及此事就要喝酒。   阿什莉的意志是改不了了,即使不当燧石骑士也大概率是加入这个系统。那她以后的婚姻幸福,她作为人类理应享受到的那份情感权利,它的未来就得打一个问号。   如果她什么都得不到,我真能算是把她照顾好了吗?   希茨菲尔不太确定。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   非常轻,似乎是害怕里面的人已经睡下,又似乎在犹豫自己该不该来。   希茨菲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走过去把人放进来,不出意外是那个屠户。   “我知道你会来,伍德先生。”她轻声说道,“坐吧,正好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伍德神色有些茫然。   尤其是看到她款款走到书柜边靠着,摸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钢笔,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反倒是自己成了外人。   想起对方的侦探身份,他咽了口口水,尽量不去看那张火光衬托的柔媚脸蛋,挪步来到桌边坐下。   “你……您想问什么?”   “最近除了我们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外来者造访村子。”   “这个……”伍德回忆了一下就开始摇头,“我印象中,没有。”   “那老辛德一伙人呢,其中是否有变数,比如人数增减,哪个你看着眼熟的突然消失不见。”   “我——”伍德刚想条件反射回答没有,但突然愣住:“等等……好像真有!”   “详细说说?”   “那是老辛德的跟班,他们都叫他‘猿猴’利兹……但这个人确实有段时间没见过了,上次他们来村里要钱的时候就没这个人。”   “上上次呢。”   “上上次有!他几乎是老辛德最好的打手,总是和他形影不离。”   “那你推测一下,上次为什么没有他呢。”   “这个……”伍德开始支支吾吾。   “这个我说不好的……小姐。”   “我毕竟只是个杀猪砍肉的……我估计可能是他们在别的地方和人冲突?也许利兹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死了,对吗。”   伍德的心跳几乎停滞。   “我再问一下。”   希茨菲尔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盯着屠夫。   “你确定傍晚时分,那个摊位上卖的都是猪肉?”   这话一出,伍德的神色陡然变了。   从稍微带点刻板、憨厚变得极为阴沉,一双深邃的眼睛眯起来,右手在往后腰上摸。   “我不打算追究这件事。”   少女的下句话让他稍微放松。   “送饭的人,我和他们聊过……那伙人干的坏事挺多,抓起来也得上绞刑架,你可能还帮一些人减少了工作量——我不是那种迂腐的人。”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停顿了半天,伍德才憋出这么一句。   “我的副职是殡葬师。”少女回答,“人的骨头和肌肉,我不至于和畜生弄混。”   伍德丧气。   原来第一眼就露了破绽。   “下次别摆到台面上卖。”希茨菲尔继续抬起本子,“说说看,你是怎么得到的机会。”   “是他受伤了。”   伍德摇头。   事情都败露到这种程度,再隐瞒细节也没有意义。   他索性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那天他受伤,挣扎着跑到村子想找人救他,不巧他第一个遇到了我,我结束了他的痛苦而已。”   “我不是在骗您,希茨菲尔小姐。”他还额外想补充点什么,“就算我不结果他,他应该也活不长了。”   “他受的是什么伤。”   “枪伤。”   枪伤……   还是有点意外的。   要知道虽然在萨拉枪支很常见——黑木市随便一个马车夫可能都带着枪,但在这种偏远小村庄,枪支还是不太常见。   这也是为什么傍晚那些人一听她有枪就不怀疑的原因,枪支对这些人的威慑力还是很强。   “他流了很多血。”伍德说道,“止血根本来不及,我害怕他死在村子里会让老辛德发狂,所以就秘密处理了他。”   “老辛德不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从他后面来的表现看不知道。”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   希茨菲尔再次从小本子上抬起头来。   “有人用枪打伤了老辛德的得力帮手,这件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甚至有可能他当时就在旁边,但迫于某种压力,他选择抛弃这个忠心的仆从……”   “我……”   伍德被她描述的场景刺激的发抖。   “我不知道……”   “那就是有外人了。”   少女埋头做着记录。   “外来的力量,胁迫了他。”   “虽然你看不见,但它存在。” 第二十一章 海神的眷族 一   “我我听不懂您说的这些……”伍德站起来就想走,“天色太晚了,我不打扰您休息了……”   “伍德。”但希茨菲尔还是叫住他,在他胆战心惊的注视中轻声问道:“前天夜里,你有听见过打铁声吗。”   “……什么?”   “打铁的动静,可能不是特别大,可能是附近响起的也可能是从铁轨线那边传过来的……有吗?”   “我……我不确定。”伍德犹豫了一下,“大前天夜里好像有,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打铁……”   “这个村子里有铁匠吗。”   “埃兰一家都是铁匠。”   “会是他们?”   “不——不可能的!”伍德连忙摆手,“如果距离那么近我就不至于不能确认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距离这边大概有一段距离,倒是很像您说的那样,是从铁路那边传过来的。”   “你能确定你是真听到了,不是幻觉。”   “这个我还是能保证的,因为我那两天都难以安心,晚上根本睡不着觉。”   两人详细就“铁匠”和“打铁”这个话题说了半天,最后伍德告诉少女:现在根本不会有铁匠起那么早开炉打铁。   “要是三四十年前还有可能。”伍德这样说,“但现在不可能了,那样除了折磨自己外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希茨菲尔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因为随着工业技术的提高,铁匠这种个体或以家族为单位经营的工业店铺正在迅速的被工厂取代。   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偏远地方工厂甚至都懒得过去做生意,这些地方的铁匠职业都得消失。   “这么说不止是辛德村。顺着这条线一直往北走,直到抵达维恩之前,所有村镇都不可能存在早起的铁匠?”   “我只能说换成我,我想不到半夜两点打铁的理由。”   伍德还是很紧张,说话的时候有点结巴。希茨菲尔把记录做完就放他走了,然后一个人靠在书柜上翻阅这段时间记录的内容。   三个脚的桶式暖炉升起热风,透过风看向她的影子,依稀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蠕动。   “醒了就起来活动活动。”希茨菲尔突然看向床铺,“老保持一个姿势不难受么。”   拱起的被子抖了一下,然后猛地掀开,露出阿什莉涨红的脸蛋。   “希斯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我不知道啊。”   “那你刚才说的话?”   “我没事干说说而已,没想到你真没睡着。”   阿什莉被她的无赖行径和流氓逻辑刺激的不轻,但希茨菲尔振振有词:这就是为了培养她的警戒心,可不能这么容易就被骗到。   “这不公平!”阿什莉拒绝接受这套理论,“我已经很小心了!我早就恢复了在岛上的警戒!”   “那是对外人的,对我没有。”   “我既然已经彻底接纳了一个人,把她当成了亲人、朋友,我干嘛还要继续在日常生活中警戒她呢?”   “因为可能会有东西变成我的样子,用我的相貌,我的声音,我的语气和你说话。”希茨菲尔快速走到床边,膝盖压在床榻上俯视她,“……如果你想复仇,你将来就得面对这些。”   她不确定这算不算是速成,算不算是揠苗助长。但她更不希望在悲剧已经酿成的时候才去追悔,后悔当初没做点什么。   阿什莉显然被这种可能惊呆了,她愣了半天没回过神。   就在希茨菲尔怀疑她可能是被过度打击到的时候,她小声问了句:“那,夏莎也……”   “没错,它们也可能变成她的样子。”   “那我阿妈?”   “……”希茨菲尔不说话了。   她开始后悔和阿什莉讨论这种话题。   “你阿妈可能性很低。”想了想她这么说,“毕竟你的身份……外面知道你身份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死了。”   阿什莉-斯凯,这个名字对此前的斯凯家族来说绝对是耻辱。再加上其中还牵扯到和日蚀教会的合作,希茨菲尔怀疑这件事斯凯男爵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随着男爵之死,阿什莉的身份背景,她到底是谁的女儿,这件事可能只能从安全局的密封卷宗里查到,权限级别至少需要在7以上。   所以可能性是很低的。   逆日葵就算在萨拉内部还有关系,他们也不至于把资源浪费到这种地方。   阿什莉眼神黯淡下来。   “你这种思想非常危险。”希茨菲尔狠狠皱眉。   她看出来阿什莉打的什么主意了,这小疯子,她反而希望有人真变成她阿妈的样子来骗她?   费了老大力气,希茨菲尔才让阿什莉接受这番观点,让她保证——以后面对任何人的试探都保持戒心。   教育孩子远比我想象中来的麻烦……   希茨菲尔总算舒了口气。   她甚至有点庆幸自己和夏生不出小孩。   “希斯刚才问那个屠夫的是什么意思?”   略过这个话题,阿什莉想起刚才装睡听到的内容。   说实话,她听不太懂。   虽然是能从那个男人的反应里看出希斯很厉害,但这种厉害无疑已经超出她的认知,她完全看不出来希斯是怎么猜出来的。   “你是说哪方面?”   希茨菲尔拿起水囊喝了口水,来到椅子上坐下,跷起脚,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孩。   “就……为什么你确定那些人里面有人失踪……”   “伍德傍晚摊铺上有些肉结构不对。”希茨菲尔打断她,“切面和肌肉纹理很像是人的大腿,再加上他把表皮烧过,我想那应该是为了除掉腿毛。”   “可为什么……”   “村子里没人失踪,那就不可能是附近居民。结合那些村痞的行径我觉得有很大概率。”少女懒洋洋的撑起脑袋,“后面经过询问确定了这点,更确定死者是他们头头的得力帮手,但他们头头这些天的表现却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换成你会怎么想呢?一个首领,哪怕他领导的是一群痞子混混,但如果他不愿意为下属出头,那也不会有人再跟着他了。”   “所以一定是外来者?”阿什莉听的直发愣,“是一个,或者一些外来者,他们没有让村民知道自己来了,但老辛德一伙知道……”   “而且他很强大。”希茨菲尔点头补充,“强大到弄死了老辛德的人,他们都不敢发一点脾气。”   阿什莉还在发愣。   她呆呆看着希茨菲尔,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她是如此神秘莫测。   而希茨菲尔还在继续说分析:“外来者没有惊扰村民,说明他们不是为了抢地盘,这就排除了帮派械斗。”   “恰巧前天经过的一班火车上藏着一位异国使者,有那么一些人不希望他坐上回南方的船。”   “把这一切串联起来,你会觉得很有意思。”   “我……”阿什莉有点结结巴巴的,“我看不出来。”   “噢,猜测就是这样的,你得发挥你的想象力,看看有没有证据满足它们。”   希茨菲尔却在有意识的培养她的推理能力。   “不要说你看不出来……就猜猜看!”   “我怀疑有人杀那个使者!”阿什莉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而且他们早就在准备了!”   这个还是很容易理解的——从希斯的意思,她觉得辛德村的外来者和4号线的凶案有直接联系,结合对方找到老辛德一伙的时间还要在两天前,这个准备当然会更早。   虽然她还是看不出来这有什么联系。   那个叫汤普利的人不是在车上死的吗?   他死的时候车子还在行驶,移动速度还是比较快的,提前在铁路两边的村镇布局有什么用?   “用处很大!”   希茨菲尔是这么说的。   “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这确实是一个精妙的策划……”她说。   “不过我还没搞懂他们是怎么把虫子放进去的,就算有狂诱剂,虫子也不可能乖乖听话才对。”   “希斯……”阿什莉无奈了。   希斯什么都好,就是在干这种事的时候很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对其他一切都不管不顾。   哦,也就夏莎是唯一的例外。   “阿什莉。”希茨菲尔突然叫她,伸手从袖子里抽出两份报纸。   “你要是睡不着觉可以看看这些,然后继续告诉我你的想法。”   一份《黑木日报》,一份《维恩新闻》。   《维恩新闻》的体量更大一些,这是来自王都的报纸,黑木市距离维恩很近,所以它的辐射力轻松能把整个黑木都囊括进去。   两份报纸都是在顺着铁轨线追赶、经过几个路口时顺手买的。除了查看实时消息的目的外她还打算把它们卷起来放在袖子里当护臂用。   很实惠的小技巧,加上布料可以防御大部分轻武器切割。   ???   阿什莉则被她搞的莫名其妙。   不过她也确实是睡不着,思绪被彻底调动起来后有点兴奋,开始拿着报纸摊开细看,研究上面有什么消息是和案子有关。   她很快就发现了一条。   或者不能说发现吧……这干脆就是第二页的排头位置,上面用加粗字体写着:【他是谁?】   [一个游侠,一个猎人,一个流浪者,一个脏兮兮的男人……]   阿什莉用手指按着字符依次读道。   [我知道有很多人听说过他的事迹,他曾在南海斩杀毒龙,曾驯服巨鹰在天空翱翔,曾在最危险的冰川雪崩中拯救雇主幸免于难……他在全国各地都享有声名,他就是阿曼-安罗!!!]   和这段文字相匹配的,下面有一张大概四寸大的黑白照片。里面是一个穿皮甲的长发男人,一手拿着精钢短剑,一手拿着把短铳火枪,脚边趴着一只狗,稍微仰着脸往镜头看。   阿什莉仔细打量这个人,判断他的身高最多一米七五出头,腿脚不长显得下盘很低,双臂明显比常人的比例突出一些。   “他很适合使用大弓。”她这么说。   “他最擅长的武器也确实是长弓。”希茨菲尔点头肯定,“他能用长弓射中巨鹰,开弓拉力至今在南方还无人超越。”   “他是谁?”阿什莉放下报纸,问出和标题一样的内容。   主要是看不懂……这有什么好报道的?   她看过报纸——为了锻炼她的读写能力希茨菲尔经常强迫她看报纸,甚至背诵全篇内容。所以她当然知道,不是什么消息,什么人都能上报纸的。   得有价值,让报纸觉得这么做能促进销量,他们才会考虑把你刊登上去。   而这个阿曼-安罗能有什么价值呢?   她左看右看,他也不过就是个邋遢的猎人。   嗯……可能他的勇武是突出了点,阿什莉承认这样的人也有资格上报纸。   可至少不该是在这个位置,不该是在如此靠前的版面,还搭配了这么大的一张照片……   “你不觉得这个组合和你们很像吗。”希茨菲尔勾起嘴角,“一个人,一条狗,那些人找你求饶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阿什莉张嘴,没反应过来。   她想起来了,村痞们发现打不过她,想要跟她求饶的时候确实用过这个借口,说他们是把她和一个通缉犯认错了,那通缉犯也是差不多的穿搭,身边也是有一条狗……   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   那不是随便扯的借口?   是真的有这么个……通缉犯?   然后她很快想到漏洞:“我从没见过他的张贴画像?”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唔,通缉犯存在,她顺着铁轨一路走来,途中不可能看不到悬赏传单。   就是那种用最廉价的草纸印刷出来随便糊在墙上、地上甚至路灯柱上的东西,里面不止包含各种广告,最显眼,最醒目的位置总是各种悬赏。   “是的。”希茨菲尔点头,“我也没看到。”   “那他们为什么会那么说呢?”阿什莉问她。   “是啊。”希茨菲尔也看着她,“为什么呢。”   阿什莉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她的希斯小妈妈就是在故意考教她的推理能力。   推理……   推理……   在这件事之前她们谈的是什么来着?   哦,是“外来者”。   有“外来者”找到老辛德一伙,他们可能谈了什么合作,老辛德很怕他,死了兄弟都不敢声张。   然后就是他们找到自己,退缩时找借口说是找错人了,有通缉犯和她一个打扮,身边同样带了条狗……   “外老者找他们就是要打听阿曼的消息?”   突然抬头,阿什莉瞪大眼睛问希茨菲尔。   “不错。”希茨菲尔赞许点头,“继续……告诉我你还看出了什么。”   “但是我们根本没看到有阿曼的悬赏。”阿什莉低头,口中低语着,“而且他刚刚登报!还是在这么显眼的位置!悬赏的说法是假的!他们依然是在撒谎!”   “但他们知道阿曼,在找阿曼却是真的。”希茨菲尔也不卖关子了,把脚放下来,吐了口气。   “外来者肯定给他们发布了这方面的命令,他们未必真在找他,阿曼也未必真在附近。”   “但至少他们对他有一个基本印象了,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就可能把这个印象调出来当借口,因为他们短时间内想不出来别的理由。”   “你真厉害!希斯!”   阿什莉兴奋的想跳起来。   她从来没尝试过这种感觉。   这种,一点点从杂乱信息中获得线索,再把它们拼凑起来,凭空推导出发生过的事实——哪怕那些事她并没有亲眼看到!   这简直比猎队里的千里眼还要厉害!……这也太舒爽啦!   但是,这和她们在处理的案子有什么联系呢。   冷静下来后,阿什莉再次陷入迷茫。   诚然,这些信息可以证实希斯的推测是对的,即老辛德背后确实有外来者的力量干涉,他们很可能是在受人指使。   但这件事和列车杀人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阿曼,他根本就没在案情里出现过吧?   “我们看待问题不要光看局部。”   希茨菲尔点点头,“有时候要跳出这个框架,到整体去看,你会发现一些之前被你忽略的细节,它们之所以会出现,其实都是有原因的。”   “我不懂……”   “这个不怪你,阿什莉。我能看出来也是因为我有一定的知识积累,这个要慢慢来,我只是给你举个例子。”   阿什莉完全不理解她说什么,只能呆呆看着她,期望她后续给出解释。   “阿曼-安罗……”   烛光下的少女把那个名字重复一遍,发丝下传来一声嗤笑。   “安罗这个姓氏非常罕见,再加上他独特的体型,他最开始活跃是在南海,他的来历其实并不难猜,《维恩新闻》刊登他的消息,那个目的也并不难猜。”   “所以是什么目的?”   “给他的上位预热。”   希茨菲尔声音放低。   “与其说是‘安罗’,不如说是‘安琪罗’。”   “安琪罗家族,执掌南方大陆歌利最后一个王朝。”   “他们总是手长脚短,善用长弓,双眼能看穿海雾和气瘴。”   “有传说他们和海神歌罗西签订过契约,能够驱使大海里最凶猛的鱼类开辟航道。”   “很多人都以为这个家族的成员已经灭绝,把目光锁定在那位歌利特使身上。”   “但实际上重点从来都不是他。”   “我说的对吗?”   到这里,希茨菲尔突然转头看向角落阴影。   “图书馆的树人先生。” 第二十二章 海神的眷族 二   “谁?”   第一时间,阿什莉从床上跳下,抽出不久前才被希茨菲尔赠送的一柄锋利匕首。   “汪!汪汪汪!”   莉莉也从半死不活的状态迅速惊醒,直立起身子,对那片阴影角落低声吠叫。   如此,在这两人一狗的注视中,那角落的影子一点点拉长、蠕动,犹如一株小树苗蓬勃生长——把那个过程加快无数倍,最终形成一个头戴花冠,身躯、手臂依然残留树皮纹理的人型生物。   “我是巴莉乌。”树人开口,末尾最后一个音节声音极轻,“冕下和长老们派遣我保证你的安全。”   希茨菲尔顿时意识到她的预估出了错。这可能不是个“树人先生”,而是与之相反的性别。   但是树人这个群体真的有性别说法吗?   以希茨菲尔当下对此的理解,她只能做到勉强区分树人和木人。   木人就是类似戴伦特那样的,因为各种意外等原因让躯体木化,他们只是表面看起来像木头,实际内在——内部器官还是血肉之躯。   树人才是图书馆,树人族真正传承下来的正规成员,它们和人类没有任何关系,树人之间的繁衍方式在所有卷宗里也没有任何记录。   希茨菲尔早些时候经常把这两个群体弄混,或者冒失的在心里称呼“木人族”。现在她理清了其中关系,可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完整的变身过程。   如果她没猜错,这位叫做“巴莉乌”的树人战士刚才是把身体完全依附在房间角落的木板上了。   它简直和那片木板墙,甚至整栋木屋相结合了。后续的生长更是突破想象,她觉得这能力完全可以用来刺杀。   “希茨菲尔……希茨菲尔小姐?”巴莉乌半天得不到回应,忍不住歪头叫少女的名字。   “我在想你是男是女。”希茨菲尔直接把疑惑问出来了。   “我个人比较偏好后一种。”巴莉乌抬手指指头上的花冠,抬腿,将依然和木板相连的腿脚给拔出来。   那并没有在木地板上留下什么太过分的痕迹,可能缝隙里会有一点残留的稀碎根须,但不凑近根本看不出来。   拔出来的部分则在半空中快速凝型,一点点勾勒出近似于人的腿脚模样。   从那个整体结构看,确实更偏向于窈窕纤细。   “不如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吧。”巴莉乌看少女的目光带着审视,“我很意外……也许他们没夸大你……”   “之前他们凑一块指控我得到的下场应该引起了不少人的警惕。”希茨菲尔回答,“甚至是恐慌也说不定。”   “这是第一次,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没有把他们视为知己,而是选择站在外人那边。这个事情说小很小,小到微不足道;但说大也很大,对一些人来说是毁灭的前兆。”   “怎么理解全看自身立场。”她说,“而那些惶惶不安的人,就算他们想做点什么,他们也一定不能在这个时期露出破绽,至少不能给白影宫抓到把柄。”   希斯到底在说什么?   阿什莉慢慢把匕首放下,只感觉她的每一个音节自己都能听懂,但组合到一起就听不懂了。   “汪~”就在她感到沮丧的时候,莉莉摇着尾巴凑到床边,伸舌在她垂落的手掌心轻轻舔着。   阿什莉低头看莉莉,莉莉抬头咧嘴吐舌,一副“没关系我也听不懂”的憨厚表情。   阿什莉扬眉,突然又对自己有了信心。   “不错……”然而巴莉乌却全听懂了,“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想对哪些人干什么,是绑架也好,暗杀也好,他们都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这才是为什么杨克-汤普利——这位歌利使者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奇死去——这背后的真正原因。   在这个时代,这个背景,有些事只要怀疑就足够了。尽管希茨菲尔对此不太满意但她也清楚,党争伐异很多时候不需要证据。   就像这个案子,知道歌利使者死在维恩附近就可以判断是哪些人在背后捣鬼。因为那背后的博弈,那其中的胜者所获得的利益足以超出这么做要承担的风险,她甚至想不出理由为他们开脱。   而我现在在做的工作不过就是挖出他们派出的尖刀。   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面,少女凶狠勾动嘴角。   无所谓。   反正大势可不在那一边,我不介意在这个过程中做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活。   引出巴莉乌也是计划里的一环不是吗?   我需要她的情报。   也许多年后人们依然会想起今天,会想着,哦,原来就是从这把“尖刀”开始……   “你能理解到这种程度,接下来的内容基本没有保密必要了。”巴莉乌微笑着点头,“这是拉欧长老的命令,他说如果你能关注到‘裂齿鲨’,我就能选择现身告诉你更多内情。”   “裂齿鲨是什么。”希茨菲尔不太理解。   安琪罗……安琪罗家族的徽章不是金雀花吗?   “想想萨拉自己。”巴莉乌的声音稍微放低,抬头看了眼阿什莉,有些欲言又止。   “不用避讳她。”希茨菲尔挑破顾虑,“你知道她和我是什么关系,不在这里说你就不用说了。”   “希斯……”   阿什莉一愣,心底涌出些许感动。   随后是止不住的敬佩之情——希斯真的好霸气哦!   “好吧……”巴莉乌深深看了少女一眼,继续道:“正如萨拉也曾有过一段‘错乱期’,在那段黑暗时代,任何政权出现任何变动都是有可能的。”   “金雀花王朝就是这样?”   “对,严格来说这个王朝早就灭绝了,一直以来打着金雀花旗号收拢领主部族的人根本不是这个家族的正统血裔,他们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海怪吞噬。”   巴莉乌缓缓道出背后的实情。   “安琪罗就是裂齿鲨。”她说,“传说是海神眷族的生物数不胜数,但是真货的只有两种,一种名为银眼海鸥,另一种就是裂齿鲨……其中银眼海鸥被称为‘海上精灵’,裂齿鲨则因为其独特的能力获赞‘海神之子’。”   这么说,海神的眷族也该有两支。   希茨菲尔心想。   一支是以裂齿鲨为象征,另一支则以银眼海鸥为象征。   但她还是有很多不解——   “我也翻过不少关于歌利的见闻。”她说,“那些游记、历史……我从没在那里见到过类似的传说?”   “这就对了。”巴莉乌咧嘴,“因为歌罗西的信仰是最先被从歌利清除掉的,根据族里的典籍记载,歌利人从一开始就是智慧女神索菲亚的信徒选民,海神的影响力对那边有限。”   智慧女神……索菲亚……   希茨菲尔眼角一跳,瞬间想起……她在回溯中面见的四位古神。   那个银头发,紫眼睛,声称戴的是智慧冠,并一直充当传声筒帮这边交流的,她大概就是索菲亚吧?   歌罗西名头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海神,估计是二代神甚至三代神,打不过这种老怪物也很正常。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海神的选民跑到智慧神的土地上,扯着本土王朝的旗帜暗中发展。   希茨菲尔抬眼看树人,猜她能说出什么门道。   但即使以她现在的城府,巴莉乌的下一句话还是让她面色一变。   “安琪罗是从艾莎逃难去的歌利。”   艾莎……她说的是“失落的世界”,那些大陆的其中之一,艾莎洲?   “据我了解,艾莎已经……”   “已经沦陷了,沦为死地近两百年。”巴莉乌点头,“艾莎洲在最繁荣的时期积累了整个海洋上七成的财富,那是由金矿形成的陆地,树干里都能流出奶油……”   她开始描述那番盛景:在最繁华的艾莎北岸汇聚有包含海神在内的多种信仰,西边的伊卡洛林洲,东边的拉瑟雷士大陆都以艾莎洲为中转枢纽,无数的人种、文化在这里融合、生根、发芽、结果,最终繁育出一个极富特色的南海文明。   阿什莉一边听一边露出向往之色。   要说她回归文明后最喜欢看的书籍,那一定是带插画的各类游记。   她被困在一头巨怪背上十五年,这不亚于囚禁。希茨菲尔将她带回来就是给她自由的翅膀,她也幻想过,要走遍所有之前没能去过的地方。   希茨菲尔则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听起来是很浪漫很华丽没错,但也正是过于华丽,和艾莎当下的处境相比才有如此强烈的对比效果。   她也……曾在灰雾神殿,那本大书的帮助下见证过拉瑟雷士——也就是瑟雷斯洲毁灭的情景。   虽然不是在正流的时间里,只是通过时光逆流看到那些尘埃废墟是怎么一点点复起,重塑文明过往的辉煌;但她还是能想象到,在一片遥远的大陆上也曾有无数尘埃一般的人在挣扎求生。   她能勾勒出那些面容,能从咆哮之书的记录里想象到他们所做的工作,生活的环境,遭遇的困难。   以及,毁灭到来时迸发的绝望。   瑟雷斯洲是如此,艾莎洲恐怕也是一样。   这一次她是想象不出来了……想象不出来这些灾难中有多少人会死,她拒绝在脑中勾勒更多绝望的面容。   所以先是瑟雷斯,然后是艾莎,后面又轮到谁?   传说中穿越风暴海后抵达的大陆坎比亚?   还是干脆就是伊卡洛林?是这片被她私下称之为“长夏”的土地?   “艾莎是怎么沦陷的。”她板着脸发问。   想要杜绝惨剧再次发生,那起码要知道怎么预防。   “不要老问这种太大的问题!”巴莉乌被她搞的非常无语。   “你不知道?”   “灰雾是怎么彻底侵袭人类世界的——这种事情要是我能知道,你猜猜冕下还会不会那般惧怕它们?”   “那安琪罗呢?”她不依不饶,“安琪罗是从艾莎逃难过去的吧?作为海神眷族,他们在艾莎洲的地位也不会低,一定知道不少内情?”   同时她在心里猜测,安琪罗和艾莎的关系到底是那边派人主动透露的还是萨拉早就知道。   毕竟四号线这趟车是从维恩出发驶向南海,不管杨克-汤普利作为使者秘密和萨拉商讨了什么,这背后的交易应该早就盖棺定论。   白影宫……艾尔温会许诺些什么呢?   为那位藏起来的阿曼-安琪罗提供庇护?帮他复国?   还是想榨干他的价值,从他嘴里掏出更多关于神话时代,关于艾莎毁灭的秘闻?   不在维恩,想光从周边的小道消息推理真相可以说千难万难。   不过卡西米尔的习惯确实提醒了她,仅从《维恩新闻》刊登的消息,那则介绍传奇游侠的轶闻来看,希茨菲尔觉得是二者都有。   “你就不要问这么多了,侦探!”   果不其然,听她问的问题越来越深入政治中心,巴莉乌面色变得不太好看。   “等你什么时候当官了这些东西自然会有人告诉你知道,你也懂你前段时间有多出风头吧?我们是有加派人手保护你,但你也别把他们逼跳脚了……”   “我不觉得我有逾越。”希茨菲尔咧嘴笑了。   “你搞清楚,巴莉乌,现在不是我求你们,而是你们求我——”   她很确定主动权在自己手上。   可能白影宫也没想到,有些人会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甚至不等四号线开出黑木市,也就是彻底离开王都辐射的范围就迫不及待要动手杀人。   他们这次杀的是杨克-汤普利,此人只是歌利使者,后面还有回转的余地。   但如果这起案子中最重要的人是他,他们干嘛还这么紧张,人刚死就派李昂找她?还找借口要带她挣钱?   反正杨克-汤普利已经死了不是吗?   歌利人都自身难保了,说句难听的歌利现在压根算不上一个主权国家,它有什么资格就这件事给萨拉施压?   死都死了,那不管后续是查找凶手还是严查指使者,这些都能慢慢来,不需要急。   所以她断定杨克-汤普利的死没那么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那些藏匿在阴影里的东西,是她在报纸上看到的东西。   行凶的过程可能仍未结束。   而他们短期内能指望的人,这附近也就只有她了。   “你干脆直接点告诉我。”她上前一步,蓝色独眼盯着树人的脸,“阿曼安琪罗现在何处?”   面对这种逼迫,巴莉乌内心非常震惊。   她没见过这种人类。   明明只是个侦探而已,就算是神蚀者……她是怎么做到在和神秘对话时这般自若的?   和普通人不一样,也不同于任何探员。   她不像是在借助神秘的力量。   更类似于是在……   和它同行!   没人知道巴莉乌此刻受到的冲击,落在阿什莉眼中,这位高大的树人战士居然被她的希斯小妈妈逼的后退好几步,根本挡不住后者的锋芒。   太帅啦——   阿什莉情不自禁的手上发力。   我以后也要像希斯一样!   “呜呜……”   只可怜莉莉,雪列斯犬上一秒还舒服躺在那被她撸毛,下一刻就被勒的直吐舌头。   “如果我们知道他在哪,冕下他们也不需要派我来了……”   气势被夺,巴莉乌彻底怂了,开始告诉她真正的隐秘消息。   “你不光要尽快找出杀死杨克-汤普利的凶手,希茨菲尔,我们真正要注意的是阿曼——他才是那些人的第一目标!”   果然如此。   再次于背光面勾起嘴角,希茨菲尔知道她全猜对了。   “也就是说。”她随意道,“确实有一些人,一些暂时不能说名字的人策划了这次暗杀行动。”   “是的。”   “辛德村村痞集团最近的反常游荡和这些人有关,他们可能指示他们在找阿曼。”   “是的。”   “黑木市地下的混混团伙可能也被授予的类似的任务。”   “是的。”   “我不理解——”希茨菲尔张开一只手,“何不干脆悬赏阿曼?”   现在的情况,白影宫显然失去了阿曼的行踪。此时比拼的就是两边谁先找到阿曼,这不止关系到歌利的存亡,金雀花王朝的存亡,还关系到安琪罗家族掌握的秘密。   那直接悬赏让市民帮着一起找不好吗?   有根须网络,他们还怕被敌人抢先?   “这个是你的话不该猜不到吧……”巴莉乌双手交叠搓了搓,“黑木距离维恩太近。”   “近到你们懒得这里摆太多树人?”   “……正是如此。”   说到底,黑木市是一座刚经历过邪灾没多久,还在恢复元气的城市。   这里的不少居民都是从其他地区强调来的,很多基层工作还没落实,其中可能也包含了图书馆这类超凡组织。   而它们会有这种疏忽倒也说得过去,因为根据经验,刚刚爆发过邪灾的地区短期内不会再出问题。   毕竟能从邪灾里存续,说明邪灾的源头被消灭了。   没有这个手段来抗衡萨拉王室,抗衡几支灰烬军团,邪徒是傻了还是疯了要留下来继续搞事?   正好其他地方也需要人手,所以就留下了这个漏洞。   大概也算灯下黑吧。   希茨菲尔觉得还是王室能用的人太少。   这不是好事,她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动不动就几万人十几万人出事情,基数都不够,更别说超凡事件的死伤率一直居高不下。   探员本身还可能腐化。   如果可以,艾尔温也不想指望我吧……   深感这副担子有多沉重,希茨菲尔稍稍正色:“我需要你们此前掌握的所有关于这个人的情报资料。”   “可以。”巴莉乌点头,“这是你应得的。”   “阿曼之前去过维恩?”   “我们猜测他去过,那位使者和他认识。”   “这么说你们在维恩没见过他……”   希茨菲尔低头,喃喃自语。   然后她突然抬头。   “我很好奇,如果我没注意到阿曼你们怎么办,就继续瞒着我不给我知道?”   “没错。”   “为什么?”   “这是伊玛尔局长的要求。”   巴莉乌的答案出乎预料。   “她说她不希望,你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被卷进去。” 第二十三章 手段 一   这确实是那个人会干的事。   希茨菲尔先是愣住,随后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落在对面的巴莉乌眼里,则是她的表情有那么几秒夹带风情——当然这只树人是不太懂这些门道的,她只觉得她突然变好看了。   “那就休息。”然后她听少女这么说,“夜色不早了,都休息,明早开始忙这些事。”   巴莉乌脸色有些古怪。   她听说过这位神蚀者的鼎鼎大名,知道她其实不需要睡觉。   而树人族虽然是异类但也得休息,对方作为主导案件进展的人愿意给她休息时间,她挺高兴。   还以为会是那种为了彰显自身权威拉人畅谈一夜的家伙,没想到啊,还挺顺眼。   略过阿什莉不愿意休息还要继续听故事的要求,希茨菲尔目睹巴莉乌一个人靠在角落坐下,自身把椅子搬到暖炉旁边,一边借着火光看书一边给她们预防风险。   第二天,天光微亮。希茨菲尔睁开维持假寐的眼皮,右眼中的世界仿佛也一样蒙着黑布。   炉火大概在两小时前就熄灭了,剩下一堆木炭,勉强继续给房里保温。   走过去对炉子拨弄一会,希茨菲尔回到桌边,透过厚厚的玻璃和铁栅栏看向屋外,依稀能瞥见地上有一层厚厚的雪。   这个厚度怕不是下了一夜。   她撇起嘴。   看来回去的路会比较难走。   出门抓了把雪用于擦脸解乏,又用手指逮了点水简单清洁口腔,满足了仪式感需求的希茨菲尔再次感到神清气爽,确定自己有足够的精力迎接新的一天。   其他人就没法想她这么浪了,阿什莉也不知道是兴奋过度还是用脑过度,一直睡到天彻底放亮都不愿意起来,还抱着被褥在说梦话。   “你会把这种人留在身边让我很惊讶。”巴莉乌坐在书桌边点评说道。   在她看来,这个过于高挑的女孩就是累赘。她没心思关注此人的来历,只希望她在行动过程中不要碍事。   “她之前一直在野外生活,基本上都住在原始部落。”希茨菲尔正在研究角落里放的手编草席,闻言回头看了那边一眼。   “所以她是挺喜欢赖床的,软床和软被子放以前可享受不到。”   “谁都想享受。”巴莉乌对这话并不认可,“但谁都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享受。”   “你是在羡慕她吗。”希茨菲尔问。   “没有!”巴莉乌迅速否认。   “巴莉乌。”希茨菲尔正经颜色,“可否告诉我,树人族怎样繁育后代?”   “你问了一个极端失礼的事!侦探!”巴莉乌恶狠狠的瞪着她,“你会和异族详细描述人类族群的交配过程?”   “如果只把它当做一个学术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呢。”希茨菲尔觉得这母树人很有意思,“所以你们每个人也是有家庭,有父母的了?”   “……”巴莉乌面无表情的盯着木炭,看上去是无视了她。   “所以你有父母。”希茨菲尔继续说,同时看向床上的阿什莉,“你要是知道她的出身,你就不会羡慕她了。”   “我说了我不羡慕!”   “我知道,我只是随便做个假设。”   确实很有意思。   经过昨晚到现在的试探、交流,希茨菲尔认定巴莉乌的年龄——按照树人族内部的标准算——都很年轻。   她的阅历太少了,明显不太擅长和人说话。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的城府暴露出来,平时估计都被安置在哪些地方秘密活动。   所以这次任务对她非常重要,她明显重视的有些过了头,要严苛的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   希茨菲尔对此不置可否。   等天光又变亮堂一些,伍德过来查看情况。   他好像有点欲言又止,一方面看到她们还在松了口气,一方面看上去又有点失望。   得知她们今天上午就打算离开,并且再三保证不会把辛德村的事透露出去,他终于放下心,开始试探她们打不打算带点猪肉回去。   希茨菲尔没跟他客气,要了四条上等五花,用纸包了放在布袋里。临走的时候让阿什莉提着。   “你干嘛还收他东西?”   到村口的时候,巴莉乌从树后出来,很是不解的盯着袋子。   伍德来的时候她躲起来了,她不太乐意其他人类注意到自己。   “什么都不收,他安不下心。”希茨菲尔这么跟她解释,“也许他越想越不对,会在我们走到半路时拎着杀猪刀又追上来。”   “你真会开玩笑!”巴莉乌发出一阵清脆笑声。   阿什莉也在笑,然后她看了眼她的希斯小妈妈,发现她丝毫没有笑的意思。   “你是在开玩笑,是吧?”   巴莉乌也笑不出来了。   “也许吧。”希茨菲尔反倒开始笑了。   她觉得这小树人是真有意思。   还是那条田埂,只不过是回去的方向。   “我们不继续往维恩那边探查了吗?”   “不去了,没有意义。”   “接下来干什么?”   “先给巴莉乌配身衣服,让她带我们去拿阿曼的资料。”   巴莉乌的树人变身明显不熟练。   真正厉害的树人变身可以彻底变成人类的形态,一丝破绽都看不出来。   就好像年轮,希茨菲尔第一次看清她的脸都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树人。   而巴莉乌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最多把脸上的木纹淡化掉,那些肢体上的纹路、树皮褶皱还是难以消弭。   所以如果她非要这样跟着她们的话,置办一身行头是免不了的。   阿什莉对此不太理解,问她为什么之前不穿衣服也能维持跟在希斯身边。   “因为之前她卷入的事件级别不一样,你这个笨蛋!”   巴莉乌终于找到机会嘲笑她了,她毫不客气:“之前她负责的不过是一个人已经死了的破案子,但现在她却要和那些最凶恶的豺狼共同竞争!我对她的保护力度当然不能再和之前一样。”   之前还可以遥遥吊着,用树人族的天赋在各种树木、木制品当中游离。   现在不行,她必须得展开贴身防护。   “这是你自己理解的还是你族中的长辈教给你的。”希茨菲尔突然问道。   “当然是我自己理解的!”巴莉乌说道。   “……”希茨菲尔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打击她。   根据她在影狮总部旁听到的部分课程,贴身防护只适用于那种真正高贵的人。   像自己这样的,虽然有点名声,但大部分人看到她的第一时间甚至都认不出来她是谁的……非要对她保护的话,隐匿在暗处,观察四周是否有其他跟踪者,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你像个跟屁虫一样一直吊在我身后,是深怕旁人不知道我很重要吗?   希茨菲尔有点怀疑巴莉乌能捞到这份工是走了后门。   郊区村落距离城区本就不远,没一会功夫她们就顺着铁轨线回归黑木。   效率比阿什莉单人走的时候快了一倍,因为这次她们不需要停下来找人问话。   先离开铁轨线,找到一家成衣店买了一身衣服裤子,希茨菲尔回到旁边小巷里把东西递给巴莉乌,看她笨手笨脚的穿好。   有点单薄,仔细看能察觉出问题。   好在现在是冬天,戴手套和口罩也不引人注意。   随后换成巴莉乌带路,将她们领进一家木制品商店。   这家店的招牌是伪装。   尽管他们真的也在做生意,但它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根须网络的一处据点。   “黑木之前的据点在那次动乱里全部被毁,我们损失了不少兄弟姐妹。”巴莉乌对少女说道,“现在整个黑木加起来一共也只有三个据点,这是靠北的那个,剩下的在南部和西部。”   柜台前的摇铃开始激烈晃动,伴随铃声,一份牛皮纸包的档案袋被从窗口里投放下来。   “就是这个了。”巴莉乌点头,问希茨菲尔:“你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有。”   希茨菲尔拿起档案袋,偏头看了眼角落的座钟。   “我想给维恩拍一份电报。” 第二十四章 手段 二   一直到希茨菲尔发完电报从里面出来,巴莉乌都没想通她发电报的目的是什么。   “有些东西靠文字无法准确描述。”希茨菲尔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比如询问某个地方的人是否见过某人,你不主动问的话,对方大概也想不起来。”   巴莉乌眯眼看她半天,一直到那条雪列斯犬在咬她的脚踝了才想起来跟上。   说实话,她看这位少女侦探不太顺眼。   这是很奇怪的事,巴莉乌确定自己和希茨菲尔没有任何矛盾,两人接下来还得是合作关系。   但她就是有一种感觉,希茨菲尔好像有点看不起她,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挺幼稚。   因为那种目光,那种眼神,那种悠然的、有点想笑、但本质上是“不在乎”的神态表情,她在族中长辈身上已经瞥见过太多。   明明应该是比我还要幼小的年纪……她真以为那点阅历能拿来嘲笑我吗?   暗中赌气,巴莉乌决定接下来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再和她说话。   然后她就发现事情失控了。   希茨菲尔并未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尽快回归酒店研读阿曼的资料,好根据这些资料重新制定破案方针,而是悠哉悠哉的顺着铁轨线在两边乱逛。   她走的可以说是非常悠闲,有时候跑到左边路口眺望看看,有时候又在右边路口驻步停留,那蓝色独眼一直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这样走了快一个小时,巴莉乌终于忍不住了。   主要是旁边这个傻子女孩,也就是叫阿什莉的。   巴莉乌原本指望阿什莉帮自己开口,问一些诸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之类的问题,自己在旁边坐收渔利。   结果阿什莉真就不问!这大傻子,她难道是无条件信任这个人的?   “啊~”面对质疑希茨菲尔是这么回答的,“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我在找人。”   “找谁?”   “大家都想找到的人。”   掠过呆滞的树人少女,希茨菲尔摘掉帽子扫掉上面的浮雪,咯吱咯吱的越过一层积雪面斜跨到对面,面前是一栋亮着灯牌的六层建筑。   “早上好小姐。”门口的招待看到她之后眼前一亮,一双眯眯眼飞快在她后面的两人一狗身上扫过,“请问您是……”   “我不住店,也不吃饭。”希茨菲从怀里掏出侦探证件,“希茨菲尔事务所,受兰德警长的托付调查雷辛公司的事……对,就是旁边铁轨上发生的案子。”   这话一出,招待脸色顿时变了:“这个,我得去里面请示一下……”   “我在这里等。”希茨菲尔点点头,目送这人匆匆离去。   “你到底想干嘛?”巴莉乌这才踩雪追上来,她抬头看看上面的灯牌,“红叶酒店?你跑到这地方是想搞什么?”   “你的长辈没告诉你护卫不要那么多话吗。”希茨菲尔眯眼看她。   “过于亲密的行为会让外人误以为我是你的朋友。”巴莉乌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们就不会怀疑我是保镖之类的角色了,这反而有助于我的工作!”   “你要是想做好你的工作就少说多看。”希茨菲尔懒得管她有多少歪理,她看到招待领着一个男人回来,立刻转身迎了上去。   “可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来人看到她精神一振,快步走上来对她用力鞠躬。   直到他再次站直,希茨菲尔才有机会好好观察他。   170公分出头的身高,黑头发应该是染过的。   脸很瘦,身形也比较瘦。眼袋和脸皮都很松垮,这人至少已经五十岁了。   “这是我们驻店的负责人,保罗-西耶夫先生。”招待小声给她介绍,然后礼节性质的转向男人,“这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   “我知道的。”西耶夫挥手,“那些传说……至少在这个圈子里,希茨菲尔小姐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他再次谦卑的欠了欠身:“不知道有什么是能帮忙的?”   红叶酒店下面同样有酒吧业务,在这种消息流通最密集的地方工作,他当然知道旁边的铁轨线上发生了什么。   如果只有希茨菲尔一个人他不会这么低声下气,但兰德警长确实这两天在跑这个案子,他不能无视这份压力。   “我想查看一个月内红叶酒店四层以上的租客名单。”希茨菲尔直接说道,“我想红叶酒店这样的大品牌,你们应该会核实租客的身份,是这样吧?”   “……当然!”西耶夫有些勉强的道,“毕竟前些年才刚发生过那种事……那些身份来历不明的家伙我们可不会放进来的!”   他就是胡扯。   巴莉乌冷眼旁观,觉得谁都能看出来这个男人在说假话。   她虽然不常出来,但也知道这种档次的店压根做不到按照规定核实租客身份。   真正能做到的店恐怕只有在维恩富人区才比较常见,其他地方,除非那家店和某些官员有关系,必须要保证入驻安全,否则基本都做不到。   西耶夫带她们进去,在后台一阵翻找,可算摸出来一张破旧的名册。   希茨菲尔开始翻看名册,西耶夫和那招待则一直在旁边擦汗。   因为这名册……真的就只是名册而已,上面确实记录了每个租客的姓名,但那姓名是真是假?他们完全不敢担保。   希茨菲尔看的很慢,她注意到——有些名字下方会用小字做出标注,标注的内容是他们的穿着打扮。极个别的标注里还包括身形相貌。   她指着这些标注问西耶夫是怎么回事,西耶夫说那就是为应付这种情况而做出的举措。   “这个……您知道的,旅店这样的地方人流量大,经常会有一些不太干净的人混进来,这个非常难以避免……”   西耶夫说道,语气听着相当小心。   “所以我就吩咐他们,要是觉得谁比较可疑的,看起来可能有问题的,尽量把他们的特征记下来,方便警官来的时候提供信息。”   “很聪明的举措。”   “谢谢夸奖!”   希茨菲尔翻完名单把这玩意塞给巴莉乌,回身找莉莉,蹲下来撸着它的丝滑狗毛。   莉莉不懂她什么意思,凑过来想舔她的脸,被她嫌弃的一把推开。   “去四楼。”少女站起来做出决定,“四楼开始到上面的房间我想都看看……有没有问题?”   西耶夫不敢有任何问题。   好在这些人也知道不能随便打扰租客,已经住人的房间她们没管,把那些空置的、哪怕是刚退房的房间都查了个遍。   西耶夫是不懂这有什么好查的,他更看不出来自家店铺和铁轨线上的杀人案有任何关联。   巴莉乌戴着口罩,倒是帮他问出了疑惑:“为什么是从四楼开始?”   她不懂少女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凭什么一二三楼不行?   希茨菲尔看她一眼,快速扭开一间空房的门,走到窗边拿起钥匙打开铁栅栏锁把栅栏窗户一起推开,对她做了个请的架势。   “你自己看。”   巴莉乌和阿什莉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跑到窗边探头往下看。   我什么名堂都看不出来……   西耶夫也跑过来看了,这是他的心理活动。   但巴莉乌看出来了。   她发现了,从这一层也就是四楼往下,一二三楼的外侧都搭建有延伸出来的小棚屋,它们非常影响视野。   视野……   她那么关注视野是为什么?   探头出去,巴莉乌看向右手方向。   那里是北边,铁轨线的另一头就是从那里来。   她的意思是,凶手可能租住在这些地方,从高处眺望火车驶来?   可凶案是发生在火车上的吧。   在这里眺望,有什么用吗……   “用处挺大。”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然后她再次转向西耶夫先生,问他:“在这一个月内,你们有见过那种特别奇怪的人吗。”   “特别奇怪是指——”   “租了房间却不住,连自己的箱子都不带走。” 第二十五章 退房客   “有。”不等西耶夫说什么,旁边的招待先行回答,“确实有这样的人……明明租房间租了挺久却没有住,我印象很深。”   “你有记下他的特征?”西耶夫迅速转向那人,一双松垮的小眼睛里冒出精光。   “这个……”招待又开始冒冷汗了,“我不敢保证……”   “不敢保证是什么意思!”西耶夫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你不是说你印象很深?”   印象深,那不就是代表记得一些基本特征吗?一边说印象深一边又说不敢保证,这是什么意思?消遣他吗?   “让我猜猜看。”希茨菲尔再次开口了,“给你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位租客,他在来的时候穿着一定比较单薄。”   “这……”招待一愣。   西耶夫瞪他一眼,他才如梦初醒的说道:“对!确实是这样的!他的穿着在当时看是有些少!”   “他具体长什么样?”   “大概是……络腮胡子?络腮胡子,戴着眼镜,头发有帽子遮挡看不清楚,穿的风衣像夏季的,介于强壮和瘦弱之间的体型,身高大概接近180公分,很有力气,很大的一只箱子直接拎上四楼。”   “所以是四楼?”巴莉乌敏锐注意到楼层信息,“不是五楼也不是六楼?”   “我很确定。”招待点头,“406号房——我现在还记得他租住的地方。”   “带我们去。”   “战场”迅速被转移到406,那恰好是一间他们之前探查过的空房间。只不过因为它看起来太过普通,和其他房间没有任何区别,轻易被他们给略过了。   此时重新回来这里,带着审视和追究的眼光再看待它,不止巴莉乌,就算西耶夫和那位招待都觉得这里不少地方都透着可疑。   比如什么地方的灰尘没有擦干净?地毯的边缘又盖着脚印?   这些地方他们又都仔细检查,并找清洁人员确认了一遍,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   希茨菲尔是唯二没有在这些事上大费周章的人,其他人找清洁工问话的时候她光顾着检查门板和门槛之间的分析,然后就悠哉坐到床上,打开文件袋查看阿曼的资料。   另一个不在乎的是阿什莉——她虽然也不懂希茨菲尔想干什么,但有过在布雷斯岛的经历,她觉得希斯做什么总是没错。   那我没必要质疑啊,她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就行了,顶多我在心里猜猜看,锻炼一下那什么能力……   “冒昧问一下,希茨菲尔小姐。”最后还是西耶夫受不了了,低头站到床边看着少女,“请问您要调查的这个人……他到底是有什么嫌疑?”   “谋杀嫌疑。”希茨菲尔轻飘飘的回复他,“哦,可能还包括卖国……甚至反人类罪。”   西耶夫面色瞬间大变。   只有前两项罪名他都不会如此惊惧,但最后那个指控——那可是邪徒们的专属罪名!   他打听到的消息不是说那人是被毒死的吗?   消息渠道还信誓旦旦跟他保证这是从某位警员口中打听到的消息,想着反正也不是邪祟作乱整个案子应该不会很重要,这怎么还沾染上了这种恐怖角色?   一想到红叶酒店很可能收容过一名邪徒入住,而且看起来他还干了些非常不好的事,甚至要兰德警长求到这位名侦探头上,西耶夫就感觉浑身冒汗,心里把那天看店的所有人都喷了个遍。   “哦,不用太担心被追究责任。”希茨菲尔注意到他变换的脸色,温言安抚他,“他跑的地方可真不少……我估计这条线两边所有上四层的建筑他们都派了人,只要最后查出来红叶酒店和此事无关,他们顶多找你们问问话就会结束此事。”   “那样就好……那样就好……”西耶夫一副庆幸的表情。   到底是人老了,受不了这样大起大落,他用颤抖的动作从怀里掏出手帕,不断擦拭鬓间汗水。   “你说什么?”但巴莉乌却不可能当没听到刚才的话,“什么叫‘都派了人’?”   “你既然一直跟着我,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那你不可能不知道腾鸟旅馆上面发生的事吧。”希茨菲尔抬头看她。   巴莉乌面色有些阴沉。   腾鸟旅馆五楼同样有这样的怪客入住,这件事她当然知道。   但她从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哪怕到这里发现又有人把空箱子落下,她还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因为刚才找保洁的时候已经非常仔细的确认过了,被落在红叶酒店406的那只皮箱,它的大小、规格、外观和落在腾鸟旅馆的那只都不一样。   根据仆人的描述,那只箱子很破旧了,表层黑漆漆灰扑扑的,不少地方还有缝补的痕迹。他们事后发现这东西很自然的认为这是客人嫌弃不想要的,所以也就没咋注意,随手和其他垃圾一起丢了。   而且楼层也不同,一个是五楼一个是四楼,除了无法解释怎么希茨菲尔一问还真有这种人存在,其他方面怎么看都对不上。   “你还是经验太少。”希茨菲尔嘴角翘起,“当时我们离开腾鸟旅馆后,你有站在我当时的位置往下看吗。”   “什么位置?”巴莉乌一愣,然后摇头,“没有!”   她说的是她趴在桌上往下看的那一幕吧?   这种事有什么好重复的?我不需要探头就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   “对……下面有什么,但凡是个走在地上的都很清楚。”希茨菲尔一点下巴,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但是有些东西,或者说——角度!却是只有在上面才能发现。”   “你到底……”   “红叶酒店的审查程序相较其他地方更严一些,我估计他们一开始不太敢来,是先找其他地方做的实验。”   希茨菲尔打断她,眼神瞥向虚空像在自言自语。   “所以其他地方可能是五楼也可能是四楼,但他们最终确认了——确认五楼——那个角度看不清一些东西,一些细节,以至于他们无法在特定时间做到一些事,所以他们需要把楼层降低,最终才会选这间房。”   这对刚缓过来的西耶夫不亚于是一场审判,他面色苍白的叫道:“无论那是什么事!告诉我!我需要知道!”   “你确定。”希茨菲尔皱眉看他,“这可能会让你在之后的审讯过程中被他们刁难……”   “您可能不太了解我,侦探小姐。”这回换西耶夫打断她了。   其他人就看他半眯着眼,一字一句的对少女开口:“我的妻子、女儿、孙女,全都死在一年多前的暴乱里……”   “您可能无法理解,但我……”他抽了口气,“哪怕只能提供一丁点帮助也好,至少我希望——”   “原本我的想法是——”   希茨菲尔用音量盖过他后面的话,“会不会是有人在两边楼上挂好吊索,让车上的同谋,甚至就是那个同谋本人干的……把汤普利先生诱致外面的走廊,然后用吊索正好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脑袋撞在天花板上——正好嵌入那儿的毒针。”   “……!?”巴莉乌先是一愣,然后稍微低头弯腰,摆出一副想要仔细看清她的架势。   什么东西?   她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希斯。”反倒是阿什莉最先反驳,“如果这是那个人自己做的,也就是,这些事都是他自己来,他到处走访查看角度,那他当时是在车上?”   “对。”   “可火车有很多节车厢,他怎么保证吊索恰好能落下去呢?”   “选择太多了。”希茨菲尔掏出怀表看了眼,转头看那位早就被吓傻的男招待。   “那位怪客是不是还留了手信,让你们在前天夜里某个固定时间去叫门?”   “……对!”招待猛点头,“确实有这么回事!”   “你记得时间吗。”   “两点三十五分。”招待叫道,“两点三十五分三十六秒!”   然后他补充一句:“可当时有人去叫他,发现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精确到秒……”   巴莉乌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亦想起刚才自己找保洁人员问话时希茨菲尔却在那检查门缝。   巴莉乌甚至都能想象到当时可能发生了什么——凶手将吊索卡死在门缝里,那垂落下去的时间也是早就计算好的,只要有人一开门,吊索就会飞速从窗口滑落。   然后它可能会因为某种物理现象缠绕在一根挑选好的蔓藤上,这股力量当然不足以对行驶中的火车造成任何影响,但却足够在瞬间拉起一个人,让他撞在车厢顶上…… 第二十六章 人马   房间里一时间没人说话,所有人都被这可怕的假设震慑住了。   “所以帕帕寇尼听到的打铁声。”巴莉乌有些晦涩的开口,“其实是杨克-汤普利脑袋撞在上面的动静?”   “我不确定。”希茨菲尔只是摇头。   “你怎么能不确定?”树人少女快抓狂了,“你不是已经把整个链条给推出来了?”   “说是这么说,但问题在于——”希茨菲尔晃动脑袋,“我没能在汤普利尸体的头顶找到嵌入的毒针。”   这就是她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不打算对其他人表露猜测的那个原因。   破案和解谜游戏是不一样的,她不能光凭臆测去做事情,就算真逮到了人,她手里也缺少一个决定性的,能把对方钉死的证据。   “可能性有很多!”巴莉乌反而转变了立场,从原本的质疑者变成了最拥护这番推论的人,“只要确定了有这么一个人——或者一些人!他们有用这种手法杀人——这就够了!”   至于细节?细节在这时候还重要吗?   也许那些人用的不是吊索呢?也许他们只是用绳索刮个火烈蜂的蜂巢——它们可能就装在那些箱子里——往下丢呢?也许植物学家听到的打铁声其实是杨克-汤普利被毒蜂叮咬时拍动门板发出的动静呢?   可能性太多了,这些都可以慢慢去追溯,去调查。但关键在于——确认了这些人的作案手法,确定他们曾经在哪些地方活动过,留下过哪些踪迹,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我觉得细节也是很重要的。”希茨菲尔摇头,“这能帮我判断他们到底有多重视他。”   “什么意思?”巴莉乌急不可耐的问她,“我求求你一口气把东西说完?”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在追杀一个人,你甚至不知道他在哪,而这个时候恰好你知道有一个人可能为你提供此人的情报……你会把这个人弄死吗。”   “肯定不会!”巴莉乌摇头。   希茨菲尔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巴莉乌迅速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杨克-汤普利和阿曼-安琪罗之间就是这种关系?   这么想确实……如果说还有谁能稳定找到阿曼的行踪,那这位来自歌利,名义上是金雀花王朝特使的人确实最有可能。   因为他本来就是阿曼的仆人,阿曼之所以长时间在萨拉活动只不过是为了躲避歌利领主们的买凶追杀,他不可能放着歌利的仇恨置之不理,肯定有渠道和那边联系。   但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只要抓到汤普利就可能找到阿曼行踪的情况下,那些人却选择精心策划了一起谋杀,把这个人给搞死了。   巴莉乌身体开始发抖。   在她看来这不外乎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这些人已经通过对汤普利的追踪和调查找到了阿曼在哪,此时此刻已经得逞。   第二种也是最糟糕的那种可能:杨克-汤普利就是阿曼!   隐藏身份?还是互换身份?这些在现在看都不重要了……   排除秋后算账的说法,这是步妙棋。在歌利特使抵达南辛泽以前谁都没见过他,阿曼只要稍加伪装就可以顶替他的位置前往维恩和陛下密谈,甚至可能直到谈完为止都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以为他可以利用这层保护悄悄回到歌利起事,但他万万没想到整个计划会在中途败露……   巴莉乌双手揪住帽子外沿拼命往下扯,口罩下的嘴巴用力张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怒跳出来。   她简直无法想象——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死掉的人真是阿曼,那她这段时间一直以来到底在忙些什么?   她感觉自己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演员!!   至于其他人则被吓傻了。   哪怕是早有准备的西耶夫,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听到这些东西。   “别急。”希茨菲尔无奈的安抚她,“就算是真的,人也已经死了,你现在急有什么用?没人能让死人复生。”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其实有点心虚。   因为她其实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是唯一的特例。   “我得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巴莉乌有些失魂落魄,反应过来后还不忘狠狠剐她一眼。   这么重要的事,她分明早就有所猜测!   但是却拖到这个时候才说!她分明就是在刻意卖弄!   “我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她忧虑的看向门口,“希望是前面那种……那说不定还能通过追查这些人的行踪找到阿曼……哦希望我们还来得及……”   “应该是来得及的。”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你如何肯定?”巴莉乌再度看她,却发现她不只是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怪,眼神也一直看着窗外,好像那里有什么迷人风景。   “不如你猜猜看,我干嘛要等你露面,确定有你跟在我身边才来这里。”   “难道不是因为昨天你要找这个笨蛋……”巴莉乌条件反射看向阿什莉。   但看到的却是一堵阴影,耳中传来的除了一句“趴下”以外就是连绵不绝的尖锐犬啸。   “汪!汪汪汪汪汪!!!”   玻璃被某种巨力撕扯的稀碎,铁栅栏上迸射火花,被扑倒的巴莉乌勉强抬头,发现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那个后面的墙壁上正在不断出现大洞。   连发步枪?   不,这种动静恐怕是喷子……   有人在对面盯着这里!!!   第一时间,巴莉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心里升起的却是喜悦:敌人一直盯着406号房,等待有人查到这里,大概率是想抓活口打探情报。   这是很简单的逆推法了——如果阿曼已经死了,或者阿曼已经被他们抓住,他们断然是不需要这么做的。   会这么做,就说明阿曼肯定还没有死。   他依然活着。   依然藏在黑木市的某个地方!!!   “嘿!”想通这一切,她对希茨菲尔的抱怨顿时荡然无存。   可能她脑子是比较木,对很多事物,甚至包括人情往来不太擅长,但她也想说,她巴莉乌-罗姆能被派遣来做这份工,其实真的是有原因的。   希茨菲尔早就在莉莉开始叫的第一时间一个翻身躲到床下去了。   她才不傻呢……她的本事是比以前有长进,但她并不指望敌人在一开始有所留手。   反正枪伤,只要不是一开始就打中要害一时半会也不会死。   而只要不死,她确实知道一些手段能强制让人“开口说话”。   “到这边来!”   确定自己这边暂时没有危险,她从下面探出头,想叫阿什莉和巴莉乌都躲过来。   至于另外两个人她暂时是顾不上了,那位招待好像受了伤,已经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西耶夫先生好像是在厕所里。   ……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无事。   她甚至已经攥紧了白鲸,刻意将其塞入胸口,试图用体温为其充能。   ……可能是微不足道了点,但在这种时候,能提升一丁点都是好的。   “轰!”   前方陡然爆出巨响。   希茨菲尔猛地抬头,瞪眼看到——巴莉乌居然挣脱阿什莉的搂抱从地上跳起来,整个左手顶着射击,居然……用蔓藤纠缠成一面巨大的塔盾!   然后还没完!   她的右臂也在变化,越来越长越来越粗,那个尖端越来越细,最终形成了一把圆锥形的巨大骑枪!   还没等她在心里吐槽这两样装备和她的体型也太不相配,巴莉乌的衣衫尽数爆开,从那烟尘中抬起一双昂立的马蹄,依稀能窥见从其后伸展出来的健硕躯体。   一张不带任何表情的木纹面具笼罩在树人少女此时的脸上,此时的她,体型至少是之前的五倍。   她轻轻在地板上蹬了一下,身体化作一道暗箭。   撞碎了墙板和铁栅栏,隔着近十米远横空飞跃,像一颗流星砸入对面房间。 第二十七章 娑罗   巴莉乌看似冒进的举措立刻招致敌人反击。   在撞入对面房间的同时,她看到有两道人影飞快从床铺后闪入后面的过道,一边举起枪械对她持续射击一边嘴里大声呼喊。   但没用,那些可以在五米内将人体撕裂,将骨头打断的弹丸几乎全被她用塔盾挡住。偶尔有漏下的也顶多镶嵌在她巨大化的人马“肌肉”里,根本打不穿那层枝条护甲。   所以她的右臂直接就被解放出来了,搭配她对人类来说不讲任何道理的力量和速度,只一个突进就将骑枪狠狠捅进床垫,听到从床底下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   “杀了她!”她听到那人还在嘶喊,索性连床垫——以及下面那具可能已经被捅穿、挂在骑枪上的躯体一并举起,当做第二面盾牌朝向走廊方向。   “杀了她!!!”   他的同伙们丝毫不在乎他的安危,刚刚作出这个举动,巴莉乌就本能把床垫甩了出去,同时换成左臂塔盾挡住正面。   “噗噗噗噗!”弹丸击穿床垫以及嵌入盾牌的声音此起彼伏,隐约能捕捉到一阵脚步声在飞快远去。   “想跑?”面具下传来木人少女阴冷的嘲笑,她先是用力——把左臂生长出来的塔盾狠狠砸出去,力道之大,惯性之猛甚至令其嵌入门框,完全堵死了这条通道。   这等于彻底解除了她的后顾之忧,现在所有的敌人几乎都被她挡在门外,她不再需要分心抵御弹丸射击。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开始第二次变化。   随着人马身躯的不断缩小,渐渐的,更多枝条触须从她空缺的左臂前端填补上来。   它们没有再形成第二面盾牌,而是逐渐扭曲、蜿蜒,在其尖端勾勒出一张巨硕长弓。   它至少有2.5米那么长,竖起来高过大部分人类,通体由根须缠绕形成,两端连接着一根同样是缠绕形成的纤细藤蔓。   举起骑枪,把它分裂成五根长梭模样的“箭”。巴莉乌弯弓搭上箭矢,直接瞄准侧边墙壁松开弓弦。   五根箭矢几乎同步被她发射出去,它们的威力没有辜负长弓以及自身展现出来的可怕外观,木板和水泥混杂的墙板在它们面前像纸一样脆弱,被轻易穿透了整整五层,将五个手持枪械、穿黑色大衣、戴黑色呢帽的人钉死在三层楼道。   “总共也就六个人吧……”做完这最后的攻击,巴莉乌终于松了口气。   她迈动马蹄来到床垫跟前,延长手臂将它扒拉开,看到下面同样躺着个黑衣人,身体已经被子弹打成筛子。   他们对同伴还真够狠的。   尽管此人的胸口正中早先就被骑枪开了个大洞,不被这样对待也不可能活,但那些人——包括他本人在内居然一丝犹豫都没有。   不会错的,他们不是一般的邪徒,而是被精心培育出来,专门做阴暗勾当的死士。   巴莉乌的人马体型在分出物质的过程中有所缩小,相较狭窄的过道来说还是太大。她索性将所有的枝条触须都收束回来,重新恢复那副少女身躯。   迈动脚步朝门框——那里已经被塔盾堵死——走去,塔盾在她靠近时自发分解形成洞窟,并在她经过时分出根须,一点点融入她的身体。   她快速来到三楼楼道,看到那五个人还被锥形箭矢钉在地上,有三个被直接贯穿躯干已经毙命,但还有两个还在动,还试图对她发起攻击。   “铛!”迎面射来的子弹被巴莉乌用木刀弹飞,她先是随手一刀把开枪的劈了,站在最后一人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如果你老实说出是谁派你们来的,我承诺尽量把你的家人朋友都救出来。”   “我早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人帽子滚落一边,露出一张眼窝深陷,有些斑秃,正在惨笑的中年人面孔。   “怪不得她身边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原来他们派了你……娑罗骑士……”   “你的伤势并不致命。”巴莉乌看向他的小腹,“把肠子缝一缝还能过的。”   这似乎激发了男人的求生意识,他的腮帮子耸动几下,“你确定你们不会在以后要我的命?”   “确定。”   “那么……”   不等他说完,巴莉乌像一条蟒蛇扑到他身上,左手掐着他的嘴强制其打开,右手直接捅进去一番搅动,从里面拔出一颗中间有些发黑的牙齿。   “早就防着你玩这个了。”   随手把牙齿丢到一边,看着从中流淌出的液体将附近地板烧的嗤嗤冒烟,巴莉乌冷笑一声,分出一团树枝塞到对方嘴里,一只手拽着他的头发一只手按紧他腹部的箭,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呜……呜!”男人被疼痛刺激的想要挣扎,但巴莉乌又分出一些枝条触须将他缠绕捆绑起来。   箭矢她暂时不打算拔,需要这东西堵着伤口减缓流血。就这么拎着这唯一的活口回到她之前的登陆点,再次展现出威武雄壮的人马形态,横跨距离飞跃回去。   疯了!   一直到亲眼目睹她逮着一个人回来,希茨菲尔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可算知道为什么命运之轮就派了巴莉乌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家伙来保护她了。   原来她真的很能打!   “巴莉乌你好厉害!”阿什莉大呼小叫的迎上去,一同跟着的还有莉莉。   “你这躯体是实心的?”   “汪汪!”   “捏起来感觉又软又硬的……子弹打在上面不疼的嘛?”   “汪汪汪汪!”   “别乱摸!”巴莉乌嫌弃的撤掉面具,龇牙咧嘴挡开她们,“还有一堆事情要忙!”   说是要忙,但她已经把活口稳定控制住了。希茨菲尔选择先救治伤员。   但地点从406号房转移到了对面的417号房,这是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继续在对面打冷枪。   她让阿什莉把昏迷的男招待从地上搬到床上躺好,取出医疗绷带让女孩练习对枪伤的处理,自己则来到房间配套的厕所轻轻敲门。   “西耶夫先生。”   “我想,局势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   西耶夫惊魂未定,她叫了半天才愿意开门。   “我得谢谢你们……”出来后他只知道呆滞的重复这句话,“否则我非丧命不可!”   希茨菲尔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是清楚的:如果自己不来406号房调查,那些暗藏的人可能也不会动手。   还以为他们会在出去的时候找机会袭击,没想到就躲在对面。   果然是又狡诈又狠毒的家伙,我不相信这些人是来自维恩……   是的,根据巴莉乌的描述,她不认为这些死士是从王都被派遣来的。   也许他们的指使者是那儿的人,但无论是查鲁尼还是艾尔温,以他们对维恩的掌控力度,她都不相信有人可以秘密训练这支部队而不被发现。   应该是设在外地的训练营,甚至有可能就是从歌利来的。   趁着还需要留在这,希茨菲尔抓紧问了西耶夫先生几个问题。   “他们都穿着毛毡大衣,都是黑色,你们收留的时候就没注意?”   “没有……”西耶夫依然惊魂未定,说话的时候直打哆嗦,“我保证我没见过他们……我的意思是他们一开始穿的不是这些,肯定是分开住店后自己换的……”   “这些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入住的,有印象吗?”   “我不知道……”西耶夫摇头,“冬天的客人比其他季度本就多些……可能有些时候会来一堆人……我从没想过……没想过这有什么不对。”   看来这里是问不出什么名堂了。   姑且放过这可怜的家伙,希茨菲尔回到房间,看到巴莉乌也在用绷带给那活口包扎。   “他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巴莉乌摇头。   “不是我堵着他的嘴外加看着他,他会咬断舌头拿头撞墙。”   “命运之轮之前和这种人打过交道吗。”   “有过……但规模这么大的是第一次。”   两人都心知肚明,被安置盯梢红叶酒店的不可能是对方麾下的全部人手。   “你确定阿曼身上的秘密就那么点?”   希茨菲尔觉得事情发展不太对劲。   怎么感觉旋涡是越卷越大了。   不过就是一个外海小国而已,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也许是阿曼知道的秘密对一些人来说太过重要。”巴莉乌也兀自猜测,“……我觉得有挺大概率,是关系到灰雾之谜。”   两人都不说话了。   她们亦很清楚,灰雾之谜——不说解开灰雾背后的谜团,哪怕只剖析一丁点,那个重要性都高过整个歌利王朝。   就在这时,地上的俘虏突然颤抖起来,不断伸头去够希茨菲尔。   “让他张嘴试试。”少女心中一动。   巴莉乌拿掉他的口封。   但她面色也瞬间大变,快速将希茨菲尔挡在身后,和她一起目睹……男人身上窜起来的黑色火焰。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交手。”   他口中发出一道晦涩、僵硬、沙哑的声音。   “你每次总能给我惊喜,不得不说你很不错。”   “但你们能在黑炎骑士的追击下逃生吗?”   “继续表演吧……侦探。” 第二十八章 黑炎*   说完这几句话,男人的颤动幅度越来越大,最后从口中不断发出惨叫,蜷曲着身体,被那诡异的黑色火焰烧成了渣。   真的是渣……连带缠绕、捆绑他的枝条一起,所有的一切,包括肌肉骨骼全部焚毁,只留下地毯上的一捧黑灰。   “能烧毁我的肢体……”巴莉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她的本体强度和这些枝条相比也高不了多少,这黑色火焰已经足以对她造成致命的威胁。   “你们之前见过这种手段吗。”希茨菲尔伸手捏了一把地上的骨灰,口中问她。   “从来没有!”巴莉乌回复的语气甚至可以说有些失态,“什么黑色火焰,黑炎骑士……闻所未闻的东西!……我们现在最好赶快离开!”   她就算再傻再迟钝也看出来了,刚才说那番话的并不是这位活口本人,而是有把持神秘者再隔空传话。   如此手段简直惊悚,那黑炎骑士很可能掌握着足以杀死她的手段,她不再有把握从这些人手里保护希茨菲尔了,当务之急肯定是跑。   最好能直接跑回王都去,寻求更多同伴帮忙。   “等等。”希茨菲尔也知道事态紧急,但她还是忍不住从怀里取出一只小药剂瓶,装了一点骨灰到里面,这才被等不及的巴莉乌从地上拉起。   “快快快!”树人少女不断招呼着阿什莉,让她别再管床上的伤员,“你要是真想为他们好就赶紧走,别让战场还是这边!”   在阿什莉“巴莉乌怎么和希斯一样啰嗦”的抱怨中,三人一狗快速下楼,直接从进来的大门回到街道。   外面早就没了动静,可能袭击刚开始的时候有一些尖叫和嘈杂,但随着时间推移,整个红叶酒店里的人不是躲起来不敢作声就是早就逃了出去,整个街道看起来几乎空无一人。   希茨菲尔能注意到在一些灯牌和店铺的柜台后面有几双眼睛在朝这边窥探,她没管这些无辜的家伙,问巴莉乌,“命运之轮在黑木就你一个?”   她问的不是“就你一个树人”,而是“就你一个这种级别的人”。   “对!”巴莉乌点头,一边飞快转头在街上寻找,“其他地方人手也很吃紧的好吧?黑木这段时间风平浪静的,谁知道阿曼会从维恩来这里?”   “你们之前都没在维恩见过他,怎么就确定他一直在维恩?”   “他有自己的人手,一直有和我们联络。”   “那看来我拍那份电报还真拍对了。”   “你——”巴莉乌回头瞪着她,“你在电报里还——”   “对。”希茨菲尔坦然点头,“我让他们再加派人手。”   伸手点点她,巴莉乌突然咧嘴笑了。   所有的抱怨和不爽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散尽,她发现她开始喜欢这个人了。   排除那些小毛病,和她公事的感觉还真不赖。   最起码,不像那些废物,每次行动都要拖她后腿。   “到这里来。”在道路转角处看到一辆停靠的轿车,巴莉乌加快速度,“刚才的动静太大了……我们得找个足够快速的代步工具。”   “……你有驾照吗。”看到她一把将车门拉变形,直接从车身上撕扯下来,希茨菲尔嘴角一抽。   “五年前拿的。”巴莉乌皱眉作回忆状,“应该还没忘吧……应该。”   希茨菲尔就知道是这种答案。   “希斯。”阿什莉突然出声。   “干嘛?”希茨菲尔转头看她,发现她还拎着那袋五花肉条,目不转睛的盯着街口北角。   “……”希茨菲尔渐渐不说话了。   “汪!汪汪汪汪汪!呜鲁呜鲁……”莉莉开始对那边大声吠叫,这条天不怕地不怕的雪列斯犬头一次压低自己的身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兽吼。   “哦太棒了,这家伙忘了拔钥匙!”巴莉乌直接坐进驾驶位,“你们到底在磨蹭什么?”   “我不觉得这玩意能帮我们摆脱追击……”   “啊?”   愣了一下,巴莉乌抬头,正好看到后视镜。   时间仿佛在此时凝固。   漫无边际的大雪烟尘里,一个身高接近四米,通体由机械和齿轮构造而成的怪物正一点点从那里走出。   非常巧,它也是一副“人马”造型。   比巴莉乌的人马化身还要高大,头戴铁盔,机械身躯外包裹着一层漆黑铠甲,脊背上突出两排类似排气管一样的巨大钢管,手里是一面盾徽盾牌和一把长锥骑枪。   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它的身躯中央——在那昂立起来的胸口正中可以依稀瞥见有血肉蠕动——以及从它头盔顶端、从后背管道喷涌出来的漆黑火焰。   这是个你光是看一眼就能立刻确定自己“肯定打不过”的变态家伙。   巴莉乌二话不说,直接从车里跳出来变身为木马形态。   对方和这边的距离不超过百米,她不认为自己有时间叮嘱两人一狗爬上来,干脆在构造身躯时改了下模型,空出腹腔,从腹腔内部伸出枝条缠住希茨菲尔和阿什莉,强行把她们包裹进去,然后趁希茨菲尔没反应过来就脱了她的衣服。   首先就有几根枝条从前方探出,它们缠住希茨菲尔的脖子,逼迫她低下头,然后从脸的另一侧绕到她的嘴前,许多根细长的枝条交缠在一起,纽紧然后直刺希茨菲尔的口腔。   希茨菲尔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刺得失了神,不过却意外的没怎么抵抗,突入她口腔里的植物触手在嘴里横行霸道,直掏她的深喉处,顿时一种让人窒息的感情涌上来。   但刚伸出手,两侧突然袭来枝条,不仅绑住她的双腿,连双手也被牢牢捆住。   屁股高高向上抬起的羞耻姿态,被紧紧地按在笼子里,形成了一幅绝妙的凌辱景象。   “呜!”希茨菲尔手足被锁,只能无助地看着四面八方涌过来越来越多的奇怪枝丫,全身都一动也不能动。   马上,从腹部底下窜出来的触手突然之间缠在了她的乳房上面,然后顺着乳根将希茨菲尔的美乳紧紧地收紧,希茨菲尔发出了痛苦的挣扎,但仍然一动也动不了,很快,触手开始袭上乳头,开始一圈一圈围在乳头边上。   然后对着那敏感的乳头就是一刺。希茨菲尔顿时身体一缩,极大的痛感伴随着快感袭上心头,但这仅仅是开始。身后那高翘而毫无保护的肉臀上面,很快也爬满了植物。希茨菲尔看不以后方,但仍然可以感觉到皮肤上布满各种枝条的触感。   屁股后面的枝条继续前进,很快就碰触到了希茨菲尔那大开着的肉洞,然后很多根枝条就好像发现了泉水一样,开始疯了一样往希茨菲尔的女阴处涌。大量的植物直插入希茨菲尔的肉洞,然后在她的肉洞里面横冲直撞,不断刺激着希茨菲尔的敏感处。   女阴处很快就被植物占满了,其它附在臀部周围的枝条开始试图从别的地方进入,然后它们很快就发现了还空着的菊穴,接着就一股脑地从菊穴处涌处。又是一阵强烈的刺激,希茨菲尔被前后两个洞里的枝条弄得几乎发疯,它们不断在自已的身体里面乱窜,然后竟然还一进一出开始像男人的肉棒一样抽插起来。   因为枝条的外表十分粗糙,这却给了希茨菲尔更大的刺激,可怜的希茨菲尔只能闭眼着忍受着这强烈的快感,然而,侵袭来没有结束,忽然间,潜伏草们好像发现了猎物的身上还有一个洞可以插入,先是一根较细的枝条绕到希茨菲尔的尿道口。   希茨菲尔马上就发现身后的异样,却任由身后的植物继续前进,尿道很快就感觉到了被扩张的痛感,植物进入了自已那禁忌的领域,然后第二根,第三根插了进来。   阴道,菊穴和尿道,身后的三个洞被齐齐插入,这莫大的快感让希茨菲尔失了神,失禁了的液体从她的身后流出,甚至连那淫糜的爱液也开始泛滥。   “轰!”   远处炸开一团雪雾。   巴莉乌瞳孔微微收缩。   只是几次呼吸,那头钢铁怪兽就从百米开外窜到面前,几乎和她脸贴着脸。   在这个距离,她能清楚看到对方面部残留的脸型轮廓……从那些还未被机械完全取代的成分分析那张脸本来的模样。   但已经来不及——   “轰!”   又是一声巨响,漆黑尖锐的圆锥骑枪狠狠捅入她的胸膛,加上原本具备的惯性把她凭空撞飞出去,胸腹位置被骑枪撕裂出一个大洞。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希茨菲尔忍受着树枝的折磨,尽力把阿什莉挡在身后,从空隙处看着外面的情况,内心不自觉感到胆寒。   血肉和机械……   日蚀教会手里居然掌握有这种技术?   不等她仔细看清敌人的构造,巴莉乌已经转身打算逃跑。   她的速度同样很快,马蹄一蹬,爆炸般的力量足以将身躯从原地送出七八米远。   “轰!!!”   这毫无疑问是明智之举,因为就在她跳开的瞬间,一团汹涌的黑炎狠狠喷涌过来,将那一片地面和两边房屋都包裹进去。   “叮!叮!”   大地的震动导致整条街的门面房往下落雪。那些屋檐下垂落的冰棱柱像水晶一般往下砸落,偶尔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一连串清脆响动。   “哦……”   希茨菲尔在震动的马腹中瞥见这一幕,情不自禁的瞪大双眼。   她想她可能知道,最终杀死杨克-汤普利的凶器……是什么了。 第二十九章 搏杀   上午8点,落满积雪的街道空无一人。   冬天大家伙本就懒得出门,更何况大雪下了一整夜。   出门干活的前提条件是把门口厚厚的积雪扫清,但这种活计不等雪停下就做效率很低,部分刚落下的薄雪被踩踏挤压后会形成脏脏的冰面,行走难度会因它们而急剧提升。   正因如此,从红叶酒店门口发起的追逐战才没有被人们发现。大多人依然沉浸在梦乡当中,或许在郊区还有极个别的倒霉蛋,已经被梦魇偷走了性命。   “轰!!!”   这种级别的追逐,每次的马蹄落下都像凭空引爆炸弹。   厚厚的积雪四散飞舞,纯白雪雾中,巴莉乌显化的人马身躯化作残影飞奔出来,属于人的上半身在转弯途中扭转过来,对着后方弯弓搭箭。   几乎就在她摆好架势的同一时间,一大团深邃的黑炎席卷了雪雾。它仿佛不是单纯的火焰那么简单,落下的同时大地震动,所有被黑炎包裹进去的物质都在凝固和分解。   凝固是因为那些东西会在第一时间迅速结冰,它们是在霜化或者结晶化以后被烧毁的。   这是非常非常罕见的现象,就巴莉乌了解,只有传说中的死灵火有类似的特质。   但是死灵火也只有低温和焚烧这两种特性,性质没有这么烈。   看到那些雪雾——尤其是其中的雪花团都开始结晶焚化,巴莉乌嘴角不由一抽。   而且死灵火一直都是幽蓝色……从来没听说过有黑色的火焰!   “铮!”她将弓弦拉至满月,松手放箭,空气中顿时迸发出一道爆响。   以她支撑的地面为中心,弓弦的震动一直顺着身躯传递下去,在箭矢飞射而出的同时亦有无数积雪被震飞清空,露出大半水泥地面。   这一次她没有再托大分出五支箭,而是只有一支箭矢,把所有力量都凝聚在上面。   甚至射完这一箭她也没有在原地停留,松手后就借着反震力道腾空而起,健壮的人马身躯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在希茨菲尔看来接近“漂移”的动作,猛砸地面后直接拐弯转向。   但尽管如此,巴莉乌还是扭着上半身,想要看看这一箭能否杀死对方。   最起码也要给它制造点麻烦。   然而现实让她的心无比冰冷下去……她这一箭连装甲战车都能捅穿,但那黑炎人马只是举起盾牌随手一挡——   “轰!!!”   两两相向的冲击力让那一片的积雪雪雾陡然炸裂,地面颤抖的幅度更剧,两侧房屋上大量积雪都在倾斜着朝路面泼洒。   但很快的,雪雾中又出现了黑炎的身影,那面盾牌被她这一箭炸掉小半,但它本体却毫发无损。   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工程能力?   看都不敢看,巴莉乌扭头拼命狂奔,几乎将所有内心惊惧都转化为动力。   通常来说,越是精密的机械就越容易坏。据她观察这东西各大关节都有无数齿轮轴承和缆线的,明明是吃一点震动都可能报废的结构,居然可以不受影响?   她想起了对方胸腹的情景,想起了从那些盔甲,还有机械缝隙中透出的血肉。   是这些东西在起作用吗?   过于精密的机械确实很容易被震坏报废,但如果它们是在血肉之躯的基础上被串联起来的……   但是——那是那句话:巴莉乌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萨拉的敌人掌握有这种技艺!   “并不是无法解释……”马腹中的希茨菲尔却有不同看法。   有小型电池和各种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工业技术作为证据,她可以断定——在灰雾降临前的萨拉,那个国家的工业技术水平比现在更高。   而且还高了不少,已经接近她熟知的现代。如果对方同样挖到了蕴藏工业结晶的史前遗迹,那再加上一些无法用科学常识解释的东西,比如那些超凡……捣鼓出这种杀戮兵器不会很难。   唯一让她理解不了的是那黑炎。   那个声音称之为黑炎骑士而非机械骑士,可见黑炎才是这东西最大的特点。   是某种动力源?所有的齿轮结构都靠它驱动?   根据这一路追击的观察,希茨菲尔分明看到:那些黑炎不只是作为攻击性的武器时常被对方从枪尖喷出,它还汹涌燃烧在对方背部那两排共六根“排气管”上。   巴莉乌的速度如此之快却依然甩不开这东西,它的速度当然也很恐怖。但少女注意到这二者之间是有区别的。   不同于巴莉乌的速度一直恒定,黑炎骑士的速度只有在那六根排气管喷射黑炎的时候才会爆炸式提升,一瞬间拉近两边的距离。   每次它这么干,巴莉乌都被迫要做出各种惊险应对,其中有一次差一点点就被黑炎烧到。   但它不喷火的时候速度是比巴莉乌慢的,二者会在这个过程中被慢慢拉开一些距离。   希茨菲尔一开始不敢肯定——因为从那些藤条缝隙里看东西,而且还伴随有剧烈颠簸,她很难说自己能看清楚。   但这都好几次了,她现在基本已经认定了那些黑炎就是追击者的动力之源。   也就是说掐灭这团火,这东西可能就动不了了。   这并不容易。   别说想办法应对,她甚至连对手的底细,连这黑炎是什么东西都不清楚。   “嗤嗤嗤——!!”   黑炎骑士又一次加速,并在加速过程中抬起枪尖,从前端空隙中喷出一大团冰冷黑炎。   这黑炎堵死了巴莉乌拐弯的路,她被迫急停,整个身体在半空中掉了个个,后蹄落下,两只前蹄昂立而起。   “轰!!!”   然后下一刻,一道沉重黑影便迎头撞上她,两边一起砸进路边商铺,穿透紧闭的木门把店内摆设冲的乱七八糟。   这是一家五金店。   店铺内的柜台后面摆着一张高大工具柜,里面的抽屉、架子上摆着很多金属器物,包括但不限于剪刀、起子、钳子……以及最多的钉子。   巴莉乌砸翻了两张椅子,上半身嵌入木板墙,足足有两根断裂的铁柱插在她胸口。   那黑炎骑士则更倒霉一些,它把那工具柜给砸翻了,无数钉子起子掉下来落在它身上,掉入它的身躯缝隙,把那些齿轮死死卡住。   “吼……吼!!!”   这东西蹬着蹄子不断挣扎,骑枪乱捅,一个横扫又打断一条承重的木柱。   昏沉之中,希茨菲尔挣扎着从残破的马腹里爬出来,看到从工具柜下方流淌出一些冒白烟的液体。   看起来好像是……浅绿色的?   对……   她瞪大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浅绿色的液体,随着震动逐步蔓延。   所有和它接触的东西,无论是金属零件还是木料,上方都会冒出白雾,表面更是会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   那我好像就认识它了。   心头一动,希茨菲尔转头钻进马腹深处,从阿什莉手边夺过那只装肉的袋子。   再度钻出来的时候她呼吸一滞。   工具柜已经被扫到一边,巨大的机械人马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刚好转过身,两点蓝光正盯住她。   “别!希茨菲尔——!”   巴莉乌刚刚从墙板中挣扎出来就看到这幕对峙情景。   她急得要死,但却已经来不及做任何阻止。只能喊出这句话,然后眼睁睁看着机械人马对准少女刺出骑枪——   并且少女好像也对这玩意丢了什么……   “轰!!!”   骑枪刺入地板的爆响和机械人马发出的噼啪声几乎同时响起。   希茨菲尔被一股可怕的力量从原地掀飞,重重撞在另一根承重柱上,疼的几乎要昏死过去。   但她可是不眠症患者。   她不会昏迷,疼痛反而刺激了她,让她瞪大独眼,死死盯着自己的战果。 第三十章 树种   积累在地板上的尘埃,木料破碎迸出的木屑,这一切形成了大团烟雾,把机械人马大半身形都笼罩在里面。   看是看不清,但光是听动静,以及观察它在里面抽搐的影子就能知道,它恐怕遇上大麻烦了。   巴莉乌挨得近,也是最先看清情况的人。她就看到这东西胸腹位置的铠甲已经撞散脱落,脑门上的头盔半挂在背后,随着抽搐不断碰撞机械躯体。   它的整张脸是彻底暴露出来了,那是用金属铭刻的骷髅头骨,表面蒙着一层皮革,正在烟尘燃烧中扭曲变形。   燃烧的源头是它的左胸,那里,因为铠甲的脱落而暴露出一颗正在蠕动的鲜活心脏。无数缆线插入心脏中和它结合在一起,心脏表面缠绕着蓝、黑、红三种色泽的火焰。   很显然这三种火不全对它是有益的,它好像错乱了一样站在原地不断颤抖,骑枪随机对空气猛戳,犹如一只无头苍蝇。   “轰!!!”阿什莉刚从马腹露头就差点被骑枪戳死,吓得她赶紧缩回去,被巴莉乌迅速带远数米。   她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头可怕的怪兽在那里发狂……看着它挥舞武器又砸断了一根承重柱,直接被垮塌的木料石块掩埋起来。   空气像死去一般安静。   犹豫了一下,巴莉乌迈动马蹄上前,变化出骑枪翻开碎料,显露出一动不动的敌人尸体。   它看起来像是死了。   巴莉乌瞪大眼睛,忍不住回头看希茨菲尔:“你到底对它干了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咳咳……它的动力源是死灵髓液……”希茨菲尔一边咳嗽一边解释。   她见过死灵髓液,不止一次。这种极端危险的超凡药剂完成后就是会呈现出那种淡淡的浅绿色,它的用途极为广泛,除了能强制改变人体结构,把一个人转化为“灵媒”以外还具备沟通死灵、操纵尸体等多种功效。   安全局的第十七小队原先有一段时间在调查尸偶,常规意义上的尸偶,其最好的制作材料里就包含这种药剂。   “死灵髓液可以沟通死灵,所有被诅咒的,被梦界吞噬的,无法得到安息的灵都可以被它感应到。”希茨菲尔轻声诉说着,“它的性质属寒,人体直接接触会被冻伤,但作为燃料使用又能点燃幽蓝色的死灵火,正好符合刚才的情况……”   “这是它的动力源?”巴莉乌终于有点弄清状况了,“那黑色火焰就是死灵火?是它的变种?”   “应该就是如此。”   “可你到底是怎么——”   “完成后的死灵髓液在液体状态下是不能接触任何生物油脂的。”希茨菲尔淡淡道,“其中对死灵髓液污染性质最强的就是猪油……我不过是请它美餐一顿。”   原来是那些猪肉?   巴莉乌终于恍然大悟。   随后升起的则是无法抑制的庆幸和叹服。   诚然,手头正好有克制的道具纯属巧合,但如果三人中没人能认出死灵髓液——甚至就算认出来,没人知道如何污染死灵髓液,让它彻底失去功效,那她们还是难逃一死。   她的力量对机械人马不占任何优势,在外面借着空间广阔还能周旋,但在这狭小空间里甚至没法闪躲,再迟一点就全完了。   “你真是个……擅长给人惊喜的侦探——嗷!!!!”   一句话还没夸完,把衣服穿回来的希茨菲尔就走到巴莉乌跟前,从她的屁股……严格来说是马尾巴,那簇由枝条组成的鬃毛里揪了一把。   “你干什么?”巴莉乌觉得她真心是脑子有病,她要这些是想干嘛?   “你就不好奇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吗。”希茨菲尔开始在那些废墟里翻找,同时口头敷衍她,“这么大的家伙,四米高!他不可能是自己长成这样的不是?”   “你想让死人开口说话?”   “对,所以我需要魔鬼藤。”   巴莉乌突然就闭嘴了。   她阴着脸,默默看希茨菲尔招呼阿什莉过去,两个人一起从一堆五金器件里翻出两口小奶锅和一口坩埚,隔了半晌才幽幽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是魔鬼藤的?”   每一位树人族成员,它们的信息固然是在内部共享,但面对外人的时候,它们从来不会提及自己的本体树种。   因为那很危险。   就好像影狮探员,那些超凡者也尽量要隐瞒自己的噩梦一样。知道一位树人的本体树种,那就等于获悉它的弱点。   “兼具硬度和柔韧性的植物可没多少。”希茨菲尔道,“魔鬼藤是最可能的。”   “这理由不够!”巴莉乌简直要疯了,“我……我确定我没露破绽!”   开玩笑,要是本体树种这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那她以后还怎么浪?   兼具硬度和柔韧性,这对木料来说是挺有难度,但魔鬼藤不是单纯的树!几乎所有树种的蔓藤树人都能做到而它们加起来的种类足足超过一千!   她必须搞明白希茨菲尔是怎么猜出来的,不然她没法睡安稳觉了。   “你从对面跳回406的时候,可能你没注意,你变回人型的时候发丝里结了一片叶子。”   希茨菲尔不逗她了,直接说实话。   “七片叶瓣,锯齿脉络,而且还喜欢吸食别人的体液……”   “当然,我本来也不认识这种植物,但非常不巧,我在一天前刚看完一位植物学家的观察笔记。”   [在所有七叶目的藤蔓里,魔鬼藤是最危险的。]   希茨菲尔甚至都能把那段文字再背出来。   [成年的魔鬼藤硬度足以媲美钢铁,但又兼具强大的韧性,这种植物可不仅仅能作为骚灵学派的药剂材料,它本身也是最可怕的掠食者,是原始丛林中的娑罗根须,对女性尤为危险。]   娑罗树是另一种植物,这玩意严格来说属于神话物种,树冠载着神国树根沟连冥界,传说中如果有人能找到娑罗树并从它的底座一直爬到树冠顶端,那无论他是死人还是活人,他都可以直接被接引去太阳神国。   魔鬼藤被被形容为娑罗根须,可想而知它的强大。   而恰好——希茨菲尔也知道一种能让死人说话的药剂,其中最关键的材料是魔鬼藤的粉末。   她在维恩有幸目睹普丝昂丝制备过一次,当时是打算给格瑞姆用,想要治疗健忘症。   这次是给死人用,剂量方面得超级加倍。她将揪下来的魔鬼藤全部切碎磨成粉,又取出那只装盛有“活口”——也就是前不久被烧死那人的骨灰,把它们按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倒入坩埚——倒入那份煮沸的溶液。   “嗤嗤嗤——”   料一下锅,里面就冒出一大团墨绿色的浓郁烟雾,把刚想探头去看的阿什莉给熏跑了。   “嗷嗷!”外面传来狗吠声。   “是莉莉。”希茨菲尔道,“应该是闻着味追来了,阿什莉去接一下她。”   打发走碍事的,她的动作更加小心。   理论上来说这种药剂是不可以给死人用的,哪怕海滩结束后普丝昂丝私人赠送给她一瓶回影剂——被她用在这里当基础材料,足以确保药剂的品质,她也没把握真的能让死人开口。   但那个东西。   那机械人马应该并没有死透,或者说它就是某种死灵生物。   所以可以试试看,更何况她还加入了和死灵火有牵扯的死者骨灰,又能起到一层强化作用。   她一直盯着,渐渐的,绿雾的颜色开始变淡。   巴莉乌已经遵照她的要求把机械人马清理出来,她将熬好的药剂冷却后拿来,小心翼翼的,将其倾倒在那颗还在微微颤动的心脏表面。   “嗤嗤嗤——!!”   更大绿雾从中升起。   雾中隐约浮现出胧影,剩下的两个人盯着雾气,从中瞥见了一个斗篷怪人。 第三十一章 机械博士   普丝昂丝当时制备的药剂叫‘显影剂’,服用后可以将意识中残留的、还没被彻底忘却的、最近做过的梦境片段化为烟雾投影出来。   大多数情况下它比较鸡肋,因为它最主要的功效肯定是用来审问囚徒,但它的制备材料‘回影剂’所需要的成分都很难弄,价值高昂,给普通囚徒用太过浪费。   再加上‘回影剂’的制备要求极其苛刻,‘显影剂’另一味关键材料‘魔鬼藤’的珍贵和可怕副作用——大概率把人变成白痴——即使是在影狮这样的暴力机关,对它的申请也极为繁琐。   基本上只有那种罪大恶极,必须要掏出点什么来回馈价值的死刑犯才有运气喝这玩意。   为了回报希茨菲尔在上个案件中的精彩表现,普丝昂丝特地赠送了一份显影剂的基础材料给她。   这些东西很轻巧,再加上冬天在裙子外面还能带一件厚外套,希茨菲尔有不少地方能装杂物,索性一直贴身带着。   梦城校长的本意是——参考她的职业是侦探,有的时候出门在外遇到麻烦情况或许能用上,也算是老师的一份心意。   反正只要不加入魔鬼藤,显影剂就不足以把人变成白痴,看上去也没那么危险。   她希望少女在体验过骚灵药剂学的强大后彻底爱上这门学科。   毕竟她不年轻了,希望能尽早传下这身本领。   但她肯定想不到我随便就能遇到本体树种是魔鬼藤的树人族成员……   盯着绿雾,希茨菲尔想象普丝昂丝知道此事时会是什么表情,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勉强算是苦中作乐吧,她双手拉紧外套的衣襟,尽量让它们和肢体依附的更紧密些。   北方冬天的剧烈运动……在那之后陡然静下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冷。   依稀听到阿什莉在外面训斥莉莉,但希茨菲尔已经不关注这些。   她将全部的心神注意都投入到绿雾当中,盯紧那个斗篷怪人的背影,想象着……想象着……自己当时就在现场。   自从绿雾飘出,巴莉乌就一心二用,一边注意瞄着这边一面维持对四周的警戒。   她看的很清楚——从希茨菲尔的左眼眼罩内——也就是那个缝隙里,陡然闪过一蓬蓝光。   自然法球自己动了。   希茨菲尔的本意只是再借调下左眼的能力,好让她能在这个过程中看的更清楚点。   但自然法球好像不允许她只获得这种程度的助力,那些莹蓝光华四散融入神眼内部,希茨菲尔一下子就感觉到区别:她对这枚眼睛的掌控力度比起之前大了不少。   如果之前是1,现在就是5或者6。   非常可怕的倍数提升。   她有点慌的,因为她不确定,神蚀者和神的血肉加深融合……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   巴特列特海滩对萨拉来说可不止是解开了神话之谜那么简单,还有一些细节发现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学界。   不算平等论,不算生物史,就单独只说其中的分支神蚀者,只说“神蚀者的由来和神主留下遗迹的目的”……关于这点,现在那些人又有了新的结论。   他们不再认为神主们留下尸骸是在坑害人类了。   神话粒子的发现和确认让这套理论彻底崩解,很多人都意识到了,如果自然规则没有被篡改,神话粒子没有消失,那么在融合了部分遗迹里的神灵骸骨后,那些幸运儿搞不好真能成神。   这绝对是馈赠,是仁慈的伟大者在葬身之时所留下的希望种子。   但粒子不在了,馈赠也就变成了毒药。让那些即使是正常融合神尸的人深受其害,身体机能大幅缩减。   至于那些不正常的,融合的是未知尸骸的,或者被迫被它们污染的神蚀者,他们的下场就更凄惨了。   在那个基础上进一步加深和血肉的融合,很可能会彻底把他们变成怪物。   而希茨菲尔——她确实没有在任何典籍记载里听说过自己这样特殊的例子。   融合的是邪神血肉、邪神器官,但那份血肉已经提前被最尊贵的神学反向污染。   两股力量在她身体里勉强平衡,也就是在得到自然法球,彻底成为法球的主人之后这种平衡才巩固下来。   所以这种情况下加深和邪神血肉的融合……应该不会出事情吧?   我最好不要变成怪物……变成夏不喜欢的那种模样……   这种想法刚冒出来,希茨菲尔就心里一突。   因为她感觉得到,随着和邪神血肉融合的加深,她固然是能更好支配这枚神眼,但神眼也……它也想彻底和她成为一个整体。   那些从神眼后方蔓延下来的触须……比神经还要细小的东西……它们又开始朝脖子以下的身体发动侵袭。   “咳……”   瞪圆了独眼,希茨菲尔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侦探……?”   巴莉乌看的有点紧张。   这一副面色潮红的样子,连舌头都吐出来了。   她配的怪药刚才没有自己偷喝的……是这样吧?   “不要紧。”   异状来得快去得也快。   稍微抬眉,只留一只手按摩颈部,希茨菲尔勉强出声。   这一次的冲击比起之前都更猛烈,她感觉那些东西就像是藏在她的血管里,想要从血管偷渡下去。   还好有项圈,不管它们在那里堆积多少数量,不管它们如何凶猛的冲击,明明应该是畅通无阻的血管通路,在项圈卡死的那道线面前它们就是不敢逾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手指在黑色皮革上轻轻拂过,少女心头是浓浓的忌惮。   恐惧来自未知。   这不知底细,怎么也摘不掉取不下的神秘项圈看似是在保护她,实则也等于把控住了她的命门。   “实际上,侦探……我早就想问了。”   巴莉乌在旁边幽幽开口。   “你有想过,你佩戴的项圈,那个材质是人皮吗?”   希茨菲尔猛地转头。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巴莉乌咧嘴,“呃……我以为你和冕下见过,冕下应该会提醒你的,但看起来好像没有……”   “你能确定这是人皮?”希茨菲尔说话时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我就这么说吧。”巴莉乌摊手,“就像人类可以根据树皮和树桩中间的纹路判断我们是哪一种树……动物的皮肤,那个纹理脉络在我们眼里也很明显。”   “在你眼里这是人皮的纹理?”   “我不确定——”   巴莉乌看出来她状态不对,但话题是自己挑起来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接:“我只能说很像……尤其是和你的皮肤纹理很像……就像是长在你身上的……”   “你看这像是长在我身上?”   希茨菲尔没好气的伸出一根手指插入项圈,从下面进,从上面出。   很明显,虽然项圈缝隙不大,但它并没有和脖子长在一起。   “别再干扰我了。”她不想再理巴莉乌,“我要专心看里面的东西。”   巴莉乌扬眉,走到前面去给她警戒。   毕竟刚才闹出来的动静不是一般的大,那些懒虫人类就算再眷恋被窝的温暖,肯定也快有人来了。   希茨菲尔则再次凝神注意绿雾。这一次,她很轻易的就通过左眼真正降临到梦境之中。   斗篷人消失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   这幅画已经快完成了,希茨菲尔眉头一跳——画布上赫然是一头机械结构,身披黑炎斗篷的半人马骑手。   就是刚刚追击她们的怪东西,但她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二者之间有些区别。   画布上的人马看起来要更写意一点,机械构造在一些地方显得模糊,后背也没有两排共六根黑炎喷射管,看起来更像血肉之躯。   所以这是初稿?   是那些人原本计划要制造的样子?   没等她多猜,画面里陡然伸出一只拿笔的手,用笔尖颜料在人马头盔阴影中点了两下。   希茨菲尔心头凛然。   亮蓝色、混杂黑色的颜料,笔尖落下后轻柔上挑,点出了两只燃烧蓝火的死灵眼。   画布上的人马仿佛活了,迎着面她能听到马蹄轰鸣,以及那黑炎嗤嗤冰冻的声音。   “完成~”她听到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在欢呼。   画面拐弯,调色盘和笔都甩到一边,视角边缘能瞥见一抹跃动的布角,她依附的这个人——这幅画的缔造者迅速走远两步,歪头盯着自己的杰作。   声音有点跳脱。   少女第一时间猜测分析起这人的成分。   知道黑炎骑士的制造计划不可能是无辜者,所以他是邪徒,甚至可能是其中的高层。   刚才看到的布角应该是来自黑斗篷,所以我是直接来到他的主视角了。   然后……   她又看向那幅画。   会这么做,可见他性格里有自恋的一面。   旁边桌子上摆着一瓶玉兰花,书柜上有很多书,他对生活品质有一定追求。   他说话的嗓音很怪,有点类似普丝昂丝,但多了一份金属质感……可能是脖子动过手术,他们既然能造出机械人马替换一些器官应该也不困难。   分析了半天,希茨菲尔只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个很有个性的怪人。   然后他就看到怪人抬了下手,从皮革手套下喷出一簇汹涌黑炎,把整个画框画架都淹没了。   他疯了?   希茨菲尔被他突然暴起吓了一跳。   刚刚才分析他自恋的,这什么意思?   画框画架在黑炎灼烧下迅速结冰,然后迅速被炼化成一蓬冰渣。只在原地留下一些灰黑粉末证明自己曾经来过。   “没意思。”她听见这人在自言自语,“黑炎披风?帅是帅了,但不够酷炫……我需要更能凸显我才华的东西,最好是让人第一眼就吓到腿软。”   那你差不多成功了。   希茨菲尔在心里吐槽。   别人她不知道,但她当时躲在巴莉乌的人马肚子里,她很确定——当机械人马第一次催动两排喷火管飞速靠近的时候,巴莉乌的四条腿确实软了一下。   “咚咚咚。”   她又听到敲门声。   “进来。”   “博士……抱歉打扰您,但我们听到里面有动静……”   “那我以后销毁残次品也要给你们先汇报嘛?要不要我让你们进来看看?”   “呃!不了博士——您没事就好,我们走了。”   由于这人在开门前拉上了兜帽,希茨菲尔甚至看不清客人的脸。只能从对话中猜测那些应该也是邪徒——是邪徒们派来保护这个人的。   他们叫他“博士”?   那他确实是高层吧……   高层里的研究者,类似发明家的角色,机械人马身上的技术大概率是出自他手。   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希茨菲尔眼前画面一转,再次看到了那头机械人马。   这次可不是画,而是真正的实体。她依附在斗篷人的视角仰视着这头四米高的巨物,尽量用余光打量周围环境,感觉这应该是一间汽车仓库。   红叶区的汽车仓库基本只可能存在那些修车铺里,回忆了下红叶酒店周边的建筑结构,希茨菲尔想起两百米外好像有一家修车铺,叫雷德兄弟。   很好,她知道那东西是从哪出来的了……   然后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这些人的举动吸引:他们从仓库大门外拖进来几个人,依稀能听到镣铐锁链碰撞的动静。   “轻点!轻点!”她听到“自己”的金属嗓音,“我要的是活人!活人!别把他们弄死了!你们这些蛮横的笨蛋……”   “我们尽量,博士……”   押送“囚徒”的是一群黑衣人,其中一部分就是正常的深色正装或皮大衣,另一部分则穿着巴莉乌带回来的那个活口——穿着那些人类似的毛毡大衣。   他们似乎很忌惮这家伙,言语之间对他非常恭敬,无论他们看起来像喽啰还是小头目,在面对这具身体时甚至都不敢抬头说话。   一个发明家类型的角色就能让些敢和邪神为伍的人这么忌惮?   希茨菲尔觉得事情古怪,但又说不出来古怪在哪。   是他的脸很恐怖么……   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就放在那边,放在那些床垫上……温柔一点……很好!”   “博士”指挥这些人把囚徒们安置好,用力一拍手:“非常棒!先生们!接下来我很荣幸邀请你们和我一起见证——足以超越邪神的力量!”   “博士……”旁边一个棕发男人犹豫着举手。   “干嘛?”视角转过去,“有屁快放。”   “是古神……博士,哈里女士说过的,我们要对那些神秘的伟大者保持敬畏……”   “我管他是古神还是邪神。”博士直接打断他,“我爱怎么喊怎么喊——有本事你们去找别人,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掌握史前技术的人敢和你们合作。”   “还有没有意见?”视线在人群里横扫,“谁还有意见就出来,我不介意跟他多说点道理。”   仿佛是他的鼓励起了作用,人群最旁边的一位年轻男子颤抖着举手。   “博士,我还是觉得……”   然后希茨菲尔就看到自己抬起手,射出一道黑炎把他覆盖。   这人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直接被冻成冰雕然后破碎,化作一蓬晶莹的灰。   “等下记得扫干净。”   视角直接转身了,似乎不打算忙这些破事。   “先搬一个活人上来,快点,搞快点!”   他指挥那些邪徒们当搬运工,收拾了一个活人上来。   希茨菲尔仔细打量那人的脸,发现他收拾的很脏,衣衫褴褛,头发胡须凝结在一起看上去差不多几年没洗。   也不知道是被长期囚禁导致的还是他原本就是附近的乞丐。   她看到博士——指挥那些人把他举起来,像嵌入零件一样按进人马的胸腹位置。   也就是此时她才注意到:机械人马的胸口内部居然是空的,那里特地留下了足够塞进一个人的空间,正好能让囚徒的躯干被机械包裹。   “通电!”   随着博士一声令下,旁边的邪徒开启电闸。   通通通!   仓库里骤然亮起灯光,正中央的机械人马盔下亮起两点寒光,巨大的前蹄突然立起,猛地朝旁边挥出骑枪。   “轰!!!”   这一下直接砸翻了一辆卡车,两名邪徒躲闪不及被压在下面,大概率是没了性命。   “拉闸!拉闸!”   看到人马胸腹处不断爆出璀璨的电火花,博士慌张跑过去拉闸。   “砰!”   仓库里再次暗了下来。   机械人马保持发疯的姿势僵持不动,但希茨菲尔能清楚地看到——那具被嵌入胸腹的人躯已经血肉模糊。   一种可怕的异变发生在它们身上,她不知道是否错觉,她现在看到的那具可怕尸骸好像正在和机械融合。   “失败了……”   博士语气非常失望。   “那就继续试。”   “距离歌利人到达还有几天,我们并不是没有时间。”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希茨菲尔都不忍心细看。   残骸被扯出,囚徒们被一个接一个镶嵌进人马。他们有些坚持的能久一点,让人马在发疯时更具威力,更多的则是在通电后被刺激的醒来,因为剧痛和恐惧凄厉嚎叫。   “砰!”   这是胸口炸开发出的动静。   “砰!”   这是头颅爆炸产生的巨响。   一个个囚徒像烟花般消耗,但博士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坚持要继续实验。   直到第八个人的时候缆线烧了他才被迫中止,挥挥手,让邪徒们把剩下的囚徒再抬回去。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在发抖。   这些疯子……恶棍!!!   这毫无疑问是黑木市……他们居然敢在萨拉王都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疯狂实验?   “失败了,也无所谓。”   她又听到博士在低沉自语。   “不这样怎么能彻底掌控力量?”   “不能完全掌握的力量毫无意义。”   “相比邪神,还是你们更容易把控捉摸……”   他抬起头,脚步掠过机械人马。   希茨菲尔确定她用余光捕捉到了——在机械人马的那面盾牌上——在那漆黑色的金属表面有刹那的倒影。   斗篷下的脸齿轮交错。   看起来就是一台机械。 第三十二章 希茨菲尔的梦   无止尽的黑暗,希茨菲尔像幽魂在其中飘荡。   她的意识不太清醒,有点类似于常人高烧时的状态,甚至不确定这一切是否是因高烧而生出的幻觉。   黑暗中亮起一点火光,随之传来“嗤”的一声,好像是一个人擦着了火柴。   橘黄色的暖光在黑暗里开辟空间,隐隐约约的,希茨菲尔看到一个拱起的背影,伴随火光摇曳在轻轻颤动。   他是谁?   她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不是应该……我对那头机械人马使用了显影剂,它的人类成分确实没死透,我得以窥见它的制造者,那个被邪徒们称之为“博士”的家伙。   但然后呢?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   神智在随着思维加深逐渐回归,那种发蒙发胀的感觉从脑中褪去,眼前的景象也更清楚了。   随着镜头和视角切换到那人的侧面,希茨菲尔百分百确定自己在做梦。   无论是神眼的回溯还是观看他人梦境都不可能让意识显得昏昏沉沉,这种毫无征兆的画面跳转多次出现,基本也只会发生在梦里。   这真是个新奇的体验,她心里说。   因为自从在这个世界苏醒,确定自己很难睡得着觉,她就几乎没再做过梦了。   极少数做梦,要么干脆就是被邪祟影响滋生的噩梦,要么就是断断续续——在每周1-2次的有限补觉里看到的怪影。   并不是每次补觉都看得到,但无一例外的,她醒来后基本记不清自己看到了什么。   所以这算是我第一次的清醒梦吗。   思索一番,希茨菲尔确定自己现在状态不错。   她决定先忽略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又睡着这件事,打算看看这个梦,这个朦胧的人影在干什么。   凝聚精神后她依然看不清此人的脸,只感觉那张侧脸有时候看起来像伊森有时候像戴伦特。   甚至有时候,看起来像兰德警长。   她只能从他的身形判断他已经不再年轻,他的肩膀已经在往内收缩,无论是现在坐着的状态还是刚刚站立的状态都无法将脊背挺直。   如果不是身体有缺陷,那他大抵是在50岁往上走的一个年龄。   他似乎在写信。   温暖的烛光下铺着信纸,男人拿着一支钢笔快速书写,偶尔停顿下来发一会呆,然后暂时搁下笔,跑到旁边的黑暗里拿回一本破旧的书籍。   书页在他手中快速翻动,他无疑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因为他总能快速找到需要的条目——然后他会加速书写,把查找到的和思索好的措辞一口气写到信纸上去。   希茨菲尔想要凑近去看他书写的内容,恰好看到他提笔写道:[亲爱的费勒姆,我认为您在上周五的所作所为是不正义也不道德的。]   [您可能会很奇怪我到底是谁,奇怪为什么我这样的人会知道您的决定,以及您暗地里做过的那些下贱勾当,但我想说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回应——如果明天午夜0点前您不宣布收回决议,那我会亲自拜访法瑞尔宫,当面和您谈谈此事。]   这是威胁。   希茨菲尔很快回过味来。   显然这是封恐吓信,男人试图威胁一个叫“费勒姆”的人,让他收回“上周五所作出的一个不正义也不道德的决议”。   否则他就要明天晚上12点去找人家麻烦,他还真挺豪横的呵?   说真的,这封信看着唬人,但作为全程旁观它是如何诞生的目击者,希茨菲尔对于它的效果抱有疑惑。   先忽略费勒姆和这个男人是谁,忽略费勒姆到底干了什么事导致这封信需要诞生,就光说它是怎么写出来的。   ……希茨菲尔还记得刚才男人翻书,那是一本《解密贵族——1000个最尊崇的远古遗族》。   也就是说他之所以能拼对“费勒姆”这行字母,之所以能说明白他要去“法瑞尔宫”而不是他一开始写下来然后被快速涂黑的“法瑞行宫”,都是因为他查了资料。   这家伙直到决定要威胁对方时甚至都拼不对那个名字,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那个地点的准确地址……你想想就能理解了,这种人的威胁能当回事?   他怕不是来搞笑的。   但男人本身不这么想。   写完信,他先自己审读了一遍。然后再次涂黑一些单词作出修改,二次审读后才满意点头,又抽出一张信纸开始誊写。   直到誊写工作也彻底做完,他拿起放在旁边的牛皮纸信封,先将信纸对折。   然后搓搓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根纤细而又闪亮的银针。   他拿这根针和信纸比划,把信纸再对折,让信纸中间的长度——那个缝隙恰好够把针藏在里面,这才美滋滋的把它们都装入信封,拿过蜡烛做腊封,最后取出印章挤压腊泥,在上面留下一个类似“l”的印记。   哪有写威胁信还给腊封盖章的?   希茨菲尔看的简直哭笑不得。   她感觉这种行为的离谱程度就像是某位绑架犯在给人质家属打勒索电话时先自报家门问好一样,都是神经病才能搞出的操作。   偏偏你从这系列举动都能看得出来,他百分之百是在全情投入。   他是认真的。   他真的打算恐吓那位费勒姆先生。   希茨菲尔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了。   我从没见过这个人,也从没经历,甚至是听说过类似的事。   什么费勒姆,威胁信,法瑞尔宫……这些我完全没见过没听过,那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做这样的梦?   它看起来也不像噩梦。   和查找死神树之前做过的那个预警梦压根不是一个性质。   她试着醒来。   一阵类似脚底踏空的眩晕感过后,她在床上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天花板还挺熟悉的,她立刻意识到这里是云游旅馆的503号房。   自己躺在床铺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水壶在暖炉上发出轻响,偶尔能听到冬天的呜咽夹杂在风里,哐哐哐的敲着玻璃。   轻蹙眉头,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希茨菲尔想抽出手臂半坐起来。   但她只进行到一半就失败了——大脑中传来一股撕裂般的剧痛,逼迫她闷哼一声倒回枕头。   这种动静已经足以惊动坐在对面的守夜人,她看到一个影子在快速靠近,随后响起巴莉乌的声音:“你居然醒了!”   “……莫非我这时候不该醒吗。”   希茨菲尔虽然头疼欲裂但说话还不受影响,她张嘴反讽,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是沙哑。   说在沙漠被困半个月可能夸张了点,但最起码一周是有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为什么我会睡着……阿什莉呢?”   “距离你干掉那东西不到8小时。”巴莉乌说,“你想用显影剂对付它……但你昏倒了。我们都认为你是被那东西残留的某种……可能和邪祟有关的东西给缠上了。我和阿什莉赶在附近居民包围那里前把你带走,兰德-安在带人处理那堆废铁,我估计这件事会让他非常头疼。”   “至于阿什莉,她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回来后我让李昂带她下去进食,而我不放心你——我的本职工作就是护你周全。”   “……你和李昂认识?”   希茨菲尔注意到她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喊科内瑞尔探员。   “认识很久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巴莉乌的树人脸蛋上有些愤怨。   “他居然从来跟你提起过吗?”   “他的未婚妻就叫巴莉乌-罗姆。” 第三十三章 一段往事 一   经过简洁而有效的交流,希茨菲尔很快弄清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基本上,她们遭遇到的事,以及她在红叶酒店所作出的那番推理,巴莉乌都如数告诉了李昂。   李昂表示他也有他的渠道联系王都看看能不能加派人手——因为从那具机械人马就能轻易看出这不再是普通的谋杀案件,背后可能还有日蚀的影子。   最重要的可能还是牵扯到阿曼。他们一开始就对杨克-汤普利下死手,丝毫没想过要抓活口回去,可见他们的第一目标就是灭口。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可没多少人认为这件案子牵扯到邪徒……甚至在死人被发现之前没人留意这趟车,他们明明有很多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掳走,一个冬天的失踪者根本不可能吸引多少注意。   谁知道他是去哪儿了?很多地方下起雪来半条街都看不清人,积雪更是会遮掩脚印行踪,就是想找人也要面临巨大困难。   但他们还是选择动手杀人,可见他们一定是把汤普利当成了阿曼,也大致可以认定阿曼——或者说阿曼和他的仆人们掌握着足以让邪徒不安的情报。   “我又联络了一次根须网络。”巴莉乌说道,“年轮冕下亲自回应了我,她说有一队树人战士很快会赶来,让我们稳住局势,先确认死的两个人是不是阿曼。”   “所以是不是呢。”希茨菲尔问。   自己昏迷到现在不到8小时……那也就是说至少7小时了。这些时间足够李昂等人再把尸体检查一遍,她相信年轮也一定在那次交流中转告了一些属于阿曼的个人特征。   “都不是。”巴莉乌摇头,“汤普利不是阿曼,帕帕寇尼也不是阿曼,其中汤普利和他的身形外貌有点像,他们都是歌利人,手都挺长……帕帕寇尼就完全不像了,而且阿曼最大的特征就是嘴唇正中间往下数,下巴尖上有一枚痣,这两人也都不具备相应特征。”   “我得给你做个测试,侦探。”   不等希茨菲尔思索这些信息拼接起来意味着什么,巴莉乌叹气对她说道。   希茨菲尔看到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一些粉白碎屑。   “我并没有被邪祟或者邪灵附身。”少女皱眉,“我以为你们很清楚的……神蚀者在这方面有特殊性。”   “但不眠症患者也不可能用一次显影剂就昏迷吧?”巴莉乌反驳,“更何况你只是在看而不是喝下药剂……没事的侦探,只是简单测一下,别让我为难。”   希茨菲尔无话可说,她不得不承认对方是对的,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她为什么这样。   测试流程也确实简单,就是用那瓶子靠近她,悬在她的脑袋周围来回晃荡看看里面的碎屑有无反应。   那里面应该是一种骚灵材料,而且是比较高级的那种,可以针对不同类型的超凡力量做出反馈。   在瓶子靠近少女左眼时,里面的碎屑开始跳跃腾飞,在瓶子里刮出小型暴雪。   靠近其他地方都没反应,巴莉乌对此挺满意,很快把瓶子收了回去。   “我想下去审问嫌疑人。”希茨菲尔干巴巴的道,“我有把握先解决这个案子——然后再陪你们去找阿曼。”   “不急。”巴莉乌摇头,“你知道的,人已经死了,又是夹在这种案件里,在你确定自己完全恢复健康之前……我不想你出什么事情。”   “这是她强制要求你们的?”少女真是纳闷了。   在她看来自己和巴莉乌此前并不认识,就算一起冒险的经历让对方把自己视为朋友,那也不至于这么在乎她吧?   “这是她去岛上的硬性条件。”巴莉乌算是承认了,看了少女一眼,“你们关系挺不错的。”   语气结合表情,她明显有点话里有话。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尽力稳住不去辩解。   这种时候越解释只会越显得可疑。反倒是冷处理——自己和夏能组合使用伴舞刀术的事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关系亲密很正常,谁也不能妄论什么。   就这样,一切工作被迫延后。巴莉乌答应看护她一整夜,如果到明天白天希茨菲尔属于神蚀者的特质能恢复正常,即睡不着觉,她就答应解除这种行动限制。   希茨菲尔不太高兴,但也能理解他们的担忧。   和阿曼身怀的秘密相比,别说四号线只是死了两个人,就算这一整车人全死光,他们的第一优先级也不是结案。   而此时此刻最有希望找到阿曼——或者说追查到那伙邪徒的人就是她艾苏恩希茨菲尔,在不清楚她是否被人马尸骸诅咒的情况下,他们是万万不敢让她出去浪的。   “黑木的警力被抽调来不少负责看护和警戒。”巴莉乌还在安慰她,“你就放心好了,那些人对他们没什么价值。”   “或者你也可以把你的猜测告诉我,我转告李昂,让他去做。”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确定杀死那两人的凶手就在他们里面……”   “我还是想自己来。”希茨菲尔笑笑拒绝了她。   贪恋功勋么。   巴莉乌皱眉。   在她看来,自己的提议就是最佳方案,希茨菲尔不愿意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不想分功劳给其他人,想尽可能多的彰显自己。   从资料来看她不是那种人,所以她是想当官么。   她已经不缺名气了,这里所有人都很重视她,功勋也就只剩这些用途。   希茨菲尔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她能感觉到,自己状态确实不对。   尽管醒了,但那种高烧持续的昏沉感并未完全褪去,她依然觉得身体不适。   最明显的就是脑袋,时不时突然传来刺痛,然后一阵阵的痛很久,每次她都要用大拇指掐食指的肉硬挺过去。   也许洗个澡会好一点,但这里偏偏没有洗热水澡的条件。   被冻裂的水管依然没有修复,否则巴莉乌也不至于要在炉子上放水壶了——她分明看到墙根靠着一排足足三只水瓶,那里面应该都是储存的热水。   “我们回来的途中。”   闭上眼睛,尽量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黑木其他地方有异常吗。”   “没有。”巴莉乌摇头,“他们再也没出现过。”   “你觉得他们是从哪来的?”   “歌利!”巴莉乌似乎很肯定,“歌利的北方领主摩凯利,大概率是他的部下!”   “说说这个摩凯利。”   “他是歌利诸多领主之一,统辖歌利北部的一片领土。”巴莉乌说,“在今天之前我们都以为他是阿曼的仆人——所有歌利领主里他是唯二承认自己依然作为金雀花臣民的。”   “那他为什么背叛他呢。”   “歌利的邪灾导致其他领主丢掉领土,被迫进入摩凯利的地盘逃难。此时他的领地基本上就是那边最后的庇护所,也许他是在这过程中收编了不少领主的军队,并且野心也随着势力在一起增长。”   “他想自立为王?”希茨菲尔睁开眼睛,“萨拉愿意?”   “没人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巴莉乌摇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赞同。”   “为什么。”   “安琪罗是海神的眷族,和我们树人族在古代有过盟约。”   巴莉乌的理由很干脆。   “我知道对这片土地的人类王国来说谁统治歌利都无所谓,但我们树人族不同,我们是非常念旧情的。”   “那么介意说说你和他的旧情吗。”   “什——”巴莉乌瞪眼。   “你什么意思?侦探?”   “说说李昂。”   希茨菲尔感觉头疼的快要受不了了,迫切的想找点乐子来转移注意。   “说说你俩是怎么发展上的。”   ————————   开始三更!   白天还有一更! 第三十四章 一段往事 二   “我要对你改观了,希茨菲尔。”巴莉乌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古怪,“没想到你喜欢凑这种热闹。”   “你也不是一般的树人。”希茨菲尔闭上眼睛叹气。   最起码她没见过哪个树人会和人类发展恋情的,听都没听过,闻所未闻。   “如果你非要了解……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巴莉乌在床边坐下,先是深深吸了口气,目光看向窗玻璃,“我和他第一次认识是在书馆,当时我恰好被派在那做值守任务……”   “值守任务是什么。”   “所有树人成年前第一次从土里拔出根须——这时我们确实可以自由活动那些手足了,但在真正成年以前,这种自由是有限度的。”   “所以值守任务就是给你们划一块区域让你们有限度的自由活动,以此来熟悉腿脚,以及学习如何在人类社会中自主生活。”   “差不多就是你理解的那样。”巴莉乌点头,“我运气不错,抽到的区域就在书馆,而且时间也只有十五年……”   “你说什么?”希茨菲尔突然睁眼,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我说我抽到的区域就在书馆——也就是我们的总部,那栋钟楼图书馆,你应该认识?”   “我说后面那句。”   “只有十五年?”巴莉乌笑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对我们来说十五年真的不多,这主要取决于不同的树种,魔鬼藤的适应能力算是比较强的。”   希茨菲尔突然觉得这件事不仅仅是八卦那么简单,它还牵扯到树人族内部的一些运行机制。   “这么说你在之前十五年的时间里一直在图书馆当前台?”她问道,“你不能走出去,那是李昂来找的你?”   “他没来——或者说他从没来过。”   “我没听懂。”   “直到六年前第一次见面以前,我们一直是书信交流的。”巴莉乌撇嘴,“我记得很清楚……一个刚刚获得自由的小树人被迫只能在有限的区域里活动,每天最多只能在高大吧台围成的那小块空地里承接各种借书以及还书业务并借此锻炼自己的口语,时不时的还要给其他人当接线员,汇报接收各种信息。”   “你可以想象到那种日子有多枯燥吧?我说真的,不比你一直这样躺着好多少。而最讽刺的莫过于身为一个喜欢看书的人我却压根挤不出时间——尽管我其实是在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工作。”   希茨菲尔想象了一下那种日子,觉得确实挺可怕的。   不过她获知这些消息并不是出于完全的好奇,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分散注意力缓解头痛。所以她的思绪很快就跑偏了,开始胡乱想着这么说吧台后的工作人员全是童工……   “我以为我会持续过这种日子直到我结束值守任务。”巴莉乌的声音有些飘渺,“顶多就是休息时额外多看点书,用这种方式来排解无聊——就在这时我收到一封信。”   “寄信人叫李昂-科内瑞尔,他先用刻板而又严谨的词汇把我们书馆夸了一遍,然后非常有礼貌的询问我‘这里能不能借到真正有价值的纸质读物’。”   “我完全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问。”她说,“因为在第一年我开始做这份工的时候,前来借书的很多人,他们的目标其实都放在那些下三滥的……”   “哦,抱歉。”她停顿了一下,“我不该这么说……但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去过南辛泽……那个报纸战争很有意思……所以你应该了解过通俗小说的发展史,它们真正流行起来就是那年。”   “你说的是1963年春天爆发的下沉运动。”希茨菲尔准确叫出年份数据,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下沉运动,不管这个词在上辈子是什么意思,它在这边会多出一个释义:指爆发于1963年春天的一次集群活动。   它的起因是社会上的保守派势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否认那些世俗小说,将它们贬低为“轻佻的、粗俗的、只有穷人才看的毒物”。   这个一开始其实没人说什么,因为即使是穷人自己——他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看的那些庸俗的,谈情说爱的,甚至带点桃色的东西注定不可能成为经典,而他们本来也并不在意。   但市场是有规律的,多少人愿意为什么书籍付钱,人们掏钱的手不会撒谎。再加上那段时间经济不景气,很多畅销书的作者都考虑小小改个方向,写一些更加迎合市场的书。   他们被阻挠:因为有相当一部分在教会系统内执掌权柄的人认为这是不明智的,这些人甚至试图出台法案来从根本上限制这种行为。   这惹火了那些撰稿人,他们联合起来给王室写信,给中央教区写信,在公众场合聚会并公开宣扬自己的要求,即“文学作品应适当朝底层沉淀,淤泥里也能开出纯洁的花”。   下沉运动最终大获成功,压制通俗文学的法案作废,这固然给文字去掉了一层枷锁,但在刚开始这并不是好事。   很多文字开始盲目的追求自由,仿佛只要写那些过去被压制的,不允许公开发表的内容就是正义的,是在和某些邪恶进行斗争。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市场充斥着各种乱象,这种风气甚至污染了一大批读者群体,1963年卖的最火的书拿到现在看内容简直不堪入目,巴莉乌“下三滥”的评价都算是轻的。   但希茨菲尔在意的不是这个。   她更关注的是——1963年,也就是说巴莉乌和李昂的故事从她做任务的第一年就开始了。   可巴莉乌是树人,对巴莉乌来说15年不算长,甚至今天的巴莉乌都才刚刚成年不久,依然可以用“少女”形容。   但李昂是人啊。   李昂今天多少岁?   虽然没问,但希茨菲尔估计不会超过40岁,如果他们相识于1963年,那22年前的李昂恐怕是个小屁孩?   反正肯定不会很大。   ……希茨菲尔觉得,她大概知道这段感情是怎么告吹的了。   而巴莉乌还在描述这段往事:“我非常不喜欢当时的风气,有些人来借书,他们借阅经典……但他们的目的并非是研读经典本身,去体悟那个故事,从故事的时代背景,从那些人物的悲欢中获得感悟。”   “他们只是听说了这本书里有桃色方面的描写,想‘开开眼界’!”   说到这,她依然有些气呼呼的。   “所以你能想象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有多高兴——我立刻给他写了回信,将我读过的一些书列了一份单目给他。”   “然后他迅速又给我寄来一封,里面是钱,很多很多钱,完全符合买书的标准……他在信里说自己不方便出门,希望我们能把书单上的书籍送到科内瑞尔庄园,这些就算借书的款项。”   “你照做了?”   “又能创收又能结交合得来的朋友,我为什么拒绝?”巴莉乌撇嘴,“就这样……十五年里我们经常书信交流,我将我看的书推荐给他,他寄来借书款项,我把书打包整理好给那边寄去。”   “我们迅速成了最好的朋友!”   这是可以预见的。   希茨菲尔心想。   看同样的书,聊同样的话题,彼此三观高度趋同,她很难想象这种情况都处不成朋友。   “他从我的言辞里看出我是个女孩,我也知道他是‘他’。”巴莉乌说。   “我们的感情随着交流升温,最终在我即将结束值守的那年,他第一次给我写了封另类的信。”   希茨菲尔插嘴:“我猜那是求爱信。”   “是的!”巴莉乌叫道,“那确实是求爱信!”   “他说他愿意娶我!说他很难再找到一个女孩这样陪伴他十几年时光,他愿意用余生续点这根烟,让那烟草香陪伴我们直到入土!”   希茨菲尔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极其古怪:“所以你答应他了。”   “我当真了。”巴莉乌脸色也开始发黑,“我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包括接受心理辅导——关于我要接受我的人类丈夫比我早死很多年这么件事,我真的为他牺牲很多!”   “我结束了值守,结束了训练,我们一边继续保持书信往来一边约定见面的时间,然后就在那一天——他逃走了!”   “他说他从没想过要娶一个树人妻子,他甚至质疑我的年龄!觉得他小时候产生好感的女孩可能早就是个老太婆了!”   “噗——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希茨菲尔再也绷不住,直接咧嘴大笑起来。   说真的,一开始没想到年龄问题,她还以为这会是另一个版本的“查令十字街84号”。结果没想到会是这种戏剧性结尾。   她不由又想起了李昂坐在吧台上那张颓废的脸,想起他用沧桑的语气支支吾吾跟她讲“我只是不想让她在那个年纪守活寡”。   现在看来这并不足以充当借口。   因为不管他早死晚死,巴莉乌都是要守活寡的。 第三十五章 躁动的野兽   希茨菲尔将快乐建立在巴莉乌的痛苦之上,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很快招来报应。   她笑着笑着就卡壳了,开始感觉左眼像“烧起来”那般灼热炽烈,好像隐约有了点自主行动的意图,连自然法球都压不住它。   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因为一直以来她能和这东西相安无事都有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它乖乖待在她身体里当一枚器官,她们彼此相依彼此共生,这东西也需要她的身体供养才能保持鲜活。   但如果它“活了”——她的意思是那种真正的“活”,也就是有了像生命那样的自主意识,以后她到底要怎么面对这副身体,她还没做好那个心理准备。   “你以为装痛苦就能掩盖你刚才的恶劣行径吗?”   树人少女双手叉腰,站在床边气呼呼的看着她,以为她这副纠结的脸色都是装的。   本着已经成为朋友的想法把自己的一些事告诉她说,结果她给出的反馈却像是在听笑话。   巴莉乌感觉自己有受到冒犯,她已经打算好了,如果艾苏恩-希茨菲尔当前的痛苦真是装出来的,那她一定要在她身上试验一下所谓的痒刑。   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是装的……   巴莉乌出这种任务的经验确实不多,但她好歹在图书馆当了十五年前台店员。十五年内她不知和多少书客谈话交流过,哪怕人类和她不是一个物种,她大概也看的透他们的表情。   像艾苏恩-希茨菲尔现在这样的……能把额头和脖颈装出细汗的表演,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   想了想,她凑过去捏少女的脸,发现对方还是没反应,倒了点水,托起她的后背喂给她喝。   希茨菲尔的反应就像是在沙漠里摸爬滚打了起码一星期,足足喝了两大杯水才抬手拒绝。   看到她面色缓和,身体软绵绵的滑回被窝,巴莉乌凑上去问:“感觉好点了?”   希茨菲尔点头,她现在甚至没力气说话。   刚才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天知道她是怎么扛下来的。感觉就像是整个头骨头皮都要裂开,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想从里面出来。   又休息了一会,吃了点巴莉乌拿来的,比较适合迅速吸收糖和能量的葡萄干,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   “我的左眼不对劲。”她说,“我感觉它活了……它好像想要脱离我做点什么。”   “你说真的?”巴莉乌脸色严肃起来。   这可不是普通事件,她是知道一点对方情况的,她的那枚左眼可是被太阳王之血净化过,这种程度都压不下去,居然现在还会反生?   两个人围绕此事谈论了一会,基本都是巴莉乌说,希茨菲尔用点头和摇头回答。   偶尔有些需要说话的她也只吐露几个单词,巴莉乌在过程中一直观察,感觉她的脸色白的就像一具刚死的尸体。   “这种情况,以及你身为神蚀者的异常,基本都是在窥探那团绿雾之后才发生的吧?”   她亦取了书页和笔在做记录。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我觉得你被诅咒的可能很大,毕竟由死灵髓液制造的黑炎……它可以穿越空间作用在那个人身上,你也见过。”   她指的是从红叶酒店对面楼层带回来的活口袭击者,那人就是被黑炎附身直接烧死了,这东西能附身诅咒的可能很大。   但希茨菲尔同时拥有自然法球,她觉得她多少还是能查清自身状态的,她确定她并没有被黑炎诅咒。   所以她摇头否认这种可能。   “不是吗?”巴莉乌扬眉,“那要怎么解释这种情况?之前从来没有过……神蚀者融合的器官自主暴动?”   “我觉得……”希茨菲尔压着嗓子道,“可能是那个机械博士。”   “机械博士?”巴莉乌傻眼。   希茨菲尔这才想到她看完绿雾里的画面就一直昏迷到现在,都没机会和其他人说她的见闻。   她只好尽力压制不适,断断续续的,把那些东西和巴莉乌讲。   “那是区首级的角色!”巴莉乌听到一半脸色就变了,“怎么可能……逆日葵在黑木还想闹大动静么?”   “区首……”希茨菲尔品味着她的形容,“你们判断的依据是……”   “能调动的邪徒数量。”巴莉乌解释,“你看到的画面里可能没多少人,但是那具机械人马——那东西想要藏起来一直到制造成功,甚至包括作为半成品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到黑木市,这中间他至少能调动两百人,只有区首才有这样的权力。”   “可我感觉那些邪徒不是很难缠……”希茨菲尔回忆着自己以机械博士的视角面对那些人。   “除了那些可能都身负黑炎的黑衣人,其他人,我觉得很弱……”   这并非是她混淆了视角,错把这些人和机械博士的强弱对比当做自身成就,而是——她现在的身手不算弱,眼光更强,在她看来那些人的动作就是破绽百出,别说比拟李昂这样的探员了,就是比麦克那些小警员都有所不如。   “基层邪徒刚加入进去的时候都是被蒙骗的普通人。”巴莉乌说道,“别小看他们,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希茨菲尔不说话。   这方面她确实没有发言权——她还没怎么遇到过基层邪徒呢,一直打的都是精锐来着。   “麻烦了。”巴莉乌急的在床边团团转。   “区首级的人物带头……没想到他们会如此重视阿曼,一队树人战士只有88人,如果他们能批量生产那种人马,我们还得加派人手。”   “时间来不及。”   “最好是让他们明天晚上之前赶到……你说什么?”   “我说时间来不及。”   希茨菲尔小声重复一遍,缓缓摇着头,尽量缩减词语道:“他们这么重视……证实猜测,阿曼就在附近。”   巴莉乌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你说真的吗?”她砰的一下撞到床,瞪眼盯着上面的少女,“阿曼-安琪罗——他就在附近?”   “我有点累了。”   但希茨菲尔反而在这时闭上眼睛。   “劳烦,把约得拉尔先生带来见我。”   “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他。”   之后,不管巴莉乌怎么晃动床架,甚至试图逼问她她都不再开口。   树人少女很无奈,说要出去和李昂谈谈这件事,三十秒内回来,让她遇到什么问题就大声呼救。   房门关上的动静传来,希茨菲尔突然睁开双眼。   她大致算对巴莉乌撒谎了,因为刚才左眼产生暴动的时候,她其实断断续续还看到了一些回溯画面。   画面内容就是巴莉乌做值守任务的那十几年时光,有些时候她在写信,有些时候她在楼上楼下到处跑,在一个个木偶的帮助下整理书籍。   当时看到这个过程的时候,她突然有一种既视感。   那些书籍……被一本本大部头塞满的书架……当巴莉乌仔细整理它们,把它们一本本抽出来擦拭灰尘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也做过类似的事。   那是在希茨菲尔庄园。   是在她的上辈子,她偶尔会帮助那些和蔼的长辈做点活,包括但不限于清洁卫生。   而既视感的源头是一本书——那本名叫《解密贵族——1000个最尊崇的远古遗族》的厚皮大书。   所以她大概是知道苏醒前看到的画面违和在哪了。   神秘中透着诡异和矛盾,明明看上去丝毫不像噩梦,第六感却在毫无缘由的猜疑和预警。   原来它根本不是发生在这个世界。   原来那个很像“l”的印章,就是l。 第三十六章 兰德标准   “李昂——”   听到呼唤,李昂险些把杯子给丢出去。   无视阿什莉看热闹的兴奋笑脸,影狮探员抹了把脸,半是纠结半是无奈的转过身,“……树人小姐有何贵干?”   “没有贵干就不能找你了?”巴莉乌把眼一瞪,“这是人类男性对未婚妻说话的态度?”   “嘿!”李昂面色一变,瞬间暴起搂住她,在酒馆大厅其他人的欢呼和口哨中把她带进楼道,低声恶狠狠的对她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说了我没兴趣娶你!”   “但树人族对誓言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巴莉乌甩开他的手,“我们和你们可不一样,反正我这辈子是追定你了!”   “不过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她看了眼大厅的挂钟,不等李昂反驳,飞快把希茨菲尔吐露的内容转述一遍。   做了一些删减和优化,但她确认没有遗漏的信息。   “这种事情她不早说?”李昂不自觉的瞪大眼睛,“她说没时间了是什么意思?阿曼就在附近?她敢肯定?”   “我不知道……其实我觉得那应该只是猜测……”   “你没有详细看过那些资料吧?”李昂打断她,“艾苏恩-希茨菲尔——但凡你详细看过她之前的破案细节,你会发现她猜中真相的概率高的惊人。”   “神蚀者的第六感?”巴莉乌惊讶。   “你回去守着她……这已经超过三十秒了。”李昂把她往楼上推,“其他事我来想办法,无论是联络人还是带那个红毛上去见她。”   “可是……”   “快去!!!”   巴莉乌闭嘴往楼上跑,过程中忍不住回头看向李昂,见到他就靠在狭窄的门框上,一边捂着嘴剧烈咳嗽,一边用颤抖的动作从怀里掏出香烟盒。   咳成那样了居然还要抽烟。   这家伙,写求爱信的时候也是,居然把守卫爱情形容为点烟,我看上的人居然是个烟鬼!   不过他凶我的样子还蛮好看的……   回溯刚才男人呵斥自己时的表情细节,巴莉乌撇嘴。   确实很有男人气概,她亦很自豪自己喜欢的人有这种担当。   巴莉乌回去守护希茨菲尔,李昂靠在门框上点着烟,足足吸进去一大口,这才眯着眼睛缓过气来。   “科内瑞尔……”旁边走过来一个人,“你这嗓子……不是因为抽烟才坏掉的吧?”   蜷缩着的探员瞬间回头,那展现出来的眼神之锐利,携带的气势之凶狠差点吓到兰德警长。   “探员?”兰德-安稍微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关心你……因为我祖父和我父亲都是得肺病死的。”   “不该窥探的东西不要管太多。”李昂伸手在他肩上拍拍,夹卷烟的手遥遥指向阿什莉,“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警长……那边有个迷途的小兽需要开导,你不妨去跟她谈谈人生道理。”   一直到他走出酒馆大门兰德警长也没摸清他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觉得他的咳嗽有点奇怪而已——毕竟大部分烟鬼咳嗽都是因为被烟草荼毒,他从没见过哪个经常咳嗽的人会抽一口烟就缓解的。   不过难得这些人有拜托他的事,无论那是不是玩笑,兰德警长打算做好。   阿什莉并没有发现黑暗中有人靠近自己,她的神色有些不安,因为她眼睁睁看着李昂走出去了。   走出去了——没有回来搭理自己,这意味着在一段时间内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周围的酒客她全不认识。   她有点……她肯定是不愿意承认的,但说实话她有点惶恐,考虑要不要起身上楼去找希斯,但又舍不得桌子上还没吃完的羊肉。   在布雷斯岛,浪费食物是要受惩罚的。   阿什莉没有被那怪物洗脑,可布雷斯岛的环境现在看是那样恶劣,她一直抱着感恩的心态对待任意食物,条件允许就一定要吃完。   她决定加快速度,无论李昂回不回来,只要把食物吃完她就自由了,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为了效率她甚至还剥了一些羊肉丢给桌底下的雪列斯犬,莉莉很高兴,一边吃一边舔她的靴子。   “砰!”   一双手突然落在她肩上。   阿什莉吓了一跳,挥拳直接往身后捣,被那道人影敏捷躲开。   “你是……兰德警长?”看清对方的脸她才松了口气,随后毫不掩饰的露出不满:“你突然吓我是想干嘛?”   很有个性的孩子。   兰德-安稍微翘起眉毛。   希茨菲尔当时介绍的时候说什么来着?她今年十六?   对比了一下自己和阿什莉站立状态下的身高差,兰德警长头一次怀疑弗洛街12号的女主人是在诓他。   “我听说你有些困难,或者说——困扰。”   为了防止对方站起来再次制造身高差,兰德警长快速坐到李昂之前的位置上,端起他的杯子喝了一口。   “是希斯派你来的?”   高个子女孩眼里透出浓浓的怀疑,不等警长说什么便自嘲一笑:“也对……反正在她眼里我一直是孩子,而孩子总需要大人排忧解难。”   “我们认定一个人是不是孩子是有标准的。”兰德警长道,“也许你可以说出来,我会试着给你一些建议。”   “你能给什么建议。”阿什莉丝毫不跟他客气,“你既不是影狮又没当过燧石骑士!我干嘛要听你的建议?”   她想去骑士学堂?   兰德警长心里一突。   难怪了……一直觉得她和希茨菲尔之间气氛古怪,搞了半天是为这个在闹矛盾。   “你想成为燧石骑士吗?阿什莉?”   阿什莉低头吃肉,不再说话。   “我能理解她不同意你去,因为这个事情危险是一个,你早就过了特训的年龄,即使过去可能也选不上……”   “那些学员!我一个能打他们十个!”   阿什莉不服气的叫道。   还好她记得压低音量,在这喧哗背景中也翻不起浪。   “我只是想帮她。”她低头说道,“我只是想帮她而已。”   “帮忙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要选择最极端的。”警长说道。   “她的态度是什么?”   “她看出来我不会放弃,想让我学着当一名侦探。”   说这些话的时候,阿什莉看上去相当沮丧:“顶多会允许我加入影狮部队吧……但我觉得我压根不是当侦探的料!”   你看起来确实不像。   兰德警长暗中撇嘴。   如此突兀的身高,站在人堆里鹤立鸡群。   侦探免不了有些时候要跟踪嫌犯的,你这样的怎么跟踪?   不过他当然不能直接说,考虑换个角度劝诫对方。   “我确实不是影狮,也没当过燧石骑士,不过阿什莉,我这里有个法子能让你看清自己的心。”   “……我不懂。”   “就是看你是否发自内心的想做这件事。”警长说道,“要知道——阿什莉,面对你之前那种想法,‘为了某人而牺牲自己的利益’固然是高贵的,这没错,但是我们还有很多现实因素要去考虑。”   “因为你要付出的不只是一些努力那么简单,你要明白这是一门工作,一门需要在今后你耗费一生时间去钻研的技艺,甚至是艺术。”   “光靠自我感动和牺牲精神是做不好它的,你必须发自内心的去热爱它,热爱它的本质,你需要更多的动力去促进——促进你为实现这个目标不断努力。”   兰德警长和阿什莉说了不少,说了他的感悟,他的理解,他的建议,他的标准。   阿什莉似乎真听进去了,连羊肉都忘了吃,一直愣愣在听他说话。   莉莉也是,它一直竖着耳朵,钻出来盯着兰德警长。   “我还是不太懂。”阿什莉说,“不如你给我讲讲你的例子?”   “我的例子……你是指我为什么做这份工作?”   “没错。”   “啊,那其实没有理由。”   阴影遮蔽了兰德-安的半张脸,阿什莉看到他咧嘴一笑。   “因为我就是被我做这份工的人给了第二次生命。”   “他因此牺牲……那个人是我的父亲。” 第三十七章 晚上好,阿曼   “打断一下。”就在兰德警长用低沉语气说出这番话时,后面传来李昂的声音,“我刚才好像听到谁说自己父亲是得肺病死的……”   “这不冲突。”警长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身体在出事之前就已经非常不好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甚至你去查我的资料,那上面肯定也写着他死于烟肺疾病。”   他是认真的?   李昂原本还带着点调侃心思,听他这么讲渐渐收敛起笑容,意识到他可能是真想给后辈一点人生经验。   “我这边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你了。”他轻轻对警长点头,又抬头看向阿什莉,“你就和警长好好待在下面,除非有人来找你,否则别上来。”   “下面出事怎么办?”阿什莉对这种安排非常不满。   “出事我们能听到,你以为我们会在上面憋气置之不理?”李昂撇嘴,低头看莉莉,“你好歹有这家伙陪着呢,关键时刻了女孩,别再添乱。”   说完他就走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但因为这块区域光照有限,无论是警长还是阿什莉都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   “你听到了!”阿什莉对着他们龇牙咧嘴,然后赌气的趴在桌子上,“他们都拿我当小孩子看!”   “那是因为你做的事确实很像小孩子。”兰德警长嘴角一勾。   “我不懂。”阿什莉抬头看他,“尽管你也说了你的例子……但难道我不是如此吗?我也是因为阿妈才想做这些……我还想保护希斯!我要做的事和她遇到的那些人都一样吧?”   “你指的是哪些人呢。”   “这……一个叫伊森的,她跟我说过,还有一个好像叫马匹屎-戴骡特……可能还包括夏莎……就是那个和她住一起的女人,还有李昂!”   阿什莉给他数出一大串名单,脸上表情愤愤不平。   在她看来,这些人做的事和她要做的事没什么不同。   他们要查案破案,打击邪祟,她也想,只不过是通过另一种形式。   他们要缉捕日蚀信徒,维护正义,她也想,同样也是另一种形式。   他们要保护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安全,她也想,而且她认为她的选择效率更高。   甚至这里面还能加上兰德-安的名字,她也是目睹过亲人死去才想走上这条路的,这个相似程度不要太高。   所以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区别吗?怎么希茨菲尔就能接受其他人做想做的事,轮到这边的时候就不允许了?   “一个真正成熟的大人是不会成天把自己要做什么挂在嘴边的。”兰德警长只是摇头,“你所说的这些人无一不是默默在为念想战斗,但你呢?你想当燧石骑士,但你对燧石骑士并不了解。”   “我可以轻松击败那些学徒……”   “这不能成为标准的,正式编队的燧石骑士穿上盔甲后战斗力会急剧提升,血肉之躯的差距在钢铁面前不值一提。”   “那我该怎么做?”阿什莉迷茫了,她除了强调这些念头外还能干什么呢?   训练?她想她每天已经很努力的在锻炼身体了,每次希斯躲在房间里看书做笔记,她都会偷偷溜出去挥拳踢腿。   别看她现在体型比之前纤细了许多,但力量并没有下降多少,甚至还更具敏捷和速度。   “我问一下。”兰德警长沉默了一会,“你现在困扰的地方在于——你还是希望能进骑士学堂,但希茨菲尔持相反意见。”   “是……”阿什莉点头,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   说实话她是有点失望的,因为就在兰德警长表达出来意之后,她以为还真能从对方身上获得经验。   但现在看没什么用嘛……那些该不理解的地方还是不理解,她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自己和其他人到底哪里不同。   “那我明白了。”兰德警长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的意见恐怕也和她一样。”   他说什么?   阿什莉愣了一会,随后猛地抬头盯住他,微微噘嘴:“你是在……按他们说的……给我开玩笑嘛?”   “不是玩笑,我很认真,阿什莉。”一点下巴,兰德警长咧嘴笑了,“刚开始我其实还在奇怪为什么希茨菲尔那样的人会这么固执,但现在我知道了,你确实还不具备那个能力。”   “她也是为了你好,阿什莉……真的,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当你什么时候能自己想通其中的关窍,我保证,她肯定不会再阻拦你。”   “但是……”   “别但是了,我请你吃水果派怎么样?他们应该是有事情要谈……在这段时间里,也许你会对我经手过的奇诡案子很感兴趣。”   酒吧里的喧闹依旧,但到了四层以上就冷清许多。   李昂带人上到五楼,时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   那两人被他看的怪紧张的,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劳烦……警探先生,我能问一下带我们上来有什么事吗?”   “并不是我要找你,约得拉尔。”李昂撇过脸,“我也想知道她找你是想干什么……”   红发男人——也就是约得拉尔当即眯了下眼,李昂正好错过这个表情,他在看旁边那人——一个女人。   “至于你,玛丽……我明确说过你不需要来,这件事应该和你无关……”   “但我必须要知道你们将乘客带走是做了什么!”女人说道,语气听着异常坚定,“这方面请您理解一下,四号线真的不能再死人了!”   她说的就好像之前死的两个人是我们干的!   对于偏执的女性李昂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把这两人一起带上,敲响503号房的房门。   “进来。”   巴莉乌的声音。   推门进去,李昂一眼看到他的未婚妻站在走道上,她的斜对面——被墙板挡住的位置应该摆着一张床。   他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正对面的窗边靠着一张空床,那希茨菲尔肯定就靠在里面那张床上。   尽管被许可入内已经说明里面的人很“方便”,但保险起见李昂还是多问了几句,确定少女已经在衣着、妆容等方面做到允许见人。   “没有问题。”巴莉乌凑上来低声告诉他,“外套都换上了……这外面怎么还多一个人?”   她记得希茨菲尔只要求带一个人上来。   “跟屁虫。”李昂看了眼玛丽小姐,用更低的音量对着巴莉乌,“说是担心有人再出事……要不你问问她是什么意见?”   巴莉乌回去转告希茨菲尔。   很快她就又出来了,对李昂点头:“她说没问题,都能进去。”   但基本的安全工作还是要做,正好她和李昂也是男女组合,分别给约得拉尔和玛丽小姐搜过身,确定他们没带凶器,这两人正式被带进房间,再次见到了希茨菲尔。   他们看上去有些惊讶。   明明才只是一天没见,少女看起来就像是大病过一场,脸色白的很不正常。   什么情况?   昏迷状态送回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夸张呢,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昂也很吃惊,他用眼神去找巴莉乌,后者对他无奈摇头。   她能说什么?   无论是黑炎诅咒还是神蚀者的隐患,这些都不是能在当前场合直接说的。   “这……希茨菲尔小姐……”   打破僵局的是玛丽。   她有些关切的上前两步。   “你这样子……”   “受了点风寒,并不碍事。”   希茨菲尔打断她,“相比这个,我问你,你真的是自愿跟他一起来的?”   “我……当然!”   “接下来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你都不会为这个决定后悔?”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希茨菲尔小姐……”   玛丽张嘴,看看少女又看看李昂。   “我可能不太了解您的意思……”   “不需要你了解,因为你只是附带的而已。”   希茨菲尔却已经没有心思再和她交流,直接把目光转向红发男人。   “晚上好约得拉尔先生。”   “或者我该这么说……”   “晚上好,阿曼。” 第三十八章 回溯现场 一   刚说完,几乎是皮肤可以感受到的,房间里的气温好似下降了几度。   李昂猛地抬头,用饿虎盯住猎物的眼神瞄准红发男人,一边缓缓往门口退一边抽出手枪,口中说道:“巴莉乌在这里看着,我去其他房间确认窃听。”   他很清楚这件事的优先级别,因此他宁愿错过接下来的“精彩对话”也要先一步消除这份隐患。   巴莉乌回神的时间比他更慢,一直到李昂快速退出去才反应过来,身体一下子转变为“半战斗形态”——也就是撑破那些遮掩的布料,手脚关节转化为树藤。   “怪物!”   看到她瞬间蹿高一节,身体撕裂布料显露出蠕动的根须,玛丽小姐顿时瞪大双眼张大嘴,一副想要尖叫的架势。   “树人族。”约得拉尔抬手制止她,“不需要了,玛丽……很明显,侦探小姐已经猜中了一切。”   他脸上不再有那种矜持的浅笑,整个人换了一副神态表情,看起来不止是严肃,隐约还透出些许威仪。   当然……巴莉乌不确定这是否单纯只是心理作用。   “不错,我是阿曼-安琪罗。”她听到这个男人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我不理解,你是怎么找到我……以及你为什么要现在来找我的。”   “是你自己不小心。”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虽然穿好了衬衫,也在外面披着外套,但因为身体抱恙,她依然坐在床铺上,大半个身子都被被褥掩盖。   “如果你在汤普利被谋害后立刻遁走那应该没人可以找得到你,但你却选择留下来……或者说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来。”   “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男人摇头,“如果我不来,我如何知道是谁背叛了我?”   “你想亲手处决叛徒。”希茨菲尔点头,“你知道是谁害死的汤普利了?”   “是比利斯。”约得拉尔——或者说阿曼点头,“我打听到你们一直在找那顶帽子,你们在铁轨线上是不可能找到它的,因为它就藏在车上,被他自己的帽子套在一起。”   “你们等等!”听得一头雾水,巴莉乌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们,然后她用尽量保持平稳的声调询问少女:“你可不可以说明白一点……从头到尾?”   “很简单。”希茨菲尔往后面一靠,“王子殿下是为复仇而来。”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把汤普利先生当做王子殿下,为了灭口以及不惊动近在咫尺的维恩港,选择用了一种更复杂,更麻烦的手段实施谋杀。”希茨菲尔道,“但我们现在都知道汤普利不是阿曼。”   “汤普利不是王子殿下,他只是王子殿下放出来吸引注意的替身。也就是说当那些人使用手段想联络这个认知里的‘阿曼’的时候,他们不可能不抱有警惕。”   “但他还是来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希茨菲尔看向男人,“因为他想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能往这方面猜……为什么,他们会觉得他是阿曼。”   听起来有点拗口,但巴莉乌迅速理解了这番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这是一个双重陷阱。   阿曼-安琪罗并没有伪装成杨克-汤普利,但他故意将“杨克-汤普利可能是阿曼”的消息透露出去——很可能只透露给了他最信任的那几个人。   那剩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连萨拉都没往这方面想的,那些袭击者,他们一上来就对汤普利下死手,这背后的意图不言而喻。   那他们凭什么这么认为?   汤普利和阿曼这两人除了体型有点像其他方面差距很大,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联想?   他们从哪得到的消息?是谁泄的密?   “我正是为此而来,侦探小姐……”摘掉帽子,红发男人恭敬的对少女点头,“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下手会那么狠厉……我没能救到人。”   “所以我必须留下来,帮杨克复仇。”   说话间,他的脸型和身形都开始变化。   伴随一阵骨骼爆响,他的身形被拉高了数寸,上身肩膀变得更宽,手臂更长,看起来比原先更具力量感。   那张脸也不富之前的白净,整体皮肤从黄白色变成橄榄色,侧脸上、左侧耳朵到下巴有几道伤疤,充斥原始和荒蛮的气息。   一转眼的功夫,他就从一个养尊处优的烟草商人变成了一位荒野游侠。   “正式认识下,我是阿曼安琪罗。”他说,“这是我的追随者玛丽,她和杨克都没用假名。”   “你……”巴莉乌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她不理解,能做到这种事的不是只有树人族么?   甚至即使是树人族也不是每一株树种都能办到的,他分明只是个人类而已……怎么就能?   “神话覆灭前夕,裂齿鲨为救女神灭绝。”阿曼看出她的疑惑,简单解释道,“根据我看过的记载,女神剥下最后一头裂齿鲨的皮交给我们,从那以后安琪罗就拥有了一些特殊能力,其中包括这种伪装。”   “也就是说你们可以变成鲨鱼?”希茨菲尔问。   “那不行……”阿曼摇头,“变化程度有限,我们确实更擅长游泳,但变成鱼是不可能的。”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阿曼闭嘴,和其他人面朝门口,看到李昂举着枪跨步进来:“我看过了,周围没人……”   然后他看到了大变样的阿曼,整个人直接就卡壳了。   ?   希茨菲尔看不到李昂的脸,但她能想象到,李昂脑门上肯定挂着个大大的问号。   “阿……曼?”她听到李昂拉长的音调。   阿曼点头。   “你会伪装?”   阿曼点头。   李昂顿了下:“……你也是树人?”   肉眼可见的,巴莉乌脸色黑了下去。   “这是一种天赋能力。”阿曼不得不再把之前的东西给他解释一遍,“……总之就这样,知道我有这种能力的人很少,非常非常少,在我回归歌利之前我需要知道谁才是我真正的敌人,所以我要找出那个隐藏的叛徒,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来赴约。”   “赴约……”李昂也不进来,就靠在门框上,一只眼睛盯着楼道口一边问他:“赴约指的是你们被诱导登上这趟车?”   “没错。”阿曼回答的同时看向少女,“那是一封信,因为它看上去像是帕帕寇尼-拉尔森写的,我们提前在杨克的衣服里准备了举报信,打算用来以防万一。”   “说说细节王子殿下。”   希茨菲尔插入他的话。   “这里没有你的敌人。”   “我们可以就这件事多谈一谈。”   ————————   这次不等那么晚了,马上还有一章。 第三十九章 回溯现场 二   “不要叫我王子。”   沉默了一会,阿曼发出低沉的回应。   “没有王子……会让追随他的人受这种苦难。也没有王子会在王国最需要他的时候找不到人,还得由人求着才肯成长。”   这番话巴莉乌听着有些茫然。   但希茨菲尔却注意到旁边的玛丽小姐,她明显张嘴想说点什么。   只是因为在开口前往自己这边瞥了眼,注意到自己在观察她,才有些畏惧的闭上了嘴。   她居然有点怕我?   希茨菲尔不太理解……在她看来自己一步步发现真相的过程并无多少玄奇的地方,甚至称得上是朴实无华。   难道不是吗?首先现场是一辆正在行驶过程中的火车,火车上就那么几个人,他们从头到尾的活动范围,和他们有过接触的人数量有限。   这就已经是一大便利了,直接把嫌疑人区间缩减到十几名甚至只有五位。   尽管后续她又怀疑到了“车厢以外”的环境,通过对腾鸟旅馆、红叶酒店的调查探明了对方使用的杀人手法,可让杨克-汤普利在特定时间段出现在特定地点——这种事情绝对不是置身事外能办到的,这意味着凶手或是凶手中的一份子一定藏在车上。   就是这个人将汤普利引诱到外置走廊,而他要做的可能仅仅只是在蔓藤挂下来的时候低下脑袋。   哦,可能还要加上“诱骗汤普利摘掉自己的帽子”。   帕帕寇尼已死,从汤普利曾经想劝告查理斯太太和她女儿下车的行为来看,这两人也不具备嫌疑。   那……剩下来的就是最简单的排除法了。   只剩下两位皮草商人,阿曼和凶手都在其中。   唯一让希茨菲尔有些预料不到的是玛丽小姐居然也是阿曼的人。   四号线是刚开通,玛丽小姐作为新招员工担任乘务组长也说得过去,但这未免也太过巧合。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本身在雷辛公司就有一定的工作经验。   再考虑到列车乘务这种工作的性质:就是要不停的在大地上奔走,她正巧能借助每次停靠时机把得到的消息传递出去。   也就是说阿曼在这片土地上不是孤立无援的。   一直有一群人在追随他,在帮助他。再结合他刚才吐露的自嘲话语,他们很可能是一直希望阿曼能振作起来,回去争夺自己的权益。   而阿曼一直到不久之前,真正听闻歌利崩溃的消息后才下定决心。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会自嘲,为什么看起来会有些挫败。   “没什么好说的……”阿曼右手抹了把脸,“我确实直到不久前才下定决心,那之前我一直在逃避责任,我一直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说难听点……懦夫,没有资格去见他们。我知道即使如此很多人依然视我为希望,我很惭愧……之前没能很好的回应。”   “一切都过去了,殿下。”被刺激到,玛丽小姐终于鼓起勇气:“只要您醒悟,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已经晚了。”阿曼摆摆手,“杨克为此付出了生命。”   示意玛丽别再干扰,他有点放荡的,随便找到墙根在上面靠着,就这样面对床上的少女,对她说道:“我打算回去重新树立旗帜,这件事知道的人非常少。我们也知道我们的力量非常有限,想要只凭大义就让所有歌利领主臣服是不现实,因此我们需要萨拉的帮助,我的追随者们推举出杨克来为此事奔走。”   “杨克是摩凯利的信使。摩凯利是我弟弟妻子的父亲,他是我叔叔,勉强知道一些我的事情。”   “但我这位叔叔对和萨拉的往来并不关心,杨克不受信任,他甚至没怎么见过杨克的面。”   “杨克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摩凯利虽然有时候显得残暴但依然是个不错的人。”   “我当然想相信杨克,可我既然已经决定要承担起这份责任,那我……必须对追随我的所有人负责,我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害死他们。”   “我要确定我的叔叔摩凯利是否还对我留有忠诚,正巧前段时间我做的赏金任务牵扯到那些邪徒,意外截获了一批邪恶典籍,我十分确定那些人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便利用这一点做了实验:让杨克不经意间对摩凯利透露我可以做到变换外貌。”   “然后你让他尽量拒绝你叔叔的帮助和提议,勾起他的怀疑,看他是否会把这个秘密出卖给日蚀教会。”李昂帮他最后补全。   “咳……看来殿下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没有信心的话,不可能这样抓内鬼的。   安琪罗的力量,海神眷族的天赋超凡,看来远不止变幻外形那么简单。   “那你为什么上车?”巴莉乌皱眉,“你不该来的!”   她不懂,这些人在一开始明显知道那封信是有问题的,这就已经能确定摩凯利有叛逆之心了。   那你干嘛还要来呢?   身为王子只身涉险,这绝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我们和萨拉可不一样。”阿曼撇嘴。   “用缺人缺钱都不足以形容我们,这样的一群人就算知道摩凯利和日蚀有勾结又有什么用?回到歌利后我们这样宣扬,又有多少人会相信我们?”   “我们要抓到摩凯利和日蚀交易的证据。”玛丽补充道,“只有这样才能摧毁他的威望,殿下才能拿回他的东西。”   “那你们为什么不找我们求助?”巴莉乌更不满了。   “萨拉的商会不一定希望殿下活着回去,而且你们前段时间在东南沿海出了事,我们不确定你们还有余力……”   玛丽脸色也不太好看。   这个事情说起来其实满烦人的,因为这种交流,当它上升到国与国之间,尤其己方还特别弱小的时候,要顾虑的因素真的太多。   她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责怪他们都这么穷苦了还死撑着,甚至怀疑萨拉会对他们不利。   但越是这样他们就是越担心,他们就是害怕萨拉会那么做——因为那真的太容易了。   “我已经解释了。”阿曼看向希茨菲尔。   “现在,希茨菲尔小姐,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认定是我,以及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巴莉乌也看过来。   她也很好奇……就算二选一也有一半概率猜错,希茨菲尔怎么确定是“约得拉尔”而非“比利斯”?   “因为你抽烟的目的性太强。”希茨菲尔轻声道。   “我问过一些人,你在其他时间段抽烟,烟瘾不比比利斯先生轻多少,但当你和比利斯先生住到一起就不抽了。”   “这没法解释。”她盯着阿曼,“我只能怀疑你抽烟是为了遮挡面容……你潜意识依然害怕自己被发现,但既然有人制造烟雾遮蔽视线,你也不想再碰烟草。”   “……这是个破绽。”阿曼皱眉,“还有么?”   “比利斯先生住的和汤普利太近,他完全有机会对他的帽子做手脚。”   “比如把它藏起来!”巴莉乌恍然,“或者直接约他去外面见面!只有这种情况他才来不及通知你们!”   她反应过来了,因为比利斯和汤普利是室友啊!   其他情况,如果是发生在公共场合的交流,约谈行为,那都可能有目击者。   尤其是玛丽小姐,她本来就是和阿曼、汤普利一边的,肯定会分外注意那边的动静。但即使她是乘务员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卧房里面,比利斯就可以利用这种私人空间来约汤普利去外面谈话!   汤普利可能当时就发现他有问题了,他立刻意识到这就是他们此行想要找到的人——比利斯可能知道摩凯利和日蚀交易的细节。   他本可以先拒绝比利斯,找到阿曼一起协商对策,但要么……他自信可以脱身,要么他觉得铁道两边都是民居,就算发生什么也有机会呼救,没有必要做任何可能惊敌的举动。   所以他就直接跟上去了。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我找你的时候你在锁门?”   李昂终于发现问题,张大嘴巴,“那里面难不成是——”   “比利斯。”阿曼冷冷回答道。   “我们本来是打算处理掉他以后直接走的,你再来晚一点,他就不只是被绑起来塞到被子里了。”   “南德斯是你们的人吗。”希茨菲尔突然问道。   其他人包括阿曼在内都愣了下。   南德斯……是谁来着?   “是车长!”玛丽小姐反应的最快,“是车长先生!”   “我现在找你们,就是打算问问车长是不是和你们一伙,如果是那我会建议你们直接发车……”   “但你们既然想着直接走那就不是。”   “这个结果就很糟糕了……”   少女的声音因为虚弱听起来有些疲软。   但听众们都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心里升起可怕的猜测。   “希茨菲尔。”   阿曼眯眼把疑惑问出。   “为什么……”   “因为她能想明白的事情那些人也能想明白!”   巴莉乌狠声打断他。   “从他们发现杨克-汤普利不是阿曼-安琪罗的那一刻起你们就被盯上了!恰好白天我们调查到红叶酒店又惊动了他们——”   “意味着袭击随时会来。”李昂攥紧手里的枪,走到里面,朝希茨菲尔扫了一眼。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没时间。   这可真是意外惊喜。 第四十章 逃杀 一   旅馆大厅,兰德警长正和巴莉乌说到关键地方。   “你之前听到我和他说的了,我曾和他说……我父亲是死于烟肺疾病,但我百分百确定他是被那些恶棍杀死的,你可能会很疑惑这种矛盾的说法。”   警长旁边摆着一只大啤酒杯,里面的酒液和满溢状态比已经少去一半,他还是神色如常,说话顿挫掌控的很好。   “这基本上是我经历过的最奇诡的一件案子……当时我大概8岁左右,那天下午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横跨大半条街去我父亲工作的警署找他玩,然后我就看到一个人从窗口跳进来对他开了一枪……我就这样失去了他。”   这么说的时候,兰德警长低垂着头,看着桌面来回晃动:“我把我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他们,但他们告诉我——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   “这怎么可能?”阿什莉瞪眼,“你说你看到他被枪击中了,难道那是你的幻觉?”   “也不对。”她很快反应过来,“如果那是幻觉,你父亲怎么会死呢?”   “我也这么说。”兰德警长用力点头,“但他们说……解剖结果是在他胸腔里发现了病变严重的烟肺,那些器官状态相当糟糕,他们认为他是死于烟肺的系列并发症和严重内出血。”   “再加上,警局里其他人都没受到袭击,也都没看到有什么可疑人员从窗口经过,他最终被定性为烟肺病发作,甚至不算因公殉职。”   “这……”阿什莉发呆,“那你有看清跳进来的人长什么样吗?”   “当时是正午。”警长摇头,“我钻在桌子下面,躲在阴影里,从我那个角度往窗口看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炽烈白光……那人的穿着、面孔完全被光遮挡,我只能判断他是个男人。”   “那有影狮或者教团的人前来检查过么?”   兰德警长还是摇头。   “你小看了生存的难度。”他笑着说,“看到那些角落里的酒客了?他们大多没有固定的工作,我再科普给你一个小常识吧阿什莉……现在大家之所以是按周领薪水就是因为以前的日子比现在还苦十倍百倍,如果你把发薪的周期再延长一点,每多一两天就会多几百几千人活活饿死。”   阿什莉有些懵懂,她一开始没有转过弯,听不懂兰德-安突然切换到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为自己受到的不公平辩解。   那可是一个随处有人饿死的时代,远比现在更多的人走投无路,更可能选择铤而走险。当时的人手警力一定更加吃紧,又怎么可能挤出一位超凡者来查看这种“小案”?   阿什莉随之产生了更多的不解:兰德警长明明是那个时代的受害者,他和他的家庭极有可能遭受了冤屈,但他居然不想着伸张,甚至不想复仇?   “我不抱怨……”警长摇头,“因为有资格排在我前头埋怨命运的人实在太多了。与其抱怨这个不如抱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当时突发奇想去找他,他可能就不会留在办公室,也就不会遇到刺客。”   “但是这总是会发生的!”阿什莉叫道,“你父亲肯定是得罪了那些犯罪组织……他们盯上他了!他总会出事的,反倒是如果没有你现场见证,就连你也会以为他死于肺病!”   “我确实一直这么和别人说。”警长扬眉,“和我母亲,和其他关系近的人,这些年说很多次,说的我自己都差点信了。”   “不过我不会太在意这些了。”他又咧嘴笑起来,“我很满足这件事没有波及到我母亲……我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人不是吗?我得负起责任来……所以一直到我将他们藏起来之前,我没告诉任何人我想当警察。”   “你连你阿妈都没告诉?”   “没有——因为她肯定不同意,她会千方百计的阻挠我做这件事。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不会给她难过的机会。”   “时间会抚平一切的……她一开始确实也挺伤心,因为我一直骗她说自己在码头工作。但当我告诉她我已经当了六年警察,她想了想也就没什么了。”   阿什莉愣愣看着他,看着这个已经有点醉醺醺的中年男人。   她好像突然明白对方之前为什么说这边“确实还没长大”了。   和自己几乎一样的困境,一样的选择难题……但兰德-安的处理方式,确实比她更像大人。   也确实没有哪个成熟的人,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还非得征求某人同意才能做的。   “警长,你……”   刚要说话,楼道口突然爆出一阵欢呼。   两人一狗都看向那边,见到四个人簇拥着灰发少女从楼上下来。   今晚的希茨菲尔看起来远比平常娇弱。   她的皮肤比牛奶还要白,黑色长裙明明在腰部没有包裹皮圈束腰,仅仅只是用一层黑布做了个同款装饰,但看起来还是那么纤细,犹如春天迎风摇摆的柳条。   她的一举一动比起平时也更迷人了,此时被一个戴口罩的斗篷女搀着,一只手轻轻交给她把持,一只手小心拎起裙摆,每一步都好似走在那些酒客们的心尖上,引的他们疯狂喝彩。   “看到了吧。”李昂凑过来低沉说道,“这就是你现在的名气……即使你还没破案,你也是全萨拉最受欢迎的侦探。”   “……”希茨菲尔只觉得浑身好像有一万只夏依冰在爬,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反正只是吸引注意力……你们赶紧去找南德斯开车。”   “真的只是吸引注意力吗。”旁边的巴莉乌出声挤兑她,“要不然我试试松开手,你自己走……”   你也就趁我现在状态差才敢神气了。   希茨菲尔淡淡瞥她一眼。   那股意味,那种以后有你好看的威胁巴莉乌确切感受到了。   想起这人的传闻,以及见面以来她一系列的操作算计,树人少女稍稍有点背后发凉。   “我去找南德斯!”玛丽自告奋勇,“殿下跟我一起来吧?”   说完她看向李昂,要保护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比他强,我跟你们去。”巴莉乌看了眼阿什莉,觉得自己当侍女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反正还有阿什莉在,希茨菲尔就让她去扶好了。   “几步路你可以走吧?”巴莉乌问希茨菲尔。   “我撑得住。”   “那就这样……你在这里拉拉眼球,听到火车叫就出来上车。”   “对了!别忘了通知兰德警长!”   做完叮嘱,阿曼、玛丽小姐和巴莉乌迅速离开。   希茨菲尔则咬牙坚持着来到阿什莉那桌,坐下来,从招待端来的盘子里端起一杯酒,挪了一圈对大厅致意。   “噢噢噢!!!”   “看好你哦侦探!你一定会抓到他的!!”   这一下又是点爆了气氛,酒客们再次欢呼起来——他们也早就从各种小道消息里打听到她在帮忙查这个案子。   “什么情况?”   只有兰德警长一头雾水,他没搞懂……希茨菲尔不是一直不喜欢这么热闹的嘛?   “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李昂趁着混乱凑到他耳边,对他低声耳语起来:“如果你还没醉,那你现在就该把他们召集起来做准备了……”   另一边,巴莉乌三人走在铁轨线上。阴冷的月光透过薄雾迷蒙洒下,越发显得周围清幽死寂。   三个人都没说话,他们按照印象中南德斯租住的地址来到对街,潜伏进入腾鸟旅馆,找来一名男招待问他人在何处。   招待回答:“如果你们问的是保尔-南德斯先生,那他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没从房间里出来过哩。”   “一直没出来?”玛丽面色微变。   “门反锁着。”招待耸肩,“我们是叫过门,但没有回应。” 作者的话:还有5k等中午   没休息好,补个觉先。 第四十一章 逃杀 二   快速让招待带他们上去,找到南德斯租住的303号房。不等对方说“钥匙……”,巴莉乌就瞄准门锁上面点的位置直接开枪。   她是树人,不代表她不会使用枪械武器。   腾鸟旅馆的各种设施本来就差,这种薄木板连稍微阻挡下子弹都办不到,门锁上方被直接打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洞。   巴莉乌手爪细化成枝条从洞口钻入,在里面解除门的反锁,一脚上去把门捅开。   招待全程张大嘴巴动作僵硬,看到他们冲进去才反应过来,脚底抹油叫人去了。   巴莉乌身为唯一不怕子弹的人冲在最前面,她接连又踹开盥洗室的门,翻了被褥和床铺,甚至连理论上根本藏不了人的小矮柜也翻了,最终确定房间里确实空无一人。   “他不在?”玛丽小姐对这个结果表示不能接受,“他怎会不在?”   “还是上午惊动他们了。”巴莉乌看着角落喃喃自语。   代入敌人视角她能想象的到:本身就对这趟车上的乘客们有所怀疑,而火车本身又是不折不扣的钢铁怪物在防御和速度方面都具备优势。如果说破坏通往南边的铁轨线还因为警力巡逻难以实施——或者说一旦这么做就可能反过来惊动阿曼等人导致他们直接逃走,那神不知鬼不觉的劫走车长南德斯显然是最具性价比的战略选择。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讯号,代表希茨菲尔的预警并非空穴来风,他们是真的被盯上了。   “他怎么会单独到这边开房间?”巴莉乌有些埋怨玛丽,“你们不是应该住在一起的吗?”   “南德斯有陋习……”玛丽小姐也是恨不得把对方找出来痛揍一顿,“他比较喜欢的那种服务云游旅馆不提供,你知道的,街对面对比这里更正经一点……”   这是大部分男人都有的毛病了,放在平时也不算什么,她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成为致命因素!   巴莉乌迅速思考别的出路:“我觉得开火车不难吧,无非就是拉几根杆子外加往里面铲煤,我们自己不能干吗?”   “可以是可以,但车头的钥匙在南德斯手里。”玛丽小姐直摇头,“那可是超厚大铁门……没有钥匙想用蛮力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撬开,我们肯定会惊动其他人的!”   “能不能从其他路线走?”阿曼问道。   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荒野游侠,他是野惯了,对于只能选择一条单一的逃生路线有点排斥。   在他看来抢一辆车或者租几匹马都很好走,正好这阵子又在下雪,只要出了黑木市遁入荒野,他有把握从任何包围中逃出生天。   “你不会想知道我们白天遇到了什么的……”巴莉乌看他的眼神有些怜悯。   那头机械人马就连她都对付不了,要不是各种机缘巧合外加希茨菲尔灵光一现,她们当时就要交代掉了。   说起来,机械人马本身也不是冲她们来的。那应该是专门用来追杀阿曼的秘密武器,可以说她们是替这位南国王子挡了一劫。   想到这里,巴莉乌看阿曼的眼神不由更幽怨了。   “你不是树人吗。”阿曼明显没领会意思,旁边的玛丽小姐抱着希望对巴莉乌道:“你能不能把手指变成草须钻进锁孔,然后……(开锁的手势)?”   “我没那么细。”巴莉乌感觉再和这两人说话能被气死,“你们以为我是蛛丝草吗?”   “如果你们是需要一位开锁匠的话——我可以帮忙。”   眼看着一场短促争执在所难免,房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三人扭头,看到腾鸟旅馆的老板鲍里斯系着围裙站在那,胸口起伏,明显是接到消息后跑过来的。   铁轨对面,云游旅馆的大厅。   “你说什么?你们疯了?”   兰德警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些人居然打算在这个节骨眼启动火车?他们要让火车把人载着逃离黑木?   女神在上,他反正是想不出这种疯狂的计划。中年男人不由将视线在李昂和希茨菲尔脸上来回游弋,试图猜测到底是哪个疯子提的建议。   “反正不是我。”李昂摊手。   “钢铁浇筑的车厢骨架能有效防御大部分枪械,提速起来后续航力顶级,不是其他代步工具能追上的。”希茨菲尔冷静分析方案的优点,“只要敌人第一时间阻拦不及,我们能一口气斜穿大半个萨拉。不管敌人在黑木市布置了多少后手都得白费。”   “你们能肯定我们一定会受到袭击?”兰德警长想做最后的确认。   “你见过巴莉乌了吧?”希茨菲尔反问他,“你也带队去看过那东西的残骸了,你觉得这还只是一个小案子吗?”   “真是见鬼!”男人按着枪套就要起来,“那你们之前还一副要守夜的架势!”   “咳咳……我们得等她醒!”李昂也起来,然后非常熟练的把锅扣到希茨菲尔头上,“能找到小王子也全靠她的,她不说谁知道人就在车上?”   希茨菲尔:σ(-vφ;)?   她承认,她一开始也没想今晚就启动这个计划。   之所以这么决定,一方面是和巴莉乌交流后知道敌人的数量和准备都超出预计,一方面就是自己做的那个梦……她隐约有一些不好的猜测。   但是你就这样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   我出去干的事情你未婚妻没有和你说?这么简单就能推出来的东西你非要等着我醒,你自己是没脑子嘛?   她刚想反驳,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鬼祟人影在靠近警长,悄悄扬起了手中的瓶子。   完全是条件反射,她抄起桌上的玻璃瓶,呼啦一下丢上去。   “啪!”   瓶子碎裂,正中靶心。   那人被刺激的脚底打滑,哐当一下摔在地上,同时扬起的另一只手臂冒出火光。   “砰!”   这是枪声。   子弹打碎了一盏灯罩,四散的碎片把烛光熄灭,四周瞬间暗了下来。   尖叫声、咒骂声、桌椅拖动碰撞的动静此起彼伏,整个酒馆大厅一下子陷入极端混乱,所有人再也顾不上什么少女侦探,都拼了命的想往门口挤。   希茨菲尔早在瓶子丢出前就拉着阿什莉躲到桌子底下,阿什莉骨架大底盘稳,靠她撑着,这张桌子总算没被人潮拱翻。   骚乱过程中她们又听到一声枪响,距离非常近,好像就是从头顶上方传下来的。   阿什莉几次想要冲出去帮忙都被希茨菲尔按住。   “别去。”她叮嘱女孩,“相信他们。”   这样过了约半分钟,一部分人潮跑出大厅,还有小部分挤着躲上了楼,希茨菲尔才带着阿什莉和一条大白狗从桌子下钻出。   整个大厅一片狼藉。   桌子椅子几乎全翻,食物残渣、玻璃、瓦罐碎片洒了一地,角落里有两个人躺倒申吟,李昂则刚刚从一具尸体上起来。   希茨菲尔看了眼尸体,是个深绿色卷发的年轻男子。   肤色很白,嘴比较大,一直到被扼死变成尸体,脸上都挂着一幅疯狂笑容。   “这里不能待了。”李昂捡起被这人落下的枪,“别上楼了,现在就走!”   希茨菲尔直接带人往外面跑。   幸好,这次住店没带大物件——武器和道具都好好塞在她的外套里,笔记本卷起来放在手臂处绑死充当护腕,下楼时她就没想过回去。   出了旅店,冷风呼呼往脸上吹,其中夹杂着些许冰寒碎片。   这个节骨眼,居然又下雪了。   来不及通知乘务组了,兰德警长掏出警哨,凄厉的哨音却只召集来八名警员。   “其他人呢?”警长看上去又惊又怒。   但这些警员更不可能知道——他们大多数也是刚吃过饭,有些干脆就是在铁道上值守,连为什么出现骚乱都不清楚。   心里一沉,兰德-安猜到那些失踪者的下场。   他现在是百分百赞同希茨菲尔的计划了,显然把战场放在红叶区不是明智之举。   这里穷人很多,人口密度远超桥街区,黑木市才刚从上次邪灾中喘过气来,它经不起再来一次那样的冲击!   “呜——”   就在这时,前方黑暗里传来汽笛声。犹如一道利剑刺破迷雾,让几个人都精神一振。   “他们找到南德斯了!”   “上车厢!”   “快……让你的人全都上去!”   阿什莉张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管那么多。”希茨菲尔率先带她从铁架子悬梯登上车上,来到外置平台拉开车门,指着里面道,“你先带莉莉躲进去……”   然后她顿了下,借着朦胧月色仔细辨认,发现这好像就是9号车厢。   正巧,走道里一间车厢门打开,垂着盘发的查理斯太太瞪着眼睛探出头来,看到她之后犹如见到救世主。   “希茨菲尔小姐……这……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枪声?外面到底……”   “顺带负责守着她们!”希茨菲尔不顾这个女人继续叮嘱阿什莉,“任何没穿警服的人——你不认识的人想上来你都可以开枪打他们——李昂再给我把枪!”   往前跑的李昂听到后停步折回来,把那把缴获来的手枪凭空丢给她。   “要不要我留下来一起?”他有些迟疑自己现在该不该往前跑,毕竟希茨菲尔的安全问题同样重要。   “能不能逃出去全看车头,他们一定会抽调附近所有的人去前面。”少女摇头,“你去帮巴莉乌他们!阿曼一定不能出事!”   虽然……阿曼引起邪徒注意的原因和一开始的猜测有差,并不是因为安琪罗家族掌握着灰雾秘闻,而是他意外因为一次赏金任务截获了逆日葵的“邪恶典籍”。   但能让那些人如此疯狂想灭口的典籍,不用问也蕴藏有巨大秘密。   “不排除他们会从后面动手。”李昂顿了顿,不再坚持,“我会让警长分一些力量到后面的车厢守着,注意安全。”   时间紧张,说完他就窜了出去。   也不是不能在车厢里跑,但过道狭窄障碍物多,远没有在外面跑效率高超。   希茨菲尔眼睁睁看着他和兰德警长消失在夜雾里,调转视线也探出脑袋,看到一些警员慌慌张张跑向后面的车厢。   有这些人在后面守着,就算出什么事应该也有反应时间。   她松了口气,感觉压力减轻不少。   但紧随其后的就是阵阵强烈的眩晕感,一种用脑过度的感觉凭空袭来,希茨菲尔闭上眼,只觉眼前有幻象闪烁。   那是一个阴影。   一个人。   他站在黑暗里,上方投下一束灯光将他笼罩在内。她从后面只能依稀瞥见前面立着一副画框,那人手持画笔,正在画布上面描绘着什么。   他在画什么呢?   太模糊,太破碎,再加上对方身体晃来晃去遮挡视线,希茨菲尔根本看不清楚。   只能从已经看到的色块和轮廓上判断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应该很年轻,身穿华丽长裙的贵妇。   她想靠近点……再靠近点……   视角和镜头随着她的念想一直在接近,幻象的画面趋于稳定,眼看她就要如愿以偿。   但突然——那晃动的绘者猛地转身,整张脸暴露在光亮之下,显露出齿轮交错的、完全由机械零件构成的面容和两点蓝火。   “啊!”希茨菲尔猛地惊醒,身体晃动着,在阿什莉的注视下凭空往后退了半步。   “希斯!”女孩上来扶住她,“……你没事吧?”   “我……”希茨菲尔一时说不出话。   她也很奇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自从试图窥视绿雾,通过药剂追溯那位神秘危险的“机械博士”,她的精神状况就一直异常。   怪梦……幻觉……   真奇怪,难道真的存在黑炎诅咒?   由死灵髓液和幽蓝色的死灵火勾勒燃料,在那基础上升腾起来的冰冷黑炎……它难道真的可以跨越空间,连臆测和占卜都逃不掉吗?   自然法球都压不住左眼暴动,与其说它是想挣脱神器控制,不如说它是感觉到有致命危险……   但是没道理。   真要论危险,她也不是没经历过。好几次冒险都是险死还生,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她的精神状况会紊乱成这样。   总觉得不安。   总觉得心慌。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那个人,“机械博士”会给我这种感觉……   我在害怕吗……?   明明连邪神都面对过,为什么,我会害怕一个疯子?   按动太阳穴,缓缓抬头,希茨菲尔看向前面的车厢。   地面在震动,周围的景色开始倒退,说明火车已经启动。   道路两边有小规模的民众聚集,他们都听到了之前的枪声,刚出来打算看看情况就发现火车要走,汇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就走了……案子破了吗?”   “应该吧……那个艾苏恩-希茨菲尔都来了,她是有名的侦探呢,有她在肯定是抓到人了。”   “总算走了,终于不用看到大铁疙瘩挡在这了……”   “那些警察也会走吧?有他们在都不好做生意呢……”   “……”   耳边隐约听到议论,希茨菲尔甚至分不清是从两边传来的还是自己从虚空中捕捉的低语。   强烈的不安在对她预警,她坚持着站稳身子,白着一张脸看向查理斯太太。   “接下来……锁死房间门,听到什么都别出来,能办到吗。”   查理斯太太愣了一下。   可能是原先性子野过,她立刻意识到有大事发生,当即点头和少女保证:“没问题!谁来我都不会开门!”   希茨菲尔点动下巴,扶稳阿什莉,几乎把半个身子靠到她手上,对着女孩轻声道:“扶我过去。”   “希斯?”   阿什莉瞪大眼睛,看看近在咫尺9号车厢标识,再抬头看看车厢内部、走道对面的那扇门——从那里出去就是10号车厢。   希斯这是什么意思?   她要往后走?   往后巡逻?   “这次的敌人非比寻常……”   希茨菲尔坚持要去。   “货仓……我要看过才能安心。”   她坚持,阿什莉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扶着她先进9号车厢,关上门,经过走道后打开另一扇门,从火车连接的部位扶着栅栏跨过去,拉开10号车厢的铁门。   莉莉一开始缩在9号车厢的那一头不想动弹,眼见她们真的出去了,它也只好夹着尾巴缓步跟上。   夜景在加速,可以看出车速变得越来越快。   仔细检查10号车厢,确定几间卧房没有异常,希茨菲尔命令阿什莉继续往前走,开始调查11号车厢。   从11号车厢开始就是货运车厢了,这里充斥着一股茅草的馊味——很多货物都要垫上厚厚的茅草做缓冲,极大阻碍了两人视线。   “好像都没问题……”   拨开茅草看了几个货箱,阿什莉不由嘀咕起来。   希茨菲尔打断她:“那些警员呢。”   对哦——   阿什莉皱眉。   之前确实有一些警员从后面上车,怎么一路走来没看到人?   甚至连血腥味都没闻到,这到底是……   “汪汪!汪!”   莉莉突然对着前方黑暗狂吠起来。   “扶稳我的手帮我瞄准。”   希茨菲尔盯紧前方,举起白鲸,枪口因为体力不支在剧烈颤抖。   没等阿什莉理解她什么意思,黑暗中猛地传来一道清脆动静。   有点像是齿轮——应该是某种机械,机械零件——它们碰撞、交错、就像恰好落入某个卡扣里所发出的声音。   “……!!!”   随着阿什莉的瞳孔越来越小,前方阴影里,一头蜷曲着身体的机械巨物一点一点站稳、站直,眼中亮起两点蓝火。   “开枪!!!”   希茨菲尔竭力提醒她。   阿什莉终于反应过来,捏住她的手,手指盖在她的手指上按住扳机。   但这样是打不赢的……   危机关头,女孩心里闪过诸多念头。   以希斯的状态,这么狭窄的环境,想用枪械对抗这个是在做梦……   “轰!!!”   机械巨物彻底站直身体,脑袋将天花板撑的吱吱作响,身体表面窜起一簇汹涌黑炎。   地面肉眼可见的结起冰霜……一道寒冰路径从阴影中蔓延过来,本就承载重压的木地板在寒冷侵袭下不断开裂,发出一阵噼啪爆响。   “开枪阿什莉!!!”   “砰——”   白鲸爆发的巨大动能和机械人马踏出的马蹄几乎同步。   但这一枪却不是瞄准的人马。   最后一刻,阿什莉直接按心中想法转换目标,猛地压低枪口对木板开火,在上面凿出一个大洞!   “你……”   希茨菲尔头皮发麻,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世界在这一刻被意识静音。   她感觉到震动,看到以那个洞口为中心,更多的木板断开、撕裂……俨然无法再承受人马的重量,整个车厢都断成两截。   机械人马伴随后半截车厢落在铁轨上,翻滚、咆哮……   等它重新在轨道上站稳,火车已经看不见了。   ————————   有个朋友复阳了,耽误了点时间……   作为补偿,最后这几天会多写一点。 第四十二章 影毒针 二合一5k   狂暴风雪中,失去平衡的车厢地板迅速朝着轨道倾斜,差一点希茨菲尔也跟着一起下去。   还好,货车车厢为了固定货物在下面钉了一圈铁栅栏,她随手捞到一根细杆,勉强拉扯着往上爬,可算和阿什莉一起攀了上去。   “去救莉莉!”回头看到一抹白影在旁边吊着,希茨菲尔指挥阿什莉,自己则踉跄着爬到外置平台上,摸索着去拔车厢扣锁。   无人干扰,阿什莉很快抱着莉莉回来。希茨菲尔站到完好无损的车厢外道上,特意等她们都跳回来才拉动铁栓。   “咔咔咔……”   伴随一阵令人牙酸的钢铁摩擦声,紧密连接的锁扣松脱,原本合并的钢铁吊桥一下子分离,将剩下来的半截货仓远远甩在后面。   “呼……呼……”   直到这一刻,两个人才彻底脱力躺倒下来。互相看着对方的脸,一边喘气一边傻笑。   但外面真的太冷了,希茨菲尔不敢让自己在这躺太久,挣扎着起身,让阿什莉开门,把自己拉扯搀扶进去。   “砰!”大铁门关上、锁死,连带把所有的风雪呼啸也挡在外面。她们又检查了一下体表衣着,确定除了一些衣物和靴子有磨损,身上只有一些淤青扭伤。   这并不是外力导致的,而是在刚才逃难、往上攀爬的过程中发力过猛给扭到了。   “天才的创意……”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句赞赏,“你怎么想到的……往下面打?”   “我……”抬头看着希茨菲尔,阿什莉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她怎么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的?   只是本能预感这么做才是正确的,然后她就直接做了。   “我问你,如果你的想法是错误的呢。”看她这样,希茨菲尔半眯起眼,表情逐渐恢复严肃,“如果这么做是无用功……我们岂不是会失去唯一反击的机会?”   “你甚至没有问我可不可以,你觉得这种行为真的对吗?”   “……可我认为这就是对的!”阿什莉这次忍不了了,她喘息说道:“当时根本来不及——我只是想救希斯——真出问题我就陪希斯一起死!我有把握的!我很确定!!”   刚吼完这些她就后悔了,因为自从被希茨菲尔收养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反过来凶她。   希斯给了我多大的帮助,这是恩惠……我平时帮不上什么忙就算了,怎么还能用这种态度对她?   那嚣张的气焰迅速收敛起来,阿什莉闭嘴、退步、努力把身体挤到车厢角落,好像这么做就能表达自己的歉意。   “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   “哎?”   抬头,看到的确实灰发少女在对自己笑。   “曾经我也像你一样犹豫过,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希茨菲尔作回忆状,“当时是有人惊醒了我,让我明白——如果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的推理,那说什么侦探、破案都是笑话。”   “你的情况和我不同,但本质相近:当一件事涉及到你自己的命运,涉及到你今后要走的路,你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意见,专心做你想做的就好。”   这已经不能说是在暗示了,简直就是鼓励,也和不久前从警长那得到的忠告无缝对接。   “希斯……你?”   “这次回去你如果坚持要进骑士学堂,你就自己去报名吧。”希茨菲尔抬手将乱发拢到耳后,叹息说道,“你来问我,我肯定是不支持的。但你完全可以自己报名,我可没法每时每刻都看着你。”   这不就是等于同意了嘛?   阿什莉简直就是狂喜。   她终于明白兰德-安为什么要跟她说那些“废话”了,原来是这样……原来这就是“大人”的思路?   “呜呜……”莉莉从装死状态翻过身来,两只前爪扒拉住少女的短靴,尾巴还夹在屁股缝里不肯出来。   这是被吓坏了,这东西智商挺高的,它肯定知道刚才自己差点暴毙。   “去前面看看吧。”希茨菲尔蹲下来用手指当梳子捋它的毛,尽量把动作放轻柔以安抚它,“车子能开这么远说明这段铁轨没被破坏……但我们应该错过了黑木站,希望物资补给都还充足。”   也不知道是不是剧烈运动过,出了身汗的缘故还是彻底甩脱了机械人马,排除掉了这不安的源头,希茨菲尔感觉自己状态恢复了不少。   脑袋还是有点晕,可至少走路不需要别人扶了。连带着思绪运转也更清晰,呼吸空气都像是享受。   两人一狗继续穿越车厢往前走,过了9号、8号、7号车厢,在6号车厢里发现三具尸体。   所有尸体无一例外都穿着深黑色的毛毡大衣,致命伤在头部,全是被子弹打穿了脑壳。   但这并不是他们唯一受到的攻击,希茨菲尔让阿什莉把他们的衣服扒开,露出他们僵硬的胸膛。   “这……”阿什莉瞪眼,因为展露出来的并非是浓密的胸毛或者黄白皮肤,而是一块镶嵌弹丸的钢铁板。   “撬开。”希茨菲尔说,“用手枪撬。”   铁板早就因冲击变形,连接处有裂缝能钻。阿什莉咬牙把枪口捅进去,逐渐用力,将这块铁板用蛮力撕开。   钢铁边缘粘连着血肉……这种手感让阿什莉心里直泛恶心,但铁板下的情景让她连恶心都忘了——那居然是一些堆砌在一起的机械零件?   类似钟表拆开后的内部结构,细密的齿轮交错着,和无数她认不出名堂的大小零件咬在一起,一排排整齐绑好的缆线管道连接着两颗死白色肺脏,只有眼神最狠辣的人才能从那些机械缝隙中看到心   脏的边角。   它好像依然没有停止跳动,时不时就会顶着齿轮组拱起来一下。   注意到的阿什莉被吓了一跳,她立马给了这东西一拳,拳头隔着齿轮组砸在心脏上,发出一声“噗”的爆响。   才6号就这样,看来前面的战况会更激烈……   摇头,让阿什莉给其他尸体的胸口处都补一脚,两人继续往前走,一路发现了更多尸体。   有穿黑大衣的,也有灰色大衣、制服的警员。越往前尸体越多,1号车厢的门板上甚至卡着一把斧头,斧头上是一颗脑袋,那僵硬的表情依然在维系狂笑。   阿什莉刚想去摸斧头,那扇门呼啦一下被推开了。   希茨菲尔举起白鲸瞄准来人,发现是李昂,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十分钟后,车上所有自由的幸存者汇聚起来,商讨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我把比利斯拎到3号车厢了,查理斯太太和查理斯小姐也转移到了2号车厢,剩下来的车厢没什么用只是拖累,我打算过一会把它们全部丢掉。”   李昂拿着小本子,其他人都老实坐在走道两边的坐铺上,就他一个在来回走动。   “你真是精力充沛……”兰德警长瘫痪在里门口最近的座位,看向他的眼里满是钦佩。   刚才那一波殊死搏斗可以说是他个人经历过的最大场面,他抠扳机抠的手指都抽筋了,到最后子弹打完了得拿起消防斧硬干,这个人居然还一副活力十足的样子。   该说不愧是黑衣人吗……   也不知道科内瑞尔是不是超凡者,也许他的特长就是体力。   “咳咳咳……我再统计一下人数。”李昂用右手执笔点现场的人头,“我、希茨菲尔、阿什莉、罗姆小姐……这是4个。”   “还有警长……麦克警员、比伯警员……这是7个。”   “再算上小王子和他的暖床侍女,哦还有鲍里斯先生……我们现在有10个人。”   “汪!”莉莉爬起来叫了一声。   “哦抱歉我把你漏了。”李昂扬眉,装模作样的多记了一笔:“10个人……外加1条雪列斯犬。”   希茨菲尔皱眉:“鲍里斯……?”   “他受了伤,在后面休息,是他帮忙开的锁,你肯定猜不到他当警察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想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阿曼发声。   火车在行驶,两边的景色都在后退。从时不时掠过的灯光来看他们还没有完全离开黑木,但具体是在什么位置,是在南郊还是已经过了,他不是土生土长的萨拉人,分不清楚。   “半分钟前掠过的建筑是南郊的里尔修道院。”巴莉乌说道,“过了那里,我们差不多已经出黑木了。”   听上去有点太快了,但要知道红叶区本身就在黑木市的最南部,是黑木南部最靠外的一个区,从这里出去本就很快。   “你们能护送我们到南辛泽吗?”玛丽小姐哀求道,“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苛刻了,但为了歌利和萨拉长久的友谊……”   “别拿那套来忽悠人女仆小姐。”李昂打断她,“你们要是真的拿萨拉当朋友看,一开始就不该对陛下有任何隐瞒。”   兰德警长也紧皱眉头,黑着脸不好多说什么。   要说谁损失最大,那肯定是他。   拉上车的警员前前后后少说都有二十人,但最终连他一起活下来的只有三个。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死亡数字,死掉的每个人他都认识——他甚至能叫出他们父母的名字。   但那些人是再也迎不回自己的孩子了。   盘绕在他们心头的梦魇就在今天,就在此时终于成真,而他却连回去后怎么组织语言安抚他们都想不好。   这个已经有点上年纪的男人忍不住把脸埋在双手中间,搓一把就呼一口气。   而在他身边则是年轻的麦克和另一名叫比伯的警员,相比警长,他们脸上更多是茫然。   科内瑞尔探员的意思是拒绝吗?   可是,拒绝的话,车子已经在行驶了,如果不把这些人送到岸口去,难道在下一个城市带他们下车?   身为警员,他们当然不至于像大多数平头百姓一样,从出生以来连居住的“地区”都没出过。   就好像麦克,他还是出差过几趟的。但要说他对周边城市有什么了解……他只希望自己到时候不要迷路。   “按这种效率行驶13个小时,我们能到南岭市。”玛丽小姐小声说道,“你们可以在那边把我们放下来,我们自己会走。”   巴莉乌想说可以在那停留一段时间等维恩的援兵,而且还有南岭市的警厅和影狮小组可以支援问题不大,但还没出声就被打断了施法。   “……恐怕不行。”发言者是希茨菲尔,“我刚才已经跟你们说了,我和阿什莉在后面截断车厢又撵走一头‘黑炎骑士’。”   “你怕它追上来?”阿曼眯眼。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不可能吧……   “问题是这个。”希茨菲尔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块包好的手帕,隔着走道递给阿曼,“在那些人体内发现的东西。”   阿曼疑惑,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枚组合齿轮。   “什么意思?”他不理解,举着这东西看其他人。   玛丽看不懂,三名警察也和他一样一脸懵逼,那只树人和高个子女孩在皱眉思索,好像只有那位科内瑞尔员看明白了。   “这是精3级别的齿轮?”李昂凑近盯着它,面色大变,“狗屎了……那些该死的卖国贼!”   “发生什么了?”巴莉乌追问。   “精3级别的齿轮只有个别工厂有能力锻造,而它们几乎全是航空工业的供血者!”李昂说出答案,转头看少女:“你的意思是他们有飞艇……?他们能从天上下来?”   “我没这么说。”希茨菲尔并不肯定,“但我不赞同在南岭停靠。”   距离太近,确实有风险,这是一个。   还有一个就是……她的状态虽然好转但并没有完全恢复,有的时候还是会左眼球刺痛看到破碎片段。   这意味着不祥的预感还在持续,他们依然没有完全逃脱。   “煤还够用?”李昂转头问玛丽小姐。   “不够开到南辛泽,但足够开到巴罗夫。”玛丽小姐给出答案。   巴罗夫——那座城市距离巴特列特旧址很近,位于普森峡湾的西南角,在雷辛四号线的路线表里是第五站。   “沙子呢?”李昂非要问清楚。   火车是要带沙子的,在火车滚轮的前方有一根管子可以往铁轨上喷沙,这种行为能有效增加摩擦力防止打滑。   尤其现在是冰雪天,想要平稳通过冰封严重的路段,沙子的消耗会非常大。   “我不确定……”玛丽小姐陷入迟疑。   论开火车,她纯属是半吊子的。在铁轨上多年也很少去车头工作,虽然知道要用沙子,但对剩下来的沙能支撑多久却没个概念。   这种不确定给众人的未来蒙上阴霾,气氛变得更沉重,连李昂都不说话了。   希茨菲尔则在思考他刚才骂的“卖国贼”。   艾尔温的上位是伴随着政变一起到来,这让她有充分的借口举起铡刀割掉腐肉,很多之前的大企业大公司——比如斯凯航空就因支持旧王党被制裁收编,按理来说不应该出这样的疏漏。   所以问题是出在,供应链的最下层么?   那些底层的人们……善良但缺乏认知的工人,他们太容易被蛊惑和胁迫,是我的话也能轻易搞到这些零件。   “不如去问比利斯?”   想了想,还是由她开口打破沉寂。   “比利斯先生是他们的人,他们有什么手段能追上来,他或许知道。”   阿曼、李昂、巴莉乌、兰德警长几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   哐当哐当的震动中,黑暗开了一道门缝。   笼罩的被褥被一把掀开,罗安-比利斯被他们从床铺里拖出来摆成坐姿,刚苏醒就发现一大群人围着自己。   “你们要干嘛?”他吓坏了,“我没动手!我只是把他叫出去而已……不是我干的啊!!”   “那我把你锁到外面,你冻死了也不该怪我?”   兰德警长抬起皮鞋给了他一脚。   “老实点!”   “说说你们是怎么做的?”   “我……我真的就负责叫他出去而已……”   比利斯脸色白的像纸,缩在床角瑟瑟发抖,“我偷走了他的帽子,让他跟我出去……然后我看着表,数准时间趴下……他就被吊上去撞到头……然后我直接就回车厢了……”   “你还锁了门?”   “……对。”   “其他人说听到打铁的动静就是他在拍门?”   “……应该是的。”   “你们在上面安了什么东西?”兰德警长越发暴躁了,“毒针?沾了火烈蜂的毒?尸体头上怎么没有?”   “我不知道……”比利斯疯狂摇头,“天太黑了,我没注意……我确实也以为是毒针的……”   “是冰。”   一个声音横插进来。   兰德警长、阿曼、玛丽、李昂、巴莉乌……所有人都看向靠在门口的灰发少女。   “他们制造了一根细长的冰针……里面浓缩了火烈蜂毒,而那天正好下大雪,它混在一排冰锥里所以毫不起眼,刺入头顶后会被体温融化,毒素直接进入大脑。”   “这就是为什么找不到凶器。”希茨菲尔总结道,“应该也是那‘机械博士’捣鼓的东西……”   “问他别的吧。”她抬头看向兰德警长。   但警长没动。   看起来好像是在发呆。 第四十三章 死灵残页 一   针对比利斯的审讯结束,得到的消息并不乐观。   他只是一个接头人而已,多年来一直借着烟草商人的生意给对方提供资金支持。说句不客气的,这样的人对方要多少有多少,根本掌握不到太多机密。   比利斯完全不清楚日蚀教会的邪徒是否掌握有一架飞艇,更不清楚他们是否有劫持飞艇的计划。   倒是阿曼获得了意外之喜——比利斯知道他叔叔摩凯利和日蚀勾结的诸多证据,甚至他怀里就揣着一封摩凯利写来的信。   “应该是因为他的业务和那边有重叠……”   走道里,阿曼和李昂两个人搁那抽烟,一边抽一边闲聊。   “毕竟是烟草商么……烟草进货都得去南边的,他正好顺带可以把信捎来,应该也是写给那个机械博士。”   “看来就是这么回事了。”阿曼点点头,抖抖信纸交给李昂,“你看看吧……他用的措辞都很小心。”   “这么说我们终于开始建立信任了。”李昂抿嘴一笑,接过信开始仔细审读。   可能是自信不会被发现,或者在萨拉这片土地,即使发现了也没法拿远在歌利的自己如何,摩凯利非常嚣张,根本不屑于使用密语。   他就很直白的用萨拉语描述自己的需求,让他们“务必不能给阿曼回到歌利”,“最好割掉阿曼的脑袋送回去给他”。   作为回报,他愿意将自己治下的歌利领土全部交给对方安排,包括领地上的牲畜和人口。   “这个疯子……”李昂看的直咧嘴。   摩凯利这人他是听说过的,在歌利诸多领主里是出了名的刚愎自用,极其重视短期利益。   光一个阿曼的脑袋还无法让他抛弃手里的一切把灵魂都卖给日蚀,那些邪徒们一定还给了他别的好处,而且这个好处他可能已经吃进去了。   “怎么说呢。”看完信,他把这张纸递回给阿曼,“个人角度我是巴不得把你撵出去冻死,但我的职务告诉我必须让你活着,而且是活着回到歌利。”   “之前没有对萨拉托付完全的信任,这是我的错。”阿曼很陈恳的低头,“我只希望你们看在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不是一个好领袖的份上宽恕我一次,我发誓我不会再让盟友失望。”   李昂眯眼看着他,凝视着他橄榄色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和侧脸的疤,突然微笑:“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不是吗?别让这种小问题影响两国的友谊……”   当希茨菲尔在临时盥洗室里做完清洁,换上一套新衣裙出来的时候,她就看到这两个人勾肩搭背,在烟雾中欢快的谈笑。   “……”捏捏发束,希茨菲尔转身离开,先去看了查理斯太太。   女人的情况比她想象中好,查理斯太太听说发生什么后完全不害怕,反而很兴奋的问能不能给她也发一把枪,她想贡献一份力量。   犹豫了一会,希茨菲尔把之前交给阿什莉,但后者没机会用的那把枪转交给她,让她至少有武器自卫。   又逗弄了一会犯困的贝拉,少女离开,直接进了对面的门。   3号车厢后面的所有车厢都被断掉了,能搜刮的物资都被转移。火车头现在是轻装上阵,只有1、2、3一共三节车厢。   其中兰德警长带着麦克和比伯守在车头和1号车厢,查理斯太太、贝拉-查理斯、希茨菲尔还有阿什莉等女士小姐们住2号车厢,阿曼和玛丽……李昂鲍里斯等人住3号车厢。   阿曼和玛丽一间房,李昂和鲍里斯一间房。   希茨菲尔听说巴莉乌原本想去和李昂一起住,因为一节车厢里空房间不少,但被李昂严词拒绝。   她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人才能走到一起,推开自己寝室的门,看到阿什莉已经躺在右边的下铺睡着了。   莉莉直接被女孩抱在怀里,又当抱枕又取暖,两边相互依靠着,看上去既滑稽又有点温馨。   希茨菲尔没说什么——即使到南岭市停靠也还有十个多小时,晚上肯定得休息好。   走过去给女孩盖好被子,抬头,看到巴莉乌坐在对面上铺,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稿纸。   “警长如何了?”希茨菲尔轻声问道。   “没什么大碍吧。”稿纸后传来巴莉乌的声音,“别小看老鸟的承受力,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以为人家会难过吗?”   “那可说不好。”希茨菲尔声音更轻,“毕竟那好像就是他从业的理由。”   “呼啦”一下,巴莉乌忽然把稿纸放下,瞪着眼睛和她对视。   希茨菲尔巍然不动,连眼珠子都没什么变化。   “这毕竟只是猜测……”巴莉乌又靠回去了,“他自己也说了解剖后什么伤口都没找到的,谁能肯定当时也是‘机械博士’?”   “但很像。”少女依然坚持,“伤口难找,找不到凶器找不到子弹,各种可以通过毒素催发的病症,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巧合。”   “你有心思可怜警长,不如可怜可怜帕帕寇尼-拉尔森。”巴莉乌靠着打了个哈欠,“他这算是无妄之灾吧?他们的两个计划……其中一个就是利用他的毒虫,然后嫁祸到他头上再把他杀了……”   “拉尔森先生之所以开启这趟旅途本就没安好心,我不会可怜这样的人。”   希茨菲尔把头发展开,褪去长裙坐到左手边的床铺上,努力把自己裹进被子,冰冰凉的双脚触碰到一个温热物体。   因为怕中毒,火车上是没暖炉的。冬天简直就是煎熬,她们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灌热水袋。   淡淡的温热一点点变成烫意从脚掌心传递上来,希茨菲尔浑身舒爽,伸手摸向窗边桌板。   上面是食物,也是搜刮转移来的物资,其中包括一箱做好没多久的白面包,表面涂着一层奶酪、蜂蜜和碎糖粒,足够解决饱腹需求。   啃了口面包,感觉太凉,希茨菲尔从铁盘上捏起一条还温热的香肠,先把面包掰了个凹陷,再把香肠给捅进去。   车厢里一时间只有她拿放食物发出的细响,以及哐哐的震动声,还有车窗外如同鬼嚎的风声。   填饱肚子,又喝了点温水,希茨菲尔感觉脚没那么冷了,钻出被子往上铺扒拉。   巴莉乌一直沉浸在稿纸里,突然感觉旁边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转头被她冒出来的脑袋吓了一跳。   “看完了?”希茨菲尔不客气的伸手索要,“你该休息了,这些东西让我来。”   这些羊皮纸看着不起眼,但实际上,它们就是阿曼-安琪罗所提到的“邪恶典籍”。   巴莉乌拿到后认定这是《死灵之书》的一部分,属于“死灵残页”,其中记录了大量隐秘传说和祭祀仪式的布置方法。   据说还有占卜术和预言术,械阳教团掌握的血灵术其实就来自于一片“死灵残页”。   没人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是谁,因为整本《死灵之书》是由很多人用各种密文共同编写成的,其中蕴含无数涉及超凡的隐秘门路,不知道多少超凡者组织和骚灵学派都梦想着能拥有它们。   “这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巴莉乌有些迟疑。   “禁书中的禁书……我不确定你能看它。”   希茨菲尔的回应很简单——她直接伸手,把那叠羊皮纸从巴莉乌怀里给抢走了。   “你悠着点。”   树人少女翻了个白眼。   “不眠症患者是可以不睡觉,但你最好在天亮前假寐冥想一下,能有效缓解精神疲劳。”   她不是特别担心希茨菲尔,因为这份死灵残页恰恰是用一种密文写的。   这种密文从来没出现过,想破译需要水磨工夫。除了那些一看就足够血腥的仪式图画巴莉乌什么名堂都瞅不出来,她觉得希茨菲尔应该也会和她一样。   “嗯……嗯……”   希茨菲尔胡乱应付着,赶紧拿着东西缩回被窝。   还是太冷了。   要裹紧被子,抵着热水袋才活过来。   缓了一会,她借着烛光开始查看死灵残页。   传说中的死灵之书,到底会是如何诡妙?   第一眼,她看到一大段堆砌在一起的方块状密文。   先皱眉。   这种密文她从没见过。   再扬眉。   但很像某种……她认识的象形文字。 第四十四章 死灵残页 二   “只能说很像,但不一样……太多细节不同。”   仔细辨认,并将这一段落内的所有方块密文拿去和记忆里的象形文字对照比较,希茨菲尔确定它们并非同一种文字。   差别还是很大的。   但重要的是她可以从象形文字那边获取足够的经验,按照这份经验能大大加快破译密文的速度,其中有些规律是共通的。   “真奇怪,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同样知道这种文字的人,在遗忘这些文字的基础上凭借一些残留的印象新创造的。”   希茨菲尔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情况发生,她的注意力也没有一直放在这里,很快被破译的内容所吸引了。   羊皮纸的第一页是一段文字,翻译成萨拉语,大致可以解读为:[上界之秘欲通晓者必予下界之欲,下界之欲所兑换者必应上界之秘。]   有点繁琐和拗口。按照希茨菲尔的理解,说的应该是:想要通晓上界秘密的人,必须要以下界的欲望来交换;而以下界的欲望来交换了上界秘密的人,他要听从秘密来源的上界吩咐,从此安心为上界做事。   应该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抬眉瞪眼,希茨菲尔其实也不太确定。   按照那种语言翻译应该没差,但她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密文,不确定有没有什么隐藏的规律没有发现。   有些密文仅仅只是一个小点,一个符号的变化都可能导致整段句子韵味大变,她还没有那么傲慢,觉得自己看一眼就能翻译完善。   “但如果没错,那这段文字的意思应该是……警告?还是忠告?”   总归属于是告诫的一种,叮嘱那些看到此处的人——你们一旦决心要以下界的欲望来找上界兑换秘密,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   那么这里的“上界”、“下界”,以及“欲望”指的分别是什么呢?   本能的,在顶着代表“上界”的密文时,希茨菲尔率先想到的是太阳神国和神主秘境。   然后她想到了那片无尽的虚空……在一片黑暗不见五指的星辰里有阴影掠过。   抖了一下,她确认这是死灵残页,是究极禁书《死灵之书》的一部分,觉得可以排除前面的选项。   大概率是由邪徒编写,类似教材性质的手稿。所谓的上界指的应该就是那些真正的邪神——或者说外神也可以——所在的虚空,甚至宇宙。   可能是……类似灰雾神殿那样的地方?   灰雾神殿在圣菲利时期肯定不安全,当时那里还没有女神,他在那里被污染,最后也是因此而死。   到了我拿到咆哮之书,通过咆哮之书沟通神殿的时期,那里的危险程度就低多了。   虽然旁边的柱子上,那些锁链……锁链尽头锁着的东西有点可疑,但至少偶尔能看到女神坐在那里,能看到她的武器放在那里。   还有那本尤其巨大的书。   那本摊开来,放在神殿长桌上的大书。它可以说是希茨菲尔两辈子加起来见过最大的书籍。   它还有自我意识,里面好像寄宿着一个生灵,连这个东西都能施展法术回溯历史画面。   要知道那可不是在回溯记忆,这种能力已经不亚于是让时光倒流了。   甚至比那还要离谱,因为那本书本身是在另一个空间,它甚至不知道现实里的拉瑟雷士大陆是什么样。   它知道很多东西呢……困扰萨拉那么长时间的邪神怪物被它轻蔑的称之为“欲念畸变体2号”,也许那本书的力量足以对抗真正的邪神。   现在咆哮之书也没了,灰雾神殿回不去了,希茨菲尔有点后悔没有抱着那本书一起回来。   当时的胆子还是太小了点。   “那么,下界指的一定就是长夏……哦……应该说伊卡洛林大陆,或者索菲亚口中的‘纳米亚’了。”   海滩冒险,希茨菲尔得以回溯时光到所有生命诞生之初,她见到了四位原初古神。   分别是维多利亚、莫因斯、索菲亚和贝妮塔。   目前来说她只能确定索菲亚司掌的是“智慧”——谁让她的宝贝取名叫智慧冠?   以及莫因斯司掌“破坏”——也可能是“灾厄”或者“清洗”。   贝妮塔大概是“命运”之类的东西。   唯独维多利亚她不清楚。   可以抹除一切的剑,与其说是规则不如说是权柄,就像电脑中毒后你需要某种手段来做出补救……   索菲亚称呼这个世界为“纳米亚”,希茨菲尔猜测这就是“下界”。   至于秘密和欲望……   她继续往下读,脸色逐渐变得不太好看。   解读的内容越多,她就越是确定自己开头的翻译问题不大。   这一页纸后续记载的全是【法门】——即详细描述了如何布置仪式沟通上界,如何搜集下界的人欲,以此和上界的神灵进行交易。   她甚至看到了一篇法门,能通过一系列的仪式发掘人性中的贪念,以此创造出强大的“伪神”!   这说的不就是黑蒙之蛇?   居然是这种级别的手稿……难怪那些邪徒要灭口阿曼!   希茨菲尔看的浑身冒汗。   又翻过一页,她看到一幅图,内容是一片氤氲迷雾隐约勾勒出一条大蛇的轮廓。那狰狞的蛇首大大张开衔住蛇尾,一边吞噬一边成长,正中间则描绘着一栋精美城堡,一个个灵魂从窗口飞出汇入迷雾,看上去极其诡秘邪异。   “……”紧闭双眼,揉揉眉心,希茨菲尔缓了一会才确定自己能继续看。   她承认巴莉乌说的是对的,《死灵之书》里的很多内容都太过诡异太过邪恶,连训练有素,对自我认知把控极强的人看了都会心神震荡,换成普通人非常容易沦陷其中,成为被书页驱动的奴隶。   因为欲望这个东西虽然无形,但它确实无处不在。   最简单的贪欲——有些人贪钱,有些人贪色,但也有些人是贪超凡,贪长生。只要他们控制不住这股欲念,他们就很有可能被这些法门蛊惑,走上搜集人欲,和“上界”交换秘密的邪路。   但是……这本身就已经是秘法、秘术的一种了吧。   希茨菲尔缓过来之后有点疑惑。   这种程度居然不足以被攥写者称为“秘密”吗?   那他们以此为代价从邪神那交换来的秘密是什么?   会是什么?   羊皮纸手稿的厚度还有一半,说明后面还有不少内容。   希茨菲尔做了几次深呼吸,确定自己精神状态良好,带着忐忑继续翻开。   [人欲路线:进阶秘法]   “……”   眯着双眼,死死盯着排头密文看了半天,少女像是放掉的气球瘫软下来,又把眼睛闭上唉声叹气。   早该想到的。   如果说前面记载的只是开启仪式,沟通邪神,制造邪种的法门……那么他们以此为代价也要得到的东西,只可能是真正的“练法”。   也就真正脱离人类的生命层次,去生长,去超越……最终成就更大的超凡,甚至“不朽”……那个方法,关于它的详尽知识。   这部分内容希茨菲尔没有细看。   太过邪秽……   她只是扫了一眼,强大的分析能力就让她自己脑补出一段关于一个人是如何从健全状态蜕变为畸形食尸怪物的的介绍。   她完全不想了解这样的知识。   索性把书页翻到最后,发现那里单独写着一段话,像是总结。   [以上就是我的经验。]   她在心里读道。   [我曾经想拿一个地方的人……做实验,但我受到了警告……]   [我不知道我的打算是如何被获知的,我衷心向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人给出建议……]   [不要去伯恩毛茨……]   [不要去那里西郊的一栋庄园……] 第四十五章 克莱尔-威廉   希茨菲尔尚未梳理清楚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神就自然而然的往下撇,看到了一个对她来说相当熟悉的血红印章。   那是一个花体字的【l】,和她在梦境里所窥见的腊封印章相比要更精美,更繁琐,可以看出绘者为了描摹它下了很大功夫,甚至是怀着朝圣的心态去落笔的。   这个想法刚升起来,希茨菲尔顿时觉得非常古怪。   我明明并不清楚这个【l】背后有什么故事……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赞同这种行为属于朝圣?   与此同时,左眼传来一阵剧烈刺痛。希茨菲尔条件反射的将左眼闭上,伸手隔着眼皮按摩眼球,能感觉到它在里面微微发颤。   “我的身体和精神接连出问题,就是从看到这个东西开始……”她心里默念,“那么如果你真的涉及超凡,这枚眼睛不可能对你无动于衷……”   这么想着,她试探伸出右手的食指,将其按压在羊皮纸表面,一点一点蹭向印章。   她发现手指尖距离印章越近,左眼的挣扎就越激烈。   与此同时,她的脖子也感觉被什么东西凭空扼住——那只黑皮项圈在逐渐收缩,她毫不怀疑这样下去自己会逐渐喘不过气。   但我再怎么不堪,憋气几秒还是做得到的。   没有再去管这些制约和预警,希茨菲尔做出决定,直接将手指按上印章。   那一瞬间,异变突生!   左眼视界在这一刻失去了控制,她因刺痛而从眼眶中流出泪水,迷蒙中看到血红印章正在往外喷发红光。   犹如黑夜里的霓虹般迷幻刺眼,这股红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进去,当她重新获得正常的、可以被自己控制的视界时,她发现周围环境已经大变样了。   不再是行驶中的车厢,而是变成一片幽暗森林。   白色圆月悬挂枝头,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冷清,而是一种淡淡的死寂。被月光侵染的薄薄夜雾就像有生命一样在身边翻涌,她感觉自己在夜雾中坐起,一点一点的站直身体。   一边分身观察周围环境,希茨菲尔一边尝试驱动身体,但发现她什么举动都做不到。   不能控制过去时光中“已经发生过的事实”,这是神眼的回溯?   到底是有多次回溯经验,希茨菲尔并不慌张,只是沉下心思,默默感受着意识依附的这具身体。   说实话,她觉得这具身体的主人不太聪明。   一个是走路摇摇晃晃的——这从视界一直在来回晃动就能看出来。   还有一个就是……哪个正常人会三更半夜单独跑到这鬼地方来游荡的?   不管是男人和女人,这种事就很奇怪好吧。至少希茨菲尔想不出来对方出现在这的合理解释。   等等……   心跳漏了半拍,她突然想到“自己”一开始是“坐起来的”。   是从这种荒郊野岭里坐起来,而不只是游荡那么简单。   不会吧……   她心头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并且这个猜测很快就因为两位受害者而变成了现实。   尽管视界一直在晃,但因为月光很足,希茨菲尔还是依稀能看到前方树林的缝隙中有一片白色空地。   那应该是反光,随着身体继续晃动前进她看清了:那是一条铺设白沙的蜿蜒山路,此时正有一辆深黑色的轿车停靠在路边。   这辆车的车灯被刻意熄灭了,车体随着内部运动而来回摇晃,隐约还能听到从窗缝透出的靡靡之音。   以希茨菲尔的视角,她就看到“自己”快速靠近车子,探出一只布满烂肉和蛆虫的尖锐勾爪,直接从窗口细缝里强挤进去。   “嘿……我可没允许你摸那种地方……”   “你在说什么?我就两只手?”   她听到里面传来细密交谈。   然后气氛似乎沉寂了一会,车里发出一道足以比拟贝拉-查理斯的尖锐嚎叫:“啊——!!!”   车门直接被“身体”撕开,简单的就像撕窗户纸,她看到自己伸手从里面掏出一颗沾满血浆血丝的脑子,与此同时轿车另一边的门猛地打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哭泣喘叫。   这种沉浸式体验就不能切断一下吗?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希茨菲尔在意识层面感到恶心想吐。   不管她现在附身的是什么东西,它不可能是人。它有足以撕碎钢铁的巨力和堪比丛林猎豹的速度,那女子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一爪子下去脊椎骨都被掏了出来。   我不想看这个——   眼见这东西双手抓着两颗脑子在靠近上面,她强烈发散自己的不满。   可能是这股意念过于强烈了,也可能是画面本身就放不长。   下一刻,她周围的环境再次变化,从阴暗诡秘的盘山公路变成了一间阴森密室。   而这一次她是彻底动不了了。   她本来就没法驱动附身的任何身体,如果这具身体自己不会动——或者换句话来说,干脆就是一具尸体,那它就是永远、彻底的动不了了。   除非有外力——有人打算给它换个地方。   她听到脚步声。   有超过一个人进入了房间。   视角在变化……天花板的网格在转。   这应该是他们在拉拽承载尸体的东西,想要给它掉个个。   “我真难以想象威廉小姐就这么死了……”   她听到一个压低的嗓音。   “她是这里有希望成就超凡的仆人了……连她都……我觉得未来一片黑暗。”   “闭嘴!”另一个声音很快插进来,“你也想变成尸体躺上去是不是?别把你想的东西告诉别人!”   希茨菲尔数着数,数到15的时候第一个声音又开口了。   “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哎……”   “你想想,戴维……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我们要怎么避免不去犯和她一样的错?”   “这个问题……”第二个声音有些迟疑。   “我只告诉你,你别乱说。”   “你知道?……我保证不会出去乱说!”   “当时有人在旁边看到了,威廉小姐在整理主人书架的时候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那是什么?”   “不清楚……有人说是信纸……也有人拿性命担保那是一枚奇怪的印章……”   印章?   希茨菲尔心头一动。   她觉得不会有别的可能了,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的意识会依附上来。   因为根据过往的回溯经验,她依附的载体要么是物品,要么是撰写书籍的人。而从这两人的交谈来看这个尸体——也就是“威廉小姐”也属于仆人阶级,她只是有希望成就超凡而已,显然不可能是那卷羊皮稿纸背后的作者。   那么她有不小的可能,是在帮那位“主人”整理书架的时候摸到了信纸……摸到了那枚【l】血印。   和我进来之前类似的举动,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的意识会选择她。   但她亦觉得这件事未免太过诡异。   只是摸个印章而已……甚至都不是触碰印章本体,居然就足以导致死人?   我摸怎么就没事?   不等她吃惊,这两个仆从便将什么兜头罩上来,彻底屏蔽了她的视线。   ……是裹尸布。   希茨菲尔能猜到他们想干嘛。   果不其然,伴随颠簸和在昏暗中不断晃动的视界,过了大概半小时,希茨菲尔依附的尸体又被他们抬了下来。   “就丢在这?”   “就丢在这吧。”   “可是这里离公路未免也太近了,如果她突破死亡升阶回来……”   “这是主人的意思,我们最好不要多问。”   希茨菲尔眼前依然被裹尸布挡着,但光听对话已经能分析出大量信息。   我附身的载体一直没变?   这是“倒叙”?   一开始从荒地坐起的怪物就是“威廉小姐”?   真奇怪……   头脑昏沉,她隐约觉得自己目前看到的画面里有什么地方非常违和,但是具体哪里违和又说不出来。   熟悉的刺痛感。   来自左眼。   这种痛苦就好像烙印,足以穿梭时光和空间直接降临于她的意识,不管她处于什么状态都感觉得到。   在痛苦的刺激下,眼前的画面一点点破碎、旋转……分解成五彩斑斓的色块,再一点点重新拼接起来,变成了一间狭小卧室。   说它狭小是有原因的——希茨菲尔觉得那种穷人住的矮楼已经够寒酸了,但她从没见过把厕所、书桌、床、梳妆台全部摆在一间大书柜里——如此离谱吝啬的布局。   这一次,她的正面是梳妆台。这东西下面就是蹲坑。后方不到五厘米的位置是一张白床。白床和书桌挤在一起,想用桌子就得坐在床上,把脚塞到桌洞里面。   除此之外的家具摆件就只剩下书桌右边,梳妆台左后方的一张衣柜。   但房间的主人却和这里格格不入。   梳妆台竖着一面镜子,希茨菲尔得以看清“自己”的脸:一个明眸皓齿的金发少女。   她看起来大概十六、七岁。皮肤白皙,五官立体,绝对算是美人胚子。   希茨菲尔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正在往脸上拍粉,一边对着镜子转来转去一边还在喃喃低语。   “克莱尔,加油……相信自己。”   “入选的苦都熬过来了,不过是在这种地方委屈几日……你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自己给自己打完气,她站起来,视线看向那只衣柜,从里面取出一套极其光鲜靓丽的黑白长裙。   这裙子上的装饰和细节比希茨菲尔穿过的大部分裙子都繁杂的多,但她注意到了,裙子正面有一只围裙,二者紧紧缝在一起。   这意味着不管它再光鲜再好看,它也只是一条女仆裙。   是给家仆还有佣人穿的。   直接脱衣换上女仆裙,戴好头饰和腕饰,再从床底下取出一双黑色高跟鞋换上,这具身体带着热情推开大门。   穿过阴暗的走廊,从螺旋台阶一直上去,再推开一扇门,出现在眼前的是富丽堂皇的别墅大厅。   “早安,威廉小姐。”   “早安,克莱尔。”   时间似乎是清晨,已经有不少穿着类似的女佣在打扫了。她们对这具身体打招呼,让希茨菲尔确定她的名字是“克莱尔-威廉”,她附身的载体依旧没变。   克莱尔一一回应这些人,从旁边的杂物室又取了一套清洁工具,开始加入其中一起打扫。   这地方很大,吊顶距地面十几米高,恢弘壮丽的犹如童话城堡。她们需要仔细清理宅邸大厅的每一个角落,连窗户缝里都不许有灰。   “听说了吗克莱尔。”一个年轻的、脸上有雀斑的女佣凑近过来,“今天晚上有宴会呢~”   “宴会啊……”   希茨菲尔听到自己发出渴望的叹息。   “你不会抱有指望吧克莱尔?”女佣笑着推了她一把,“别傻了……宴会开始后这里的门都要关上,主人根本不允许我们进来。”   “我知道。”克莱尔点头,“但是我们都清楚,那是离超凡最近的渠道……”   “超凡……”   听到这个词,年轻女佣也沉默了。   “我不想虚度光阴,莱莎。”卡莱尔又道。   她指了指前面,希茨菲尔顺着那方向看去,找到一个混在人堆里擦拭窗户的女佣。   她看起来年龄明显大很多,脸上有了法令纹,腿脚也不如其他人方便。   “我不想变成她那样。”卡莱尔又道,“又老又丑……就算熬出头也没了意义。”   “你走上这条路,就注定要和那个世界说再见了。”年轻女佣瞪大双眼,“……你不会还想着回去吧?克莱尔?主人知道会发疯的!”   “只要你不乱说,他就不会知道。”   视线缓缓转移到对方脸上。   “就好像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和诺姆丝是那种关系……”   很聪明的女孩。   看到名为“莱莎”的女仆默默撇嘴,希茨菲尔暗自点头。   在这种环境里指望他人有信誉实在过于愚蠢,最好的法子就是也拿捏住一个把柄,一点点把对方拉入自己阵营。   阵营……   她愣了下。   我连她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种念头?   再说,这明显是“克莱尔-威廉”的生前画面,我早就知道她的结局,又为什么会对她抱有幻想?   “你心里要对自己的定位有数。”   莱莎女仆又凑过来碎碎念了。   “真的,克莱尔……他们都知道我和你熟,万一你出事也会牵连我,我可不希望从这里消失。”   “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愿望才被选上来的,你要明白——我们是心甘情愿的。”   希茨菲尔看到她指了指遍布花纹的大理石地面。   “为了费勒姆。”   “为了法瑞尔宫!” 第四十六章 晚宴   距离希茨菲尔的意识依附在克莱尔-威廉身上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她日子过的还算规律——每天5点30起床,打理好自己做基础清洁一遍,然后和其他女仆汇聚到佣人餐厅吃早餐;然后开始清洁二楼,做完后差不多12点30,回来吃午餐,下午清洁三楼四楼,晚上6点前必须做完。   做不完的话所有人都是要挨罚的,最直接的惩罚就是晚上没有吃的,都要饿着肚子挨一整夜。   但如果做完,她们会得到珍贵程度远超早餐中餐的晚餐奖励。   希茨菲尔亲眼见过那份奖励,那是一份看不出是什么物种的肉,切成方块在盘子里摆着,上面切了花刀浇上酱汁,她即使自己闻不到味道,光看那些仆人的陶醉表情也知道吃起来一定分外美味。   她一点不羡慕,因为她认为这些肉块有大问题。   吃下肉块的女仆即使身材再娇小,第二天干活都看不出疲惫。   但她们昨天夜里会睡的很死。   就希茨菲尔观察到的,没有任何仆人会起夜解手。   值得一提的是,她们也不是天天都要在这栋城堡宅邸里打扫卫生。   每六天休一天,那一天她们会被集中起来——和宅邸里的其他仆从,包括那些看起来像是男仆、护卫的角色一起被带进一座礼堂,在那里对着雕像祈祷。   祈祷一上午,下午则是教课时间。会有身穿厚厚深蓝色斗篷的人上台讲课,内容则包含天文地理以及数学,偶尔会夹带一些在希茨菲尔看来比较浅显的神秘学知识。   当然——对她这种前不久才翻过《死灵之书》残页的人来说确实很浅显。   手稿里列举的是明确练法。是血腥仪式、召唤仪式的布置方法。斗篷人丝毫不讲这些,只是让所有人巩固知识,努力发掘自身的“灵”。   “你们都是有天赋的!”她听过一名斗篷人这样强调,“没有骚灵潜质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法瑞尔宫,所以你们不要看不起自己,努力就一切都有希望。”   真的都有希望吗?   希茨菲尔觉得他们在骗人。   这半个月,哪怕时光回溯里的时间是非恒定的,经常会加快流速跳掉那些不重要的“剧情”,但也足够她对法瑞尔宫有一个基本了解。   简而言之,这是一座位于山巅的城堡。是那种真正的城堡,外表刷着一层白漆,内部装饰富丽堂皇,属于附近最出名的豪族费勒姆家族,这些都是被费勒姆家族层层选拔上来的仆人。   这个费勒姆家族也不简单。   从仆人们频频谈论对超凡的向往就能猜出来,这很可能是一个掌握超凡力量的隐秘家族。他们以自己的渠道从社会上吸收那些怀有“愿望”的人,调减出其中还算有天赋的带来这里培训成佣人,一边使用他们做基础杂役一边教学,如果有人能“觉醒”、“升阶”那就能直接突破阶层,获得参加宴会的许可。   宴会是更加神秘的东西。   半个月了,希茨菲尔多次听说过这个词。但她还从没真正见过法瑞尔宫的宴会是什么样的。   这里只办晚宴,也就是从晚上6点开始。举办的时间并不固定,有的时候一周里足足六天都有宴会,有的时候一场也没有。   根据佣人之间流传的说法,宴会只有那些真正的超凡者才能参加,他们参加宴会的目的是拓宽人脉,交流信息,甚至暗中交易一些知识和材料。   他们可能来自世界上的任何角落,那些显赫的、隐姓埋名的……没人知道他们在现实社会里是什么身份,因为所有前来参加宴会的客人无一例外都要佩戴面具。   6点开始,而且坚决不对佣人开放的晚宴——希茨菲尔认为这就是为什么女仆们被要求在6点之前做完清洁。   认真讲,她觉得这地方有点阴森恐怖。   首先自然是先入为主,她在梦境里看到有人给法瑞尔宫的主人写恐吓信,信里点明“费勒姆在上周五做出了不正义也不道德的决定”。   她一开始当然不清楚这个决定是什么,但看完手稿残页后她猜到了:那份手稿的作者很可能就是费勒姆家族的成员,他在末尾写下的总结也说明了——他曾考虑用位于伯恩毛茨西郊位置的一栋庄园做实验。   能写下那些禁忌知识的人,他口中的实验显然不是好事。从这个角度说,指责他“不正义也不道德”绝对说得过去。   而恐吓信无疑是生效了。   尽管希茨菲尔不理解那是怎么生效的……但从那段话后面透露出的情感猜测,作者非常害怕恐吓信背后的东西,非常害怕曾想谋害的那栋庄园。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是希茨菲尔庄园。   但很快排除了这个想法,因为她认知里的希茨菲尔庄园不在伯恩毛茨——伯恩毛茨是英格兰岛的一处地名,而她每次回庄园都是在法国下机。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终于也意识到之前为什么会觉得违和了。   因为这里不是纳米亚世界。   公路上停靠的那辆轿车,那个车标……标识,它不属于纳米亚,和伯恩毛茨这种地名一样属于认知里的现实世界。   法瑞尔宫在地球。   费勒姆家族在地球。   她梦里梦到的写信人,恐吓信,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地球。   毛骨悚然吗?   有一点,但不深邃。   可能是她早有心理准备:关于字母【l】,那同样也不是纳米亚应该出现的东西。   严格来说,光是穿越前的希茨菲尔庄园,庄园后的小礼堂里有那只匣子……光是这些东西的存在就足以说明她穿越前的世界没那么简单,肯定也具备超凡因素。   费勒姆家族误将伯恩毛茨的一栋庄园当做凡人资产,自认为可以随意处置,没成想那边背景比这边更大,直接委托强大的超凡者施展手段进行威慑——这是她推导出来的事件脉络。   但这种事情……   这种看起来就像是两个超凡者家族之间矛盾的事件,为什么会以梦的形式被我感知到呢。   神眼的力量居然也能回溯地球时空发生的事,这是否代表邪神埃布-格萨尔的眼睛也一直在注视着地球呢。   两个世界是否有关联,我又能否再穿越回去?   那些猜想被一一证实,希茨菲尔却产生了更多困惑。   而在时光投影里,又一次晚宴即将开始。   希茨菲尔心不在焉。   自从熟悉了在法瑞尔宫的作息安排,她就没有额外花精力关注克莱尔,而是将更多时间拿来观察其他人,想要进一步发掘线索。   但很快的,她意识到情况有变。   克莱尔-威廉最近几天明显在暗中筹划着什么,希茨菲尔亲眼目睹她偷回鱼刺,在暗中做针线活。   尤其是——这女孩吃完今天的晚餐肉块后没有立刻回房休息,而是找了个隐秘角落把它吐了。   她终于意识到肉块有问题了。   希茨菲尔暗中眯眼。   这个女孩确实聪慧。   她想偷偷溜进去参加晚宴?   晚上6点的钟声响过,最后一丝阳光也沉入地底。   一辆辆极端奢华的加长轿车驶入城堡,从上面下来的人无一例外都佩戴假面,穿着反而不一定名贵。   克莱尔趴着窗户目睹一切,吸了口气,从围裙夹缝里取出自己这些天缝制的东西。   那是一张布纹假面。   惨白色的假面,用细线分成三道钩锁。佩戴时需要在脑后打三个绳结。   它能把克莱尔的整张脸都盖过去,只露出两个眼睛给她视物。   “是时候摆脱这该死的生活了……”   希茨菲尔听到她自言自语,然后用力在身上拉扯,把那张象征女仆身份的围裙给扯了下来。   她不意外克莱尔为什么胆子这么大,这种拙劣的伪装就敢参加宴会。   根源在于傲慢:身为庄园主人的费勒姆家族,这个家族的成员好像从来没见过家里的女仆。   大部分时间这些人都不会出现,他们只出现在晚宴上,只在晚间6点到凌晨天亮的这段时间以主人的身份来参加聚会。   所以他们没见过,大致也不会对女仆的衣裙款式有深刻印象。   克莱尔应该就是吃准了这点,才胆大包天想要冒充。   计划实施的很顺利,因为晚宴开启后没人去管宾客活动,很多人会在大厅里到处溜达,时不时小声交谈着什么。   克莱尔装作刚刚从盥洗室回来的样子进入正厅,看到内部景象后僵硬了一下。   戴假面的绅士贵妇随处可见,白天才被她清扫干净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银盘,里面堆积着大块大块流淌蜜汁的肉。   人们或是端着酒杯倚桌小饮,或是三三两两团聚在一起低声密谈。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串欢快的大笑。   希茨菲尔猜测那多半是做成了生意。   她不知道克莱尔是怎么想的,意识随着主视角逐渐靠近一个男人。   对方很年轻,虽然戴着假面,但看脖子和耳朵就能看出来不会超过三十岁。   克莱尔或许是认为这样的人物会更好交流,轻轻靠上去,对他伸手。   “这位先生,我想交换关于‘人欲’分支的进阶知识……”   但话音未落,甚至没等引起对方注意,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进怀里。   “你疯了!”   克莱尔和希茨菲尔都听到上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没觉醒灵却跑来参加这种派对,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这是谁?   视线上移,顺着目光一齐看去,希茨菲尔依稀从对方的身形和嗓音分辨出……这是一个高挑的女人。   黑礼服,黑礼帽和黑假面……   不错的卖相,如果不是她的声音,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位绅士。   “费勒姆一家全他妈是食尸鬼!”   女人低声咒骂起来。   “所有胆敢闯进来的凡人只会被他们当做血食……我真是倒了血霉才会摊上这种事情!”   视界在颤抖。   唔……   和获取到的消息相比,希茨菲尔更在意的是,原来威廉小姐也知道害怕。   “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离开我身边。”   女人蛮横的发号施令。   “运气好的话……”   “希望‘女巫会’还有点面子。” 作者的话:睡过啦..   会抽空补哒。。   主要是月初突然松下来外加这几天天气实在太冷,定了闹铃根本醒不过来,潜意识不想出被窝啊~~ 第四十七章 第一笔交易   颤抖了一会,克莱尔总算恢复了神智。   白布面具下的脸露出一丝怀疑,她盯着这位比自己高挑至少一头的女人:“除非你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话……否则我无法相信你的。”   她心里想的是——既然费勒姆家族都是食尸鬼,那其他人是食尸鬼的可能性也不会低啊?   那些鬼故事里不是经常出现这种套路吗?主角遇到的人跟她说谁谁谁是鬼,然后被指认是鬼的人又悄悄告诉她对方才是鬼。   她和对方毕竟从没见过也不认识,她们甚至互相间还戴着假面,就算对方没撒谎,陌生人凭什么跑来关心她呢?   “你肯定会问,如果费勒姆一家真是食尸鬼,他们为什么从来没有对你们出手。”   黑假面的女人咧嘴笑笑,露出来的小半张脸挂着讥讽:“想想看你具备尘世顶尖的权势和财富,天天可以享用山珍海味,那你还会对农妇的手艺有期待吗?”   她把我们比作“农妇的手艺”?   克莱尔心里又惊又怒。   “这不是夸张。”黑假面摇头,伸手将她搂的更紧了些,装作两个人是一起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平常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但是我猜你们一直在被教授觉醒?”   “……”克莱尔不说话,但女人已经从她收缩的瞳孔确定自己猜的没错。   “很棒。”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摇头,“可怜的孩子,你就没想过那些觉醒灵的人都去哪了吗?”   她这么说,克莱尔心里倒是一动。   确实,自己到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但无论是自己亲眼所见还是仆人间的道听途说,所有觉醒“灵”,跨过超凡之门的人,关于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有说他们被恢复自由放去外面的,有说他们被更改合同转变雇佣关系的,然而无论说法多杂,最终描述的都是他们“运气很好”,“可以因此获得巨大好处”。   克莱尔就不止一次听莱莎女仆抱怨过那些人,莱莎坚定的认为那些觉醒者是被费勒姆家族提拔上去做事了,她恼怒那些人居然从来没想着回来看看。   “那些幸运儿。”她仿佛能听到莱莎当时对她的抱怨,“我曾经还帮助过一个……但她成功后就那样从白天的生活中消失了,我猜她一定是跨越了阶层被允许参加晚宴了,这可真让人羡慕嫉妒!”   自己当时安抚她没准对方只是在宴会上当护卫什么的,但莱莎还是很羡慕。   “你知道吗克莱尔?凡人和超凡的差距远远超过你的想象。”莱莎女仆的话语在耳边回荡,“那是神秘……只有他们才有资格追逐神秘的源头,有所得者能升华自己的生命源质,那甚至不能说是同一类物种了……超凡者随手就能弄死一片凡人!”   是很夸张,不过自己当时也没当回事。   因为克莱尔觉得超凡是不会无缘无故对凡人出手的,超凡追逐神秘,凡人不具备神秘,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   社会的稳定局面也侧证她的想法是正确的,说不定那些超凡者结社和类似富勒姆这样的隐秘家族还和现世政要们签订了协议,他们不是秩序的破坏者,是保护者才对。   不过她确实——唯独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没有人想过,那些觉醒了灵的仆人,他们升格,从白天的生活中消失,会不会是因为他们被吃了。   再联想黑假面“珍馐和凡俗手艺”的对比,克莱尔眯眼:“是因为他们觉醒了灵?”   “觉醒了灵会给生命一次升华。”黑假面没有正面回答她,“对食尸鬼来说凡人的肉确实也能吃,这个没错,但如果他们有方法圈养一群凡人,教导他们来升格超凡——能以这样的方式稳定收割超凡血肉,那换成我,我吃惯了好东西也不会想着回到过去。”   过于粗暴直白的说法,让克莱尔有些无所适从。   她目光瞥向桌上那些银盘餐具,看到里面那些装盛的肉,联想到仆人们每天晚上被赐予的肉,忍不住伸手想去捂嘴。   “那些可不是人肉,毕竟聚会成员可不都是‘人欲’派系的,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吃人。”黑假面的话让她好了点。   但对方迅速话锋一转:“但你们平时有没有吃我就不知道了。”   克莱尔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推开黑假面,狂奔到大厅角落找到垃圾桶,一个劲的往里呕吐酸水。   毕竟晚饭已经被她抠掉吐掉了,除了酸水她没什么可吐。   就在她稍微缓过来的时候后面传来脚步声。   她以为是黑假面,抹了嘴角迅速转身,想要质问对方是谁。   毕竟能知道这些东西,她就姑且算她说的是对的吧,但她依然没搞懂对方为什么帮她。   然而她猜错了,来人并不是黑假面,那个女人正快速朝这里走来,但整个人的身形轮廓已经被一个高大身影给挡住了。   “迷路的羔羊。”她听到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人嗓音,抬头,看到一张有些眼熟的半脸假面。   这个假面和穿搭的款式……是,我一开始打算搭讪的家伙?   有些警惕的后退一步,目睹对方在她之前停留的空气中嗅了嗅,下半张脸露出陶醉的神色。   “有些腐败……但不掩盖鲜活的气息,你应该是个凡人,也就是说你没资格参加这场宴会。”   “我……”   “这附近都是费勒姆家族的地盘,男仆和护卫们住在周围几乎把这里包了起来,按理那些度假的凡人没有一个能摸到城堡,所以你一定不是从外面来的。”   克莱尔瞳孔再次收缩。   她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就被推敲出身份!   “你是仆人的一员。”男子接下来的话让她心思不断下沉,“你察觉到了什么……避过了晚餐,像只懵懂的羊羔闯入这里想交朋友,但你不知道这里对你有多危险……”   “要是被费勒姆家族的成员发现,哇喔~他们一定很高兴今晚宴席上能多出一道菜,一道沾染鲜活恐惧的珍馐美味……”   “……”克莱尔吓的说不出话来,她被男子逼的不断后退,已经靠到墙根上了。   对方直接贴了上来,凑到她的耳边小声低语:“但我可以救你。”   他说什么?   “只要你今晚当我的女伴,我不但能免去你应受的责罚还能实现你的愿望。”   “你还记得你的愿望吧?回忆一下,你为何急着成就超凡……”   “我……”   “抱歉,我想那是我的女伴!”   低沉的女人嗓音横插进来,克莱尔目睹男子被一把推开,黑假面上前,示威性质的搂住自己。   “我不管你找她问了什么,这是我的女伴,是我从山下带上来的。”   “西斯塔。”男子低沉叫了一声。   “你知道这种谎言很好拆穿,只要明天清点一下仆人的数量——”   “就算是真的,那时我早已带她离开。”   “但她的合同还在费勒姆手里,她属于法瑞尔宫,无论肉体还是灵魂!”   “她可以终生不踏进这片土地,没有谁规定她非要走‘人欲’路线!”   这两人在对峙,在角力,克莱尔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她听得出来,这是在决定她的命运。   “……好吧。”最终男子屈服了。   “携带凡人参加宴会是违规的,你得交罚款……至少价值五万磅。”   黑假面伸手往怀里掏。   掏到一半她顿了一下,摘掉手上的黑皮手套丢过去。   男子接过,查看一番,脸上表情阴沉下来。   “你在挑衅我吗?”   “用四阶食尸鬼的皮做成的手套,具备‘抵御污染’、‘侦测毒素’两个功效,五万英镑绰绰有余。”   黑假面勾嘴:“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我不知道女巫会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居然肯花一笔巨款来买个凡人……”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没错。”男子随手把手套交给旁边经过的侍应生,对他低声耳语几句。   “那么,提前祝两位玩的开心。”   他对这边欠了欠身,克莱尔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对方人影就看不到了。 第四十八章 尘世秘闻 一   “好了。”   即使假借视角的希茨菲尔都看得出来黑假面真正松了口气。   “他和其他人说过了,应该没有主人家的人会盯着你,暂时你的出现被许可了。”   “什么意思?”克莱尔有点发懵。   “没懂吗?”黑假面皱眉,“有资格决定这些事,那是一个外来宾客能有的权力?”   也就是说刚才那人是……费勒姆家族的成员?   克莱尔被这种可能吓了一跳。   “不是可能,是肯定。”黑假面对她的迟钝感到无语,“他的名字是达肯-费勒姆,费勒姆主脉分支最耀眼的超新星,年纪轻轻就走到了第三阶,刚才你要是先答应他你就完了!”   克莱尔仿佛被吓蒙了,看着虚空说不出话。   “不然怎么说我倒了血霉……”黑假面忍不住抬手扶额,“也就我才会做这种蠢事了,记住蠢女孩,从现在起你欠我五万英镑!”   “……但我只是一个凡人。”想了想,克莱尔努力组织语言,“如果我有办法弄到五万镑,我是根本不会把自己卖进来的。”   “所以?”黑假面把声调上扬。   “我可以帮你做事,甚至……出去后当你的仆人下属。”克莱尔深深吸了口气,“但你……我希望您能授予我一些超凡神秘领域的‘常识’,好让我这个仆人能少闹点笑话。”   果然聪明。   暗中观察的希茨菲尔微微点头。   这么快就转变了称呼,看来她很清楚自己今后的命运完全系于对方一念。   她等于是作为一件“违禁物品”被以五万镑的价格买下来了,换言之黑假面能随意处理她,无论是把她带离法瑞尔宫还是把她留下来都行。   后者那她死定了,前者她无疑成了对方的从属。既然她已经通过这次惊魂见到这个世界的血腥和残酷,那她继续保持“不敬”……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   而且她甚至强调了她只希望得到“常识”,也就是那些被对方认为这个圈子里的人都该知道的东西。   这样的知识通常没什么价值,不至于让对方肉痛或反感。她在小心翼翼的试探底线,因为她其实对黑假面的为人、性格也不甚了解。   谁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思才买下她的?   走“人欲”路线的费勒姆家族是食尸鬼,要吃人,保不齐还有别的分支也会把自身变成吃人怪物。   “小算盘打的很精明嘛~”   但黑假面无疑是个人精,克莱尔的所有转变,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即使是常识,那也是超凡世界的常识。对于一个凡人而言让你知道这里存在都属于馈赠,你打算出多少钱来买这些知识?”   这可难住了克莱尔。   她是被卖给费勒姆家族的仆人,如那个男人所言,身心都属于法瑞尔宫,这座宫殿驱使她根本不需要支付薪水。   那笔钱已经全部换算成当地货币补贴给她的家庭了,从那一刻开始,克莱尔-威廉就不再掌控自己的命运。   “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想了想,她抱着巨大的勇气和毅力对女人说。   “无论是哪方面……甚至即使您想吃我的肉,只要不是立刻杀了我……我都……”   “停!”黑假面抬手制止。   克莱尔闭嘴,发现对方开始上下重新打量看她。   这让她感觉很不自在,仿佛自己就像一头牲畜,被摆在菜市场上挑拣部位。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觉醒灵性和意志有关,但意志坚强的人在这个圈子里确实占绝大多数。”   黑假面撇嘴,用克莱尔听不清,但希茨菲尔却能准确读口型的音调咕哝一句:“也许这笔买卖有赚的可能……”   “从现在开始,你要称呼我为‘西斯塔女士’。”   她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之前是这里的女仆?”   “是……是的!”   “按照仆从的仪态站好。”   克莱尔愣了下,双脚并拢,两手交叠摆在身前压住裙摆。   这是她上山之前被屡屡训练过的东西,在鞭子的威逼下几乎已经成了本能。   “很好。”她得到了夸赞,“这样任谁都看得出来你是谁了,接下来别开口,我会给你提问的机会。”   于是,克莱尔开始按照女仆的仪态跟随西斯塔,和她穿梭于一个个斗篷人和假面的小圈子,看她熟稔的站在其中,旁听、目睹,时不时开口,叽里咕噜的说上一串。   她不知道是这些人都用的其他语言还是她运气不好没碰到一个用英语的圈子,这些人说的话她就没有一次是能听懂的。   西斯塔女士却游刃有余。   一次空隙,对方终于又对她开口:“那些小圈子其实是一个个交易会。”   “每一个圈子代表一个地区,或者分支,这个要看组织者的偏好,有些人是按照地区来招收参会者,有些人是按照分支招收。”   “前者想交易的东西多半是该地区所特有的,甚至可能是人情,是要雇佣一些人做什么事情。”   “后者大概就是自己或者学生要进阶了,需要这个分支路线的神秘材料。”   “分支?”克莱尔重复。   她有点没懂。   根据她这段时间从小教堂那学到的知识,神秘世界确实有很多分支法门。   但是费勒姆家族走的是“人欲”路线吧,“人欲”路线本身就是一条分支了,他们举办的交流宴会应该也是以“人欲”路线为主的吧?   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同分支的圈子?   “分支。”西斯塔点头,“如果没有我搭救你,碰巧你的天赋又好到让他们不忍心吃你,那你大概可以成为一名‘人欲’路线的超凡者。”   “‘人欲’自己就是神秘的分支,这不错,但‘人欲’内部又有分支。”   “你知道费勒姆家族为什么都是食尸鬼吗。”   她突然换话题,克莱尔只能茫然摇头。   “‘人欲’很多种,有贪欲、财富欲、嫉妒欲……但最原始的欲望只有两种,它们是‘吃’,以及‘繁殖’。”   “明白吗?不管‘人欲’内部有多少支脉,它的主脉就两条,就是吃和繁殖,走这两路线的超凡者就是这个分支内最强大的,而‘食欲’隐隐还要压过‘繁殖欲’,选它为道路的人升华生命后只会变成食尸鬼——这种极为强大的超凡生命!”   克莱尔听的浑身发寒。   这么说走食欲路线,想要进阶可能就得吃人肉?   那走其他路线又得做什么?   天呐,我一开始选定并图谋交易进阶法门的“人欲”路线,它居然如此血腥恐怖……   胃部稍微又有点痉挛,但她已经一滴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抱着戒备轻声问道:“那西斯塔女士……不知道您……?”   “我是女巫会的超凡者,女巫会的创始人走的是‘研究’路线,我们最擅长分辨以及熬制药剂,生命升华上去后还可以加工制造一些超凡物品。”   西斯塔的回答让她大松口气。   “所以我说你很幸运。”   西斯塔嘴角又勾起来。   “因为你是女孩才会救你……如果没有我,即使你没被达肯-费勒姆发现也一定会被其他人收走,这里可是有不少走‘繁殖’路线的人,你还是会被买下来,然后成为他们的母胎。”   “毕竟现在狩猎已经是非法的了,一个年轻健康的处女母胎价格差不多也有五六万镑,你这皮囊剥下来也能卖钱,他们怎么都不亏的。”   现实世界有这么黑暗?   不止克莱尔,这下连希茨菲尔都怀疑人生了。   她觉得穿越前自己那十几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居然什么超凡事件都没发现。   但是,这些超凡因素为什么会出现呢……   纳米亚是因为它从根源上就不一样,它本来就是有神的,天生具备超凡因素。   可地球呢?   那些古代历史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与其认为那些都是编织的谎言,希茨菲尔更倾向于认定是有神秘干涉了地球,导致地球也开始具备超凡因素。   她有预感。   也许这次回溯能稍微揭开希茨菲尔——这一守密人家族身上的谜团。 第四十九章 尘世秘闻 二   希茨菲尔原本还想着,既然在法瑞尔宫举办的宴会,它的主人是一帮食尸鬼,它们会不会在宴会上搞人肉派对,把珍藏的美味拿出来请客。   目前看来食尸鬼还没有野蛮到那个程度,别说啖肉饮血了,她连食尸鬼变身后的形态都没见过。   这是很正常的发展——这毕竟只是一个神秘领域的聚会而已,费勒姆家族作为主人提供场地和庇护,确保附近大片区域内的超凡者可以来此交易情报物品,事先就已经收过好处。如果还要在聚会上不顾廉耻的推销“食欲”路线,那可能只要一两次,除了那些有心追随或巴结他们的人,其他超凡者就再也不会来了。   来参会的人多半都是有需求的,不管平时他们有什么恩怨,为了这份需求,也为了给主办方一个面子,他们不会在法瑞尔宫爆发冲突。   所以打不起来……她没机会看到食尸鬼变身也很正常。   不过希茨菲尔想了想,觉得所谓的食尸鬼,她可能在回溯之初就已经见过。   [克莱尔-威廉,她看似会在今晚被女巫会的人带走,改修其他路线成就超凡,但如果这是倒叙,那她最终的命运早已注定。]   克莱尔注定无法逃脱那份隐匿的“食欲”,她未来还会回到这栋城堡宫殿,在一次意外死亡后被人丢出去产生某种神秘的反应,最终死而复生袭击游客的那个东西可能就是她的食尸鬼形态。   [死而复生……]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再次审视起自己。   之前那两个搬尸人说的,“突破死亡升阶回来”……是什么意思?   地球的超凡者和纳米亚的超凡者是有根本性的不同吗,这个不同是否还包括他们在死亡时还有一次机会去追逐神秘,只要得手就能升华生命再次回归?   疑点还是有点多,主要她搞不懂为什么两边差异会这么大。   目前来看,说句不客气的,地球的超凡者,他们的修炼是成体系的。这个体系要比纳米亚世界的超凡者健全的多。   地球的超凡者有许多条升级路线,他们能稳定按照这些路线升华自己的生命形态,获得远远超出凡人的力量。   就比如走“人欲”主脉,“食欲”分支的费勒姆一家,如果那种形态就是食尸鬼的话,他们的肉身力量怕是足以掀翻一辆轻型坦克。   而纳米亚的超凡者,除了保留有那些最深刻的噩梦,并想办法从噩梦——通过一次次体验绝望和痛苦来刺激精神,用这种方式爆发更强大的灵念来辅助战斗,他们甚至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夏依冰在遇到她之前也就是个身手比较好的凡人而已,那把长夏刀切割邪种和噩梦是神兵利器,但对现实世界里的造物产生不了任何伤害。   这差的是否也太多了?   怎么会差的这么多的……明明根源一直有神秘的是纳米亚世界才对,反而变成地球更像是有神恩眷顾?   思索一番,希茨菲尔认为这可能是因为,纳米亚的神秘被断了传承。   没有“神话粒子”了,不是吗?   就以她在海底的那番经历和见闻,拥有完整传承的纳米亚世界,那里的超凡者要远远比她认知里的强大的多。   那不是超凡者一词足以概括的程度,更类似于施法者,是能自由操控元素的力量。   [与其纠结这个还不如多想想地球是哪来的神秘传承。]   她嘲讽自己。   这件事真的很诡异,因为如果按她所想,地球的神秘是来自纳米亚……   但纳米亚的神秘传承不是已经被断掉了吗?   他们自己的系统都已经被打碎打烂了,怎么还能有知识流传到地球来发展呢?   再换一种角度,如果他们真的能拿出这样的知识,他们为什么不自己用,而是要把它带到地球来呢?   [不对……]想到这里,希茨菲尔怔了下,突然回想起了她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死灵之书》——   [费勒姆家族是隐藏在尘世里的超凡者集团,他们修炼的是有传承的神秘,是那份‘知识’,而从其他人心甘情愿承认他们是这片地区主宰这种现象来看,他们并不是不合群的……]   [也就是说尽管他们吃人,可能真实形象是扭曲的怪物,但非要严谨的用大系统划分,他们和女巫会,走‘研究’路线的超凡者是一样的。]   [他们是在这个大体系里的,都是这个大体系里的超凡者,他们都在追逐神秘,而那篇死灵残页的作者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这意味着这些有传承的地球超凡者,他们所追逐的神秘根源可能是邪神。   ……很糟糕的结论,但很多证据都指向这条推理路线。   《死灵之书》是邪徒的结晶,他们或是为了追逐永生,或是为了力量,为了神秘本身,心甘情愿把肉身和灵魂卖给邪神,研究出各种邪恶的道路。   食尸鬼只是诸多邪恶道路中的一种,能和这种东西混在一起成为一个大体系的,那个系统内的所有分支路线注定不会是什么正道。   希茨菲尔开始将更多精力放在辨析西斯塔和其他人的交流上。   她迫切想知道到底还有哪些路线。   但很可惜,她的语言天赋还没好到那个程度,能在几小时内学会一种不堪熟练的新语言。   她会汉语、英语、一点点的韩语和日语;除此之外法语、德语、俄语和拉丁语都只知道几个单词,西斯塔碰巧说的都是这些混杂语言。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收获,比如她至少能从这些听不懂的语言里判断出法瑞尔宫的大概位置。   [不是英语或者变种英语,也不是任何偏东方的语言,位置大致在西欧。]   [但克莱尔说的是英语,那些仆人们交流用的也都是英语,这足以说明费勒姆家族的基本盘是在一个英语系国家,这些人都是从英语系地区选上来的。]   [英语地区的基本盘,使用德语、法语、拉丁语的客人,从穿着看这个地区气候还是趋近温和……满足这种特征的地方。]   [普利毛茨?还是法尔毛茨?]   [总不至于是伦敦吧?]   大致能确定是英国南部,前两个地名都靠近最南边,因为较为偏远的缘故很适合隐藏,而且距离伊比利亚半岛很近,有拉丁语系的游客也不怎么引人注意。   伦敦则是因为它太大了——它是西欧最大的城市,这里汇聚任何地方的客人都是很正常的。   西斯塔带着克莱尔在宴会上一直驻留到凌晨两点,付出一双黑丝手套和一把精美匕首交换到一个破旧的布袋,然后就拉着小女仆往大门走,看上去是要离开此处。   克莱尔心情有些激动,靠近她低声询问:“我们要走吗?”   “显而易见。”   “你会带我离开这里?”   “我确实说过。”   西斯塔忍不住看她一眼。   “你很意外?我看起来那么像坏种吗?”   “不……我只是……”   克莱尔有些尴尬。   其实从西斯塔愿意支付五万镑搭救她就能证明她不是坏人,但她还是——   怎么说呢,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原本的命运可能会有多糟糕的时候,面临那个改换人生的机会,他们总忍不住患得患失。   还好,西斯塔知道她是个纯粹的菜鸟,对她这种心态早有预料,倒是没有在路上过多纠结此事。   “我以为你至少会在这里留宿一晚……”   上车的时候,克莱尔忍不住小声嘀咕。   她虽然没见过有客人上楼,但作为女仆,楼上的客房她是清扫过的。   每次宴会过后都有房间残留居住的痕迹,这说明法瑞尔宫确实为客人提供夜宿。   “只有傻子才会在当地的霸主家留宿。”西斯塔冷笑一声,“尤其还是面对一群食尸鬼,不如你猜猜看他们下场如何?”   克莱尔抖了抖,不说话了。   她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因为她真的不想再体验那种反胃的感觉。   “西斯塔……”她低低念道。   “西斯塔女士!”假面女人跟她强调。   “哦!抱歉女士……”克莱尔连忙纠正称呼,“我对超凡者世界的了解未免太浅薄了,不知道您是否可以——”   一方面她需要聊点别的转移注意,另一方面,她对这些确实好奇。   “我想想……”西斯塔揉揉眉心,看着车外掠过的夜景不由感到十分头疼。   “我还从来没带过新人呢,不知道要跟你说些什么。”   “不如这样,你有什么好奇的,问我,能回答的我就回答,不回答的你别多问。”   这是双方都能接受的法子。   最关键的,希茨菲尔认为这很方便自己。   [问她路线,路线。]   [或者问她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她就差攀附在克莱尔身上督促她了。   这是回溯的投影,是已经发生过的既定事实,很可惜它不会受她的外力影响。   但也许是巧合,也许这两个问题确实够基础也够常识,克莱尔先后问了差不多的问题。   希茨菲尔舒服的不行,竖起耳朵等待答案。   “路线简单。”西斯塔点头,“现在公认的路线,我是说‘主脉’——就只有三条,分别是‘求知’、‘人欲’,还有‘异化’。”   “我想‘人欲’主脉你已经大致了解过了,毕竟你差点就踏入它的大门,它和其他两条主脉其实代表着三种不同的意志。”   “意志?”   “意志。”西斯塔点头,问克莱尔,“你觉得超凡的力量源自何处?”   “神秘。”克莱尔立刻回答。   不需要思考,因为在小教堂里她多次被灌输这样的认知。   “是神秘,但追逐神秘的过程非常危险,我们如何将收获转化为力量?或者换一种说法——如何将我们的积累用来升华我们的生命本质?”   这下克莱尔答不出来了。   内容过于高深,她连神秘到底是什么玩意都一知半解呢,这个当然答不上来。   不过她是很聪明的女孩,想起西斯塔之前说过的词,她试探性的回答:“是……意志?”   “对!”西斯塔用力拍了下她的大腿,把可怜的克莱尔吓了一跳,“就是意志!”   “怎么说呢,所有超凡的力量之源都是神秘,都是我们在追逐神秘过程中得到的积累,你看起来这些分支路线最大的区别是我们如何对待这份积累,但不是这样的,最大的区别应该是意志:即我们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人!”   “有些人拒绝付出道德和人类形体作为代价,他们只想不断探索奥秘,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理,因为这种意志而诞生的主脉,是‘求知’。”   “它的支脉有‘研究’、‘锻造’、‘融合’等等,属于这个圈子里最正常,最正派的一群人。”   就是好人的意思嘛……   克莱尔脸上露出舒缓的神色。   她很庆幸,自己加入的是一个正派组织……   “但别掉以轻心。”   下一秒西斯塔的脸迅速放大,把她逼的靠在车厢壁上。   “女巫会……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约束每一个成员,也许有人经不起诱惑而改换道路,甚至……堕落。”   “你最好不要因为我救过你就对这个世界抱有太多无谓的善心。”   “我……我知道了……”   “剩下来的两种。”西斯塔坐回去,捏着手指。   “剩下两种一个比一个没有底线。”   “选择‘求知’当主脉路线的人通常是偏理智和保守的,他们懂得衡量局势,面对诱惑有更大的可能坚守自我。但你也知道世界上不全是这一类人,相反,有这种品质的人才是少数。”   介绍后两种主脉路线时西斯塔脸色一直不太好看,这里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对它们嗤之以鼻。   “其中一些人不想那么保守,想要遵循自己的欲望,以最原始的本能为驱动力升格自己,以这种意志推动诞生的路线就是‘人欲’。”   “‘人欲’的分支名称我就不说了,不是什么好词,你自己联想。”   “但走这条路的超凡者还不是这个圈子里最危险的。”   西斯塔把声线再次放低。   听起来就像在说恐怖故事。   “‘人欲’再怎么痴狂,只要没有完全堕落,起码那也是‘人欲’——顾名思义,是‘人的欲望’,它有一个根基:你至少要承认自己是人。”   “有这个根基作为约束,你可以看到就算是食尸鬼、吸血鬼也会把自己伪装包裹的光鲜靓丽,他们讲规则、可以交流,所以我才有机会用五万英镑换你出来。”   “但‘异化’就完全不一样了。”   “只有最偏执的疯子才会选择这条道路……他们已经不再拘泥于人类的身份,那些人类的规则、法律、道德对他们无效,他们愿意为获得神秘的积累做任何事,你最好祈祷今后不要遇到这些家伙。”   听起来像伊扎贝拉。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   “那……”   短暂的沉寂后,克莱尔小声问道。   “‘异化’作为主脉,有哪些支脉?”   “不该有的好奇心。”   西斯塔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   “您也不知道吗?”   “我知道一些,但我不确定它们算不算……”   西斯塔咧嘴,脸上露出一丝憎恶。   “而且我很肯定,那远远不是它们的极限……”   它们?   希茨菲尔敏锐捕捉到她换了称呼。   意思是,走“异化”路线的超凡者很可能为了追逐力量,为了追逐生化自己的生命形态而抛弃原本人类的肉体,肆无忌惮的对自己进行各种改造?   她先想到了戴伦特。   然后又想到了燃烧黑炎的机械人马,以及那位神经质的机械博士。   “我不想谈这些了。”   西斯塔很任性的要结束话题。   “那来源呢!”   克莱尔赶紧追问。   “就当这是最后的问题吧!女士……我想……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出现……”   “来源。”西斯塔陷入一段沉吟。   沉吟的时间长到希茨菲尔都认为她可能不会回答了,就在这时她再度开口:“你问了一个哲学问题。”   “啊……?”   “类似哲学那什么三个终极难题的问题——我他妈怎么知道它从哪来的?”   西斯塔变得有些暴躁。   “从我生下来被教导成长到现在开始神秘就一直在那里了……所有人都可以觉醒灵,然后通过对神秘的钻研获得积累,这积累可能是知识也可能是材料,但你问我源头,我只能跟你说我不知道。”   “毕竟它们一直在那里的。”她看过来,双眼深邃的有些可怕。   “位于虚空,高高在上……那迷雾的烟尘是神秘触须,追逐神秘者必有所得……”   “女士?女士??”   克莱尔有点被吓到了,叫了好几声才把她唤醒。   “这就是神秘。”   西斯塔回神后跟她说道。   “它无处不在,但也看不见摸不着,你只能从那些遗骸上窥探它们。”   “哦对了。”   往里靠坐一点,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再度前倾。   “还有一个忠告——如果你有机会单独行动,最好不要去法国北部的那片森林。”   希茨菲尔心跳几乎漏了半拍。   克莱尔很正常的接道:“为什么?”   “啊……因为那边是禁区,但凡闯入的就没一个能再回来。” 第五十章 女巫的考验 一   仅从西斯塔的这番告诫,希茨菲尔就知道自己没有完全猜对。   这个女人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丝拉丁口音是故意的,她并不是要带克莱尔乘船前往西班牙,而是要在海上改换方向,到法国去。   女巫会在法国。   也只有这种可能,她才会提醒克莱尔“不要靠近法国北部的那片森林”——这说明女巫会的隐藏据点之一很可能距离那里很近。   接下来的回溯画面是高速跳过的,希茨菲尔看到她们来到码头上了船,按照她想的在海上漂流了几天时间。当她们再度踏上坚实土地时,周围那些人——即使他们仍在说英语,在念部分词句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透出他们的法语强调。   希茨菲尔有些烦躁,她的法语不怎么好,如果西斯塔接下来打算教导克莱尔法语,让两人接下来用法语交流,她不知道左眼会不会判定这些剧情“不重要”把它都快进掉。   那样她接下来就别想再听懂她们交谈了,非常不利于她继续从回溯中获取情报。   不过还好,当她们转了两趟火车,搭乘一辆破旧的皮卡在一段荒郊野外下车的时候,她附着在克莱儿身上看到四周有不少人,那些人说的基本都是英语。   [应该是为了照顾大多数。]她这么想。   女巫会的路线是“研究”,是以“求知”为主脉,“研究”为支脉。这种超凡者的数量即使西斯塔不说她也能猜到不会太多。   因为确实理智者是少数派。相比节制,大多数人眼里只有智慧。   这一点,即使希茨菲尔是个凡人也有资格说道说道——她以前当学生的时候就发现了,所有人都在追逐智商智慧,仿佛只要是天才就一定能成功,没几个人会教育孩子养成基本的节制能力。   而她向来认为节制能力——或者直观一点说——因为成熟的认知而彻底领悟的自控能力,是比高智商更珍贵的品质。   什么时间点该做什么,什么时间点该工作,该玩,该休息睡觉……能管理好这些的人,即使在成年人群体里比例也不高。   他们总是少数派的……更何况西斯塔一开始都没把握带走克莱尔,要把希望放在女巫会的“面子”上,这足以说明走“求知”路线的人,他们形成的力量、势力大概率都比不上“人欲”。   所以他们的成员可能来自世界各地。   所以西斯塔才会较为突兀的把克莱尔买下带回来。   这里的人尽量说英语正是为了方便大多数人作交流,而西斯塔的举动侧面说明女巫会近期急需新血补充。   [是因为女巫会的首领是个野心家想发展势力吗。]   目睹西斯塔在前面带路,希茨菲尔依托克莱尔的视角东看西看,怎么看都觉得这里像个土破村子。   各种不拘一格的茅草屋、木屋胡乱堆在道路两边,摆出属于自己的摊子。一个个或着斗篷或戴假面的人在这里流连,偶尔停下来在摊位上挑拣自己中意的物品。   依稀堆砌出一个村镇的雏形,这里更像是乡野的集市。   [不对。]希茨菲尔否定先前的猜测,[如果西斯塔的话不是撒谎,决定道路的核心因素是人的意志,那么唯独在这一点上,任何势力的首领都不可能隐藏野心。]   决定女巫会走“求知-研究”的是他们的意志,只要此条成立,女巫会的掌控者就注定不会有争霸之心。   除非那个人……按照西斯塔的说,堕落了。   啊,也不知道这里的堕落是不是她猜的那个意思。   [但如果不是想争霸,这么急着募新……那就是感受到了外力的威胁。]   希茨菲尔觉得这种可能要更高些。   [“人欲”路线吗?]   [并不像……]   [但要说“异化”的话,这种不遵守规则的家伙们即使在超凡者的圈子里也不会很受欢迎才对,它们应该会被“求知”和“人欲”联和追杀,不像能施加这样的压力。]   这里希茨菲尔还有个疑惑:她不懂为什么,地球的超凡者具备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们还是要尽量避世。   连费勒姆那样的超凡者家族都只敢把城堡修建在荒野山巅上,连西斯塔这样的女巫会成员都要一路隐姓埋名,甚至小心翼翼的,硬是要装成一个拉丁裔。   他们为什么要隐藏?   “人欲”路线里肯定也包含对权势的欲望才对,他们怎么能忍得住……不对外界展示自己的力量?   这是认真考虑过的,希茨菲尔认为只要他们想,他们确实可以做到。   核弹什么的……那是针对国家的武器,当权势的铜墙铁壁是从内部开始被瓦解,这种武器是没机会用的。   但他们没有,他们仍在避世,超凡者们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就像中世纪的巫师那样害怕被人发现身份。   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到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西斯塔说话。   两人停下的地方已经深入村子中心了,这里的建筑无疑比外围精美的多,已经有了那种小县城、小城镇的繁华韵味。   克莱尔在抬头张望,希茨菲尔借此看清这栋高层建筑的大致模样。   这好像是一座钟楼。   不算高,四五层左右,钟只有一面,中间的石塔有空隙,隐约能看到一口吊钟挂在那,端是显得寒酸无比。   她开始怀疑年代了。   那辆车的款式应该是现代才有吧……   但这看起来简直像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法国乡村……   这地方有一个极其显眼的招牌,上面写着一行法文。   希茨菲尔看不懂,但下面有英语小字,翻译过来是“女巫之家”。   [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   西斯塔把克莱尔带进去,希茨菲尔立刻知道这敢高调是有原因的。   只看内部的装修和服务内容,它就是一家女巫体验店。   具体什么她说不好。   但大概就是……   国内超市门口摆放的弹簧电动小飞机,投一块钱就能用,把小孩抱上去启动他们会误以为自己是飞行员所以停止哭闹——她觉得两边性质差不太多。   电动小飞机可以提供服务让人以为自己是飞行员。   女巫之家也可以提供服务,让人以为自己是女巫。   乍一看这里很像服装店,四周挂满了各种款式的长袍。橱窗里是坩埚、烧杯、镊子、旧扫帚、南瓜头、诅咒娃娃等一系列能和女巫联系到一起的物件,最里面的柜台处则像中医馆那样有一张药柜。   希茨菲尔看了药柜旁边牌子的提示,知道那里面放的确实都是一些草药。   如果这是普通人捣鼓出来的巫师崇拜,那他确实是下血本了。   “想要什么?”柜台后站着一名穿黑袍的年轻女人,见两人进来笑着询问。   她很漂亮,作为柜台是合格的,青春靓丽的身材被包裹在黑色长袍里,头上戴着尖顶女巫帽,服装赋予她些许神秘气息。   “我想推销自己的货。”西斯塔回答。   年轻女人眯起了眼。   她扫向旁边——希茨菲尔推测她在观察门口或者外面有无杂客,确定没有后才低声开口,“会长今天在,还有其他人送了货来,你把她带到第二层就可以走了。”   “什……”   没等克莱尔说什么,西斯塔直接拎着她绕过柜台,钻进那张药柜旁的小门,掀起门帘,从一个旁人看了会误以为是杂物室的位置往下面走。   门帘掀开后是看不到边的螺旋台阶。   两人走了约五分钟,进入地下一层,穿过被油灯点亮的隧道后可以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扇拱门。   拱门两侧有黑袍人伫立,见她们到来,其中一人拉开拱门一侧的圆环将门打开,往里做了个请的架势。   克莱尔看向西斯塔,她一动不动。   不会吧……   小女仆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逃不掉的。”   西斯塔却笑眯眯的看着她。   “去吧。”   “记住,你还欠我五万英镑。” 第五十一章 女巫的考验 二   拱门在身后用力关上,克莱尔吸了口气,抬头看向门内的光景。   她发现并不是没人欢迎她——这里就像一座小清真寺,地上摆着许多坐垫,不少和她年纪相仿,甚至更小的女孩坐在那里,都在抬头朝这边看。   “你好,新的伙伴。”人堆里站起一个穿牛仔裤的金发女孩朝她走来,一边走一边说,“我叫法莉,也是被带来的候选学徒,你也是来参加考验的吧?不知道你叫……?”   “克莱莲。”希茨菲尔听到这具身体做出回答,同时看到她伸出手,和‘法莉’煞有介事的握了一下。   法莉很健谈,在她的带动和介绍下,克莱尔很快明白厅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正如对方所说,这是考验。   女巫会的正式成员有往会里带好苗子的义务,每年多少人针对不同层级的成员都是有指标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一被带回来就能被认可。   她们的领头人愿意带她们回来,这只是女巫会的第一重认可。接下来她们还要参加两道考核,其中尤属第这道最难。   “没有具体的考核内容。”克莱尔找到自己的坐垫坐下,看到法莉来到最前方,挥舞手臂大声说话,“在来的路上我对我的领头人问了很多问题,甚至付出了一些小小的代价,根据她的说法,这第二道考核尤其难,而且每次考核的内容都不一样,意味着我们根本没有经验可以借鉴。”   她有杰出的领导者气质,希茨菲尔暗地里想。   她的声音坚定,面对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也并不怯场。她的语调沉稳、话语凝练,展现出良好的逻辑归纳能力。这一切再搭配上她的手势,虽然在她看来还稚嫩了些,但团结这些小女孩,以此获得她们的拥戴是太容易了。   没有任何意外,大多数女孩都愿意围绕在法莉身边,她们像黄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聚拢说话,或交流情报,或单纯为路上的辛劳诉苦。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法莉,克莱尔就注意到了,角落里另外坐着几个女孩——当然她们年龄和自己还有法莉相仿,应该用少女描述比较合适,这些人就几乎没有理睬法莉,即使她说的再激昂,她们也只是默默靠在角落闭目养神。   所以考验到底是什么?具体要从何时开始?   克莱尔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她先默默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这好像就是间普通的迎宾室。   旁边桌子上摆着几个盘子,里面是冷掉的烤肉、糕点还有水果,旁边的罐子里要么是牛奶要么是水。   除此之外四周则摆着两个柜子,一个是书柜,上面只有零散的十几本书。一个是药柜,是比她在下面看到的更大的那种。   她还尽量记忆这些女孩的样子,数清这里一共有23人,把那些她认为“厉害的角色”都记下来,然后她注意到,其中有一个黑头发、死白色皮肤的少女,她一直在盯着吊灯下方垂落的沙漏。   沙漏?   克莱尔挑眉,从坐垫上站起来后退几步以获取更好的观察角度,发现沙漏里的沙子已经快走完了。   这难道是——   “砰!”关门的声音。   所有人回头看向门口,也就是克莱尔刚才进来的位置,见到一个13岁左右的白嫩女孩怯怯走出来,一副快要崩溃的表情。   克莱尔只扫了她一眼就继续看沙漏,正好捕捉到砂砾彻底走完的瞬间。   与此同时,角落里的黑发少女低吟一声:“时间到了。”   “砰!”   “砰砰!!”   一瞬间,四周所有的通风口、窗户都自动关闭。   “门!”法莉指着拱门命令道。   立刻有两个已经甘愿听命她的女孩飞奔过去,过了一会她们沮丧的从阴影中返回,摇着头:“他们把门给锁死了。”   女孩们顿时慌乱起来,黄雀的叽喳声像在尖叫,声线中透出无穷的恐慌。   “别急!”克莱尔尽量安抚身边的人,“他们不会放任我们不管的,一定有办法出去,也许这就是他们的考验!”   “考验?”法莉一愣,看向克莱尔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总之,在她,以及克莱尔的努力下,女孩们逐渐恢复理智,开始商讨要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   “这里一共有两扇门。”   半小时后,法莉、克莱尔、黑发少女站在拱门对面的墙边伫立,盯着嵌入墙面的一扇黑皮铁门。   “除了拱门外就是这个,这个门的锁孔居然是蜘蛛的形状……我觉得这也许是破局的关键。”   “是黑魔蛛。”黑发少女冷不丁开口,“女巫的宠物……最爱女巫炼制的魔药,被不同魔药喂养长大的黑魔蛛具备各自不同的能力,我想他们是想让我们熬制出一锅魔药来吸引黑魔蛛开锁。”   “你是谁?”法莉看她的眼神非常不善,“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黑发少女闭口不言,根本不理。   法莉呲牙。   到底年幼,她还没有那么深的城府。   “你能肯定吗。”克莱尔说话了,“我们可能只有一次试错的机会……”   “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黑发少女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可以叫我妮丝。”   “你好妮丝,我是克莱莲。”   “别在这攀交情!”法莉冷着脸打断她们,伸手直指那边的药柜。   “即使按你说的,我们要炼制魔药来吸引那什么蜘蛛……但这里没人懂炼药吧?”   “克莱莲,你会?”   克莱尔摇头。   “那妮丝?你会?”   黑发少女也摇头。   “那你们还说什么!”   法莉好像终于找到她们的痛脚,瞬间变的神气起来:“知道了考验内容但没有能力去解题……我们还不是都得失败!”   “我不这么想。”克莱尔淡淡开口。   “什么意思?”法莉瞪她。   克莱尔不说话,只是盯着药柜对面,目光落在书柜下方,那一排封闭起来的储物柜上。   妮丝是反应最快的人,她迅速在一众女孩惊惧的注视中跑过去尝试拉开柜门,愣了半晌后缓缓开口:“这是……坩埚……”   “这里有坩埚。”   “两把。”   “还有两套燃气炉……”   “另外这些书……”   她又站起来,从上面的书籍里随手抽出一本,翻看了一会,即使再淡定也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   “这是教人熬制药剂的书……”   “原来是这样,是这样的考验!”   “噢噢!!”   一群候补学徒们欢呼起来,一个个兴高采烈,仿佛通过考验已经近在眼前。   但很快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里一共只有两套坩埚。   “很显然,他们要分组。”法莉双手抱胸分析道,“哪一组炼制的药剂水平更高,哪一组就可能通过。”   听她这么说,不少女孩蠢蠢欲动,一个个把目光放在妮丝身上。   她们可不傻,妮丝和克莱尔刚才的表现无疑是胜过法莉的,跟她们一组应该几率大些。   “忘了说,我的高中化学课可是满分……”   法莉绕着自己的金发。   “现在开始投票吧,选出两把坩埚的主人!”   投票浪费了大概四十分钟,妮丝和法莉成功当选。   克莱尔被这两人同时邀请,她想了想,选择加入妮丝的队伍。   那些书籍被女孩们全部拿下来依次翻阅,它们确实都是教导熬制魔药的书,里面的过程还算详细,而且大部分药材也可以从药柜里找到。   “冷凝剂怎么样。”妮丝指着一本书的插图问道。   “我觉得应该选常春水。”克莱尔沉吟,给出理由:“别忘了现在是什么季节。”   “有道理。”妮丝思索后点头,“你果然和她们都不一样。”   她们选择了常春水。   法莉看到了,也让组员去取一样的药材。   希茨菲尔一路看的愁眉苦脸。   她知道法莉完全猜错了,这里有两把坩埚根本不是为了让她们竞争的——尽管那可能也是隐性目的之一,但之所以有两把,最大的原因还是增加她们成功的几率。   两把坩埚不是为了熬制两份相同的魔药才放在这的。   如果她够聪明,就应该选择另一种魔药。 第五十二章 女巫的考验 三   希茨菲尔依附于克莱尔的视角,克莱尔看什么东西她都能看到。   所以她也获得机会,把那加起来一共十四本《初级魔药教程》都看了一遍。   《初级魔药教程,死魂草》:主材料要选择刚刚致人溺死的水草,在第二天的太阳晒到水里前强行采摘,搭配金桔花、紫罗兰的花瓣磨碎,再加入各种昆虫毒馕,成品可以吊住性命至少一天。   《初级魔药教程,冷凝剂》:主材料是冰山植被,任何种类的都可以。要加入多种药材熬制3次,3次冷却后依然没有结冰说明熬制成功。兑水可以解大部分热毒,其本身勉强也能当毒药使用。   和这些乍一看上去就很厉害的魔药相比,同为初级魔药的常春水要逊色太多。它需要采集“春天才有的16种花瓣”,熬煮成功后具备的功效也不过就是激发生物的繁殖本能。   撒到死木上有几率抽芽,撒到新木上能辅助生长。鸟兽鱼虫服用后“可能会”想要交配,对人使用更是效果大打折扣。   这本书在末尾特意说明了几乎不会有人被常春水控制,那种欲望太好察觉,只要是心态正常的人基本都能抵挡。   希茨菲尔迅速将大部分内容记忆下来,然后注意到妮丝时不时会抬头看克莱尔。   妮丝对克莱尔相当好奇。   常春水,因为这东西药效不稳定,她第一时间没有考虑。而黑魔蛛到底是性寒的毒虫,天生喜欢阴寒属性的魔药,所以她才会选冷凝剂。   但是克莱尔给出的理由将她的坚持打的粉碎——她忽略了现在到底是什么季节。   法国北部的气温是初春,雪刚化没多久,正是万物即将复苏的时节。   即使黑魔蛛再怎么喜寒,你在它刚度过冰雪天的节骨眼拿冰属性魔药诱惑它,效果大概都不会好。   而常春水则恰好利用了它们刚刚复苏的繁殖欲望,一个是逆着性子来一个是顺着毛捋,无疑后者更有效些。   希茨菲尔是不懂这些门道的,但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内涵被她猜的七七八八。   所以当她听到法莉的小组在那边商量“我听说黑魔蛛是喜寒的虫子多加点冷星草效果会不会更好”的时候,她真控制不住有点想笑。   这个考验很有意思。   她现在对女巫会好感大增,因为能想出这种考核套路的人,她的智慧、品性、道德水平应该都在平均线上。   当然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否则一旦考核的结果和预计中相反,反而是更具功利心的法莉通过就打脸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两个魔药小组的第一次尝试相继以失败告终。   这是很正常的——她们到底只是一群13~17岁的孩子而已,即使是掌握知识最多的妮丝也从来没煮过药,除了那些没心没肺不知道难度的,谁也没指望自己可以一次成功。   万幸,房间里有相连的厕所。她们把第一锅失败品倒进下水道,开始以更谨慎的态度起第二锅药。   “我们第一次煮药的时候太急了。”   在开始之前,法莉将小组成员们召集到一起开会,摸出一个小本子挨个数落她们。   “莉姆丝,香椿花瓣被你攥的太紧了,上面吸附了大量你手心的汗水,这次注意别再犯错。”   “卡莲,你在切桃花碎的时候切到了手,材料肯定是沾了血,这次你和尤丽尔互换!”   [如果她没有那么强的功利心,也不是那么容易嫉妒他人,她一定可以成长为一个出色的领袖。]   希茨菲尔对法莉稍有改观。   刚才注意力没放在那边看的不清楚,以为就她一个人不干活在旁边写写画画是在偷懒,没想到她早就猜到会失败,这么做的目的是记录所有错漏的地方。   而妮丝小组就没人这么做,这样一来,两边第二次尝试,法莉小组的成功率肯定会大大高于这边。   事实也确实如此,即使冷静如妮丝也开始在过程中冒汗——她很害怕因为自己的疏漏导致整组成员都被淘汰。   她切花瓣的手越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僵硬,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紧张了,但她们同样被高压逼的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一人按住她握刀的手。   妮丝抬头,是“克莱莲”。   “急是没用的。”克莱尔对她缓缓摇头,“大不了就是失败,我不信想成为超凡者只有一条路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妮丝瞪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女巫会是法国规模最大的超凡者组织,尤其加入这里可以不走那些‘邪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你越急越可能失败。”克莱尔强调,“教材上写的很清楚——意志同样能决定魔药的成败。”   “说的简单。”妮丝苦笑起来,“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   大道理是谁都会讲,但真的涉身其中才会发现想做到有多难。   她挺佩服“克莱莲”的,觉得这个女孩心态是真好。   ……她哪里知道“克莱莲”是真无所谓。   希茨菲尔暗自挑眉。   一个人前不久差点要被食尸鬼家族当做血食,能逃出这幕惨剧对她来说已经够幸运了。更进一步在超凡者考核里脱颖而出什么的,她估计克莱尔其实不敢多想。   而且她现在算有恃无恐——不管她成功还是失败,西斯塔投资在她身上的那五万镑都回不来了。沉没成本在这里摆着,就算落选她也有机会重来。   妮丝不懂这些内情,她很佩服克莱尔,心态不自觉恢复安稳。   但还是有一个组员出了纰漏,第二锅药在进入最终熬煮阶段前就宣告报废。   “对不起……我……”   那女孩急的都哭出来了,又是克莱尔对她好一番安慰。   “不要紧的,这次做的不好地方我都记下来了,第三次一定可以成功。”   “妮丝去把药倒了,西蒙妮去拿药,大家休息一会调整状态,待会我们再来一次。”   妮丝小组的失败落在另一组人眼里,不少选择法莉的女孩开始幸灾乐祸。   幸福都是对比来的,虽然她们实际上就是被指挥的工具人,但只要有人比自己还惨,她们大致也不在乎了。   “别管那边!”   法莉嘴角也在上翘,但还是牢记叮嘱这十几个人。   “已经到最终阶段了,别分心!争取这次就给它成了!”   “但是实际上已经不需要我们管了吧,组长~”   一个外表软乎乎的可爱女孩娇声说道。   “书上说了,成功进入最终阶段分人看着火保持不灭就行,应该不会有问题了,我们赢了!”   “即使如此也要保持谨慎。”法莉危险的眯起眼睛,“你要质疑我的决定?”   “没……没有……”   女孩缩起脖子。   法莉满意的挪开目光。   “组长,我饿了。”这时下面又传来报告。   一个更娇小,看上去也就12、3岁左右的女孩怯怯说道。   “我……我看到桌子那边有吃的……我能不能……”   “不能!”法莉面色一变,看向那些食物的眼神里充满忌惮。   不过她很快愣了下,视线转向这些女孩,心里清点具体人数,嘴上放缓道:“但这么久没东西确实难受……要吃东西的自己去,每次两个人,不许一起!”   这边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动静波及到妮丝小组,这边的女孩眼睁睁看着其他人两人一组去拿吃的,肚子不争气的开始抽搐起来。   她们也差不多半天没有吃东西了。   原本沉浸在忙碌中还可以忍耐,但现在看到别人吃,饥饿感已经快顶不住了。   “克莱莲?”   妮丝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目睹其他人投注来的渴望,她无助的找克莱尔。   克莱尔皱眉不语。   [这是陷阱。]   希茨菲尔暗自说道。   在一场持续时间注定不会短的考核任务里摆这么多美食……诱惑意图也太明显了。   也许那些食物有问题,吃了会让人状态不佳。   也许没问题,但那只是因为没必要做那么真实而已。   想想西斯塔之前说过的派系之分,她用屁股想都猜得到——吃了食物的人肯定不会有好成绩。   “我觉得那些东西不是无缘无故摆在那的。”克莱尔说。   “你怀疑是陷阱?”妮丝瞪眼。   她也很聪明,立刻想到既然这屋子是为考核准备的,那理论上,里面的一切都应该有存在意义。   那些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摆这些食物在这,这种事情是很可疑……   “不至于吧……”   但不是所有女孩都同意这个猜测,她们叽叽喳喳的抗议起来。   “就是一个考核而已……”   “就是,也许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我们吃呢?”   “因为半天不吃东西饿不死人,和眼前即将达成的目标相比,一点饥饿感微不足道。”克莱尔看着她们缓缓摇头,“我告诉你们隐患,怎么选择看你们自己。”   她给了组员们几分钟时间讨论要不要吃东西,最终本能压倒了节制,一共9位女孩,除了妮丝和克莱尔都去桌边取了食物。   吃了东西,女孩们低落的情绪有所缓解。   但就在她们打算重整旗鼓熬煮第三锅魔药的时候,噩耗传来,另一组的药成功了。   “完美的常春水!”   欢呼声中,法莉对坩埚打了个响指。   锅内盛放的药剂淡如春水,表面有一层浅绿色,近乎透明的烟雾流转,闻起来甚至有一股淡淡茶香,正是常春水的重要标志。   按照目标需求做了剂量改动但依然成功,法莉很兴奋,立刻取了一些水抹到铁皮门的蜘蛛锁孔上,满脸期待的盯着它看。   “别看了。”   克莱尔把组员们的注意力给拉回来。   “她们成功是她们的事,我们先把这份做好。”   “万一门被打开了呢?”有人不服气的问她,“门开了,都能出去了,这一切还有什么用?”   “门开了,那我们就再把它关上。”克莱尔说。   “然后依靠成功的魔药再把它打开……或者你有更好的点子。”   她的淡定从容在这一刻变成了震慑人心的武器,连妮丝都有点拜服于她,整支小组开始按照克莱尔的意志告诉运转。   而另一边,原本以为已经成功的法莉则越发焦躁起来。   常春水确实熬制成功了,自己也成功按照她们想的把药剂涂抹在锁孔上了。   但怎么无效?   这都等了多少分钟了,一只黑魔蛛都看不到哇?   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感觉她快憋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只黑乎乎,几乎和外面黑暗融为一体的阴影突然在锁孔外颤动了一下。   来了!   法莉和围观的女孩精神一振,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先是颤动,然后是长达一分多钟的死寂。   她们一丝大气都不敢喘,深怕把对方给惊走了。   逐渐的,她们看到有细长的勾爪从锁孔外探入。   细长、黑亮。   就像缩小版的骷髅爪子,不少胆小的女孩看得直起鸡皮疙瘩。   一直到这东西完全将身体纳入锁孔,法莉终于露出狞笑。   黑魔蛛!   不会错的,拳头大小,圆滚的肚子……这就是女巫的伴生宠物,黑魔蛛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所有围观者都傻眼了。   这只黑魔蛛一开始好像还对涂抹在锁孔上方的常春水很感兴趣,但在靠近那边,像是做出了闻、嗅的举动之后,它反倒触电般的弹了一下,迅速爬出去看不见了!   这……怎么会这样?   法莉瞪眼,脑门上有一万个问号。   然后那只黑魔蛛又回来了。   法莉露出希冀之色,接着看到黑魔蛛很是憎恶的往锁孔上啐了一口,扭扭屁股又跑掉了。   众女孩:……   法莉:……   “什么情况……”   “不知道……”   “它来了又走了……”   “它好像很嫌弃我们的魔药……”   议论声中,法莉飞快跑回去翻找教材,最终拿起一本《初级魔药教程,猛虫毒素》,在边角注释里找到一行小字。   “‘有些毒虫虽然喜寒但并非是无止境的,需知再喜寒的物种也改变不了生物本能,无论是熬煮药剂还是使用药剂都要考虑环境因素……’”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念完,法莉知道她错在哪了。   她立刻驱散组员们,指挥她们去熬煮第三锅药,希望能够赶超妮丝小组。   但这次她们发挥还比不上第一次。   组内很多女孩开始开小差,状态肉眼可见的差,即使有她提醒她们还是炸了两次锅,而当法莉要求她们再去取第五份材料的时候,她们很沮丧的告诉法莉:能用来熬煮常春水的材料已经全用完了。   而在这时,克莱尔掀开坩埚的盖子,看到一汪冒着热气的碧绿清水,内心终于松了口气。   [她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淡然。]   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虽然食物有问题是她提出来的,她也确实没有去吃,但是她在过程中多次去瞥那些吃的,这种被诱惑的样子……怎么看也太夸张了。]   就拿妮丝来对比——妮丝在心态上显然不如克莱尔,然而妮丝就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妮丝也在强忍。   妮丝也忍不住去看桌子。   但次数比克莱尔少太多了。   克莱尔频繁对食物投注视线并不正常。   想到克莱尔-威廉的最终结局,希茨菲尔心里一动。   食尸鬼……   所以是那些,她在小教堂里被授予的“知识”有问题?   那其实相当于一种奠基仪式?   “知识”本身就附带“神秘”,克莱尔的内在已经被“人欲路线的基础知识”给污染了?   这种可能性不小。   一方面可以解释她为什么最终会变成食尸鬼,另一方面也能解释为什么费勒姆家族会如此轻易放她离开。   也许他们知道她是逃不掉的。   哪怕她的人离开了,远远离开了法瑞尔宫,她的内在也已经被打上烙印。   终有一天,她还是要回去那里。   她并没有……也从未改写自己的命运。   想到这里,她的意识产生了一种“全身冒鸡皮疙瘩”的感觉。   当她再度回神,主视角已经变成铁皮门——它的锁孔上趴着一只圆滚肥胖的黑蜘蛛,在它的镶嵌和旋转下,锁扣打开,门被轻轻一推就出去了。   房间里没人说话。   妮丝脸上有些激动,其他女孩则在发愣。   就这样……   她们就这样通过了考验……   铁门外是一片黑暗。   克莱尔一开始盯着它,犹豫自己要不要出去,但很快她面色一变退回来,稍显拘谨的低下了头。   从那片黑暗中缓缓走进来一个女人。   和上面的前台是一个打扮,身穿黑袍,头戴尖顶女巫帽。   或许不该说她是女人。   她极有可能是个真正的女巫。   “克莱尔-威廉,妮丝-艾斯,法莉-波利姆,你们三个跟我来。”   女巫声音很冷,听上去就有极强的压迫感,让希茨菲尔想起了现世遇到的教导主任。   “阁下……阁下!”   看她转身要走,女孩们有人忍不住叫她。   “那我们呢?”   “你们……?”   女巫偏头,嘴角讥诮的咧了起来。   “我们也有别的一些工作需要你们帮助。” 第五十三章 “求知”*   随着女巫一句话落下,其余女孩的命运就此被宣判。   没有在乎她们还是孩子,也没有管她们之后会遭遇什么。 只见房外飞进来的魔蜂们迅速包围了剩下的少女们,由其中几只负责捕捉。 负责捕捉的魔蜂腹部鼓涨成大圆型,自尾部排出大量透明粘液困住少女,再十几只一组将少女搬走 这些不是超凡者的普通少女没办法抵抗,她们只能束手就擒,由那些体型接近于人的巨大魔蜂搬运。 它们就像旋风似的迅速隐飞出房间,全力飞往它们的蜂巢的所在…… 见魔蜂飞走了,那些黑魔蛛才敢出来。 被抓的少女均面色悲怆,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担忧。 少女们,每人都被粗鲁地丢进了一个蜂巢里。 正好十五个蜂巢,十五个少女。 她们的娇躯被摔在不算柔软的蜂巢地面,她们痛的呻吟出声,但立刻被眼前的景像震摄住了。 蜂巢的正中央一只比她们身体还要大的蜂后,它体态修长且大腹便便,腹部较长,翅膀仅能覆盖腹部的一半,上半身和六只脚上均被柔顺却茂密的短毛覆盖。 在蜂后的周围,数以千计的体型只有蜂后一半大小的工蜂在围绕盘旋;蜂巢的栅格内,体型像鸟的幼蜂在攀爬…… 这是西蒙妮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虫子,一种反胃的感觉上涌,本就瘫软的四肢,现在更加无力。 在她身后的几只雄蜂叼着她的衣服,把她丢在的蜂后的面前。 蜂后后尾蜷起,在西蒙妮的面前亮出了它的尾针。 那尾针的粗度,比兽医给家畜注射药物的针管还要粗。 西蒙妮害怕想反抗,但是却被雄蜂按住。那尾针被无情地刺进了她的脖颈。 “啊……“ 疼痛令她浑身紧绷,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彼时,少女的叫声此起彼伏,响彻了整片森林。 蜂后在西蒙妮的血管里注入了不知名的液体,她刚想反抗,举起的手却又无力的垂了下去,蜂后一口气注入了约一个针筒之多的量,尾针然后才离开西蒙妮。 液体在西蒙妮全身的血管奔窜,并立刻发挥效用。 她的四肢使不上任何力气,从颈部处开始感到难受的燥热,开始蔓延全身。她的意识虽清楚却已无力再做任何抵抗,只能躺在地上任魔蜂宰割。 这种由蜂后注入的特殊液体,是为了能强夺哺乳类雌体的身体支配权而演化出来。 其作用大抵是肌肉松驰剂加上春药之类的综合,而且药效极为强悍,被注射几毫升就会有几小时不能动弹,且雌性荷尔蒙会被激化,进而迫使猎物进入发情状态,也就是适合它们的虫卵生长的状态。 西蒙妮难受地瘫在地上,只剩头还能左右转动,她感到那下身羞耻的部位与自己的乳房的燥热感尤为严重,而且还能感受到花穴逐渐湿润,甚至是乳房也有一股难受的肿胀感。 眼见“猎物”已准备就序,四只雄蜂立刻展开它们的工作。 雄蜂们利落地用它们的颚,去撕裂西蒙妮的所有衣物。 不消一会,少女发育良好且美好的身体展现。 西蒙妮虽然觉得羞耻,却又只能眼睁睁见着自已被这些怪物任意处置。 春药渐渐侵蚀她的意识与理智,羞耻心什么的在两只魔蜂停在她虽然不大但是形状完美的乳房上且以尾针插入乳头时就烟消云散。 初时只觉得痛,但接着是被注入液体的清凉感充满整个乳房,然后就是雄蜂“爱抚”。 至少西蒙妮感觉是这样,魔蜂的动作意外的轻柔,六只有力的脚揉捏着细柔白嫩的乳房,甚至是用颚温柔的啮咬。 不让她受伤,却让她在微妙的疼痛中获得快感。 这些魔蜂竟是调情高手! 另一边,西蒙妮的下半身淫水已经流出…… 稀疏的耻毛上有一只雄蜂停留着。它探身到少女阴部,以两只前足撑开了大阴唇开始轻轻地在花户内摩挲,准确地用颚咬住了那充血的阴蒂。 只是轻轻一咬,却足以让西蒙妮被那快乐的电流感所击败,她即舒服又难奈的发出了呻吟声,少女完全败在这群魔蜂高超的调情手法上。 西蒙妮的情欲完全被引发,她期望这些曾经令她最讨厌的虫子能再给予她更多的刺激。 但虫们却屡屡在她的快感即将冲上顶蜂时又停手,待西蒙妮稍微冷静后再残忍地继续刺激,累积再累积的情欲逼得西蒙妮几近发狂,却又无可奈何…… 这种高级的调情手段岂是初经性事的少女所能架招的? “啊……啊哈……快给我……我要更加舒服……啊哈……” 阵阵渐趋疯狂的淫叫显示着少女的渴望,兽性被彻底的引导并且爆发了出来…… 另外一只雄蜂将其尽收眼底,很满意的看着“猎物”进入第二阶段。 那只雄蜂降落在西蒙妮的俏脸上,然后又肥又长的尾腹伸进了西蒙妮的嘴巴里,轻易的进到了喉咙口。 西蒙妮一时被吓到,但她那无力的上下颚却被雄蜂的六足硬撑到最大,她难受的流下了眼泪,发情的呻吟声变成模糊的喉声。 眼前所见到的是魔蜂一张诡异的大头,是她以前最怕的生物,但现在她不觉得怕,只想要它们给自己更多快乐。 雄蜂是没有尾针的。 深入西蒙妮口腔内的雄蜂,尾末突然被什么给撑开,然后自它的尾巴里出现的竟是长及相当于它身长的“肉茎”。 西蒙妮被弄的很想吐,她想呕出嘴内的异物。 这不是她要的,这不快乐,但还是一样,只能仍凭宰割。 而在西蒙妮的乳房上的两只蜂,也同样的伸出了那异样的肉茎。 那肉茎虽然长,但是却不是很粗,只有西蒙妮的两指粗。这硬是让魔蜂体长增长两倍的肉茎,为数个环节所组合,并且可以自由扭动、卷曲,就像人的手指一样灵活。 它们用肉茎卷住西蒙妮的乳房,大力地摩蹭着,然后咬住挺立的粉嫩乳头。 自它们的口中,伸出一根细长的红色口器,刺进了西蒙妮的乳头内。 这口器从西蒙妮乳头上的乳孔深入到了乳腺,再加上女性荷尔蒙的激化,未怀孕的处女西蒙妮竟然自乳头中泌出乳汁,且被魔蜂吸吮的津津有味,而那尾部肉茎的摩蹭动作是为了刺激泌乳。 同时,在西蒙妮嘴里伸出肉茎的雄蜂,竟然就在西蒙妮的喉咙抽插了起来。 这不是口交是什么! 但这种口交的等级远远超过人类所能及,最深喉咙的口交也不可能深及喉管最深处,逼近胃袋。 西蒙妮被插的几乎翻了白眼,她快窒息了。 先前的温柔已经变成可怕的凌辱,而且是被一群虫子! “呜……唔……” 不成句的喉音最后变成恐惧极限的惨叫,口交的雄蜂竟然射了,大量的粘浊液体直入西蒙妮的胃袋,然后那只雄蜂猛地抽出尾巴。 这些宛如精夜的浊白液体喷了西蒙妮满脸都是! 一股腥臭味泛上来,西蒙妮觉得恶心,连声咳嗽,才勉强咳出一点魔蜂的精液。 但恐怖还没完,这只是个开端,这个魔蜂的淫乐之宴才刚开始…… 负责阴核的魔蜂,已经把西蒙妮的大腿根处弄得湿漉了一大片,像是尿了一般。 蜂后觉得差不多了,振翅发出指令之后,西蒙妮的阴户前的雄蜂飞开了。 它的尾端也伸出了东西,但这是平时卷缩在体内,长度有蜂后身长两倍的透明产卵管。 平时在体内软如胶的产卵管,一遇到空气就立刻硬化并且膨胀,但却又不失其柔软性。 只见蜂后飞到西蒙妮的大腿上,接着产卵管开始在西蒙妮的花户外磨蹭,顶道了花穴口。 一瞬间,恐惧完全占满了西蒙妮。 “难道我要被这种东西夺去贞操吗?……这……这不是太耻辱了吧!” 但是那膨胀到有男人阴茎那么粗的产卵管,却在西蒙妮恐惧的视线中,一点一点的进去了…… 这时四只雄蜂都行动了。 之前给在西蒙妮阴户前的雄蜂降落到了蜂后的身边,用那肉茎缠住了蜂后,再找到产卵管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将尾针插了进去,开始了它的抽插动作。 接着,刚才射到西蒙妮胃内的那种腥臭液体注入了产卵管,这些精液再延着产卵管进到西蒙妮体内。 这时蜂后感到产卵管碰到了阻碍,一层薄膜挡住了它的进程,它停止了向前的蠕动产卵管,而是就此抽插了起来。 见蜂后没有继续突刺,反而是温柔的抽插,西蒙妮的身体不那么紧绷了,开始放松下来享受着这再次的快感。 而在西蒙妮头部的雄蜂也伸出了细长的口器,探到了她的嘴里。 与吸她乳汁的雄蜂不同,它的口器不索取她嘴里的口液,而是卷起她的丁香小舌,与它灵活的口器纠缠起来,她的脑子里炸开了绚烂的烟花。 看过罗曼蒂克小说的西蒙妮想,这就是舌吻吗? 跟虫子的舌吻,好像也不赖。 那只跟西蒙妮舌吻的雄蜂,调整了身体方向,用尾巴下那粗大的肉茎向下寻找到了另一个洞,一个紧闭不欢迎任何外物的洞——肛门。 它那两指粗的肉茎轻易的进入了括约肌闭锁的直肠,西蒙妮猛烈的摇着头表示自己的抗拒。 “不要啊……那种地方怎么……怎么可能被插入……脏啊……” 但是因为不粗,西蒙妮并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才抽插间竟然还有些快感。 上下三穴加上胸乳上的快感,又再次让西蒙妮堕入了快感的天堂。 但是,这才一切就绪,淫宴的高潮在蜂后一记有力的突刺下展开—— 西蒙妮的处女膜被冲破,她瞬间痛得飙泪。 强烈而真实的感受到产卵管贯穿受伤的膣壁,且还不断的蠕动着向前,直接突破了子宫颈,进到了最适合安置它们柔软经不起考验的虫卵之所,孕育生命与诞下新生的圣殿——子宫。 西蒙妮想叫但是叫不出声。 因为原本与她温柔舌吻的雄蜂把整个口器都给伸进了她的口腔,她的口腔被雄蜂的整个口器给塞满了,根本发不了声。 它的颚都要跟她的嘴碰到一起了。 偏偏雄蜂的口器还像蛇一样在她的口腔里蠕动。 同时,她身上吸食乳汁的雄蜂的肉茎也蛮横地伸进了她的菊穴,此时她的菊穴里有三条雄蜂的肉茎。 被强行突入的痛楚更是加剧了西蒙妮的痛苦。 肠道被撑开,鲜血都流出来了,西蒙妮被捅到眼泪直流,发出痛苦的呜咽。 她收缩着直肠想挤出那异物,却被同样在蠕动的三条肉茎更加挤进深处,伤口被刮过的痛一再一再的刺激着西蒙妮的神经。 幸好这些雄蜂提前射精了,只为了润滑肠壁。 这些精液就成了润滑剂,雄蜂的活塞运动总算能顺利了些。 但春药又令她在这些痛苦中得到快感,西蒙妮粗重的喘着气,啜泣声停止了,转为了舒服的呜咽…… 与西蒙妮口器舌吻的雄蜂把口器伸出来些,又变成了正常的舌吻。 此时的西蒙妮发出淫浪的呻吟:“啊……再来,再猛烈。要再更快……插死我……” 丧失理智后只剩下兽性,前后两洞都感受到急速的蠕动带来的刺激,快感源源不绝的冲击着西蒙妮,两穴粗大的柱状物隔着薄薄的肉壁互相摩擦。 快感终于令第一个高潮降临了,西蒙妮的头后仰,任凭这绝顶高潮冲散了她的全身神经,她竟然爽到失禁了。 聚积了一天的尿夜自尿道口喷洒而出,这种骚味令魔蜂们狂乱,只见在西蒙妮下体积聚几只工蜂,不少工蜂都在西蒙妮身边的上空盘旋。 地面上的工蜂都伸出口器,在地面大口啜吸。 那些工蜂吸不够,还要追寻源头。 它们的口器伸入进西蒙妮的阴户吸食,像吸盘一样在她的阴户上作乱、挑逗,此时的西蒙妮又发出了舒服的呜咽声。 忽然,一只工蜂竟然找到了尿液真正的源头——西蒙妮阴户上的尿道口。 它竟然将它细小的口器,就这样插了进本就不允许任何外物侵入的细小尿道。 这比同时被破身下两个穴处女的痛楚还痛。 小西蒙妮翻了白眼,几乎要昏过去,但却又在虫的强烈春药中,得到了更胜于两洞齐插的快感。 就这样,西蒙妮嘴巴被塞满,乳头被贯穿,腿心的三个穴都被塞满。 虽然刚被插入很痛苦,但是西蒙妮选择了肉欲,在痛感之下寻找快感。 所以西蒙妮的高潮,一次又胜过一次。 并且在这疯狂而绝顶的性交中,她的雌性荷尔蒙被激发到一种极高的境界。 混合雌雄蜂体液的春药,那双美丽丰满的乳房竟在高潮中,胀大了一个罩杯,乳汁的产量更以数倍的量增产,吸着乳汁的两只雄蜂不得不把口器抽出,因为它们再喝就要胀死了。 它们的口器离开后,马上就有新的雄蜂降落,把它们的口器刺入…… 魔蜂的最终目标可不是满足西蒙妮的性欲,蜂后在西蒙妮经历了难以计算的高潮后,将最重要的重头戏给推上了舞台。 产卵管内开始出一现一颗颗晶萤如弹珠大的虫卵,顺着产卵管的蠕动被推进了西蒙妮的子宫内,数量无法计算。 这本就是生物的繁衍准则,以量取胜,因此当越来越多的卵进到西蒙妮体内时,那平坦的小腹就被撑的开始不规则的膨胀了起来,并发出一种“咕啾咕啾”的恶心声音。 当最后一颗卵产完时,西蒙妮已经像是孕妇般挺着大肚子。 蜂后在子宫颈涂上了一种粘剂,封住了子宫,只留一个小洞,使得西蒙妮无法将这些卵挤掉。 蜂后在西蒙妮的肚子里产下卵之后,就继续回到了她的高台上,享受着工蜂前仆后继的照顾。 疯狂的淫虐至此结束?还没! 因为在西蒙妮身体里的卵需要滋润与养份,而最好的养份来源就是虫的精液。 蜂后离开后,她的身下又降落了几只雄蜂,它们纷纷亮出它们的肉茎,刺入了西蒙妮的小穴,一根、两根、三根…… 在她的头上,还盘旋着数十只雄蜂想对她进行淫虐。 …… 这迷雾除了催情作用,还有催熟作用。 蜂后在雌性动物体内产下卵,本来需要半个月的孵化时间,缩短到了只需要短短一天。 一天以后,西蒙妮体内的第一批魔蜂新生儿诞生了。 从产道爬出的小小的、状似蚕宝宝的肥大幼虫在熟透的卵囊中蠕动。 然后从最接近子宫颈的卵开始,幼虫咬破了卵囊,开始破卵而出,从西蒙妮的肚皮上可以见到子宫里那扭动的虫身,一条又一条在钻动着…… 西蒙妮却毫不惊慌或惧怕,她轻抚肚皮,以手掌感受那新诞的生命,这是身为雌体的母性,即使所孕育的不是自己的族类,还是期待这新生命来到世间。 她轻声催促着幼虫的诞生。 “快出来吧,让妈妈看看你们活泼的模样吧……” 吃完了曾包覆自己的卵囊后,幼虫开始了一生的第一次旅程,它们推挤着产道,小小的身躯内努力的挤开压挤它们的肉壁。 西蒙妮手伸进阴道里,用手指撑开狭窄的通道,让幼虫能顺利生产而出,而幼虫爬行时又造成了西蒙妮许多快感,分泌的淫水几乎将幼虫冲出产道,西蒙妮再次呻吟着 当第一只幼虫那小小黑黑的头探出阴户时,西蒙妮欢喜的笑了。 幼虫脱出阴户后就开始往上爬,它越过西蒙妮那山丘般的腹部,来到乳房用取它们的第一餐,只见那小小的口器吮着相较之下太过量的乳汁。 接着它的更多兄弟姐妹也加入,西蒙妮的胸口爬满了几百只的小虫,那场面真是很惊人却又壮观。 在这扭曲的自然循环过程中,西蒙妮沉醉在了这变态的喜欢中…… 蜂后见西蒙妮体内的小魔蜂已经生出,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排卵,排卵过后,又是新一轮的灌精。 在这样循环往复的产卵与灌精,足够将一个不谙性事少女变成了性奴隶与交配工具。 她的双乳已增大到不自然的地步,无时无刻都泌着乳汁。最多的时候,会有三只魔蜂的口器刺入乳孔吸食。 因为她生殖能力的惊人,她需要哺乳更多的魔蜂,魔蜂们也开始尝试刺入四根口器,甚至更多…… 下体也两个穴早习惯被极致插入了。 她每天只能侧躺着,她的花户与菊穴无时无刻都在被雄蜂们的肉茎多条插入,最多的时候前面有五根,后面也有五根。 她的膀胱无法存尿。工蜂们好像特别喜欢她尿的骚味,她的尿道口总是被工蜂的口器刺入,吸食她刚积蓄的一点尿液。 工蜂们为了能多吸食到尿液,一整天都会不间断地给她提供花蜜,顺便跟她舌吻一番,所以她每天的嘴巴都是张开的。她睡觉时也是,工蜂会直接把口器伸到她的胃袋里面直接喂食。 她也习惯在这种极致抽插中睡觉休息,反正她醒着还是睡着都一样,只要她张着腿和嘴,吃饭,交配、生产都由魔蜂来完成…… 这些成熟的魔蜂最后会被女巫们收走一部分作为魔宠的预备役使用。 女巫带领克莱尔三人来到旋转楼梯的入口,变戏法一般挪开一面石墙,露出继续往下的通道。   下面居然还有!   克莱尔心里有些震惊,她现在知道表面上的村镇只不过是个幌子了,真正的女巫会应该是藏在地下!   “是在湖底。”女巫出声,不顾三个人的震惊视线,“你们也只可能在想这个了,这不难猜。”   “我的名字是布莱姆,姓就不说了,接下来将由我专门教导你们一段时间,这个一段时间是多久则取决于你们自己的表现。”   “布莱姆女士。”法莉是她们中最先开口的,她的表情很是复杂,“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能……”   “你在俗世里考试的目的是拿满分吗。”布莱姆打断她。   “是的,我认为……”   “拿满分,然后呢?得到夸赞?成为所有人眼里的榜样和天才?”布莱姆嗤笑一声,而其他三人并不敢跟着一起去笑。   “当然我也不是在取笑这种方式……”她逐渐恢复冰冷的表情,“能一直存在下来说明它就是有意义的,至少它能满足我们的虚荣心,不去管那么多的话,它确实是能力的证明。”   “不过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波利姆小姐你应该知道大班和小班的区别吧?它们的教学方式是一样的吗?”   “我……我想是不同的,女士。”   “不同在哪。”   “这,大班应该就是以分数为目的,而小班则更计较……更计较……”   法莉结结巴巴卡壳了,这也难怪,尽管她在同龄人里算很有见地,可这些东西她从未想过。   “更计较养成一些习惯,以及彻底吃透学会的知识。”克莱尔出声帮她补全。   妮丝皱眉,脸上的表情就像在问你居然会去给她解围?   这个冷傲的女孩从布莱姆女巫念出法莉的名字后就有些闷闷不乐,她觉得自己和克莱尔被否定了,法莉当选是对她们品格的侮辱。   这种情况下克莱尔居然去帮法莉,她想不通这个女孩脑袋里都装的什么。   “看来你已经从根本上明白学习的目的了,威廉小姐。”布莱姆头也不回的道,“和那个道理一样,女巫会的考核也不是为了挑拣出分数最高的人,对你们的评估从你们跨进那扇门之后就开始了……观察、决策、行动、节制是考核的四个重心,它真的一点都不难,只要她们当中有人能老老实实的跟随领头者完成魔药而且不吃东西,行动和节制就都算过了。”   [这么说四个重心至少要过两项才能通过这次考核。]   希茨菲尔暗中撇嘴。   她就说那些吃的有问题吧。   那些女孩当中不乏有小聪明的看出了吃东西会扣分,但她们有恃无恐的认为只吃一点不要紧,这大错特错。   西斯塔前面说过的——决定超凡者路线分歧的是意志,是意志决定了他们想成为怎样的超凡。   所以不要想,以“求知”为主脉的超凡者最重视的品格一定是节制、守律以及诚实。无法约束食欲的表现已经将她们从意志上扫到了“人欲”主脉,主修“求知”的女巫会不可能给她们任何机会。   就像法莉,她虽然没有成功打开那扇门,但她无疑做到了决策、行动还有节制。她最大的扣分点应该是明知食物有问题却不告诉同伴,这或许是出于某种恶趣味,或许是她想独占鳌头,但女巫会显然认为这是考验中的考验——别人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怎么?你们自己是没脑子吗?   “正如你们中的某人所说,半天不吃东西并不会出事……”布莱姆冰冷的声音在走道里环绕,“和即将达成的目标相比饿着肚子是否值得……嘿嘿嘿……如果不值得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了知识废寝忘食,甚至在研究的过程中活活饿死。”   “活活饿死?”克莱尔忍不住发出质疑,“女士,这是真的吗?”   “克斯塔斯-南德里-布鲁诺,等你们有机会去图书馆查查这个名字。”布莱姆很是不以为然,“饿死自己的人确实不多,但为了求知压抑本能……这种感觉你们要牢牢刻到骨头里面。”   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克莱尔看到她的面颊浮现一抹潮红,闪烁的眼眸里全是压抑的对欲的渴望。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对女巫会的判断有些草率了,“求知”路线可能也不是什么正常东西。   布莱姆女巫带领三人来到地下二层,但发现那扇大铁门上的刻痕是足足三道。   “建筑布局和上面一样,只不过最里面是你们的卧室,其他两边是教室和实验室。”她拉开门打了个哈欠,神情不自觉的又有些亢奋,“你们会遇到一些新伙伴……好好相处,说实话我非常不愿意淘汰正式学徒。”   克莱尔率先进门,法莉也赶紧进去。   妮丝盯着克莱尔看了一会,终于也迈步跨了过去。   “最后问一下,波利姆小姐屡次三番针对你们,你为什么还要给她解围。”   布莱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只是私人问题,不涉及你的未来,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   克莱尔后面的两个人都停下脚步,妮丝看她的眼神带着好奇,而法莉眼神则有些闪烁。   “……我觉得这种针对还没必要放在心上。”   半晌,克莱尔转身给出回复。   这是真心话。   她可是……可是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才被选中进入法瑞尔宫,她为此付出的努力,经历过的勾心斗角比这些小女孩要繁杂多了。   所以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争风吃醋在她眼里没什么意思,法莉不过是想显摆,想继续当她的第一名罢了,这属于孩童特有的恶劣天性,怎么看都在可控范围。   “压抑出人头地的欲望,压抑出手教训她的欲望,从头到尾保持冷静,甚至还谨慎给自己编了个假名……”   布莱姆难得对学徒笑了。   “威廉小姐,你很不错。”   妮丝此时看克莱尔的眼神里已经隐约带着崇拜。   而法莉则羞愧的低头,额前金发垂落下来挡住她的脸,把她表情彻底收入阴影当中。   布莱姆没有再纠缠她们,三人继续往里走,果然在尽头找到了一间公共寝室。   大厅和上面考核那间格局差不多,区别是多了不少拱形门洞,每一个门洞里都有一间三人卧房,她们选了一间空置的,走进去后选好床位。   就这样,克莱尔-威廉作为女巫学徒的日子继续在希茨菲尔眼前展开。   这里的时间安排非常紧凑,学徒们每天要抽出大量时间理解一堆乱七八糟的知识。   数学、化学、医药学、药剂学是研究的重心,除此之外她们还被要求背诵大量历史和地理上的要点见闻,每天时间塞得满满当当,连吃饭和上厕所都要挤时间去。   这里最值得一提的是女巫会的奖励机制。   如果有学徒能学习一天不吃饭或者一天不睡觉,那她会得到一枚锯齿春叶片。   凑齐七枚锯齿春叶片可以去布莱姆那里兑换一份低级魔药的材料——现在不是考核的时候了,那些材料对学徒们来说可是价值不菲。   希茨菲尔一开始怀疑女巫会纯粹是折腾人,是在揠苗助长。   毕竟鼓励废寝忘食什么的……你能做到是很厉害,但你身体吃得消吗?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惊奇的发现,那些严格遵守废寝忘食法则的尖子学徒,她们的身体并未崩溃!   能看出来她们的虚弱,她们会因为少食而面颊凹陷,会因为少眠挂上黑眼圈,但她亲眼看到一个疯子女孩持续七天都没睡觉,这明显就是不科学的!   即使意志撑得住,她的身体也早该崩溃了才对。   [‘神秘’的影响吗。]   希茨菲尔心头沉吟。   她是对的。   地球的超凡者,走的全部都是歪路。 第五十四章 神秘的反馈   已知:聆听吸收“人欲”路线的基础知识会让人潜移默化的发生改变,最明显的就是食欲的暴涨,具体例子参考克莱尔-威廉。   那么由此推测:超凡领域内关于路线、道路的知识里可能就包含有“神秘”,从你听到它,尝试归纳理解它的那一刻起,“神秘”就已经在影响你了。   把这个理论作为公式套给女巫会,所有的疑问就都有了解释——既然“人欲”路线的知识可以对人产生那样的影响,“求知-研究”一脉的知识里包含神秘之力……这不是也很正常吗?   废寝忘食的学徒们暗中被神秘庇护了,有神秘的力量加持在她们身上,让她们不管怎么作贱自己的身体,只要意志撑得住,她们就一定不会有事。   希茨菲尔觉得只有这个猜测能解释这一切,女巫会的“研究者”们其实也都是一群疯子。   她们和法瑞尔宫的食尸鬼家族有什么区别呢?   食尸鬼放纵欲望,她们则拼了命的约束欲望。   二者都能从这种行为中得到神秘的加持,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修炼”!   [这套体系并不完善。]希茨菲尔在观察中得出结论。   她现在确定了,超凡者追逐神秘是以怎样的一种形式进行。   神秘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   对食尸鬼来说,它在血肉里。对研究员来说,它在戒律和知识里。   所有超凡者根据意志选定某条道路,然后固化自己的设定,逼迫自己在这条道路上当好那个最疯狂的演员,然后他们就能在这过程里得到神秘的反馈。   每当这种反馈积累到一定程度,他们可以使用一些辅助性药材或者仪式来升华整个人的生命形态,包括但不限于力量和敏捷的增长、反应速度和思维速度的提高、寿命的增长和伤势恢复。   这就是【升阶】。   看起来是很完善的体系,至少有一套基础逻辑能帮着自洽,但在希茨菲尔看来,【求知】、【人欲】、【异化】三条道路都是围绕人类天性走出的歧途。   求知是要彻底压抑这种天性,人欲是不去约束这种天性,异化干脆就是当天性的奴隶,想怎么疯狂就怎么疯狂。   都太极端了不是吗?如果给这些人做心理评估那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重度精神病,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了追逐神秘付出了什么,也许他们的心早就被污染了。   [这么看,地球和我认知里最大的不同就是有‘神秘’存在了。]   当那些不重要的剧情飞速跳过时,希茨菲尔总喜欢沉下心思分析事情。   [这些疯子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能以此得到反馈,获得力量……这都是因为‘神秘’的存在。]   [可‘神秘’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就好像在问为什么渴了要喝水,它好像就是规则的一种,想要追溯都无从下手。]   思考半天,希茨菲尔认为这一切不是循序渐进的。   因为她看了下,克莱尔等人日常学习的历史见闻,那里面关于近现代的历史和她记忆里的知识点是能对上的。   它们是一样的,并无区别。   这说明过去没有被改变。从远古时代一直到近现代,人类历史上可能不存在“神秘”,他们之前并没有受到“神秘”污染,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不会很长。   那是什么改变了这一点呢。   是谁带来了“神秘”,还是说它干脆就是自己来的?   想到这里,她第一时间怀疑自己——怀疑是她闯入小礼堂拿走神眼,揭开了封印导致地球出现如此剧变。   [不对……]但她很快否认这个猜测,[在我这么做之前希茨菲尔庄园就存在了,那地方一直有古怪,这不是因为我,是在我之前……]   没有负罪感,好歹轻松一些。关于神秘的起源她暂时想不出什么头绪,正好主视角又起床了,她索性把注意力放回给克莱尔-威廉。   不得不承认,克莱尔很拼。   她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而且她可能还惦记着欠西斯塔五万镑,她学习的疯狂劲连布莱姆看了都连连夸赞。   废寝忘食说起来容易,确实——也只要你意志坚持的下去,神秘会给你反馈,吊着你的身体,让你维持快死的样子但就是不死。   但这毕竟太危险了,那个度连真正的女巫都把控不住。所以这个阶段的奖励机制只是为了鼓励外加培养学徒的习惯,让她们以后不要忘了守律。   女巫们也是要睡觉的。   布莱姆每天睡两个小时,比她弱小的女巫每天必须睡足三个小时。   根据布莱姆给她们吹嘘,女巫会的会长‘蒙’每天只需要睡十五分钟,简直就是修仙帝王。   学徒们正在长身体,对睡眠的需求尤其巨大。大部分人无法坚持天天三小时的睡眠,有些人给自己宽限到四小时,有些则保持三小时一段时间,过几天补完觉再持续循环。   克莱尔是其中的后者,她当下就处在“三小时睡眠制”当中,现在时间不到凌晨4点,但她已经穿衣起床。   这个过程开始很困难,希茨菲尔跟随她的主视角起来又躺下,起来又躺下……重复三次后她才醒困,然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   希茨菲尔知道,她得到了神秘的反馈。   看不见摸不着,力量仿佛源自虚空,可能给人的感觉就是“我变厉害了一点”,就是这个东西在吸引着所有超凡者为之发狂。   克莱尔彻底清醒了,她拿上书本,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瓶盖扎孔的玻璃瓶,来到教室开始自习。   她并不是唯一来到教室的人。   这里零零散散坐了四五个人,全都埋头在书海里,甚至没注意到她的出现。   玻璃瓶放一边,坐下摊开书,克莱尔肚子发出鸣叫。   瓶子瓶盖动了一下。   目光转到那边,克莱尔看到瓶盖被拱开,一只拳头大小,被养的油光滑亮的大黑蜘蛛从里面出来,迈动节肢骑到书上。   这是她领到的黑魔蛛,一直到成为女巫,以那个身份死去为止,不出意外的话,它会是她最亲的伙伴。   “克莱莲。”她叫出蜘蛛的名字。   这是为了纪念那场改变她人生命运的考核。   黑魔蛛克莱莲相貌狰狞,前段螯肢却拿着一块饼干碎片。   它好像非常舍不得这东西,但在克莱尔肚皮再次轰鸣后,它坚定的将饼干碎片高高举起。   “你吃吧。”克莱尔笑了。   “我还能坚持。”   希茨菲尔在旁看的连连摇头。   能得到奖励的学生不多,在这一批学徒中,克莱尔是最突出的那个。   七天不睡觉的疯子小学徒已经病倒修养去了,这种事情根本不能持久……但克莱尔已经持续三天没吃饭了。   她因此得到了不少锯齿叶奖励,但她真正的收获可不是这个,而是伴随抗拒饥饿……在这过程中持续不断得到的反馈。   克莱尔的食欲明显异于常人,抵抗这样的天性更困难,但一旦做到,得到的反馈也格外丰厚。   她无疑已经发现了这点,但她并没有说,谁都不知道……包括布莱姆,她们都不清楚“威廉小姐”的身体素质正在迅速朝非人转变。   这是在玩火。   希茨菲尔可不觉得这是明智之举。   她不知道兼修道路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但无论是倒叙给出的结局还是从西斯塔等人丝毫没有提及这种可能性去分析,它的后果无疑非常不妙。   [如此异常的食欲,法瑞尔宫的仆人们居然晚上只吃一块肉就能满足……]   希茨菲尔现在非常庆幸自己在这没有身体。   否则她可能也要吐了。 第五十五章 超凡之敌   在未曾跨入这个圈子之前,克莱尔曾畅想过,超凡者们都具备哪些神奇的力量。   是力大无穷?还是飞天入海?   但在真正跨入那个门槛,正式成为一名超凡之后她才明白,什么力量……手段……这些和对神秘的追逐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是的,她现在懂了。超凡者的力量源自神秘的反馈,就拿走“求知-研究”路线的女巫来说,单纯抵抗欲望并不会有任何事发生,一定要抱有坚定的目的——只有当你是为了求知,为了研究神秘相关而去坚持意志,独属于这条道路的神秘反馈才会降临。   而女巫具备的力量……那小幅提高的身体素质,以及在钻研过程中所领悟的禁忌知识,由那些知识所凝聚出来的各种造物、诡器……这些不过是追逐神秘过程中的自然产物,根本不值得大书特书。   大多数情况下,她看起来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希茨菲尔不认为她会和其他学徒一样循规蹈矩的学习、升阶。因为她早就看出来了,克莱尔成就超凡的欲望比其他人强出太多。   在法瑞尔宫她就冒过一次险,现在更是在通过一边对抗食欲一边钻研来疯狂攥取神秘的好处——她应该是迫不及待的想升阶了,只有升阶才能摆脱学徒身份,成为一名真正的女巫。   女巫会的藏书馆只会对正式成员完全开放,学徒们能借阅到的书籍有限:从她们需要用那种疯狂的方式来凑一次魔药的材料就能看出来,大部分学徒在神秘领域都很穷苦。   [只有升阶,成为女巫会的正式成员,她才能看那些书,才能真正掌握‘研究’路线的本领,无论那是熬煮魔药还是给器物附魔……]   希茨菲尔将克莱尔的两张面孔看在眼里,断定这女孩之所以成就超凡的念想这么强烈是因为家中有变。   [成就超凡不算一种欲望吗?]   她有些好奇。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影响的样子……还是说这不属于‘人欲’,被判定为不是人类原本该有的欲望?]   女巫会最为强调节制和守律,希茨菲尔现在大抵也明白这个组织为什么叫女巫会而不是巫师会了——因为“人欲”里的某一种欲望,男性抵抗起来就是比女性更难。   可能当那种欲望真正燃烧起来的时候都差不多,但在进入那个阶段之前,或者说进入那个阶段的概率上,确实是更重心理的性别具备理性优势。   这还是在一次历史课堂上由布莱姆女巫吐露的秘密:她煞有介事的教导学徒们,女巫会不是不收男人,她们很清楚就算神秘有反馈,但两种性别各自具备的优势也可以互补。   有些人就是比你力气大,就是比你耐力足,就是比你有更好的体能去持续不断的研究。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能成功,能上位,能成为强大的庇护者,那当然没什么不好的……我并不是歧视他们。”   克莱尔坐在讲桌边,翘着脚,一边盯着每位小学徒的脸一边悠哉喝茶。   “但遗憾的是很少……非常非常少,大部分人都坚持不住,就连你们也是这个性别里的特殊例子。”   “老师。”妮丝举手,“我们会里有男巫吗?”   “有。”布莱姆点头,“很少,但还是有一些的,但我不是很看好他们的未来,毕竟他们身处的环境……”   克莱尔的视角在这句话过后忍不住朝身后扫了一圈,入眼所及几乎都是美人胚子。   金发的、黑发的、红发的。   娇小的、高挑的、丰腴的。   虽然废寝忘食的生活节奏让她们看起来气色较差,基本人人都有黑眼圈,但因为常年缩在地下研究学习,她们的皮肤都很白,白得耀眼。   神秘赋予她们一种莫名的气质,有些学徒还戴上了眼镜,别有一番知性风味。   [……这不会也是挑选学徒的标准之一吧?]   想到西斯塔、布莱姆这些女巫面容都不差,希茨菲尔很是无语。   她知道抵抗“性欲”对大部分男性来说很难……这不是说他们真想干坏事,她记得以前看过研究报道,就算不想、坚定保持守律的男性,有些时候也难免会起生理反应。   这方面的控制阀门好像有相当一部分不是由他们的大脑去左右的。所以可想而知,处于这种困境中的他们身边如果再环绕一个个迷人的女巫……   反馈不提,日子更难熬是一定的。   甚至如果有男巫把持不住,他们很可能会做出一些对大家都不太美妙的事。   “并不是没发生过。”布莱姆刻意切换成冰冷语气吓唬小学徒们,“以前有哦~失控的巫师被裹挟成欲望的奴隶,他们背叛了这条道路,等于转投去了‘人欲’阵营。”   “女士。”克莱尔在前排举手,“我想知道他们的下场。”   翘着脚的冷艳女巫瞬间扫来凌厉视线。   克莱尔缩了缩脖子,但坚持和女巫对视。   牵强点的说,她怀疑自己是在同修两条道路。   那她必须探明那个下场……她还没有愚蠢到为了力量不管不顾的程度。   “好问题。”   沉吟许久,布莱姆才再度出声。   “问出这个问题对你们来说还太早,但不要紧……它非常有警示意义,我可以告诉你们转修、甚至同修道路会怎么样。”   不少学徒露出期待的神色,包括妮丝,也包括成为学徒后不再张扬的法莉。   她们都紧紧盯着前台的女巫,期待她说出更多秘闻。   这同样也是一种“研究”。   “‘堕落’……”布莱姆吐出一个词。   “你们应该偶尔听过这个词,你们觉得它意味着什么?什么样的形态、行为才叫堕落?”   在她的鼓励下,小女巫们七嘴八舌给出答案。   “变成怪物!”   “杀人!”   “背叛戒律!”   “心理上的精神病!”   布莱姆听着五花八门的答案抿唇笑了。   正当她想告诉这些雏鸟一个都不对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过度沉迷。”   布莱姆的笑容迅速消失。   她看向那个方向——是克莱尔-威廉,她睁着眼和这边对视,继续说道:“无论是哪一种道路……过度沉迷都会出事,是这样吗?女士。”   其他议论声渐渐消失。   都是聪明人,能猜到克莱尔极可能猜中了答案。   “对神秘的渴望本身也是一种欲望。”   摇摇头,布莱姆算是侧面认可了这个答案。   “我们经常会忽略它……因为它不属于‘人欲’,‘求知’主脉的戒律中不包含对它的敌意。”   “但是如果你们以为可以无止尽的对神秘索求,甚至不惜任何代价,还要跨界去研究其他的道路,你们就会在心灵上堕落,变成你们照镜子都认不出面孔的丑陋东西……”   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她们都被那种描述给吓到了。   “所以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奖励机制了?”   看出教室里气氛不高,布莱姆拍拍手拉高声调。   “过度沉迷是什么下场,那些还在养病的人已经告诉了你们,我希望你们从今天起可以牢记——对‘研究’的渴望不能过度,那是一个微妙的界限,尽量尽量……别越过它。”   “如果越过了会怎么样呢。”   她都已经为结束这个话题在收尾了,但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把整个话题拓展了下去。   是谁这么不长眼?   条件反射,布莱姆先去看克莱尔-威廉。发现不是她才往后扫,在倒数第三排看到了一个面带倔强的金发少女。   “波利姆小姐……”她眯起眼,很是危险的盯着法莉。   “你的好奇心有点过于旺盛……”   “我很抱歉,女士。”法莉目光有些躲闪,“如果您不想说——”   “现在不说对你们才是只有坏处。”   布莱姆嘴角抽搐一下。   “好吧,既然你们非要刨根问底……”   她转而看向身后的黑板,看向那片黑暗,袖子里的拳头不自觉的用力捏紧。   “那堕落的道路无法回头……”她用梦吟般的嗓音念道。   “神秘会拥抱你,但那不是凡之理性能承受的知识……”   “你会被填满,你会被污染……”   “你的皮肤会开裂长出多余的器官和眼球,你将不得不离开你的亲人和伙伴,独自一人遁入暗影,身上散发出堕落的腥臭,直至引来那些人……”   克莱尔的视线焦距锁定在她的肩膀上。   她看的很清楚,布莱姆说到这里的时候颤抖了一下。   “那些人?”法莉又问。   “封断神秘的人!”   布莱姆猛地回头,视线仿佛要将她吞噬。   “也是所有超凡的敌人!” 第五十六章 异化   下课后,妮丝找到了克莱尔,商量着和她一起去吃饭。   “怎么了克莱尔?你不会今天还打算不吃东西吧?”妮丝打趣的看着好友,“我不信你打算靠饼干和水过一辈子。”   “我已经这么过了大半个月,没有异常。”克莱尔说,“继续过下去也不是不行。”   “你的嘴巴不会淡吗?”妮丝撇嘴,摆出一副促狭样凑近她,放低声音:“你知道吗?凯丽她们在猜测会里的男巫是不是被流放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克莱尔有些无奈,“我们距离一阶都还很遥远,她们就去关心正式的巫师……”   “话不能这么说。”妮丝板起脸,一副非常严肃的样子,“你这个心态很危险的克莱尔,要知道他们是男人,如果他们堕落了……”   “堕落指的是过度沉迷自己的道路。”克莱尔反驳她,“即使是食尸鬼、吸血鬼也要保留人性,求知路线和人欲路线在这方面都要守律。”   “那她干嘛用这个来回答最开始的问题?”妮丝反驳,“你问她那些男巫……不是吗?但她用堕落来回答……我猜测那可能也是转修或者同修道路的下场。”   她们在交流,在争执,希茨菲尔则在思考其中的逻辑。   [男巫因为繁殖欲而放弃守律,这等于背叛“求知”,转而探索“人欲”之道,这种行为可能也会被判定为“过度沉迷”。]   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因为是对道路的拓展嘛,而且还是用的这种方式……他会获得神秘反馈的,那种感觉一旦把持不住,基本上就掉进去了。   所以女巫会现在才都是女巫,就算找学徒也都找那些自身优秀的女孩子。   [……]其实希茨菲尔有点怀疑,女巫会现存的男巫之所以还被允许留存,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已经切了。   确实很危险不是吗,要么被流放要么被切,她是不太信女巫会能允许这种危险因子存在身边。   “嘿~嘿!克莱尔!”快到寝室的时候妮丝突然拉住她,把她拽到一根柱子后面。   两人藏在那等了一会,几分钟后一阵脚步声堆积传来,一些不打算去食堂的学徒们开始返回寝室,或者换书或者休息。   “你在盯着法莉?”   看到妮丝的目光一直追随法莉直到她消失,克莱尔稍微蹙起眉头。   “你不觉得法莉这段时间的表现很奇怪吗。”妮丝说道。   是很奇怪。   希茨菲尔赞同她。   法莉-波利姆,这女孩刚开始是那样气势逼人,但在成为学徒后却把一身锋芒都收敛起来,别说和克莱尔比,就连妮丝的表现都比她好。   如果不是全程关注那场考核的人或者知道内情的人估计都不会太在意她,只把她当学徒里的下等生看。   但她不可能是那种人的。   希茨菲尔眼力早就练出来了,她看人很准,断定法莉一定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已经是同学了……”克莱尔从柱子后出来,“没有必要……”   “克莱尔!”妮丝抓住她的手。   克莱尔回头,看到黑发少女近乎哀求的注视这边:“你就不好奇布莱姆女士说的‘超凡之敌’……是什么吗?”   现在她们已经知道了,神秘的道路上要保持守律——哪怕是讲究放纵欲望的“人欲”路线,他们也有底线要守。   越过那条线就会“堕落”,会被“污染”,全身畸变变成怪物,不得不独自一人逃到树林里去。   ……这基本就是小女巫们对这个下场的最糟想象了。   布莱姆女巫最后说的那番话太吓人,听起来就像恐怖故事,克莱尔驻足都能听到不少学徒在谈论此事,表情不禁有些阴沉。   毕竟她没忘自己为什么要挑起这个话题。   我,布莱姆-威廉,算不算越过了那条线呢?   她不知道。   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更详细的知道这些,她恨不得私下里去找布莱姆问她“超凡之敌”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人会对堕落者做什么。   但她不能这样。   虽然布莱姆没有明说,但女巫会不可能收容一个这样的隐患。这么做会招致对方怀疑的,她可能会被驱赶出去。   和妮丝的讨论无疾而终。   两人在这方面毕竟没什么知识积累,凑到一起瞎猜了很多可能,不外乎也就是什么“论外组织”、“超凡者圈子里的警察”、“世界大国组织的秘密部队”。   大体上和其他学徒猜的差不多,大家都认为正是因为有“超凡之敌”的存在,她们这些超凡者才必须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   接下来的生活回归平静。   布莱姆的警示确实卓有成效,现在疯狂熬夜绝食的小女巫已绝迹了。   只有克莱尔,她还是不敢正常进食。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一旦像其他人一样正常进食就是输给了“食欲”,害怕这样会被神秘判定为“同修”,自身会堕落变成怪物。   她只能尽力掩盖自己,每次带食物都是给别人看的,暗地里会偷偷倒掉,只通过注射葡萄糖和能量药剂的方式来补充营养。   好在并没有异常发生。   她没有皮肤开裂,没有那种越线的感觉,没有变成怪物……也许这样下去可以相安无事。   克莱尔自身是这么想的,但这种平静还是迅速被打破了。   “砰!”   又一天深夜,正在教室背诵定理的克莱尔被一本书砸在案前。   她没有看书,抬头去看丢书者。   “法莉?”微微挑眉。   “是我。”法莉倒着在椅子上跨坐下来,回头看了眼其他人,确定她们没注意这边,然后尽量放低音量:“你是不是在查‘超凡之敌’?”   克莱尔盯着她不说话。   “别这样。”法莉抿唇,“都过去了……不是吗?我不想招惹你这种敌人,也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当朋友?”   “你当时明明猜到吃东西会导致她们失去资格。”   克莱尔缓缓摇头:“我不会和你这种人当朋友。”   “那你想和我当敌人?”法莉表情阴沉下来,稍微凑近她,两个人额头几乎顶在一起。   “别当我是好惹的,威廉……我不过是不想布莱姆太注意我,不代表你真的是新生里面最优秀的!”   克莱尔无动于衷,用沉默继续给她压力。   “好吧……”法莉自己放弃了,坐了回去。   “你也可以把这当成交易。”   “你要什么?”克莱尔皱眉。   “我将我查到的资料告诉你,你给我那些锯齿叶。”   法莉咧嘴。   “我要熬一副药……需要找她们兑换材料,怎么样?还算公平?”   思索一番,克莱尔将目光转移到那本书上。   “《解密贵族——1000个最尊崇的远古遗族》。”   她轻声念出过长的书名。   然后有点怀疑:“看这种东西能了解什么?”   这就是一部普通的记录文献吧?   可能还囊括了一些胡编乱造的传闻……里面的内容真的可信?   “一本书当然说明不了什么。”法莉摇头,“当你不确定知识的真假,可以拿不同的知识互相映照。”   “我就是这样的……威廉。我查了里面所有的远古遗族——里面甚至囊括了一些超凡者家族——去查了他们最终的下场,你猜我最终查到了什么?”   克莱尔皱眉,嘴唇稍微蠕动了下。   “有些人的下场对不上。”法莉直接说出谜底。   “可能是因为这些名字太多,人物太密,她们忽略了这本书,没有把它收起来……我才能捞到这个机会……”   “这说明不了什么。”克莱尔摇头,“可能只是记载谬误。”   “但如果其中包含‘异化’呢?”   法莉的下一句话让她提起心眼。   “我很确定,威廉。所谓的堕落就是异化——就是不计代价也要追逐神秘的人。”   “布莱姆口中的超凡之敌在猎杀‘异化’路线的人。所有你能查到的‘异化者’都无端消失了。”   继续凑近,法莉用力瞪大双眼。   “这是超越超凡的力量。”   “我们可以尝试着……去寻找它。” 第五十七章 历史碎片   法莉留下一堆在一般小学徒听来莫名其妙的话就离开了,只留下了那本大书摆在桌上。   有些心虚的看看四周,确定这种接触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克莱尔精神稍微松懈。   不对,现在还不能松。   打开瓶子,把蜘蛛“克莱莲”放出来,克莱尔低声嘱咐它一段,让它去确认附近没有隐藏的同伴。   当神秘积累到一定程度,女巫就可以炼制高阶魔药。这些魔药当中有一种大名鼎鼎的唤作“同生魔药”,顾名思义,如果有两个生命同时饮用一锅“同生魔药”,他们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共享感觉。   克莱尔了解到这部分知识时立刻就理解了布莱姆是怎么监视整场考核的——当时的大厅屋顶上可能就寄宿着布莱姆的共生黑魔蛛,蜘蛛看到的一切都能同步传回给布莱姆。   所以现在依然不能疏忽大意,她要确定……头顶上没有别人的眼睛。   这是只有“克莱莲”能做到的事,她自己只能默默坐在下面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克莱尔愣神的时候,一只油光水滑的大蜘蛛突然垂着丝线落在她面前,啪叽一声折断了腿。   这不是克莱莲……   少女一开始有些发愣,但还是迅速从特征辨认出这并不是自己的宠物。   克莱莲的脑袋上有一块暗红色斑纹,她确定自己不会认错。   那就是别人的蜘蛛了……她抬头看上面,发现克莱莲也垂着丝线降落下来,冲着逃走的大蜘蛛气势汹汹的挥舞螯肢。   这是被它赶走的了。   很正常,因为克莱莲吃的大抵比所有同类都好,学徒们经常因为沉迷钻研而忘记喂养黑魔蛛,不少黑魔蛛不得不在特定时间自己离开主人出去觅食。   但克莱莲就没有这种烦恼,它家主人每次处理食物时它都能趁机捞个饱,出去溜达根本就是用猎杀来消食。   “学徒们还没有掌握高阶魔药,应该不是共生魔蛛……”   从克莱莲那里得到肯定回复,克莱尔终于彻底放松,拿起那本《解密贵族——1000个最尊崇的远古遗族》,摸了摸封面将它翻开。   眉头一跳,这才第一页,里面就贴了一张便签条,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这本书是记在我名下的,无论你有什么想法,不要留任何痕迹在它上面。’   怪不得这么厚。   克莱尔按按整本书,发现它有些蓬松,中间不少页面显得并不整齐。   “她到底在里面贴了多少便签条……”眉头蹙起,主要是克莱尔不理解——自己关心这些禁忌还可以说是出于害怕心理,但法莉,她本可以安心走这条路的,为什么耗费力气来查这个?   “超越超凡的力量……”她把法莉最后留下的话咀嚼一遍,心里隐约生出一个模糊猜测。   “应该不至于吧,毕竟她才……”   “算了还是先看看她都在里面标注了什么。”   打开书,大致把前面内容浏览一遍。克莱尔确定她开头的想法,这确实就是一本记录文献。   有人把能寻找到的远古遗族信息归纳总结,也不管其中包含多少真实消息多少传说怪闻,就一股脑全堆砌到一起,成为了这本《解密贵族》。   虚头巴脑的一本书,也难怪它会被放在外面,连法莉这样的小女巫都能随便借阅。   克莱尔很清楚,光凭这本书本身是没什么价值的,想要挖掘它的价值只有一种方法,就是法莉说的:把知识和知识互相映照。   如果你在《解密贵族》里看到一个伟大的姓氏,它在书中写明的下场和你自身了解的不一样,那你就得到的新情报:这两者当中有一个是假。   很简单,法莉做的就是这种工作。   克莱尔看向那些作为重点的便签条,希茨菲尔也在凝神注意。   [布诺李伟奇家族是欧洲中世纪有名的豪族,虽然他们的影响力并未出国,仅仅只是在法国西部一代有人听闻,但他们的博学、优雅和富庶还是给任何见过他们的人留下深刻印象……]   她默默读出上面的内容,心头不自觉有点紧张。   根据《解密贵族》里的记述,这个家族影响力不大,基本就是乡绅一级,所作所为和那个时代的其他领主比没有区别,没有任何值得被大书特书的优点或特点,连消亡于瘟疫都是一笔带过。   但在法莉的注释中,这个家族却不简单——她表示她看过另一本书,此书对相近时期法国西部的神话传说有详尽描写,其中就包括一栋魔幻的城堡。   魔幻的城堡——它并不是一直出现,必须要满月,有人跨入那片荒地,他们才能够有微小的运气遇到它。运气更好的人还会被城堡的主人热情招待,在里面度过梦幻的一夜。   具体多梦幻呢?他能踩到诸神亲手编织的地毯,能吃到最鲜美的羊羔肉,喝最甘甜的果酒,主人和他们详谈尽欢,入睡时还会有美丽的女仆贴身侍奉。   考虑到神话传说夸大其词的部分很多,希茨菲尔对那些华丽辞藻不怎么上心。   但她抓住重点了:这栋魔幻城堡多次出现的位置,和《解密贵族》里描述的布诺李伟奇家族的驻地完全重叠。   [西部的梦城堡,最后关于它的传说是有人看到它在夜里死去。]   希茨菲尔继续默念便签内容。   [那一个个黑影破土而出,残破的血肉用缝尸线连着,竟像生者一样来到大厅翩翩起舞……]   [没有人知道它后来怎么样了,因为据说最后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被活活吓疯。有些人说自己看到的是尸体起舞有些人说整座城堡都在往外流血,这和这本书里记载的内容差的太多。]   [……]希茨菲尔沉吟了一会,觉得凭此认定那就是布诺李伟奇家族有点太武断了。   但可信度并不是完全没有。   要知道像这种小地方的家族,因为信息渠道有限,当地人不少一辈子没出去过,他们描述这些传说历史时理应在说辞上高度一致。   但却有这么大的差异,这不正常呢。   希茨菲尔还有点点怀疑,克莱尔则是对此深信不疑。   她看的越来越投入,一个个词条名录被她翻阅,连带着读完法莉的注释,她才感觉到肚子传来一阵绞痛。   这种渴求太强烈了,她的理智都有点失控。   那一瞬间,希茨菲尔注意到她往克莱莲那瞥了一眼。   [……]不做评价。   毕竟她知道她的结局。   食欲来得快去的也快,就在下一刻,主视角轻微晃动起来,她能听到小女巫发出沉闷低吟。   那不是痛苦之声,它来自愉悦——因为从“研究”中获得了新知识,神秘再次给了反馈。   “有反馈,所以她的研究是对的?”   趴在桌上缓了会,克莱尔重新把目光投给《解密贵族》。   “目前已经发现了12个有问题的名录……隐藏在1000个总条目里……”   “一直以来没人发现,是因为这些知识不重要吗。”   继续发呆,一直到有脚步声接近,她才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收拾东西,打算先回寝室休息一会。   毕竟1000个名录呢,这本书太厚了,她要翻很久才能看完。   日子一天天过去,希茨菲尔日子又无聊起来。   克莱尔的重心依然放在钻研正道上,她已经开始学习掌握那些初阶魔药的制备知识——不是教材照本宣科的那种,而是包含布莱姆的个人经验。   直到又一个夜晚。   克莱尔再次坐到教室里。   翻开那本大部头。   从新的内容中叫出她的名字。 第五十八章 开始   “希茨菲尔……”   沉思中的希茨菲尔瞬间惊醒。   她听到了什么?   克莱尔在喊她?   什么情况?   迅速确认发生了什么,她的震惊不减反增——小女巫居然是从书上读到的这个名字,它直接就是名录之一!属于被记录的远古遗族!!   这好像……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希茨菲尔快速分析起这种可能。   在她穿梭前往纳米亚世界之前,地球上已经有希茨菲尔庄园存在——这是可以被确认的。   希茨菲尔庄园,希茨菲尔家族……并且这个家族还掌握有不少秘密,比如她至今还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危险的东西会在庄园后面的小院子里,所以“希茨菲尔”这个姓氏,它是自远古时期传承下来的超凡者家族,这确实也是有可能的。   那么只要有一丁点关于它的信息流传出来,一个如此古老的家族,它被某些典籍记载、收录也是正常现象了。   必定发生的巧合而已,并不需要大惊小怪。   希茨菲尔倒想这么安慰自己——如果她没有看到法莉在那一页贴满的便签条,她确实没打算深究此事。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根据她一眼扫到的,《解密贵族》里对于“希茨菲尔”词条的记载就只有短短一小段文字,她贴这么多东西是想干嘛?一个小女巫又能查到多少东西?   任何人发现自己其实在暗中被人查资料应该都不会开心,希茨菲尔压下情绪,随着克莱尔的目光仔细浏览起书页内容。   [尽管笔者从各个渠道都搜集到了关于“希茨菲尔”的情报和信息,但因为说法南辕北辙差距太大,暂时还不确定这个家族确实存在。]   《解密贵族》对她家的记载确实很短,其中又以这句总结最引人瞩目。   至于为什么“相差太大”,文字里给出的解释是:很多描述见闻的人说出来的东西太过离奇,即使在超凡领域也不可能实现,属于丢给超凡者听也只会被当乐子的东西。   比如这一段:   [阿那奇-席勒卜认为自己的遭遇是一场梦,他上午进入森林砍柴,下午回归时却找不到路了,原本应该通往山下的路径被茂盛的丛林遮掩,但当时是深秋,根本不可能有太高的杂草。]   [面对困境,阿那奇-席勒卜选择顺着河道往下游走——他的村子就是依托河道建立,他认为这样可以在晚间7点左右摸黑回家。]   [他接下来的描述有些错乱——我很确定是错乱。因为他上一秒还告诉我那是晚上,下面描述遭遇的时候又说那是白天,我怀疑他的精神也有问题。]   [除了阿那奇-席勒卜以外还有几个人,我考察了当地的三座村落,发现他们当中都有人见过那栋庄园,但听起来就好像那里具备混淆的魔力,其力量之强大甚至连季节规律都能逆转……我个人是不太相信有这种地方存在的,我不是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传说,关于隐秘家族,关于吸血鬼、巫师的城堡,但怎么说这也太离谱了。]   [……]希茨菲尔又沉默了。   可能对搜集这些资料的人来说是挺离谱的,但作为知道些自家底细的人,她很确定,那应该就是真正的希茨菲尔庄园。   希茨菲尔是守密人家族,自身隐匿在神主秘境里,只有在四季交替的节点才能入内。   这还是夏当时帮我挖掘的情报。   按照那一段描述,庄园内的气候变化是不太正常,经常早上是春天,中午是夏天,下午是秋天,晚上是冬夜。   这不就是逆转了季节规律吗?   也许那些幸运的闯入者就是被这样的变化弄懵了,不过确实——希茨菲尔也觉得把白天和黑夜搞错有点奇怪。   [是因为身处地球,它属于另一个时空,所以时间规律是错乱的吗。]   [无论是这本书的装订作者还是女巫会,从他们并没有重视这些信息来看,他们也不认为这是真的……即这里描述的力量还要超出他们认知,他们甚至不相信希茨菲尔家族是超凡的一员。]   [所以这个家族到底是不是地球上的本土家族,好像还不是件确定的事……]   因为思考这些事,她很罕见的在阅读进度上落后给了克莱尔。小女巫已经在读便签条了。   对了,还有法莉的注释。   希茨菲尔心头发紧。   她倒要看看……连《解密贵族》都只有这些描述的,法莉又能编出什么新鲜玩意。   [这个家族有问题。]   第一张便签纸就这么写。   希茨菲尔无动于衷,继续往下看。   [一开始我没注意到它……要知道,这破书名字里写的1000但内容根本不止,有不少‘论外’——也就是他们没法证实到底是不是的家族名录也被丢进去了,这个希茨菲尔就属于这种。]   [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个时间数字:注意阿那奇-席勒卜发现这栋庄园的时间——1649年的秋天,如果他的描述没出问题,我推算出来应该是当年的10月。]   [相对来说是一个还算晚的时间了,注意这个数字,用手卡住这页,然后把书翻到302页。]   克莱尔照做。   于是她和希茨菲尔都看到302页的内容。   [贝登家族:1541-1649]   一个传承也算久的加泰罗尼亚小望族,按照记载,他们覆灭于伊比利亚半岛的政治纷争。   [并不是这样。]   翻回去,法莉在注释里做出反驳:[我查了很多资料,没听说那段时期有一个贝登家族被迫害暗杀的,这是虚无主义,它记载的不对!]   [我现在跟你说结论你肯定不会信,继续吧……记一下希茨菲尔庄园第二次出现的时间,1763年,然后把书翻到92页。]   克莱尔继续照做,在那一页看到显赫的标题。   [疑似王朝后裔的亨利家族:???-1763]   “这是——”   克莱尔捂嘴控制低呼,她发现了——怎么每次希茨菲尔庄园出现都意味着会有一个远古遗族就此消亡?   “这到底是……”   瞪大双眼,她当然知道法莉的意思。   对方最后离开时透出的想法,隐约是想窥视超凡之上的秘密,也就是追溯布莱姆口中的超凡之敌。   谁都看得出来,布莱姆非常害怕那些人,他们是超凡者的死敌,天敌。超凡者之所以不敢堂而皇之的在世上露面就是因为有这些东西在,他们有极大的概率在悄悄处理失控的超凡。   因为各种原因堕落的超凡者无疑就属于不稳定因素,他们会被追踪身上发出的臭味,被找到,被猎杀,没有人能逃脱毒手。   “法莉,怀疑希茨菲尔家族就是超凡者的敌人?”   当克莱尔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希茨菲尔再次陷入沉思。   这和她想的一样,法莉想追溯这股力量,她当然也看得出来。   法莉确实有她过人的地方,她敏锐察觉到了这里面的时间规律,确定——不但希茨菲尔庄园每次出现都会导致一个隐秘家族彻底消亡,同时该庄园出现的位置还不固定。   因为她自己查阅到的资料里就有三个地方有相关传说,虽然互相都不一样,可能是同名,但她坚持认为这栋庄园拥有跨越时空的能力,可以在不同的年代自由穿梭,并随心所欲在哪里降临。   [我都不知道家里这么厉害。]   希茨菲尔不做评价。   她打算先把这一页的内容全部看完。   但就在这时,克莱尔的主视角又偏移了。   先是看向瓶子里的克莱莲,然后又抬头,看向前方坐着的小女巫,落在她们白皙细嫩的脖颈肉上。   [……]希茨菲尔隐有猜测。   随着克莱尔掏出一把小镜子,张开嘴,照出自己口腔的情况,那糟糕的预感最终被证实。   她的牙龈后方突起了一排粉色肉块。   一些白色的东西正在从中冒尖、生长,迫不及待想要出来。 作者的话:状态不好昨天请假   因为书客的时间是和阿拉德大陆同步的,都是6点开始算新的一天。   这几天感觉精神劲不对,等我缓缓,凌晨正常发,早则周二迟则周三,爆一波一万字是肯定的。   剧情大概的脉络早就定下了,现在反而苦的是写。什么时候整个意念打字用用,不光更新,欠的L番也不愁了。   PS:这一段的梦中世界在剧情上还是比较重要的,为了防止剧透少说一点……但根源上算是一次大胆尝试。   当然,如果感觉不好那肯定是我笔力不够。我会再尽力一点,争取延续甚至突破。   这阵子局势变动,天气变冷。大家注意做好防护。   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健康。 第五十九章 叛变   最糟糕的事实终于降临在克莱尔身上……她百分百肯定,自己的肉身正在“堕落”。   布莱姆女巫好像说过“堕落”就是“异化”,是“不计代价追求神秘”——是神秘针对这种特殊欲望给出的反馈。   堕落者完全可以这么做,这是他们的自由,他们也确实能从兼修道路的过程中获得更多超凡学识,并以此从神秘的源头摄取更多好处。   但那不是人类,至少不是现阶段的人类能承受的知识。他们会付出一些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而且一旦开始就回不了头了。   至于克莱尔,通过那把小镜子,她确认自己正在长牙。   她原本的牙齿没有问题,除了不太整齐以外算得上白净。   可问题不在原本的这口牙上,而是她明明已经有了一口牙,牙龈却还在往外不停的长第二口,也就是第二层牙。   希茨菲尔和克莱尔共享视角,当她从那把小镜子里看清那副景象时,尽管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在心理上感到一阵恶心。   白嫩姣好的少女面容微微张嘴,一切看起来是那样平常,但在镜面反射的光景里,她的嘴巴里却长着整整齐齐的第二排牙……   这排牙并不尖锐,平平整整的,就是人类这种杂食性动物该有的形状。但它们的存在真的太恶心了,属于那种说不出来所以然,但就是觉得恶心的恶心。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   第二口牙真正长好的那一天,克莱尔再次照了镜子,在内侧第二排牙齿的更里面瞥见一些粉红凸起,看起来生长还在继续。   仅从镜子中反射出来的表情推测,希茨菲尔觉得她快受不了了。   时光在跳跃,在神眼里闪烁画面。   作为旁观者,希茨菲尔目睹了克莱尔是如何在盥洗室里一个人歇斯底里的痛哭、发泄,然后伪装成没事人一样继续上课,并加倍努力获得锯齿叶奖励的全过程。   她的进步太神速了,为此惊动了不少正式女巫。她们轮班时都会来找布莱姆打听这位小有名气的天才学徒,了解她的进度、喜好、疯狂劲,临走时还不忘关心她,让她千万不要沉迷过头。   “应该没问题。”布莱姆也非常得意自己教导出了一名天才学徒,“确实,第一年没过完就掌握了所有初阶魔药是很夸张,但她应该控制的不错,毕竟她的脸蛋没有任何变化。”   女巫们将“漂亮脸蛋产生变化”视为一种警兆,因为越是光滑细嫩的肌肤,哪怕一颗痱子长在上面也会十分显眼。   她们就能借此警惕起来,排查对方是否有堕落的可能。   所以也怪不到希茨菲尔会怀疑她们故意招收美人胚子,这可能就是女巫会独有的预防机制。   但是,这些人注定要失望了。   近一年的时光跳跃,希茨菲尔经常看到克莱尔取出小镜子打量自己,但她再也没有对镜子——对任何人张开嘴过。   她变得沉闷了。   不但说话细声细气,蠕动嘴唇时还总是低头。哪怕是笑的时候也只是矜持的抿嘴,看着就有一股温婉气质。   希茨菲尔听过很多次旁人调笑,说克莱尔刚来的时候性格像男孩,现在笑起来却这么腼腆。   每次克莱尔都只是笑,不对此做任何辩解。   没有人怀疑她,因为随着进一步长开,她的脸蛋越发显得娇艳可人,五官组合起来好看耐看,皮肤也像剥壳鸡蛋,嫩的简直能掐出水来。   没有人会怀疑这样的女巫已经堕落,只有希茨菲尔默默见证这一切。   但连她也不知道,现在的克莱尔,嘴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她知道克莱尔为什么那么急切要成为超凡者了。   她的母亲名为安娜-威廉,早年悍勇喜欢冒险,随队一同去了北非,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岛上落难,经过一系列足以拍成电影的故事后在当地生根,嫁给了克莱尔的无名父亲。   那个男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溯的信息,但他确实是安娜-威廉的救命恩人。为了回报这份恩情就有了克莱尔的出生,从那以后安娜一直留在岛上,她继承了丈夫的地位,可以说统治着那个原始的村子。   不巧,那座无名岛正是费勒姆家族圈定的地盘。   他们看上了那里的与世隔绝,刻意在岛上散布关于“神”的信息。被原始村落当做神使膜拜,认定他们是神的化身。   因为有安娜的教育,克莱尔并未长成原始土人。她会认字会唱诗,懂一点历史,皮肤白皙相貌出众,因此被费勒姆家族收进家仆候选。   但她知道他们不是“神使”。   她见识过那些超凡的力量。   那是足以一拳打断百年巨木的力量,跑的比猎豹快,血气激发胜过猛虎……   从小时候起她就奇怪为什么自己的相貌肤色和村子里其他人差那么大,她此前一直不懂。   但那一刻她明悟了——因为她本就不属于那里。   原来还有外面的世界。   原来外面世界还有和她们一样的人。   这种想法逐渐发酵,变成“不止克莱尔-威廉不属于那里,安娜-威廉也不属于”。   过去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在领略过那些知识以后,她不希望安娜像土人一样死后只能埋在岛上。   或者按照古老的习俗,直接被村民们分食尸体。   但这很难……因为无名岛是费勒姆家族的领土,费勒姆家族是新的北非之王,除了按流程以家仆身份被招收上去,其他任何方式离开岛都会被他们直接处决。   所以家仆的身份是不够的。   她必须真正成就超凡,才能有足够的筹码和话语权,把安娜从岛上接来。   ……以上信息希茨菲尔之所以知晓,是因为克莱尔在正式升阶的那天晚上给母亲安娜写了封信。   【总之,那个日子不会远了。】   她看到她在信的末尾写下希望。   【您的女儿是巫师了……真正的超凡者,掌握着创作魔药的力量,我想他们还不至于为一个土人部落得罪一位前途无量的巫师,我打算过一阵就启程去接你。】   看得出来,这些话她憋太久了。   谁也不敢说,哪怕最好的朋友也不敢告诉,就窝在心底,直到自己真正跨进这个圈子才表露出来。   封好信封,通过女巫会的邮寄渠道看着信走,这一段画面居然还没跳过。   希茨菲尔凝神注意——这通常意味着接下来还有故事发生。   克莱尔在往回走,过转角的时候听到一阵脚步声。   她停下脚步,稍微往外让开一点。   没多久,一个身材高挑的黑发少女从拐角出来,看到克莱尔以后微微一怔。   “妮丝。”克莱尔低声叫出她的名字。   曾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但因为她的进步太迅速,妮丝已经跟不上,两人到最后甚至没了共同话题。   “克莱尔。”妮丝对她点点头,却是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走开,“你认识西斯塔女士吗?我听人说了,她是你的领路人?”   “是这样。”克莱尔皱眉,“发生了什么?”   “西斯塔女士叛变了。”   “……???”克莱尔瞪眼。   “是真的。”妮丝强调,“她是那个组织……‘命之扉’放在会里的间谍,一小时前她在会议上引爆了一副‘烈火荆棘’,包括会长在内的八名巫师都受了伤……”   命之扉,寓意开启命运之门。   希茨菲尔在回溯片段里听说过这个组织。   这是一个即使在超凡者圈层里也臭名昭著的组织,他们完全不介意成员堕落,其中有不少走异化路线的“非人”。   不同于大多数超凡者还算恪守法规,这些人经常对普通人出手,每次犯案好歹要落下十几条命。   西斯塔居然是这些怪物的间谍?   那一瞬间,希茨菲尔想通了很多事。   比如为什么她会为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小女仆花五万英镑。   又比如,她为什么会把这种行为称之为投资……   很显然,这些克莱尔也想到了,连带着她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她追问了妮丝,但妮丝并不在现场,她也是从布莱姆那里听到的消息,出于关切考虑才跟她说的。   见妮丝这里问不出名堂,克莱尔觉得没意思,急切想走。   “克莱尔!”   看到曾经的朋友转身就走,妮丝叫住她。   “有事?”克莱尔回头。   “我……”   妮丝半张嘴唇,剩下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克莱尔的变化太大了。   不光是变得更好看了,她还……她身上还有一股可怕的气势,就像血雾蒙在她外面……给她的压迫感甚至还要强于布莱姆女巫。   “西斯塔女士是你的领路人,她们待会肯定要找你问话,你最好提前准备一下……”   “毕竟她们可能不会有多客气。”   想了想,妮丝还是坚持把话说完。   “另外……恭喜你升阶成功!赶在我们之前成就超凡!”   “知道了。”   克莱尔偏着脑袋点了几下。   如此冷淡吗?   妮丝眼里有些许失望。   然后她愣了下,低头,看到一轴被递到眼前的羊皮纸卷。   “一些心得。”   克莱尔低声道。   “自己看。”   “别给别人。” 第六十章 无法拒绝的理由*   直到三天后,克莱尔才有机会回到寝室。   自从升阶成功,成为一位“求知1=研究1”的1阶超凡者以后会里就给她换了住的地方,她现在单独一个人住,倒是不怕被谁看见。   关上门,这位旁人眼中的天才女巫方才喘了口气,有些虚脱的靠在门板上,身体一点点滑坐下来。   她太累了。   被会里拉去循环拷问了两天两夜,这种累不仅仅是体能上的,同样还是精神上的。   更何况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没有问题,但凡在拷问过程中她嘴巴张的大一点,让人看到里面的奇景;或是嘴巴张的再小点,引起其他女巫的怀疑,她肯定就回不来了。   而希茨菲尔——当她追随主视角第三次扫到床角的手提箱时,她知道,克莱尔已经有了离开的心思。   太危险。   和女巫会培育她的恩情相比,显然是这条小命更加重要。   而且真说恩情,那大部分也都是西斯塔给的。自己到现在还欠她五万英镑没有还清,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对方。   沙……   房间里传出一声轻响。   克莱尔在黑暗里一点点站起,伸手从腰间摸出一只药剂瓶,尽量放轻脚步往前方磨蹭。   卧房并不算大,来回看看没发现人,克莱尔转身松了口气。   然后她突然弯腰拱身,像丢保龄球一样把药剂瓶甩到床底下,听到从那里传来“啪”的一声——玻璃瓶被她这一下直接掼碎。   “噗!等等我不是要——噗唔!呜呜呜呜呜!!!”   床底下传来一阵挣扎踢打和呜咽动静。   克莱尔没管,再次掏出一只药剂瓶,拔开塞子吹了一口,瓶口立刻窜起一道橙黄火苗。   半跪到地上,伸手把里面的东西给拖出来,借着光,附身的希茨菲尔看到那是一个被不知名物质捆绑起来的斗篷少女。   为什么称其为不知名物质呢……因为她也不确定那到底是某种化学物质还是人造血肉。   以死胎为基础材料熬煮出来的“深渊触须”,使用方法就是直接对敌人将容器砸碎。药液和空气发生反应后会直接钻出一条条血肉触须,它们会疯狂缠绕住能缠到的一切物体,如果那是生物,它们更是会尝试直接钻进他们体内。   “深渊触须”害怕高温,克莱尔手持火瓶,那些东西不敢缠绕她,反而在她的逼迫下稍微松开到手的猎物,把金发少女面容暴露出来。 克莱尔在一旁放下了瓶子,触须立马把她和法莉捆在了一起。 克莱尔努力活动自己的四肢,却完全动弹不得——甚至,连和与自己紧紧相贴的少女孩稍稍分开一寸也变得格外困难。 这时,她才发现。手腕,肘部,腰际,大腿,小腿,脚踝,臀部,此刻,少女的身体上所有能够都被短短时间大量生长的触手紧紧缠绕住,她现在实际是被绑在法莉身上的 “有麻烦了……嘿嘿……克莱尔,这次的触手,似乎……噫呀!” 法莉话里虽然若无其事,但脸颊上却泛起红潮,支吾了许久,方才小声说了一句,但旋即,与法莉紧贴的克莱尔发出了一声娇艳的轻吟,腰际也猛然上挺,两人的身体共同摇晃了一下。 两根触手将自己的两瓣娇臀向外大幅度分开,又有两根纤细的触手,落在了克莱尔大腿的两侧。往外一掰,随着因骤然受力造成的些微不适,小姑娘那光溜溜的臀瓣,与未经人事的娇嫩菊穴,便都暴露了出来。 “触手稍微有些失控……” 法莉摇着头,脸颊上浮现出红潮,用力咬着嘴唇方才没有再度娇喘出声。 “不过没关系,我只要这样它们就会……” ——就像是在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般,在法莉张开嘴,大声宣告着自己的意志的瞬间,埋伏在法莉身后的触手动了。 克莱尔试图发出警告,但下一刻,她便用力闭上嘴巴,因为,那根几乎比起成年男性的肉棒还要粗大两圈的触手阳物,几乎是强行挤进了法莉那优美的两唇之间,旋即,罔顾女孩的意志,剧烈地前后活动了起来。 “咕呜,滋噜,啾噜,噗…….” 口腔因为粗大的触手而稍稍鼓起,法莉的脸上,浮现出格外痛苦的表情,与此同时,不知是触手上携带着的活性黏液,还是女孩的口水的晶莹液体,沿着法莉的嘴角向外溢出,而就像在惩罚女孩般对法莉喉管剧烈的冲击带来生理性的反胃,令女巫不断地发出干呕声,身体努力试图挣扎,但却被周遭的触手强行按在自己姐妹的身上,动弹不得。 克莱尔没有任何援助自己姐妹的余裕,因为,一根几乎与插入法莉口腔的触手肉棒相同大小的肉色棒状物,正不断摩擦着自己的嘴唇,如同人类精液般淡淡的腥臭气味和略微的咸味,令克莱尔几乎无法连贯地思考,但坚强的女巫仍旧用力咬紧牙关,抿住唇线,避免自己遭到与法莉同样的侵犯。 只是,这样徒劳的抵抗,并不会为她带来任何解脱的可能。 两根细小的触手从克莱尔的身后延伸而出,旋即,从两侧,用力按住了克莱尔的鼻翼。 而同时,那根粗大的触手整个贴了上来,抵在了少女那抿紧的唇线旁。 ——呼吸,要停住了…… 瞬间的恐惧感,令克莱尔下意识地想要张嘴呼吸,却又强行忍住,可是随即而来的一阵阵眩晕,以及眼前渐渐蒙上的黑雾都告诉克莱尔,如果不张开嘴巴,等待着自己的,恐怕只有窒息这一命运。 既然如此,那就享受一下——可随即,就像是对克莱尔的这份抵抗感到无趣一般,两根触手如同吸盘一般,滑入到少女那破碎的女巫服下,旋即吸附上了克莱尔那两粒淡粉色的乳尖,几乎是在逼迫着少女射乳一般地,猛烈地吮吸起来。 “嗯啊……!唔,咕呜……噗噜……” 瞬间的痛觉与强烈的快感,令克莱尔在瞬间张开了嘴,只是,这一次张开嘴,便未能再闭上。 就停留在少女紧闭的嘴唇旁边,不断地将黏液涂上的触手,在这一瞬间全力冲入了克莱尔的口中,带着浓烈的,混杂着精液与催情剂的气味的坚硬阳物,用自身玷污着女巫的口穴。 “克莱尔……咕呜,噗咕,滋噜……!” 法莉的眼睛睁大了,旋即用力摇动起身体试图挣扎,但得到的回应,却只是更加凶猛地前后运动起来的触手。 少女那瞬间恢复了清明的眼神,很快便被猛烈冲击喉管的触手奸淫到再度散开,那如同精致洋娃娃一样的可爱面孔,此刻被泪水,和每一次凶狠的插入都从唇角溢出的黏液与唾液所沾湿,已然充满了淫欲的色彩。 而就像是嫌此刻法莉那在凌辱中显得格外淫乱的表情还不够扭曲一般,两根触手绕过了法莉赤裸的腋下,最终绕上了法莉那挺翘的乳房,触手肉棒开始了如同自慰棒般的高速震动。沾满黏液的尖端,飞快地沿着法莉的乳晕旋转,全方位地刺激着女孩的乳头。 一向格外坚强的少女,便在这份完全无法忍耐的强烈快感中,高声呻吟了起来。 克莱尔……应该是故意的吧。在阵阵眩晕的间隙中,法莉这么想着。 按住自己鼻翼的两根触手,并没有因为此刻触手已经冲入自己的口腔而稍有放松,缺氧的恶劣感触让克莱尔的视野逐渐被浓烈的黑色笼罩。 最终,输给了渴求着氧气的身体,克莱尔在已有触手闯入口腔的情况下,没有再全力抿紧嘴巴试图将它排斥出去,而是努力将嘴巴张得更开。 等待了约莫三个呼吸的时间——就像是为了让克莱尔在接下来的玩弄中更加清醒一般,放任女巫为身体补充了足够的氧气之后,下一轮的凌辱,方才正式拉开序幕。 “呜咕,啾,滋噜……噗噜,咕……呜呃……” ——伴随着堵住少女鼻孔的触手松开,那根比男性阳物还要粗大的触手,便以强行的深喉姿势,向着克莱尔的喉管发起了下一轮进攻。 此刻,触手变为如同肉棒般坚硬的物体,只是,与肉棒不同,即便它此刻已坚硬到无法被牙齿咬伤,但仍旧可以轻而易举地变化形状。 原本挺拔的触手,很快便微微弯曲角度——最为适合深喉的角度。 粗大的尖端冲入喉管之中,强烈的生理反应令克莱尔的双眼翻白,不住干呕起来,而法莉的干呕声,以及呼吸困难的吞吐声,也在几乎同时响起。 在轻度的缺氧中,克莱尔只感到自己的乳尖被不断地拉长,那一对微微翘起的可爱鸽乳,此刻正如同水气球般,在触手的牵引下不住变换着形状,旋即,在两人震惊的眼神中,两人的乳尖便在触手的牵引下,亲吻在了一起。 “哈啊……咕噗,哈啊…….” 两对早已沾满黏液的充血乳尖,在触手的把玩下,不断碰触着对方的尖端,就像是要用它作为某种调情道具让对方抵达最终的高潮一般,两人最为敏感的部位在触手的引导下,热情地摩擦着彼此,每一次给对方带来快感的同时,自己也迎来相互等同的快感。 在这样过激的玩弄下,即便心中再如何拒绝,无论是法莉,还是克莱尔,都已经抵达了最终的极限。 下一瞬间—— 触手再度弹出,这一次,是同时封住了两人的鼻翼。 试图张大嘴巴呼吸的两位女巫,却并没有如同她们所愿的那样呼吸到哪怕一口空气,因为仍旧填满口腔的触手开始了与之前的任何一次抽插都无法相比的激烈的动作,而其体积,也进一步膨胀到令下颌酸痛的地步。 强行挤入喉管的结果,便是让两人剧烈的干呕,吐出仍旧残存在肺中的每一口空气的同时,视野也渐渐变黑。 在窒息的过程中,身体的每一寸皮肤的感触都变得格外清晰与强烈,当然,快感也是同样。在触手的控制之下,两名女巫的娇躯同时绷紧,旋即下意识地扭动腰际,沾满黏液的小腹碰撞发出淫乱的水声,一并发出淫荡水声的,还有两人不住摩擦着的双腿,此刻,已然沾满了芳草气息的淫液。 窒息之中因乳尖猛烈的相互磨弄,而抵达了最终的顶点的同时,剧烈的喷射,在两人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爆发。 人类的射精完全无法比拟,几乎如同将水龙头含到口中般,带着浓烈精液气味的黏稠白浊物质,在那剧烈的喷射中大半都顺着食管流入到了两位女巫的胃里,令两人的小腹微微膨胀,而小半,则在灌满两位女巫的口腔的同时,沿着唇角向外飞溅而出,顺着脖颈,流入到两位女巫那紧贴着的两对酥乳之间,而剩余的那些,则在呛咳中喷洒到了彼此那美丽的脖颈与锁骨之上。 “呜咕……咳……咳…….呼……” “咕……噗……咳咳咳……” ——射出大量黏液后萎缩的触手肉棒抽出两人的嘴唇的同时,堵住两人呼吸的触手,也随之无声地退了开来。 克莱尔挣扎着把火瓶拿回来,自己从触手中脱身了。   “波利姆。”克莱尔眼神低沉下来,“你在找死。”   “别这么说。”法莉“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触手,先是干呕了几下,然后才一边拉丝一边喘:“你明白她们很快会启动对你的进一步调查,你瞒不住……唯一的出路就是跟我们走。”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谋划好的?”克莱尔眼皮抽搐一下。   “无论是她花五万镑买下我还是你给我送来那本书,你们是故意的?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当然是为了增加同伴。”法莉喘息着笑了,“女士一开始可没指望你有这么杰出的表现,她本来只打算在女巫会里埋伏一个隐藏的‘异化者’而已。”   “你们知道这会导致我兼修?”克莱尔拎起她的衣襟,口水几乎喷到她脸上,“你们知道这样会把我变成怪物!!!”   “别傻了好吗?”法莉冷冷瞪着她。   “怪物?你不会以为其他超凡者依然算人吧?”   “想想你原来是来自哪里,是不是因为那群食尸鬼从来没当你面吃过人肉,你才会对他们的守序心理抱有幻想?”   “再想想这里——法国最强调守序和戒律的地方,想想那群矛盾的疯子,她们又有哪一点像人?”   “布莱姆一直告诉我要克制那种对神秘的欲望……”克莱尔说。   “但她不敢告诉你,‘蒙’的道路已经偏了。”法莉迅速打断她。   克莱尔一愣,断断续续的问她:“……你说,什么?”   “女巫会的会长,5阶超凡者,‘求知4<>   克莱尔没说什么。   即使以她的城府,这个消息也太惊人了,她得花个半分钟好好缓缓。   要知道那可是5阶。   整个超凡世界最高的阶级也就是5阶!   她原本以为将来自己有可能通过继续升阶来解决身体的问题,但居然连‘蒙’也堕落了?   为什么?   那些规则就是‘蒙’制定的,她怎么会不知道遵守的重要?   “早在……咳咳……早在我们踏进这个圈子的,刚开始听闻那些知识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被污染了。”   法莉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是缓不过来,索性轻声给她讲解。   “从来就没有什么堕落。”   “超凡就是堕落,即使你不兼修,你到了‘蒙’那个地步也会忍不住探寻禁忌的知识。”   “而知识本身就是毒药。”   “你‘知道’了,你就再也逃不掉了。”   克莱尔看着她半晌,伸手送火瓶,将所有的深渊触须都驱赶开来。   看着法莉收拾一番站起来,她继续问:“你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人?”   “并不是。”法莉摇头,“一开始我是正儿八经想当女巫的。”   “那你?”   “还不是你害的!”   说到这,法莉狠狠瞪过来一眼。   “就是因为考核失利,我被迫要在初期掩盖光芒。”   “但西斯塔女士看出我的潜能,她还看出我不甘心,所以她暗中找到了我,很轻易就说服我帮她做事。”   “那本书也是她的点子?”克莱尔皱眉,“为什么?”   “她发现你的才能了,想借我的手让你明白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法莉一阵龇牙咧嘴,伸手给她比划着。   “超凡者看起来风光无限,甚至还和当地政府建立了合作关系,但其实我们就是一群被圈养的羊!”   “被谁圈养?”克莱尔咬唇,“‘超凡之敌’?”   “他们从一开始就视我们为异端。”法莉声音发狠,“一旦我们走漏消息就可能引来他们,那些缝尸人……死骨冰针……”   “他们有多少人?”   克莱尔看了眼门外,脚尖轻跺,一只乌黑油亮的大蜘蛛从床底爬出来,悄无声息的摸到门口。   “……难怪你能发现我。”法莉感慨。   “他们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法莉光棍摇头,“因为没人见过他们,见过他们的超凡者都死了……哪怕是6阶7阶也逃不掉。”   “他们真的在暗中处理超凡者?”   克莱尔感到无法理解。   在她看来,这种事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而且超凡者就这么垃圾吗?被这样一支力量追杀了快有千年了吧,居然毫无还手能力?被打压的一个个都躲起来隐居?   “如果知识就能造成污染,那为什么不干脆把知识散布开……”   “没用!”法莉打断她,“死骨冰针会在你这么干之前就找到你……他们能提前预知你的想法,你最好别真打算这么做!”   接下来,法莉将她目前知道的一些情报都和克莱尔吐露,阐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并正式邀请她今夜和自己逃离这里。   “‘蒙’是5阶,她是现世最强的那批超凡者,她的堕落和疯狂……从她身上飘出的臭味一定会引来他们,继续留在这里一定会死。”   法莉吸了口气。   “这是你唯一的出路,威廉。”   “尽管我讨厌你,但我还不至于这样害你……”   “我可以叛出女巫会,毕竟我还欠她五万镑。”克莱尔摇头,“但我不会加入你们,除非你能给我一个……我拒绝不了的理由。”   “这容易。”法莉高兴了。   “首先,你的身体异化问题,命之扉里有很多前辈的经验可以借鉴。”   “能彻底消除吗。”   “消除不了。”法莉摇头,“这是不归路的,威廉,我们知道了就必死无疑,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那我们还有什么希望?”   “我不清楚,但我听西斯塔女士说过,也许这是一种诅咒,而解除诅咒的方法还要落在‘希茨菲尔’身上。”   “……”克莱尔沉默了会。   “就这样吗?”   “我觉得不够。”   “会够的……”   法莉只是看着她笑。   克莱尔被她笑的心神不宁:“还有什么……?”   法莉不说话,只是取出一封信给她,示意她打开。   暗中观察的希茨菲尔一起瞄信,看着一双手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瞥清上面描述的内容。   [费勒姆家族之领土,法瑞群岛出现神秘失控事件,当前死伤已经过百,其堆积起来臭味腥味已经过于浓烈,极可能引来那些‘猎犬’……]   好了。   感受着视界笼罩上一层淡淡的血红,希茨菲尔悄然叹了口气。   根据她的了解,安娜-威廉基本上是克莱尔最珍重的人。   命之扉拿这个威胁她,让她回到费勒姆家族打探情报确不费事。 第六十一章 暗显者   视界一会模糊一会清晰,晃动着,逐渐映出一家破败酒馆。   克莱尔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进大厅,手指攥紧携带的箱子,低声对凑来的侍者吩咐一句:“开一间房……在那之前给我拿点吃的过来。”   侍者似乎对这种需求已经司空见惯,也不多问,恭谨点点头就忙活去了。   “这该死的天气……”   抱怨一句,克莱尔将兜帽放下来,拍拍斗篷,发现自己身上还是被淋湿了不少。   她是冒着大雨来的。   深秋,随便淋雨很伤身体。她不打算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就得一场病,希望这家“里世界”的酒馆有热水供应。   酒馆生意不好不坏,她找了个空位坐,食物很快就上来了。   一盘果酱面包,一些烤牛肉,几块酥脆且泛着奶香的曲奇饼干,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加奶麦片。   和食物一起放在托盘里的还有一把钥匙,克莱尔拿起钥匙抚摸两下,看清上面刻着一个数字——205。   二楼吗。   这种地方二楼可能会不太清净,但反正她也只住一晚,克莱尔很快不再纠结,开始优雅但迅速的消灭食物。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敞开吃东西了。   吃饱喝足,付了饭钱,她又喊来那个侍者,让他再拿一些“只有这里才有的报纸”过来。   侍者收下她塞来的纸币,走到后台,过一会拿着一叠报刊回来交差。   “尊您吩咐,这是最近一周的量。”   “谢谢。”   “阅读愉快。”   侍者对克莱尔比了一个她看不懂的手势,带着些许虔诚转身走了。   “他是信了什么教派吗……”克莱尔盯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法莉说这是黑森学会的地盘,我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刚露面就被盯上吧……”   忐忑了一会,她把注意力放到报纸上,开始拿起来依次阅读。   基本都是英文读物,希茨菲尔趁机窥视,也读到不少隐秘信息。   最近的法国神秘圈很不太平。   女巫会——成名已久的西斯塔女巫选择了叛逃,她还不是最近唯一的叛逃者,还有一名唤作克莱尔的天才女巫和好几名学徒一齐失踪。   这在往常是足以占据头条的大新闻了。但现在,这些人的叛出显然未引起太多波澜——所有相关消息仅仅只被排在第二版,最近日期的报纸只把它们丢在三版四版。   这不是因为女巫会有那么大度,连叛徒都可以不管不顾,而是她们被更大的麻烦给拖住了。   同理,对于这些报刊背后的势力,以及那些想要阅读它们的人来说,这个更大的麻烦才是他们最关注的。   [经过权威信息确认,我们非常遗憾的在这里刊登一条消息:女巫会的首领‘蒙’女士已经于今天凌晨永远离开了我们……]   克莱尔的视线在这条信息上足足停留了三分半,然后才翻过这一页去看别的内容。   希茨菲尔猜她现在一定非常不安。   克莱尔是个很果决的人,既然离开女巫会是注定的,她不会想要在那继续浪费时间,当天夜里就和法莉一起溜了。   原本事情不会那么顺利——按照法莉的说法,克莱尔的战斗力也是逃脱计划的一环,这个过程中有超过八成概率需要克莱尔出手帮忙战斗。   但克莱尔没有任何出手机会,当天夜里那处隐藏据点受到了袭击,到最后甚至引发了小规模地震。克莱尔和法莉等人一路逃出来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女巫会当时的即战力应该都跑去事发地点增援去了。   “是他们!”法莉当时表现的既兴奋又恐惧,“‘蒙’的堕落被嗅到了!他们来了!来找她了!!”   “他们能嗅到堕落者?”克莱尔问她,“那命之扉怎么还能存在?”   “这可不是我一个小学徒能知道的。”法莉撇嘴,又塞给她一封信。   “按照信里的路线一直往南走,会有人找你商量下面的计划。”   她们在树林里分开,克莱尔拖着箱子带着信一路南下,已经在秋雾和雨幕里走了三天。   实际上克莱尔确实很不自在。   她没想到会那么快!   ‘蒙’……这个人虽然她还从没见过,但她的名字在法国的超凡圈子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她是阶级最高的超凡者,最强的女巫,生命层次在原先凡人的基础上飞升过五次!   这样显赫的大人物,曾经在克莱尔心里近神的强者,居然就这样被干掉了?   本以为就算打不过也可以逃,但看消息是没有逃掉?   对方追杀‘蒙’整整三天三夜,并在今天早上弄死了她?   连这样的角色都死的如此干脆凄凉,克莱尔比‘蒙’更弱,自然会忧心自己的未来。   法国的超凡组织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吗……   他们知道是‘超凡之敌’下的手吗?   即使飞升到‘蒙’的层次也逃不掉,不是被‘超凡之敌’找上门处理也会继续堕落变成怪物,这条路真的有未来吗……   各种纷乱思绪挤占心扉,年轻的女巫心神不宁,报刊停留在第三版半天都没动弹。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在逃亡的路上被小道消息乱了心,她才会破戒,遵循食欲的指引去吃东西。   至于什么戒律?守心?   ‘蒙’难道没有戒律吗?没有守心吗?   克莱尔之前守律是希望能延缓身体异变的速度,说简单一点,她不希望自己变成怪物,还想继续保留人类的形态,对未来还有那么一份希望。   但现在这份希望破灭掉了。   按她所想,如果像‘蒙’那样进阶到5都还是难逃灭亡,那这种守律的生活真的有意义吗?   还不如放纵自己多享受会,死还能做个饱腹鬼呢!   “呼!”   一阵风声。   再度抬头,她看到对面坐进来一个同样穿防水斗篷的女人。   “……”没有说话,但克莱尔已经认出对方是谁了。   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蒙着大半张脸,她想她还记得那副下巴。   “不惊喜吗?”   等了半天没动静,女人一把掀掉兜帽,露出西斯塔的冷俏脸蛋,“他们派我来和你接头,我可是你现在最大的靠山了,你居然不感到高兴?快慰?”   “……”克莱尔还是不说话,只用复杂的眼神看西斯塔。   “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想利用你……把一个已经被‘人欲’知识污染的种子丢到她们那,当做暗手埋伏起来。”   西斯塔挑眉。   “但你也没吃亏不是吗?”   “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克莱尔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听这些,干巴巴的问她正事。   “你非要现在讨论这个的话……”西斯塔眨眼,“他们希望你回到法瑞尔宫继续当女仆。”   “如果我拒绝呢。”   “你不想知道安娜-威廉的消息?”西斯塔说,“那片岛屿我们还渗透不进去,你想救人首先得获取情报吧,没有哪个地方比那里更合适了。”   克莱尔低头陷入沉默。   西斯塔也不催她,找侍者要了一份一样的食物,慢条斯理的开始享用。   “你们为什么拉拢我。”   半晌后克莱尔问她。   “你们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当然是潜力。”西斯塔晃晃餐刀,“你知道吗……刚刚落幕的舞台剧,最终决战的引子其实应该是你。”   “我?”   “你本该在半年内出现明显的堕落征兆。”西斯塔严肃,“但你没有,反而长的更水嫩了……”   “所以你就拿高阶魔药炸了会议室?”克莱尔皱眉,“你们是故意要‘蒙’受伤?”   她反应过来了——即使‘蒙’堕落了,但之前‘超凡之敌’没来抓她,说明她有手段掩盖堕落的气息。   但在受伤之后,这个手段不管用了,她是因此才会被那些猎犬盯上!才会被杀!   “为什么?”她当即追问,“让他们杀死‘蒙’,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们不是要团结超凡者吗?”   西斯塔摇头,看了看大厅紧抿嘴唇。   克莱尔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两人直接上楼来到205号房,布置隔绝监听的魔药气雾,西斯塔才肯吐露情报:“因为她必须死!她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我不理解。”克莱尔摇头。   “我尽量说的简单一点。”西斯塔伸手虚空比划。   她先是把右手抬高,一副给人比身高的架势:“上面这个东西,是‘神秘’。”   克莱尔点头:“嗯。”   西斯塔再把左手指着地板:“凡人站在这里,对头顶有什么一无所觉。”   “嗯。”   “然后再上面一点,中间这个层面……是超凡者们,也就是我们身处的位置。”   “嗯。”   “把你的小宠物当做那些‘猎犬’。”西斯塔盯着从她发梢里钻出来的黑魔蛛克莱莲,“它们一直在试图阻断‘神秘’,切断它自上而下施加的影响。”   “而‘蒙’就是中间这个阶层的佼佼者,是距离‘上面’最近的人。”   “这种人一旦堕落了,沉迷了,试图不计代价的追溯神秘求取知识——这种行为一定会让神秘距离下层更近,这是猎犬们绝对忍不了的!”   “那他们杀了她不就行了?”克莱尔还是没懂。   西斯塔只是看着她冷笑,一边冷笑一边摇头。   “我换一种说法。”她说,“猎犬们把神秘本身当做毒药,当做瘟疫……这个时候有人尝试去接触瘟疫,如果她成功了,真的带来了更多瘟疫到下面的世界,导致瘟疫的影响在下界传播、蔓延……你觉得那些人会只干掉她就收手吗?”   “不会的。”西斯塔帮她补全答案,“他们会彻底疯狂!下界的平衡会被打破!不把所有隐匿的超凡者都杀光他们不会罢休!”   “神秘怎么会是瘟疫?”克莱尔摇头,“法莉跟我说过我们无法大肆传播那些知识……”   “是不能,因为那会被他们占卜出来。”西斯塔点头,“但你知道下界的神秘是有限的吗?”   “那是有一个固定总量的——即使掌握神秘馈赠的人死去,那份力量也不会回归神秘的源头,它会逸散出来,散到整个世界上,平均被所有超凡吸收!”   克莱尔愣了好长时间才消化完这个惊人的真相。   然后她问西斯塔:“所以‘蒙’的死因是……”   “她想冲6阶!”西斯塔吐气,“无数消亡的超凡家族已经证明了6阶是死线,他们可以容忍4阶5阶在世上存活,只要我们乖乖躲起来……不传播污染……他们乐意维持平衡。”   “但6阶——”   她顿了下。   “传说中,6阶以后能直接从神秘本源接引知识下界。”   “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光景……但它是禁忌!禁忌中的禁忌!”   “你明白我的意思嘛克莱尔?命之扉并不是害怕他们,不是要给他们当狗腿子,当免费的劳动力去迫害自己人,而是在我们找到对抗他们的办法之前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   克莱尔总算理清了一切。   超凡之敌,也就是那些猎犬,他们要限制“神秘”在凡间传播的总量。   当这个总量他们认为可以接受的时候,他们也懒得太认真,愿意维持那份平衡。   可一旦下界的“神秘”过了限,他们会选择杀光那个时代所有的超凡。   ‘蒙’想冲击6阶,她也许是希望能借此中止堕落的过程。   但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这么做,一旦成功,6阶超凡者引来的“神秘”……会导致它在凡间的总量超越界限。   那样所有人都会死。   看来命之扉也没把握对抗超凡之敌……   默默在心里嘀咕一句,克莱尔开始详细询问这一切的细节。   “你刚才说地球是下界……什么意思?神秘来源上界?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只是我们的推测,实际上,这套理论有很大争议。”西斯塔点头,“但我个人是相信它的,因为神秘在更古老的历史中没留下痕迹,它是突然出现的,再结合那个家族的人掌握穿梭时空的力量,我怀疑他们可能也不是这里的人……”   “也许他们和神秘都是来自外星?”   “也许吧……你真有童心!”   “你们看中我的原因是我能隐藏堕落气息?”   “没错,我让法莉观察你很久了,你的外表一直没变化,这是很罕见的天赋,你有成为‘暗显者’的可能。”   “但我依然是兼修道路了,这会加速我的畸变,而且法瑞尔宫知道我的底细,他们会收留一个堕落者吗。”   “他们所谓的堕落其实就是我之前说的第三条主脉道路‘异化’,但法莉也跟你说了吧?实际上我们和没堕落的超凡者没有区别,走到‘蒙’那个阶段该畸变还是要畸变的,我们不过是加快了这个进度而已。”   “意思是法瑞尔宫——乃至所有超凡势力中都有隐藏的堕落者。”   “没错,就像马背上的虱子——总是有的。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他们会把你当异端打杀。”   “死骨冰针到底是什么?”   “一种细长的针,是那些人留下的凶器。”   “凶器?”   “应该是凶器吧……猎犬、超凡之敌,但他们最显赫的称呼是‘缝尸人’,一些人猜测他们能用那种针操纵生与死,甚至可以令死者复活。”   “你们让我回归法瑞尔宫应该不只是让我打探那座岛吧?”   “有情报显示法瑞尔宫的主人在暗中制定一项针对他们的作战计划,如果是真的,那法瑞群岛的腥味可能是源于一场盛大的血祭。”   “血祭……”   希茨菲尔看到的画面逐渐又蒙上鲜血幔纱。   “别急,克莱尔……你母亲是个不可多得的管理者,她和那些土人还是不一样的,我想他们肯定不会把她当消耗品用掉。”   当夜,克莱尔和西斯塔谈了很多很多。   她知道了很多前所未闻的隐秘消息,也确认了命之扉这次交给她的主要任务——打探法瑞尔宫的主人蒂特-费勒姆最近异动的原因以及他的真实意图。   如果确认此人想擅自对那些人宣战,或者打算向‘蒙’那样突破6阶,那么克莱尔要不惜一切代价劝阻他罢手。   “他会听?”   克莱尔扬眉。   “你知道不惜一切代价是什么意思吗。”   西斯塔眯眼。   “这次事件后如果你母亲还活着,你知道的,她也会被‘知识’污染。”   克莱尔不说话了。   按照对方说的,法瑞群岛发生的事不可能瞒过母亲。费勒姆家族派去的人对她还算尊重,最起码会给她解释一些。   那她就不能再当凡人了……   一旦超凡之敌开始发疯,她也会成为猎犬们的绞杀对象……   “我会尽力。”   想了想,年轻的女巫慎重其事给出承诺。   “作为条件,如果你们最终能说服法瑞尔宫加入你们,我想让她获得自由。”   “成交。”   眼看今天碰面的所有目标都圆满达成,西斯塔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我在这还是太显眼了……等你到了英格兰再见。”   拿起帽子,她作势要走。   “西斯塔!”   克莱尔叫住她。   “你知道‘暗显者’的本质是什么吗。”   女人不解的回头看来,蠕动嘴唇:“不是很清楚……我也是听那些人说的……”   说着说着,她噤声了。   因为克莱尔-威廉,这位自己带出的超凡正对着她张大嘴巴,口腔内挤满了整齐、密集的九排牙齿。   密密麻麻……西斯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并不是没有变。”   克莱尔闭上嘴道。   “告诉我西斯塔。”   “我们真的有未来吗。” 第六十二章 钟声   在西斯塔的安排和暗中帮助下,克莱尔重回法瑞尔宫,被蒂特-费勒姆安排为地下宫殿的书记官。   是的,山巅上的法瑞尔宫其实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宫殿隐藏在山体内部,克莱尔在这里真正见识到了那些费勒姆们。   希茨菲尔全程旁观,但了解的越是多,她就有越多的问题想梳理清楚。   [如此一段冗长的历史……当然我现在已经知道神眼不会给我看无意义的东西,但这应该是第一次……它以‘自保’的目的给我反馈。]   拿这种拟人手法来描绘左眼让希茨菲尔挺不自在,因为那就像是她承认自己眼眶里住着一个活物一样。但除了这个说法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了——她认为左眼确确实实是在害怕。   它在害怕机械博士。自从希茨菲尔开始和这位区首级的邪徒产生纠葛,左眼就从来没有正常的时候。   地球上的超凡者居然会觉得希茨菲尔家族是‘缝尸人’……他们真的没搞错吗。   [明明在长夏……在纳米亚查到的资料,那只是一个守密人家族而已。小时候我每次去庄园做客看到的也都是正常景象,无论是那些亲戚……叔叔婶婶们还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在闲谈时也提到过那些孩子在哪里上学,这一切总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很矛盾——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存在,那必然有一方是想错了。   希茨菲尔并不希望那是自己。   尽管她已经越来越没有信心。   投影画面里,一次晚饭过后,蒂特-费勒姆选择将克莱尔叫到书房谈话。   这是一个非常健壮的中年男人,他的腰不粗也不细,只看腰属于中等身材,但他的肩膀比一般的壮年男子宽的多,这副身材使得他即使坐下来也有一股野兽般的威势,令人生畏。   但克莱尔并不怕他,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脑袋里幻想……如此健壮的男人变成食尸鬼会是什么样子。   她已经见过食尸鬼了。   迷雾只存在地上,费勒姆们在地宫里无需任何遮掩。一个躲藏百年的庞大家族里免不了会出几个奇葩——大多数费勒姆仍然愿意维持人形生活,但也有那么一两个人要单独开辟几条暗道。   那是供他们外出狩猎用的,克莱尔曾亲眼见到一名相貌俊秀的青年在宴会结束后发生畸变:他的头顶毛发变的僵硬尖锐,上肢肌肉高高隆起,膝盖以下的腿部结构变成反曲的兽足,最恐怖的是他的面部也就是口腔,那里的牙齿变得更长更大,一双眼睛在遁入黑暗时甚至会发出惨绿的邪光。   难以置信,这样的东西居然仍能维持理智。克莱尔也曾动过跟踪这几只食尸鬼的念头,但暗地里被蒂特给阻止了。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蒂特吸了一口烟,目光盯紧进来的少女。   “你要明白你之所以能回到这里来都是因为谁,我允许你作为我们之间的纽带存在,也放任你传递去一些消息,但你最好不要太自以为是,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看待。”   “明白吗?”他稍微低头,翻着眼睛看克莱尔。   一名1阶的女巫他还不放在眼里,但对方背后的力量不是好对付的,他还不想撕破这份盟约。   “那您应该也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派我来。”克莱尔倒是很光棍,“您知道的,冲破那道底线会给所有人带来灾难。”   利益交换,她已经得到安娜还活着的消息。她的母亲被暂时接到另一座岛屿上整合村落了,所以她暂时没有后顾之忧。   “命之扉怀疑我要冲阶?”蒂特愣了下,随后面色阴沉下来,“如果我真要冲阶你们会怎么样?西斯塔还真是看得起你……”   以他的渠道和能力,女巫会的首领‘蒙’……她死亡背后的真相这时基本都查清楚了。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也想学‘蒙’那么干,而且被那些疯子抓到证据,他们也会把类似的剧情在法瑞尔宫重演一遍。   但好歹当时迫使‘蒙’受伤、散出气息的是西斯塔,一个远近闻名的高阶女巫。   原本还想着最起码这次也是西斯塔过来当人质,他没想到对方会选择克莱尔-威廉,选择这个刚刚才踏进圈子的菜鸟。   “那您可能不清楚……”克莱尔适当在说话时张大了嘴,“我的堕落程度也不轻了……”   “你是暗显者!”蒂特一惊,他看清了少女嘴里的好几排牙。   “是的。”克莱尔承认,“您知道的,暗显者并不是没有堕落特征,只不过相对于那些具备明显特征的堕落者而言我们的异化特征都隐藏在体内。”   “如果我要动手杀了你,你的气息会散出去。”蒂特撇嘴,“这不是对待盟友的态度……他们越界了……这很危险……”   “所以您大可以把打算都告诉我。”克莱尔盯紧他的脸,“暴食之王有什么计划。”   蒂特嘴唇紧抿陷入沉默,看得出来他在思考,思考要不要这么简单就把意图挑明。   “你觉得我多少岁了。”他突然问道。   克莱尔一愣。   她没想到话题会跳转的这么离谱。   “我已经182岁了。”蒂特自问自答,“自从我走上这条道路以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你们肯定不知道,我从32岁开始就在抑制自己……我当时就能跨入5阶。”   “……您没有堕落吗?”克莱尔震惊。   走“求知”路线的超凡放纵欲望会堕落,那走“人欲”路线的抑制欲望同样可能。   如果蒂特说的是真的,那他抑制力量已经抑制了一百多年。   如果他不抑制会怎么样?   会不会早就已经是6阶了?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在用天才称呼我,我也发现了我对神秘有独特的引力。”蒂特吐出一口烟气,“但我知道这未必是好事,所以我尽量不再吃同类的肉,压抑自己对神秘的渴望,只用大分量的其他血肉进行替代……用这种方式来欺骗神秘。”   “欲望和欲望是不同的。”   “我一直很小心……我可不想像那些人一样无端消失。”   “……”克莱尔轻轻咬住下唇。   “所以你可以去告诉西斯塔,他们不用担心我走‘蒙’的老路。”蒂特说道,“我要是想升阶早就升了,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们清醒。”   “那您最近的举动又是……”   “我毕竟已经抑制这份渴望一百多年。”蒂特打断她,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你不会以为我能一直这么干吧……”   毫无征兆。   当他露出这副笑容的同时,从他的左侧脸颊上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来一个半透明肉泡……这东西先是在膨胀到极限后“噗”的一声炸成血雾,然后又在那伤口位置继续纠缠血肉组织,一点点蔓延、抱团,形成一个凝实的眼球。   这——   克莱尔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   但蒂特却很淡定的伸出手来将眼球摘下。   干脆、果决。   连着肉芽根茎一起扯断,丝毫不在乎自己脸上少了一大块肉。   “其实我也挺能理解蒙的……”克莱尔听到他自言自语,“5阶是一道坎……当你跨过来,它对你的影响会急剧扩大,你会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沦陷,从一个坚守的理智者变成疯子。”   “你会被迫升阶?”克莱尔一字一句的挤出声音,“你……忍不住?”   “就快了。”蒂特点头。   “那你还说不用担心?”   “我想被动和主动还是有区别的。”男人摸了摸左边面颊,那破损的皮肤被他一揉就像泥团开始蠕动,居然一点点收拢伤口,不再往外渗出血液。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也会被迫进入那个境界,到时候所有人都得死,我不希望这样,我还想让法瑞尔宫继续存在两三百年。”   “行了。”他决定送客。   “这件事你做不了主,回去告诉西斯塔,我需要命之扉配合我的计划。”   书房谈话告一段落。   因为蒂特的默许,克莱尔获得了一次外出机会。她在山脚下的假日酒店密会西斯塔,将谈话内容转告给她。   “这个老怪物!”西斯塔也被惊到了,随后露出愤恨表情:“他是真该死啊……!”   “他明摆着是想趁自己还能保持理智做最后一搏……”   高挑女巫开始在房中踱步,一边走一边分析局势。   “一个打算燃烧自己,把自己当武器搏命的5阶,唔……这好像确实是个机会……”   “但是他为什么不早点自杀?”   “他自杀就没这么多事了!”   “谁想死呢?”克莱尔喝了口咖啡,“是我也会这么选,我支持他。”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但你也说了这是机会吧。”克莱尔打断她,“能威胁到他们的机会……难怪他们最近动作这么大,他在调动全部力量准备找他们拼命。”   “之前不乏有超凡家族这么玩。”西斯塔阴测测的看着她,“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成功,为什么现在超凡者头上还有乌云?”   “也许那并不是乌云呢。”   想了想,克莱尔说出一番叫她大惊失色的话来:“就我目前看到的,感受到的,我觉得神秘对我们的威胁更大……”   “你疯了?”西斯塔快速上前捂住她的嘴。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   克莱尔挣扎着,但还是注意放低音量:“神秘给了我们超凡之力,但也把我们变成了怪物。”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当超凡者,做个无知的凡人也没什么不好。”   “千万……千万别对其他人说这些话。”   西斯塔盯着她半天,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唉……”   “那些家伙很可能有预言、占卜类的手段。”   “希望老东西的计划别殃及凡人……”   就这样,命之扉开始进一步和法瑞尔宫接洽,双方交流的情报、资源越来越多,两边都希望能借这次机会给“超凡之敌”迎头痛击。   也不是说天真觉得蒂特-费勒姆一定能赢,但最起码的——尝试从战斗中逃掉几个人,带回一些关于敌人的情报、消息,真正实现零的突破——这种希望应该不过分吧?   “计划实施就放在三天后的凌晨。”   还是那家假日酒店,西斯塔找到克莱尔,让她把消息传给蒂特。   “记住,让他别扩大神秘的影响,那些人最烦这个,千万别在这方面出什么变数。”   “到时候我去哪?”克莱尔问她,“留在地宫?还是离开?”   “你是未来……”   西斯塔看她的眼神有些闪烁。   想了想,她脱下手上的那双皮手套递给少女。   “拿着吧。”   “我要是回不来,你就拿着这东西去找他们,他们会接纳你,也许以后引导新鲜血液的任务就是由你来做……”   “你要参战?”   克莱尔一惊,迅速反应过来:“战场在英国?”   “一阶菜鸟打听这些有什么用?”   “你还没到5阶……你去搀和能干什么?”克莱尔声音有些焦急,“别忘了——我还欠你五万英镑!”   “当你答应和法莉一起走的时候就不欠了。”   西斯塔摇头。   “你赞同了我的理想……这比五万英镑值钱多了……”   “你别发疯了!”克莱尔抓住她的肩膀,“我连你的理想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要自由。”西斯塔笑了。   “也许你是对的,克莱尔。也许神秘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那些缝尸人做的其实是正确的事……”   “但就像蒂特不愿意自杀,我们也想活啊——”   “有那么多人在不知道代价的时候就一头闯入这个世界……”   “是的,他们终将后悔,但他们就完全是活该的吗?”   “我是早就不在乎这条命了,但我不希望这种悲剧一直重复下去。”   “这就是我的理想。”   “记住它克莱尔。”   “你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回到地宫,任谁都看得出克莱尔情绪非常低落。   他们不敢打扰她——就算她的身份是女仆,但被蒂特独宠的女仆和其他女仆是不一样的。   蒂特得到消息,让人喊她到书房谈话。   “他们确定时间了?”   老男人还是坐在桌后抽烟,整个人隐匿在烟雾里,一张面庞看不真切。   “三天后的凌晨。”克莱尔说。   “和我预计的一样。”蒂特点点头,翻眼看她:“你好像对此不太高兴?”   “你有想过你会失败吗。”克莱尔抬头盯着他,“如果你失败……”   “如果我失败,费勒姆家族就不存在了。”   蒂特沉思后给出回复。   “谁让他们是那么可怕的敌人呢?”   “这么多年,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有多少人。”   “力量悬殊到这种程度,我也没法给你保证。”   “所以如果你是为你母亲的事而来,那我现在可以写封信让你带走,你拿去直接带人离开……没人敢拦你。”   克莱尔盯着地毯不说话。   直到她瞥见那上面的影子——桌后男人洒下的投影开始蠕动,一点点钻出那些扭曲的物件,她才抬头,盯着烟雾里的那个东西道:“我不相信暴食之王会这么好心。”   “你不是这种人,蒂特-费勒姆,按照我对你的了解,如果费勒姆家族、法瑞尔宫在三天后会变成历史,那你恐怕也不希望看到其他超凡家族继续存在……”   “所以呢。”   烟雾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所以……”   克莱尔撇嘴,已经在缓缓朝后倒退。   “所以我倾向于结束这次合作。”   “希望您不要做傻事,费勒姆先生。”   她的警告并无效果。   蒂特的畸变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夸张……那阴影里的血肉逐渐脱离人型轮廓,变得更高、更大,彻底挡住上方灯光。   就在克莱尔觉得自己肯定会完蛋的时候,旁边的油灯爆出火团,一封信从火焰里飞了出来。   蒂特的畸变迅速倒退。   他以人类形象一把抓住那封信,看看了火漆,把它拆开,低声念出上面的内容:   [亲爱的费勒姆,我认为您在上周五的所作所为是不正义也不道德的。]   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   [您可能会很奇怪我到底是谁,奇怪为什么我这样的人会知道您的决定,以及您暗地里做过的那些下贱勾当,但我想说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回应——如果明天午夜0点前您不宣布收回决议,那我会亲自拜访法瑞尔宫,当面和您谈谈此事。]   “午夜……0点?”   读完信,来不及感慨内容的荒谬,蒂特扭头看向座钟。   刚好,三根针在这一刻重叠——统统指向12点位置,同时座钟开始嗡鸣。   铛——   铛——   铛——   “该死——!”   蒂特的面容开始扭曲。   他看到座钟的大门自己打开,一道瘦长人影正弯腰从里面跨步出来。   希茨菲尔眯眼盯着那人,她费尽力气想看清他的脸,但与此同时一根细长的银针从信封里飞出,赶在那之前从克莱尔脑袋里穿了过去。   “砰!”   尸体倒下发出的动静。   回溯结束了。   她一个激灵,从刺骨的寒冷中再次苏醒。 第六十三章 雪中清晨   刚刚苏醒,希茨菲尔一时半会还没有感觉。但很快的,她就感到手脚冰凉,全身像被丢到雪地里一样冻的都开始僵硬。   这也……怎么说也太夸张了……   但这就是火车啊。   这个时代的火车,如果你非要担忧室内中毒、失火等一系列问题而不用暖炉炭炉,那待在一间直面冰雪、没有多层阻挡的铁壳房里,温度流失就是这么快的。   更何况她睡着时还维持着手捧残页的姿势,上半身根本就露在外面,仅靠半盖的被褥根本无法保暖。   哆哆嗦嗦的把手缩回被褥里,希茨菲尔用力将被角在脖子边掖好,身体在被窝里蜷缩起来,用冰冷的手捏住更加冰寒的双脚,最后干脆连头都闷到被子里面。   血液流速随着苏醒而在加剧,呼吸时呼出的热气在被褥里储存起来,一点点提升着里面的温度。   终于,她感觉稍微活过来了。   虽然还是冷,双脚还是冰凉,但总算没有那种即将被冻死的僵硬感了,她也终于有空去做点别的动作。   “咚咚咚。”   “汪?”   趴在对面床铺上的雪列斯犬听到一阵敲击声,竖起耳朵睁开眼,看到一只手从那边被子里颤抖伸出,似乎在对它发出召唤。   歪了歪头,稍微表现的有点犹豫,但它最终还是从床上跳下,晃动尾巴尝试凑近。   “汪!?”然后就被一把从地上抱了上去,长满毛的温热身体被少女用力拖到被子里抱紧。   “呜呜!嗷!”这动静有点把大白狗吓到了,主要还是抱紧它的这个身体太冷了,冻的它都不太适应。   “别叫……乖……”希茨菲尔尽量抚摸它的背脊安抚她,想着反正没人看见,双腿在被子下很不淑女的朝两边展开——就像蛙类那样,好让她能把两只脚都塞到莉莉肚子下面。   “呜呜!”莉莉一抖,两只耳朵在头顶乱动。   “哦……”希茨菲尔则发出舒爽的申吟,“我收回成见,阿什莉带你来真是聪明极了……”   这番动静可能是惊动了上铺,一阵翻腾过后巴莉乌的脸从上面垂下来,看到她在被窝里和大白狗相拥取暖。   再扭头去看只能迷迷糊糊捂紧被子的阿什莉,巴莉乌摇头,从上面跳下来开始生火烧炉。   没人看着是当心出事,但现在她醒了,总不至于放任同伴继续挨冻。   火苗在炉中飘起、升腾。伴随室内温度的回升,希茨菲尔进一步得到生命值补充,身体开始发出更多渴求——那是一阵翻腾的叽叫。   巴莉乌不说话,转身递给她一个东西。   是昨天晚上放在桌板上没吃完的面包。   她把这东西烤了一下,原本淡白色的外表此刻显得棕黄焦脆,即使不吃,光是拿在手里都感觉有热气在往上涌。   “谢谢。”吃了几口面包,又喝了几口水,希茨菲尔是彻底活过来了,她看向巴莉乌:“你不冷吗?”   “不冷。”   “我早该想到的,树不怕冷……”   “并不是,否则树木为什么会在冬天来临前掉叶子?寒冷对万物都是摧残,只不过魔鬼藤确实对它抗性很高。”   “我之前只知道魔鬼藤不怕寻常火烤,连火山口一带都能生存。”希茨菲尔露出笑容,“那你们岂不是水火不侵?”   她又想起巴莉乌全身长出蔓藤,纠缠化作人马的样子。   水火不侵,肆意变幻,能吸收雌性体液作为能量,本身还兼具硬度和韧性,这东西也太强了吧?   “没那么夸张,烤久了一样会变成炭。”巴莉乌继续在炉子上架好水壶,一边回复她一边起身。   “你要出去?”   “找吃的。”巴莉乌看向窗外的雪,“新的一天,新的战斗,得保持好状态才行。”   她是一位可靠的同伴。   看着她出门关门,希茨菲尔继续缩到被子里叹了口气。   刚才坐起来吃东西喝水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看了下表,凌晨5点半。   风景在倒退,车子依然维持均速行驶。   看来昨晚这一路走的还算太平,任何意外都没发生。   虽然是被动被扯到回溯里去,但希茨菲尔精神上也相当于小睡了一觉,此时状态虽不算好,但要她继续休息也不可能。   她索性把旁边的死灵残页再拿起来,一边搂着莉莉保暖一边翻阅,脑中思维飞快跳动。   首先,她把回溯里得到的信息都梳理了遍。   克莱尔-威廉。   地球的超凡里世界。   诡异的神秘和反馈。   以及被那些人当做超凡之敌,冠以缝尸人、猎犬等绰号的希茨菲尔家族。   毫无疑问,克莱尔最终是死了。   尽管倒叙剧情让她知道克莱尔最后以另一种形态重获新生,但她并没有发现她有任何恢复理智的迹象。   与其说新生,不如说尸体变异成一头怪物。   但她是被法瑞尔宫的仆人们运去墓地的。这说明法瑞尔宫没有被彻底毁灭,甚至这些底层佣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掐住额头,希茨菲尔有点想不明白。   现在她确定了,自己最初在噩梦里瞥见的人影,那个写信者,他应该就是最后从座钟里跨步出来的那道人影。   有这种手段和预知能力,他毫无疑问就是那些人忌惮的超凡之敌了。   她比较惊讶的——西斯塔等人幻想过那会是多么艰难的一场战斗,毕竟几百年来超凡一直被狠狠压制,连敌人的基本情报,连他们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结果最后来处理蒂特-费勒姆的就一个人。   所谓的超凡之敌难道就只有一个人吗?   是……他们是一个组织,恰逢其会只派出这么个人来处理蒂特,还是说从始至终都只有这个人在打压他们,这个人像活化石一样活了好几百年?   “不管是哪种,你为什么没有斩尽杀绝?”   少女靠在枕头上喃喃自语。   甚至从那两名送尸仆人的对话中她还能分析出来——蒂特-费勒姆依然活着!   这不像缝尸人的风格啊……   能杀的那么多超凡心惊胆战,甚至连5阶快6阶的蒂特都被迫说出“燃烧拼命也把握不大”,让西斯塔说出“起码逃掉一些人,多带一些情报出来实现零的突破”……缝尸人的强大、狠辣是绝对的!   所以蒂特死定了。   也许他当时和克莱尔一块死了,只是消息没能传出去……那个缝尸人在冒充他?   或者他强行控制了蒂特,就像用缝尸线操控尸体那样逼他做事。   想到这种可能,少女眉头纠结的更深。   如果是这样,那他应该是打算借蒂特的身份联络西斯塔等人,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那个时代比较显赫的超凡家族们,超凡势力们,还有怀揣理想的命之扉们,大概率是活不长了。   “这是一个完善的计划。”希茨菲尔用手指敲打书卷,“不排除他只是某个组织的一员,负责吸引注意力然后由同伴们完成包围……”   “……但看起来不像。”   这是直觉。   基于信息堆砌而做出的判断。   因为那封信的措辞是真的很傲慢,她想象不出来一个这样性格的人会给别人打工。   而且从那个噩梦来看,他一直就是一个人住的。那房间里看不出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所以综合考虑她比较倾向于他一直是孤身一人。   超凡之敌只有一个。   缝尸人只有一个。   那就……可以排除他和庄园有关系了。   悄悄然的,她松了口气。   命之扉通过追查历史留下的隐秘典籍认定希茨菲尔家族是特殊的,认定那栋庄园可以在时光里来回穿梭,甚至怀疑它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觉得它就是超凡之敌本身,是近千年来压在所有超凡头上的乌云。   是不是地球原住民不清楚,但显然他们不是缝尸人。   按照提炼出来的情报,希茨菲尔预估:蒂特和命之扉的合作最终被缝尸人占卜出动向,那个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他们误判了对手。   西斯塔多次说“希望计划不要殃及凡人”,理由是缝尸人对此“非常敏感”,极可能通过“占卜、预言”类的能力提前扼杀他们。   接下来的发展,他们也确实被“预知”了。   而他们计划里唯一可能殃及到的“凡人”,好像就只有“希茨菲尔”——那支被他们当做敌人的远古遗族。   这对他们来说确实很难想象,一个如此神秘的家族全是凡人什么的……但希茨菲尔多次造访过那里,她知道这就是真的,住在庄园里的确实都是凡人。   至少看起来是。   “缝尸人有庇护凡人的手段……”   “希茨菲尔家族不算超凡者,也在他的庇护范围内。”   “不管那栋庄园藏有什么别的秘密他都能庇护到它,所以他们的计划被占卜到了……”   “他们最终失败,所有参与者一个不留,只有蒂特-费勒姆在临死前找机会留下了这卷死灵残页,并在末尾写下这段【警告】……”   再度低头看残页的末段,盯着那句[不要去伯恩毛茨……不要去那里西郊的一栋庄园……]看了半天,希茨菲尔抬手掐揉眉心。   说实话,她觉得这番推论有点荒唐。   只要对凡人动心思就能感应到什么的,这种能力也太夸张了吧?   他是超人吗?听力强大到可以把全世界的悄悄话都收入囊中?   “哦!”   她拍了下羊皮纸卷。   差点忘了,还有那本书。   那本《解密贵族——1000个最尊崇的远古遗族》。   这本书包含两个疑点。   第一个疑点:以自己在噩梦里观摩到的,缝尸人在写威胁信的过程中查阅过此书。而恰好在她印象中,希茨菲尔庄园也有此书。   她当时看到的地方会不会就在庄园内?他当时就在那里做客?   缝尸人或许不是希茨菲尔的一员,但他会不会和她家有关系?这恰好能解释为什么他能那么精准掐断针对庄园的阴谋?   如果他正巧住在那里,那命之扉联合其他人针对庄园无疑会波及到他本人了,以此为基调发动占卜类的能力,她觉得这个猜测更靠谱些。   第二个疑点:《解密贵族——1000个最尊崇的远古遗族》——这本书上记载的都是那些已经消亡的家族。希茨菲尔家族会出现在上面应该是特例因为这一家人太特殊了,但为什么他在写信的时候能从这本书里查到“费勒姆”——查到这个姓氏?   费勒姆当时可是还没被灭呢。   它不应该被收录进去的,但那本书上就是能查到。   缝尸人甚至要靠这本书来纠正错别字,这个她记得清清楚楚。   这种逆转因果和时间关系的物件让她想起了神之血。   所以那本书也是特殊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它不可能被复制成很多份吧……但回溯投影里法莉手里也有一本,这个应该怎么解释?   头疼。   左眼从苏醒开始就一直在眼眶里抽搐,希茨菲尔索性放下纸卷又喝了点水,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   面颊上传来一阵挠痒,还有一股粘腻而又湿漉的触感。   “莉莉——”   不用睁眼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撇过头,手里拉住大狗的项圈。   睁眼,果然是这狗东西在尝试舔她。现在舔不到了还很不爽,身体在她怀里乱动。   “你已经没用了。”   “滚吧。”   一脚把狗踹下床,希茨菲尔用力在被褥上蹭掉狗的口水,拿起旁边的衣服在被子里穿戴。   天色更亮了,巴莉乌去了半天没回来,她不放心,也打算穿衣起床走走看看。   走廊里和前面车厢是不一定有暖炉的,谨慎起见她直接套了三层裤袜,纤细的小腿看起来都肉了一圈。   再穿上衬衫,羊毛背心,最后套上黑底长裙,把脚伸到靴子里扣上带子。   完事。   跺了跺脚,感觉不错。   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门开,巴莉乌拿着一包报纸回来。   报纸里包的是烤红薯和烤土豆,她说这是前面几个人准备的早餐。   希茨菲尔凑到对面床铺把阿什莉晃醒,三个人围着暖炉开始烤火吃东西,一边吃一边谈论下面的安排。   “阿曼他们肯定是希望这趟车能一直开到南辛泽港口的。”   巴莉乌口中咀嚼红薯,有些唔胧不清的说。   “不可能。”希茨菲尔一口否决。   “燃料不够用,而且沙子应该也快不够了。”   “是这样的。”巴莉乌点头,带来一个结结实实的坏消息:“我刚才去锅炉房看了下,警长告诉我沙子已经快喷完了,我们很可能连下一站都开不到,最后一小节路得下车过去。”   “开玩笑吧?”   阿什莉原本和莉莉一起啃土豆啃的还挺开心,听到这话直接愣住。   下车走?   她看了看窗外,依然是一片苍茫世界。   在这种暴雪天?   “汪?”   莉莉当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它很懂察言观色,发现阿什莉愣住自己啃的也不香了,有些不安的杵在那里抖动耳朵。   “不是开玩笑哦。”巴莉乌挑眉,“我们研究过地图,从这里到下一座城市并不远,如果前面那座吊桥可以通过就能在中午前走到。”   “有风险吧?”希茨菲尔问。   “是有风险……那座桥被暴雪刮了好几天了,如果按照前段时间算还有雨雪交加,桥上的轨道可能结了厚冰,没有足够的沙子从上面走太危险了。”   “如果不能从桥上走呢。”   “那就得绕路,先下山,下到山坡下面,再爬上,爬上去翻过一座山头就能到了。”巴莉乌给出精确信息:“就是时间得拖的比较晚,估计要到晚上九点以后才能找到人家。”   “那好歹也是桥——”阿什莉这里有不同意见,“人不能从桥上过吗?”   “那是镂空结构哦。”巴莉乌幽幽看来,“就算是专业的维修人员也不敢在这种天气上去走的,你确定你想冒这个险。”   “不想!”   阿什莉立刻模拟拨浪鼓。   “我们绕路好了!”   “没骨气。”希茨菲尔在下面踹了她一下,“你还是天空猎队呢,怕高?”   “我不是怕高啊……”阿什莉缩起脖子,“我是怕冷……”   谈了一些计划安排,希茨菲尔是知道巴莉乌为啥去那么久了。   她应该是和兰德警长他们商讨了很久,不然不会知道的这么全面。   “其他人休息的怎么样?”   “除了比较冷都还行。”巴莉乌点头。   “你没看到有点可惜……那几个男的是抱着睡的。”   “那阿曼——”   “啊,他有女仆。”   说到这里,巴莉乌和希茨菲尔对视一眼,互相看着低笑起来。   “你们在笑什么?”   阿什莉百思不得解,追问半天。   “你们到底笑什么啊?”   希茨菲尔随便编了点借口打发她,转头叫住巴莉乌。   “巴莉乌。”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东西,它应该是具备‘唯一性’的,但是它在另一个不该持有它的人手里出现了,你觉得这会是什么情况?”   “不该持有?你是说敌对势力?”   “差不多那样。”   “那就是阴谋咯。”巴莉乌回答的很快很自然。   “丢去给敌人,让敌人松懈,顺带传递错误信息之类的……我们经常这么对付邪徒。”   ————————   承诺的一万字差点忘了,白天还有5k! 作者的话:补更延后,实在抱歉   下午准时爬起来准备写的,但讨论一会yi情把心态讨论炸了。   怎么写脑子里想的清清楚楚,但真到开始按按钮的时候想的却是“这种事情和现实比起来真的重要吗”、“如此沉重的氛围,书里也搞这么沉重,读者看了不会压力更大吗”、“我现在还没有中,但我什么时候会中呢”……最后反而写的断断续续,非常难受,什么状态都没有了。   担忧家国未来,担忧长辈父母,痛恨自己无力。   曾经我很自豪能写点东西让人乐乐、感慨,但现在发现自己能做的真的很少。   真的很抱歉我会这么失落。。   我一直觉得作者不该把这种情绪代入作品,这未免太不专业了,但这次却是我自己没能做到。   有一种人生价值被否定的感觉。。   我知道这是暂时的,我终将振作起来,鼓起勇气说完故事。   但在那之前请多宽限我一段时间吧,我发誓,这是最后的了。。 第六十四章 琥珀档案   “你突然问这个是想干嘛?”   随口回答后,巴莉乌反应过来,有些狐疑的看向希茨菲尔。   “没什么。”希茨菲尔打了个岔,“走吧,先去看看查理斯夫人。”   查理斯太太和贝拉和她们一样住在2号车厢,敲开房门后几人看到一张憔悴的脸,同时从房间里逸散出一些烟气暖雾,这让希茨菲尔迅速判断出对方的憔悴是从何而来。   冬夜太冷,没有乘务员帮忙守夜想正常使用暖炉是一件奢侈的事。显然查理斯太太昨天夜里没怎么休息,她想让女儿睡的暖和一些。   简单慰问完对方的情况,在前往三号车厢的路上,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当初李昂统计人数的时候没有算上这对母女和囚犯比利斯,所以实际火车上是13个人。   这13个人里大部分身体都还不错,如果最终被迫要丢弃车头在雪地里走十几个小时到目的地,这件事虽然对他们也很困难,但他们咬咬牙也是能熬过去的。   “但她和贝拉怎么办?”希茨菲尔问巴莉乌,“一看就是没休息好,你们打算让她带着贝拉在山野里走路?在这种天气下?”   巴莉乌眉头紧皱不说话。   她知道希茨菲尔说的还轻了,因为囚犯比利斯的身体情况大概率也不会乐观。   他是这里最不受欢迎和疼爱的角色了,不要指望有谁会给他生炉子取暖,所以他昨晚一定被冻的够呛。   那这种情况要怎么走呢?   一个憔悴的妇人,一个年幼的孩子,再加上一个大概率已经生病的囚犯。   没错,比利斯是杀人犯——至少也是帮凶身份,这里没人喜欢他甚至巴不得他死。但就算适用紧急条例直接吧他给“处理”了,他们也不好拖着前两者走太快吧。   “这是个问题……”   李昂裹着被子开门后听说他们的来意,一边打哈欠一边接过巴莉乌递来的烤土豆,直接在上面咬了一口。   “你昨晚没睡?”巴莉乌盯着他眉头紧蹙。   “睡了一半吧。”李昂示意她们去看暖炉,再指指还在打鼾的络腮胡男人:“……人家当初也是豁出去拼命帮了忙的。”   那是鲍里斯,腾鸟旅店的老板。   决定开火车逃走的时候他们意外没找到车长,如果不是因为鲍里斯入局帮他们撬开了锅炉室的锁,他们不一定能走脱的。   结果鲍里斯自己倒是折断了胳膊,从上车后一直躺到现在。   巴莉乌回头看希茨菲尔,发现少女也在看她。   两人都看出各自的无奈:李昂做的确实没错,但这样又多了一个人没休息好,弃车计划又添波折。   就算最终采纳这个方案,他们肯定也没办法立刻动身了。最起码也要多在车厢里休息半天,那无疑会把抵达目的地的时间大大延后。   告别李昂,叮嘱他抓紧时间多睡会,她们又去看了比利斯,发现这个讨人嫌的家伙居然命非常硬,被这样绑起来只是盖了张薄被居然没冻出事情,说话声音都没有鼻音。   “侦探!侦探!放了我吧!”比利斯一看到希茨菲尔就开始逼叨,像条毛毛虫在床铺上蠕动,“我知错了……我不该和他们一起……我全都坦白……我现在和你们是一起的,别这样对我……至少给我再加条被子……”   “从你的状态来看,你并不需要。”希茨菲尔才不理他,往堵门的莉莉屁股上踢了一脚,重新退回去把门锁上。   她们最后见到了阿曼。   房间里没有暖气,这位游侠王子的气色倒是相当好,希茨菲尔一开始以为这是因为有香软的女仆能抱着睡觉,但对方将她们放进房间后,她发现玛丽小姐和他其实是分开睡的。   “实际上,比这更恶劣的环境我都挨过。”阿曼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稍微摊手:“现在好歹还有个铁皮车厢呢,我试过在没有遮挡的情况下熬过雪夜。”   “你是一位出色的游侠。”希茨菲尔说。   阿曼很高兴——似乎别人夸赞他的游侠身份比夸赞他的另一个身份更能拍到他马屁一样,他很热情的从随身包囊里取出几张冷掉的薄饼,邀请几个人一起生火享用。   “不了,殿下。”希茨菲尔两只黑丝手挽在一起,“实际上,这次我有些事想找你了解。”   “你问。”阿曼正色,“只要我知道,我一定说。”   “那卷死灵残页,你们是从哪截获到的?”   这是她现在最想知道的事。   按照巴莉乌的说法——当然确实也有这种可能——由始至终就只有一本《远古遗族》,那么由命之扉所推动的一系列计划,它本身就是缝尸人所编织的陷阱了。   他故意把那本书送给命之扉,故意泄露希茨菲尔家族的情报给他们知道,故意吸引他们动歪念头想针对这个家族的人,然后他主动住到希茨菲尔庄园做客,用类似占卜的能力完美预测了所有凶险。   这样的敌人未免太可怕了,她都有些不敢去想,缝尸人会不会就是机械博士。   毕竟他们武器相近,死骨冰针这种称呼很容易让她想到致使杨克-汤普利暴毙的冰针。   他们一样的傲慢,一样的……应该说有点神经质。   而且这段回溯投影是可以和她的噩梦串联起来的。   当初她做那个噩梦的时候还没摸到死灵残页呢,那个梦很可能是源自左眼对机械博士的恐惧。   把这一切串联起来,她很容易推测出这样一个事实:   【机械博士就是那位策划了一切的缝尸人。他像对待其他越界的超凡那样除掉了那个时代所有冒头的超凡者,最后从蒂特-费勒姆的尸体上得到了这份死灵残页,然后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他也来到了纳米亚世界。】   这是一个让她有些毛骨悚然的猜测。   一方面,敌人如此诡异可怕,她们面临的压力更大。   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期待。   如果猜测是真,那机械博士就和她一样来自地球。   他毫无疑问知道希茨菲尔庄园覆灭的秘密,甚至她还考虑到一种可能:导致庄园破败的元凶就是机械博士。   所以这份死灵残页……这份蒂特-费勒姆的手稿为什么会被阿曼截获呢。   这么重要的东西理应是被贴身存放,他当初接的到底是什么任务,居然有机会得到这个?   事关重大,更是包含她身世的秘密,由不得希茨菲尔不对此上心。   “艾苏恩?”   巴莉乌偏头看过来,夹带木纹的面颊上满是惊讶。   她醒来的时候看到少女手边放着羊皮纸卷,但她没想过她能看懂!   我都看不懂的东西……为什么你会……   “一会再跟你说。”少女抬手制止她,依然目光炯炯看向阿曼。   “唔……这个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阿曼短暂考虑后就对她点头:“那其实是一个盗窃任务。”   “盗窃?”   “不是你们理解的那种盗窃!”   感觉她们有误会的倾向,阿曼连连摆手加重解释:“就是那种……你知道的,我这些年在外面流浪,有的时候连温饱都成问题,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会说我还有那么多追随者,但他们并不是全都跟着我的,我有时候走的太远遇到麻烦,他们也不可能拿着物资瞬间出现来接济我。”   “所以你要自己想办法!”阿什莉以为她理解了,“就是偷——”   “我更愿意称之为‘劫富济贫’。”   阿曼整张脸都垮了。   他已经知道阿什莉才多少岁,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怄气。   经过他——以及苏醒过来的玛丽小姐帮忙解释,三人总算搞懂了这个盗窃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种侠盗任务呗。”巴莉乌点头,“任务通常会标注这是对为富不仁者的制裁,里面列举对方干过的坏事,允许匿名接单,缺陷就是赏金通常低的可怜。”   毕竟会发布这种任务的多半是当地的弱势群体,他们已经被欺压多年,整个人都卑贱到了泥土里,也根本拿不出多少钱来支付赏金。   所以就只能靠那些“侠盗”的良知了,显然阿曼就很具备侠盗精神。   接下来阿曼开始描述过程和细节。   “我们接到的任务地点是在西北。”他回忆说,“西北一座林地小镇,好像叫巴林镇的地方,他们说镇长在那欺压平民无恶不作,我就打算接了任务去试试看。”   “你事先做了考察吗。”希茨菲尔问。   “做了。”   “那镇长叫什么名字。”   “……这个没查清楚,有说迪恩的,有说蒂诺的,五花八门。”   “怎么会这样?”   “因为那地方很穷。”阿曼皱眉,“巴林镇的位置太差了,几乎被森林堵在里面,附近没多少平坦地势,运输很困难,连商队都不喜欢到那里去。”   “他们唯一能对外出口的物资就是木头了,但那种铁松木的砍伐实在过于困难,当地人日子都很苦,我听说那个镇长之所以能坐到位置上都是因为向当地教区交了一大笔钱——这个官等于就是他买下来的。”   希茨菲尔摸了摸下巴,没再说话。   “我确认这家伙是活该,而且不太可能有什么变数后就决定接了。”阿曼继续道,“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顺利的有点过了头,我从潜入到拿到东西没有惊动任何人,一直到逃出来我都有点怀疑这不是真的。”   “你怎么潜入的。”巴莉乌问他。   “就是翻墙……然后撬开窗户进去。”   “没人听到?”   “我就没看到房子里有人。”阿曼点头,“应该是恰好不在。”   “然后你在搜刮的财物里发现了那份死灵残页,确定这位镇长和逆日葵有染,从此你就被盯上了。”   “就是这样!”   巴莉乌转头看希茨菲尔。   问是她要问的,巴莉乌自己的话,她看不出来这些回答有什么问题。   希茨菲尔盯紧阿曼:“你在里面都搜罗了什么。”   “一些金币,一些金首饰,几张地契,还有夹在里面的那卷手稿。”   阿曼坦白:“当然,我们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那些诡异的图画足以说明它不正常了。”   希茨菲尔不说话,就盯着他看。   “……”   “……”   “……”   阿曼一开始非常淡定,但随着时间推移,巴莉乌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再沉稳。   “哦……其实还有一个东西。”他咳嗽一声,示意玛丽去给他把背包拿来。   “就是这个。”他从里面又掏出一卷羊皮纸,将其递给希茨菲尔。   少女接过来仔细观摩,发现虽然看起来也是手稿样本,但那上面的字迹笔划非常怪诞。   一个单独的字母,经常是右边痕迹显得较淡,左边痕迹显得较深,且左边有非常明显的、被人为多次描摹的痕迹。   “拓印本……”她一眼认出其中原因。   右边痕迹淡,那是因为它最开始是来自拓印——大概是被压在某个石板上拓印的文字。   但这种拓印并不清楚,很多字母显示不全,这就需要人为补全,所以才有修补痕迹。   这是一篇由古代萨拉语书写的文稿。   这么多人在场,希茨菲尔没有细看,抬头仰视阿曼,纤细眉毛朝中间凝聚。   “……殿下得保证手里有点重要的东西。”玛丽小姐看不过眼,忍不住在旁边帮忙说话,“这东西的重要性怎么也不可能大过那卷手稿,不至于要被指责吧?”   “不至于。”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这是可以理解的行为。”   “你们理解就行。”阿曼松了口气。   这少女侦探给他的压力是真的大。   真奇怪,他这一生到处流浪各种人物也都见过,能在这方面比拟希茨菲尔的也就只有那位萨拉女王。   “你们能看懂这东西吗。”他听到少女在继续问问题了。   “我是懂一点古代萨拉语,但不太精通。”他比划着,“所以我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篇遗书笔记……跟整件事应该没关系,所以我才没拿出来。”   希茨菲尔不说话了。   既然阿曼也读得懂,那保密的必要性就失去了。她开始仔细观摩这篇“遗书笔记”。   《回忆录》   根据拼凑的字母,她大概认出排头标题。   [别管我是谁,我留下这篇东西的目的在于——我不希望将一段秘密带到坟墓里去,因为它在我看来太珍贵了,我自认为不配为它保密。]   开篇倒是很吸引人,让人一下子就开始好奇那是怎样的秘密。   [作为琥珀档案的知情人能一直苟活到灾变之后,有时候我自己都感慨有好运气。但我越是庆幸、后怕就越明白我知道的东西有多重要。我目睹了那个暴君在她亲手缔造的灾变后所做的一切事物,我认为我有义务把它们都记录下来,让后人知道那空中的太阳未必是真理,她可能也是一位(划掉的痕迹)——]   “空中的太阳?”   希茨菲尔阅读的时候巴莉乌也在旁边一起看,她不禁重复一遍这段描述,“天空中的太阳是指的什么?械阳女神?”   “我觉得是只有这种可能。”阿曼说道,“所以这东西其实挺大逆不道的……它应该是那些混蛋挖了某个遗迹后拓印到的文献。”   “那作者身处的年代也很久远了,至少是在‘灾变’之前。”希茨菲尔皱眉沉思。   这里的灾变指的是灰雾降临吗?   但里面记载的是“亲手缔造”。   如果空中的太阳指的是太阳王,那“暴君亲手缔造的灾变”应该不是灰雾吧?   毕竟她是和灰雾、和外神们敌对的,很多证据都能证明这点。   “琥珀档案是什么,安琪罗知道?”她看向阿曼。   阿曼摇头。   “那灾变呢。”她继续问,“安琪罗不可能对史前发生的事全不知情?”   “这个……”阿曼迟疑起来,“我小时候在书房玩的时候喜欢到处翻图画书看,其中有些神话典籍里好像提到过,史前灾变指的是太阳王用神剑封印邪魔。”   “封印邪魔不是好事吗。”阿什莉插嘴,“为什么要说那是灾变。”   “因为剑把大地切开了。”阿曼摊手,“陆地板块都被撬动挪移了,那书上说后续爆发了地震和海啸,哈——说的就和真的一样!”   他故意在末尾开了个玩笑,但发现除了玛丽配合他在一起笑,跟着笑的就只有那个强壮女孩。   哦,还有你——   盯着趴在地上,对自己咧嘴吐舌的雪列斯犬,阿曼面色又开始发黑。   希茨菲尔是笑不出来。   因为她想到了那个假说——那道横跨地图,导致布罗峡谷错位的大裂谷,它其实是被一剑砍出来的。   空穴来风也就罢了,连安琪罗家族的典籍里都这么记述,总不可能是真的吧?   哦……   老早这么说她肯定不信。   但都体验过神话粒子了,她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的。   巴莉乌也没笑,她绝对也听说过这个传闻,并且在刚才把它们串联到一起。   “哦我还看过一段记述。可能对你解析这篇文章会有帮助。”   阿曼出声打断她们。   “但就是……这个东西比较……比较更加的……大逆不道?”   他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在这些人眼神逼迫下说了出来。   “那应该也是一个传闻……类似私人编造的野史……”   “就是说……有一个说法,冕下属于‘外来者’。”   “她来自一个究极广袤也究极富饶的……神主秘境。” 第六十五章 血沫   从阿曼的表情来看,他明显没把这种说法当真的看待。   巴莉乌也差不多,阿什莉干脆连神主秘境是什么东西都不理解,现场对此能有深刻领悟的人只有希茨菲尔。   她怀疑这“究极广袤也究极富饶的神主秘境”,究竟是不是她的故乡……   “神主秘境。”稍微咀嚼这个词,希茨菲尔直视阿曼,“安琪罗对神主秘境知道多少?”   “‘超脱俗世的乐园’?”阿曼皱眉,说话声调微微上扬,“由古代神主们扭曲时空法则凝聚出来的乐土,当然也有可能是时光的回溯……我的了解就这么多。”   “也就是说它的定义其实很宽泛?”希茨菲尔抓住重点,“无论是存在于现实里的异空间还是抓取的一段时间,它们都可以算神主秘境?”   “不是!”阿曼摇头,“你干嘛要把它们区分开呢?你得搞清楚抓取的那段时间——这么做,对原本历史上发生过的事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它们都是‘现实里的异空间’,区别在于内容不同。”   那就可以理解为不同内容的主题乐园了。   希茨菲尔在心里想。   很好理解,两种神主秘境,希茨菲尔庄园所在的算第一种,它是被凭空创造出来的,属于【原创】。   而抓取过去时间所形成的回溯秘境则是【定制】,也就是依葫芦画瓢,描摹一个关于过去的主题乐园出来,二者本质上都是主题乐园。   “你知道的还挺多。”她对阿曼另眼相看。   虽然对方是安琪罗,出身显赫的神眷者家族,但这人毕竟在外流浪那么多年,老实说她一开始没指望什么。   阿曼表现的则有些心虚,面对少女后续追问时支支吾吾的,显然存活已经被掏干净了。   告别这位落魄王子,不忘叮嘱玛丽小姐去前面取烤好的食物,希茨菲尔打发巴莉乌带阿什莉和莉莉去前面找兰德-安。   毕竟那点食物对阿什莉来说可能也就算个三分饱吧,她需要更多食物,而自己也需要一个私密空间,好好研究下这本新得的文稿。   单独回到车厢寝室,希茨菲尔看着炉子,坐在床边浏览文稿,每翻过一页就喝一点水,保持喉咙和呼吸道有水汽滋润。   看了半天,她觉得这本《回忆录》确实价值不大。   无论它是谁留下来的,它在这里所起到的唯一价值也就是让她怀疑太阳王是否也来自地球。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她最关心的问题——左眼为什么害怕机械博士,希茨菲尔庄园的覆灭的秘密,艾苏恩-希茨菲尔为什么会横穿两个世界的阻隔死而复生,这些它都解释不了。   是的,现在这个案子的重心其实已经转移到她身上了。   明面上一群人依然在守卫阿曼,商量着要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抱住金雀花王朝最后的火种;实际上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是说如果有较大的把握确保安全,希茨菲尔想和机械博士当面对峙。   她有些迫不及待……一方面害怕对方迅速就追上来,一方面又渴望从敌人那得知身世之谜。   “不管太阳王是不是也来自地球,她都是千百年前的人物,和我这边的牵连有限。”   她这么想。   她能从地球来到纳米亚世界,说明二者中间可能有一条时空隧道。   机械博士更证明了她不是那个“唯一天选者”,那在他们之外还有第三人、第四人……这并没有什么好吃惊的。   不打算将精力再放在这东西上,希茨菲尔捏捏眉心站起来,活动有些僵硬的腿脚。   巴莉乌临走之前看她的眼神她还记得,对方给她面子没有多问,但她总不能老装糊涂,这就打算去跟巴莉乌坦白,告诉她死灵残页的翻译内容。   拉开门,脚步还没跨出去,希茨菲尔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是李昂。   她蹙了下眉。   都用上“刺耳”这种形容词了,可见那咳的有多厉害。   她缓缓挪动脚步探出身子,果不其然看到李昂靠在走廊上蜷缩着身子,肩膀随咳嗽声剧烈抖动。   他活该。   她这么想。   那么多人都提醒过他,咳的这么厉害就不要抽烟,但他就是不听。   再这样下去可能真要死于烟肺病了。   心有怨念,希茨菲尔尽量轻手轻脚的靠近李昂。   在这方面她的本领可以用蹩脚形容,远远比不上专业探员做的悄声无息。   可到底是有激烈的咳嗽声做掩盖的,一直到她摸近距离,蜷缩的李昂都没发现。   她想吓唬他一下。   突然拍下他的背什么的……也许能让他加深下印象,下次别抽那么多烟。   手是已经探出去了。   正在接近——她也不打算拍的太重。   然后她就看到了这样一幕:蜷缩的男人突然稍微把身子侧过来一点,紧捂住嘴的右手指缝中有鲜红色的液体滴落。   血?   希茨菲尔稍微瞪眼,她再顾不上隐藏了,刻意用鞋底制造摩擦声让李昂听到以提醒他,口中对他说:“你这个病是什么时候开始——”   “噗哇——!!!”   李昂顾不上她,猛地弯腰低头,从喉咙里吐出一大口暗红淤血。   那不止是血。   少女看的很清楚:血液中间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生物组织,它们伴随淤血一起溅射到地上,就像拥有生命般在粘液里缓缓蠕动。   “你!?”   希茨菲尔盯紧李昂的脸,情不自禁的退开一步。   “别告诉他们——”   李昂抬起左手,看起来像在告诫,又像在用它遮挡面容。   “……”   “……”   两人之间的沉寂持续了有近两分钟,希茨菲尔才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李昂的肺病那么古怪了。   抽烟的时候不咳嗽,吃饭喝水的时候也不咳嗽,偏偏什么都不干的时候咳的最猛烈。   那根本就不是肺病。   而是他的肺部有东西……   那东西在渴求进食,渴求持续不断的被烟雾滋养。   “神蚀者之间应该有反应。”   顿了顿,希茨菲尔低声说道,“为什么我把你丢出去的时候没有察觉?”   “很简单……咳咳……因为我不是神蚀者,而是一个失败的木人……”   李昂一边咳嗽一边回答。   “我是想成为戴伦特那样的家伙来着,但很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他的运气。”   希茨菲尔又陷入沉默。   然后她朝李昂走了一步。   又一步。   最后靠上去把他扶稳,拉到一间空房里躺下休息。   “你不怕我变成怪物吗。”   乖乖任由少女从自己口袋里找到手帕,用其擦掉嘴角的血,李昂哑着嗓子问希茨菲尔。   “我不相信影狮会让具备失控隐患的探员外出活动。”希茨菲尔说,“所以你大概不会变成怪物,即使变成怪物也不会对同伴不利。”   “但你家里知道你这么玩么?”   然后她多看了李昂一眼。   “为了‘爱情’这种缥缈的理由……”   失败的木人。   有巴莉乌的故事做铺垫,李昂这么做的理由简直呼之欲出——他希望能借此延寿,然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和巴莉乌-罗姆结婚了。   “你不理解,这很正常。”床上的男人稍稍挑眉,“因为你没有切身体验过那种感觉,那种热恋时从心底涌出来的感动和温暖。”   我就听你瞎胡扯。   希茨菲尔倒了杯水递给他,让他自己漱口洗手,然后问道:“这就是你打算给她的惊喜?”   “李昂-科内瑞尔依然爱慕着巴莉乌-罗姆,这些年躲避她的原因并不是这份爱胆怯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真相?”   “如果成功那才是惊喜。”李昂轻声道。   “但现在失败了,那就是惊吓。”   “反正对她来说一个男性人类是活60岁还是30岁都区别不大,她会渐渐忘却这份感情然后开始新生活,我不需要她知道这些,那反而会加深她的印象。”   “值吗?”   希茨菲尔还是不太理解。   如果是人类和精灵——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精灵的话——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跨物种发生这样的爱恋,那她都觉得可以接受。   但巴莉乌是树人啊。   人和树,他们几乎不可能享受生理上的欢愉了。   那这是纯粹的精神之爱?   这种东西……   “我觉得还好啊~”   李昂倒不觉得自己吃亏了,他又摆出那副嬉皮笑脸的姿态来,口中说着熟悉的话。   “我只是不想,让她在那个年纪守活寡嘛。” 第六十六章 延续的噩梦   抄起空杯子砸在男人头上,致使他发出“嗷~”的一声夸张惨叫,希茨菲尔才觉得心里平衡了些。   “你就玩火吧。”她现在百分百肯定这完全是李昂自作主张,“寿命,继承权……你还打算投入什么?你甚至不打算对她说明?”   想象一下,对方在三十岁出头就能在安全局身居高位,至少也是个小队长,无论是能力还是人脉资源都不会缺。   而且他还姓科内瑞尔,这绝对是前途无量。   但到头来就为了一份精神之爱搞成这个样子,继承权看样子是吹了,寿命听他意思也没多少了,为了女方的心理健康他还不打算说出真相。   这简直就是——   “舔狗。”希茨菲尔用翻译过来的腔调总结这种行为,“你就是个弱智舔狗,科内瑞尔。”   “这是什么词?”李昂不服,“什么舔……什么叫舔狗?我这么浪漫!你不是应该被我感动哭吗?”   “哭个屁!”希茨菲尔恨不得拿空杯子把他头打烂,蛮横的问他:“普丝昂丝知道这事?”   “知道……实际上植入手术就是她帮我做的。”   “那这么说你没救了?”   “啊……那位亲爱的女士也是这么说的。”   “树人族呢,年轮有没有办法救你?”   “如果这种范例有那么容易拯救的话,每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木化病症而死去了。”   李昂平静的直视少女。   “别为我难过,希茨菲尔,尽管我的肺部已经异化的很严重,没有多少时间能活……”   “当然如果还是觉得感动,甚至感动到爱上我,那我最多只能接受你吻我的脸,我还不想把一个狡猾的少女拖进感情漩涡。”   他又开始胡扯八道了,希茨菲尔转身开窗户,从窗台上抓了把雪,顶着李昂的尖叫把雪塞到他衣领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在床上来回弹跳——活像一只鲜嫩的虾。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把事情给巴莉乌说清楚。”   平静下来后,希茨菲尔决定劝说李昂,“她是当事人,她有知情权,你单方面做这种决定是对她的不尊重。”   她的劝说功底还是比较强的,毕竟不就是灌鸡汤么!她可是能侦破报纸战争的人,经历过数字时代的信息轰炸,鸡汤喝的都快吐了。   好像有点效果。   李昂一开始油盐不进,但随着少女一句“她总会知道的,你也不希望她抱着遗憾和悔恨度过余生吧”,他的信念被动摇了。   “那我该怎么跟他说?”他小心翼翼的咨询少女,“直接说会不会太突兀了?”   “这又不是我的事,我怎么知道?”希茨菲尔气的又想打他,“不外乎就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挑明而已,你们又不是没有感情基础,她还会觉得你耍流氓?”   “这事我不管了,你自己解决!”   把李昂单独丢在这里,希茨菲尔气呼呼的到前面去了。   我只是不希望再发生更多悲剧而已。   路上她一个劲对自己强调。   这见了鬼的探员职务就没多少人是善终的,哪怕最后李昂和巴莉乌的故事依然是悲剧,但至少,她不希望那是以遗憾为旋律。   来到前面车厢,和兰德警长,麦克、比伯两位警员打过招呼。希茨菲尔靠着巴莉乌坐下,一边烤火一边给她讲解自己解读的死灵书内容。   巴莉乌和其他人听的都很认真,像平时没什么机会了解到超凡秘辛的几个人都啧啧称奇,感慨那些邪徒的可恶。   如果是去年的希茨菲尔,她肯定会要求这些人回避一下。   但现在她知道上面掌握有篡改梦境记忆的技术了——大不了就让他们动手,她才懒得帮忙操心。   巴莉乌一边啃面包一边记忆内容,然后她逐渐发现希茨菲尔看她的眼神不对。   感觉怪怪的,有的时候看着她笑,有的时候又一副怜悯的神情。   什么玩意?   我有什么地方是需要你这家伙怜悯的吗?   “有空多关心关心你未婚夫。”   借着起身机会,希茨菲尔凑到她耳边轻声叮嘱。   “我看他咳的更厉害了……你得管着他,别给他抽那么多烟了。”   巴莉乌先是应了一声,但还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她想追问,但希茨菲尔已经带着莉莉溜了。   “希茨菲尔!”   她在走廊遇到了拿食物回来的兰德警长,警长叫住她:“锅炉室的沙子不多了,我们最多再行驶半天时间就得下去。”   “这段路比我想的要长。”希茨菲尔说。   没记错的话从黑木市到南岭市不要那么久。   “没办法。”警长摇头,“这段路之前还下过雨,铁轨上结冰的风险很大!昨天晚上有两次差点打滑,我们是不敢全速开的。”   否则万一遇到积雪塌方都刹不住车,一头扎进去就完蛋了。   “和后面的人说最多还能休息两个半小时。”   警长临走前重复对她叮嘱:“九点半我们就要抵达那座桥了,希望上面的冰不要太厚!”   希茨菲尔带着消息离去,回头看到阿什莉也跟了上来。   这下好了,有免费的苦力不用白不用。她对阿什莉讲:“你听到警长刚才说的话了。”   阿什莉点头。   “那么你现在也算半个成熟的大人了,这项任务就交给你,有没有问题?”   飞快摇头。   于是一分钟后,希茨菲尔愉悦的抱着莉莉坐上床,打算趁阿什莉不在多霸占它一会给自己保暖。   正这么想,手边突然摸到枕头。   想起枕头下面藏着什么,希茨菲尔伸手进去把它摸出来展开。   是那卷死灵书的节选手稿。   再度把它翻看一遍,目光落到最后那一段最下方的【l】印章上,希茨菲尔陷入沉思。   现在左眼倒是不痛了,但上次能回溯画面就是因为左眼对你有感觉。   真奇怪,“l”到底是什么意思……   思索一番,她缓慢的将手指按到印章上面。   一秒……   两秒……   没动静。   “我就不该异想天开……”   失望的把手稿丢到一边,希茨菲尔躺到床上闭上眼,觉得自己是太疯狂了。   就算回溯启动又能如何?   该通过回溯知道的都知道过了,她现在想知道的东西回溯再多也没有用。   旁边传来吧唧吧唧的动静。   她一转头,看到莉莉在舔那个印章。   “你这死狗——”   她先是一呆,然后猛地坐起来按住莉莉。   “什么东西都敢舔……不要命了!?”   “汪!!”   然而莉莉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它可能以为希茨菲尔要和它做游戏,一个猛狗冲撞将她压回去,扑到她身上一个劲舔脸。   “死狗!”   “莉莉——!”   希茨菲尔竭力挣扎,好不容易把大狗踹下床,伸手一抹,感觉脸上染了些红色颜料。   嗡——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灼烧般的痛觉从头顶降临。   感觉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把刺剑,从斜上方刺进她的脑袋,再从左眼眶里穿了出来。   这感觉是……   臭莉莉……真是被你坑到家了……   绵软无力的瞪一眼大狗,希茨菲尔身体晃动,一头栽下去闭上眼睛。   ……   意识在下沉。   ……   很熟悉的感觉了,所以这次是回溯吗?   ……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要珍惜材料!”   ……   好像是男人咆哮的声音。   ……   “那些材料都是我辛苦弄来的!你知道洗掉他们的记录有多麻烦吗?”   ……   听起来没印象,不知道是谁……   ……   “跟我无关。”   ……   这次有印象了……   是……机械博士?   ……   “反正对我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虚幻,你指望我在乎这里的人?不可能的。”   ……   “……我只关心怎么回去,仅此而已。” 第六十七章 到来   希茨菲尔也不知道该把这次的经历称之为回溯还是噩梦,她只知道它持续的很短。   非常短——因为没等她听到更多内容,她的头顶就传出一阵剧痛,硬生生把她给疼醒了。   “汪汪汪!”   莉莉在床上跳来跳去,一边跳一边疯狂吠叫。   希茨菲尔制止它还想凑过来舔自己的行为,捂着脑袋坐起来,第一时间发现桌板上放的一些报刊、书籍和面包掉到地上去了。   什么情况?   桌板是固定的,这些东西能从上面掉下来……是车子本身发生的动静?急刹车?   把脑袋的剧痛归结于撞到了栏杆柱,她晃晃脑袋穿鞋下床,打算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   刚出门就差点撞到李昂,他现在看起来倒是恢复正常了,除了脸色有点白看不出任何异样。   “发生了什么?”希茨菲尔问他。   “不清楚……”李昂皱眉,“但车身还算平稳,应该只是刹车,希望没撞到什么东西……”   来到1号车厢,在这里找到兰德警长,众人获知了一个坏消息——前方路段的结冰情况要比预想中严重的多,以目前车载的沙子存量甚至不够抵达那座吊桥。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吗?”李昂显得很无奈。   他还打算睡上两个小时补觉来着,但看情况他们恐怕得被迫弃车?   “没有那么严重!”兰德警长抬起手示意大家不要惊慌,“这确实是坏消息,但这里也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巴莉乌问。   “看看你们左手边。”警长指指旁边窗户。   希茨菲尔凑近左侧,伸手抹掉玻璃上的水雾,只看到一片天地间一片白银苍茫。   雪还没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都不敢想,这么点人要怎么在缺少补给的情况下横穿这样的环境到南岭市去。   不过随着眼睛适应白色,渐渐的,她看出来了,在铁轨线左侧往下是一道斜坡,斜坡再往下是一片松针林,距离松针林几百米外则有一条蜿蜒的轮廓,大致可能……是一条河。   “是银川河!”麦克出声,证明她确实没有看错,“银川河横穿这片地区,那座吊桥就是为了通过它才修建的!”   “银川河的河滩处堆积有大量沙土。”兰德警长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出好消息,“那里距离这儿不算很远,我们可以去挖土……补充一些摩擦材料。”   那这确实是好消息!   所有人,包括希茨菲尔都精神一振。   因为这个方案直接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锅炉室的燃料确实开不到南辛泽,但开过南岭市绝对不成问题。如果沙子储备能得到补充,那他们可能压根就不需要下车走了!   别说为此会耽误一点时间,在大多数人看来就算耗费半天留下来开采河沙都很值得。   反正那些邪徒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来,再加上天寒地冻的,游隼、信鸽也不好飞。就算南岭市也有邪徒接应,他们都不一定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早没这么想?”巴莉乌有些惊喜的看向兰德-安,“如果你早点……我们不至于压力这么大的!”   “我很久没来这边了。”兰德警长一摊手,“也是看到附近地型才想起来可以这样。”   事关重大,他们很快决定好外出人选。   一共分为两拨人,第一拨是兰德警长外加两名警员,一共三人。第二拨是李昂、巴莉乌、阿什莉和希茨菲尔,一共四人。   原定计划是这样的,但是中途发生了一点变数——阿曼也要求出一份力,他自称有丰富的挖沙经验,和玛丽小姐打算混在李昂队伍里一起去,这就把第二拨队伍扩充到六人。   挖雪挖沙并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只要别把河滩和冰面搞混了,有点力气都可以干。   所以众人也知道,阿曼其实是在找借口。他跟来的目的其实还是害怕邪徒有追兵,非要和李昂等人待在一起才能安心。   希茨菲尔没说什么,毕竟她自己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巴莉乌强行带上的。   巴莉乌认为邪徒追上来的几率虽然不高也不是零,自己和李昂出去干活就没法保护希茨菲尔,要求她穿厚一点也跟上来。   希茨菲尔是真不想去。   外面冷死了……这见鬼的时代,稍微有点家境的女人讲究仪态冬天都没法穿的太厚,她外面裹的还是裙子,就算在里面加裤子也还是巨冷。   她真打算问问巴莉乌——你既然这么担心我,那干脆不要跟李昂一起不就行了?   但想想不久前自己刚提醒她要多关心情郎,再想想这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   嗯,这话还真说不出口。   最终李昂小队六人定下,而且开拔轮次也从第二轮变成了第一轮。理由是警长三人看锅炉看了大半夜,目前比他们更需要休息。   翻出几只铁桶铁锹,李昂小队即刻出发,踩着厚厚的积雪尝试下坡。   希茨菲尔在三层裤袜外又加了一条黑底裤子,裤脚掖进鹿皮靴,祈祷这鞋子质量合格,千万别在探脚的时候给她打滑。   还好,从铁道至河滩,一路上算是有惊无险。   希茨菲尔滑倒了两次,都被巴莉乌强行拉了回来,一群人穿过松针林来到宽敞河滩,看阿曼测准河岸范围,找好地方就开始挖。   挖了几层雪,逐渐开始有黑色了。   刚上来只是一些黑软的泥土,再换个地方,他们终于挖到了沙。   有些湿润,但不打紧,回去拿炉子烤烤就行。   甚至对颗粒大小、质量方面也没有要求——毕竟他们不是采砂制造混凝土,只是拿来防滑而已。   “别挖太深。”中途阿曼不忘记指挥方向,“不清楚地势挖太深可能有危险,换个地方挖,不要破坏河滩结构。”   他一副非常专业严谨的架势,把希茨菲尔给看乐了。   她看看被阿曼诓骗到的几个人一脸严肃的换地方,再看看众人携带的储备工具:合计六只小铁桶。   你就是放开了挖,加起来才能装多少沙土?   不过她也不打算拆穿阿曼,她知道他压力也很大,急需向这支临时团队证明——他有更多被保护的价值。   就这样挖了一轮沙,启程回去,换兰德警长三人交替。   李昂找了个坐铺倒头就睡。   其他人也有些疲惫,但气血是活动开了,反而觉得比出去前暖和。   过了一阵兰德小队也回归,巴莉乌叫醒李昂,拿着放空的小桶再次开拔。   这次,希茨菲尔也尝试上手挖了一桶。   ……之前是阿什莉帮她挖的。   比她想象中更累,沙土被积雪压的比较密集,再加上潮湿浸润,每一铲下去都要她使出吃奶的力气。   没挖几下,希茨菲尔就干不动了。她把铲子一丢找地方坐着直喘气,抬头,看到远处山间有云雾缭绕。   那云雾间隐约可见一座铁桥,这里看着是不太远,但真开过去还得一会。   “那是什么?”   旁边的挖土的几个人突然听到她在那提问。   他们纷纷停下动作,按她指的方向看去,却是那铁桥在外面还有分支,除了车头行驶的4号线铁轨,旁边居然还有好几条分岔铁道。   “那地方可是前往南岭的两条必经路之一,4号线落成前其他线路也得从这走啊。”   李昂觉得她大惊小怪。   “那那个呢。”   希茨菲尔指着天边飘来的一簇黑烟。   他们从右边来,那黑烟来向却是左边,它的源头是一辆蒸汽动力的黝黑车头,看架势也是要前往铁桥。   “1号线吧。”李昂眯眼。   “有点奇怪……我记得1号线不该是这个时间……”   话音刚落,众人就看到那车头停了。   停在对面的山坡上,连车头带车厢一动不动。   就蛰伏在那,犹如一条阴冷的长蛇。 第六十八章 铁轨上的王国   那是……什么意思?   不光是李昂愣住,原本没当回事的其他人也半蹙眉头,盯着停下的长蛇……面面相觑。   出意外了?   还是沙子也用完了,打算和他们一样下来取沙?   阿什莉距离希茨菲尔最近,她是最先发现少女开始踉跄的人。   “希斯?”在她眼里,她的希斯小妈妈突然伸手捂住左眼,然后又拿另一只手捂住脖子,口唇轻启舌尖半吐,软软蹲下去,盯着雪地在大口喘气。   希茨菲尔则完全没听到她的呼喊。   灼烧般的痛苦让她意识模糊,眼前看什么都是两个影子,原本在自然法球融入后更“听话”的左眼突然在这一刻暴动起来,她能感受到……那些细密触须想要冲破项圈封印往下遁逃。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她不需要证据了。   她本身的感觉就是证据。   “别管那东西……”阿什莉扶住希茨菲尔,听到她用极其沙哑的嗓音开口说道。   “别看它……走……快走!!”   “听她的。”李昂率先支持退走,他一把拎起自己的小桶,再把巴莉乌的小桶也拿起来,一个转身就往回走。   “李昂!”后面传来一声惊叫。   李昂回头,视线在树人少女身上一转,再度看向她凝视的方向,两只眼睛的瞳孔开始剧烈收缩。   那长蛇变了。   “咔咔咔——!”   漆黑的车头仿佛拥有生命般开始变形,一条条触须、缆线,夹杂着各种交错在一起的金属齿轮和零件,它们开始膨胀、扩大,只是几次呼吸就缔造出一座城堡的雏形。   是的,城堡雏形。   高过百米,宽过百米,明明底座依然是火车底盘的样子盘踞在铁轨线上,但上面承载的东西却大变模样,成了一座齿轮交错,管道堆积的蒸汽堡垒。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   类似的变化就像瘟疫在整条长蛇上开始传染,那些后续的车厢也一一启动,开始变形,从原本的四方模样蜕变成一个个精美小巧的尖顶房子——几乎每座小房子都插着发条。   我他妈的是在做梦???   李昂彻底懵逼了,他揉揉眼睛,确定那些不是幻象。然后就看到在蒸气城堡的表面,那些外围轮廓处有一些浮雕非常眼熟……看起来就像巴莉乌表述过的“机械人马”。   这些人马还真开始动了。   但却不是为了追击,一共两排共六只人马从浮雕结构里挣脱出来,随着它们的底座延伸出城堡,互相对峙,从后背取下六件乐器。   鼓、号、笛、提琴、手风琴……随着它们开始演奏,层层零件从后方升起,在蒸气城堡的正面组合出一栋高大座钟。   “铛铛铛铛——”   时针指向九点,分针和秒针在十二点重合,座钟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正面玻璃门朝两边打开,依稀能看到一个细长的人影站在里面。   狗东西!   李昂猛地给自己呼了一巴掌,将他彻底从这种震撼中打醒。   然后他抬脚踹雪,把那些冰冷的“白沙”溅射到同伴们脸上,瞬间将他们也拉扯回现实,招呼着他们赶紧逃命。   这东西明显不是来干好事的,留下来看热闹?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坐在我身上!”   情况基本是恶化的不能再恶化了,巴莉乌撕掉外套开始变形,从身后变幻出那副人马躯体,整个人还在飞速长高。   这是因为她要带的人太多了,之前那副造型恐怕装不下,她耗费更多蔓藤材料用来增大体型,由此便显得身躯中间有些空荡。   丢掉多余的工具,阿什莉背上状态不对的希茨菲尔,五个人要么爬上马背要么钻入马腹,巴莉乌立刻转向西方。   那是他们过来的方向,显然他们现在应该尽快回去和火车汇合。   “轰轰轰……”   人马状态的巴莉乌跑的非常快,在雪地里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   “它们追上来了!”   李昂抱着马脖子,一边回头一边给司机汇报情况:“狗屎……的……它们还真能……拆下来用啊?”   巴莉乌抽上坡的空隙回了下头,看见有六道暴起的雪雾从对面山坡上蔓延下来。蒸气堡垒门口的六个底座已然成空。   是那些身披黑炎的怪物!   知道那些东西速度到底多么恐怖,巴莉乌心头蒙上阴霾。   直接距离的冲刺快到她完全反应不过来,再加上本身重量不菲,哪怕只是被擦到一下,她都可能被直接撕碎。   更别提她身上的乘客们了,被摸到一下就能要命。   她迅速判断出这个距离根本来不及回到雷辛4号线,在阿曼惊怒的注视下调转方向,开始带着后面的雪暴雾团绕树林兜圈。   “这样肯定……会被追上!”阿曼提醒她。   “更好的……办法?你来?”李昂回怼。   颠簸很剧烈,他们说话都有些喘不上气,越是这种时候越显出人类躯体是多么脆弱,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雪暴雾团越来越近。   终于,第一只机械人马从雪雾中显露身形,它腰间挂鼓,两只坚实的铠甲手臂紧紧握着一把巨斧。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这些东西都佩戴着相应乐器,那乐器也对应不同的武器。   鼓对应巨斧,号对应骑枪,笛对应火铳,提琴和手风琴则是双手大剑和一面重盾。   从高空俯瞰,六道森然黑影从六个角度钻出树林,几乎差一点点就把巴莉乌堵在中间。   她勉强转弯,利用雪路湿滑摆脱合围,开始和这些危险的敌人竞速生死。   她的速度比不上敌人快,但她懂得借助地势,借助结冰道路制造障碍,虽然甩不掉它们但也不至于被剑斧砍中。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曼想了想,转身拍拍玛丽小姐。   后者心领神会,从腰间摸出一只小弩,上好箭矢递给他。   阿曼显然对瞄准射击很有自信——他单手持弩,一只眼睛惬意闭上,在颠簸中把一只黑人马锁入靶心,一个用力扣动扳机。   “嗖!”   箭矢飞出,撞在黑人马的头盔上,哐啷一声就弹飞了。   阿曼愣住。   然后他就看到那鬼东西举起手里的火铳——   “趴下!”   “轰!”   一团雪雾在前方爆开。   迷蒙的白雪挡住视线,巴莉乌一时看不清前方的路,速度稍微缓了一瞬。   阿曼双手搂紧李昂,突然感觉一股致命的危机在上方酝酿。   来不及提示,他慌忙中分出两只手,一只手持弩抵着李昂脖子,一只手胡乱往后抓住了什么,拼命把他们往下方按。   他是对的——就在他们低头的瞬间,一道锋利黑影从上路擦过,那些碍事的黑松树被这一下斩断了两棵,摇摇晃晃着轰然倒下。   是拿斧子的!   冲出雪雾,阿曼看清始作俑者。   正是那只巨斧人马,差点被它一锅端了!   “轰!轰!”   火铳人马又在开枪了。   巴莉乌灵活转向躲开轰击,但速度不可避免受到影响,有时候会被其他人马迫近距离,需要马背上的人注意躲闪。   对比了一下粗长火铳和这把小弩的差距,阿曼想了想,随手就把东西丢了。   “殿下……”   然后他很尴尬的发现,他抓玛丽抓的有点不是地方。   这样下去早晚要完啊……   李昂开始在前面检查子弹。   他先是尝试用黄铜子弹朝敌人射击。   没用。   效果和弩箭没有区别。   然后在躲闪间隙换上银弹,再射。   还是没用——他百分百确定他射中了,甚至有一枪应该穿过缝隙打到胸膛里了。   如果那里面真的藏着一具半死不活的尸体,至少该给他来点反应。   什么反应都没有,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难道和恶灵无关?   想不到有办法破局,李昂绝望了。   他用力搂住“马脖子”——也就是巴莉乌的人躯上身,不顾她的惊讶凑到耳边:“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   有人在拽他的靴子。   不耐烦的踢掉。   真没眼色……不知道他在做的事有多重要吗?   踢掉之后又来——这次对方含怒出手,直接把他的左脚靴子给扯掉了。   巴莉乌正等着他给自己吐露“秘密”呢,那边就听到心上人给她骂了句脏话。   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六只人马挨得更近。   “你想干嘛?”   李昂弯腰去看马腹,他知道这大概率是谁在动手。   阿什莉那么乖的,除了她那狡猾的小妈还能是谁?   他得到的回应是一只手——一只从下面冒出来的,攥着子弹盒子的手。   将信将疑的接过盒子,李昂没有迟疑太久,迅速把原本弹匣排空掉,装入盒子里的子弹尝试射击。   第一枪被铠甲挡住。   第二枪射偏。   第三枪在盾牌上擦出火星。   第四枪——再次钻进铠甲缝隙。   “轰!”   中枪的黑人马瞬间被一团黑炎包裹起来,不再追击,而是停在原地颤抖咆哮。   真的有效啊?   李昂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捂着嘴抑制住咳嗽的欲望,开始发挥他的枪法,先后又点爆了两只机械人马。   剩下的三只黑人马见状开始放慢脚步,不再追击,停在风雪中目送他们远去。   “你成功了!”   马背上爆出急促的欢呼。   阿曼用力晃动李昂肩膀:“神枪手!你怎么做到的?”   李昂无言以对。   他保持思考状态一直到巴莉乌载着他们跳上轨道,这时他才发现左脚已经被冻僵了。   “去给他们拿热水!”   兰德警长早就发现情况不对,把他们接上车就开始忙碌,车厢内一阵鸡飞狗跳。   “麦克去开车!”他命令道,“那辆车太邪门了,我们不能留下来和他们对峙……”   这几趟挖到的沙虽然不多但暂时也够用了,至少足够他们开到南岭,等到地方再补给就是。   雷辛4号线冒着黑烟缓缓开动。   震动中,李昂一瘸一拐的来到几名女孩围拢的地方,看到希茨菲尔躺在一节铺位上,皮肤苍白毫无血色。   “你能预警……?”他猜测问道,“黑炎诅咒?”   黑炎可能附带诅咒,这事巴莉乌也和他说了。   希茨菲尔自从遇到第一只黑人马状态就一直不太对,他们也都怀疑过她是不是身上被下了什么记号。   但连树人族的侦测手段都找不出来,总不能把她丢下来吧。   希茨菲尔对他摇了摇头。   李昂一时间也不清楚这是“否定”还是“我不知道”的意思,他索性问出另一个更关心的问题。   “那些子弹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正常的黄铜子弹还是银弹对机械人马都没有效果,他记得很清楚,递过来的小盒子里装的也是黄铜子弹。   “我在弹头里加了点料……”   希茨菲尔虚弱的回答。   这完全是回溯的馈赠。   附身克莱尔-威廉当学徒的那些日子她可不是在白混,可以这样说——克莱尔最终学到了多少东西,希茨菲尔就学到了多少。   甚至掌握的比她更牢固,理解更深。其中就包括地球超凡者非常流行的“附魔子弹”——怎样在危急情况下制造简陋工具拆卸弹头填充魔药,这些她都学的很好。   “你在里面加了油膏?”   还是巴莉乌反应快,猜到她动了什么手脚。   毕竟之前是有范例的,她知道,以死灵髓液驱动的黑人马最害怕什么。   “没想到真用上了而已。”   希茨菲尔偏过脑袋,一副不太想理人的样子。   她还是比较在乎仪态的,能这么摆谱,说明她是真的撑不住了。   精力的消耗非常大,她躺在这里都一阵阵的觉得头晕。一直到旁边人开始略过她讨论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她才感觉出来——车厢居然又在震动。   她猛地睁眼。   “希斯?”   看到她挣扎坐起来,一直很关注她的阿什莉赶紧去按她的肩膀。   “火车在动?”   “对?”   阿曼回答。   “毕竟那些东西……如果我们停在这不动,它们还是会追来的。”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最好趁现在赶紧出发,一口气赶到南岭市,借用那边的力量对付它们。”   从其他人的表情看,他们都不觉得这个谋划有什么问题。但希茨菲尔还是挣扎着起来,在其他人诧异、关切的注视中来到左边铺位,伸手,再一次抹掉窗上的雾。   众人顺着那一小块口子往外面看,一开始只能看到茫茫雪幕。   但随着适应,可能也随着距离的变化,他们渐渐……瞥见一道黑影从对面驶来。   “不可能!”   李昂瞬间扒到窗户上,用力把一大片雾气全部抹开。   这样范围更大,看到的东西也更多些,他目瞪口呆的看到那辆车——那辆“1号线”,由正常车头变化而成的机械堡垒也追了上来,在即将过桥的当口和4号线几乎平行并列。   不可能啊……   这东西看起来那么重,火车底盘怎么能承载这样的重量?   不光李昂,其他人也彻底看不懂了。   他们也就只能看着、听着。   目睹机械城的阴影逐渐接近,将他们笼罩。   目睹从那些发条房子里钻出一个个金属人偶,目睹它们拍手、欢呼。   两边同时开上铁桥。 第六十九章 疯狂秘史*   ……   银色的世界里,两辆列车在轨道上并列。   一辆列车只有三节车厢,车头比萨拉常见的款式更高更大,但依然未脱出“正常”范畴。   但另一辆,它的车头是城堡,拖拽的车厢是发条厢房。随着那些金属零件拼出的人偶从厢房里钻出,演奏乐器、拍手跺脚、张嘴发出嘎嘎的笑声,它看上去俨然就是行驶在铁轨上的机械王国。   目睹这一切人——所有人,他们敢用自己的信仰+性命一起发誓,除了白影宫那惊世一战,再没什么场面能比这个更魔幻了。   “我……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对付这东西吗?”阿什莉情不自禁的张大嘴。   这种猎物,不管来多少天空猎队,来多少警察都不管用吧……   没人回答她,因为确实他们也想不出来,他们还能怎么去反击。   “我有办法……”   一个微弱的声音强行钻出,就像从青石板里挤出的野草。   “希茨菲尔?”巴莉乌和众人一起回头,发现希茨菲尔强行顶着难受要往前走。   “你疯了?”她从这纤弱背影中看出一股决绝来,赶忙冲上去拽住少女,对她低吼道:“你想干嘛?”   “你们所有人留在这,我去车头,然后断开和车厢的连接……”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我觉得你不该看不透……已经很明显了,那家伙就是冲我来的。”   “你没发病吧?”李昂走上来想去摸她的头。   他也确实没懂她什么意思。   这追兵。   那些机械人马背后的主人……那个“机械博士”。   他难道不是来追杀阿曼?   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为她了?这中间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颇有一种看话剧中途去上个厕所,回来就发现剧情转折完全看不懂的感觉。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没去“上厕所”啊……   “之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希茨菲尔’还没牵扯进来……”   少女躲过他,竭力解释。   “但现在不一样,当我牵扯进案子的时候一切就不同了。”   “你们可以试试,如果非要二选一,他肯定选我。”   “希茨菲尔。”巴莉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说的该不会是……你们希茨菲尔庄园所背负的秘密……”   “嗯?”   李昂先一愣,然后眉头跟着紧皱起来。   希茨菲尔这个姓氏藏有秘密,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虽然目前为止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都查不出来,只是知道希茨菲尔庄园有多特殊,知道那很可能是一个特殊的神主秘境,但就说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人吧。   她是神蚀者,历史上神蚀者有很多,这个不假。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而且是同时承受太阳王之血和邪神血肉。光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她的特殊。   影狮和萨拉一直以来都没放弃过调查这个神秘家族,一次次的挫败外加少女的亮眼表现让很多人几乎忘记了她的出身,但这不代表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难道她自己发现了?   有什么东西是她能看懂我看不懂的……   那卷死灵书?……死灵残页?   不等李昂恍然大悟,左边窗户,那些白色的光亮在迅速消失。   “轰”的一声巨响,车厢顶端的天花板啪啪断裂来开,两边玻璃瞬间全碎,包裹车厢壁的铁皮一点点起褶、压缩,整辆车在重压下发出痛苦申吟。   是那鬼东西!   从地上爬起来眺望窗外,通过空荡荡的车窗框架,李昂看到——那辆行驶中的机械堡垒居然延伸出将近三分之一,把它的重量强行施加过来!   现在是两段铁轨共同承载“王国”的重量了,那些缆线和金属零件就像有生命一样将雷辛4号线包裹起来,不一会就把它吞了进去,只剩下孤零零的城堡继续行驶。   …… 希茨菲尔有意识后,她发现自己在一个现代化的装置里面。 整个装置开始嗡嗡地启动,原本只有一半的装置,竟然从断口处开始诡异地生长,那些电线自动接驳,将上半身长了出来。而希茨菲尔就在装置中心,周围是一片黑暗,周围伸出了六根拘束臂,将希茨菲尔的头、四肢、腰固定在了椅子上。 装置里面是这样的吗?又黑又暗什么也看不见,希茨菲尔心里一阵恐慌和紧张。 突然,几根粗壮的机械绳索顺着椅子缠住了希茨菲尔,头盔也直接扣在了她的头上。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希茨菲尔却发现怎么也挣扎不开,下一秒,绳子释放出轻微的电流,她的衣服被绳子直接电碎了,整个人变成了裸体状态。 “呀啊!!!!!”希茨菲尔惊恐地尖叫了一声,但是眼前的装置开始运转,她便强迫自己冷静。 好像感受到希茨菲尔开始平静下来,绳索将她捆成了一个标准的龟甲缚,双腿并拢,双手背在了身后,绳索勒紧了硕大的双峰,穿过了小腹,勒进了希茨菲尔的蜜穴。很紧,有些疼,希茨菲尔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还会有什么。 接下来,捆住希茨菲尔的绳索开始变化了起来,胸部底下的部分开始分出几个细细的尖头,对准了希茨菲尔粉嫩的乳头和腰肢,而下体的绳索伸出了十根尖头,在大腿内侧、臀部底部、脚心的位置停下。下一刻,所有的尖头开始动了起来,剧烈的痒直冲希茨菲尔的大脑,但是这种痒还有些不一样,每一次的轻扎和瘙痒,针头都会涌出一丝液体,让希茨菲尔的身体一阵发热,越是痒,小腹那里越是好像有一团火一样。 浑身都好热,总感觉下体在充血,想要安抚那里,想要让这股欲火发泄出来。 胯间滴滴答答的水迹开始从绳索中渗出,希茨菲尔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一阵一阵地空白。 “啊……哈哈……啊~啊啊~” 嘴里发出着无法忍耐的奇怪声音,希茨菲尔心里开始紧张起来。 装置的绳索除了简单的刺激,更有强烈的瘙痒,腰肢随着又痒又爽的感觉而不停地收紧,希茨菲尔漂亮的腹部紧缩着,白皙的皮肤也有些泛红,她已经快要失去神智了,下体的淫汁已经完全打湿了椅子。 这种热热的感觉愈来愈强,绳索的尖刺轻轻点着勃起充血的乳头,时不时轻轻扎一下,双腿内侧也被轻扫着,脚心被轻轻点着,任凭希茨菲尔的身体如何扭动收紧弯曲,小腹的一团火,在极痒中慢慢地扩散,直到希茨菲尔感觉大脑一片发空,下体猛地一抽搐,汁水随着阴唇的一收一吐而大量地涌出。 好像在天上一样,这个世界都是虚幻的了。 希茨菲尔在昏迷之前,终于达到了一次高潮。   黑暗中,希茨菲尔是被脑袋里的痛觉给刺激醒的。   身体很冷,比她上次从睡梦中苏醒还要糟糕的状态,除了脑袋还能感到疼,全身几乎都失去了知觉。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一直到有什么湿软的东西凑过来不断在她脸上摩擦,感受到那毛茸茸的触感、温度,她才呻吟一声翻了个身,手掌内侧按住地面。   地面也很冷,冷的就像冬夜里的大理石。她尽量快的撑起上身以免全裸的身体和它过多接触。   太疲惫,她得这么坐着休息一会。   如此歇了十多秒,她才抬头,一边将姿势替换成半跪,一边伸手将凑过来的雪列斯犬揽入怀里。   入目所及还是漆黑一片,但是她能确认,自己已不在原来的地方。   雷辛4号线确实是雷辛公司下血本缔造出来的,无论是车头款式还是内部陈设基本都做到了当下的最好。   但他们不可能奢侈到在车里任何地方铺大理石……或者这种钢板地面。   “啪!”   突然亮起一束光。   希茨菲尔皱眉,勉强抬手挡住右边。   “如你所见。”   四周传来一个低沉、包含金属质感的男人嗓音。   “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阳光也没有希望的,宇宙最初是一片混沌,直到一次璀璨的绽放……才有了光。”   是机械博士……   希茨菲尔在梦里多次领略这个声音,她咬紧下唇,心里既有紧张又有期待。   她从多段回溯和多段噩梦里推导机械博士就是缝尸人,认为他很可能和希茨菲尔家族有牵扯,根据这一点大胆预测:让阿曼等人留在车厢里断开连接,敌人还是会来追她。   因为他们其实来自一个地方。   因为他一直想要回去。   只不过显然对方动作太快,她才刚升起这股念头,整辆车——连带后面的几节车厢就全被那东西吞进去了。   她现在甚至不知道原本的车厢变成什么样了,更不清楚她的同伴们,还有应该与此无关的查理斯一家命运如何。   只能希望他对除我以外的其他人没兴趣了。   “啪!”   又一道光。   这次的光源更猛更亮,就像真正的太阳从黑暗里升起。   希茨菲尔竭力适应才睁开眼睛,她半眯着眼看向四周,发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些长条棱柱,各种缆线和机械齿轮冒着白烟披挂在上面,竟是形成了一座缩小版的……无比精美的城市模型!   “纳米亚的灾难被根除,这个世界迎来新生。”   她再次听到敌人的解说。   “所有人都在欢呼他们的王,但他们并不知道,那至高无上的神祇在本质上和侵略他们、试图污染他们的东西一样,也能称之为一尊‘外神’。”   这一次希茨菲尔看清楚了,那强光的源头是盏探照灯。   灯光下方有一道人影,高高瘦瘦的,似乎穿着一件风衣,或是披风。   “邪恶因为光的夺目而发现这里,它们也想分一杯羹。”   灯光暗淡,古城轮廓开始笼罩上一层胧影。   “于是女神拿起剑再次远征。”   又一个婀娜人影投在墙壁上,她头戴宝冠膝横长剑,高高端坐于天之王座。   “她神光万丈,永战永胜,在光照里没有东西能直面她的剑锋!”   王座后开始投射光芒,所有胧影都在光照下退散、消失。   这简直是……用蒸汽齿轮所上演的木偶剧?   希茨菲尔看出对方想阐述历史。   她也不打断,安抚莉莉让它不要太激动,自己从跪姿站了起来,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即使是在所有概念的神祇里,她的力量也出类拔萃。”   说故事的人发出赞叹,但那同时也是感慨:“可她也不是没有弱点……”   “光的正面是永生永胜,但光也有影子。”   “那是她的来源……她成神的秘密……”   人影挥手,犹如乐会的指挥家。下一刻就看到天空出现繁星点点,一簇簇齿轮在远处交替变换,升起一些更规整的棱柱体,且表面点缀有昏黄灯光,看起来就像摩天都市、高楼大厦。   这是完全有别于长夏世界、纳米亚世界的建筑风格。希茨菲尔一眼认出那里是地球。   他说女神是“外神”。   还在这里投影地球出来。   希茨菲尔眼皮跳动。   这么说那篇《回忆录》不是胡扯,女神真的可能和我同源……   “两个世界,原本没有任何关联。”   人影稍微放大音量。   “但因为她成就了伟大,那条渺小的、曾经在时间里存在过的通道成了‘现实’。”   “它们因为她开始相连。”   “又因为这边正在被邪恶侵染,那些东西也一并从通道逃窜了过去。”   “它们开始污染她的根源。”   这是……这是我可以知道的秘密吗?   希茨菲尔愣了半晌。   她突然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太阳王、械阳女神之所以从纳米亚离开,可能并不只是为了追杀以及驱赶那些邪神外神。   而是那些东西正儿八经打不过她,开始针对她的唯一弱点耍手段,她的离开主要还是为了重新寻回她的根源——她想重新在苍茫宇宙里找到地球!   “她为什么不从‘通道’过去?”   第一次,希茨菲尔在这里发出自己的声音。   “因为那是她成神的证明。”   人影在上面给出答案。   “她从那里来,由凡俗蜕变超凡。如果她回那里去,那她会重新变回凡人,甚至可能回归成胚胎,分解成原子,不复存在。”   “那些东西没有这种限制?”   “有,但它们并不需要亲自降临。”人影嗤笑,“你对此不是很有感悟吗?……你知道的,它们只用施加一点影响过去,有的是人愿意为它们卖命。”   “你知道我看了你的记忆……”   “当然,好歹是埃布格萨尔的眼睛,你又触碰过我的火焰,反过来追溯我的精神看到点什么太正常了。”   人影缓缓走到灯光下面,露出穿风衣的身形,以及黑礼帽下那张交错齿轮的脸。   “我想着即使是复仇那也得让你死明白点,不管我能不能从你身上提炼出我要的东西,越是能让你痛苦的事我越要做。”   这是个疯子!   情不自禁的捏紧指节,希茨菲尔尽量冷静的问他:“你和‘希茨菲尔’有仇?”   “原本没有。”   “那为什么?”她冷声问道,“原本没有……说明你之前和他们关系不错?你和他们是朋友?同伴?”   “……但你觉得他们背叛了你?”   机械博士没有出声,一直站在上面,那个类似剧组高台的铁桥走廊上……就在那里注视着她。   “我听说过不少你的事情了。”他突然开口,“我觉得以你的聪慧,你不会想不到,她肯定不会放任那些东西污染她。”   “在她找到自己的过去,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之前,她也会想点别的办法勉力补救。”   “这个办法就是——”   他顿了下。   “挑选一群人把他们安置过去,尽管他们会因为‘通道’的特性被洗去神秘沦为凡俗,但他们携带有她的‘知识’,他们完全可以靠知识在那边挑选一个继承者,一个代理人,去帮他们处理问题——而那个人就是我!!!”   他的声音越发坚固。   在少女注视中他突然像个癫痫患者那样抖着身体走来走去,口中滔滔不绝:“牢固的誓言……坚守的承诺……我曾相信萝瑞尔-维拉-希茨菲尔跟我说的她爱我胜过世间的一切,但现实证明她骗了我,面对那个阴谋她甚至不愿意相信我哪怕一次,没有给我任何通知就那么做了。”   “是的……是的……希茨菲尔是成功了,他们成功利用神之棺颠倒了现实因果,以牺牲所有人为代价,将破封的邪眼封印在最纯洁的血肉里……”   “成功与失败……生与死……邪恶和神圣……虚幻和现实!”   “但我也被牵连了!!!”   他扒拉着栏杆对下面咆哮。   “希茨菲尔……希茨菲尔!!!”   “你知道我赶到那里时看到一切是什么心情吗?”   “我所坚信的一切,珍爱的一切在我眼前飞灰湮灭,就为了保守一个秘密!一个让那位冕下寝食难安的秘密!!!”   “来不及了……当时已经来不及……”   他抱着脑袋,从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哀嚎。   “不光是信念……甚至连我也被一起带了回来……”   “我被迫和我的挚爱分隔两界……我的血……我的回忆……”   “所以你明白你们到底给予我多少痛苦了吗?”   “哈哈哈哈——我看你是不会懂的。”   “当然,你也不会知道那些人都是我埋的。”   “……是你?”   一口气挨了这么多炸弹,希茨菲尔感觉大脑一阵晕眩。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墓园的画面。   那一个个铭刻着熟悉名字和时间的墓碑……   破败的庭院、屋顶、桥梁……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了她就是唯一的幸存者。她曾疑惑——那么是谁埋葬了他们呢。   是谁给他们竖立了墓碑,铭刻了碑文呢?   ……她曾以为自己还要很久很久,要费尽艰难才能找到最终的答案。怎么也没想到真相来的会这么突然,就这样由敌人主动说出来了!   “我们降临到纳米亚的年份就是1943年,所以我统一刻了这个时间。”   机械博士淡淡说道。   “而你,艾苏恩-希茨菲尔……”   “作为被他们最终选中的‘纯洁血肉’,以肉身承载邪恶的封印物,我本来以为你也死了。”   “当我把你丢进棺材的时候可没想过我们还能在今天再见。”   “而且还是以这副形态……命运很神奇不是吗?”   “我们各自都和当初不一样了。” 第七十章 黄金秤,两个守密人   “砰!”   “砰!”   机械博士走下台阶。   光听这极具重量感的脚步声,如果不看他的体型光用听的,任何人都会以为他穿戴了一副重装铠甲。   “砰!”   脚步声停在少女前方,距离她只有不到半米。   “汪汪汪!汪嗷嗷嗷!”   莉莉对他疯狂吠叫起来,他居然也不生气,反而弯了下腰,尝试伸手去抚摸它。   “呜呜——!”   大白狗被这举动吓了一跳,夹着尾巴逃到希茨菲尔屁股后面,露出一只狗头往这边看。   “宠物。”人影感慨,“多怀念的生活,可惜时光不能倒流,最多只能抓取重演……”   “听到这些秘密有何感想呢?我亲爱的侦探小姐?”   他背着光俯视希茨菲尔,悠然抬起一只手,用两根手指撩开她前额的发丝,又用极其柔和的动作,把她的眼罩也抬到上面。   如此,那清丽的容姿与完美的身段完全展现、绽放。无论是白嫩的脸蛋还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丰满的乳房和粉嫩的蜜穴,她在敌人面前好似没有秘密。   实际上也确实没有。   心中苦笑,希茨菲尔只能说对方没有让她“失望”。   对于今天的结局,她早有预料。那不祥的第六感从两天前就在纠缠她了,她有付出代价也要查明谜团的心理准备。   包括……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如果你是为了让我更痛苦才和我说这么多,那你应该是得逞了。”   她说道,竭力维持声线平稳。   “但我希望你能放过其他人……”   “不管你想从我身上‘提炼’什么,如果你的目的是回去……杀了他们也没法推动你的计划。”   她看的很清楚,自己大概率是活不了了。   机械博士,缝尸人,守密人的代行者。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由机械零件拼成的怪物、怪人,他和其他邪徒有本质的差异。   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他对那些侵略纳米亚的东西是无所谓的。   第一次回溯他甚至当着其他邪徒的面称它们为“邪神”,有人搬出“哈里女士”的名头压他,他一言不合就把对方杀了。   他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堕落加入逆日葵——如果她没猜错还在这里走了“异化”的道路把自己变成机械结构——这一切都是为了回家,回去地球。   她猜测自己找到后院的木匣是注定的,希茨菲尔家族选择了艾苏恩-希茨菲尔来封印那只神眼,虽然她当时眼一闭一睁就醒到弗洛街12号去了过程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但从机械博士如此抓狂、憎恨“希茨菲尔”分析,这支守密人家族很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大概率是被迫——发动了一个神秘术式,把地球上的一切超凡因素都送走了。   这使得机械博士和他的挚爱,可能还有后代分开了,所以他才认为这是背叛,才觉得自己曾经对女神的信仰是空泛和可笑的,才会摈弃过去的自己。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时间同步,地球可能已经不再有超凡因素存在了。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没有了,只要这个梦想能够实现,机械博士能回到地球,就算他褪去超凡沦为凡人,他也用不着担心现世还会有超凡者、邪徒找他麻烦。   所以他其实和影狮,和萨拉没有太多利益冲突。   日蚀教会在纳米亚的基本盘,后续的一切他都不会关心的,只要回地球那些根本毫无影响。   她希望能掐准这一点保下同伴的命。   “真是善良的发言……”   博士“哐哐”的拍起巴掌,“啊~我们的天才侦探是这么的美丽这么的善良,我都有点不忍心对你做什么了。”   “很可惜不是吗?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也做好了死的觉悟,但却发现自己在世界上没有多少留恋的东西。”   “十八、九岁在这里应该属于‘高龄’,但你没结婚,连恋人都没有,甚至来不及留下骨血。”   狗东西……   他是真的希望我越痛苦越好……   希茨菲尔脸皮抽搐,情不自禁捏指成拳。   人大多怕死,她不是例外。想要克服死亡的恐惧是很困难的事,她一直避免去想她“挚爱”的东西就是不希望心境状态被影响,没想到这层遮羞布会被如此粗暴的拉拽下来。   当然——这家伙是不知道的,即使在影狮内部知道她和夏依冰恋情的也没几个——机械博士当然可以这样说,因为在他眼里她就没动过心,没有爱上过任何人。   有心想要给他一枪,但油渣弹已经全耗尽了。   那副坚实怪异的机械身躯,打上去怕是也没效果。   如果夏在这里……   心中浮现夏依冰那张冷俏容颜。   不——   但很快否定。   夏不一定能胜过这个怪物。   与其陪我一起死,还不如就这样才最合适……   “通!”   就在这时,幽暗空间的两侧亮起灯光。   希茨菲尔抬起头,双眼睁大。   她看到了她的那些同伴们。   阿什莉、李昂、巴莉乌、兰德警长……还有阿曼!   他们都被机械缆线束缚在一个斜靠着的,类似床架的装置上面,脑袋后面插着不少漆黑管子,正在从耳朵和鼻孔里喷涌绿雾。   “你想干什么?”   希茨菲尔先是愣神,随后怒视机械博士。   “你要救人,我答应了。”博士点头,“但是方式得由我来指定。”   “啪!”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地面传来一阵轰鸣,在希茨菲尔不安的注视下,一只巨大的机械日轮从后方升起。   这东西和机械太阳有些许相似,只不过它应该没有飞行和其他复杂功能,因为它基本是平面结构,中间的镂空处镶嵌有一台用暗金、黄金齿轮所组成的巨秤。   巨秤中间的凹槽处镶嵌着一枚正在跳动的血肉,它一大半都和黄金秤融为一体,体表冒出的血肉管道被缆线接起,看起来既神圣又充满邪异。   “这是机械之心,是我构筑国度的真正晶核,我们需要它来做个见证。”   博士说道。   “我劝你不要想着打爆那东西,它的心脏可以承受过千马力的冲击,表皮之坚韧不是你能动的。”   “你说的方式是什么。”   希茨菲尔压下心思问他道。   “就是你最擅长的破案方式。”   “……最擅长?”   “你所谓的破案不就是回溯?”博士哼哼几声,“我会重新编织一段梦境,抓取我那最深沉的噩梦和构筑舞台,然后我们一起进去,按照守密人的方式来一场决斗。”   “我听不懂……”   “我们都是守密人!”博士大叫,“我曾是他们的代理人,你是希茨菲尔……我们都是守密人的……我们的对决正该用这种形式完成。”   “……”希茨菲尔盯着他看了半晌,嘴里吐出一个词。   “步骤。”   轰!   脚底震动,她后退一步,看到下方的大理石一点点朝上升起一根纤细棱柱。   棱柱上升到她胸口位置就停下不动,然后其整体结构如魔方一般来回旋转,在她面前展开了一只金属匣子。   里面有一卷羊皮纸,还有一支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钢笔。   她没有动这些东西,抬头看前方:机械博士面前也出现了一样的光景。   两根棱柱,两只金属匣。   两张羊皮纸,两支钢笔。   “在上面写一个秘密。”博士提醒她。   “你写一个,我写一个。”   “写完之后封入密匣,你我进入噩梦世界,由你执掌死骨冰针,扮演过去的我。”   希茨菲尔盯着羊皮纸,再次抬头:“获胜条件?”   “你要在噩梦的终幕落下前尽可能尝试扭转那些人的命运。”博士说道,“你要向我证明我错了——证明换一个人来可以做的比我更好!你每救下一个人我可以饶恕你的一位朋友。”   “只有这一个获胜方式么。”   “还有另一个,就是在舞台落幕前猜中我在纸上写了什么。”   “而你只需要猜中我写了什么就能获胜?”   希茨菲尔露出冷笑:“……你真公平。”   按照她的理解,对方所说的噩梦舞台,应该就是从克莱尔-威廉死亡后一直到希茨菲尔庄园发生变故、彻底覆灭这段时间发生的故事。   机械博士的前身可是活了将近一千年、横压无数超凡时代的天才怪物。她不敢保证能做的比对方更好。   那她就很难用这种方式保存所有同伴的性命了,这很吃亏。   想要一劳永逸保下所有人就要在噩梦结束前猜中机械博士在纸上写了什么,但这个甚至更加困难。   从目前的交流和情报来看,机械博士很了解她,而她对他的过往事迹知情甚少。   虽说在扮演“缝尸人”的过程中,随着不断经历噩梦,她对这方面的了解也会加深,可这种条件依然是极其不公平的。   “我会在旁边辅助你。”博士思考一番后放宽了限制。   “我会充当一个‘旁白’的角色,在你遭遇每次事件之前我都会提前告诉你当初的我是怎么做的,这应该能让你对我有更深的了解。”   “可以。”希茨菲尔选择接受。   “秘密的范围有限制吗。”   “必须是极其私密的。”博士说。   “只涉及到你个人的,你的隐私,你的奥秘。”   “做过的梦也算?”   希茨菲尔有些无法理解。   这范围也太宽了,靠猜?   这能猜中?   “不要小看灵念所产生的交织反应……”博士摇头,“你能看到我的噩梦,有没有想过我同时也可能看到你的?”   “你是说……”   “除了窥探对方的思想,你还要竭力守住自己的灵。”   机械博士转动手腕:“无法守住秘密的人不配当守密人。”   “如果我赢了,你就没资格和我谈任何条件。”   希茨菲尔拿起钢笔和羊皮纸,盯着空白陷入沉思。   她的敌人已经飞快写完了,他把东西丢到密匣里,这东西又重新转动封闭完整,轰隆隆的沉下去了。   博士也不催她。   多少年都等下来了,原本以为守密人家族已经死光……他等得起。   这家伙……   希茨菲尔瞟了他一眼。   从他之前说的呓语推断,他的妻子或者情人也是一位希茨菲尔。   而且他提到过“骨血”,从开始到刚才一共提了两次。   这是巧合么。   还是说……   心头攒动,少女脸色变得惨白。   她遥遥凝视几步外……凝视她的敌人,双眼中的情绪仿佛经历千年流转,最终归于一片平静。   “希茨菲尔?”   博士对她歪了下头。   不理解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她先是平静瞪着他快三分钟,然后抬头闭眼,胸口像患病般剧烈起伏。   脖子上的项圈……人皮……   ……   “我只能说很像人皮……尤其是和你的皮肤纹理很像……”   “就像是……”   “就像是长在你身上的……”   ……   还有那个【l】。   l……   由大写字母构成的印章,放在信件里,一般具备怎样的象征?   她不敢想……也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个猜测。   她曾以为她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甚至想好了怎么去死。   但她没想到会是这种可能……   “艾苏恩-希茨菲尔——”   沉浸在这种状态中不知多久,博士终于忍不住了。   这也太久了点。   她在拖延时间?   有什么意义?   “是的……”   希茨菲尔闭着眼道。   “现在纠结已经没意义了……”   感慨完命运,她在纸上刷刷写下一行字,把它丢回金属密匣。   轰隆隆——   密匣合拢,伴随棱柱一起沉入地底。   契约成立了。   守密人的对决,就此开始。 第七十一章 机械王国的噩梦舞台剧*   “放宽心,莉莉。”   行动之前,希茨菲尔蹲下来抱紧莉莉好一番蹂躏,“我尽力不让你当流浪狗。”   然后她站起来,走向旁边的空缺装置——那里也斜斜延伸出来一台床位,她就这样直接躺上去,看到头顶上方降下来一台插满缆线的半覆式头盔。   这未免有点太科幻了。   她想起了……藏在普丝昂丝书架后面的那个东西。   一边想,她一边往右侧看了一眼。   机械博士已经好好躺在那了,甚至脑袋上已经插了不少缆线,齿轮缝隙中遥遥飘出一片绿雾,和大厅最上空的绿雾烟尘混合在一起。   这说明他并没有装,他是真的先进去了。   完全不担心她在这段自由时间里做点什么,是因为这具身体即使破坏掉也没意义吗。   想起这辆诡异的火车,以及那枚镶嵌心脏的暗金日轮,希茨菲尔想了想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头盔彻底盖在她脸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入目所及一片黑暗。 然后装置喷出了一阵迷雾,希茨菲尔短暂的昏了过去。   忽然,希茨菲尔猛的睁开眼睛,所有的感官都完全恢复,她尝试着扭动了一下身体,却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部位是可以自由活动的,脚心有什么东西在动,把她玩弄的有点痒。正当她处于未知状况的慌张中时,周围的黑暗忽然被打破,一个奇怪的画面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画面是以独特的俯视视角呈现的,在快速的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之后,希茨菲尔开始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眼前的画面……   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个极为奇异的拘束装置,那装置通体由银白色金属构成,底部有机械臂模样的结构做支撑,使得拘束装置悬停平放在半空之中。   拘束装置的结构很复杂,但体积却并不大,一位浑身赤裸,皮肤白皙,身材傲人的少女正在被这装置死死的拘束着,因为拘束装置的限制,她的身体是处于仰面朝上的状态,双臂在俯视的视角下寻不到踪影,不过从肩膀位置可以判断出应该是被拘束在了背部,颈部被套上一个厚重的金属项圈,项圈和拘束装置是一体的,无法活动丝毫……   “这是……”   希茨菲尔再次扭动了一下身子,感受着那严密到几乎令人绝望的拘束感,眼睛开始瞪大……   果然,在那个仰视的视角下,下方被拘束装置牢牢控制着的少女身体同步微微动弹了一下,虽然没有任何活动空间,但能够明显的看到少女肌肉颤动了一下……   “这……这竟然是我自己!!!!”希茨菲尔心中震惊无比,直到此时,她身体所有的感官才算是完全的回归……   “呜呜呜呜!!!!”   拘束装置上,希茨菲尔全身的肌肉紧绷,似乎正在努力的想要挣脱这严密的拘束,可惜,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以金属为原材料结合着某种先进科技所研发出来的拘束装置根本不是希茨菲尔能够挣脱的开的……   尝试挣脱失败,希茨菲尔这才开始仔细观察起俯视视角下的自己,清点起现如今自己身体上的拘束结构……   俯视视角下,她的嘴巴被一个三指宽的金属以及其贴合面部骨骼的方式所覆盖着,不过希茨菲尔则是清楚并不是简单的覆盖那么简单,她的嘴巴里被一种坚硬的物体塞的满满的,不仅舌头被死死压迫着,就连牙齿都如同被卡住了似的无法活动丝毫,也正是如此,她才只能够发出无助的呜呜声……   除此之外,她的头部大部分都是被一个闪烁着绿灯的如同头盔模样的装置给覆盖着,头盔模样的覆盖装置明显也是和拘束装置为一体的,没有丝毫活动可能性……   “这个头盔模样的装置应该就是导致我拥有了这个奇怪视觉角度的主要原因,好神奇啊……”   希茨菲尔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里也塞着东西,不过眼睛却没有任何东西触碰的感觉,这种奇妙的视觉也并不是简简单单通过类似播放屏幕投射而来的,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如同自己的眼睛就处于这个角度上的感觉,是一种相当真实的视觉体验……   深吸一口气,希茨菲尔忍耐住心中的疑惑和躁动,开始继续观察起来……   虽然看不见双臂,但是希茨菲尔能够感受到双臂被拘束的姿势,她的双手被迫紧握成拳,手腕紧紧贴合在一起被禁锢至后颈处,手肘之间也是没有任何缝隙,一道道严密的金属拘束结构完全剥夺了她双臂的活动能力,呈W型无法动弹丝毫……   “好紧……机械博士为了和我对决怎么整了个这么复杂的东西……”   压住内心的慌张,定了定心神,重新恢复冷静的希茨菲尔开始继续观察拘束着自己的金属装置……   两道金属条箍住了希茨菲尔乳房的上下两端,将上半身牢牢固定住的同时,也将那对傲人的大白兔勒的更加鼓胀了起来,从未以这种旁观者视角观察过自己身体的希茨菲尔脸蛋骤然一红,因为在自己的乳头上,正有两个连接着细小管道的吸乳器牢牢的吸附在其上,结合着自己的两个乳头的确似是被什么东西吸住的感觉,她的心尖儿也不自主的有些发颤……   继续往下看,平摊光滑的小腹上同样被一条宽厚的金属条拷住,将她那本就纤细的柳腰勒的更细了,再往下看,希茨菲尔的心脏却是越跳越快了……   只见在她的私密部位,包裹着阴蒂的阴唇被无情的剥开,一个比吸乳器更小一号的装置恰好吸附在阴蒂上,将那少女最敏感的蓓蕾牢牢的控制住……   “该……该死……阴蒂竟然也……”希茨菲尔无比的慌张,除了阴蒂上能够看到的真空装置之外,她也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蜜穴同样被一根粗大的棒子所入侵,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其上遍布着的柔软毛刷和一个个不规则的凸点……   “就连后面也被塞进了东西吗,似乎是一个金属小球,分量十足的样子……”   心跳加速的希茨菲尔带着万分的紧张继续向下看去,只见她的双腿被一道道金属拘束拷死死的并拢着固定在一起,大腿上一道,膝盖上下方各一道,小腿上一道,脚踝则是被更为厚重的拘束靠拷的最紧,连一丝一毫的活动空间也没有留下……   除了这些,就连那对可怜的玉足也没有逃脱过被完全控制的命运,从上方脚踝处的拘束铐上分别延伸出两个大约三指宽的金属结构,笔直的紧贴着希茨菲尔那被迫绷直的脚背抵达脚趾上方,随后又是扩散开来延伸至每一根脚趾之上,分别用一个个大约一厘米宽的金属圈牢牢的箍住每一颗如同珠玉般的精致脚趾,只在尖端露出了趾甲和粉嫩饱满的脚趾肚,除此之外,希茨菲尔还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脚心正在被一种类似毛刷似的筒装装置抵住,装置正在缓慢的转动,给希茨菲尔带来难以忍受的麻痒刺激……   再次扭动挣扎了一番,望着那由于自己用力而变得发白的十根脚趾,希茨菲尔内心无比的绝望,同时心中也逐渐的升腾起一种十分奇妙的满足感,体温也开始逐渐升高,似乎随着麻药的后劲逐渐消退,身体的敏感程度也终于开始恢复了,乳头和阴蒂被吮吸的感觉还有下体被插入的感觉都变得格外清晰,再加上全身所有部位全部被死死限制的绝望感,渐渐的,希茨菲尔开始感觉到下体隐隐有淫水低落,阴蒂和乳头也开始肿胀了起来,脚底的痒感越来越严重,她的呼吸愈来愈粗重,竟是有了发情的迹象……   “好紧……就连一根手指,一颗脚趾都动弹不得,如同一件物体一般静静的放置在这里……”   双眼逐渐迷离,希茨菲尔开始有节奏的扭动起身体,她当然知道这都是徒劳的,她挣扎并不是为了逃脱,而是为了更加清晰的感受着这种绝佳的严密拘束感……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脖子后面扎了进来……像针,这是要连接神经线么。   左眼的灼烧和刺痛在这过程中就没停过,如果这东西是有意识的而且能自主发出声音,希茨菲尔怀疑她的眼睛早就在尖叫了。   胡思乱想间,朦朦胧胧间……她的灵魂好像飞了起来。   越来越高,越来越轻,一直到她一个激灵从混沌中醒来,她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件布满黄光的书房里,脚下躺着一个熟悉的人。   克莱尔-威廉!   是的,就是她!……那个曾经被她意识附身的历史幻象!   再看看旁边,一个勉强可以说是由人变的怪物正在那里蠕动肉团。他只有站在地面的下半身、两条腿还完整保持人类形态,其上身的血肉就像放多酵母的面团膨胀开来,每分每秒都在往外延伸息肉和触手。   “现世的‘超凡’。”   伴随讥笑,旁边“砰”的一声喷出绿雾,通体由墨绿色烟雾构成的机械博士在那里出现,开始履行他的“旁白”职务。   “邪神们一直在污染地球,它们不好亲自来,干脆对这里施加‘神秘’的影响。那些自作聪明的蠢货通过研究‘神秘’捣鼓出一套破烂升阶体系,但他们并不知道越往上自己越有可能变成怪物。”   “这是无法阻止的吗。”希茨菲尔问,同时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   好像没变……还是收腰黑底长裙,裙子下面还是她外出前套上的裤子,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在她的肩膀上多了条黑披风,一条领子竖起来能挡住大半张脸的披风斗篷。   但最大的不同还是力量。   心头一动,一枚细长银针房间角落被她召回,竖着悬浮在她手掌心,伴随她的呼吸闪闪发亮。   一股极致的冰寒气息从银针内部逸散出来,她不需要问机械博士,自发理解了这是什么。   死骨冰针。   和她想的不一样,死骨冰针确实是缝尸人的武器没错,但却不是那种具体的物件。   它是噩梦。   和夏依冰童年噩梦凝聚而成的长夏刀一样,死骨冰针是机械博士噩梦的化身。   他驱动这玩意打击超凡者的时候这段噩梦应该还没有发生……   希茨菲尔看了眼绿雾博士。   那它是怎么来的……积累数百年的精神压力?   “没有例外。”机械博士还在回答她上一个问题,那角落里的肉团还在变异,但两人都对此视若无睹,他继续道:“从入门到3阶算比较浅显,这时他们知道的‘知识’还不够多,因此还能守住基本的理智。”   “但从4阶开始他们就渐渐有点控制不住疯狂了,这种疯狂会在5阶进一步加深,然后在6阶彻底爆发开来。”   绿雾博士挥手给她比划着:“所谓的升阶就是疯狂入侵的过程,‘神秘’会把他们逐渐变成自己的形状,然后它就可以把意识降下来了。”   这么说三条超凡升阶的主脉路线,其实都是邪神对地球编织的阴谋。   希茨菲尔在心里分析。   升阶是假象,它们需要的不过是合格的、足以承载它们疯狂的载体。   那机械博士又是怎么做到保持正常的?   按照他吐露的情报,希茨菲尔家族是从纳米亚降临而来,他们在穿过通道后会褪回凡俗,只能用掌握的知识扶持本地代行者。   那个不也是“知识”吗?   可千万别说什么来自太阳王的知识不危险这种话……她好歹是短暂有过成神体验的人,虽然当时主要麻烦来自戴琳,但那种程度的幻觉、幻象……没有神话粒子本身在推动她不信的。   母树这东西也是危险的很……这玩意就没有什么正邪之分,有一个算一个都要人命。   机械博士却能顶住“知识”的压力一直活得好好的,这中间肯定藏有秘密。   希茨菲尔看了眼旁边的“阿拉丁灯神”,思绪流转,想到了升阶体系的独特头衔。   克莱尔-威廉刚刚成就1阶超凡的时候,她对自己的阶位称呼是“求知1=研究1”。   前者是她的主脉,后者是从主脉里延伸的分支。   这个时候的克莱尔其实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了,但很显然她周围的人都不觉得“求知1=研究1”会有失控隐患,大家都对她放心得很。   再参考女巫会的首领‘蒙’,此人死的时候是“求知4<>   他们判定她是5阶,所以实际上最能代表他们阶级的是后者,是“支脉路线”。   那前面的“求知4”是什么意思呢。   中间那个小于号,难不成是……   “好了,把他变成尸偶吧。”博士突然道。   角落里,那团肉块怪物已经畸变到谁也认不出来的地步了。它的两条腿也光荣加入肉团阵营,全身衣服破碎烂掉,只剩下扭曲的五官还镶嵌在肚皮上,口中发出疯狂啸叫。   就算有费勒姆自家成员闯进来,他们也绝对认不出这玩意原本是蒂特,那位独享荣光200年的暴食之王。   “把他撑开的肉重新缝到皮囊里去……我当初就是这么做的。”   但希茨菲尔没有行动。   “你想干什么?”   博士皱眉。   “我警告你……我是给你分配了救人任务,但你要救的可不是他们。”   “蒂特最终难逃一死吧。”希茨菲尔问他,“你只是想利用他联系命之扉好把他们全部杀掉,你不可能在成功后留下谁的。”   “……”博士闭嘴。   “但是在那之后希茨菲尔庄园就被迫遭难了。”少女还在分析,“为什么?明明有威胁的超凡者已经被斩杀的差不多了,按理来说局势会更平稳更安全,不应该再出太多变数。”   “这不涉及我的想法,我不能给你提示……”博士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我能猜到——”希茨菲尔打断他。   她先是派出死骨冰针,按照本能驱使,操纵它钻进那团肉块。   肉块在挣扎,在疯狂尖叫,但针头每一次拉出都会在末尾带出一根冰寒丝线,它的肥肉一点点被绷紧、死死挤压回去,最终被强行缝合成蒂特-费勒姆的模样,身体表面布满无数肉褶。   “‘神秘’的总量是不变的。”希茨菲尔看着亲手缔造的杰作,用比梦吟还要轻的语气和博士交流,“就好像一个世界内的某些元素,不管由这些东西拼凑成的东西,它们是生命也好,是物件也好……不管它们变成什么样,生存或死亡……那些元素不会变,只不过是换了种形态。”   “‘神秘’也一样,你把高阶超凡者杀的精光没用,他们身上的‘神秘’会逸散到全世界,帮助那些还幸存的超凡突飞猛进。”   “……”博士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但你还是这么做了。”希茨菲尔转头看他,“是因为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做的?这种逸散的过程存在限制?需要时间?”   这是她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了。   神秘逸散的后果博士无疑是清楚的,但他还是选择利用蒂特当诱饵把所有现世高阶全杀光,那他肯定有他的考量。   她倒是想通过言语试探从博士那得到更多提示,但一直到她进一步开始缝合蒂特,竭力将那些扭曲的褶皱从他体表消除,博士也没再说一句话。   这很关键。   有的时候并不是必须要有答案才能判断的。   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从博士的反应希茨菲尔猜到这背后的秘密很关键,它直接关系着希茨菲尔庄园是否遭难。   ……她推测这背后有阴谋存在。   有人,或者说有东西在谋算缝尸人。   缝尸人有手段解决神秘逸散带来的隐患,但这次敌人有备而来,他出了纰漏。   “有多个隐藏起来的5阶没被发现?”   缝合过程中,希茨菲尔突然出声。   “……”博士还是不说话。   “看来是了。”希茨菲尔翘起唇角。   神秘逸散——这种现象可以笼统的概括为知识逃逸。   神秘学的知识逸散到那些疯狂迷雾里,它们和空气混在一起,伴随某种神秘的联系自发寻找世界上可以承载疯狂之种的人,传授他们禁忌奥秘。   唔……很可能是以虚空低语的方式,类似于幻觉、幻听。   这个体系里知识大概就等于力量,所以听到知识就能提升,那些超凡者会飞速升阶。   但这需要时间。   升阶不是按按钮,也没有自动化……她记得很清楚,女巫会的升阶是要准备材料和仪式的。   贸然升阶大概率会失去理智,大多数超凡不想这样,所以他们要筹备材料和仪式来辅助自己。   当然了,他们会变得比以前更强大,但他们的神秘气息相比以往也更难遮掩。   博士完全可以在他们升阶之前找上门去,按威胁顺序把他们一一杀死。   他过去可能就是这么做的。   杀戮和新生,超凡世界里维持着平衡。   但前提是别出意外。   如果暗地里还有多位5阶隐藏起来,那杀光明面上的那些高阶超凡,逃逸的知识很可能会饱了这些家伙的包。   他们会在极短时间内跳到6阶——那个绝对禁忌的领域!   那会直接引来“神秘”注视。   甚至,“神秘”背后的那些东西。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希茨菲尔庄园会被迫启动那个术式。   “此外,困扰人类无法保持理智的,是寿命吧?”   希茨菲尔试着说道。   “如此独特的头衔和体系,我只能认为前面的主脉是根基……是身体本身,而后面的支脉只不过是身体操控战斗的武器。”   “以求知路线为例,‘求知1=研究1’说明这个人对知识的掌握还算深刻,她吃透了这些知识,她的理智安稳、饱满、心态平和,不会怀揣对未知的惶惶不安,所以这时的她是稳定的,一般不会产生异变。”   “但如果这个平衡被打破了,从‘求知1=研究1’变成‘求知1<>   “……能自己猜到这个程度是很不错了。”   纵使再不爽,博士也只能捏着鼻子给出赞叹。   “我刚开始接触这些东西的时候表现可没有你好……”   “真可惜,这么优秀的侦探马上就要死了。”   希茨菲尔不置可否,她在蒂特脸上收好最后一针,确保他至少在面容上和之前看不出区别。   “冒昧问个问题,博士。”   “你说……”   “你和你的‘骨血’关系怎么样?”   身后传来一股冰冷的气息。   希茨菲尔很紧张,但坚持不转身再去看他。   “……我对不起他。”   很长时间博士才说话。   “我只知道他在那……在那好好的活着,从他还是婴儿时期开始我就没有见过他的面,连一封信,一次电话都没给过,我想我肯定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并没有注意到,希茨菲尔正在竭力抑制身体的颤抖。   “如果我能回去,我会好好补偿他的……”   他仍在呢喃。   “我会补偿他的……”   “我发誓。” 第七十二章 无法阻止的悲伤圆舞曲   下定决心,希茨菲尔推进剧情的节奏很快。   噩梦世界被博士篡改过,蒂特-费勒姆醒来后看到她之后惊慌失措跪地就拜——他就想一只真正的人偶,不知道人偶师的存在,被操纵着在台上跳舞。   希茨菲尔默认了“缝尸人”的身份,从这一刻开始,她将扮演博士走完接下来的剧情……直到希茨菲尔庄园启动术式迎接毁灭。   “说说目前你掌握的情报。”   还是那间书房,希茨菲尔身披斗篷,大半张脸隐藏在兜帽阴影里,一边翻看一本厚皮书一边朝蒂特咨询。   蒂特此时已经重新换上了衣服,他的身体被一层冰晶银丝包裹起来,勉强挡住了那些肉褶——但他的脸确实已经看不出破绽了,任谁看到现在的他都不会觉得他是怪物。   “命之扉是一群疯子,大人……”蒂特弯着腰,说话语气诚惶诚恐。   “疯在哪?”   “所有超凡都对异化避之不及,我们一直在克制自己升阶的欲望,尽量巩固那些知识……用知识去驾驭神秘。”蒂特说,“但命之扉不这样,他们从很久开始前就在致力研究‘异化’的道路。”   “‘异化’?”   “是的,为此他们甚至不惜对自身进行残酷的实验,也不吝从周边劫掠无辜者,拿他们的血肉喂养自己。”   “……‘异化’的目的,是永生?”考虑了一会,希茨菲尔试探问道。   她注意到蒂特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点头承认:“对……就我接触到的那些人来说,他们确实更关注‘寿命’。”   “你认可他们的思想。”希茨菲尔道。   “不,冕下……我没有……”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你从150年前开始就在压抑欲望,反而竭尽全力寻找长寿秘方。”少女打断他,“你也猜出来了——决定力量能否稳定,能否克制疯狂的关键在于自身具体掌握的知识。”   “你用自己做实验,史无前例的把对主脉的理解放在力量提升之前,你吃透了‘人欲’路线从1~5阶的所有论述,所以你才能支撑得住。”   她把一切摆到明面上讲,蒂特实在无话可说,只能更谦卑的对她低头:“但还是差点堕落了……”   “我必须要在这里感谢您……感谢您对我的救赎……”   原本历史上,他估计就是从这里开始崇拜并恐惧缝尸人的。   希茨菲尔手里把玩着死骨冰针,想了想,看到旁边克莱尔的尸体还躺在那里。   心念一动,银针划着幽光飞向尸体,从克莱尔的头顶穿入,几乎把她全身内里都游览了一遍。   得到的结果让人惊叹……这女孩嘴里的牙齿密密麻麻就算了,连喉咙里、胃里都是牙齿。比任何密集排列都恶心的多。   “冕下?”蒂特很是忐忑的抬头,不明白她玩弄这具尸体是什么意思。   要是有圈子里的人看到这幕一定会惊掉下巴——堂堂暴食之王,庇护费勒姆家族200年的统治者居然也会对人卑躬屈膝,这实在超脱了他们想象。   但他不得不这样,只因他面前的人比他更强,身份更尊贵。   那可是一手导演过不止一次超凡大灭绝的家伙,是所有超凡者的终极噩梦啊……   “你很怕我。”希茨菲尔说,“你看出来了,从始至终就只有我……”   蒂特抖了下,勉强对她挤出微笑。   被无数超凡者当做头号敌人幻想那么久的“超凡之敌”并非一个组织而是只有一个人,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所有人就该绝望了。   性质完全不一样。   如果敌人是集体,那还有被消灭的可能。   比如传承断绝,他们也曾猜测过超凡之敌是怎么招收人手的,幻想过如果这个步骤出了意外会不会有机会能颠覆他们。   但如果它只是一个人?   那意味着这个人本身就有无限的寿命!   她不需要传承,不需要继承者,她将屹立在时光里永恒不灭!成为一代又一代超凡者永远的梦魇!   明白了这一点,他就彻底没有和希茨菲尔对抗的心思了。   不可能赢。   活了那么久,接近一千年的老怪物啊……   光是她掌握的知识总量就碾压所有人了,再依此推测,她几乎可以无限制的使用力量,压根不需要担心被疯狂反噬。   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蒂特抬头,看向希茨菲尔的眼里蕴藏渴望。   本以为此生的成就就这样了,只有璀璨绽放的机会。没想到在最后关头会看到希望。   那个永生不死……掌控神秘的究极梦想!   “我给你12小时。”   这时他被下了命令:“把你目前所掌握的,所有关于‘人欲’路线的知识都写下来……我想这个阶段的你已经不需要休息。”   “遵命,冕下……”蒂特立刻答应下来。   “那么这具尸体……”   “这具尸体先放到停尸间,我后面有用。”   希茨菲尔看出蒂特眼神里的疯狂和觊觎,她没拆穿他,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她就在书房里等,半小时后蒂特再次回到这里,递上一份厚厚的……不比大部分历史典籍简略的手稿。   就算他是食尸鬼之王,这种书写效率也太夸张了。   应该是这阵子有预感自己会堕落,提前留下了手稿想福泽后人。   驱散蒂特,希茨菲尔开始钻研这些知识。   地球超凡者对神秘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们一方面迷恋它赋予的强大力量,另一方面又害怕它对神智的影响。   她就没有这种担忧。   神秘只是由邪神们缔造的化身而已,从地球超凡者接触神秘的结果来看,这玩意甚至没诞生健全的意识。   而她的身体里可是同时存在了太阳王之血和邪神血肉,这二者中的任何一个,那个位格都比区区神秘高太多了。   所以她根本不怕事,反倒觉得这是个机会。   蒂特-费勒姆活了这么久,法瑞尔宫能成为英国南部的地下之王,这足以证明他的知识储备在现世超凡者里算出类拔萃。   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在这条道路上比他走的更远了,她可以借此正式了解下“人欲”路线,为她接下来想在克莱尔身上实施的念头做点准备。   ……   时间推移,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日。   第三天中午,希茨菲尔放下这卷羊皮纸,揉揉眼睛,撑着侧脸兀自出神。   “人类并不是不能死而复活。”   伴随一簇绿雾炸开,博士又出来了。   “‘人欲’路线内包含仪式,可以将神秘引入尸体激发残留的‘欲怨’,用这种方式把尸体直接升格为‘尸偶’。”   “你找他学习这些知识,是想把那小女孩变成傀儡,用她吸引神秘的注意?”   “我在想你到底是怎么搜集神秘的……”   希茨菲尔却直接开启另一个话题。   博士脸上的齿轮卡住。   “……你还是猜到了。”   “神秘总量不变,意味着靠杀是杀不完的。”   希茨菲尔笑了笑。   “你杀再多超凡者,世界上的神秘还是会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打破那个界限,要么冒出来一个怪物超凡者和你抗衡,要么它们把邪神引来。”   “但之前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吗?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每一轮清洗最后都只剩下一位超凡,所有当世的神秘都被他吃了。”   “不错。”博士直接承认了,“那是我的义务,我的工作。”   “我真好奇。”少女看向他,“一个几百岁的人怎么会有心思和凡人结合……”   “我才是好奇。”   博士看上去非常不解。   “你的时间是如此宝贵,但你却有心思问我这些?”   这都快第四天了,已经到了蒂特和命之扉约定的日子。   她不是应该急着钻研怎么救人吗?   那种压力足以把任何人压垮的,怎么她完全不紧张,就好像她确信能赢?   “你问我这种问题,我只能告诉你她是不一样的。”博士说道。   反正他是无所谓。   这种东西还影响不到他保守的秘密,希茨菲尔非要浪费时间,他满足她。   “怎么个不一样法?”   撑头侧过身,希茨菲尔翻动书页,努力装出一副“稍微有点感兴趣,但也不是太感兴趣”的架势。   “我听你之前说的,她好像叫萝瑞尔……萝瑞尔-维拉-希茨菲尔?”   但如果有人能凑到桌子下面看,他们会发现她的两条腿都在微微发颤。   “她有很多不同的名字。”   博士看向虚空,两点蓝火微微闪烁。   “我甚至不一定见过她的真正面容……她太聪明了……是我见过最狡猾的女人。”   “你知道的,因为我的工作,我和希茨菲尔家族一直保持有密切交流。一方面他们源源不断的提取出知识教授给我,另一方面我为他们工作,帮他们清理那些污染。”   “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那个小礼堂里,对,就是发现你尸体的地方。”   “我们在说话,在针对台子上的东西交谈。她突然进来,我躲起来,然后听到她问她的母亲:‘我们为什么不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   “我觉得她很有意思,等她离开后出来询问……我看得出来那个女人在敷衍我,她和我说的名字不对。”   “但鸟笼注定只能关金丝雀,她是鹰,那些人没法约束她太久。”   “时间证明我是对的,我无需急躁,因为随着她长大成人、滋生野心,她注定会调查到我头上。”   “她是最聪明的希茨菲尔。”   博士第二次用了‘最’这个形容。   “执掌庄园后,她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上一代积累的矛盾被她轻易化解,整个守密人家族空前团结。”   “为什么守密人家族会有矛盾。”   希茨菲尔开口问他。   “因为意志无法遗传。”博士摊手,“做出崇高牺牲这一决定的是第一代希茨菲尔,后续的希茨菲尔们确实很大概率能继承它,但它毕竟无法靠血脉遗传,随着时间推移有些人就不想干了。”   “他们毕竟是凡人了。”他轻声说道。   “超凡都逃不脱生老病死,何况是凡人,庄园的分裂是注定的。”   “在这过程中甚至会出现叛逃者,他们不甘心自己掌握如此奥秘却只能守在庄园里安静老死,他们也想触碰神秘,甚至幻想着对她取而代之……”   “我也亲手处理过不少这样的人。”   博士盯着少女,缓缓点头。   “他们临死前的哀嚎和哀求我还记得,他们曾试图劝我……说我没必要牺牲这么多就只为一个不肯露面的女神,我觉得他们说的还有点道理。”   “历史是在推动的。”   他飘到一排书架前,轻轻抚摸那些历史典籍。   “我也幻想过,我会不会有前任……永生这种事怎么可能真的发生……会不会有一天我的精神世界彻底萎缩只想着死,我做这一切的意义在哪。”   “毕竟我已经太老了……我的肉体虽然年轻,但我见过太多日出日落,我的亲人和朋友在那落日余晖中走向终结,我所能做的不过就是每年在墓碑上放一束花。”   “……”希茨菲尔保持沉默。   她是体验不到那份心境,但她随便代入下都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绝望。   眼睁睁看着亲友老去,自身却不受时光影响。   如果是一个凡人获得永生他至少还能在俗世里沉沦借此买醉。但他不行,他要在全世界游荡,寻找并猎杀那些腐烂肉块。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生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种想法也算正常。   想要从里面走出来,那除非能放下身段,重新去体验一段感情。   “那时我觉得我真的快了。”博士的声音还在传来。   “我不想再和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牵扯,因为她们总要死的。”   “我是钟摆的化身,我站在时间长河里眺望上下几个百年,但钟摆能让任何东西飞起来,却无法使自己腾空。”   “那一时的欢愉有什么用?终究还是要以寂寞偿还。”   “也许有一天我会变成废人,空有年轻的肉体而不想动弹,就像我们有时候想睡觉并不是因为疲惫,只是单纯在怀念睡觉的感觉……”   “……”   希茨菲尔捏紧拳头。   “直到你遇到她?”   “嗯。”   博士点头。   “直到我遇到她。”   “她的出现是一束光。”   “我们彼此都觉得对方是怪人,不同的是我不想接触她,而她从少女时期就开始纠缠我,不管我怎么冷眼相待都不退缩。”   “当我觉得无聊的时候,她偷偷溜出来找我,命令我收留她,否则她肯定没地方睡觉。”   “当我觉得苦闷的时候也是她……她突然出现,像变戏法一样拿出鲜花和礼物,坐在雕塑台子上一边踢脚一边嘲讽我,责怪我居然忘了自己的生日。”   “我不想和她有任何交集,我很确定这样的想法从未改变。”   “可当有一天我想起来——原来那天是我久远的生日……的时候,我发现她不在,我才意识到我早就习惯她了。”   “她像一只鲜活的小鹿,蹦蹦跳跳闯入一幅灰色的画。”   “……我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他的诉说像一部诗篇,带着希茨菲尔回到那段被灰雾和时光掩埋的历史。   她依稀看到一个栗色头发的小女孩,她躲在雕像后面……躲在台阶后面……经常在最出乎意料的角度跳出来,爬上爬下,像只猴子。   她依稀看到少女长大,从小不点变得纤细婀娜,开始成天浸泡在藏书馆,不断丰富自己的见闻。   “希茨菲尔家族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付出的牺牲实在太大,我想找到一个法子……既能保护冕下又能让大家不再受伤。”   她确实是跳脱的,鲜活的。   对神秘的向往最终发展为深深依恋,他们瞒着所有人走到一起,悄悄有了一个孩子。   “我会把你们都画下来。”   她看到那个男人站在画框前舞动画笔,迅速勾勒出一个雍容女人。   “不需要。”   她看到她走上前亲吻他的面颊。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就是不希望我会把那种痛苦再带给你。”   “你最好忘了我。”   “忘记就是最好的回忆。” 第七十三章 扭转的历史   回过神,希茨菲尔看到的是一团凑近的,面容完全扭曲的绿雾。   博士的脸本来几乎看不出五官,除了黑暗缝隙中透出两点幽蓝色的寒光代表眼睛,她看不清他的嘴和鼻子……但在这一刻她隐约从那些齿轮结构上幻想出一个男人阴森愠怒的脸,幻想他以极其复杂的语气吐出这一句:“你敢窥视我……?”   哦,好像这不是幻想而是现实……   原来如此,这就是“灵念所产生的交织反应”。   她略微后仰,避开博士接下来的质问。   “艾苏恩-希茨菲尔”现在的状态无疑是沉浸在“机械博士的噩梦”里,他们的灵是彼此交织纠缠在一起的。这个过程中有可能会逸散出一些记忆碎片,而恰好她的左眼……对阅读这玩意很有心得。   “这是你自己定的规矩。”她说,“‘守密人的对决’?是你自己没能守住秘密。”   “你不会再有机会看到这种程度的秘密了。”博士阴着脸警告她,“展示你的手段给我看,别让我彻底失去耐心……”   希茨菲尔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会的。”   接下来的安排落在博士眼里有点骇人听闻。   在他的见证下,希茨菲尔——她以极快的速度掌握了“人欲”路线从1-5阶所需要的所有知识,并彻底的吃透了它们。   现在的她拿到地球去,在神秘依然存在的前提下完全可以说是比蒂特更强的超凡者。   而且她甚至不会堕落,她的肉体里可是藏着两位神,能承受这些东西的肉体和精神……这些知识里蕴藏的疯狂对她不可能有任何效果。   希茨菲尔依照“人欲”路线的知识,结合自己掌握的死骨冰针将克莱尔的尸体重新缝合了一遍。   一切完成后,克莱尔-威廉再次睁眼,有些僵硬的从床上起来,对旁边的希茨菲尔跪拜下去。   表面上看起来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但实际上她没有复生,只是被希茨菲尔利用“人欲”路线的知识做成了尸偶。   “亵渎生者的遗蜕。”博士试图干扰她,“你和你憎恶的邪徒又有何区别?”   希茨菲尔不理他,找来蒂特,给他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随着蒂特的退去,夜幕降临了。   命之扉,以及他们所联合起来的,类似费勒姆家族这样的势力在蠢蠢欲动。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逼近凌晨,无数旅人跋山涉水前往英伦半岛,各用各的手段来到一处荒野聚集,用工具眺望月色下的庄园城堡。   他们在议论,轻声交谈中隐约能听到“希茨菲尔家族”、“永恒的敌人”这类词句,现场气氛压抑而凝重,不少人都望着星空在祈祷平安。   突然,夜幕里传来一声惨叫。   尖锐、刺耳……庄严的气氛被迅速打破,这些人抓起武器冲向那里,看到的只是一具无头尸体。   “他的头呢?”有人尖叫。   尖叫的人内心惊惶不安,他想扭头观察四周,但第一次转身就看到一个悬浮的脑袋飘到跟前,几乎和他对着鼻尖。   “啊!”   他的尖叫在中途戛然而止——有一枚看不清的黑影从他眉心穿透进去,又继续穿透了好几颗脑袋,划着扭曲的s弯遁入密林。   “死骨冰针!”有看清它的人大叫起来,“死骨冰针!是缝尸人!是他们!!!”   紧张和不安在这一刻被提到最大,火把被迅速点了起来,清点人数后发现死了18个人。   “点火……那边庄园不会发现动静?”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有什么区别!”   “我甚至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就这一下死了那么多人啊……”   “我觉得我们不该来找他们麻烦……”   有人在咒骂,有人心里已经后悔。他们各自使出压箱底的手段,有些拿出了药剂瓶,有些掏出一些材料布置在火堆旁边,把手伸进火焰念念有词。   火焰在跳跃,随着各种材料的粉末飘飞进去,违背常理的越升越高。   “找到他们!”布置这一切的黑袍人沙哑尖叫,“寄宿在他们体内!孕育!繁衍!”   火焰发出尖锐的鸣叫,下一刻它猛地爆开,一簇簇头顶点火的触须生物从炭灰里钻出,每一条触手在宽度上都足以媲美南美的巨蟒。   这东西迅速窜入黑暗密林,像是认准了一个方向般全涌过去,移动过程中扫开树枝碾压落叶,发出的响动极其惊人。   “成功了?”人们看向那里,一些女巫们紧张捏紧药剂瓶,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把它们一起丢了。   但这番异动结束的很快。   至多不过三五秒,那些躁动的触须就死掉了。   毫无征兆。   悄无声息。   他们甚至没听到它发出哀嚎,但它就是不动弹了,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操纵者试图凑近摸它。   “噗!”   一道黑影突然从它表皮内钻出,径直贯穿了黑袍的脑袋。   “放火!放火!”   喧哗中不断有人倒下,女巫们纷纷丢出手里的瓶子,它们落在岩石上破碎,里面的魔药渗透地面,有些抓握住泥土岩石形成动物起身,更多的则直接燃烧起来。   火焰以惊人的速度包围了这里,整个山坡下方到前方密林在内,没有人能无视它们。   “红莲火!”又有人尖叫。   “她们疯了!”   几条黑影试图跳过火墙逃遁出去,但在他们跳出的瞬间,火焰像一朵莲花在半空汇聚,无数花瓣收拢起来将他们包裹。   再度盛开时已经没了人影,与其说是被灼烧干净,看起来更像是被火莲吃了。   “已经可以了!”   有一道身影站上山坡,声音苍老但有力,伴随夜风飘入密林。   “已经可以了!缝尸者们!今晚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我是命之扉的首领‘源’,一直以来我们作为死敌征战不休,但至少在今晚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是否有和谈的可能?”   一道道目光汇聚过来,‘源’挺直身体毫不畏惧。   他的形象是位白发老者,之前一直披着斗篷,谁都不知道命之扉的首领居然是他。   时间在沉寂,渐渐的,他们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站在对面,站在密林的风口处,没人发现他是怎么来的。   ‘源’的唇角微微翘起,继续放声:“这么说,至少我们有交谈的余地……”   “呼!”   话音刚落,一道幽蓝色的火焰在林口升起。   不大,不汹涌,和周围的火墙火莲比可以说平平无奇,但它的颜色太特殊了。   缭绕着亮蓝色、深蓝色、隐约透出白光和黑芒,这是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色彩。   “这是什么……”   “我不觉得他们想谈……”   超凡联军还在忌惮,蓝火却比他们先动了。   这些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密林和蓝火上,对身边倒下的尸体毫无警惕。   直到有人觉得脚脖子发冷,好像有什么冰寒物体在旁边贴着,他才发现那脚边的尸体也灼烧起了幽蓝火焰,并且在他发出警告前就狠狠炸裂。   “轰!”   “轰!”   “轰!”   以死亡为载体,死灵火的爆炸在地上蔓延。   它就像瘟疫,一具尸体爆开了,由其致死的更多尸体接过重担。那爆炸时形成的骨渣血箭都凝结成冰在散布死亡,配合黑暗中穿梭的银针,联军瞬间就溃败了。   女巫们尖叫着往后遁逃,食尸鬼们显出兽形继续冲锋,一个肥胖的黑袍人奔跑过程中抓起一个男人就往肚子上塞,对方上一秒还在踢腿挣扎,下一秒……黑袍下,那肚皮的位置就钻出一个血盆大口,咔嚓将他咬成两段。   联军的攻势已经彻底乱了,超凡们在巨大的恐惧压迫下开始理智失控。有些人在一阵蜷缩后衣衫崩裂肉体异化,开始毫无节制的捕猎同伴。   败亡已经无法挽回,西斯塔蜷缩在山坡下方瑟瑟发抖。   她有想过联军会败,但没想到会输的这么惨。   简直是成年人和婴儿的差距,甚至比那还要夸张……   恐慌降临,她却不敢出来。   她确信现在出去很难逃脱,别说缝尸人了,那些堕落的同伴看到她也会全扑上来……   西斯塔唯一能做的就是捏紧本子和笔,借着月光在上面写下此战的记录。   [银针和蓝火……那火能结冰……红莲火完全影响不了……死去的尸体会再度站起来为他们战斗……而这边甚至没能逼他们现身……]   在写到“他们”的时候,她笔尖停顿,然后有些决然的把单词划掉,替换了一个新词上去——“她”。   她不知道原理,不知道为什么……她确信她只是隐约看到一个影子在林口出现,对方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是男是女她并未看清。   但她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该这么写!   “你的灵觉很敏锐。”   然后她就听到身后传来这句话。   “相对4阶能觉醒的灵来说很不错了。”   “呀!”   西斯塔丢掉本子,突然朝身后撒出一包粉末。   粉末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她以极快的速度拔枪朝那边空气射击,所有粉末在下一刻“轰”的炸开。   好像看到把一个人包进去了……   她死了吗?   西斯塔想上前查看,但下一秒她就僵住动不了了。   有一个无比冰冷的东西从后颈处钻进她的身体,它卡死了她的脊椎骨,她现在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她被扯着领子倾斜拖拽,只能看到夜景在后退,没一会就昏了过去。   西斯塔是被一阵争论给吵醒的。   “你应该杀了她!”   “我有我的考虑。”   “我当初就杀了她!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同。而且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以通过这么做来证明你是错的。”   “你都猜到背后的阴谋了,也猜到他们的体系、力量是怎么运转的了,难道不是留下的邪种越少越好?目标越少你才有更大的几率去找到它!”   “我不会听你的,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   头好痛……   西斯塔挣扎动了一下。   争论的声音时远时近,而她甚至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零星捕捉到几个单词。   不过随着她挣扎坐起,那些嘈杂都消失了。   勉强恢复的视线在屋中扫荡,她看到一个人……一个坐在书桌后面的斗篷怪人。   果然是“她”。   西斯塔眼皮跳动一下。   这个姿势是看不清身段,但光凭对方露出来的那一截下巴,她就确信那是个女人,而且年纪不大。   不过对方是缝尸人啊……   猜测缝尸人的年龄,这种行为也太愚蠢了。   西斯塔有自知之明,她忍着酸痛从床上下来,像克莱尔那样对面前的少女跪拜下去。   “如果有什么能为您效劳,那将是我永恒的荣耀。”   她果然很聪明。   希茨菲尔静静看着她的脸,心中赞叹。   不错,她现在基本猜到所谓的阴谋是什么了。   希茨菲尔家族和他们扶持的代理人,这方力量扎根地球的目的是为了保守秘密,不让女神的根源被邪恶污染。   但邪恶不会放弃,它们捣鼓出“神秘”的概念影响了这里的人,以禁忌的知识和力量诱惑他们,引导他们不断升阶。   这个升阶的目的,可能是制造出足以承载它们降临的载体。   也可能是传下术式,让这些无法自拔的邪信徒给它们引导方向。   而其中最危险的分界线就是6阶,6阶前这些知识凡人承载不了。但6阶后的超凡者就能接引更多知识下界。   那其中不止包含如何制造“黑蒙之蛇”的法门,还包含后续阶段的邪恶练法,以及更高阶位的血祭仪式。   所以守密人一派一直将6阶视为禁忌里的禁忌:6阶以下的超凡者还不急着收拾,但6阶以上必须死,而且为了永绝后患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同时代的超凡全部杀光。   真正的细节可能和她猜的有出入,但这个出入应该不大。   原本历史上,博士作为缝尸人杀光了这次参战的所有超凡。   没有人触碰禁忌,他并不着急。   他自身也是超凡的一员,他能嗅到那些神秘的臭味,能顺着气息找上门去。   此时大量超凡身死,神秘大肆逸散到世界各地寻找剩下的种子要荼毒污染,这正方便他把他们全找出来。   他以为这个过程会万无一失,怎么也没想到会出变故,本该已经被他杀死的‘蒙’、‘源’、‘蒂特-费勒姆’……其中有人侥幸逃脱。   这三位基本就是现世最强的超凡者了,他们都是5阶,而且停留在5阶已经很久。   如果其中有人还活着,那逸散的神秘大多会被他吸收,他会迅速冲破那层界限。   而且那人肯定做了充分准备,让守密人这边暂时找不到他,他得以钻空子接引邪恶降临。   是吧……   这么厉害的守密人家族,能逼她血祭所有人也要启动那个术式,以断绝未来的使命为代价也要阻止的事物……希茨菲尔只能想到那些家伙。   只有它们才具备这样的伟力。   只有它们才有这样的威胁。   而她亦清楚自己和博士最大的不同——她可不是通过“交感”获得的那些记忆。   她不是依附在博士的视角去经历它的,她所依附的人叫克莱尔-威廉,博士甚至不清楚她已经破解了那卷死灵残页。   所以信息是完全不对等了。   最起码相比这个时空的守密人,她知道了太多……足以扭转战局的秘密。   “唔……”   西斯塔尽力顶着她的注视,但很快的,她就捂住脑袋颤抖起来。   她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从兜帽里扫来,那视线仿佛会说话,被笼罩的瞬间,虚空中响起无数繁杂低语,几乎撑的她头疼欲裂。   她的五感在这时完全紊乱失灵了,她发现自己可以用眼睛来闻,用鼻孔来发音,用嘴巴来看,她的感觉全错乱了。   嘴巴……她张开嘴巴,看到手背上的皮肤开裂。   一簇血肉在裂口汇聚起来,不一会儿,从血肉下钻出一枚洁白眼球。   “噗噗!”   更多的崩裂声在她体表滋生,她的头发在异化……逐渐变粗、长大,每一根发丝都充斥着腥味,就像油锅里膨胀的面糊滋生水泡,然后砰砰砰的炸成血雾。   她感觉自己就快疯了,但与此同时,又有一股温暖的感觉在治愈她。   它同样包含在那道目光里,这很矛盾,就像光明阴影在此时统一。她的异变症状在这道目光抚慰下迅速消退恢复,但下一刻皮肤再次开裂,整个人在“畸变”和“被治愈”的循环中周而复始,忍不住发出尖锐惨叫。   “够了!”   博士提醒希茨菲尔。   “你的目光不可轻易对人!”   希茨菲尔转开视线,西斯塔的哀嚎才停下来。   旁边伫立的蒂特-费勒姆忍不住抽嘴。   当初自己没有这样,是因为他的异变程度更深邃?   还是她压根没有……拿正眼看他?   他原本是不当回事的,但很快他的表情就扭曲起来。   因为他听到少女对西斯塔开口。   “跟我聊聊你们的首领。”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能在150年前就把暴食之王变成自己的分身。” 第七十四章 也许和但是   因为这句话而惊住的可不止是房间里两位超凡,还包括一直处于绿雾状态,除了希茨菲尔外谁也察觉不到的机械博士。   他瞬间转头,像个幽灵凑近少女,死死盯着她的脸,她的眼睛,想要从里面读出想法。   她怎么猜到的……?   博士不理解……要知道在原本历史中他可是付出的极大代价才获知这个消息,他在现实里的一些联络人、虽然称不上朋友但关系已足够密切的人因此惨死,最终也没能挽回庄园的惨剧。   按理说,自己当初知道的东西比现在的艾苏恩-希茨菲尔要多多了。她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得到他多少提示,怎么能直接猜到“源”就是真相?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脸上表情无动于衷。   这副作态太高深了,博士一点点退了回去,终于也不敢轻易呵斥少女。   当然,希茨菲尔不会告诉他,自己能猜到还多亏了他的印章。   那枚印章……死灵残页末尾的【l】徽记。   不管那些书页记载的是多禁忌、多邪恶的知识,这枚印章的出现都意味着它被审阅过。   再结合蒂特在末尾写下的警告,希茨菲尔很容易在脑海里勾勒出这样一幅画面:   暴食之王无法逃脱必然的死亡,缝尸人最多让他多活几天,而他自己也预感到这一点,恳求对方在杀死他之前把这些知识记录下来。   但问题在于:希茨菲尔不久前已经看过“那份知识”了。   “人欲”路线,1-5阶段的知识和理解,蒂特-费勒姆全都写在另一份手稿里了。希茨菲尔通过阅读它掌握了这些知识,所以她才能用死骨冰针引发尸爆,把克莱尔也做成尸偶。   但这里有个很关键的问题——既然她已经看过“那份知识”了,即是说“那份知识”已经存在过了,那蒂特应该没有遗憾的去死才对。   他又为什么还要留下第二份手稿,也就是死灵残页?   那残页上的有些知识相对1-5这个阶段而言明显超纲了,那就不是这个阶段能领悟的知识!它们应该属于6阶之上!   最起码也得是这么回事!   所以情况很明显了……如果以缝尸人的警惕都无法察觉这个人已经悄然在向6阶转变,那他的肉身一定藏有秘密。   再结合蒂特这些年的行径和他年轻时明显不一样(这是蒂特自己对克莱尔说的),过于谨慎过于老成,她有理由怀疑他当年被人偷袭得手,一直是别人在扮演他。   这样的手段在地球超凡界闻所未闻,但她是知道的……纳米亚从不缺被恶灵附体的人。   至于嫌疑人……   不管蒂特是不是被人控制,两份不同的手稿至少证明了他问题很大。   他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这说明守密人一脉针对超凡世界的动向从博士露面起就被发现了。   博士从座钟里跨出后的一切举动都在他们的注视当中,他们很清楚:三天后的集结是缝尸人为剿灭他们而布置的陷阱。   但他们还是来了。   所有人集结……浩浩荡荡,西欧超凡者圈子里稍微叫得上名号,阶位在3以上的人尽数到场,然后死的一个不剩。   他们的死会释放他们所容纳的神秘,这些神秘又会去找地球上的其他超凡者被他们吸收。   谁会因此获利最多?   而且在获利之后又能布置迷雾阻挠缝尸人探寻过来?   希茨菲尔觉得只能是……在这次行动中作为计划制定者、拥有对这些超凡者调动权力的命之扉首领,“源”。   他是肯定不会在一开始被怀疑的,因为在原本历史上,他在那一战中被干掉了。   博士的目光不会放在这只小虾米身上,他想不到“源”在地球各地都藏有分身,只要他没法快速瞬移赶到那些地方,“源”就可以抓住时间差大肆吸收逸散的神秘。   然后破阶,接引6阶以上的禁忌下界,把真正可怕的东西给惹下来。   这是阴谋。   从150年前就开始了。   诸如克莱尔、西斯塔这样的人物不过是棋子,他们需要让命之扉和法瑞尔宫在明面上有这样的联系,需要借此传递出蒂特即将堕落升阶的消息。   这样其他人才会深感大难临头,才会心甘情愿的被派去送死。   非常严谨冷酷的计划。   守密人一脉在当下阶段不过是对方手里的刀。   “果然是独断过去的缝尸人……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被你看穿。”   等了一会,发现斗篷少女还是盯着自己这边一动不动,蒂特知道他是躲不掉了。   但是他同样不理解:“你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希茨菲尔还是一动不动,好像压根不屑于交流。   但他却自己想通了:“是……你的视线?”   刚才他看的很清楚,西斯塔被她注视的时候会沉浸在“畸变”和“恢复”中不断循环。   西斯塔怎么说也是老4阶,在附近地域很有名气。   只是一道目光就能把她变成这样……   如果她同样拿目光试探过我而我却没有变化,那她当时肯定猜到,我早已是“祂”的信徒……   因为只有对等的神秘才能抵消,区区5阶的食尸鬼在这力量面前如同尘埃。   她早在……   早在那个时候就在怀疑我了……   “但你来不及——”   蒂特转而露出微笑。   “我研究过你,你们只能在……在时钟的三根针于3点、6点、9点、12点……这四个整点重合时才能挪移。   这意味着只要他能在外面投放足够的分身,就能拖延差不多12小时。   12小时,12小时就已经足够他晋升6阶了。   他本就是现存唯一的5阶超凡,吸收神秘的效率本来就比其他人快!   他们能嗅到臭味又如何?   只要无法将他的寄生体全部杀死,这个过程就是挡不住的!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西斯塔坐在地上愣愣看着蒂特说话,感觉脑子是彻底不够用了。   什么分身……什么四个整点之类的……   她怎么感觉睡一觉起来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不得不说你们的计划很完美。”   希茨菲尔看上去一点不慌。   “不如这样吧,‘费勒姆先生’,你可以转动你那本就在萎缩的脑子思考一下,既然我早就发现你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帮你们杀人。”   蒂特猛地抬头。   这确实是让他不太理解的地方。   但实际上它并不难猜。   “你故意的!?”他尖叫起来,“你故意杀掉那么多人,目的是为了让神秘逸散……你在逼我升阶!!!”   “而升阶会被限制行动。”少女帮他补全,“你们现在被钉死了,动不了,就像羊圈里那些待宰的羊。”   “你赶不及!你赶不及的!”   蒂特的面容已经彻底扭曲了,那些缝合痕迹在此刻崩裂,他的左脸瞬间爆出一大团蠕动血肉来,他就晃荡着这些增生肢体握拳咆哮:“你做不到——!”   “你们所计划的12小时是以‘只剩一位5阶’来算的吧。”   希茨菲尔从旁边拿起那份手稿。   “但如你所见,西斯塔小姐依然活着。”   “她?”   蒂特凶狠的扫向女人,目光之狰狞让西斯塔一缩脖子。   “4和5看似只有一步之遥但那差距大到难以想象,不错,确实是这样。”   少女的声音幽幽传来。   “但从她被我看到的那一刻起,这种限制就不存在了。”   “什么……东西?”   西斯塔完全听不懂这些话,但她能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她立刻感觉有一道灼热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整颗心不由漏跳半拍。   这……不是吧?   难不成又要来……那种感觉……   “呃——!”   她是对的,随着又一颗眼球撑破皮肉,从她的嘴里被吐出来,她身体上的异变又开始了。   身体各个部位不断畸变成不可名状的结构、物体,在承受疯狂和痛苦的间隙中得到治愈,再把那畸变恢复原状。   这绝不是凡人能忍受的折磨。   西斯塔倒在地上,连发出申吟都办不到,只能半张嘴唇像鱼那样呼吸,血液、汗水、不知名的粘液混在一起朝四周溅射,意识一点点模糊起来。   [西斯塔……]   [西斯塔……]   [西斯塔……]   她听到虚空中有人念诵她的名字。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拥抱她,在抚摸她。   [想要制作尸偶首先需要一具完好的尸体……]   [血脉寄生是只能依托家族血脉传承的秘术……]   [不莱茵火蛇的制备关窍在于将死者死前褪下的皮……]   [人心中的欲念可以被引导放大,它完全可以被抽取用来制造神的雏形……]   不……快别说了!   她压根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耳边说话。   她在被强制性的灌输知识,包含那些知识的理解。   所以她很快不一样了。   在地球的超凡体系里,禁忌的知识就约等于力量。   至于堕落、畸变什么的,那只不过是理智无法驾驭力量,力量本身是不变的——她正在飞速变的更强!   尤其是随着大量超凡死亡,在人世弥漫的神秘总量得到了暴涨!她很轻易的就能接引那些东西和自己融合,进一步提升了她的成长速率!   “守住这里。”   希茨菲尔站起身,对门口的尸偶克莱尔嘱咐一声,伸手抓向蒂特的脖子。   蒂特想挣扎,但希茨菲尔此时扮演的可是缝尸人。   他还没有到6阶呢,6阶对缝尸人都只能算大点的蝼蚁,他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拎着蒂特,希茨菲尔在座钟面前驱动死骨冰针,让这玩意悬浮在半空,随着座钟秒针不断移动。   咔嚓……   咔嚓……   秒针分针时针重合。   现在时间是上午6点。   不罗嗦,拉开座钟门一步跨入,下一刻,她拎着蒂特出现在这颗星球的另一个时空。   内部空间很狭小,像是一座破败的阁楼。   这里也存放有一只座钟,它是个很有年头的老物件了,应该是有人精心保养的关系,一直到现在还很坚挺。   “噗……咳咳咳咳!”   蒂特被少女抓在手里像小鸡一样无法反抗,但他的一些增生肢体已经很庞大了,挥动时砸中上方屋顶,吃了不少落下的灰。   通通通通!   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快的,一个扎着麻花辫、身穿朴素白裙、面颊上有少许雀斑的少女跑上隔楼,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个黑袍人……   还有,一个怪物?   这这这简直是电影里才有的画面吧?   我现在该怎么办?是尖叫吗?   她愣了一秒钟,然后本能质问:“你们在我爷爷的阁楼上想做什么?”   “帮你打扫脏东西。”   希茨菲尔简洁答道。   死骨冰针像一枚银梭飞了出去,它飞下隔楼穿过走廊,在狭窄的杂物家具中来回穿梭来回游荡,一头扎入地下室,从一个邋遢流浪汉的脑袋里穿了过去。   “啊!”   流浪汉脑袋结冰爆开,与此同时,蒂特发出一声惨叫。   “放开我!快放开我!”   “你们这些邪神的走狗……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打扰了。”   忽略蒂特的挣扎咒骂,希茨菲尔对少女欠了欠身。   “接下来有3个小时的缓冲时间,如果你和你的祖父不介意,我想在这看一会书。”   盯着少女“我今天真是活见鬼”的眼神,希茨菲尔把蒂特丢到一边,自顾自找了个小板凳,坐在上面又开始研究那份手稿。   “……这样不行!”   砰的一声绿雾炸开,博士钻出来警告她。   “你不能这么做!……这是作弊!”   虽然他搞不懂她是怎么猜中的,但想来和那只眼睛分不开关系。   那玩意有那么强?   真是奇了怪了……埃布格萨尔在他的认知里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   针对凡人来说它们都是一样厉害的,毕竟一个hp只有1的东西,敌人攻击力是100还是无限大他都会被秒。   可它是“哨兵”,它所具备的力量限制太大,更何况还有太阳王之血在抑制它,它的窥视功效理应没剩多少!   “我违规了吗。”希茨菲尔问他。   “没有,但是——”   “这是你自己定的规则,你想推翻它可以,但你得保证不伤害我的朋友。”   博士定定看着她,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又凑过来,凑到她的耳边:“你不会以为你能阻止它降临吧。”   希茨菲尔眼角一跳。   “它们谋划了150年,可不是这么容易能打断的。”   “是,你是可以救下不少人,但那不包括你的家,不包括希茨菲尔庄园……”   “让我看看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吧……”   “当那火焰依然落下,你发现一切都还是无用功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希茨菲尔睫毛颤动一阵,没有回应这番挑衅。   博士也不再发表见解了,她继续看书,时间很快来到9点。   雀斑少女偷偷报了警,8点55分的时候阁楼上已经能听到警笛呼啸。   希茨菲尔从坐姿站起来,那女孩在楼梯处抖动一下,似乎很紧张这个怪人会怎么行动。   “谢谢款待。”   希茨菲尔说。   “我们得走了。”   “你……”   铛铛铛——   整点的钟声从座钟传来,希茨菲尔抓起萎靡的蒂特跨进去,就这么在女孩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   9点的下一刻,另一处时空,一座庄严恢弘的大教堂里,希茨菲尔拎着蒂特一步跨出。   她先是抬头扫视一圈,发现这里已经和地狱无异。   吊顶上、百叶窗上、高台上、长椅上。   就连地面上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血浆,简直像血浆电影的拍摄现场。   但这些可不是番茄酱。   它们是真的。   真正的血。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   手里的蒂特还在哭诉。   随着她开始往高台前方走,距离一个蠕动的肉茧越来越近,蒂特是真的开始急了。   “它还有……还有几分钟就可以出来了……”   “别这样……别被那些伪神蛊惑……放过我们吧……加入我们,我们可以一起追随真相……”   希茨菲尔的回应是一针把这玩意扎爆。   死骨冰针钻进肉茧,它的表面迅速结冰,泛起寒气。下一刻整体硬化轰的炸开,一簇簇血肉组织和骨骼碎片四散飞溅,把地面都砸出不少凹坑。   “啊——!!!”   蒂特再次发出惨叫,他蜷缩在地上如同虾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继续,等3小时。”   希茨菲尔不管他,清理出一片干净角落,坐在那里开始看书。   博士冒出来打量着她。   只不过这次,他不想说话。   “也许我是阻止不了。”   但希茨菲尔突然开口了。   她放下书,抬头和博士四目对视。   “谁能阻止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呢……”   “就算我赢了这场游戏,有些东西也没法改变……”   “但我想说这依然是有意义的。”   “就像一个父亲怀揣愧疚却一直坚持他的理想。”   “哪怕他在17年里从来没有去看过他一次……但我想他如果知道真相,他会敬佩他。”   “他会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和自豪。” 第七十五章 最真实的美梦以及噩梦*   说这番话的时候,希茨菲尔一直盯着博士在看。   她很确定他一动没动,像是惊呆了……不理解为什么这种话会从她嘴里冒出来,毕竟她没有那个立场,居然要去安慰自己的敌人。   “我现在确定了,你和我一样脑子有问题。”   博士盯着她半晌吐出这么句话。   “我的异常源于我已经抛弃过去把自己改造成这个样子,但你除了那枚眼睛可都是人,你居然会对我说这些东西……”   上一秒,他的语气还有些感慨,像是在唏嘘自己的敌人竟会在敌对关头可怜自己。   下一秒他迅速扑上来掐住少女的喉咙,把她掼在桌子上,凑近她的脸,用类似悄悄话的语气对她道:“……你以为你有资格评价我们?”   “你算什么?你不过是那个疯子家族残留下来的小火苗……你甚至没见过他!你就敢臆测他的想法??”   “咳咳……”希茨菲尔双手抓着他的合金腕部,虽然被掐的喘不过气但还是尽力发声:“这就是……咳咳……你一直不去见他的理由?那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只是个懦夫而已……”   “砰!”   说完这话,她的上半身被掐着脖子拎起来,用力在桌上砸了一下。   用眼冒金星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状态,那应该是眼前发黑……看东西只有模糊的轮廓。   “我才刚刚对你有点另眼相待你就把它们全烧光了。”博士压抑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你果然也是个很有才华的侦探希茨菲尔小姐……这么说我可以理解为你刚才是在用他讽刺?”   “随你怎么想……”希茨菲尔闭上眼睛,“如果你希望他憎恨你……希望他对你这些年没去找过他的行为有愤怨,那你就这么以为好了。”   “砰!”   “呃……!”   “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博士暴怒,“你不过是个……不过是因为巧合才活下来的幸运儿……你凭什么?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和你无关!!”   “有本事……你直接杀了我好了。”希茨菲尔唇角已经被自己咬破,她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顶着压制自己的机器人,“就当做游戏是你赢了……”   “……守密人的决斗不能这样中止。”   阴影中的两点蓝火死死盯着她看了半晌,博士缓缓松开她的脖子。   “你以为这样可以激怒我……我看你在做梦……你把冷迪斯想的太简单了……”   他说冷迪斯——   希茨菲尔正在撑手坐起,一片死寂的眼眸听到这句话瞬间波动起来,嘴唇微张,抬眼盯着博士的侧脸。   果然,【l】是他姓氏首字母的象征图章。   他真的……   真的和我一样也姓过冷……   “你真不愧是一个希茨菲尔啊……艾苏恩……”博士伸手盖住面容,金属交错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你和她简直一模一样……动不动就这样逼我……逼我做选择……这样揣测我的想法……”   “我说我不愿意,没有意义……她却告诉我那就是希茨菲尔家族存在的使命……”   “所有人,世间的一切都在劝我放下,劝我那是就是最好的结局——尽管我失去了妻子和孩子但我粉碎了它们的阴谋,我甚至能来到她出生的地方,这是命运对我垂青……”   “但我怎么能——我怎么敢心安理得的接受一切?”   他像一头野兽,双手捂着脸嘶吼起来。   “我牺牲了一切我拥有的,换来的就是像个孤魂野鬼在地上游荡!”   “真正从一切里获利的是谁?那个我曾跟着祈祷无数次,却没有哪一次肯显灵拯救我的太阳神吗?”   “我献出了我的肉体、灵魂甚至梦境!她却连一丁点怜悯都不肯赐予……”   “就像我跪在那些墓碑前……我最后一次向她祈祷,说我愿意……愿意拿所有还剩下的东西去交换我的孩子……交换他出现在我面前……”   “然后理所当然……没有回应。”   “……我反而觉得那是解脱。”   他的声线回归平稳,放下手盯着前方虚空。   “从那一刻起我就不会再相信任何东西了。”   “我想就算她真的存在,她真的在看……那她应该也能理解,关于信仰和虔诚——这些东西也包含在其中……因为那真的是我当时仅剩的了。”   “所以她也不该对我背弃她这件事感到意外。”   他是平静下来了,但他依然在那滔滔不绝的诉说自己的心路历程。   这也难怪,纵使他已经堕落了,异化了,但从他一直称呼那些东西为“邪神”来看,他压根没把周围的邪徒当做同伴,自然不会吐露这些秘密。   他一个人守着秘密已经太久了。   久到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乡客,尽管两边算是敌对关系,他仍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披露出来。   也许这能让他好受一些。   也许能让他疲惫的心,得到些许安息。   “……”   博士诉说这些时一直没有往这边看。所以他不知道,那位依然是他俘虏的少女……看向他的眼神在逐渐变化。   希茨菲尔很难用言语形容这种感觉。   那一直在追寻的梦此时成真了。   既是美梦,也是噩梦。   那一直在寻找的人终于找到了。   既是亲人,也是敌人。   她感觉她的心灵和魂魄在梦里重叠着越飞越高,身心彻底获得了自由,但伴随而来的却是惶恐,以及脚下那一片弥漫的虚空。   博士突然转向这边。   她也迅速扭头,晃动发丝挡住面容,同时伸手在脸部上方擦了一下。   “你哭了?”博士敏锐注意到这个动作,“还是在梦里?”   “……”希茨菲尔一动不动。   博士伸手去掰她的脸,也被她一个小动作躲了过去。   “看来你不是拿他讽刺我。”   也不知道博士是怎么理解的,他的怒气彻底消失。   “会为敌人着想,会为敌人的过去在梦里落泪。”   “你只是个善良过头的小女孩……该说失望的人是我才对。”   像是看清了她的本性,他表现出一副无聊的样子。   接下来他再没有尝试和这边交流,直到希茨菲尔主动站起来,来到角落里拎起蒂特。   “铛铛铛——”   三针重叠,时间是正午12点整。   拉开座钟跨步进去,下一刻,他们现身于一块布满落叶的林中空地。   时间是正午,这不是阴天,理论上光照应该非常充足,但这里却几乎看不到多少光点。   树林的枝叶太多太密,它们就像一条条伸展向天空的手,像溺水者临死前高举双手,借此斥责命运的不公,从上生长的茂盛叶片把一切阳光都挡在外面,下面显得一片幽暗。   希茨菲尔缓了一会才看清环境,她回头退步,看到她刚才出来的地方:一座镶嵌在树干缝隙里的古老座钟。   它太陈旧了。   以她能观察到的细节而言,远比她见过的任何事物都陈旧的多。   表层的木壳几乎和树干长到一起,中间的空隙上下尖锐两侧宽,简直就像是……像是某种放大版的邪恶器官。   如果是正常情况,我应该为刚才从这里钻出来而感到恶心。   希茨菲尔对自己说。   不过现在不会了。   她着实没有恶心的心情。   蒂特依然瘫软在地上不省人事,看得出来,那枚血茧里孕育的东西对他很重要,可能是他力量最强、最集中的一具分身。   希茨菲尔没管他,目光朝着四周打量,看到在东南方向,一束束光斑洒在林荫路上,那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小修道院。   是的,修道院,她觉得自己不会认错。   正常民居不可能在房屋主体上多装个塔楼,更不可能在两边使用五彩斑斓的百叶窗,顶端还有一枚圆环十字。   那是修道院。   也只能是修道院。   “那里曾有我最好的朋友……或者说之一。”   博士履行着旁白职务。   “埃尔蒙斯-因斯塔克,一个因为意外信奉她的地球教徒。”   “对于他们来说信奉哪个神其实是无所谓的。”他感慨道,“反正都不会得到回应,有些人还傻乎乎的认为那也是神谕,意为神期望他们拯救自己……”   “他知道守密人的秘密吗。”希茨菲尔问。   “并不。”博士摇头。   “他知道一点超凡世界的事,也知道我是其中一员,但他只以为我和大部分超凡都不对付,是最不受大家欢迎的那种危险角色。”   “我以为你独来独往。”   “没有人能独来独往。”   他又在摇头了。   “你总要和人接触,在这过程中创作故事……”   “我不喜欢萝瑞尔后面的行事作风,尤其不乐意住在那座庄园,所以我需要组织属于我自己的帮手,哪怕他们给我提供的帮助其实非常有限。”   “埃尔蒙斯。”希茨菲尔咀嚼一遍这个名字,“他下场如何。”   “死了。”   博士声音放的很轻。   “除了他还有拉菲、布伦德……他们都在那东西降临的一瞬间被吃掉了,连一点梦境碎片都没剩下。”   “但他们是凡人……”   “他们不是凡人。”   博士摇头:“不是……”   “他们多少知道一点,也许暗地里猜到了更多,那种积累还不足以让他们越过那条线被神秘感召,但他们已经被打上标记了,他们早就被盯上了。”   “你没能来得及救他们吗。”   希茨菲尔看到他的斗篷在传林风里微微飘荡,心里想的却是“你明明说过那么多名著里的句子,显得你好像很享受孤独”。   “我也曾从3点开启一场旅途,它也是在12点,在这里落下帷幕。”   博士突然回头看她。   “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帮我一起分担神秘,我吃不了那么多,他们正好在此刻得逞。”   希茨菲尔稍微弯腰盯着脚尖,口中呢喃着:“抱歉让你想起来这些……”   “但这就是噩梦的意义。”   博士打断她。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凭什么能对抗那些东西?”   “是——它们邪恶,它们恶心,它们喷涌着血浆,长相完全不符合我们的审美,一个个都不可名状,但你不能否认它们是伟大者,它们的身躯就是舰队,它们的思想就是文明,它们领先我们太多太多了……强者有吃掉弱者的权利。”   “和它们相比人类显得那样孱弱,那是几乎无限大的差距了,但为什么真的有人能做到?”   “你在教我……”   希茨菲尔看着他愣愣出神。   “你在关心我吗。”   “……我没有!”   博士厉声反驳:“你实在是过于天真,希茨菲尔小姐,我只是觉得你蠢的出奇,居然会对敌人抱有怜悯……我得纠正你的想法才行。”   “然后顺带的。”他伸出胳膊比划一下,“教你一点基础的东西。”   “继续吧……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为什么我们能抗衡邪神]。”   “对……就是这里。实际上你应该能猜到这就是噩梦的作用。有些文学作品在面对绝望的时候一个劲的去鼓吹正面情感,好像只要有‘爱’就能击败一切,我必须说那是扯淡。”   “爱是扯淡?”   “‘爱’是一种很飘渺,很虚幻的东西。作为正面情感,当你能深刻感受到它,从它当中汲取力量的时候,你是可以直面任何东西,这个不错。”   “但你怎么去感受它呢?”   “要怎样的感受才称得上深刻呢?”   “在这方面,没有比噩梦更好的对比物了。”   他煞有介事的点点下巴。   “一个完全由光组成的世界是畸形的,光的美好需要阴影衬托。”   “同样的,只有当一个人——他能鼓起勇气直面自己最深的噩梦,能不断在这噩梦中洗练,在绝望的深渊中沉沦并依然坚守自我,那我们基本可以得出结论,他已经可以直视那些东西不受伤了。”   “为什么?”   “因为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他们坚持下来的理由一定是,他们心里怀揣着比那噩梦——比那噩梦带来的绝望更璀璨也更闪亮的东西。”   “……这就是噩梦对我们的意义。”   两个人站在树林里谈论着噩梦,很奇妙的,这一幕看起来分外和谐。   风声停息,露水悬挂。   连时间都放缓了脚步。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这个噩梦里,你其实可以做到去改变结局,但你并不希望有人这样去做。”   希茨菲尔眨眨眼睛。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拉着我说这些东西……你并不希望我救他们。”   “是这样。”   博士点头。   “怎么说呢……反正这只是梦,你在这里所达成的一切成就,拿去和已经发生过的现实相比都是没意义的。”   “我是可以在梦里挽回一切,但有什么用?”   “死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相反,还不如拿它不断拷问自己……”   “你就是这样用它拷问了自己这么多年,督促自己寻找回去的路?”   希茨菲尔半眯着眼,一对异色眼眸在黑暗中闪烁微光。   “所以你也怀揣着比绝望更璀璨的东西,那其实就是……”   “够了!”   博士凶狠打断她。   “我只是在和你讲道理,不是让你一而再的来冒犯我!” 博士愤怒的打了一个响指,周围的一切开始改变。   随着博士的怒吼,希茨菲尔好像又被关进了之前的装置。   现在的希茨菲尔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能够动弹的地方,说话能力再次被剥夺。   “就算现在在梦里,在对决,你也不该如此挑衅我……”   博士一边说着,一边又变换了一个手势,发出了指令。   具现出来操控台上几个按键自动按下……   “呜!!!!!!呜呜呜!!!!!!!!!!!”   下一刻,只见希茨菲尔那十根精致玲珑的脚趾猛然绷紧,由粉嫩瞬间变得发白,与此同时,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两个乳房还有小腹位置传导出的剧烈震动幅度。   “啊啊啊啊啊!!!!!”   只是一瞬间,希茨菲尔便突然感觉到所有针对敏感点的刺激装置同时高速运行了起来,一开始便已经是足以令人疯狂的恐怖刺激,两个吸乳器将乳头吸的硬生生拔高数公分,阴蒂同样如此,然后便是剧烈的震动和期内无数小毛刷的高速摩擦,与此同时插在他蜜穴内的粗大金属棒也开始同一时间震动起来,其上遍布的小凸点每个都在快速的伸缩着,还伴随着旋转,疯狂的刺激着她腔穴内的每一寸嫩肉,带来的不单纯只是快感,还有一种使她想要爆发全身力量挣脱这个拘束装置的极致麻痒感……   拘束装置就像是剥夺了她全部自由的金属囚笼一样仍然无情的固定着她的全身,她能做的便只有绷紧一下脚趾,仅此而已……   “……又要……又要……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真见鬼……”   希茨菲尔听到他低声咒骂一句。   “为什么是你……”   “冷血魔王居然会和一个蠢孩子说这么多废话……”   有点恼羞成怒,因为居然会被这样的蠢孩子看穿想法。   不错——他是不会允许她靠近希茨菲尔庄园去窥探真相的。   历史里的冷迪斯没能来得及。   那这里的缝尸人,也不该出现在那个地方。   “那说明你的机械身躯里残留有本能,那或许得益于你还没有放弃你的血肉心脏……” 少女的回应让博士愣住。 希茨菲尔不知怎么的已经摆脱了拘束。   他敏锐的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一丝逆反意味,迅速转身想去抓她。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希茨菲尔在后退,她往后跳了一大步,躲开博士抓来的手,然后做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动作——两只手的大拇指都卡在项圈里,用力往外拉扯着它。   她什么意思?   那东西应该是类似亲血封印……用血亲的身躯和皮骨凝缩刻印,用来阻止邪神血肉污染心核。   她自己应该是掰不……   不对。   他突然想到这并不是现实,而是自己和对方,由二者灵念共同交织的梦境。   而且这里是模拟的地球历史。   地球的超凡者体系,其中有一条是只要强制守律就能从神秘那获得反馈。   那她的不眠症……?   她的封印……她在解下那东西前都积累多少天没睡觉了?   “艾苏恩!”   他尖锐的怒吼道。   “艾苏恩希茨菲尔——”   在他注视下,那条项圈被直接扯断。   灰发少女屹立在树林中和他对视,同一时间,那条崩飞的项圈却自发飘到了他身边,在他周围环绕一圈后落到他的手里。   这……   博士愣了。   他猛地抬头,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正如你也有要坚持的理念一样,我也有要保护的东西。”   他已经看不清那个侦探,只能从无尽光里听到她在说话。   “你的祈祷并不是无用功。”   “很高兴见到你。”   “……父亲。” 第七十六章 梦之证   当所有谜团都被破解,希茨菲尔就不再奇怪为何左眼会怕这个男人。   毕竟是缝尸人,毕竟是守密家族的代行者。   左眼作为封印物被丢在庄园镇压那么多年,对他的气息已经相当了解。   就假设它也是有生物本能好了,那它当然会怕。更何况它深深的知道……对方和此时困住它的身体是何种关系。   但希茨菲尔是不怕的。   一开始受左眼影响,受常识限制,她是曾怕过一段时间。   可她现在只想把一切都搞清楚。她要顺着那副机械面容去嗅去听,去观摩他的恐惧和害怕,进一步摸索他的内心世界。   时光如水荡漾出波纹。   犹如水面上的涟漪晕开,恢复平静后却是夕阳西下,一个穿衬衫,扎斗篷的人正在一间木屋内作画。   他的身型并不高,疑似介于175到180公分之间。但身型比例非常完美,站在那里显得身高腿长。   希茨菲尔判断他很年轻。   这不是因为他那张只有二十出头,看上去还充满稚气的俊脸,而是因为他在哼歌,哼一首相对她的记忆而言有些老调的年代小曲。   ……她无法想象后世的缝尸人或机械博士会在绘画的时做出这种轻浮举动,所以他自然是年轻的,这副面容还没有在时光中凝固,应该就是他年轻的样子。   他的画工很好,以他的年龄算,大多同龄人可能连素描都研究不好,他却已经在画人物肖像,而且周围并没有任何参照。   没有模特,画框旁边也没夹着照片。可见他完全是凭记忆印象在描摹轮廓,然后用丰富的经验去调和色彩。   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希茨菲尔注意到他蹙起眉头。   她立刻就猜到他为什么生气,因为她多少也懂一些相关知识。   天光对颜色是有影响的。   客观上可能没有影响,但画面的颜色是由人来调和,人调和的基础是拿眼睛去看。   光的变化会影响人眼对颜色饱和和对比的认知,就好像希茨菲尔上辈子曾在网上看人争论一条裙子是什么颜色……有些人非常不喜欢光照变化又不喜欢日光灯,对每天作画的时间都有讲究。   “真晦气。”   上一秒还在哼歌,下一秒男人就丢了工具。   真的是丢——画笔随手插进水桶,调色盘往桌子上一扔,还把自己凭空砸进沙发,扯过被子就开始睡觉。   希茨菲尔不好评价这种不负责的行为,她将视角转到画框另一边,看清画布上描摹的是位年轻少女。   唇红齿白,笑容明媚,穿着一套极具年代感的广袖长裙,正在半转身子凝望过来。   这是他曾喜欢的人么。   她刚这么想,一支画笔就横插进来,在画面是涂了一个大大的“×”。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天亮,年轻男人稀里糊涂睡了一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换笔蘸颜料,把画作涂的乱七八糟。   “不……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听到他自言自语。   “生命苦短,寂寞长存……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我看你是疯了冷迪斯,和这么麻烦的家伙共处一生,你是打算死在她前面呢还是后面?你比较能接受哪一种结局?”   他一边念叨一边随意在画框上勾勒颜料,不经意间却描摹出一个新的轮廓。   希茨菲尔注意到他眉毛一动,收起所有的漫不经心,开始一板一眼的给轮廓填充。   很快的,一个头戴包巾的老男人形象被他描摹出来。   深邃的眼神,深邃的皱纹。   扛着一捆木柴站在石阶上转身,造型、神态都栩栩如生。   “没错……”   她又听到他念叨了。   “人生苦短……人生苦短……”   “如果我寻不到法子长生不老,那我为什么不多帮帮那些穷苦人呢?”   他开始转变思路,连带他的画风也一起变了。   今早之前,名为冷迪斯的年轻画家,他所描绘的多是那些富丽堂皇、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向往的美好事物。   但他后面画的东西却又老又旧,令不少看好他的达官贵人都失去兴趣。   他理所应当的被冷落了,但他并不失望,反而怀揣着梦想到处行走,颇有一副要以画笔记录世间苦难的架势。   希茨菲尔随他一起漂洋过海,目睹他遇险、脱难,在一次探寻怪闻的历程中迷失山林。   他没有死在山林里,因为有人来接他了。   “请问是冷迪斯,冷先生吗。”   “是……是我……”   又冷又饿,目睹两位一看就是西方贵族的美丽少女出现在眼前,年轻人说话开始结巴。   “能看到我们,说明您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请跟我来吧。”   他被牵着手一步跨出,然后震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上一刻还是冷寂深秋,山林间落满枯黄叶片,这一转眼,跨一步的功夫仿佛逾越千里,入眼满是鸟语花香。   这……场景变换就算了,连季节都能不一样的?   年轻的冷迪斯被震慑住了,他木然的被两位少女领着往前,一直进入一栋高大庄园。   这里有最美的风景、食物以及侍女,他被簇拥着入席,目睹一道道菜肴在眼前流转,那些过往只敢远眺的女孩拼了命的往怀里钻。   他保持了冷静,进食只到饱腹便停,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   饭后他被安排到一间卧房休息,但他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得这地方哪哪都透出一股怪异。   咚咚咚。   房门敲响。   年轻的画家光脚跳下床,靠着门板捏紧小刀,额头渗出细密汗水。   悄悄打开一道门缝,看到一个黑影闪过。   “站住!”   他受不了被恐惧折磨,索性破罐子破摔,抓着小刀穷追不舍。   人影躲着他在走廊里飞奔,直将他带进旋转楼道,一直跑到天台才停。   “你们到底是什么?”   他在后面堵住唯一的出口,站在那里朝人影质问。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被带来这里?”   “这里是‘门’。”   指引他来此的影子转身,用黄鹂般的嗓音念道。   “是守密者看护的时光节点。”   他认出来了,对方赫然是拉他进来的美丽少女。   “门?”   但他依然不甚理解。   “时光节点?”   “凡人追求智慧却不懂痴愚是福。那知识中藏有无尽的恐怖,没有我们守密人镇压,这世间会变成炼狱。”   冷迪斯理解不了这番话,他觉得这女孩是在装神弄鬼。   但下一刻他面色大变——少女伸手一抓竟直接插入他的胸膛,将一颗沾满腥味、还在跳动的心脏摘了出来!   “你是有资格接过代理人职务的,冷迪斯。”   “不管你愿意与否,你已被选中。”   “这颗心就是你‘不死’的凭证,你可借它定位,再回到这里。”   “啊!!!”   陡然惊醒,他发现自己只是做了噩梦。   没有什么美丽少女,也没有季节古怪变换的庄园。   什么大餐、床榻都是幻觉,他仍躺在大石头下,和厚厚一层落叶为伍。   “是梦……”   心有余悸的坐起来,他捂着胸口自顾庆幸。   “原来只是噩梦而已……”   但是那笑容并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太久。   很快的,他再度皱眉,双手扒拉开那件水手衬衫,死死压在左胸口,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他听到风声。   秋风穿林,带动树梢沙沙作响。   听到呼吸声。   浅浅的喘息,压制不了。   却唯独听不到自己胸腔里有东西在跳。   他的心脏好像真的消失不见,作为命运的凭证,留在了某个梦中地方。 第七十七章 补全碎片   面色肃然,希茨菲尔看的目不转睛。   有很多东西……它应该是很枯燥的,很无聊的,很折磨人的一个过程,但她丝毫感受不到。   可能是受她意志影响,这里没有太多画面被左眼判定是“无意义的”。   它在延续,几乎带领她走完了冷迪斯的转变过程。   失去心脏让冷迪斯不死,当他再度找回梦中的庄园,接引的少女告诉他,那是他的时钟被暂停了。   “最古老的年代,启蒙智慧的生命用日冕仪给时间定性,所以那伟大者执掌的权柄中也包含时光,这对祂来说并非难事。”   对方无疑是虔诚信徒,连“她”这样的称呼都不敢用,非逼得冷迪斯跟她一起入教,要他发自内心的尊敬那神。   “但是我首先得搞明白,你们到底想要我干嘛?”   这栋名为希茨菲尔的庄园中藏有太多秘密,他越是了解就越觉得无知,尤其不懂为何幸运女神只垂青自己。   那可是“不死”——多少帝王方士的终极追求也不过是“长生”而已,他一下子就跨越到了这个目标的终极阶段,怎能不用幸运形容?   “你以为这是福泽?恐怕你错了。”少女摇头,“和你我需要承担的任务相比这份馈赠还是太苍白了……不死只是你的武器,你并不是神,终究会厌倦你经历的东西……”   “那神就不会厌倦了吗。”冷迪斯问,“不如直接告诉我要我干嘛。”   “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   “你会信的,因为你早就看穿了这一切,你有这个潜质能多撑一会,所以我们才选中你。”   不知根底的猜谜语没进行多久,冷迪斯便得知他的任务:镇压和清除。   “世界正在被污染,有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试图进来。而你要做的就是带上你被凝固的‘时针’,去发现,去消灭,要压的他们不敢露头。”   “如此强大的力量……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希茨菲尔庄园在穿过‘门’之后会被逆转一定程度的因果,我们从超凡褪回凡俗,除非穿回去,否则这个事实无法改变。”   “所以我是代理人?是你们专门培养的打手?”   “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就是这样。”   “你们不怕我叛变?”   冷迪斯声音变得危险。   “毕竟我也算是超凡……我只不过是被暂停了身体状态才能不受那‘神秘’污染,假如我选择加入他们——”   “你不会的。”   “你凭什么自信!?”   “因为只凭一根时针,你的钟摆是动不了的。你还需要找到你的分针和秒针,你的心还不够坚硬。”   杀戮在进行。   神秘的注视下,死亡由冰针代行发散。   画家冷迪斯经历时光洗刷成了一个不苟言笑的神秘人。   他看上去比守密人本身还要神秘,即使有些时候需要来庄园藏书室借阅书籍也总是躲着这里的人,逐渐在庄园里都成了传说。   这里的人比起外面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随着经历的时光越多,看过的神秘典籍、和超凡相关的卷宗越多,冷迪斯就越发坚持这个看法。   那个接引者说的都是真的,希茨菲尔庄园里生活的都是凡人,他们什么力量都没有,所作所为也不过就是在这片乐土上安居乐业。   一个家族,往大了算也就百来号人。几百年的时光里靠内部通婚繁衍后代肯定是不行的,有时庄园也会收留一些选定的客人,在考察后决定是否容纳他们住在这里。   这么说我还是特例了。   冷迪斯并不为此骄傲。   那接引他的少女已经离去,他记得那一天自己来到床榻前握住那只苍老的手,悄悄附身到她耳边。   “也许你是对的。”   “但也有不对的地方,比如我其实已经没有兴趣,去找什么分针秒针。”   老妇人看着他露出微笑,嚅动嘴唇比出口型。   不,你会的。   “不可能——”   怒吼声,把所有画布震成碎片。   希茨菲尔收拢心神,看到博士张开手对准这边,嗤嗤喷出一道黑炎。   那并不是魔法,而是他的合金手腕,在手腕正下方连接有一条传输管道,燃料就是从地方喷出来的。   “轰!”   漆黑的火焰落到她身上,覆盖了她周围发出的光。   按理她断没有存活的可能,但她只是结了层冰,那光芒很快破冰而出,越发璀璨以及壮大。   “别这样!”   博士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那是‘神秘’……!”   “永恒存在于所有时间……!”   “对它的认知不是虚假,这不是舞台剧!停下!!”   停下?   但早已经来不及了。   希茨菲尔并不紧张。   就像冷迪斯沦落山林时做好准备冻死一样,她也无所谓后面的下场。   好吧。   也许她的父亲是因为愧疚——因为篡改梦境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以及打算拿这份噩梦来鞭策自己,鞭策他牢记要回到地球去寻找骨血……而放任它发展。   放任它不断循环悲剧的话。   那她作为……他做梦也想得到的结果,她实在是做不到放任它这样,绝不肯错失这样的机会。   缝尸人能克制神秘?   死骨冰针面前6阶如狗?   那她就成为7阶……8阶……甚至神秘本身。   她有这样的资格不是吗?   伟大者,埃布-格萨尔的眼睛混杂太阳之血收容于眼眶,她在这条道路上不比它低等。   所以只要放开那封印,以她这几年受制于不眠症所熬的千百个夜晚去索取反馈。   也许……她就有机会补全后面的碎片……   她又听到博士在呼喊,但那声音已经混杂不清。   她好像在发光,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从虚空中不断涌入。   明悟智慧。   那是知识。   直接来自神秘本源,不像撩拨其他超凡那样是涓涓细流,而是如同银河自九天倒灌而下。   那神秘之源在欢呼在欣喜,但很快便察觉事物失去了它的控制。   知识的奔流太过迅猛,而且不同于过往,这一次,它失去的每一份力量都不再回还!   这不是诱导,而是掠夺!   时光那边的东西……要吃掉它!   察觉到这一点,它立刻要逃。   它的存在被吸入光阴之穴,那高贵的位格被打的粉碎,原本因洞悉真理而灵慧的眼渐渐迷茫,浑浑噩噩中感觉有一道目光从尽头落下。   噗的一声。   它从无形化为有形,变成一簇血雾消散掉了。   而在梦中,博士眼前的光却越来越盛,越来越亮。   他被迫伸手挡住眼睛,一直到光芒暗下去才抬眼视物。   引入眼帘的是一座庄园。   他曾经的家,曾经无数次回转停留的地方。   “不可能……”   他像个疯子一样推开栅栏,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我没来得及……”   “我不应该……”   “我的噩梦里不该有这些……”   很快的,随着他进入一条林荫道,他看到两具尸体躺在那里。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他们死的时候还面带笑容,似乎当时正在谈论,他们是否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不可能……不可能……”   博士跨过他们继续往前,一路看到了更多尸体。   不同年龄段,有家族成员也有佣人。   他们都死了。   死的毫无征兆,悄无声息。   就像时光突然带走了他们。   “萝瑞……萝瑞……”   博士念着一个名字,穿过宅邸来到后院,站在铁栅栏门的外面朝里眺望。   那地上满是孩童的尸体。   一个妇人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只手搂着一个孩子,另一只手端着一只打开的木匣。   “萝瑞!?”   博士难以置信他眼前的光景。   妇人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她好像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露出小半张脸,一小节失去皮肤、正在滴血的可怕下巴。   “原谅我,冷迪斯。”   一切在扭曲,连带博士一起。   所有的光景、整栋庄园像是被卷入时光旋涡。   它们被拧入那只空木匣里,从这片时空里消失不见。 第七十八章 父与女   希茨菲尔的谋划是,依靠吞噬神秘获取神秘所具备的全部知识,那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它曾俯瞰一颗星球,目睹地上发生的惨剧。   然后再加上以神血号令的邪神之眼,她便可将这噩梦里不存在的——因为冷迪斯未能抵达、未能救下而没映现的一切补全回来。   她知道确实有那个可能,所以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那个在布雷斯岛的最后关头,她尝试代入怪物只为反过来尝尝是怎样的感觉……接触这种情感的机会。   这些东西已经在她心里压抑太久太久了……当她和博士一样看清那个死掉的庄园,看清那个妇人的时候,她内心的激动其实一点也不比博士逊色。   不需要再疑问,也不需要证明。   那张失去皮肤的面容就是答案。   她看的很清楚,在所有一切被卷入木匣之前,原本的她——那具身体的脖子上已经佩戴好一只凝练的皮项圈,隐隐约约在往下滴血。   光芒中的嘴唇在尝试嚅动,想要喊出那个称呼。   可直到木匣将她也席卷进去,狠狠从噩梦甩回现实中来,她还是没能来得及。   还是连她真正的面容都无缘得见。   “啊……!”   猛地睁眼,希茨菲尔身体被禁锢在装置里,抬头看着上方绿雾大口喘气,装置此刻大面积开始损坏。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一起被带了回来。   是知识……   是了,他刚才确实说过它永恒存在于所有时间。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睡一觉起来就彻底忘掉,它们应该是彻底赖上我了……   她知道这是多危险的一件事。   知识是智慧的凝结物,同时亦是智慧的载体。就像继承一个人的职务最好的方法就是继承他的理念和思想一样,知识所能传递的东西绝对超出大多凡人想象。   有那么一瞬间,希茨菲尔的面容在虚空中撕裂。   另有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拉扯出幻影,但那张脸却不像她真正拥有的那么清丽绝伦,而是如同噩梦里的蒂特和西斯塔,表面血肉在不断畸变。   历史的另一种可能吗。   没有太过害怕这个东西,她所做的不过是催动双眼盯住它,它就自己哀嚎着炸成烟雾。   显然这份知识里残留的意志不会高过她身体里的两位神,这是被她从神秘度上给碾爆了。   捏紧拳头,希茨菲尔咬牙用力,将惯用的右手从刚才就被大量损坏的束缚装置中挣脱出来,身体挣扎着从床上坐起。   她没有忙着去管其他束缚部位,就用手指按住双眼眼眶,拼尽全力感悟着,那枚存在于脑中的莹蓝法球。   她并没有完全掌握这东西的用法,与其说是在控制它发挥作用,不如说是拿鞭子在后面抽它,逼它必须做点什么——而实际上它该做什么,怎么做,这完全是看它自己。   这种情况情况下它仍能自发将所有不和谐的东西都妥善融合好,让它们不至于像生死仇敌一样在她脑子里打架……她只能感慨自然法球确实是万能粘合剂,这比她过往得到的任何神器都好用多了。   缺陷就是几乎没有战力加成,但她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这种东西。   知识的反馈还在灌入,随着对它们的理解越发深刻,希茨菲尔明显感受到,在此方天地也就是现实里,依然有一些神秘的物质想依附于她。   它们想钻进她的身体,讨好她,帮助她。它们所传达出来的渴求是如此的卑微就像信徒面对崇高神祇,在没得到许可前甚至不敢真正触碰到她。   希茨菲尔开始不理解,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看来地球的超凡者体系并不是完全凭空捏造。   它肯定受到了纳米亚世界原本体系的影响,只不过这个影响在一开始很低很低。随着数百年来那些东西指挥神秘在地球大肆发展,这个体系会一点点被地球超凡者拓展补全。   然后——随着守密人一脉发动的术式——它拆掉了“门”,一定程度上断绝了地球的超凡之路,包括冷迪斯和这个体系在内,所有和超凡相关的因素都要被强行挪移过来。   她和冷迪斯并非唯二的特例。   还有其他人,他们亦会将掌握的知识传承下来。   就算他们不这么做它们也会帮忙补全的:它们已经从地球得到足够的经验了……在一个同样没有神话粒子的宇宙里帮助凡俗褪去凡躯,它们已经找到了这条路,这同样是纳米亚邪徒所信奉的体系!   这是他们得到的新路。   用来替代神话粒子。   感慨之余,希茨菲尔一阵恶寒。   如果……   如果不是她通过这次经历窥见到这一点,这件事还会被日蚀教会隐瞒多久?   自从旧王党的叛乱结束,逆日葵便再也没有大张旗鼓的搞过事情。哪怕是西山爆发的远古病毒,那东西也只是疑似和他们有染,抓不到他们谋划的证据。   看上去他们是认输了,服软了,自发退出东大陆,留下一个安宁的萨拉。   但实际上他们大概率在灰雾笼罩的艾莎洲、坎比亚洲,甚至拉瑟雷士大肆发展!   新生的超凡者体系,寄托新神。   尤其这次还派他来想杀死阿曼,杀死金雀花王朝最后的种子。   他们到底想干嘛?   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他们该不会想在未来建国,直接正面和萨拉开战?   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希茨菲尔感觉思想被分成了四份。   一份给博士,一份给夏。   一份是知识,一份是未来。   她在属于未来的思域里畅想……事关信仰,那场战争最终会惨烈到何种程度。   这一切看似繁杂,但实际上从她醒来到现在也没过去几秒。   围绕在她身边的反馈越聚越多,她终于有些不耐烦,睁眼冷冷扫过虚空。   那些东西瞬间溜了,逃得飞快,半秒钟也不敢迟疑。   “没有‘反馈’……我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求知10>研究0=人欲10>暴食0’?”   空有知识没有力量,这是什么猎奇的头衔名称。   心念一动,知识的思绪给出答案。   没有那么拗口。   艾苏恩-希茨菲尔吞噬了整个神秘本源,接收了它针对这个体系所掌握的所有知识。   所以就是‘神秘10’。   十全十美……你随时可以取而代之。   但那一定会被它们盯上!   瞬息之间,一股巨大的诱惑从虚空降临,叠加在她的意识上,让她颇有些飘飘然,想要“神魂出窍”。   她知道这是蛊惑。   是那些东西在这份知识里留下的陷阱。   说到底“神秘”不是“神”,那不是和它们同级别的东西,只不过是它们的造物。   它们才不会关心它到头来是死是活,无论它最终进阶也好还是被人干掉取而代之都无所谓,它们只要求“神秘”履行那个职责——尽可能多用知识去蛊惑、散布污染。   就像冷迪斯是守密人的代行者。   神秘,也是它们的代行者啊……   咬紧牙关,全身肌肉完全绷紧。   希茨菲尔在克制这种感觉。   但很难,尤其是抵抗反馈时还愿帮她的邪神血肉此时叛变了,在一起对她施加压力,她剩下的寄托只有和她相融的神血。   夏的思绪覆盖上来,开始占据主导地位。   她不断在脑袋里回忆那些美好的东西,到最后连博士那份也并入进来。   她幻想着她的父母……   想象他们在这里团聚……重新在一起开始生活……   毕竟她还没找到她不是吗?   只有冷迪斯……   只有机械博士……   他在描述那番光景时并未切实提到他埋葬了她,她也没有在庄园里看到有那一块墓碑刻着“萝瑞尔”或者“曼苏拉”的。   也许她还活着……   就像冷迪斯一样在纳米亚活着……   “呃——啊!!!”   如同兽吼,这是包括她自己在内,从来没有人听过的动静。   但是很畅快。   感受着那股疯狂被死死镇压下去,希茨菲尔一边笑一边拆掉其他束缚,歪过身子,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腿脚好像有点僵硬……   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太多了,可能影响到了控制神经……   “汪!”   “嗷嗷嗷嗷!”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靠了上来,希茨菲尔趴在地上,感觉莉莉在用鼻子拱她的背。   休息了一会,也可能是那些神经终于复原,她重新获取到控制权,摇摇晃晃的从地上起来。   “汪汪!”   大白狗仰头看她,两只狐狸般的尖耳高高竖起,尾巴在身后欢快乱甩。   但希茨菲尔没有过多在意它,她只是伸手揉揉大狗的头,拖着身体来到那边,把博士也从床架束缚中解脱出来。   他还没醒。   这具机械之躯太过沉重,希茨菲尔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扛下来,尽量轻的放在地上。   他还是没醒。   俯视着他,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希茨菲尔伸出双手捧他的脸,嘴唇微张,好像有什么言语卡在喉里。   “轰……”   机械身躯里传来嗡鸣。   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想要躲开。   但那应该只是启动的前奏。   其内部的齿轮开始转动,一些空隙中喷出灼热气流,代表着他正在醒来,正在回到这现实里来。   “汪?”   莉莉凑近过来看着少女。   它不理解她为何抖的这么严重。   嘴唇连合上也做不到,双手僵硬放在半空,双眼甚至流下泪来。   她似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赶在最后关头飞扑下去,张臂用力抱了抱他,然后像只受惊的小鹿起身跳开,目睹那那漆黑阴影里亮起蓝焰。   幽蓝色的死灵火,一点点深邃,一点点变黑,如同宇宙星辰在脸上闪耀。   博士缓缓坐起来,像个苍老的人类站直躯体,抬头,看到艾苏恩-希茨菲尔在不断后退。   这个后退然后停下的位置……   心念一动,王国齿轮随心意运转。两只原先被埋入地底的密匣再次供出,如魔方般转动,开启后露出两张纸卷。   博士拿起自己的纸卷,抬头,似是做了一个期盼的动作。   “冬山市新区暖阳路,住宅区第17栋楼。”希茨菲尔如他所愿的念出内容。   “并不是偷看你的念头……”   “我想能让你念念不忘的就只有这些……”   博士脸上看不出表情。   这是当然的了,他毕竟已经不是人类。那些交错的齿轮无法替代皮肉功能,没人能从齿轮运转的规律中看穿心绪。   “那么……”   头一次——这不包括“苏醒以后”——他发出接近人躯的沙哑声线。   “你写的是……”   希茨菲尔拿起羊皮纸看了一会,把它翻过来。   [我是冷晴。]   “……”   “……”   空气像是死去了。   她紧张的甚至忘了呼吸。   “原来是这样。”   良久,博士出声。   “我所追求之物从始至终不曾离开我,她近在眼前……”   “你……博士!”希茨菲尔试图打断他。   “这是美梦吗?还是噩梦?不如说是她对我的复仇吧……因为我居然和她分道扬镳,选择这样一条叛逆之路……”   “博士……冷迪斯!”   希茨菲尔用力呼吸,几乎是竭尽全力……才喊出对方长久没用的那个名字。   “这不是结束。”   她说。   “你只是误解了……”   “被愚弄了……”   “所有人都有责任……”   “甚至包括械阳女神……”   博士不说话,就只是盯着她,眼中火焰越烧越旺。   “你的罪责需要被衡量……甚至是……审判。”   这给了希茨菲尔更多压力,她感觉肺部像个漏气的风箱,说话同时喘得厉害。   “可这不是唯一解……因为你是被蛊惑的……你是……你不完全是自愿的……”   “所以也许你可以——”   “我就是自愿的。”   博士打断她。   “……”希茨菲尔张嘴,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惨白。   “当然了,我们是可以找理由。说冷迪斯只是被命运愚弄……也许是那些东西故意的,也许他活该被这么折腾,但你说多少都改变不了他是自愿的——在背叛女神和两个世界这件事上他没有受到任何人胁迫,从身心到灵魂,完全是自由、自主的意志在地上行动。”   “你……不……”   “我确实没机会教导你,我可能也没有那样的资格……但我很庆幸,在来到这里之后,在你醒来,开始崭露头角,被他们观察到并送资料到我跟前之后,我对你有相当的了解。”   博士又恢复了他的从容,他像个讲师,又开始他的滔滔不绝。   “在巴尔维克镇你放走了真凶,因为你觉得‘抓住他们’才是对正义的践踏。”   “你信奉歇洛克-福尔摩斯对垂斯雷德说的那番话,认为任何人都有权利行使他们神圣的复仇;但同时你又恪守公理,当一些复仇行为做的太过火,你又要权衡,并选择把犯罪者交给警探。”   “我看得出来你很成熟——你不是小孩子了,希茨菲尔。”   “你的内心中自有一套逻辑,一套属于你自己的理论来自圆其说,这是你对‘正义’的理解。”   “你就是因此而存在的不是吗?”   “你的职责,你的理想。”   “它们都需要它。”   “所以无论是作为一个钦佩你的人还是作为……一个父亲,我其实都不希望……你自己去推翻这个东西……”   “为了我……”   “去推翻你一直以来的价值,和意义……”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希茨菲尔想辩解。   “那你如何看待那些被我虐杀的人!?”   “……”她哑口无言。   她已经刻意在淡化了。   但他是如此的不留情面,甚至用上了“虐杀”一词。   她还能怎么说?   她所有的言辞都被堵死了……   “有那么多人,无辜的、不相干的……作为实验品被丢给我,我简直是疯了……你曾憎恨过那样的我不是吗?”   博士在前方来回踱步,双手不时高举起来。   “你曾经是那样坚定。”   他看过来。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坚定自己的意志,不受任何外力干扰……这样很好。”   “为什么要改变。”   “为什么要尝试为了我这种人,去建立另一套‘双重标准’……”   “因为你是我父亲!”   少女怒吼道。   “你都看到了不是吗?”   “所有的一切!”   “她消失了!”   “你的爱人也可能在这里!”   “可能活着!”   “你更应该做的是赎罪!然后活下来……和我一起去寻找她!”   “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我也不在意!”   “你生命的意义不该在这里被终结的……这无关于什么标准不标准,谁管这些!”   “我就是想这么做!”   “仅此而已!”   “不行。”   但博士却抬起手对准了她。   “今天注定有人要死。”   “拿起你的武器吧。”   “如果你不希望,憎恨那些朋友的话……” 第七十九章 雪中的结局   希茨菲尔迅速领悟了他的意思。   冷迪斯在求死。   这不是他觉得他受到的打击太严重,觉得继续活下去没有意义这么回事……没那么简单。   其中还包括萨拉的应对——假如他自首会不会牵连自己的女儿,以及会不会让她彻底被日蚀盯上,甚至更进一步被那些东西盯上。   她刚才说的那些东西,也许这些道理他都懂。   他确实没有在墓园里铭刻“萝瑞尔”的墓碑,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他的妻子不一定是死了,她可能和他生存于同一片天空下,也可能和骨血一起留在地球。   四十多年来,他肯定尝试过在这找她。但显然他并没有任何收获,哪怕他可能是出于求取情报的考虑加入邪徒,连逆日葵的情报网也挖不出那位失踪的母亲。   所以他肯定早就不抱希望了吧。   没有墓碑是他最后的倔强,但他内心中可能认为她确是死了。那么唯一能让他有所牵挂的东西就只剩下骨血,这是他能坚持着走到现在的理由。   “你把‘神秘’吃掉了,这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博士低头喃喃自语,“目前的你还没有资本去面对它们,你的勇气够了,但积累不够,很容易在知道一些东西后失去控制。”   “所以这件事得慢慢来,而我的结局恰好可以给你留出时间。”   “这是很幸运的发展了不是吗,如论是从个人情感角度考虑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考虑,我想不出来要怎么做还能更好。”   “所以你真的得抓紧时间,抓住机会。”   他眼中的火焰面对着少女。   “我会那么说可不止是指说出真相后你会被牵连……还包括‘冷迪斯可能被其他人杀死’这么回事。”   “……”希茨菲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试图伸手捡起武器,但全身都抖的极其厉害,后续动作做不下去。   “从你会做出这种选择来看你还是没有你想象中的成熟,未免有点太不专业。”   但博士还在说:“我可以想象……如果我真的死在别人手里,甚至今天从这里逃掉,未来找到那位你最好的朋友……”   “你不能——”希茨菲尔沙哑的道,“我才是……最理解你的人……你不可能那么做,你不会动她……”   “我是不会。”博士点头,“我的骨血好不容易在这里扎根,有了她的世界和朋友,我才不忍心破坏这一切呢……但她却会杀了我。”   她的呼吸又停滞了。   “如果是那种情况,还不是足够成熟、稍微有点点不专业的艾苏恩-希茨菲尔会怎么看待那位警长?”   “你会恨她吗?”   “你还能继续和她像以前那样正常相处吗?”   “哪怕不是她,而是那些你别的朋友,甚至不是你朋友的人,只是和你一个阵营,一个立场。”   “回答我艾苏恩,如果我死在那些人手里,你还能保持你的平常心吗。”   “你还能继续贯彻你的正义,站在她那边,站在这片土地那边,为上面的人去战斗吗。”   “……我办不到。”   希茨菲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白鲸抽了出来,她双手握住枪,颤抖的将枪口对着地面。   “办不到是指什么。”博士在逼问。   “办不到继续为他们而战?还是办不到守住你人类的本心,选择堕落,选择腐化?”   “还是说你办不到……杀我?”   “别逼我……”希茨菲尔死死盯着他的脸,脚步在一点点往后磨蹭,“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你必须考虑了。”博士就是在逼她。   她每后退多少距离,他就会跟进多少距离。   “你还是很聪明的……非常棒的推理,在我追来之前你们应该已经通知了树人族。”   “正常的警探可不会那么想……精确到秒的谋杀布置,对常人很难……看来我们在某些方面也算心有灵犀。”   “所以留给你的时间其实不多,你可以再好好看看周围,看看这些你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的朋友们。”   博士朝两侧张开手,示意她去看仍未醒来的李昂、巴莉乌、阿曼等人。   “他们也快挣脱噩梦了。”   “当他们挣脱出来后看到这一切,你要怎么和他们解释?”   “如果我没记错,他们当中好像还有人视我为生死仇敌,你打算跟他解释我们的关系?”   他说的是……兰德警长……   希茨菲尔瞬间想起,兰德警长曾经提到过,他的父亲好像就是被一枚冰针所杀。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艾苏恩。”博士发出一阵低笑,“他的职务不过就是守好那块地盘。如果不是为了心中的执念,不是为了发掘当年的真相找我复仇,他干嘛跟你们一起走?”   他还忘了说李昂。   希茨菲尔真是恨死了自己思维竟然会如此敏捷,瞬间从安兰德的例子跳跃到李昂和巴莉乌身上。   李昂……为了巴莉乌同样做出巨大牺牲。   我曾暗中决定要让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心意,至少别让那一幕落下时是个悲剧……   兰德警长失去父亲……   阿曼失去家庭在异国流浪……   阿什莉失去母亲为了我甘愿冒险报名骑士学堂……   所有人都在付出。   她能说他们的牺牲比冷迪斯少吗?   牺牲是可以被量化的吗?是可以像心脏那样挖出来放到天秤上称重的吗?   她不这么想……   她也不允许有人这样认为……   但这样一来,她就必须——   这要她怎么去接受?   最深沉的噩梦和最灿烂的美梦几乎同时降临,而且那个结局必须由她亲手写上——   她做梦也想不到此行的最终会面临如此选择。   她觉得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更讽刺了——冷迪斯心心念念、甚至不惜付出信仰也要找到的人其实在这个时空的1943年就和他见过,他因为被困在这里而对纳米亚的原住民抱有恶意,甚至可以说是在憎恶着他们,所以他无比残暴的对待他们,甚至不拿他们当人看,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眼里不过是耗材,不过是机械实验的消耗品。   但到头来他最爱的人却在这四十多年里逐渐和这里产生结合,最终也成了原住民,和那些土著没了区别。   还有艾苏恩……   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在不久前是那样的淡定那样的从容,她拒绝了她的土人朋友发自内心做出的请求,理由是想当然的“还不够成熟”、“为了她好”。她曾在办案过程中以及在车上告诉那个女孩说“真正成熟的大人不会被其他意志影响决定”,但一转眼她也被人说了类似的话,被指责不够成熟的人变成了自己。   但是该死的——   为什么偏偏是在她最不想成熟的时候?   横跨两界,她从时光中醒来。她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和磨难,送走了多少在意的人,这么努力才走到这里。   她为的是什么?   不完全是正义吧……肯定也包含和他们相见。   然后好不容易那幻想的梦境变成现实,她得偿所愿。   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   当她想甩掉一切立场,只以最原始的身份和他相处的时候,她得到的仍是拒绝。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啊……   他偏偏在这时对她说这些。   告诉她要成熟。   告诉她要专业。   她心里简直要气疯了。   恨不得一枪打爆他的脑袋。   “别忘了来歌罗西,金工路17号,那里有我留下的东西。”   博士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然后就开始朝阴影中退。   “希茨……菲尔?”   天上的绿雾在变淡,李昂一点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少女侦探举枪瞄准视线死角,那只雪列斯犬则站在她脚边,朝着那边疯狂吠叫。   头很痛,像是被人用钝器敲击过,也有点像过量饮酒……他努力把脑袋偏向左边,一眼就看到那个家伙——同时也瞥见更多床架,以及被束缚在上面的人。   “巴莉乌……!?”   看清树人少女就在身边闭眼挣扎,李昂瞬间清醒过来,开始手忙搅乱拆身上的皮带。   “砰砰!”   过程中他听到枪声。   抬头,灰发少女还钉在原地没动。   那双眼冒蓝火的人则踉跄着跑开,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干得好——”   他不由喝彩。   “多亏了你希茨菲尔——”   “真的……如果我们能活下来,你绝对是头功!”   他快速拆掉身上的皮带,跑到巴莉乌那边开始忙活。   一变成二,行动效率就此加倍,其他人也都被他们从床架上救下。   兰德警长、麦克警员……还有阿曼、玛丽……所有人看上去都有些迷茫,不太了解这里是哪,刚才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什么情况……   我们原本应该是在车厢里来着……   然后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笼罩上来把车厢吃了……   那我们现在是在那个东西里面?   “我看到他了!”李昂兴奋的给他们比划。   “那个人!”   “黑炎和冰针的主人——‘机械博士’!”   “希茨菲尔在和他决斗,他逃走了!”   “真的吗?”   巴莉乌瞪眼,有些不相信少女居然会这么厉害。   她先是给少女披上了一件衣服,然后把少女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发现她此时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脸色苍白……   唔,这都不足以用脸色苍白来形容了,简直连嘴唇都没了血色,活像那些刚被从风雪中救出的人。   而且她身体好像一直在抖。   这是……   她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把那么可怕的敌人击退……   还在疑惑,李昂突然凑过来戳她,然后示意她看上面。   上面?   抬头,巴莉乌立刻捕捉到那些稀薄的雾——那是精神在现实中残留的显化,她看的时候有些恍惚,说明那种影响还没完全消退。   “梦中战斗?”   眼皮一跳,她大概猜到了少女的手段。   “真厉害啊希茨菲尔!”李昂兴奋的不行,“我看的很清楚——他走的时候动作勉强,绝对是伤了!你居然能做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简直是——你是被幸运女神附体了吗?”   “伤了?”   他没注意到,兰德警长听到这番话脸上表情有些微变化。   突然——所有人都没预料到,警长一头也钻入前方黑暗,不用问是追凶去了。   “头儿!头儿!”   麦克两名警员都没叫住他。   职务所在,他们也只能告了个歉,追着警长也跑远了。   “他们疯了!?”   阿什莉张大嘴巴看着前面。   连她都知道……在敌人的地盘冒失突进通常不会有好下场,这些人甚至不是超凡者吧?   他们怎么敢?   去送死吗?   “你们去帮他。”   后面传来这么句话。   “希斯?”   阿什莉看向希茨菲尔,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担心她状态。   “可是你这个样子……”   “我没什么力气了,追上去也是个累赘。”   希茨菲尔低头用发丝挡住脸,竭力维持声线平稳。   “所以我……留在这里……”   “你们去追他……”   “去帮警长复仇……”   “这里不会有危险吗?”   李昂走到她面前屈膝弯腰,尝试去看她的表情。   他也算个人精吧。   所以多少察觉到了,少女的状态是不对劲。   “你跟我说实话,希茨菲尔。”   他一字一句的对她问道。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看到她嘴唇下撇。   嘴唇下撇,齿关咬紧,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   但一转眼她就抬头,目光轻佻,唇角上挑,一副略带讥诮的样子。   “他的关键核心已经被我破坏掉了,这个‘机械王国’……大部分的功能都已失效。”   “如果你们连一具喷不出火的机械人都处理不掉,还需要我这个病秧子一起帮忙,那我就要怀疑你被科内瑞尔家族赶出来……是因为你在能力方面有点问题。”   “看不起谁呢!?”   李昂直接炸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才不和少女再多啰嗦,拉着巴莉乌等人就往前跑。   还剩阿什莉陪在这里。   她还是不怎么放心她的希斯小妈。   “你也去。”   但希茨菲尔连她也想赶走。   “你要当燧石骑士,这次战斗是最好的履历。”   “展示你的能耐给他们看吧。”   “不会有危险……”   “我也不会……”   “希斯……”   阿什莉还是不太想走。   她有种感觉——她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她就是这么觉得——希斯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   我离开真的不要紧吗?   巴莉乌小姐那么厉害,有她过去应该足够了。   我是不是留下来陪希斯更好……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希茨菲尔表情变冷。   “别在这待着!”   “还有这条狗!”   “一起带走!”   “呜呜……”   大白狗像是感应到什么,低下头舔着她的脚,一双湛蓝眼眸往下滴落泪水。   “离开——”   但希茨菲尔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背过身去,连眼神都吝惜给予。   无奈,阿什莉只能带莉莉离开。   尽管一步三回头。   尽管她有预感这样不好。   但这是希斯坚定的要求。   终于,这里再次恢复宁静。   ……   这宁静也并未持续多久,很快的,伴随一阵嘎吱嘎吱的巨大动静,那巨大的机械轮盘从前方升起,一块块零件被冰晶丝线所拉扯着拼合,在她眼前搭建起一个高台架子。   就像缩小比例的积木玩具,它们拼装出世界雏形。   山河、平原。   在旷野上行驶的双轨列车。   希茨菲尔抬头去看,正看到零件拼出三个头戴警帽的机械小人。   它们脸上用简单比划描出表情,看得出来,最前面的警帽小人异常愤怒。   然后是更多的小人……有像李昂的,像巴莉乌的……最后甚至还用纯白零件拼出只小狗,趴在那里栩栩如生。   所有小人的脸都朝向机械堡垒的最顶端。   那里,一个身披斗篷的机械小人迎风伫立,脸上和胸口都镶嵌齿轮。   它们开始上演一幕幼稚搞笑的人偶舞台剧。   子弹、爆炸。   黑炎、寒冰。   然后在戏曲即将到高潮的那一刻,舞台剧的总背景——那只和黄金秤镶嵌在一起的巨大轮盘,它却又往上升起了一些,将那枚嵌入其中,还在砰砰跳动的心脏暴露出来。   希茨菲尔看着这一幕,笑了。   她颤抖着举枪瞄准那颗心脏,身体僵硬,但枪管却出奇的不再晃动。   她又分心去看舞台。   一只只机械拼凑的小人马挥舞兵器驻守着boss,但顶不住蔓藤人马射出的箭,一只一只被拆的散架。   冲在最前面的警帽小人举起一只手面朝后方似乎在高呼,他们向着机械王座发起冲锋,胜利似乎近在眼前。   其他的机械人偶都发疯了。   它们取出乐器,拍手跺脚,疯狂在列车上庆贺欢呼,眼看着警帽小人就要冲上王座。   “砰——!”   一声枪响。   有人跪倒,坐在地上。   那舞台剧的喧嚣再也听不到了,黑暗中回荡的只有啜泣。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她可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如果必须要做出选择的话,她不想站在那舞台上。   风太大,冰雪太冷。   她不想连泪水也被冻上。 第八十章 又见冰针   1985年的冰月是和风雪一起来的。   维恩港飘起鹅毛大雪,街上的行人们开始穿起家里能找到的最厚的衣物。   不过尽管他们总是行色匆匆,但还是能观察出来,风雪中有一股喜庆和祥和。   因为这个月就快走完了,新年——1986年正在迎面驶来,那些有条件的都开始在市面上采集物资,希望团聚时可以过个好年。   以此为背景,鸢尾花街221号的房门被敲响了。   哦,一开始是电铃来着。但怎么按都无人应答,访客不耐烦的直接拍起门来,口中大喊:“希茨菲尔!希茨菲尔……!?”   “别拍了,她不在。”他后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来人一顿,回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身后冒出来一个身穿长风衣的邋遢老头。   “你是谁?”   “哦……我可是你的前辈。年轻人冬天火气还这么旺,看来你肺部的问题依然没能解决。”   “你居然还知道这个?”李昂真是惊了,瞪大眼睛望着他,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都市传说。   “等等,你是阿弗雷德?那只老乌鸦?”   “会用这种词汇形容我……小希茨菲尔是干不出来的。”阿弗雷德嘴角抽搐,“是夏莎-伊玛尔跟你说的?”   “没有。”李昂当然不可能出卖顶头上司,“一次回局里交任务的时候听到的,忘了是谁。”   “废话少说。”阿弗雷德恶狠狠地盯着他,“这鬼地方都关门半个月了,你来这干嘛?”   “关门了?”   “你没看到外面的牌子挂上了布?”   “我以为那只是在装潢……”李昂摇头,脸上表情似是有些纳闷,“想换个更大更显眼的来着……”   “不会有更大的了。”阿弗雷德也摇头,“我看她是不想干了。”   “啊?”李昂更吃惊了,赶紧凑过去,“你是一直在这蹲守的眼梢吧?她走的时候你看到了?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阿弗雷德一副很光棍的样子,“又不是我和她一起出去探险……但我确实看到她收拾了不少东西一起带走,我估计短时间内是不回来了。”   “一起探险啊……”李昂皱眉陷入沉思。   “所以你到底是为何而来。”   “送请柬。”李昂掏出两张请柬,“我和一个……多年前开始就彼此交心的女孩……我们要结婚了。我本想邀请她过来玩的……”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他突然就转折话题,“说实话,上次任务她就是和我们一起干的,我们都看出来她最后的状态很不对劲。”   “她在萨拉不也就那几个落脚点么。”阿弗雷德打了个哈欠,“维恩找不到,你可以去黑木看看。”   ……   回到家,迎接李昂的不出意外是一顿痛骂。   他的家族长辈们确实很不待见他娶一名非人女子,因为这两人是不可能生出什么东西来的,所以他被“残酷”的通知:今后不要想继承家里多少东西。   李昂对此无所谓,他是下定决心要脱离这个是非地了,简单收拾一番就拎着箱子出来,里面装的是他的一些个人用品。   至此,他和科内瑞尔的关系告一段落。伸手在街上拦了辆车,告诉司机去灰木街。   灰木街算是富人比较集中的地方了,那里的房子向来很贵,司机闻言在他稍显年轻的脸上扫了几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到地方,付钱,李昂拎着东西下车,站在篱笆外围看向一栋纯白颜色的两层小楼,笑容变得有些许僵硬。   这栋楼是组织内部看他要结婚补贴的奖励。   他毕竟也在这里干了那么多年嘛……咳!虽然和很多真正的老资历比起来只能算新人,但他运气不错,参与了不少大任务,积累的功勋也着实不少。   不过在他印象中,这栋楼刚刚做过装修,它的外观应该是真正的“纯白”——他是说一尘不染的那种颜色。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栋房子就差被黑绿色的蔓藤包起来了!   “她不会在新婚夜把我绞死吧……”   李昂忧虑的盯着房子,略微有点打退堂鼓了。   “李昂!”   欣喜的欢呼。   他转头,尚未来得及看清来人,一个有些梆硬,又带点回弹的娇小躯体便抱住了他,不断拿脸蛋在他胸口磨蹭。   “你怎么早上不跟我说就出去了?”   发泄完开心,巴莉乌抬头换了一副表情:“你胸口的问题我还在找冕下问……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在冷天出去!”   “那家里东西吃完了咋办。”李昂摸摸她的头,“饿死?”   “我去买。”   “……我这次可是去办的正事哦。”李昂笑了,“还有几张请柬没送出去的。”   “你去找艾苏恩了?”巴莉乌眼神亮了,“她怎么说?”   “她不在。”   “那估计是回黑木市休息去了。”巴莉乌沉思,“她现在是太有名气了……很多达官贵人找机会去拜访她,待在这里是不得清净。”   “侦探哪有什么清净不清净……”   李昂真是哭笑不得。   他的未婚妻在有些地方过于成熟但在另一些地方又过于天真。   不过他赞同这个说法就是,但要纠正一点,那些显赫者去希茨菲尔侦探事务所可不是为了口中那些鸡毛小案,他们是冲着神器来的。   因为参与过海滩行动,自然法球的情报李昂有幸知道一些。很清楚这对一些老不死有多大诱惑。   尽管确实也给他们用过了,也帮他们延续了年限,告诉他们继续佩戴也没什么效果。   但长生这种事,不亲自抓在手里的话,光凭别人说,谁肯信呢。   “还好。”巴莉乌一边把他拉进屋一边感慨,“陛下和冕下都支持她。”   陛下是艾尔温,萨拉女王。   冕下是年轮,无冕之王。   一个坐镇白影宫一个执掌树人族,萨拉的运转主要就看她们两个。   显然巴莉乌也看出来了,如果没有这份支持,希茨菲尔那个侦探事务所,大概率会开不下去。   按照她自己申报的生日,11月份……她今年都19岁了吧?   如此高龄还没结婚生子,要不是她关系够硬,早有催生修女踏破门了。   “阿曼那边我都送到过了,接下来我打算去一趟黑木市。”   李昂说道。   “是应该去。”   巴莉乌点头。   “还有兰德警长他们呢,我陪你一起。”   “我有点担心她。”   李昂稍微蹙起眉头。   他主要是想起了那块盖布的牌匾。   避难就避难,何必把牌子也盖上呢。   他总觉得心神不宁。   还是纠结啊。 之前醒来的时候希茨菲尔也没穿衣服。   我昏过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   白影宫。   年轻的女王刚见过贵客,迫不及待的下了殿,找人摘去那些繁重的装饰。   年轮像个幽灵出现在门口,从侧面盯着她卸妆,保持安静。   艾尔温知道她没有重要事项是不肯来的,挥退侍女后放她进来,“直接说有什么问题。”   “你确定要驰援歌利?”   年轮眯眼。   萨拉和歌利中间隔着一层薄雾海。   当然,这个距离已经算近了,和其他失落的大陆相比,与其说那是薄雾海还不如说那是薄雾海峡。   但到底是漂洋过海啊。   客场作战,调动力量太多本地防务一定空虚。   而且说实话她不看好灰烬军团的海上战力,那些人是暗夜作战的专家,但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甚至晕船。   “你也知道她加密送来的情报了。”   艾尔温点头。   “那位机械博士最后吐露的地址坐标,歌罗西……如果她没听错的话,那是艾莎洲的歌罗西港。”   “但我不可能直接出兵去艾莎,萨拉没有这个能力。”她强调,“现在没有任何国家有远洋出征且必胜的能力。”   “所以你打算先帮阿曼复国,等金雀花王朝重新站稳脚跟,再以歌利为跳板去图谋艾莎。”   年轮点头,叹息一声。   “我不是说你的决策有问题……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方案。”   “但人选呢?”   “你是打算派遣一支新组建的军队?”还是打算派一支精锐小队,里面都是处理邪祟的专家……来干这个?”   “我倾向后者。”艾尔温说。   “艾苏恩猜测那可能关乎第三枚邪眼的下落,你知道的,这种事我没法不去上心。”   “那你得遗憾了。”   “怎么?”   “她说她想休息,你恐怕没法派她去那边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艾尔温看出来她脸上的表情有问题,皱眉额外多问了句。   “是。”   年轮点头。   “……和我说说?”   “不行陛下。”   但被拒绝。   “事关每个人最深沉的噩梦,怎么形容呢,尽管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看出来那东西和她是什么关系……”   年轮低头。   “我本想让时光把悲伤带走把秘密掩埋……但她还是知道了……”   “您就给她多歇歇吧。”   ……   王家秋日号冒着蒸汽进站,人潮涌动中,李昂和巴莉乌拎着箱子出来。   他们的打扮太奇特了,男方不但穿着两层厚大衣还用围巾包住脸,全身上下估计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再加上两只超大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刚从极北地区远道而来。   预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两人在车站外的街道上发现了兰德-安。   他正在和一个上半身笼罩在阴影里的人说话,两人关系非常熟稔,时不时看到警长张嘴大笑。   李昂指指那边,他们第一时间去打招呼。   “科内瑞尔!”   兰德-安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们要结婚了?很好很好……最后分别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某种程度上也算患难共情吧?我跟你说,我是一点都不意外!”   “马上新年,你在这里干嘛。”   “值班啊……码头车站这些地方容易出事,今天凑巧到我而已。”   “没听说过警长还要值班的。”   “哦,那是因为我们人手不足。”   说起这个,兰德警长表情变冷。   李昂和巴莉乌也不笑了。   作为亲历者,他们很清楚黑木市的警力为何吃紧。   “不过我们也帮他们报了仇。”警长用力握拳,勉强挤出一些笑容,“顺带把我自己的仇也了结了……你们这次来黑木干嘛?”   “我们要结婚了,打算给希茨菲尔和阿什莉送请柬。”   “居然没有我的份?”   “……如果你想搀和这个圈子的事,我现在可以给你多写一张。”   兰德警长最终还是没有逼李昂给他请柬。   对他来说,超凡者的圈子还是太遥远也太危险了。他至今忘不掉关于父亲离奇死亡的梦,也就这段时间才能睡的安稳一点。   真要让他踩进这个圈子他觉得自己会发疯的,所以还是算了,他给一点祝福就好。   兰德警长离去后,两人才注意到那个之前和他谈话的男人。   他的位置感很好,站的地方总是那么不惹人瞩目,整个上半身被挡在黑暗里看不真切,只能从身边缭绕的烟雾判断出他在抽烟。   “早上好先生。”   李昂发现那里似乎有一道目光总盯着他。   “我们认识?”   “不认识。”对方丢掉烟走上前来,露出一张坚硬充满沧桑的脸,“我是伊森,伊森-道尔,这是我的证件,我们是同事。”   看过对方亮出的牌照,李昂和巴莉乌面面相觑。   说不认识,但直接叫破他们是同事。   怎么感觉有点来者不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们甚至没反应过来,自称伊森的家伙便一把揪住李昂衣领,把他从大马路拽进一条小巷。   “你……!”   巴莉乌惊呆了。   她赶紧追进去,发现李昂被对方压制在墙上逼问情报。   “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啊!英雄!”   “我都没说是谁你就回答了?你果然有问题!”   “不是——能和我们扯上关系的又在这段时间出问题的除了那位侦探还有谁?我可能等级不如你高,但你别小看我的职业素养……”   “上个案子是你们跟她一起去的?”   “是……”   “把详细过程给我描述一遍!”   眼见对方不是真想动手,看着只是关心某位侦探,巴莉乌熄灭了动手的心。   李昂说的时候她还帮忙补充,两人都想尽快解除误会。   “……就这些,没别的了。”   李昂点点头。   “我们看出她最后情绪很低落,但怎么问她都不说,这叫我们怎么猜呢?我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   “非要说的话。”他顿了一下,“我感觉那个博士好像和她认识。”   “而且他们关系应该挺不错的唔——”   这句话还没说完,李昂就被伊森和巴莉乌一齐捂住嘴,后者甚至在他脑袋上来了一拳。   “这是可以乱说的吗?”   巴莉乌简直气死他的猪脑子了。   “多少人等着找麻烦呢,你给他们递刀是吧?”   直至确认周围没人,下水道也没躲着神经病同行暗中偷听,他们才把李昂放开。   李昂瞪眼看着巴莉乌再看看伊森,怀疑要结婚的不是自己,是他们俩。   “我也是刚到。”   伊森揉着太阳穴。   “警长说这段时间没空去弗洛街,可以先去看看情况。”   ……   弗洛街12号,缠绕锁链的铁栅栏前。   “什么玩意?”   李昂抓住锁链晃动几下。   “她到底还过不过了?”   “我找街坊邻居打听过了,他们说她回来之后就搬走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巴莉乌带回一些情报。   “他们还说她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有毛手毛脚的男孩想追求她,反倒被她揍了一顿。”   “是那些傻子惹她生气?”   “不至于。”伊森摇头,“她不是会为这种事生气的人,她很清楚一旦她搬走这一带就没有殡葬业务了,她一直很关心这些事情。”   “哦,我是听说过,她的要价非常公道。”李昂扫掉帽檐上的雪叹息一声。   “看来她是真伤心了。”   “道尔先生很久之前就和她认识,知道她现在会在哪吗?”   巴莉乌问。   “知道是知道。”伊森迟疑。   “她总共也就这几个落脚点而已,我能猜到她在哪,而且那个地方离这里不远……”   “那就赶紧带我们去?”   “我怕她并不希望见到我们。”伊森摇头,看了看天。   “毕竟最有本领安慰她的那个人不在。”   “恐怕我们都进不去门。”   ……   他是对的。   两个小时后,当他们好不容易爬上山丘,穿过山林,开辟积雪道路,真正要见识伊森口中的“大庄园”时,他们发现自己总是在林中打转。   “看来她不想见人。”   伊森摊手。   “那个地方就是这样的……如果她不愿意,外人找一年都摸不到门。”   “她不能这样对待朋友!”   李昂非常不爽的叫道。   他是不甘心的,开始在雪地里大喊少女的名字。   喊了半天没有效果,他停顿下来开始沉思。   伊森和巴莉乌都以为他想到了什么点子,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期待。   结果李昂又开始喊——这次喊的是阿什莉。   伊森一个踉跄,巴莉乌则幻化出蔓藤把李昂往积雪里砸。   “哈哈哈哈——”   他们听到一阵开怀大笑。   一转头,发现一个穿单薄风衣的男人坐在几米外的树梢上俯视他们,手里抱着一块烤山芋,一边啃一边笑,开心死了。   巴莉乌是不认识他的,但是看到他的一瞬间她心里一动,立刻看出来对方不是纯粹的人类。   然后她就看到伊森冲上去对准树干来了一脚,那人便随同烤山芋和积雪一起掉下来了。   “嘿!”   他爬起来拍打身上的雪,同时不满的去推伊森。   “老朋友见面这么打招呼。”   “我看你是忘了,你们小狮子的内部戒条管不到我……我大可以跟着你,每次你干什么都给你使坏。”   “……”巴莉乌张了张嘴。   虽然对方只说了一句话,但那种迎面而来的风格气息。   她怎么感觉这是病的更重的李昂?   这两人在雪地里扭打一阵,然后一起搀扶着过来。   “介绍一下,这是马普思,马普思-戴伦特。”   “我好像听说过你……”   巴莉乌恍然。   毕竟这可是木人。   木化病存活下来的例子可不多,对方绝对算稀有物种。   “我也听说过你,会在没见过世面这阶段就因两封情书把心窝掏出去的天真姑娘。”   对方第二句话,巴莉乌的拳头就开始硬了。   她感觉没错。   这人比李昂欠揍多啦!   她不喜欢戴伦特,但李昂很喜欢他。   两人见面后没多久就开始称兄道弟,这次轮到巴莉乌怀疑到底是谁要结婚了。   “话说回来,这怎么办?”   戴伦特说正事。   “她不开门,我们不能干在这等吧?”   “那个人回不来就没有给你带什么东西?”   “……”   所有人互相看看,最终目光落到伊森身上。   伊森沉默,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   “希茨菲尔。”   他对着前方雪地轻喊。   “是她……”   “这里有她给你的信。”   等了一会,雪地里显出一枚冰针。   它直接穿透那封信,带着它钻入前方密林。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精力和时间关系,打赏名单等下个月1号一起发。   天气变的太冷了,我是还没有中招,不得不说运气不错。但是因为经常靠在椅子上睡着着凉,三天两头就小感冒,状态实在不能说好。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让我写最后这部分剧情的时候代入感够深。   《影毒针》在探案集的定位是很重要的,某种程度上甚至是最重要的单元,因为这牵扯到希茨菲尔家族的秘密,还牵扯到主角一直在渴望寻找的双亲父母。   说说冷迪斯这个人。   关于他的存在,确实从一开始就构思好了。我尝试在单元剧的基础上保留我过去所擅长的东西——即一些埋得足够深的暗线。只不过过去我在这方面手比较生,引爆暗线的节奏可能过长,这导致一整段剧情在我个人看来是足够精彩的,但读者大多是碎片化阅读,几章之后可能连人名都记不清楚,要求读者记忆暗线信息并在看到爆点的那一刻联系上它们有点强人所难,所以效果并不如想象中好。   这样看,单元剧的模式确实帮我解决了这个缺陷。读者可以把更多心思放在小故事里,填补他们在等待引爆大暗线这个过程中的枯燥寂寞,我也可以不受限制的继续发挥我的特长——小单元和小单元也可以作为暗线被引爆,这并不冲突,还会丰富故事的层次,让一些人物显得更加复杂。   至于冷迪斯的死亡……我基本也都把理由写的差不多了。   作为不属于这个时间线的人,他其实早就该死了,他的存活反倒是意外。当他发现自己追求的东西都以那样一种讽刺形式被他得到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必须死了。   这也不光是为了主角好,同样也包括他本身是个怎样的人——我必须也有这种权衡。   冷迪斯会在地球时期作为缝尸人帮凡俗守夜数百近千年,说明他肯定不是真的心性凉薄。   他对世界是有爱的,这爱不对荣华富贵,从他早年当画家的时候就凸显出来了,他更在意那些底层的疾苦。   你得有这样一个基础的性格摆在那里,才能解释他为什么甘愿守护俗世。否则这个人就太突兀了,他的弧光也不够完整。   但当他被妻子瞒着发动术式,被迫失去一切还来到一个陌生世界的时候,他意识到这肯定是那位女神安排的后手。   哪怕不是她主动提出的,也可能是希茨菲尔家族的祖先自己提倡的,总归和女神脱不开干系。   到这里就是一个由爱生恨的过程:他会觉得自己兢兢业业帮你帮了这么多年,甚至都做好准备承受各种痛苦,其中可能还包括以不死之身看着妻子和骨血垂垂老去……但最终你连这个机会都要抽走,他的存在意义直接就被否定掉了。   所以他其实是在憎恨纳米亚的。   冷迪斯他,其实并没有任何常规的穿越者心态。他完全不觉得这是好事,他放不下宇宙彼端的牵挂,他要回去,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知道这回事,他在纳米亚蜕变、后续那些所作所为也就可以稍微理解些了。   他并不把这里当真正的世界。   对他来说这只是个中转站,类似游戏,一款沉浸式的大型网游。   那些被他杀死的东西不过是npc而已,当然这么形容太冷酷了,但大差不差,他确实没拿纳米亚的本土平民当人看过——他对地球平民和纳米亚平民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   坏人在干坏事的时候都会受到良心上的谴责,更别提冷迪斯不是那种纯粹的坏人。   他也会煎熬的,但他会暗示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回去”,只要有这个强烈的暗示存在,他就可以暂时欺骗自己把那些人当npc看。   这也是噩梦,只不过随着希茨菲尔表明身份,噩梦醒了。   那他又要怎么看待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呢。   他杀人的目的,实验、改造、创新的目的是回去。回去的目的是找他的骨血。   当这个跟脚被推翻的时候,他过去给自己寻找的一切借口就都不存在了。他要一下子从一个自欺欺人的矛盾者变成穷凶极恶的坏人了,当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恨过消失的爱人,但他确信被希茨菲尔杀死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当然不是英雄,所以我不能给他英雄式的结局。相反,他需要以坏人的身份去被人杀死,他的死必须要在狂欢中落幕——之前大部分的日常铺垫……阿什莉的反叛、主角的劝说、兰德警长的开导,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它服务。   只有希茨菲尔会知道真相。   世界充斥欢笑的时候,她是唯一在哭泣的人。   这种事情太私密了……她赢了守密人的决斗,也获得了一个真正要恪守一生的秘密。   她不可能对包括夏警长在内的任何人吐露它们,依照她的性格来看她会觉得那是在求安慰,她做不出来这种事,所以只能一个人承受。   这会是一段艰难的日子。   如果这是噩梦的话,这个梦确实也太深太长,我知道读者看着也会压力很大,喜欢代入剧情的固然能得到情绪上的共鸣,但肯定不会有多开心。   所以补偿……接下来一整个单元都会是日常。   那些探员情感模型遇到问题的时候也是有公费疗养的特权的,我当然不能厚此薄彼,会给她好好歇段时间。   最后谈谈这本书到底是不是要完结的问题:肯定不会,因为还有很多追求没写,我的想法是以后还会有远航出海去其他大陆调查的过程。   最最理想的情况肯定是能一直写下去,因为我太懒了完全不想构思新书(0v0),不过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探案集肯定会有完结的那天,我只是告诉你们这个日子还不会太早,不用纠结。   最最最后,可怜下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黑丝警长。   出去跑任务回来发现自己已经刷爆的好感度居然被封印了,为了解封甚至要尝试回到当初那种小心翼翼接近的状态,生怕造成一丁点刺激。   真可怜。   让我们祝她一切顺利。 第十三卷 疗养的日子 本卷共288988字 第一章 桥街区的新传说   结束了又一天的夜读,希茨菲尔把书和笔记都做好书签,转过身子起来活动。   照例扭一扭身腰,做了几下伸展运动,她来到上了锁的抽屉跟前,从衣领里扯出一串钥匙,插入锁孔把它打开。   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让大多数医生或者制香师来看,他们都认不全这里所有的东西。   挑拣一番,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用红颜料覆盖瓶塞的家伙,希茨菲尔从中取出五个瓶子,一一拔掉盖子塞子,把里面的干粉或液体倒在一只空瓶子里。   晃动这瓶子让所有材料能充分混合,她把剩余的东西丢回抽屉锁好,又用钥匙打开衣柜,从最下面的架子上取出一个纸板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个丢到平常人家能让他们感到坐立不安的东西——那是一只人脸模具。   模具刻画的面容和希茨菲尔本人有七八分像,她把这东西和混合药剂丢在一边,先洗漱、整理仪容,穿好外出的衣服后才回来摆弄。   这个过程平平无奇,不过是把静置好的药剂倒在模具上。   充分混合并冷却后,加入鬼脸树脂的药剂变得像凝胶状,它在落到模具上后会一点点覆盖流淌下来,就像水晶橡皮泥将它完全包住。   这当然还不是结束,希茨菲尔又抬手一招,空气中显出一枚纤细银针。   它大概是缝衣针的超级放大版,但只特别放大了长度,粗细比例加的不多,所以看起来还是比较苗条。   银针尾端同样有孔,它好像是从空气中汲取水分形成冰丝,开始在凝胶人脸上穿梭游动,将一些过于圆滑,看起来过于像希茨菲尔的特征部位缝合到一起。   很快的,在她的操作下,这张脸变得平凡了不少。那明媚的双眼仿佛被用吊钩拉起来一样,不用发丝完全挡住的话甚至会觉得有点骇人。   做到这样就差不多够了。   扬一扬眉,冰针消失。希茨菲尔直接捏起那张做好的脸皮,小型将它按在自己脸上。   冰冰凉的触感传来,她先来到镜子跟前把多余的边裁掉,然后等了一会,让这种感觉一点点消失,直到她怎么转头眨眼嚅动嘴唇都没有阻碍。   再看镜子,里面的少女已经变了个样,虽然不能说丑吧……但肯定和原本面容南辕北辙。   “你这算是给他们增加工作量吗。”希茨菲尔对镜子里的自己打趣说道。   这也难怪,此时的她一身风衣长裤,肩膀特意拢起来让身形低矮,别说是那些相熟的人了,她估计夏依冰过来都认不出她。   但是——作为重点保护对象的希茨菲尔庄园,关于它最近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出现找不到跟脚的生面孔这回事,当地警方和影狮探员却也不能无动于衷。   他们肯定在调查她之前使用的几张脸了,但很遗憾,他们别想查出来任何东西。   摇摇头,希茨菲尔不想这些,确认身上带了武器,从旁边没上锁的抽屉里抓了把零钱,这就打算出门购物。   她可不傻,现代社会的家里蹲偶尔也是会出去找放松的,人老憋在房子里会憋出事情,她可不想心理变态。   “汪?”   客厅,一个靠在墙边的袖珍木屋,里面的住户显然听到开门动静,耳朵一竖就钻出来,一个劲往人身上扑。   “别闹,莉莉。”希茨菲尔好言安抚它,“下次吧,你前几天才去过一次,如果带着你,我肯定会被他们怀疑。”   “呜呜~”大白狗哀求未果,躲到角落不动弹了。   希茨菲尔看着它半蹙眉头,想起这东西现在尤其听自己的话,也不知道是转性了还是真的有灵,能读懂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   “算了。”她掐掐眉心,“看在你没给我添乱的份上……”   走上去,对狗屁股来了一脚,希茨菲尔把它一起带了出来,看它在雪地里撒欢乱跑。   但即将离开庄园的时候她却喝住莉莉,告诫它不能出去,就在附近玩,等她回来。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在外人眼里,庄园的采购工作全放在这条狗和阿什莉身上。   阿什莉早已经报名骑士学堂,那边是住校制,她本身不想搞特殊,所以要大概一周才能回来一次,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顺带在周边进行大采购,至少采买足够一个人吃两周的菜肉物资。   反正现在还是冬天,这些东西也不怕放。她是知道希茨菲尔情绪低落不想出门的,为她考虑才这么做。   而在阿什莉不在的时候这项工作则是由莉莉负责。   如此神骏的雪列斯犬在任何地方都不多见,这附近的居民早就认识它了,当它驼着菜篮招摇过市时不但不会被欺负,那纸条上书写的采购内容也会被尽量满足。   当然,她是给了钱的。那篮子的底部也放着零钱,只不过每次莉莉回来时总是有剩,还剩的不少。   每每想起这回事希茨菲尔都有些哭笑不得——她是精打细算才放那么多钱的,被收取的报酬不可能买到那么多物资,她知道那些曾经的邻居是在报答她呢。   他们既然会这么做,那大抵也知道我不是厌倦他们才搬到山里,只是没有状态再做下去……   踩着积雪走出林子,站在山坡上眺望海港城市,希茨菲尔想起一张张熟稔而又热情的脸。   是谁透出的消息呢?   他们会怎么编排我现在的情况?   说真的,有点好奇。   前几次出来都忘记调查这件事了,今天可以多问几句。   照例,混在早市的人群里摸进比索太太的店铺,趁着挑拣蔬菜的时机,希茨菲尔仔细观察周边动静。   一切正常。   现在的她可不同以往,她已经是真正的超凡者,足以做到“现灵”那种。所以她感觉不到有问题那就是真没问题——这附近没有眼线盯梢。   有些眼线不属于她熟知的人而是来自那些大贵族,她也能理解,而且更清楚那些人是为什么来的。   之前我脾气好,懒得和你们一般见识。   她用余光扫视人群。   要是再缠着不放,那得考虑下重手了。   心头一动,她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却是比索太太在和街坊闲谈,正好谈到她希茨菲尔。   成天闷在家的中年妇女能有什么消遣和娱乐,这时代连收音机广播都没能普及,每日最大的乐趣估计就是八卦闲聊。   所以这样的人物,足足三四个凑到一起,你是不要指望她们说出来的东西有多文雅的。   什么“越来越标志”、“身材顶好去生孩子”之类的词句不断涌出,饶是以希茨菲尔今天的城府都听不下去。   这些长舌妇……   她索性拿了看上的东西去结账付钱,强行打断群体咏唱。   “不过怎么最近都看不到她出来了哦?”   离开时,一名妇人又嘀咕一句。   “啊,据说是在情感方面受到创伤呢,我昨天听闻小道消息,好像是连孩子都有了。”   “别瞎说别瞎说啊——”   不等希茨菲尔头开始晕,比索太太就呵斥了。   “小希茨可不是那种人,想想她以前卖什么东西,出来做事都不太收钱的,你们怎么好意思信那些东西!”   她们谈论的音量很低,没丢人的情况下,开头那妇人羞愧低头。   “情伤可能是真的,但绝对没到那个程度。”   比索太太又在总结了:“希望她能尽快走出来吧……”   看来我的人缘是真的不错。   这下谜团解开了,希茨菲尔不再停留,这就想走。   “她最好快点回来开业,那新来的死老头一套告死蜡烛要卖超过100贝克,他不如去抢!”   “就是就是!卖的棺材还不好看!都没有那种蓝色巨人和黄金鸟!”   趔趄。   希茨菲尔忍不住笑了。 第二章 冬日暖阳   认真搜集了群众意见,确认他们相较“蓝巨人”、“两嘴蛇”更加喜欢“黄金鸟”,希茨菲尔考虑这段时间抽空制作一批殡葬用具对外出售。   毕竟群众对她好,她不能当没看见。她的资产还没到要靠街坊资助吃食的程度,尽管她知道那是一番心意,但她也要回报才行。   上山,来到那片飘雪的林子。希茨菲尔一步跨出去,直接在雪地里消失不见。   实际上她是穿过了大门,两扇铁栅栏门在她身后合拢上锁,一切就像有看不见的手在帮忙操控。   莉莉还在雪地里撒欢,它不知道怎么和一对冬麻雀杠上了,希茨菲尔回来的时候穿过墓园,看到这狗趴在地上,对一米外的两只鸟大声吠叫。   一开始还不明所以,走进了看,她感觉血压又上来了。   原来是莉莉把她挂在外置走廊上晾晒的谷袋拖下来了,一路从那边拖到墓地里,袋子被咬破好几个洞,谷米撒的一路都是。   冬天的鸟儿难找食物,遇到这种情况,哪怕明知这看守怪兽不好惹,为了活下去也只能狗口抢食。   两只冬麻雀谨慎关注着雪列斯犬,一只负责警戒,一只趁空隙拼命在雪地里啄食谷米。   它们是交替着来的,这一只吃一会就交换工作,确保两只鸟都能吃饱。   这一幕熄灭了希茨菲尔驱赶的心思,她也不知道想到了啥,脸上表情柔和下来,走上前捡起了那只袋子。   “去。”抬脚赶走狗,“等到家再跟你算账!”   两只冬麻雀看到她过来,有些警惕的飞了起来。   但没飞远,显然,地上剩余的谷米依然魅力十足。   希茨菲尔想了想,把脸上的面具扯下来丢掉,伸手抓了一把谷米摊开,半蹲着朝它们靠近。   这不是她养的鸟,应该也不是别人养的。野生鸟雀对陌生物种的警惕心极强,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   冬麻雀在犹豫,叽叽喳喳对这边鸣叫,像是在警告她不要过来。   希茨菲尔不动弹,就僵在那等。   大白狗莉莉站在墓地边看着这稀奇场景,两只狐狸似的耳朵竖起来,一脸懵逼。   又过了一会,到底是求食的渴望战胜了恐惧,一只冬麻雀率先振翅朝少女飞来。   它还是抱有警惕心的,先像蜂鸟那样绕着她的手飞半圈,落在地上,见她还是不动才跳上来,站在她的手掌里啄食谷米。   有第一只带头,第二只麻雀很快也来了。   看着两只小东西站在手上吃食的样子,希茨菲尔心情舒畅,深感养宠物确实可以缓解抑郁。   但是冬麻雀这种鸟野性太足了,虽然确实娇小可爱,她也没指望喂食结束后能收服它们。   这样僵持了一会,她也累了。两次试图抚摸它们都被避开,她索性放弃,把手里剩的谷米撒到地上,拿起袋子和篮子往家里走。   家里余温还在,她找了点木柴把炉子点上,换回常穿的袜子裙子。   袋子倒过来继续挂好,买到的菜、肉,放到柜子里贮存。   黑木市也算北边,冬天的气温最低能到零下二十度。这阵子算是有点回温,但靠常温贮存物资还是没问题的,都不需要她过多操心。   算算日子,阿什莉回来也就是这两天了。   希茨菲尔决定做一桌好菜。   起一口大锅,上好的牛排骨洗净焯水,但没有焯太久就捞出来换汤,这样不会丢失太多牛油精华。   再换一锅水开始熬汤,她又起了第二口锅先烧水,在案桌上撒好米粉,开始加水搅拌。   等搅拌的差不多,水烧好了。再把米粉团聚拢包入扎孔的丝巾,动作娴熟的往水里下。   这东西过水也不能长,希茨菲尔把牛肉和配菜放在一边放好,拿起汤勺盛出条状物,放到一边静置冷却。   “没记错的话,米线第一锅汤会非常糊,所以这时候吃口感不好……”   她按照记忆思索着做法,也不确定能否一次成功。   最终成果先试吃了两口,感觉还行,要是重油重料的牛骨汤也能复刻出来,保准叫阿什莉咬破舌头。   “可惜了,做这玩意最方便的是拿机器挤,现在着实没有条件……”   再把切好的牛肉和料包一起丢到高筒锅里一起熬煮,希茨菲尔一边感慨一边摇头,洗完手把围裙解掉。   她的工艺实际上已经很高超了,料理几小时,白围裙上一尘不染。   但总归已经是养成习惯,她乐此不疲,每次都要套上围裙。   剩下工作量就没多少了,牛骨汤就是要煮的越久牛油才越香,炒菜什么的也是现做现吃口味最好,她考虑接下来要不要上楼再看会书。   “呜呜……”莉莉又凑上来咬她裙角。   “不行。”她弯腰点点狗鼻子。   “谁叫你早上浪费粮食。”   “罚你饿肚子到她回来。”   “汪呜?”   莉莉简直惊了——后面自己拿谷米喂鸟的是谁?凭什么就我要吃处罚!   “汪!嗷嗷嗷嗷!”   “说不行就是不行,老实等着!”   无视莉莉的竭力抗议,希茨菲尔上楼,穿过有些空旷的走廊,来到自己这段时间在住的地方。   希茨菲尔庄园一个人住是太大了,这里足以容纳100多号人同时生活,她的活动范围其实很小。   但怎么说呢……   当一个人心情沉重,有心事的时候,住这种大房子,没事干就多走走给它搞搞卫生,其实也算排忧解闷。   开门进卧室,先把自己砸到床上躺了会。   然后再起来,点上筒炉烧水,试图让这里气温再回升一些。   “我是不是应该申请一台发电机丢到这里……”   等待煮开水的过程是很无聊的,希茨菲尔后臀靠桌,拿起笔记却看不下去,盯着墙上那些缆线管道陷入沉思。   希茨菲尔庄园曾屹立在现代,内部设施做过优化,这种为电线留下的管道在宅邸里随处可见。   从这里也能看出胡桃修缮庄园是用了心的,它肯定是从哪里找到了庄园修建时留下的图纸,连这种地方都复原了。   “认识的人里好像保德拉克擅长这些。”   “可惜这里是黑木,我也有好久没去梦城了……”   思索间,水开了。   希茨菲尔取出夏依冰离开时留下的茶叶,泡了杯茶,一边喝一边站在窗边,看到一条雪列斯犬鬼鬼祟祟的摸进雪地,左右看看没有人,开始用前爪飞速刨雪。   它在干嘛?   她没看懂。   等等,这个位置……   想了想,好像上周让阿什莉扫雪的时候汇报过,这块地方不知道被谁埋了骨头。   阿什莉问自己怎么处理,她没当回事,直接让她当垃圾丢了。   所以它应该是挖不到东西的。   看着大白狗东刨一块地,西刨一块地,除了雪和土啥都没有在那急的乱叫,希茨菲尔翘起唇角,心情更是愉悦几分。   临近10点,冬天的太阳也出来了。阳光透过冷空气和玻璃窗洒在她脸上,暖乎乎的,叫她略微享受的眯起眼睛。   “唧唧——”   一阵鸣叫以及振翅动静。   睁开眼,希茨菲尔有些惊喜。   是那两只冬麻雀?   什么情况,它们怎么会带着这个东西?   惊喜过后是诧异,因为这两只小小鸟,它们正合力抓着一只大信封,拼命扑腾翅膀想稳住身形。   但信封太大,它们还是一会一会的在往下掉。   希茨菲尔赶紧开窗把它们放进来,两只小鸟落到她桌子上,第一件事就是丢掉信封,偎依在一起躺着喘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辛苦了。”   摸摸小鸟,这次它们没有反抗。   希茨菲尔过足了鸟瘾,这才拿起信,发现上面写着熟悉的署名。   “她的信一直使用黑枭送的……”   “你们遇到它,然后被胁迫了?”   她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不可思议……鸟类之间也有霸凌?   但她好像注意到有一只冬麻雀翻了个白眼。   唔……   都说冬麻雀野性十足但能通灵,倒是没想到传说是真的……   不多想,把窗子关好免得把它们冻着,希茨菲尔拿起信,迫不及待直接拆开。   她也有段时间没收到信了。   很期待,远方的她会说些什么。 第三章 夏依冰的信   信封很大,拆开来内部还有一只棕黄色——可能更接近草绿色的鼓鼓的包囊。   这是保险措施了:包囊是密封的,如果中途信件被人截获,对方在不做预备措施的情况下贸然开启,里面的东西会直接粉碎。   但希茨菲尔有办法解决它,毕竟这个措施就是她本人想出来的。   把包囊提出来丢到一个空玻璃槽里,往里面加水直到没过表面,看着它在水里一点点沉浮,她又打开上锁的抽屉,往水里撒了一些白色药粉。   十多秒后药粉晕开,包囊彻底沉到水底,她这才把它捞出来,召唤出冰针将它剖开。   “噗——”这东西发出非常不雅的拟声词来,不过也仅此而已,里面的东西可完好取出。   首先是一份厚厚的,交叠在一起的羊皮纸卷。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小包裹,它们用的都只是普通纸张。   希茨菲尔先读信,把它打开,一行潇洒有力的连贯字体映入眼帘。   [你好,艾苏恩:]   [距离那件让你伤心的事发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我想既然你不肯说——连我都不打算告诉的话,那它对你的冲击一定超出大家想象,也许我可以理解这种心情。]   [这无所谓,你确实可以不用理那些想打探你秘密的人。实际上我真遗憾一切发生时我不在那边,否则我想你肯定会好受一点,有些自责。]   [不谈这些了吧,最近生活怎么样?我听伊森说阿什莉申报了骑士学堂?这个发展路线其实很适合她。]   [我猜你在中间起到的是负面作用……别意外我会这么想,因为你的特点就是太会为别人考虑了,我至今都忘不了你欺骗他们只为了让我多睡一会。]   [我不是在指责你喔,我是能理解你的,关于燧石骑士的副作用,干这行的人其实命都不长。]   [但是阿什莉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许她有自己的想法。]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确定她是发自内心想要这么做,那你就让她做吧。这样的孩子也没人能管,从那一刻起她就成长了,蜕变了,也许不再是孩子了。]   [至于金属毒素的副作用,我会找他们。希望教团内部有缓解的办法,不过这个可能性不会太大,我不推荐你对此抱有太大期望。]   [上次的信你没有回,只是通过伊森转交了一些想法。我按照你的想法这么做了,包括对信做保密措施。]   [其实我觉得你有点太谨慎了,黑枭在猛禽里都是霸主,它的飞行高度也不是枪和弓箭能企及的。]   [所以说回来,我都听你的了,你这次好歹给我回信?]   [我不需要多,你哪怕给我写一句话也好,我想看看你的笔迹。]   [就当我脑子不正常吧,满足下我这个愿望,好吗?]   [伊森写给我的信里还说你最近几乎不出大门,连殡葬师的业务也停掉了,日常吃喝几乎都靠阿什莉还有莉莉帮忙。]   [我不想触及这个话题,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真心是为你好,那我肯定要写这些话的。]   [你知道我对你印象最深刻,最心动的地方是哪里吗?其实是你那份独特的冷静。]   [我也算是老资历了,我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但我也做不到,甚至见不到多少人能和你一样,遇到足以令自身失态的情况还能强行克制情绪。]   [尤其你还那么小,你本该没有这份沉淀的,当时我震惊之余还想到了别的东西,那就是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居然能养成这样的天性。]   [“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记的应该没错吧?这句话也是你教给我的。]   [确实让我非常受用,我在这里也遇到不少糟心事,每次我克制不住想发火都会想起你,想起你附在我耳边说这句话,用它安慰我……于是我立刻就能冷静了。]   [但是也是有副作用的,那就是,在这种冷静结束之后,当我用它暂时处理完那些事情之后,我开始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回想一些对你我来说都不太正经的东西。]   [扯的太远了,原谅我几乎是想到什么写什么。我原本想说的是——过度的悲伤同样无法解决问题。]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艾苏恩,我能想象到你的难过,我恨不得能飞回去一直陪着你,我知道在我做不到这一点时,把这些话通过干枯的信纸和会褪色的墨水寄给你,这件事其实不太礼貌。]   [但我也真的很担心你,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消沉下去。]   [所以为了表达歉意,也作为鼓励你走出第一步的贺礼,除了信以外我还给你加了点东西,希望你喜欢。]   [说完这些,我们来谈谈这边的情况吧~]   [当然,涉及到案子的情报是不能说的,这里没人有资格看我的信,但我是局长了,得以身作则。]   [我真希望你振作之后,我是说,到时候如果我也有空,我们可以来这座岛度过夏日。]   [这里的沙子像雪一样白,而且颗粒饱满,非常圆润。光着脚踩上去不会有痛感,如果没有这些破烂事,那它真是度假胜地。]   [附近的居民也很热情,实际上确实已经有些人这么做了,这里的秋天居然意外的不冷,我看到好多漂亮女孩穿着大胆的衣服在沙滩上……那种开放程度,我想催生修女看到之后都会脸红的。]   [当然,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也买了其中一款。]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而且我们也有机会的话,哪怕不是在沙滩上,我也可以穿给你看。]   [啊,给你写信总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我现在觉得保密措施确实相当有必要了。]   [但是反正都做过保密措施了,就算我写一些更过分的东西也不要紧吧?]   [艾苏恩,我好想你。]   ……到此为止。   后面内容其实还有不少,但确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看的希茨菲尔面红耳赤。   诸如“我想你身上的玉兰花香”、“我想闻着你的发香入梦”这种情话都算含蓄的,最过分几句话里甚至带了她胸口的器官,只不过做了一些“文学性质的艺术化处理”。   这个流氓,她是真敢写啊。   希茨菲尔几次放下信对着空气嚅动嘴唇,但又忍不住好奇后面内容能多下作,断断续续多次拿起来,燥热着身体把它读完。   然后她赶紧把信纸丢掉,捂着脸,让自身静置十多秒钟,直到一阵鸟鸣把她吵醒。   两只冬麻雀已经恢复过来了,趴在桌上蹦蹦跳跳,正在轻啄她的笔筒。   打开窗户把它们撵走,希茨菲尔看向另外两只小包裹。   她说她给我送了礼物?   两份礼物?   带着好奇拿起它们,通过触摸,揉捏的方式揣摩内容,希茨菲尔确定其中一只包裹里装的是照片。   打开,确实是照片。   这是一张私密照,里面的女人穿着一身放到现代看还算保守——但确实也足以称得上是性感泳装的服饰站在房间里,正在歪头对她看来。   希茨菲尔才冷下来的脸瞬间又红了。   她尽量不去看那些大片暴露在外的肌肤,快速翻动照片,发现它们大多还是拍的风景。   风景,以及夏依冰在岛上住的地方。   对方几乎把所有细节都拍出来了,从进门的路一直到每一个房间,连盥洗室都不放过,就是为了让她能身临其境的感受一下。   最后一张照片后面还写了点话,标注这是让岛上的女医生帮忙拍的,没有任何外人看到。   [我依然是你的专属模特。]   看完这句话,少女有些哭笑不得。   但确实也挺感动就是了。   她把照片和信拿起来一起捂到胸口,看向窗外,幻想着对方此时在做什么。   哦,对了,这里还有一个包裹。   照片……应该是不足以作为礼物的吧?   所以这就是真正的礼物了,她会给我送些什么?   刚才揉捏的时候感觉里面东西是软的,希茨菲尔也不怕弄坏,直接暴力撕开纸包。   一条显然已经不是新物件的黑色袜筒漏了出来,垂在她的手臂上微微晃悠。   “……”   看着这东西,少女脸色开始黑了。 第四章 阿什莉归来   希茨菲尔的预感没有错,阿什莉确实是今天回家。   整栋庄园的边界都被死骨冰针做了标记,她能感受到有人靠近,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相应的记号。   开门把人放进来,希茨菲尔想起厨房还在熬煮的牛骨浓汤。   她本来是打算尽快下楼处理这些事的,但是看看手里的东西,再看看还被她拿着的照片和信,她的脸一点一点又变红了。   下楼的时候遇到阿什莉,女孩很敏锐,第一时间盯着她的脚踝猛瞧。   “过的怎么样?”希茨菲尔试图带过话题,“我看你又瘦了不少,听说那边的伙食非常糟糕……”   但是阿什莉不吃魅惑,指着她的脚踝问她:“我之前没看到你有这双袜子!”   希茨菲尔脸绿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什莉什么地方都好,就是有些从荒野带回来的习惯——或者说率真,太过刺人。   不要总是说实话啊……   “真的!”阿什莉不知道她已经快生气了,还在不依不饶,跟在她屁股后面乱跑,中途还试图伸手去掀她的裙子,想要看的更真切点。   在她印象中,希斯小妈妈的袜子都是偏保守的款式。而且现在是冬天,对方这段时间穿戴的东西与其说是袜子还不如说是厚裤袜。   但这一双……当然它也在款式上也是裤袜没错,但它并不厚,而且色泽在黑色的基础上稍微偏浅,甚至有点“棕黑”的味道,能透过材质看到部分肉色。   这一点在脚踝位置体现的特别明显,看起来特别丝滑特别润,再配上少女保守的衣装,这种反差感和想象空间……任何人看到可能都会有些口干舌燥。   当然阿什莉是不懂这些的,她不懂什么润不润的,但她确实好奇,也确实很诚实——就是想摸。   希茨菲尔转身拍掉她的爪子,勒令她速速去洗澡,否则做好的东西就没她份了。   这对阿什莉来说是最高通告,要知道她每周只能回来一次,而回来庄园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可以品尝那些她听都没听过的美味佳肴。   她的希茨小妈妈最近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这个谁都看得出来。   这肯定是坏事。   但是希斯小妈妈心情不好的同时爱上了科研,平时除了捣鼓枪械药剂以外还喜欢钻研新式菜肴。   这个阿什莉觉得肯定是好事。   速速上楼脱干净装备,把那些占满尘埃的皮甲、铁肩甲和护腕护膝丢到一边,女孩惊喜的发现水已经被提前烧好。   她顿时不客气,痛快洗了个热水澡,下来时整个身体搓的通红,头顶上面都在冒烟。   “他们是不准我们用热水的。”   希茨菲尔在厨房炒菜,阿什莉就站在她边上滔滔不绝。   “卡欧教官脑子一定有问题,我跟她说我是天空猎队的勇士,从小到大一直是用冷水洗澡,但她坚持要我和别人一样,这件事是真没道理!”   “有道理的很。”希茨菲尔一边加调料一边回道,“从冷水到热水简单,但从热水再回冷水很难。”   “并不难。”阿什莉摇头,“冬泳比赛知道吗?我们内部也有比拼,我直接拿了第一名的,不是有速度要求我可以在湖里泡一整天。”   “那是我误会你了。”希茨菲尔看她一眼,“我不该给你烧热水的。”   阿什莉左扯右扯说不过她,为了吃的只能乖乖认怂,承认她就是更想用热水。   “承认自己的内心期望不丢人。”   餐桌上,希茨菲尔尽量给她盘子里丢食物,一边做一边给她训导。   “我也喜欢热水,我甚至无法忍受冷水澡,这很正常,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缺点。”   “但是如何规避这些缺点,甚至想办法把这种缺点转化为动力,每天都努力一点点,这种心态会让你收获良多,不知不觉拉大和懒人的距离。”   “嗯嗯!”阿什莉忙着吃东西,根本不反驳这些训诫。   她真的爱死这份“牛骨汤”了,浓郁的汤头上飘着红油,一口米条一口肉,再咕嘟咕嘟喝一口汤,米面的清香、肉的滑软、牛油的醇厚……这一切都被辣味点燃,在口腔和喉咙里酝酿风暴。   太好吃了!   “再来一碗!”她咕嘟咕嘟把汤喝完,大气磅礴的提出要求。   希茨菲尔默默拿过碗给她盛汤,表面看着不露声色,但餐桌下,垫在拖鞋上的黑丝脚已经彰显愉悦的翘起足尖。   “你说你拿了冬泳比赛的第一名?”同时她也顺带和女孩闲聊,还往莉莉的碗里丢几块肉骨。   “真不骗你!”   她再三强调,这让希茨菲尔有些意外。   作为亲历者,她太清楚布雷斯岛是什么环境了,阿什莉肯定不怕热,但她一度以为她会怕冷。   “别的比赛呢。”   “也都是第一呢!甚至包括男子组!没有学员是我的对手!”   阿什莉已经吃到五分饱了,不至于像饿死鬼投胎,开始有闲暇回答她的提问。   她加入骑士学堂其实正是时候,学堂的冬季训练营是最磨砺人的,不但比赛多,项目多,教官们还会在这期间教导不少使用的技巧。   这确实让阿什莉大开眼界,她力气虽大,但过去多是用蛮力战斗,头一次知道力能用巧,对武技教官非常尊敬。   说到兴奋的地方,她甚至离开椅子要当场演示。吓得莉莉舍了骨头就跑,以为她许久不回来又要揍它取乐。   如此吃完饭,时间都快下午3点了。   阿什莉想帮忙收拾残局,但希茨菲尔不让,说她难得有一天放松时间,打发她带莉莉去树林里玩,顺带再拾点木柴回来。   “走吧莉莉!来比赛看谁先到河边!”   “汪!嗷嗷嗷汪!”   目送一人一狗在雪地里跑远,那欢快的气氛像会传染,希茨菲尔不禁嘴角上翘。   放下窗帘,干脆把整个布帘整个拉开。   这天气出太阳还是挺难得的,她打算下午把宅子里的窗帘都拉掉,给房间好好晒晒阳光。   在此之前,她先把阿什莉带回来的食材放到柜子里贮存。把餐具丢到水池里用热水泡,扫完客厅就回来洗。   不能等太久,否则水凉了就冻手了。   干活过程中,她细细体会腰部以下传来的异样。   那种被紧紧包裹住,兜住,身心都被呵护的感觉……   不得不说挺撩人的。   她开始幻想,这条袜子夏到底洗没洗。   穿之前闻过,没有味道。但只是新拆的话,没有必要特意把包装弄掉送过来吧?   不过她是无所谓的。   也许这么想有点异于常人,但她……   她觉得反而是被这样对待更舒心,就好像是两个人用这种方式彼此交叠,共同经历过这种体感一样,那心与心的距离都拉近了。   啊……不能想的更深入了。   希茨菲尔脸又发红。   夏还说自己在信里写的东西过分,她肯定不知道我有时候想的比她还要过分。   她还说希望我也在回信里回赠类似的礼物,这种东西……难道要我直接脱下来寄过去吗?   她想不通透,更是联想到一些超级大胆的可能性,赶紧摇头甩开想法。   房子里的工作结束后天快黑了。   阿什莉和莉莉从河边归来,身上没全湿,但不少地方都是化开的雪。   希茨菲尔没说什么,她提前烧好水,让阿什莉洗澡,自己则把莉莉逮住,在雪列斯犬的吠叫哀嚎中也给它洗澡。   “晚安。”   关灯的时候她对女孩道别。   “希斯。”   黑暗里突然传来声音。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突然说这些是想干嘛。”   希茨菲尔莫名其妙。   “不,我是知道的……”阿什莉还在说,“不光是吃的,用的希斯还在想办法……我知道的……你想帮我解决掉燧石骑士将来的隐患。”   希茨菲尔嘴唇晃动,这次倒是没有说话。   “但是我也不希望希斯为此太累啊。”   阿什莉又说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希斯快两周没睡了吧……” 第五章 缝尸人,守夜人   有些哑然。   或者说哭笑不得吧……希茨菲尔确实没想到,有被阿什莉这样关心的一天。   没好气的让阿什莉好好睡觉别多想,她拿着烛台回楼上,回到自己睡觉的卧房。   但她其实并没有说错太多。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她心里想。   不是两周,是四周啊……   要问她这么久都不缓解精神是否撑得住,是否疲累,那肯定是不好受的。   但她觉得和入梦后的体验相比,这种煎熬不算困难,她还可以继续支撑一段时间。   尤其是夏还送了一条大概被穿过的袜子过来,有这种被包裹的感觉加持,这个时间还能再次往后延长。   这么想着,进房间的时候她差点被绊了一跤。   趴在床沿回头看,赫然是白色死狗趴在那里,一点也没有差点让主人出丑的自觉,还咧着嘴巴在对她笑。   “……”希茨菲尔默默站稳,放下裙摆,跨回到门口把门推开,单手叉腰,手指外面。   大白狗竖起的耳朵一下子就塌下来了。   “呜呜~”它凑到少女脚边蹭她的腿,整个身体都趴在地上,后面尾巴摇的飞快。   希茨菲尔不为所动,继续,坚持,甚至更用力的又往外面指了几下。   大白狗眼珠子一转,突然转身跳到她床上,钻进她铺好的被褥里不动弹了。   “装死是吧?”希茨菲尔走上去,隔着被子开始抓它,“给我出来!”   她掀开被子的一角往里面抓,却抓了个空,大白狗从另一边钻出来了。   她再转移到另一边继续抓,又扑了个空,大白狗又从被子里缩回去了。   抓到后来她上头了,不顾仪态踢掉拖鞋,穿着裙子也钻进被窝,拼死拼活把狗按在床铺中间,拢着被子左右收口,像婴儿襁褓一样把这傻狗困在里面。   “汪汪!”莉莉只剩个狗头露在外面,时不时转动,左摇右扭在里面挣扎。   希茨菲尔趴在床上直喘气,缓过来后拢好发丝,看着这傻狗陷入沉思。   “你是真想在这里睡?”   “汪!”   “可是平时你也是在外面睡的,如果说怕冷,这个借口可过不去。”   “汪!”   “阿什莉平时对你那么好,就算揍你也是装装样子,你该不会是害怕她吧?”   “汪汪!”   “上次她回来的时候也没看你这样……”希茨菲尔眉头蹙起,不理解莉莉怎么突然发癫。   所有可能性被一一提出一一否定,最后她觉得自己可能接近了真相。   “你想和我一起睡?”她尝试提问。   “嗷呜呜呜~~~!”   大白狗摇头晃脑的更剧烈了,明显看出来异常兴奋。   “关键不是一起睡,而是要我睡觉休息啊……”   充分理解到莉莉的意思,希茨菲尔哑然失笑。   只是动物的朦胧本能,但是却恰好契合了她入梦后无人陪伴的孤单心理——她正好可以抱紧莉莉,用这种方式来缓解恐惧。   “好吧。”她伸手搓搓狗狗的头,“答应你好了。”   “汪~!”   “但不是今天。”   “呜呜……!?”   “今天不行哦。”希茨菲尔俯下身去,在莉莉脑门亲了一口,“阿什莉好不容易才能回来一次,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我得抓紧所有时间。”   “明天陪你睡。”   “哦不,应该是让你陪我一起安眠……”   安抚完莉莉,希茨菲尔举着烛台出门,在庄园宅邸里巡视一圈。   死骨冰针是她噩梦的显化,这东西可以和庄园的神秘搅合在一起,这可能是因为它们原本就曾这样在一起过。   通过冰针标记,她能控制庄园是否在俗世显现,能自然而然的感觉到是否有人接近标记,是否有人进入庄园。   但庄园到底不是她身体的延续,内部一些设施、安全上的隐患可没法用意念感觉出来,所以她还是很小心,每天晚上休息之前都要把整栋建筑检查一遍。   一个人在黑漆漆、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巡逻,尤其考虑到这还是一栋“千年古宅”,旁边就是一大块墓地。   这其实非常锻炼胆魄。   正常人未必敢来,就算是前阵子的希茨菲尔也不一定敢。   一方面是她还不确定自己之于那片墓园是否有罪,另一方面,她确实感觉这里太过阴森,别说巡逻,只是在半夜接近都会胆寒。   但现在不了。   永远不了。   她并未揭开所有谜团,比如她还不清楚黑项圈的真正主人是死是活,现在何处……   可她已经知道大部分真相了,她不会再觉得这里恐怖。   巡视完主宅,她在大厅门口的衣架上拿到帽子和围巾,把烛台底座拆下来,连同被底座刺穿的白蜡烛一起,重新装进一只提灯。   这种造型精美,燃烧时带有淡香的白蜡烛在这个世界又叫告死蜡烛。   它们通常是给死人用的,只在殡葬仪式上才会出现。   希茨菲尔自己就是殡葬师,掌握这种蜡烛的做法。所以庄园里贮存的蜡烛全是这种。   她不在乎传说,也懒得换,就以活人身份拿好提灯,行走在庄园小道上,穿过碑林以及树梢。   残月照出她的影子,不知不觉,她在一条溪边止步。   数米开外是一座木桥,因为近期无人在上面行走,表层积雪堆得老高。   哗哗——   冬风吹响对岸树林。   叶片只是婆娑一角,犹如影夜女神掀起面纱,将一栋洋馆暴露出来。   希茨菲尔提着灯在原地伫立,盯着对岸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过去。   回来之后她把东西放好,找到自己房间的浴室,脱掉衣服开始洗漱。   破除对庄园的恐惧心理后,这里的优势就凸现出来了。其中最让她舒爽的就是超越时代的装修风格,这一点在盥洗室体现的最为明显。   脚下是表层带颗粒的黑白瓷砖,所有细缝都填充了防水涂层。   白瓷般光洁的洗手台和坐式马桶对她敬礼,像在迎接现世的国王。   当然还有最让她喜爱的淋浴间,那里除了足够站立的空间以外还有一尊洁白浴缸。   热水早就烧好了,她把水弄好,整个身体都浸入进去。   好好给自己放松一会,彻底将这些天的辛劳洗掉,希茨菲尔懒得穿内衣,直接裹上睡裙从里面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调整铜炉的火候。   刚洗完澡的人最不怕冷,这个温度有点高了。   看了眼床上,莉莉已经趴在上面睡着了。   “该干活了。”   拉开椅子坐下,希茨菲尔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厚重的、和同类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黑皮笔记。   这东西每一页都是羊皮纸,而且大多是空白,只有最前面几页写满内容。   希茨菲尔准备好钢笔和墨水,不着急在上面写划,而是先认真把过去写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通过对燧石毒素的影响确认“神秘主”重塑超凡体系的可能》。   这是第一章的标题。   也是这本“书”目前唯一的标题。   神秘主,是她随便给自身拟定的称呼,意味执掌神秘之人。   否则总用神秘10神秘10来称呼什么的……她感觉还是太怪异了。   她很清楚,自己吃掉了扎根地球的神秘之源,这件事对纳米亚产生不了太大影响。   因为地球只有神秘之源,只要拔掉它,神秘就会在地上绝迹。   但纳米亚没了神秘之源还有它的造物主们,那些邪神……外神,它们才是那些知识的源头。   所以即使她已经是“神秘10”,理论上可以通过对这条路径施加影响来干扰、查找所有的邪徒,但如果她不想直接暴露在那些东西眼下的话,她最好杜绝这个念头。   那知识是好东西,但是不能随便动用。   一个是得洗白。   一个是她想尝试一下,能不能结合两界体系,在那基础上走出自己的路。 第六章 超凡的分岔路   希茨菲尔吃掉“神秘”是在梦中,所得的反馈也只在梦里有效,没带出来。   这里指的是针对身体的反馈,她的血肉、筋骨强度没有变化,身体放在超凡标准里仍显娇弱。   她能带出来的只是知识,而且是“黑知识”,不但无法在现实里借此取得反馈强化身体,就连使用知识改造外物都要格外当心,生怕吸引了某些东西注意。   她不认为这是坏事,反而觉得是走了运。   因为这知识来历不清,倘若真能借此强化身体,就算她拿不眠症当便利疯狂提升,她到头来也可能变成一个畸形的怪物。   她在神秘上的位格能碾压“神秘之源”,所以她在梦里免疫畸变。但这种特权在面对真正的神秘之源——那些外神们的时候可未必有效,她不想冒险。   想要真正随心所欲的使用“黑知识”,就得洗白。   在这个基础是走出自己的道路,把他人的变成自己的。   如此她为神秘主,她怎么用知识,如何行动都不再受限,甚至有可能走出第三条超凡道路。   [目前世界上的超凡道路有两条……分别是‘正义’阵营的噩梦体系,以及‘邪恶’阵营的升阶体系。]   笔尖跃动,希茨菲尔接上文写下一行字符。   [噩梦体系指的是以噩梦为根基磨砺灵念、强化灵念的超凡道路。该体系的阶级观念格外模糊,成型时间较慢,战斗力受限较大。想要达到具备‘超凡’战力的现灵阶段需要堆砌大量时间。]   [且这个过程极度凶险,灵念稍有不慎便会腐化堕落,变成常规手段难以杀死的‘腐化者’魔怪。]   似乎是觉得把这条路写的太差劲了,想了想,希茨菲尔又做补充:   [噩梦体系的优点是以自身为主,自我意识在超凡道路中占主导地位,只要心灵够强大就能压制隐患。]   “但噩梦本身也是一大弱点吧……”她一边写一边摇头。   本来想写“强大的心灵也更方便对抗邪神”,但想想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对这套以噩梦为根基建立的道路来说,因为噩梦的存在,反而更容易被凿穿心灵弱点。   通俗点的说,就是更容易破防。   和别人吵架破防了最多就是丢点脸,但和邪神玩游戏破防,丢的可能是一条命啊。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突然想建立这个项目,因为她有危机感,这条路和敌人所走的升阶道路比缺陷有点太明显了。   神话粒子消失,不夸张的说,纳米亚进入末法时代。各种术法、神秘对能量的调动效率无限降低。   但那些外神走的明显是另一条路,是心智之路,灵魂之路。   [粒子消失后的战斗,两边都想走出属于自己的路来建立优势。]   希茨菲尔继续书写。   [和‘噩梦’相比‘升阶’道路要优秀的多。首先是完整的知识传承和阶位系统,知识和应用被区分开,它的学习代价非常低廉……]   她曾附身克莱尔做过一段时间的女巫学徒,如果这个职业在纳米亚的邪徒群体里依然被保留,那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在3-5年里培育出大批中层战力。   足以充当眼线,集侦查、报警功能一体的黑蜘蛛魔宠。   随便甩出来一瓶都可能爆炸、或者长出血肉触须作妖的魔药。   这么看,女巫的战力和影狮探员比分毫不弱。除非达到现灵级别,可以将噩梦具现化作为武器,否则普通探员面对女巫几乎没有什么反制能力。   但现灵级的人物整个萨拉才多少呢?   就算把黄金阶的燧石骑士一起拉上,这个数量也是比不了的。   地球的超凡者数量一直起不来,那是因为上面没有邪神帮忙,只有一个勉强觉醒意识的神秘之源,无力阻止守密人一派对“黑知识”的绞杀和灭绝。   当这些东西无法自由传播的时候,他们的人数增长自然很慢。   但纳米亚可没有缝尸人啊……   就算她勉强继承了这个职务吧,这里的星空上可是存在远比神秘之源更恐怖的东西。她连使用知识都缩手缩脚,根本做不到压制它传播。   [……综上所述,创建第三条道路,或者至少修正噩梦道路的部分缺陷,将之改善,我认为此事迫在眉睫。]   写完,她结合上文再读一遍,点点头,确定基本没什么疏漏。   “那么引言和理由就差不多了……至少足以拿去交差,不让他们怀疑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吐了口气,希茨菲尔翻开下一页,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但是到底怎么做。”   “难道真要学那个东西……”   “黑知识”贸然使用会引来邪神注意,这限制了她直接把知识写下来教给他人。   这玩意——对吧?本来隐患就非常大,越往上升阶距离疯狂和畸变就越接近,她怀疑真正过了6阶的人连基础神智都维持不了。   邪徒是可以不在乎代价,他们本来就是一群疯子。   但影狮探员不可能如此。   就算邪神不追究,放任他们走这条路,他们的下场也会非常凄惨。   所以直接教导知识是不行的,这里就得提到洗白。   “黑知识”可以被洗白,洗白方式是她将那部分知识完全理解完全吃透,在现实里做出应用。   比如她之前使用过的快速给子弹加料的技巧,这部分知识被她用过后就洗白了。   它的根源等于从灰雾里被转移走了,彻底变成了她的东西。   而在洗白之后——这里又得提到她从神秘之源那继承来的一种手段。   就是她有一种感觉,她可以学习“神秘”,把那些“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知识赋予下去”,让他人通过学习这些知识来变强、升阶。   这套体系和邪徒使用的基本没区别,最大的不同就是由她本人取代“神秘”,由她来赋予那些人“神秘的反馈”。   她不确定,她是否真有这项能力。   “力量……力量……它从何而来?”   拿开黑皮本,她在稿纸上奋笔疾书。   “反馈到血肉之躯上,这相当于一种能量转移?但它是如何运行的?是从四周摄取还是由神秘本身直接灌注?”   她不清楚,她至今还未做过实验。   拿阿什莉实验太危险了,尽管她很想除掉那些金属毒素,但现在还不是太急。   阿什莉才刚开始积累,毒素不多,要发作还得等几十年。   但她也不是什么动作都没有做。   停笔,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纤细试管,盯着里面的一抹鲜红色,愣愣出神。   那是阿什莉的血,女孩入睡前她专门抽的。   就是说,如果能通过洗白的知识解决掉隐患,比如使用一些灼烧内体的魔药来把毒素烧光……   “五脏药……一不留神也会出人命呢。”   摇头,低头看抽屉里剩下来的瓶瓶罐罐,希茨菲尔深感这项工作之艰巨。   “黑知识”不是完美的,除了“使用”可以洗白它们,还有一种方法,叫“创新”。   那些魔药大多用的是地球上所能找到的材料,纳米亚世界的邪徒在学习它们的时候肯定在原本基础上做了改动,将大部分材料替换成了这边世界所特有的。   这部分知识她并不了解,如果她能自己摸索出门道,那得到的新配方就是属于她的。   “还好,我懂制香,本来就有相应的基础。”   “先从带发热毒性的材料开始试试看吧。”   她列了个单目,起来把桌子收拾干净,从旁边柜子里取出一套实验器材。   屋内烛光晃动,窗外冷风在吹。   1986年的冬天。   这又是个不眠之夜。 第七章 清晨回信   工作了一夜,当希茨菲尔被鸟鸣惊动,天边已经亮起微光。   黑夜和黎明交错的节点,她凝视那天际目光闪动,想起来自己还没给夏回信。   实验失败了。   这是到目前为止的第二次实验,更是第一次使用到阿什莉的血液样本,她对失败早有心理准备。   [大日葵的发热效果还是有点不足,下次可以尝试加入火荧草或者血红蛇兰的汁液……]   她在稿纸末端写下上述句子。   [血红蛇兰家里没有,要想办法采购,但这种草药属于管制品,或者可以找夏帮忙……]   写到这里,她想了想,直接翻过去一夜开始给夏写回信。   [亲爱的夏,我一切安好:]   [我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任性给所有人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我很抱歉,但我要声明我并不是受了什么打击,而是在上次任务里有所收获,需要一个人躲起来进行研究。]   写完这句话,她眉头半蹙,觉得这谎撒的未免有点明目张胆。   她状态不对,这可是莉莉都能看出来的事。光这么说有谁会信?   在见到他之前我好像和李昂说过这和希茨菲尔庄园的秘密有关……   想到这里,她继续写:[我不确定科内瑞尔有没有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我猜测是有的,所以你一定也能猜到这件事和庄园本身有关,是的,这涉及到守密人一脉保守的秘密。]   [曾经有人在书里写,‘哀伤并不是心如死灰,而是和不在场的人一起生活’。]   [这种感觉我在弗洛街12号体会过一次,我曾跟你诉过苦——尽管我知道她离开了,甚至在我眼睁睁看着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那样难过,但一回到日常当中,住在我们曾共同生活过、活动过的地方,摸着那些书和桌板、柜子和窗帘,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她在那里留下的影子。]   [每次想到这些,那种难受就要加剧。这可能就是他们说的触景生情,也就是所谓的对比效果,它无时不刻不在提醒我——她走了,不在了,她的身份信息被注销,她的银行账务被关闭,她留下的衣服是别人在穿,世上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了。]   [当然,我不是非要在这里提起夫人……我只是想借此告诉你,我又遇上了类似的事。]   [小的时候我读《城南旧事》,里面的主角走过院子,看到那垂落的夹竹桃在心里默念: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曾经我是看不懂的,我觉得这一段写的过于多愁善感,那源于我不曾体会过它的铺垫——来自父辈对我们的爱。]   [我想有些人就是这样吧,我们行走在时间里,被推着走,他们则不当心走到外面,音容笑貌都定格在那里。]   [我是看过不少类似这样描述的句子呢,我以前不了解,但等我了解的时候已经晚了。]   [所以我想你看到这里也差不多能理解了,我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我到底在纠结什么。]   写到这里,希茨菲尔停笔,伸手到脸上揉揉眉弓,舒缓双眼触发的酸痛。   她在抒情,但保持了克制。   在查找线索方面,夏依冰也就比她略微差那么一点。如果她能从李昂手里得到全部情报,结合她知道自己想要寻找父母,她也很容易猜到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不介意告诉她真相的一部分,也就是她计划的一半被毁灭了。   但无人能懂舞台的终幕。   也许所有人到头来都会可怜她失去了什么,但他们只会认为是邪徒杀害了她的亲人这件事被她得知。   ……而非那就是她的父亲。   这么想,冷迪斯早就从从时间里跑出去了。   他从数百年前就消失了,不在了。他的身份、账户都被注销,世界上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除了她之外可能就只有萝瑞尔了。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会回到这里居住……]   她继续写。   [我想多假设一下,他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尽管他的死的时候我不在现场,我连他的脸都没见到。]   写完最艰难的一部分,算是对自己这段时间的反常做一个交代。   接下来就流畅多了,她开始用暗语描述自己从影毒针案里得到的收获。   [我截获了一批好东西,经过衡量,我认定这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有重要影响。]   [世界是变动的,一如时间从不曾停下脚步。那一成不变的注定要消亡,如果不能加速这个过程,很难说最终入主这个时代的会是哪边。]   [我希望夏能支持我,我在研究,我需要萨拉对我提供帮助。]   写这句话的时候,她毫不客气。   她觉得这是她应得的——先不提她都为萨拉立下多少功劳,付出了多少,她现在的研究又不是为了自己爽。   如果有成就,那便利的就是所有超凡者,所有探员,这对萨拉也是大好事,理应无条件满足她的要求。   她相信夏依冰是能看懂的,至于怎么和上面说,她也相信她能搞定。   然后就是照本宣科,把她现阶段所有能想到的,哪怕暂时用不上的材料列一份清单写上去,并隐晦的在末尾表示最好能给她弄点折扣。   写到这里,她稍微算了算现在手里掌握的资产。   希茨菲尔庄园、弗洛街12号、鸢尾花街221号,她手里一共有三套房产。   这三套房产随便哪一套卖出去都能收回来不少金瑟拉,其中弗洛街的房子位置最差可能只有几百瑟拉,但鸢尾花街的房子靠近贵族区,是不折不扣的王都中心,再加上位于十字路口有不俗的商业价值,轻易能卖到1000瑟拉以上。   听起来似乎有些太便宜了,但这个时代房产本来就不值钱。   死人多,那就一定不缺房子,桥街区时不时就有空置房产集中拍卖,每次成交率还不到50%。   此外,她在银行和金行里各有一笔存款。金行里那笔是夫人留给她的遗产,所有契约书和现金折合约有2万瑟拉,绝对算是一笔巨款。   银行那笔则是活期账户,她过往一些案子的报酬,包括梦城每周给她的薪水,那几千歌利也是打进这个账户,目前积累了也有7万歌利。   一直这样住,她吃喝不愁。   如果把夏依冰的薪水也算进来,两人可以窝在任何一栋宅邸里住一辈子。   但是——   但是这是不考虑超额消费的情况。   只过普通人的日子,这笔款项是足够了。但超凡者和常人圈层不同,很多珍惜材料的价格及其高昂。   就拿她想购买的血红蛇兰举例,一株鲜活的、刚被采摘的血红蛇兰在黑市上能被炒到3000瑟拉。   真不算折扣这样去买,要不了多久她就得成穷光蛋了。   她现在还没准备好走出庄园,所以得精打细算一点,尽量在出成果之前不把余钱花完。   她同样相信夏依冰是能看懂这些黑话的,今后也是两个人一起生活,希望她明白帮这边省钱就是帮自己省。   [我看了你的照片,很漂亮……但原谅我没法拍照片给你。]   [我也很想你,夏。有的时候我也恨不得能瞬间出现在你那边,但我现在还没准备好,我想就这样多休息一会。]   [至于你想要的礼物……]   写到这里,她的呼吸开始急促。   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各种大胆的想法交错映现,叫她不自觉的羞红了脸。   那是一阵甜蜜的恍惚。   当她回神,那条黑丝裤袜和卷在里面的小件衣物已经被塞进新包裹,连同稿纸一起封好。   希茨菲尔不断告诫自己:可以再拆开的。   新包裹多得是,拆开拿出来,能换件回礼。   但她最终没这么做。   看向越发敞亮的天,她在期待黑枭到来。 第八章 梦难眠   阿什莉走了,早上吃过饭就再次远行。   倒也说不上太远吧——每座城市的骑士学堂搞冬季训练营都不会离城区太远,大概也就是几十公里,要在野外生活、训练,过上一段野人日子。   文明社会长大的孩子或许对此会不适应,但阿什莉……她回到野外就像回家。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正如阿什莉自己所说,倘若她放开限制,生死搏杀,那位女教官不一定是活着离开的人。   她临走之前,希茨菲尔交给她一样东西。   那是把短剑,也就比匕首长一点点,形状是剑,铁青色的金属柄被用黑色皮带包了一层,大小轮廓要比一般短剑更加粗犷。   “这不是一般的武器。”希茨菲尔如此叮嘱她,“当你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它或许能帮你做点什么。”   阿什莉满口答应,但她看得出来,女孩其实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并非不重视——可能在阿什莉眼里它的纪念意义要更重一些,但女孩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武力。   “短时间内我是没法帮你祛除毒素,但这种小忙还是帮得上的。”   看着阿什莉在丛林里远去,直至消失在道路尽头,希茨菲尔喃喃自语。   “用蓝裳花蜜重铸的金属,希望你接下来用不到它……”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看到那是一只大雕。   巨大的翅膀带起旋风,这头猛禽自来熟的落在走廊木栏上,嘴里叼着一只倒霉的松鼠。   光是站着,这东西差不多都有希茨菲尔一半高了。喙嘴和脚爪比刀子还锋利,翅膀横向张开的长度更是无比惊人。   这就是黑枭,品种是北风海雕。在夏依冰的第一封信里对它有过详细介绍。   这是女人在外海收服的宠物,现在则临时担任专属信使。   希茨菲尔不是第一次和它打交道,很清楚它有较高的智力,几乎能比得上家里的狗。   所以她直接开口:“我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如果你想从我这拿到回信,那就不要狩猎这片地区的松鼠山雀。”   黑枭歪头看了看她,松口,啪嗒把松鼠丢到地上。   有什么用?   希茨菲尔很是无语。   它的嘴实在太有力,这松鼠早就被夹死了,瘫在那的不过是具尸体。   懒得管它,兀自进屋取来包裹,再用专属的绳扣给它绑上。   黑枭直接飞走了,全程没有叫哪怕一下。   “真是高冷。”希茨菲尔眺望天边,目送它飞的越来越远。   不过这可是横跨海洋,信鸽飞不动也有在途中被捕食的风险,也就只有这种大型海雕才值得信任。   盘算着总有一天要让对方趴在膝盖上求着她撸,希茨菲尔回到屋内,戴上手套开始干活。   这么大的宅邸一个人打理是很累的,光是除尘就很费时间。   中午的时候才堪堪做完,希茨菲尔拿昨天剩的汤底下了碗面,边吃边思考着要不要去找点帮手。   说是疗养,但她并不是住在这修身养性。各项研究才是核心。   现阶段还好,因为很多材料都比较缺,她花在研究上的时间不长,还抽得出空去打理房子。   以后怎么办?   材料送到后肯定没法再这么悠闲,不清扫的话,难道等阿什莉回来让她做……一周一次?   赶紧摇头。   她觉得那种生活也太邋遢了。   但找谁呢……   这里是希茨菲尔庄园,是她的家,一般的仆人她难给信任。   而且如果退一步说,她愿意招揽人手帮忙的话,那她可就没有理由疏远那些朋友们了。   她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这事可以再放一放。   做完活计,她趁白天过了独木桥。   还是有意避开了洋馆没有进去,不过那栋建筑的旁边紧挨着有两间库房,被她用来当工具房用,里面堆满了各种锤子钉子,除了材料外甚至还有一架小型车床。   这东西操作起来很简单,木工学徒都会使用,可以用来装订铁皮,自制一些简单的零件。   希茨菲尔此前耗费两周时间把它改造了,现在它可以包子弹皮,一小时能出30多发。   效率很低,但考虑到她只有一个人操作,机器也是老机器,这样的成果可以接受。   她也不是要武装出一个兵工厂,只是拿来实验而已。   在工具房里待到下午四点半,出来的时候,她的袖子还是沾染了油污。   把“准备工作服”也列入日程计划,希茨菲尔上楼洗澡,换了套接近修女服的黑长裙,套上面具上街遛弯。   日近黄昏,街上满是下班的人。   弗洛街还是很热闹的,连带桥街区也恢复了生气,和魔像诅咒时候比差异巨大。   希茨菲尔这次走的比较远,她没有穿过那座桥,而是绕路去了其他地方,从晚间市集上带回来四只灰毛鸽子。   如果商家没有撒谎的话,它们都是训练好的信鸽。   她不能总靠黑枭和冬麻雀帮忙送信,有一些想法要递去维恩,有信鸽就方便多了。   在宅邸台阶上跺了跺脚,感觉气温和上午比更湿冷了。   对……今天一天都是暖阳,积雪在化,看来今天晚上会非常冷。   提起笼子往里面瞅,四只灰毛鸽蜷缩着挤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连咕咕的声音都没有了。   希茨菲尔可怜它们,没有关它们进下午专门打造的鸽舍,直接提着笼子进门。   “你们最好坚强一点。”   她一边摘面具一边说道。   “通常来说,我不喜欢吃鸽子肉,但如果你们当中有谁挺不过去这个冬天……”   “噗通!”   “……”   转头,看到大白狗摇着尾巴从楼梯跳下,迈步走到桌子边上,一边盯着鸟笼看一边舔嘴。   希茨菲尔在旁边盯着这条狗看了一会,见它一直没有罢休的意思,上前给它屁股来了一脚。   “嗷!”莉莉转头叫了一声。   然后看清是希茨菲尔,又把头低下。   “汪!呜呜~”   “别装。”希茨菲尔一把抓住它的嘴上下晃动,“要是给我发现你平时没事干欺负它们,你当天的晚饭就不会有了。”   大白狗一动都不敢动,任凭她东扯西拽数落自己。   然后希茨菲尔换上拖鞋上楼去了,它看看楼道口又看看桌上的鸟笼,咧嘴,对鸽子们露出狰狞微笑。   晚餐是烤面包和夹火腿片。   希茨菲尔给莉莉也切了一块,又从盘子里掰下一半,弄碎后放到小碟子里,送去投喂四只鸽子。   屋子里暖和,鸽子们早早都复活了,争先恐后抢吃的,鸟笼里一阵翅膀扑腾。   希茨菲尔害怕它们打架受伤,索性打开笼门放它们出来,想试试它们是否真的如描述中那样训练有素。   四只鸽子出来后并未飞远,就站在餐桌上喝水啄食。   这个表现乖巧有余,但未免有些呆头呆脑。   你们是信鸽啊,面对刚见面的陌生人警惕就这么差,我真的能让你们跑长途吗……   希茨菲尔怀疑她被商家坑了。这个表现不太像是受过训练。   对自己亲近还能用“认主”解释,但它们居然一点都没防着莉莉,实在让人放不下心。   但买都买了,好歹也是小动物,不如姑且养起来吧。   抚摸一只鸽子的翅膀,感受它不明所以,用脑袋蹭她的手指,希茨菲尔无奈之余露出微笑。   就算跑不了长途,训练一番也能送到弗洛街12号对面的邮局。这样至少能省略她下山来回奔波的苦,并不算是白花钱呢。   但是我真的是为送信才买你们吗……   仿佛有另一个希茨菲尔在问自己。   ……   她知道答案。   ……   只是她不想承认而已。   ————————   跨年快乐~! 第九章 赋予神秘   当夜,希茨菲尔不出意外的失眠了。   齿轮交错的舞台剧一遍又一遍在噩梦里上演,她时而是观众,时而作为人偶参与其中,永恒不变的只有结局——让她醒来的那声枪响。   房间里面没开灯,入目所及一片黑暗。希茨菲尔伸手朝虚空抱了一下,摸到一撮顺滑狗毛。   莉莉白天没出去,昨天晚上洗的澡延续到今天依然有效。睡不着的少女凑近狗毛嗅了两下,确定当真没有任何异味,这才又把脑袋砸回枕头。   上辈子,她总看鬼佬动不动就和宠物相拥入眠,想着这些人是真的勤奋,能把宠物打理的干干净净,居然足以到上床的程度。   后来她才知道现实根本没那么美好:白人或多或少都有体味,其居住的房屋内早就充斥着积累的气味。宠物身上的味道在其遮盖下并不明显,有些气味特别强烈的甚至能让宠物的臭味都闻不出来。   萨拉人其实也有这样的问题,要不然香水就不会那么受欢迎,制香师的地位也不会那么尊崇。   但希茨菲尔是绝对受不了自己变成这种人的,她很庆幸自己和夏都没有体味,她也根本不可能允许宠物随便上她的床。   上是可以上,但一定要好好清洁过才行。   “唉……所以并不是我不想睡……而是真的效率很低。”   又一次被枪声惊醒,她伸手挡在眼眶上面,用手臂处的皮肤感受眼珠在眼皮下轻微颤动。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悲伤和恐惧早就淡化。但这个体系的弊端就在于噩梦一定会刻骨铭心,她无法控制不去幻想……当时间倒转回冬天之前,她是不是有机会去挽回一切。   可她也真的是非常累了,她的精神就像一枚被压死的弹簧,她自己都清楚再不缓解会出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答应莉莉。   她自己也有分寸的,一条狗的请求从来都不能改变什么。   她会被惊醒——然后在黑暗中思索着、回想着,在困意的侵袭下再次睡着。   然后再被惊醒——不断循环这个过程,断断续续的直到天亮。   第二天当她真正醒来,她发现太阳都已经升老高了。   但她整个人却感觉腰酸背痛的,精神固然是好转了点,身体却搞得像被大卡车来回碾过。   希茨菲尔怀疑是最后睡着的时候莉莉跳到她背上撒欢去了,但是她没证据,大白狗看来的眼神足够无辜。   反正现在是一个人住,要不今天就稍微偷懒下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继续在床上躺到下午2点。然后才磨磨蹭蹭的爬去浴室,顶着寒意弄好水,把身体浸泡在热水池里。   “哦……”   喘息一声,她感觉整个人这才真正复活过来。   “浴缸就是现代文明赋予人类的子宫,浴缸里的热水就是工业羊水。”   她看着凑过来的雪列斯犬喃喃说道,不太情愿的站起来,继续抒情:   “然后我出生了。”   “这总是个痛苦的过程。”   泡完澡,换上一身新衣服。希茨菲尔心情愉悦不少,开始给自己和其他家庭成员们准备吃喝。   她也是泡澡的时候才想起来,家里现在是六张嘴了。   “你主人我泡澡的时候是不是很有文采?”   给鸽子们撒了把小米,再捞起一大块肉骨丢到狗食盆里,希茨菲尔一边撸狗一边自嘲。   她觉得那些酸腐文人唯一说对的一件事就是洗澡的时候确实文思泉涌,连她这种半瓶子醋都能编几首歪诗出来,抒发一下她对人生、对自然的粗俗的感悟……想必他们也都是在浴缸里面写的书吧?   好像是个不错的点子,她突然意识到这种便利并不只能用来写作,还可以激发更多研究灵感,遂在此时转身上楼,抓了一套本子和笔送去浴室。   这样,以后泡澡时想到的主意就能直接记下来了。   做完这些,她拍拍脑门,总感觉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潜意识觉得那件事“虽然重要但还没有那么重要”,她索性不再纠结,系上围裙开始扫走廊上落下的灰。   然后在过程中她看到那些遭闲置的缆线管道,立刻想起来——她买鸽子的目的之一包括送信去维恩港,找保德拉克订一台适合民用的小发电机。   想的挺美的,就是没料到黑心商人技巧高超,她堂堂名侦探居然没看出来那是说谎。   “你们这些小废物。”   坐在大桌边,她把一只鸽子捏到手里,发现它居然也不挣扎,突出一个呆头呆脑。   你们真的能送信?   她把鸽子翻来覆去拿着研究,时不时用手指在那柔软肚腹上比划来比划去,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可能是突然开窍觉醒了灵性,也可能是她这番举动看起来实在太不正常,那只肥鸽子终于扑腾起来,还尝试去啄她的手指。   “别动。”   但希茨菲尔反而加大力道。   “我们来做个小小的实验……”   想到就做,她瞬间跳起来,拎着鸽子回卧室,把它绑在一张厚纸板上,从抽屉里取出瓶瓶罐罐。   “咕咕……咕……!”   这只灰鸽子是买来鸽子里颜色最深的一只,目睹希茨菲尔开始架设烧杯调配药剂,它那民智未开的脑袋瓜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对禽类用……差不多是这种成分吧?”   忙碌半天,希茨菲尔总算调配好一小瓶浅黄色药液。   它的原理并不复杂,原型是女巫们用来喂食黑魔蛛的魔药,可以促使黑魔蛛加速成长,耐力和智力全面提升。   这玩意的初始魔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对使用物种没什么限制。只要微调成分就是所有物种都可以吞服。   而她现在可是“神秘主”,被她用这种方式,用独属于自己的知识所提升出来的生物,算不上是被“赋予神秘”?因此能转化成“神秘物种”?   吸了一管子药液给肥鸽灌下,希茨菲尔紧张盯着它的反应。   一分钟,一切正常。   两分钟,开始抽搐。   两分半,身体抽搐伴随吐血+喷屎。   哦哟……也许她该考虑换个房间做这种实验。   鸽子明显是活不成了,希茨菲尔索性拗断它的脖子,开始根据实验笔记倒推过程,看看是哪里出了意外。   查到可能的结症后,她把素材尸体连带纸板一起带出去丢掉,回程的时候把整个鸟笼都提了上来。   剩下来的三只鸽子还不明白等待它们的会是什么。   已经迟了,太迟了。   就算它们开口说话,狡辩自己其实完全能胜任信使工作,名为希茨菲尔号的科研列车也不会停了。   “呜呜……”   只有莉莉缩在走廊外面目送它们。   可怜的雪列斯犬,它再也不敢上那张床了。   ……   “终于搞定了——”   直到天黑,希茨菲尔才科研成功。   她忍着饥饿和疲惫伸了个懒腰,忽略旁边两只血里呼啦的鸽子尸体,伸手,命令站在桌上的幸存者:“到这里来。”   最后一只肥鸽抖了一下,赶紧飞到她手上,恳头用喙蹭她的手腕。   希茨菲尔感应了一下,发现自己能稍微感受到这只鸽子的情绪变化,它现在的情绪里满是恐惧。   依照生物本能,它肯定直接展翅就飞走了。   但现在它失去了这种资格,因为它已经被赋予“神秘”,成了“神秘主”的契约生物。   它的智力得到提升,让它能理解希茨菲尔的大部分简单命令。   它也不再能反抗,哪怕那个命令是让它去死。   很好。   希茨菲尔抚摸鸽子,感觉光这件事就能发表一篇十寸长的学术论文。   然后她脸色有些微变化。   死骨冰针告诉她外面有东西。   那东西刚刚进了庄园。 第十章 冰爆弹和发电机   第一时间拉开柜门,从里面抓住一条枪套背在身上,希茨菲尔没有任何迟疑,抓着鸽子就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看到莉莉缩在走廊不敢过来,她给它忠告:“接下来发生什么都别露头。”   讲真,她现在心里没什么底。   希茨菲尔庄园本身就具备一定的神秘特性,再加上被死骨冰针沟通成功,理论上不应该有东西能突破外围设置的迷雾。   伊森、戴伦特、李昂、巴莉乌……他们都是很厉害的超凡者,但他们在庄园门口也只能如瞎子打转,连大门在哪都摸不清楚。   那个东西居然可以感应到庄园,而且在她的感觉中是直接打开大门走进来的……这件事也太过离奇。   邪种和超凡物种不可能有这种能力。按她所想,能做到这种事的不是极其强大的邪徒就是至少达到附灵级别的超凡者,哪一种都不好应付。   会是苦战吗?   她不知道。   但她不会轻易投降,至少也要拼尽全力,试试看把对方干掉。   冰针标记只能针对外围那一层迷雾预警,对方进来后她就感觉不到了。   所以下楼的时候希茨菲尔非常小心,因为她不清楚敌人是否已经悄然摸进了这栋房子。   她在二楼平台停顿了一下,把手里的鸽子丢了出去。   鸽子展翅在半空滑翔,这一瞬间,它的眼眸呈现出左黄右蓝两缕暗光,眼中捕捉到的大厅画面同时反馈给希茨菲尔。   类似黑魔蛛的“同视”功能,也被“神秘主”赐给了它。   希茨菲尔同时有了两个视角,她率先注意到客厅大门是半开着的,一串串的冷空气正往里吹,门口挂的衣物围巾在轻轻飘荡。   果然进来了吗。   心头一沉,她把白鲸抽了出来。   偏廊好像有什么动静,她干脆把拖鞋踢掉,光着两只黑丝脚在地板上磨蹭,一点一点向声源靠近。   声音是从厨房来的,希茨菲尔有些纳闷,她不理解——在她的认知中没有任何杀手刺客潜入成功后会先去厨房。   我做的东西虽然是很好吃,但那个味道还不至于让人改换目标也要先品尝吧?   距离拉近,她已经能看到人的影子在门口攒动。   这种时候还等什么呢?   她不再想了,一个飞扑,单手撑地滚了半圈,捏紧白鲸的精巧握柄,“砰砰砰砰”对着那人影连开四枪。   “啪啪!”   前两发子弹打在空处,后两发子弹也被躲开。可那弹头爆开后并未偃旗息鼓,而是以弹头为中心再次炸裂,就像从原地开出一大簇冰晶之花。   “砰!”   然后冰花也炸了,冰炸和冰粉爆的一厨房都是,那个影子虽然尽力闪躲但还是被冲击波掀翻倒地,被闯进去的希茨菲尔掐住脖子摁在地上。   就差那么零点几秒,白鲸的扳机就抵着它脑袋抠下去了。   希茨菲尔最终收住了那丝杀意,因为她看清了,掌控在她手里的其实是一张木色面孔。   而且并不是陌生的,是曾见过的,有点眼熟。   “……胡桃?”   “是我,小姐!”木偶胡桃显然被吓坏了,双手高举,“请不要杀我!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的呀……!”   胡桃的出身有整个命运之轮进行背书,加上过往交情,希茨菲尔迅速扶它起来。   一分钟后,希茨菲尔一边收拾厨房狼藉一边听胡桃哭诉。   “胡桃上次帮希茨菲尔小姐打理了房子,胡桃对此很骄傲自豪,但胡桃并不打算居功自傲,而是乖巧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像一捆薪柴发光发热。”   “……”希茨菲尔看了它一眼,没有说话。   “胡桃一直在图书馆工作,有的时候也会被年轮冕下喊去帮忙,处理一些保密程度极高的,只有极少数好木头能参与的工作。”   “胡桃对此非常自豪!但胡桃也没有借此提出什么要求,哪怕胡桃早就想回到这里,想来看看希茨菲尔小姐和小阿什莉。”   “是年轮让你来的?”希茨菲尔用屁股都能猜到真相。   同时她怀疑胡桃对“小”怕是有什么误解。   “是年轮冕下让我来的。”胡桃承认。   “她都跟你说的什么?”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要说“冷迪斯”这个名字,这边知道的人确实只有她希茨菲尔。   但要说更多关于希茨菲尔庄园,关于守密人家族的秘密,她觉得年轮不一定猜不到真相。   毕竟那可是树人族,就算传承断过,留下来的藏书依然极其古老丰富,没准其中就记载过类似的事。   而且巴莉乌也跟她说过,这只黑项圈上面的皮肤纹理和她本人看起来很像,巴莉乌还说年轮也能看得出来。   但这家伙居然从头到尾都没跟她说。   连提醒都没有……这算什么?   可怜她吗?   以为这么做是为了她好?   然后看到雷炸了,她意志消沉了再派只木偶来安慰她……她艾苏恩-希茨菲尔需要这样的安慰?   “冕下让我转告你:‘艾苏恩-希茨菲尔已经是个足够坚强成熟的人,她确实不需要任何安慰,但她肯定需要帮手’。”   “帮手?”   “对。”胡桃点头,“冕下就是这么说的。”   “……”希茨菲尔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冕下还让我带了一台小型发电机过来,是她找到普丝昂丝女士,两人一起去找保德拉克,特地让他调试好的。”   “……”希茨菲尔神色松动。   她突然就不怎么气了。   “东西在哪?”她问胡桃。   二十分钟后,两人抬着——其实主要都是胡桃出力——抬着一台有将近半辆轿车壳子那么大的一个机械装置摸了回来,按照希茨菲尔的指使将它安置在宅邸后院。   “可以。”   希茨菲尔一边喘气一边摸着这玩意表面的各种线圈缆线。   “这里……我打算在这里弄个电房,所有线路都接进来,这样就算出事也不会烧到屋子。”   “胡桃可以帮忙!”小木偶胸膛拍的哐哐响。   反正苦力不用白不用……   希茨菲尔扯了下嘴,对胡桃露出灿烂笑容。   “那就麻烦你了。”   “……我们今天晚上就开始干?”   “不,请相信胡桃,完全把工作交给胡桃来吧。”   说是这么说,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干活自己休息这种事她是做不到的。   反正觉是睡过了,今天晚上她有点闲。索性和胡桃一起开始忙活,成功在天亮前搭建起一间窄小的木棚。   木棚封顶,再盖上一层防水布,推着发电机下的轮子给它塞进去,这项工作也就差不多完成了大半。   接下来的整个白天希茨菲尔都在为这东西奔波操劳,她和胡桃像蜜蜂一样在整栋宅邸里穿梭游荡,把所有房间堵塞的缆线管道全部打通,再将缆线接起来用胶水固定。   至于通电,现在还不行。   通电得有电器,她累坏了,打算休息一天,明天白天上街采买。   “主要就是电灯和烧热水的炉子。”   她在纸上记录。   “还有油……燃料,没有这东西它也发不了电。”   想到这里,她突然瞥向旁边的莉莉,幻想可以做一个滚轮发电装置,把雪列斯犬关进去跑圈。   莉莉闷不吭声后退几步,一点一点蹭到墙后,只留狗头还盯着她。   “希茨菲尔小姐,胡桃可以问个问题吗?”   此时的胡桃已经换上一套纯黑礼服,不去看那张脸的话,它挺像个娇小的管家。   “你问。”   希茨菲尔头也不抬。   “希茨菲尔小姐当时对我射击,子弹落地后居然炸出了冰花……”   胡桃歪着头。   “不知道这是——?”   “那是冰爆弹。”   希茨菲尔点点下巴。   “平时琢磨的小玩意吧……”   “算猪油子弹的进阶产物,你要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些。” 第十一章 东泉事变   希茨菲尔不是在装,而是现阶段的冰爆弹还没厉害到“那个程度”。   远距离作战,单对单的情况,死骨冰针就够用了。这东西的神秘特性非常丰富,不但具备“冰冻”、“穿透”、“缝合”等特性,其作战半径还远的不行——只要她目光所及就都能飞到。   当然,太远的地方操作精度会很差,充其量也就是“能到”,不要指望能控制冰针飞的多么灵活。   但已经很强了,至少超出大部分枪械,白鲸和她琢磨出来的附魔子弹充其量只是对战术的补充。   比如在距离拉近的时候,可能存在复数敌人的时候,一枚冰针可能忙不过来,这时候就需要白鲸出场。   而且杀伤力层面也不能比。   希茨菲尔还没研究出死骨冰针的全部性能,但就目前她的感觉来说,她觉得这东西有点像是凝聚到固态的死灵火。   那种幽蓝色的火焰,传说中只燃烧在死灵眼眶里的东西……它们是天生的寒性能量,包裹在她的噩梦周围,所谓的银针外观只不过是它伪装的表象。   冷迪斯能依托这东西掌控更进阶的极冰黑炎,希茨菲尔现在则连普通蓝火都发不出来。   和在噩梦中扮演的缝尸人角色相比,她弱得多。   这也意味着在开发死骨冰针这件事上,她还有不少上升空间。   而冰爆弹就算有白鲸加持也很难超过冰针杀伤,除非她对冰针的掌控力进一步提升,能改变它的根本形态,直接用冰针作为子弹。   “冰爆弹?”   她不在意,但胡桃可是吃了一惊。   “那不是都类似‘附灵’了吗?希茨菲尔小姐居然都已经这么强了?”   “不是附灵啊……”希茨菲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它解释。   她本想说附灵级的超凡者手段比她厉害多了,但仔细想想“给子弹附魔”这种手段认真来说还真是附灵。   那就不该说是附魔,附灵才是正确的说法。   但如果这种程度就算附灵,那邪徒应用的升阶体系岂不是有一大堆附灵手段?   希茨菲尔皱眉深思起来。   她终于醒悟,随着这套体系被从地球带回这里,纳米亚传统的超凡体系正在摇摇欲坠。   附灵正在放下身段走进现实,一些明显达不到附灵级的人物也能用出附灵手段,区分强者的标志被模糊掉了。   ——得尽快走出新道路了。   希茨菲尔有危机感。她觉得逆日葵方面的暗中积累有点太惊人了,这些东西全面收缩退到灰雾笼罩的大陆去发展,鬼知道下次出现时会有多少超凡。   她决定把攻克中心放在两个项目上,第一是走出新道路,第二是帮燧石骑士们解除隐患。   即使未来超凡遍地,燧石骑士的战斗力也依然强大。   他们对物理层面的干涉和破坏能力不是大部分超凡能比拟的,理论上来说,单个骑士——哪怕只是普通白银阶,就算他面对成群的女巫,只要盔甲能挡掉大部分魔药,一把锤子挥舞起来就是无双。   但这种强大的力量需要付出代价,骑士的数量一直上不去,除了在任务和战斗中折损掉的,剩下来的伤亡全部来自毒素爆发。   希茨菲尔有自信,只要第二项研究能出成果,整个萨拉的国力都能凭此跃升一个阶层。   大型战争萨拉本就不怕——钢铁时代了,在飞机坦克大炮面前,那点魔药动静能算什么?   它们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渗透,在于蛊惑人心。   那不是钢铁火药能对付的,而恰好燧石骑士有坚定的心。   只要燧石骑士的数量上去,大范围的治安会更好,未来会更好,她住的也能更加安心。   还能帮助阿什莉,她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接下来的日程安排就非常朴素了,第二天她去百货店订购了电灯电器,让人送到森林外围,再由胡桃搬运进来。   胡桃是真的好用。   它太能干了,搬东西、清洁、甚至做菜,只要希茨菲尔在它眼前演示过一遍,它就能完美复刻出来。   现在想想,它当然可以无视冰针印记,因为这栋庄园就是胡桃亲手修缮的。   它是个木偶,是被赋予的智灵体,本质只是几节木头。如果庄园有意识的话,可能胡桃在它眼里和那些木头墙板、木头建材没什么区别。   它干脆被当成了希茨菲尔庄园的一部分,冰针对它不会有任何排斥。   偏偏在这个时候年轮把它派来给我,她是不想让我自己察觉到这一点,从而对图书馆生出猜疑心么……   看着胡桃忙里忙外到处跑,闲下来的希茨菲尔坐在客厅椅子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只鸽子。   被赋予神秘的鸽子,智商已经大大提升。它明显因为同伴的遭遇非常害怕希茨菲尔,一直蹲在距离希茨菲尔较为遥远的门口衣架上。   但同样因为变聪明了,它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绝对主宰。所以它也不敢离的太远,在感受到目光扫来后更是第一时间飞到她手上,很是讨好的对她鞠躬。   “在这等着。”希茨菲尔摸摸它的小脑壳,“待会帮我送一封信。”   餐桌抽屉里就有现成的纸笔,她直接拿出来在桌上开整,把她的一些要求和疑惑写到信里。   然后她看看信纸再看看鸽子,一拍脑门,无奈笑了。   这东西可不比黑枭,力气大,耐性强,能抓着大包裹跨越海洋。   它并未脱离“鸽子”的范畴,不可能抓着信封飞去维恩。   好在这事也不麻烦,她转道去了工具房,随便打磨了一只粗细和鸟腿一样的木质圆筒,有点费力的把信纸卷起来塞了进去。   再把这玩意给鸟腿绑上,这只鸽子就可以滚了。   希茨菲尔目送鸽子远去,想要试试看“同视”能力可以维持多远范围。   好像可以一直开……   哪怕鸽子飞的看不到了,她也能清晰捕捉到它的视角。   但灵念和精神会持续燃烧,她尝试了一下主动关闭这项能力,很顺利的把第二个视角屏蔽掉了。   照这么看,要是我多找点小动物附灵,我岂不是足不出户就能对整座黑木市,甚至整个世界了如指掌?   希茨菲尔轻轻笑笑,她知道这不可能实现。   一方面,人类这种生物能积累的灵念是有一个上限的,它支持不了同时供养这么多附灵生物。   其次就是一种预感,非常强烈,警告她这么做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我现在的下场又能有多好呢。”   转身回屋,希茨菲尔打算再去琢磨下附灵材料。   与此同时,东泉岛。   宽大的翅膀带起旋风,一只北风海雕在乌云中落下,精准在聚居地找到一栋两层小楼,直接从打开的窗户钻了进去。   现在是下午,房主似乎正在昏睡,不但大门锁的死死的,连卧室小门也没有开。   北风海雕脚上绑着一只大包裹,它带着这玩意在地板上行走,轻松的好像是在散步。   隔楼的门虚掩着,它挤进走廊,下了几节台阶,找到主人居住的卧室,咚咚咚用鸟喙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慵懒的女声,显然不太乐意从梦里醒来。   北风海雕不会说话,只是咚咚咚,咚咚咚,不停重复敲击房门。   夏依冰简直要被噪音烦死。   她真是不懂了,昨天好不容易才把那个隐藏极深的叛徒揪出来干掉,那些人连一顿安稳觉都不给她睡吗?   等一下?   她突然瞪眼,想起来自己睡觉前好像是锁了门吧?   楼下的门只有她自己有钥匙,那些家伙可没胆量爬窗户上来,所以这个敲门的东西难不成是……?   弹簧一般从床上飞起,夏依冰衣服都顾不得穿,抽出一把转轮手枪贴着房门,从旁边安装的窥镜打量门外光景。   然后她就开心笑了,一下拉开门,在北风海雕惊惶之前一把将它抱进怀里。   “果然是你~黑枭~我就知道你不会让主人我等太久的。”   “嘎……嘎!?”   大鸟被她抱的几乎喘不上气,鸟头在绵软包裹中来回攒动,惊慌失措的发出鸣叫。   不过夏依冰的重心本来也不是它。   得到那只大包裹,黑枭迅速被抛弃了。   它站在桌子上看夏依冰拆包,歪着头,好像还有点搞不清是什么情况。   那个看起来很危险的灰毛人类和她关系很好吗?   看毛色都不是一个品种,这不是它想的那关系吧……   夏依冰不知道她新收的宠物在想什么,她已经读上信了,正读到希茨菲尔描述逝者的部分,脸上表情变得黯淡。   “原来是这样……”她攥紧信纸。   “她确实提到过想寻找那两个人,所以她是在上个案子里获得消息了……他们已经凶多吉少。”   这种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   换个人,她会不在乎的说:反正你从小到大也没和他们相处过,积累感情的过程都没有,这没什么好伤心的。   但这是希茨菲尔。   她的女孩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她会伤心,那一定是有伤心的道理。   “总觉得事情没有她写的这么简单。”   读完所有内容,夏依冰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前半部分。   “她现在伤心难过,阿什莉一周才能回去一次,这不就是等于一个人住?”   “她能好好休息吗?”   “不……她肯定会压榨自己一直不睡……”   “要是真能瞬移就好了……”   有点烦躁,夏依冰头一次开始对手头的工作产生愤怨之情。   她不是在后悔有这份理想,而是觉得萨拉在这方面能用的人手太稀缺了。   国王是女人,同盟树人的首领是女人,神秘领域的主导者是女人,她这个头号暴力机关的首领还是女人。   就这么阴盛阳衰吗?   塞纳尔先生要不要考虑退个位?扶持个姑娘继任教宗?   好歹给我分几个副手,能当牲口使唤的那种。   砸了几下大腿抒发郁结,她的注意力逐渐转移,放到信的后半部分。   希茨菲尔在后面暗示她正在走一条新路……   新路?超凡领域的新路?   这是开天辟地的事情吧?……她?   夏依冰看的有点愣神。   她觉得世界变化太快以至于自己有点跟不上了,这里她不是看不起希茨菲尔,但这个领域……并不是她所擅长的吧?   “她还找我批材料。”   “嗯……不是免费而是愿意支付酬劳……小事一桩。”   夏依冰心情好转起来,她体会到了少女为自己着想的那份心意。   以她们的关系,以她的职务,批个免费的条子并不困难。   影狮可是直接对国王负责的暴力机关呢,别看她明摆着的官位不高,几乎无人能管辖到她。   这种情况,希茨菲尔还是没有提出免费的要求,显然是考虑到夏依冰根基不稳,不能在刚上任的这两年留下太多把柄。   她的小天使并没有变,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   如果说这种感动夏依冰还能勉强能忍,那接下来,她拆开小包裹后得到的东西就彻底让她坐不住了。   这居然是……?   把那团黑丝材料掏出展开,她来不及兴奋,立刻注意到里面居然还夹着别的东西。   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   她的小天使未免太大胆了……   呼吸急促,面色通红,夏依冰死死把这堆东西抱到怀里。   然后她终究没有忍住,做出了更过分的行径——直接把它们压在脸上,想靠紧密接触嗅到那份芳香。   “嘎——!”   黑枭站在桌子上拍拍翅膀。   这种气味接触是只有配偶关系才能的吧?   唔……   它决定下次见到那个灰毛人类时对她好点。   “黑枭你等着。”   “呼吸”完毕,夏依冰瞬间坐正抽出纸笔。   这破岛是一秒钟也待不住了。   她要申请调走!   哪怕只回去几天也好……她迫不及待想回去,想把那个人抱到怀里……!   “嘎……”   北风海雕往后退了几步,它觉得现在的主人有点危险。   砰砰砰!   楼下传来砸门的动静。   夏依冰不理。   “头儿!老大!”   但叫喊声依然传上来了。   “不是我非要打扰你……而是……”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   “……监狱里面又死人了!” 第十二章 研究所的乌云   东泉岛由1块主岛和8座附岛组成,它的历史很古老,但确实比不上现有的萨拉王室。   它是在萨拉建国后被发现的新岛,考古学家们曾在地下挖出过不少旧时代的地图典籍,其中没有哪一部记录了这片岛屿存在。   有地质学家研究过岛屿下方的海洋岛礁,从中挖掘到不少只有在深海才能窥见的痕迹。   所以这座岛的性质从一开始就被定下来了,它是因为地壳运动——曾经发生过那么一次非常可怕的,规模巨大波及海洋的地壳变动,导致这块陆地被挤了上来。   严格来说它距离维恩不算远,位于维恩东部偏北。从维恩港驾船出海开一天一夜就能抵达。   这也是为什么黑枭能如此迅速的找到主人,对一只北风海雕来说,从黑木市飞到东泉岛并不比飞到维恩港难上多少。   这个地方是很特殊的,因为这个时代的海洋大部分区域都被灰雾笼罩,只有手持特殊器物开辟出航道,那条航道上的灰雾被永久驱散——这段路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安全。   大部分船只出海都是走的这种航道,它们并不多,这就导致海洋上还有大片范围都是迷雾,而东泉岛恰好就被包在迷雾里面。   它的存在对大部分商船来说都是秘密,整片岛屿的外围同样有迷雾包裹,如果不是拿到专属的、配套的、能和岛上装置共鸣的罗盘,就是船只开到很近的距离也很难进港。   据说,最早发现这里的是一批海盗。   他们走投无路,来到这里后视为乐土。打算把这里打造成他们外出劫掠的桥头堡、海洋基地,但没等梦想起航就全暴毙了。   死亡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部分海盗死在第二次进岛的过程里,他们可没什么眼光卓越的人能发现岛屿地下磁场紊乱,慌乱中船只没蒙对进港的入口,有学者在岛屿外围靠西部的岛礁海滩下发现了一些船只碎片。   而剩余的死亡……他们推测是因为“灵海”。   快速穿衣,顺便把一串钥匙丢到楼下。当夏依冰抱着黑枭下楼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一个脸型很瘦、皮肤很白、面相有点像猴子的年轻男人坐在那里。   说是坐,但他坐的并不安分。放在桌上的手总在攒动、收拢手指,大马金刀撑开的双腿也总是抬动鞋底变换姿势。   “您终于醒了头。”看到夏依冰他立马起来,“您肯定猜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监狱里又死人了。”夏依冰说。   年轻男人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说过这话。   “你脑子乱了,加雷。”夏依冰给他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从头说,说详细点。”   加雷-费尔摩德,安全局的7级探员,目前算是她的助手,有时候还给她做一些秘书的工作。   乍一看,这么年轻的7级探员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东泉岛的神秘直到今天也没被破解,船只出入海港依然有成本,所以运送人员往来自然是越少越好,最好除了物资以外都限制次数。   不难想象——有那么一些年轻探员,他们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在还是少年,甚至孩童的时候就在岛上生活,正式服役后要在这驻守15-20年才能离开。   7级的权限算不上什么,东泉岛本身就在这个级别之上,这里所有的探员和研究员都有7级或者以上的权限。   但不能出岛,这权限再高有什么用?   加雷是真心羡慕那些外界的同行,他们虽然级别低,知道的少,但最起码可以自由活动,不像他至少还得留守10年。   在岛上他算是年轻人了,有不少同行都是中年人甚至“老头子”。他们都比加雷厉害……厉害的多,但根据加雷观察,他们眼中已经没了希望。   不是那种大方向上的希望,那种希望还是有的。但他想,他们应该是把“对外界的向往”转化成了“对未来的向往”。   他们当中的有些人已经没打算走了,他们愿意死在东泉岛上,只为守护文明的梦想。   加雷非常佩服他们,他自认没有那份觉悟,所以他在讨好新局长这件事上还是比较积极的——没准对方看他顺眼就带他出去了呢?   哪怕不是外调,只是被带去出差,最终要回来,加雷觉得也能满足。   他才是真的受够这地方了,这该死的岛……久住极其折磨心态。   “是这样的……”他喝了口热茶,借助茶水平定躁动,“早上我去找乔博士,我们约好的……乔博士找凯基拿钥匙,我拿到钥匙后进去轮班……”   “这是日常的巡视工作。”夏依冰点头。   东泉岛既是研究基地同时也是一座监狱,这里关押了不少邪徒凶犯,更深层的死牢里甚至还囚禁着一些恐怖怪物。   “一开始一切正常。”加雷点头,“但我巡视到第四层,我刚踏进门口就觉得情况不对。”   “有臭味……那种邪祟的味道,非常浓烈……我立刻意识到里面肯定是出了问题,一边拉响楼梯口的拉铃一边往里跑,挨个查看那些牢房。”   “有好几间牢房空掉了。”   他给夏依冰比划:“里面的囚犯不见了,我只在那些铁栅栏的边沿处发现了一些恶心的粘液……有点像溶化的血肉,非常粘稠。”   “然后我往里走……一直往里走……中间开始有清醒的囚犯对我喊叫,他们哀求我说愿意坦白愿意忏悔,只要我能救他们,把他们从这地方挪走。”   “我想肯定是他们看到了什么,抓住几个人质问,确认那些失踪者是身体畸变成了怪物。”   “溶尸一样的怪物?”夏依冰皱眉。   恶臭、溶肉。   这种怪物她好像在哪见过……   “不是。”加雷摇头,“有骨头,虽然骨头已经软化了……外面的皮肉溶解变成类似蜗牛一样的软肉,上半身的体征大致保留,下半身……双腿消失,变成结合在一起的尾巴,但那一段全都腐烂掉了……”   他描述的足够详细,夏依冰能在心里勾勒出相应形象。   不过她是见过风浪的人,这种畸变在她看来还不值得害怕。   “继续。”她盯着加雷,“你找到他们了?他们在哪?”   “倒数第七间牢房。”加雷咽口水。   “周围的牢房,那里面的囚犯已经死了。那些东西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您能理解吗?就是……他们其实都是男性,但那些怪物变异后,血肉软化,能从栅栏里钻进去,他们把其他犯人当成异性……要对他们……强行交配。”   !??   夏依冰张嘴,这世面她是真没见过。   “死去的尸体都很惨,他们肚子都被撑大了,里面全是积压的烂肉……周围还有一些人正在被那些怪物攻击,我尝试用银弹对付它们但没有效果,最后还是点了火才把它们弄死……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加雷紧张的吞咽口水,试探问道:“所以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夏莎-伊玛尔,虽然崛起速度快了点,很多人不服,但她已经通过对几次危机事态的处理在岛上竖起了个人威望。   东泉岛内部其实没有那些狗血剧情。   没有人猜忌、争权夺利……有些人一开始不服是因为不认为她能干好,但只要她证明她能,他们无条件服从她的命令。   所以她百分百是东泉岛的头,不光他们这些探员,她连研究所的人都能调动。   “你们留了活体样本吗。”夏依冰问。   “留了一个。”   “乔博士在看?”   “我想是的。”   “那就走吧。”夏依冰拿起大盖帽卡上。   “尽会给我找好时候……我们先去研究所。”   “希望这次变故也能很好的解决。” 第十三章 神秘病毒   出门坐上一辆四座吉普,夏依冰当司机,加雷紧张的坐在旁边。   行驶在起起伏伏的海滩小路上,夏依冰抬头看向天空,发现还是被一层乌云笼罩。   东泉岛大部分时间都是这种白阴天,虽然气候相较北方其他区域来说算是温和,但严格来说的话,这里不太适合人类久住。   总是乌云翻滚的,就算是白天也太压抑了。她给希茨菲尔写的信里说这里有成为胜地的潜质——那终究只是潜质而已。   每周七天,除了永夜以外能有哪怕一天晴朗都要感谢女神。在这里住久了怕是心理层面会出问题。   所以换位思考,夏依冰也挺佩服岛上那些老手的。他们当中一部分是外面的人跑累了想来这里发挥余热,但也有一部分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是探员家庭缔结的果实。   “娜奇摩尔死了。”她突然开口,“按理来说不该再有什么变动。”   娜奇摩尔是东泉岛研究基地——也就是口语里研究所的一份子,她的权限级别很高,足有8级,此人就是她在上次事端中揪出的叛徒。   那次事件的开头和今天很像,虽然没这么恶心,但同样也是有囚犯死亡,他们的血肉和灵念精华都被娜奇摩尔搜集起来,她想在东泉岛上举行一个邪恶的仪式。   如果真被她成功,可能类似“欲念畸变体2号”的玩意就会被召唤出来。夏依冰丝毫不敢大意,在长达几十天的时间里和对方不断斗智斗勇,成功在昨天凌晨找到并且干掉了她,顺带也毁掉了对方所有的仪式布置。   那这个事情在她看来应该结束了,现在又有麻烦冒头,这是娜奇摩尔留下的后手?   “我不清楚。”加雷摇头,“不过我听他们谈论,很多人都觉得是她做的可能很大。”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老女人是真够狠啊……”夏依冰蹙眉。   “我觉得不是。”加雷尝试和她交谈,“看起来更像是腐化,这对仪式没有任何帮助吧?她何必如此?”   “不要用揣摩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邪徒,他们都是一群疯子!”   夏依冰警告这个菜鸟。   “娜奇摩尔在东泉岛潜伏超过46年,快老死的时候才开始发难……你觉得她想过安全离开?”   “唔……”   “她没想活的。”女人补充,“最后的祭品就是她自己。”   “也许在几十年前,她潜入进来的目标只是调查我们发现了什么,但她没想到这里戒备会如此森严,想要出去几乎是奢望。”   “她联络不到自己人,也没法外逃,那她最终的目标应该是毁掉我们这个研究基地,我推测她可能还做过一番心里挣扎。”   “心理挣扎?为什么?”   “你知道自己是个忠于梦想的人,你为了你的梦想来到敌人的阵营乔装身份几十年,几十年后你醒悟需要你发挥价值的时候到了,但此时你早已入戏过深。”   夏依冰看他一眼。   “这种时候有几个人能不作任何犹豫?”   “她和乔博士关系曾经那么好,多次拒绝他的接近,其中未必没有保护他的意思。”   “啊……事情这么复杂的吗?”   加雷咧嘴,觉得这里面的讲究未免也太多了。就算夏依冰给他分析清楚,他也还是摸不准自己能否全部领悟。   比如她前面刚说对方是邪徒,邪徒是疯子不能常理揣摩。   后脚又暗示他邪徒也是人,也会有人类的情感,也会迟疑。   太复杂了吧?他还是不要多嘴,暂时当他的助手好了。   随着刹车声,吉普在一栋白石建筑门口停下。   这地方很大,光外在占地面积不亚于一座大型教堂——只不过没有教堂那么高,最高的地方只有五层。   黑枭落在夏依冰肩上,压的她肩膀一沉,好险没给趔趄一下。   “你回去看家。”她把黑枭拎下来吩咐,让它能看清她的口型。   “别让任何人进去。”   “做得好我会给你奖励。”   “嘎!”黑枭叫了一声表示知道,她把它放了,目送它飞远。   研究所的气氛很紧张,看来今天发生的事已经传开了。   夏依冰突然就不埋怨加雷了,看上去她是靠后那批知道的人,加雷至少给她留出了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走廊里堆满了黑衣人,大多数人都穿着秘密警察的黑色正装,他们聚拢在一起低声交谈,看到她立刻对她敬礼。   “伊玛尔局长!”   有人叫道。   人群给她分开一条路,她行走其中,犹如巡视领地的君王。   并没有直接走到里面,夏依冰在中间停顿,转头,在这些人脸上依次扫视。   “有人发现问题了?”她问。   无人应答。   她叹气,用只有附近人能才能听清的音量嘀咕:“那我走了该怎么办?”   不理这些人直接进去,留下他们面面相觑。   走廊布局类似医院,前面左转是楼道口,最顶里有个大房间,透过玻璃门能看到有穿密封衣物的人在里面活动。   她和加雷在门口被拦住,中年女护士不近人情,要求他们也穿戴防护服才能入内。   这是为他们好,防止那活体样本有什么问题,夏依冰领情,乖乖到旁边房间去穿防护服。   完事后入内,一眼就看到中央摆放的圆筒玻璃罐,里面是一只下半身像蛇,上半身像人,通体血肉模糊的生物。   这里活动的人都穿着防护服,夏依冰走到那“罐头”下面,用手拍拍前面的人。   对方回头,透明面罩后的脸布满皱纹。   这是格雷-乔,他们口中的乔博士。   他和娜奇摩尔几乎是同一批调集来的研究员,这么多年来没有离岛一次,一直为萨拉贡献研究成果。   据说有不少关于噩梦的论文都是出自东泉岛,不少装备的改进方案也是来自这里。   就夏依冰自己知道的,那种小型电池技术就是这里的研究员根据古代文献推出来的。   乔博士更是其中专家,对生物和医疗都有很深的研究。   “你好博士。”   “你好伊玛尔,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博士的声音有点模糊,常人乍一听需要有点费力才能分辨一些单词。   这是因为他太老了,他的身体机能下降严重,估计也没几年好日子过。   夏依冰早就听习惯了,和他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阻碍,她指着上面的罐头问博士:“这东西到底还算不算人?”   她指的是生物学意义,而不是那些看起来一目了然的东西。   “不算了。”博士摇头,“连内在的基因片段都被改写了……应该是一种细菌或者病毒,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必须做好警戒。”   “目前测试的结果呢?”   “都在这里。”   博士拿过一个本子给她,趁她看的空隙给她介绍。   “这东西……内在结构被改变,体内生长出一套新的生殖系统。”   “也就是说它们是雌雄同体,它们互相之间可以交配,但我没有第二只样本,不确定这种交配行为能否正常繁育出次代子嗣。”   “这就是为什么它们会把人类当繁殖对象吗。”夏依冰眯眼。   因为本身也是从人变过来的。   这么说当它们行动的时候大脑里可能还残留有一些过去的意识……或者说本能?   再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事情了。   如果这是病毒引起的畸变,那它到底是怎么来的……   “两种猜测。”博士说。   “一个是……娜奇摩尔,她的天赋不亚于我,多年积累有这种成果不算稀奇。”   “还有一个就是‘灵海’。”   “可能是被它们,从灰雾里面接引来的。” 第十四章 信中的界限   持续一天的调查结束,夏依冰驱车回到岛上的居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拔掉车钥匙坐在驾驶座上,望着来时方向的小镇灯火,半蹙眉头陷入沉思。   调查陷入僵局了——如果这也算一起案子的话。   发生的事情基本已经被加雷说的很清楚了,但除了活捉到一头眼睁睁当她面暴毙的怪物,几乎是没有任何收获。   是的,那东西死了。   她还能记得当时的场景:自己正在下面有一搭没一搭和乔博士说话,旁边突然有研究员发出惊呼。   然后她抬头一看,那只前几秒还非常活泼,甚至一直在冲撞玻璃的半人怪物……它的身体正在分解。   先是一条胳膊爪子,然后是胸膛,是腰腹……最后到类似蛇尾的扭曲下身,整个躯体彻底在罐头里崩解成溶液。   这个过程太快,乔博士的紧急处理基本没起到什么作用。包括后续对那罐血水的化验结果——这次甚至连不知名的病毒都找不到了。   按照乔博士的说法,病毒和载体一起死了。有不小的可能,这东西之所以自行崩解,就是因为病毒摧毁了它体内的基因结构,把所有组织都摧毁了。   “我不理解……”她耳边还回荡着乔博士的声音,“通常来说,病毒这种东西经过长期演化,它们一般不会对宿主造成太致命的伤害……哪怕它们已经把它变成了这个样子。”   “但是这种病毒好像就是奔着摧毁载体摧毁宿主而去的,它连一点碎片都没给我们留,这里面全是破碎的,被彻底打乱的基因乱码……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不知道,但调查只能被迫中止。   乔博士找夏依冰咨询,请求再多给他几天时间,因为他还想拿那罐血水做实验,看看它们对现有的、新提取的人类基因有无反应。   “但希望不大。”这也是乔博士的原话,“我刚才用显微镜看了一些画面,基本活性都丧失了,它们应该是彻底死了。”   “那加雷他们呢。”夏依冰问他,“还有我呢?”   “不需要隔离。”乔博士知道她在问什么,“这东西在外界的存活周期过了,你们没事。”   “但加雷干掉其他几只的时候是用的火……”   燃烧,还是在地牢那种密封空间里。血肉炙烤间会产生大量挥发气体,她认为当时在场的人不可避免都会吸入一些。   “它不具备这个能力。”乔博士还是安慰她,“从目前分析的数据结果来看,一旦它进入人体,干涉人体基因和细胞的能力是极强的,不可能出现蛰伏没有症状的情况。”   言下之意就是真有事你们早完蛋了,现在没死那就是没事。   这臭老头,怎么什么严峻问题到他那里都像是小事……轻描淡写就带过去了?   乔博士坚持要在明天做拓展测试,但他本人其实不抱什么期望,还让夏依冰等人也别抱期望,甚至建议他们就当它是“娜奇摩尔的一部分”。   确实……往好了想,这可能是娜奇摩尔提前散布的一种病毒。这种病毒可以把人变成雌雄同体的软体怪物,但因为病毒的研发并不成熟,导致寄宿载体后生存周期过短,传播能力不足,非常走运的没有蔓延开来。   真要这么想,那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没必要纠结。   娜奇摩尔已经死了,这种病毒不再有补充,最后一头软体怪物死掉等于宣告它们彻底灭绝。   “如果真有这么容易的话……”   看向那片小镇灯火,女人撇嘴嘀咕一句。开门下车,迈动脚步往家里走。   还没靠近大门她就看到有一道黑影站在二楼窗沿上,看她过来发出一阵怪叫,扑腾翅膀飞了下来。   是黑枭。   它忠实执行了她的命令,看来这段时间没人靠近这栋房子。   任由大鸟落在手肘上,一边承受这份重量一边拿钥匙开门,夏依冰不由想起了对方带回来的那份包裹。   那可是艾苏恩穿过的贴身衣物……   如果她能领略到自己的意思……   不!应该说她一定能领略到!她一定猜到了上次我寄给她的袜子就是没洗的!   夏依冰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当然,自己还没那么变态,非要让袜子充满“味道”才脱下来。实际上她起床后就穿着那玩意做了顿早饭,基本没出汗,自己闻的时候都没异味。   所以艾苏恩既然领略到了,她寄回来的这两件“装备”,应该也是没洗过的?   不对。   抬手敲了自己一下,夏依冰意识到她的状态不太对劲。   这只是艾苏恩的贴身衣物……迷恋这东西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心理思想,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   “嘎……”黑枭拍拍翅膀飞到一边,看她的眼神越发诡异。   它觉得主人一定是病了,否则干嘛无缘无故打自己脑袋。   “应该是这座岛的影响……”   站在客厅中央喃喃自语,夏依冰觉得这一定不单纯是自己的问题。   太过压抑的生存环境激发了她对恋人的思念,当这份思念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她的心灵乃至人格确实有可能会发生扭曲。   好消息是她能自主意识到这是不正常的,并在彻底不可救药之前纠正想法。   “我果然是专业的。”   翘起嘴角,她抬脚扯掉两只高帮靴子,也懒的换鞋,直接光着两只黑丝脚跑去厨房,拿了一份食物上楼。   本来,劳累了一天,按照她平时的尿性肯定得搞点热食吃。   吃热的,最好有汤。吃完再洗个热水澡,舒服痛快又解疲劳。   但今天她收到艾苏恩的信了,再加上今天一天的遭遇,她等不及……迫不及待要起草一封回信告诉她一切。   大前天白影宫才送来密令,内容是将希茨菲尔的交互级别提高到8,以及“如有必要,8级或8级以上的情报资料也可与其分享咨询”。   所以今时不同往日……写前两封信的时候她还没法在信里多说,但今天就没了限制。   踩着木地板上楼,直接坐到床边上,女人先在蓝莓果酱面包上咬了一大口,又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牛奶。   食物下肚,饥饿得到慰藉。   牛奶在鼻腔内荡开芬芳,她突然想起那次喂奶……想起少女被自己压制着、眼角带泪,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只能乖乖喝下牛奶的画面。   哦……   她压抑的喘息一声。   那种躁动的感觉,它又来了……   目光不自觉落到旁边。   那里,一团黑色的丝袜堆成小堆,另有一抹白色若隐若现。   右手探出想拿起它们,但中途被她用左手制止。   “我得冷静……得好好冷静冷静……”   面包和奶罐丢去桌上,夏依冰干脆身体一歪倒下来,靠着枕头闭目养神。   我不能一直这个样子。   她对自己说。   艾苏恩现在是最伤心最难过的时候,伊森去探望她都没有开门,别看她愿意给这边回信,但即使我飞回去,她也不是百分百会接纳我的。   一旦她发现我变成这种人……   对她的欲念还要大过感情……   【你怎么能这么想?】   她心底里又冒出另一个声音。   【用你的破案思维多想想吧,伊玛尔局长……如果她不愿接纳你,如果她自己没有那份意思,那她又何必在回礼里多加一件贴身衣物?】   好像也是……   【你也是博览群书的人了,伊玛尔局长,你很清楚女孩送出贴身衣物代表着什么。】   所以代表什么呢……   【也许她正迫不及待等你回去,她的心和身体都需要你……】   “砰!!”   窗户猛地响了声,床上的女人被吓了一跳。   赶紧打着手电查看情况,发现是有一只傻了吧唧的双尾海雀不当心撞上窗玻璃,已经掉到地上昏过去了。   松了口气,夏依冰重新坐到床上,掐着眉心缓缓摇头。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吧……但我还是不觉得她是那种随便的女孩。”   这次没有任何心声回应。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夏依冰更坚定了:“她压力也大,也许这只是她的解压方式,我最好不要想那么多……”   桌子上的北风海雕张了张嘴。   它觉得主人已经不是脑子有毛病那么简单了,这都开始自言自语了……它是不是马上就能重新变回野黑枭了?   夏依冰眼里再无它物,为了压制升腾的欲念,她迅速找出纸和笔在桌上铺开,拉过椅子就开始回信。   [亲爱的艾苏恩,我已收到回礼……]   不行。   她双眼紧闭。   这才第一句话,她就控制不住想回去拿东西,把它们抱到怀里压到脸上尽情呼吸……   [我觉得我身上可能发生了一些无法轻易解释的情况,就是我变得比以前更热情了,那种单方面只针对你的热情……]   她尽力控制,提笔继续在纸上书写。   [只要一闭上眼,我想到的都是你的样子。]   [睡觉时梦里是你,醒来时想的是你。我想你就像你从未从我生活中离开,我多希望每天醒来能看到你……]   一开始,这种克制比较困难。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词句被勾勒出来,夏依冰迅速发现——那股燥热明显正在消退。   她精神一振,权当这是在给自己“治病”,一股脑把那些幻想、欲望都灌注入文字,也不管自己到底在写什么东西……那些适合常人阅读的,不适合常人阅读的句子信手拈来,转眼就写了大半张纸。   过了一会她回过神,确定燥热彻底平息。   再以清明视角审视文章,发现写的东西简直不堪入目。   疯了吧……   她单手捂脸申吟起来。   这种东西真的能寄出去吗?   艾苏恩看到得杀了我……她肯定不会让我再上床了。   拿起稿纸就想撕掉,但中途扫到一些句子,女人动作又僵硬了。   那些句子……   那些句子看起来可能太过分了一点,但那确实饱含了她的思念,就这么毁掉怪可惜的。   再读一遍,夏依冰发现里面还有不少“名句”——都是些清醒状态下绝写不出来的东西,她越发舍不得把它毁掉。   当稿纸好了。   她安慰自己。   留下来当稿纸,先继续写,写完誊写,然后把过分的句子都摘除掉。   这是好办法,所以她也不纠结了。   [我本想申请回去找你,但我在这里可能又遇到了一些麻烦。]   进入正题,她的表情严肃起来,很是仔细的揣摩用词,把今天发生的事,那个前因和后果都在下面交代清楚。   [我知道娜奇摩尔已经死了,但我总是心有不安。]   [东泉岛是个特殊的地方,这里的每个永夜都能看到灵海。而且这里的灵海和我们常规认知中的灵海不一样,贸然和它接触是会死人的。]   [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在东泉岛经历的永夜,当时我和格雷-乔待在研究所,我想回去,但他拉住我,劝我最好别那么做。]   [我好奇,问为什么,格雷-乔告诉我:“因为东泉岛的灵海,那些从虚空钻出来的灵念生物,当它们在这里出现的时候,虚空和现实的界限会被模糊。”]   [我曾亲眼见过一例‘接触’,一名年轻探员因为意外闸门拦在外面面对它们。]   [它们确实是虚幻的、无害的。和它们接触他并没有死,而是整个人直接飘到半空,身体发出炫目的、梦幻般的莹蓝光彩。]   [他变成了它们,变成了灵海的一部分,而且再也回不来了。]   [当永夜逝去,朝阳升起,他随那些幻影从地上消失,犹如被戳破的肥皂泡,脆弱的就像一个梦境。]   [这就是东泉岛的第七夜。]   [它持续了一百多年,没有人能发掘出背后原因。岛上所能做的就是第七天让所有人都待在屋里,物理层面隔绝接触。]   [而我……]   [艾苏恩,我怀疑这里的灵海,当它出现的时候,它可能打开了某种神秘通道。]   [格雷-乔说那是界限的模糊,也就是虚空和现实,我想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导致我们可以被轻易转化过去。]   [只不过我们没掌握转化回来的方法,所以接触者会随着‘通道’的关闭一同消失。]   [但这么看,我的意思是——虚空那边,如果那边有东西,它们是不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岛上降临?]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东泉岛总是频发邪祟事件,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数量多的很不正常。]   [也是同样的理由,我担忧那种病毒是以这样的方式逃遁来的。]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它的根源根本就不是娜奇摩尔。下一次永夜降临灵海出现,它们还是有可能突然冒出来感染我们。]   [这会是一种虚空病毒吗?不需要接触,不需要传播,凭空降临作用的那种?]   [我不知道……艾苏恩……]   [我好想你,我真的想你,我恨不得把我的嘴附在信纸上寄给你,在你拆开的瞬间吻你……亲你……]   [但原谅我。]   [在搞清这个东西之前,我还不能回去找你。]   [我打算再在这里等一个礼拜。]   [到下次永夜,下次灵海,如果没有感染事件发生的话……]   [等我。]   [我会让你明白,寄这种礼物是什么下场。]   写完最后一句狠话,女人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仿佛已经看到少女对自己哀声求饶,而她却不管不顾,加大惩罚力度的场景。   哎呀……   这种东西想多少次都太上瘾啊……   按照希茨菲尔交代的方式把这些稿纸都封入包囊,再在黑枭腿上绑好,夏依冰开窗撵它滚蛋。   “嘎……”   大鸟明显不乐意。   它辛辛苦苦飞回来,这么远的距离,还帮她看了一天的家。   结果连顿吃的都没捞到就又要走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   简直是压榨,这是要它自己在路上找吃的吗?   “这个包裹很重要。”   夏依冰不断搓它的脑袋安抚它。   “乖~”   “下次回来给你买肉吃!……快去!”   不情不愿的,黑枭还是走了。   夏依冰欣慰的目送它越飞越远,脸上挂着淡淡笑容,把窗户重新关好锁好。   然后她就看到桌上还摆着一叠羊皮稿纸。   “……”   她渐渐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那是她原本想用来誊写的纸。   她完全忘了誊写这回事,那些过分的句子已经上路,现在肯定是追不回了。   ……   “阿嚏!”   同一时间,庄园卧室,希茨菲尔一边整理换洗的衣物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要热水吗?”胡桃开门探出脑袋。   “不要,谢谢。”   希茨菲尔礼貌拒绝,捻起一条黑丝裤袜开始穿戴。   “说起来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希茨菲尔小姐当初和我见面时多是穿白色的袜子吧,但现在却全是黑的。”   “……”   “简直像是被染黑了一样……这是一种占有和征服?”   “……胡桃。”   足足憋了快10秒的气,少女定定看向木偶。   “我推荐你,不会说话的话可以暂时先在那装哑巴呢。” 第十五章 胡桃认主   不止表面,希茨菲尔内心对这种冒犯也有不满。   而在不满过后,她开始感到事态反常。   在她印象中,胡桃应该是一个开朗、热情,但从来不会有多余好奇心,也从来不会轻易冒犯他人的温驯木偶。   尽管那也只不过一只木偶而已,但它确实不是那种性格。   是什么让它做出这种行径。   让它这样……冒犯我?   “胡桃。”穿好袜子,希茨菲尔一点点起身盯着小木偶,“你这两天有没有觉得自己和过去比不太正常?”   “不正常?”胡桃一愣,连忙摇头:“不不……如果胡桃刚才的话说的不对那胡桃真挚向您道歉,拜托了!希茨菲尔小姐千万不要辞退胡桃!”   “我们本就不是雇佣关系,辞退一说又从哪来。”   收回目光,少女继续整理床上的衣物。   虽说现在多了胡桃这个小管家,庄园里的很多事物都不再需要自己帮忙,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但洗衣服,尤其是贴身衣物这种事情她还是想要自己来,包括对它们的后续整理也不打算让胡桃插手。   “并不是这样。”没想到胡桃义正言辞的反驳她,“希茨菲尔小姐对树人族有大恩,那就等于是对胡桃有大恩,胡桃愿意奉您为身主,而被身主辞退就等于——”   “好了。”希茨菲尔突然出声,掐着太阳穴低吟:“……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   “没错。”   “不是年轮,或者阿德曼长老教你说的?”   “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希茨菲尔索性转身坐到床上,蜷起一条腿半搂着看它。   身主,拓展意义为“此身的主宰”。这个词的应用范围非常广泛,臣民可以说国王是自己的身主,骑士可以说效忠者是自己的身主,黑帮帮众可以说首领是自己的身主。   一旦这么用了,那基本就认定对方是主人,是主宰,有强烈的宣誓效忠的意味。   同时这也是个古词、旧词。在一些地方的古朴规矩里,如果被视为身主的人赶走——也就是“辞退”,那即代表自身没有了任何存在价值,那个人应该立刻了结自己的命。   希茨菲尔在一些杂谈卷宗上了解过这种粗鲁习俗,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称呼为“身主”。   “希茨菲尔小姐知道阿德曼长老?”胡桃瞪眼,有些惊讶。   “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还记得吗。”希茨菲尔直视它,“你说你的制造者是阿德曼……他用圣水洗涤邪祟精华作为你的心脏,把你救活。”   “而你曾经的身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来自第一次魔像诅咒时期,是当时黑木镇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阿德曼是树人族的长老之一,地位没有年轮高,但也算是命运之轮的一位高层。   对于此人,希茨菲尔只见过一次他的画像,那是一幅素描手稿,对方留着一头弯弯曲曲的长卷发和蓬松胡须,面容苍老,笑容慈祥。   “我懂了。”胡桃窜进门内,轻轻把房门再次带上,“身主是觉得,树人族派胡桃接近您是别有用心。”   “你敢说没有?”少女扬眉。   “年轮冕下和阿德曼长老的想法,胡桃没有资格窥探,但胡桃相信大家都不想加害身主。”   “你只是个木偶,胡桃。”希茨菲尔不断摇头,“你很单纯,但世界不会像你一样单纯。”   “胡桃认为自己之所以会被派来是因为冕下非常担心身主。”   胡桃接下来的举动出乎希茨菲尔预料,它居然上前来抓住她的右手,将她的手掌心按在木质胸口。   砰砰!   砰砰!   她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动。   “冕下知道身主在雪原里受了刺激,现在是疗养精神和抚慰灵念的阶段,她知道当初曾对身主隐瞒信息,她很过意不去,所以她想帮忙,想帮助身主……”   “……你还是别叫我身主。”希茨菲尔抽回手,脸上表情有几分古怪。   这个称呼总让她联想到黑手党,她没兴趣过那种瘾。   “称呼不过是形式。”胡桃摇头,“艾苏恩-希茨菲尔对树人族,对胡桃都有恩情,胡桃将自己交给您,胡桃心甘情愿。”   你别跟我玩煽情啊。   希茨菲尔只觉得头疼。   而且还有一件不方便明说的事情,那就是——当胡桃像过去那样显得快乐活泼的时候她会觉得它很可爱,但当它这样正经起来,看着那张木偶脸,她总觉得有点发憷。   可能是启动了恐怖谷效应。   非要这么说的话,在如此宽敞的大房子里和一只会说话的木偶一起住,常人很快就会发疯的吧……   “你有东西瞒着我。”   伸手对木偶的长鼻子指指点点,希茨菲尔低头皱眉。   然后她很快抬头:“你说的恩情是指我平息了魔像诅咒?”   胡桃承认:“衷心感谢您,让惨死的灵魂得以安息。”   果然是这样。   希茨菲尔彻底懂了。   阿德曼长老并非胡桃的第一任主人,它的第一任主人是魔像之神。   四十多年前,胡桃应该是正常人类,但被诅咒,变成木头、木偶,可能还被邪神控制。是木人族救了它,让它恢复了些许神智。   它可能还恢复了人类时期的部分记忆,这就能解释它为什么唯独对她这么好,要以这种方式来感谢她。   “魔像诅咒能解决是很多人共同的功劳,你不必谢我。”   她点着木偶的鼻子对它说道。   “我知道很多人帮了忙,但我还知道,希茨菲尔小姐是所有人中最重要的。”   但没用,胡桃彻底吃定她了。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希茨菲尔无奈了。   反正对方为什么对她好她已经弄明白了,只要不是别有用心就成,她懒得管。   “哦对了。”她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比较重要。   低头看看自己什么裙子都来及穿,只有一条裤袜遮掩的腿,希茨菲尔默默拿过衣物盖住,同时慎重其事的问胡桃:“你变成这样前是男孩女孩?”   “应该是女孩。”胡桃一愣,“有些记忆太久远,但我记得我穿过裙子……”   那没事了。   希茨菲尔又把衣物拿开。   她本想挥手把木偶撵走,但她看看对方又想想那番来历过去,叹了口气,跑到衣柜旁边拉开抽屉,取出一只铁皮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装满各种颜色的线轴。   “希茨菲尔小姐想干什么?”   看着少女召出一枚冰针,将一些黑色的线穿在尾端,拿过剪刀和一条裙子开始裁剪、缝补,胡桃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不想再试试穿裙子吗?”   希茨菲尔没好气的冲它。   “不过很遗憾我没有其他颜色的裙子,只能把其中几条改小一点,你最好不要给我嫌弃……”   话还没说完,她的工作就进行不下去了。   因为她被抱住了——小木偶直直扑上来把她撞倒在床上,手臂搂紧她的胳膊,一边拿脑袋蹭她胸口一边发出呜呜的叫声。   “身主真的太温柔了……”   “喜欢……希茨菲尔小姐……”   我知道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表示亲近,但是你有想过你的鼻子有多长吗?   希茨菲尔被它拱的险些叫出声来,赶紧把它拎走,警告它不许再做这样冒犯的事。   “非常对不起!”   胡桃深深对她鞠躬。   “胡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有些时候觉得您充满魅力,就好像是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之物……它在地上显化的光景。”   冰针停顿。   希茨菲尔一点点抬头。   她想她可能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了。 第十六章 神秘的影响   从一开始叫住胡桃开启话题,就是她想问对方,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反常。   居然直接从她穿的袜子颜色开始揣摩她是不是被那啥了……如果胡桃真的是一截木头转化来的,不懂人类社会的规矩,那这番话还情有可原。   但它不是,所以这就显得太冒犯了。   后面这个话题牵扯到胡桃的身份来历上,她没再注意。   直到现在被胡桃自己提出来——它自己也认为它有些时候是有问题的!   “所以你一开始不回答只是害怕被我撵走……”   希茨菲尔停下手里的活,半蹙眉头打量胡桃。   “是。”小木偶拼命给她鞠躬,“胡桃会好好改正!希望身主不要抛弃胡桃。”   “我不会赶你走。”希茨菲尔摇头,“这未必是你的责任。”   “真的嘛?”胡桃欣喜的站直身体,然后歪头:“……为什么不是胡桃的责任?”   在它看来,即使有合理的理由,仆人冒犯主人也是大罪。   更何况它连这种理由都没有,就算不被撵走也得接受惩罚才行。   “因为……”希茨菲尔脸上表情不太好看。   她能怎么说?   小木偶身上出现这样的变化,她有比较大的把握认定,那是“神秘主”身份施加的影响。   她吃掉了神秘本源,获得了对方储备的所有知识。这些东西不是说她不去使用就等于不存在了,它是一份权柄,说严重点甚至是成神的钥匙。   只不过不是什么好神,是那些丑八怪体系的邪神罢了。   但钥匙就是钥匙,权柄就是权柄。这是非同一般的东西,她得到了,她就得承接那份因果。   其表现出来的形式可能就包括给她添加一份神秘的气质。   这种气质是多变的,它就像迷雾,有的时候看不真切,有的时候又会根据心理和情绪上的变化引导外人,甚至会放大他们内心的情感。   所以她该怎么说呢……难道跟胡桃讲你会变得这么不礼貌都是我诱导的吗?   她知道这绝非她的本意,但听起来还是太不检点。   伸手揉揉太阳穴,希茨菲尔开始思考,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此事。   她觉得这是因为她还在自闭。   变化应该是从辛雷4号线回来时就开始了,那段时间她把自己锁在房子里几乎谁也不见,李昂还有伊森他们几次来都没见到她,她自然也察觉不到……他们会被这东西影响。   至于她身边生命体,基本只有阿什莉和莉莉。   莉莉好像确实对她比过去更亲近了,一条狗居然主动关心主人要她休息睡觉,放在过去是她不敢想的。   阿什莉好像没什么变化,但一方面阿什莉每周只回来住一天,和她接触的时间有限;另一方面她本就是那种神经大条的人,影响不到也说得过去。   希茨菲尔又想起了那两只冬麻雀,想起了对外人极其凶狠凶戾,但对自己至少表现中规中矩的黑枭。   看来那并不是她有什么人格魅力,她也不可能是什么迪o尼在逃公主,单纯是神秘扭曲了它们的意志。   “果然是禁忌的知识!”   理顺了逻辑,她忍不住感慨起来。   她已经算是很小心很小心了,但依然在不经意间被神秘侵蚀。   这算不算是一种污染?   如果她一直没发现会怎么样?会不会在不知不觉间成为神秘的载体,让那些禁忌的知识通过自己来侵蚀他人?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要知道她在现阶段研究的重心,那个最重要的项目就是重塑超凡体系。   这东西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她无法驯服这些知识,只是被知识当成工具人,万一她以为自己成功了,那些人也愿意相信她采纳这套体系,污染可能会借此传播到每一个正义阵营的超凡者身上。   后果太可怕,影响太恶劣,她不敢想那最糟糕的后果是什么样的,只庆幸还好发现的早。   “身主?”   胡桃试探性想唤醒她。   “这个……希茨菲尔小姐?”   “今天的事情记得不要往外说。”希茨菲尔叮嘱它道,“包括树人族也不行,记住了吗。”   “记住了~”胡桃认真点头。   “去把莉莉弄来,我脚有点冷,想要个脚垫。”   “我这就去~”   目送胡桃离开,希茨菲尔继续思索起来。   看来现在的我还不算真正的“神秘主”,我封闭自我的行为无形中倒对他人提供了保护。   但要驯服所有知识的话,那个过程需要实验,而且我恰好缺少管制材料。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跑步声。   胡桃砰的把门撞开,手里抱着一脸懵逼的雪列斯犬,兴高采烈道:“身主!脚垫来了!”   “汪!?”   “放下面就行。”   “汪嗷???”   感觉主人把两只黑丝脚都压在背上,莉莉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开始扭头对上面龇牙咧嘴。   希茨菲尔踹了狗鼻子一脚,它索性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开始装死。   无所谓,肚子上的绒毛更暖和。   希茨菲尔惬意的用脚尖在狗肚子上划来划去,突然问胡桃:“你的心脏是邪祟精华?”   “是。”胡桃点头。   “很少听到的名词……这是什么?”   “这个,我也只听阿德曼长老讲过一次。”   “说说看,我想知道。”   “邪祟精华是灵与肉的凝缩结晶,是邪祟死后可能留下的凝结物,非常珍贵——他原话就是这么讲的。”   “邪祟凝结物?”希茨菲尔愣了下。   “是的。”   “它长什么样?”   “一种白色颗粒状的小块石头。”   “可我也干掉过不少邪祟邪种了,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话,也不会非常珍贵了吧~”   它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反驳不了。   “邪祟精华……”她念叨着这个词。   “邪祟精华加上圣水就能制造木偶的心脏……这个圣水又是什么东西?”   “胡桃不知道呢~”小木偶摇头,“胡桃没有那么高的地位,这件事胡桃不知道的。”   “回头我自己问年轮吧。”   希茨菲尔不纠结了。   但是图书馆应该还有邪祟精华,这个她基本可以肯定。   图书馆可不止是拿来藏书的地方,她和夏去过书馆内部,知道树人族还在研究邪祟,大量被活捉的邪祟邪种都会被树人族搜集起来,这么多年下来得到的邪祟精华肯定还有。   她开始打这些材料的主意,想着是否能用它们取代一些管制材料。   正好,东泉岛也是关押邪种和邪徒的基地,也许还能问问夏有没有渠道,只要无害就可以尝试……   考虑到神秘的影响,她下定决心要多做实验多整活。接下来几天几乎睡在工具房,还打算过段时间重画图纸,把白鲸从内到外改造一遍。   神秘分支有那么多路线,其中“研究”路线和“工匠”路线都有改造金属的办法。将近一千年时间里所有走这条路线的超凡者,他们大脑里的经验智慧、研究成果最终都流向神秘本源。   而她吃了它,就等于将所有经验结晶都化为己用。   她所缺的不过是实践,以及实践所需要的材料和时间。   这一天,正当希茨菲尔穿着工作服,叼着头发在叮叮当当干活的时候,一只北风海雕扑腾着翅膀降落下来。很是恭谨的对她欠身。   “唷。”希茨菲尔抹了把头上的汗,“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礼貌了……?”   打趣几句,她放下东西,迫不及待的过来拆包。   这次没礼物啊,只有信封。   那就看看都写的什么。   拆开信纸,少女满心欢喜开始浏览。   但渐渐的,她的脸色越来越红,没等看完就把信纸收了起来。   这不是……这不是可以在光天化日下浏览的内容……   大笨蛋夏……   居然给我发这些怪话…… 第十七章 第三封信   夏依冰来信,这活肯定是干不下去了。希茨菲尔索性收拾一番回去上楼,洗手洗脸开始认真读信。   这次没有其他活的东西在旁边打量,所以她勉强忍住了那份羞怯,把女人写的过分情话都读完了。   并不怪她——因为她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暗中作祟。   “夏……她和我的关系有点太密切了。”她喃喃自语道。   龙国一行,海滩一行,她的灵在某种程度上和对方绑定在了一起,双方体内互相都交融了各自的元素。   那夏在信里提到的“影响”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一点——因为这种关联,导致她即使并没有真正见到自己,即使隔着千百里远也一样会被神秘蛊惑?从而放大对她的欲望?   所以这就是她为什么不生气:当你发现某人对你做出过分行径,那个缘由可能是你自己有问题的时候,你确实不好单方面指责她有多过分。   但是有点不爽啊……   皱眉盯着信,少女伸手抓抓头发。   被这样过分的对待了居然还得保持微笑什么的,这又不是什么狗血轻小说,我也没兴趣当那种满脸写着亚撒西的谐星角色。   她没在这个问题是纠结太久,因为随着阅读推进,她很快读到女人在后续描述的难题。   “东泉岛又出事了?”她眉头蹙起。   东泉岛……这鬼地方事情到底有多少,她实际上略有耳闻。   最明显的,格列夫人曾在回忆录里提到一个“神秘的养老地”,说那里非常适合自己发挥余热,如果不是对安娜的下场还有执念,她肯定就到那里去了。   夏依冰写的东西太多,这一面看完,她换第二张纸。   直到把“娜奇摩尔案”的大部分要素浏览完,第三张纸,她终于看到了女人对岛上“特景”的描述。   “灵海……?”这确实是她没想过的。   印象中,自己第一次见到灵海是在前往水晶海探险的路上。当时一群人正在船舱里交谈,外面突然传来动静,出去一看正和灵海撞了个满怀。   这是一种大自然发起的骚灵现象。灵海进行时,会有无数莹蓝光斑形成的鱼从水中跃出,它们会临时把海面以上的部分——也就是那些空气、天空当做海洋的一部分,在那里畅游,直到现象结束。   夏依冰描述的灵海和她见过的灵海区别不大,除了冒出来的鱼更多一点,更大一点,更古怪一点,听起来就是普通的灵海。   但和它接触的后果却截然不同。   灵海属于无害的骚灵现象,任何生灵与灵海中的鱼群接触都只会交错而过,因为严格来说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东西——那些生灵早已死亡。   弗里克讲解的灵海传说:那些在海难里死去的海员,他们的灵沉淀到海里被鱼群吃掉,每当梦界接近海面的时候这些灵会以鱼群的方式跃出水面,让自己被灰雾牵引吸收。   也有说法认为那属于一种海市蜃楼,他们碰到的只是幻象投影,理论上是不会有结果的。   可东泉岛的灵海,生灵与之触碰的后果却是被同化。   希茨菲尔不禁想象出这样的画面:那是一座被晦暗迷雾笼罩的小岛,岛屿南面的沿岸地带有房屋交错,每当永夜降临时大海中都会升起莹蓝光斑,这些光斑会在半空中凝聚成尖鳍鱼、剑鱼、魔鬼鱼、鲨鱼甚至鲸鱼的样子,然后它们开始朝岸上游动,就像那里曾是它们的家。   要是中途有哪个倒霉蛋不当心被它们碰到了,他的身体顿时也要被“光斑化”,他将可以真正触摸到灵海里的鱼群,真正触碰它们,甚至抓住一头鲨鱼的背鳍,骑在上面和它们嬉戏。   只是危险并存,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并不知晓如何“回去”,他更发现自己身为“灵海”的一员也会受到其他鱼类攻击,他开始惊惶、不安、手忙脚乱。   但他最终也没能自救,即使没有被鲨群和光斑触手卷去吃掉,他的身体、意识,乃至整个存在本身,也会随着“灵海”的结束一并消逝。   死亡全程是寂静的,无声的,犹如一出蓝色哑剧。希茨菲尔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无比诡异骇人,她不由更加担心夏了。   “没人跟我说过,她是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不过夏依冰很懂,她知道这么写少女肯定要担心她,立刻在这个话题下写了几句安抚,说这里的灵海看似可怕,但只要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就不会出事。   那些莹蓝光斑组成的生灵是无法穿墙的吗?   希茨菲尔回忆了一下,发现她想不起来这码事了。   她不记得在那艘船上看到的灵海,那些鱼能不能像幽灵般穿透障碍物了,只记得它们好像可以穿透人……当然也可以说是人在穿透它们。   “异空间吗。”盯着这段描述沉思半晌,她在考虑女人描述的可能性。   最后她索性坐下来,取出纸笔,现场开始给对方回信。   [关于你提到的异空间,即东泉岛的灵海现象可能牵连了一个涉及异空间的神秘通道,我认为是完全有可能的。]   [以“咆哮之书”和“灰雾神殿”为例,甚至以我身处的这座庄园为例,我认为通道确实存在,并且它可能通往一个未被发现的神主秘境……]   洋洋洒洒一大篇,希茨菲尔把自己能想到的信息建议都写下来。   确实和神主秘境的特征很像,如果那是通往一处秘境的通道,那这些年所有意外接触灵海,并随灵海消失的人,他们未必就是当场死了。   但为什么他们再也没出现过,为什么后续灵海出现时他们没有再次出现,这个她还搞不清楚。   可能通道那边有什么危险,他们陆续都死在那一头了。   “也有一种可能……”少女稍微顿住笔锋。   “那些鱼群就是他们……”   是的,如果弗里克说的就是本质和真相,那遇难者死亡后,他们的灵可能根本变了个样子。   不再是以人类形象加入下次的灵海,而是变成鱼——   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夏知道吗?   弗里克说的时候她也在场,而且以她现在的地位想要查资料太轻松了,她知道的肯定比我更多。   她说不会有问题,那应该是有她的道理……   但愿那个病毒不是顺着通道降临下来的,这样最迟再有两周,她就能回黑木来找我了。   脸蛋微微有些发红,希茨菲尔平复呼吸继续书写,把她获取到的关于“邪祟精华”的信息都写上去,并提到希望能获取一些用来实验。   [当然,这是建立在你自身方便的前提下。]   她最后写道。   [希望你一切顺利……我也想你。]   这样就行了。   开头那些怪话是彻底被她忽略掉了,她觉得最好不要太纠结此事,否则到头吃亏的还是自己。   “砰砰!”   窗户震动。   抬头,她看到有趣的一幕——两只冬麻雀扑腾翅膀在用小嘴啄着玻璃,而在它们身边,黑枭犹如铁血教官昂然伫立。   你还欺负上瘾了是吧?   特地做出来给我看,意思是如果没有我的吩咐,你会直接把它们吃掉?   希茨菲尔直接给这傻鸟气乐了,她打开窗户,两只冬麻雀立刻逃进来,先是飞上她的肩头,然后钻到她的头发里躲起来了。   有点痒痒。   随后升起的是一股愉悦——因为两只小动物居然这么信任她,这是被托付了信任所带来的感动。   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下来了,因为她知道这不是自己魅力高,而是生灵的意志被扭曲了。   “你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   她抱着胸去看黑枭,以为它也想进来坐坐。   黑枭不理她,扯着嗓子对旁边叫了一声。   呼啦啦!   没等希茨菲尔反应过来,一只灰毛鸽扑腾翅膀撞进屋子,差点在她头顶迫降。   哦……   她反应过来。   这是送去给年轮的那只……   也就比黑枭上路晚一点,加上从维恩往返更快,算算时间是差不多的。   她走过去,打算捉住鸽子查看年轮的回信。   “嘎——!”   但身后再次传来黑枭的鸣叫。   希茨菲尔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条件反射的弯腰欠身,感觉有一阵狂风在上方掠过。   然后就是一声巨响。   她抬头,看到一只棕色斑斓的猫头鹰撞在她的卧室门上,腿上同样也有圆筒。 第十八章 相见的可能   猫头鹰送信啊……这种幻想中的剧情居然真的在眼前上演了。   理论上这玩意似乎是不是太适合用来送信的吧,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居然能驯服猫头鹰作为邮差。   希茨菲尔算了算,猫头鹰和灰毛鸽几乎是同时到来,她心里对始作俑者有了猜测。   肥鸽已经自己站起来,蹦蹦跳跳在地板上找东西啄。希茨菲尔忽略它来到门口,弯腰,把七荤八素的猫头鹰从地上抱起。   这只鸟不大,比黑枭小整整两号,外表显得憨态可掬,实在愧对猛禽称号。   被温柔的抱在怀里,用手指轻轻梳理腹部羽毛,猫头鹰稍微拱动一下,发出一声惬意的鸣叫。   希茨菲尔趁机把圆筒拆卸下来,将它放在书桌上休息,然后走过去一把抓住灰毛鸽,对它做了一样的事。   抓的时候她明显感觉这鸽子瘦了点,没有刚买来时那么肥了。   再拢拢头发把两只冬麻雀撵走,她走过去想关窗子。   “……”结果黑枭看她要这么做直接跨步走进来了,这东西非常自来熟,直接在她杯子里喝水。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希茨菲尔不管这些傻鸟笨鸟,把两只圆筒都摆在手里,决定先看灰毛鸽的。   不出意外,这是年轮的回信。   树人族的首领很有诚意,她先是诚恳给少女道歉,说……尽管她早就看出来项圈封印是有问题的,但这种事情贸然说出来可能造成的冲击会更大。   [我是希望能让时光抚平一切褶皱,就像岁月将苦难洗掉,在我们体内画作年轮……只是目前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总有些树苗是特殊的,它们成长的速度会超乎预料,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这是在换角度夸我吗。   希茨菲尔嘴角翘起,她可不会因为被夸几句就放过年轮的隐瞒罪责。   [事情经过,你们影狮内部也给我送了一份报告,我看完能大致推测是什么情况,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晚了,但我还是要说:如果你不希望你的父母冤死,不希望他们的牺牲毫无价值,那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在疗养结束后归来,和我们一起,我们帮你完成复仇。]   [某种程度上来说,图书馆的性质和红蔷薇很像。只不过他们对王室负责更多一些,接取的多是一些大案、要案。当然图书馆接的大案也不少,但你是见过马普思-戴伦特的,你应该知道这里也有很多非官方背景的人,他们多半都和你有类似的遭遇。]   [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哪怕那个人叫艾苏恩-希茨菲尔,哪怕她有神的眼睛。]   [好好休息吧。]   [但要记住,有很多人在关心你。]   年轮到底是年轮,这种半长辈半朋友的口吻,她实在是生不出愤怨。   后文里则说她问的材料有不少都过于危险,树人族可以帮忙搜集一部分,但需要她就超凡实验、新道路这些东西详细再写一封信来。   [这件事牵扯太大,我的建议是找人当面和你聊。]语气彰显出年轮的不安。   [另外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你最好专门给梦界回廊送封信,或者直接打电话过来。]   [至于电话怎么弄……你应该已经收到保德拉克专门调试的发电机了,我让他们专门接了一条线路去你那边,这两天会到,记得签收。]   态度、信息都很明确,和聪明人交流是省力气。   希茨菲尔又把这封信读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的地方,拆开第二只圆筒,发现里面的信纸里就一个地址:南斗街72号。   什么玩意?   她把两张纸摆在一起对比一下,蹙眉,怀疑这是年轮给她寄了东西。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毕竟灰毛鸽不是黑枭,太重的包裹可驼不动。   看了眼黑枭,这大个傻鸟也在看她。   希茨菲尔走过去把回信封好给它绑上,打开窗户,行动示意它可以滚了。   结果这傻鸟不走,反而靠近过来蹭她的腰。   什么玩意啊?   希茨菲尔被吓到了,赶紧后退一步,继续和它大眼瞪小眼,其他四只鸟则在边上愣愣旁观。   难道是……夏的暗示?   想了想,她把信封拆下来,咬着嘴唇、忍着羞怯脱掉裤袜,重新把它们封进包裹给黑枭绑好。   黑枭实在受不了了,它嘎了一声,走到她的茶杯前,用喙在杯口用力敲击。   “……”要吃东西?   希茨菲尔总算懂了,她带着尴尬逃离房间,不一会儿拿着一只箩筐回来。   里面有一大块生肉,一壶水,几只大号碗碟,还有一个装谷米的小口袋。   除了生肉其他东西都拿出来,黑枭已经不客气的飞到边上,伸头去撕扯筐里的肉。   它饿极了,一扯就是一大条肉,张嘴几下就吞进肚子,一口一口吃的极香。   猫头鹰见状忍不住了,试探飞到箩筐旁边。   黑枭扯出一条肉转头看它。   猫头鹰和它对视半晌,上前一步。   黑枭探头。   猫头鹰迅速后退。   “你欺负它干嘛?”   希茨菲尔一巴掌拍在黑枭头上。   “这么多肉不够你吃是吧?给它分点!”   “嘎!”北风海雕抗议了,它觉得这样自己很没面子。   那条肉正好随着松口掉了下去,被猫头鹰迅速叼走,飞到椅子上开始猛吃。   两只冬麻雀和灰毛鸽趴在装谷米的袋子上大快朵颐,旁边还摆着用来给它们喝水外加洗澡的碗碟——每只鸟雀都有照顾到。   “要不要把你们也变成我的眼睛呢……”   希茨菲尔盯着叽叽喳喳的冬麻雀,犹豫不决。   可爱的东西自然谁都喜欢,无论是和猫头鹰比还是和灰毛鸽比,冬麻雀的形象都好太多了。   但她总觉得这是一种欺骗,心里对这种行为有点过意不去。   灰毛鸽听到这番话不由瞪大眼睛,很是不满的叫了一声。   “你不算。”   希茨菲尔摸摸它。   “你原来的身份可是食物来着,能活下来就烧高香了。”   “咕咕?”   “对了!”   希茨菲尔突然一拍脑门,飞快起身去找药剂材料。   那是她用来赋予灰毛鸽神秘的药剂,被她取名为“附灵剂1号”,备注“宠物特供版”。顾名思义就是最好只对动物使用。而涉及到的动物物种不同,使用材料也要微调。   这个药剂已经被证明为是切实有效的,而且也没有出现污染现象,她打算把这项成果分享给夏,然后一并给她几份材料让她自己试。   如果调出来的东西在加入夏的血液后能有效。   她的意思是——她可以拿去给别的北风海雕试试看,如果能不死,而且能驯化控制它们的话,那么就可以给黑枭用了。   这样黑枭下次再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赋予神秘了,她或许可以通过“神秘主”的特权和黑枭沟通,让夏依冰在那时开启“同视”功能——这样就能通过黑枭的眼睛看到她了!   我真是天才!   希茨菲尔非常兴奋,她把找出来的材料做成小包,每一份单独分出一个包囊,又给黑枭换了个更大的总包。   北风海雕不由流汗。   合着蹭你一顿饭还得加班是吧。   早知道这样不如不吃,直接去外面打猎得了。   ……   打发走黑枭,希茨菲尔最终没有对两只麻雀动手。   她不想破坏那份默契——她连莉莉都没碰呢,有些东西她想顺其自然。   照例研究看书直到天亮,第二天她让胡桃叫了马车进山,乘车去了那个地址:南斗街72号,在这里领到了年轮寄给她的东西。   回来一看,全部都是管制材料。   很好。   她摩拳擦掌。   白鲸的改造,今天下午就能搞了。 作者的话:2022年11月打赏感谢名单   【11.01~11.31】   残月、少女和舞鞋、wwwx、洛水染殇、G_Tenko、Ananbir、霸道律者、天空派蒙、灵魂哀伤、梦小尘、书客98293861627、dQQ、@lxc、落叶丶醉心、Tehom、往复、稀神•探女   绪绪可爱捏、亮白酒歌、新人旧醅、思考ing、婵婵黑猫型、幻海寒天、望月绯依、⑨⑨琪露诺⑨⑨、刺猬效应、江燃、chihiro、超越する人の理、御神亞希、名可名非常名、雪月连枷   藏海花开十年、霸道律者、伊斯塔肥灵、扶她不为身下受、水塘鱼王、薄荷’、霂畝、malphlo、丶明曦丿、下北沢红茶使、冰与梦的思念、拂晓兮呐、桧墨、紫妈是个老太婆、凤舞   游客12315、秋小叶、陈年橘子汽水、Kanira、黎恩·舒华(和谐)泽·、心本一盏、确认到对的眼神、十字、八云家の八云墨、gablin、沃尔的白、InkF、天行不是屑、Ananbir、李问窝爱李有多森   心灵驱动、912968、半分虚幻的麻薯、拉苏缇蒲、时月千语、.哼、malphlo、HolyMSHe、爱喝咖啡的时崎、落花归尘、希月雪、九州风雷剑客、书客491013573462、拂晓的天际   书客40251151082、说话的长颈鹿、TL、天真的谜题、Okita7、风衣、白玉楼观葉、牙雀牙雀牙、草莓教授、终式化、狐狸球、冲田总司(笑)、GATITO、和平咕、cigatsu、sop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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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睡过了,写完想起来感谢名单忘记了,赶紧整理……大家久等了,实在抱歉~ 第十九章 新白鲸   对白鲸的改造一共有两个关键要素,其一是要求希茨菲尔自身“技术过硬”,也就是她得有优秀工匠必须具备的一切素养。   比如挥的动锤子,懂操纵机床,有丰富的经验能把一枚枚金属零件打造成和图纸标注的一样尺寸——综合来说就是要有经验积累和动手能力。   这一点她已经基本解决,她本身就具备丰富的“工匠”系和“研究”系知识,欠缺的手操实践部分也通过这段时间在工具房劳动恶补了一番。   现在她可以轻松自如的操作那架小型机床了,白鲸需要的大部分零件她都做好了模具,所有尺寸测量完毕,连图纸都复刻好了。   但是光有这些还不够,仅仅如此的话,她最多把白鲸回炉重铸一遍,得到的新枪最多消除些许磨损,还不确定整体性能会不会提升。   还得有一种叫鬼形草的东西,将其研磨的粉末按特殊比例调配成汁液融入各种材料,有几率强化材料的韧性。   而她之所以要重铸白鲸,就是希望这把枪的韧性能提升,有资格承载死灵火。   死灵火……这是死骨冰针的核心。不客气的说很少很少有超凡者的噩梦具现能捣鼓出这个东西,这绝对是希茨菲尔的一大优势,她希望能好好利用。   [偶尔提到此事的典籍里说‘只有极个别、而且一定要近距离接触过死亡的人才能将死灵火从那边带回’。]   午饭后,希茨菲尔坐在书桌边奋笔疾书。   她并不是特别急,难得有不需要处理任何案子的假期,她打算仿照那些真正的研究员,每一步实验都记笔记。   [但是死灵火太特殊了,尽管已经在纳米亚探明了有‘神’存在,但后续获知的一系列秘密都指向‘神’可能只是强大的人。]   [那么神话里的‘地狱’和‘冥界’会存在吗?所谓的‘死灵火’和‘死灵’,它们真的可以视为是真实的吗?]   [我个人倾向于认为这些神话世界都是神主秘境——要么是神主秘境,要么连神主秘境都不是,即根本没有‘冥界’存在,世界上没有一个专门用来收拢死灵的地方。]   写这段话的时候,希茨菲尔其实有过犹豫。   从内心情感的角度来说,她是希望有冥界的。   因为如此一来,所有死去的生灵,他们的灵魂都可以在冥界安息,也许她死后能去到那个地方和他们团聚,死亡不再是纯粹悲伤的事。   不过她好歹是……好歹是经历过现代科学和价值观洗礼拷打的,这种太过神话的东西也就在梦里想想。   [人死之后什么都剩不下。]她继续写道。   [肉体成灰,精神湮灭。那所谓的意志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纵有继承者,百年之后也只剩虚无。]   所以死灵火和死灵,这两种东西,她更倾向于认为——它们是受到梦界,受到灰雾影响所产生的特殊现象。   已知人类做噩梦有几率能孵出梦魇邪种。在这个流程的初级阶段,梦魇以蛹的形式潜伏存在,蛹鞘就是此人本身。   当噩梦对其刺激加剧,其精神意志全面崩溃,虚空中的神秘会注入躯壳,那怪物会破蛹而出,瞬间抽干人躯所有的生命精华。   那其中也包含了精神。某种程度上可以这样说:梦魇邪种就是人类精神在灰雾旅行归来后,借助人类血肉之躯孵化诞生的另一种形态。   从这个角度去理解梦魇的话是很恐怖的,因为完全可以把它们视为人类本身——精神还是那个精神,生命、血肉精华也来自他们自己,只不过是理智不存,只记得最深沉的噩梦罢了。   [梦魇是人类精神被污染的现象产物,同理,我猜测死灵是被灰雾虏获的灵。]   慎重其事,用极大的力道压住笔锋,希茨菲尔坚定写下这段文字。   [有一些人,他们在死去的时候灵会逸散,但可能是正值永夜——那是梦界距离地上最近的时候,他们的灵因为某种现象——可能是自然产生的现象也有可能是类似‘黑蒙之蛇’那样人造的现象,那些灵被虏获,被带入梦界,成为灰雾里的游灵,并在这个基础上点燃了属于死灵的火……]   幽蓝色的火焰,看似在燃烧,其性质和物理现象却是和现实相反的‘冰寒’。   [目前还无从得知死灵火的生成原理,我还在探寻,这其中还藏有秘密……]   “行了。”   把笔丢掉,希茨菲尔伸了个懒腰。   笔记做到这种程度也就够了,后面实在写不下去,毕竟她真的不清楚死灵火是怎么来的。   但她有方向——她有点怀疑那个传说不准,即想要点燃、带回死灵火只和死亡近距离接触是不够的,这需要真正死过才行。   这是因为她目前能找到的两个例子:冷迪斯和她自己都有这样的经历。   她自己是死过的,她被作为术式的载体按在棺材里长眠了四十年,醒来时完全换了个身体,过去的她等同死了。   冷迪斯同样死过,他其实本就是地球几百年前时代的人,他的心脏被守密人挖走,身体时间停止流逝,再加上后来他把自己改造,可能在灰雾、或者纳米亚的神秘学规律看来他就是个纯粹的死人。   他们都死过,所以他们能执掌这种新奇的能量。   这种能量是从何而来呢?   她觉得这个东西和邪神无关,而是涉及到纳米亚本身的神秘,涉及到那些消亡的神话粒子。   这里必须提到:死骨冰针是很特殊的现灵,它对现实的干涉能力比长夏要强。   这样的东西,哪怕它并不是冰寒性质的火焰,仅仅是一朵能对现实里的物品造成灼烧的普通火苗,在这个神秘大幅退潮的时代也很夸张了。   是……有原本的神秘,某种规则,或是某种物品、神器……它被保存下来了吗?   神器具备的力量允许这种神秘继续运行,所以死灵火可以在世上存在。   如果是这样,那它藏的可真够深的。   那件神器,死灵火的载体可能就藏在大地上的某个角落……它很可能是有意识的,甚至会做梦,死灵火涉及的神秘规则就是它在梦界的投影。   靠在椅子上发呆,希茨菲尔突然想到自己死而复生。   冷迪斯之所以会在那次变故之后憎恨女神,憎恨守密人,甚至在不确定曼苏拉……也就是萝瑞尔生死的情况下放弃在纳米亚寻找她的踪影,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认为她已经死了。   同样的,他之所以把作为术式载体的自己丢到棺材里,和当时死去的其他人一起埋葬,也是他认为她已经死了。   他应该是知道那个术式的,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判断。   那我为什么没有死呢……   不但没有死还复活了,甚至转变成另一种性别……   生与死……   两性之谜……   死灵火和正常火相反的特性……   它们都是相反的,相对的,犹如镜中世界互为表里,这其中是否会存在联系?   “不会是,那个东西当时就在我身边吧?”   脑子里冒出这么个念头,然后她很快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   但确实有可能——当你没有证据说它是错的,你就不能对它全盘否定。   “如果这一切都是受了那个东西的影响,那我的死而复生,形象转变就都可以解释通了……”   她坐不住,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双眼盯着地上的木纹和地毯花纹,思绪早已飘向时间长河。   但如果假设真有这么个物件存在的话,它会是什么?   又藏在哪?   伸手到脖子,少女轻轻抚摸项圈。   母亲留下的项圈,这东西的功能只是守住我脖颈以下的身体,它不能复活死人的,它做不到。   那唯一有嫌疑的就只有……   过往的画面在眼前回溯,神眼被她调动起来产生投影。她重回术式之前,再次目睹曾经的自己是怎样从高台上取下那只木匣。   定格,木匣的纹理在她眼中不断放大。   我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   叹息一声,放松对神眼的控制把投影撕碎,希茨菲尔失去力气躺到床上,闭上双眼开始假寐。   “但是……”   过了一会,房间里才传来她的回应。   “如果这就是母亲的目的,她想把最后的守密人投放回纳米亚,再让她用死亡来摆脱它们的追溯……”   视界里是一片黑暗,希茨菲尔依稀又看到那个妇人,她露出的下巴血肉模糊,就像把一大块皮肤都揭掉了。   ……   下午,她正式开始重铸白鲸。   这绝对是目前为止她进行的最有难度的工作——单指这条路线,因为白鲸本身的材料就很不寻常,它可能来自一把神器。   那把断剑,也许它真是神器的碎片。   总之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任何步骤出错都会功亏一篑。   干活前先让冰针在工具房环绕一周,留下一股阴冷的气息,这样包括莉莉在内的小动物们就不敢来了。   她不想在中途被打扰,也不想因为意外伤害到它们。   然后开始拆卸白鲸,将其从整体拆成41块零件,分别拍照,然后依照顺序将它们置入特制的高温炉灶。   普通的炉灶还不行,别忘了白鲸有吸收热量的特性,那个上限非常惊人,一般温度的火要持续烧很长时间才能让金属软化。   这样炙烤了有几个小时,希茨菲尔时刻在旁边注意,确定第一枚送进去的材料已经软化。   她将盛具取出,从旁边拿起调配好的,加入鬼形草粉末的药汁洒在上面。   嗤嗤嗤——   金属表面升起一股白烟,那是一股极其浓烈的炙烤臭味,少女忍不住捏起鼻子,挥手把这股烟气驱散。   但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双眼一直盯着熔化的材料,继续把它放回炉子里炙烤,然后又依次给其他零件的盛具也来了一套鬼形草套餐。   这样捣鼓到天色发黑,需要开灯来确保照明,第一道工序就完成了。   一直在炉灶边挨烤让希茨菲尔出了一身汗,她索性把工作服的上衣都脱了,只穿着长裤和背心围裙站在那里,操控工具开始锻打塑形。   工具房里顿时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动静,夹杂着冒出的火花和滋滋声,把对岸的莉莉吓到狂叫。   “神秘的知识说这个时候的零件可塑性最强,如果是希望今后固定承载某种化学药剂——比如腐尸液弹头的话,最好现在就开始用该种性质的物体与其接触,再反复回炉锻打直到彻底适应……”   希茨菲尔脑中想着知识要点,手里动作丝毫不慢,召出冰针給每一枚零件都点了一下。   极冷和极热,两种相反状态的叠加让其中一些零件直接崩溃。   希茨菲尔对此早有预料,她提前加了盖子防止材料飞溅,事后把金属液都搜集回来继续重铸,继续重复这个过程。   这是最漫长,也最费精力的一个步骤。   她忙了一夜,一直到天亮,整体工序还没做完。   但成效已经初步显现出来,41块零件有38块都已经重铸完成,只剩最后几枚细小的、比较精美的零件还在抵抗。   希茨菲尔全神贯注,甚至没意识到天已经亮了。她把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在这件事上,精神思绪高度集中,孜孜不倦的一再重铸它们。   在这过程中,渐渐的,有神秘的影响开始作祟。   现实中的规则开始注意到“神秘主”,这是被允许的知识,它不是“创新”,而是“发现”。   所以不会有意外了,最后3枚零件重铸成功。   呼了口气,希茨菲尔顾不上休息,立刻将完成品组装成一把大口径手枪。   和过去相比,它更冷了。   金属表面变成彻底的银灰色,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冰寒的感觉。   拿到手里的感觉也是,非常冰凉,但希茨菲尔本人却觉得这种握感相当舒服。   “天亮了吗。”   她已经看到外面的天光。   正好,她来到外面空地晒太阳,从包里取出三发冰爆弹压入弹匣,将白鲸对着天空高举。   冰冷的枪身在一点点升温,彻底变得滚烫起来。   “砰!”   一声巨响。   希茨菲尔蹬、蹬、蹬的连退三步,直接在地上摔了一跤,这才把充能带来的后坐力给抵消掉。   仅从这个动静来看,白鲸原本的性能并没有受损。   充能能力应该是来自材料本身,锻造工艺、是否重铸对其没有任何影响。   “那么该试试新的了……”   抱着期待,希茨菲尔再次给白鲸晒饱阳光,然后双手持枪,将其瞄准十步外的一棵树干。   这一次,她把死骨冰针也召唤出来,就只是简单将其安置在枪口内部。   “砰!”   又一声巨响。   树干第一时间爆出一个穿透大洞,有碗口大小,树干后方的另一棵树炸开一簇冰晶粉尘,然后以中弹部位为基点,那一块树干开始如冰晶般破碎,嘎嘎躁动着砸落下来。   “轰!”   这一下动静直接把对岸的莉莉给吵醒了,雪列斯犬几乎在这里趴着守了一夜,醒来后继续对那边大声吠叫。   “威力提升了。”希茨菲尔吸了口气。   但还没等开心,她感觉一股强烈的晕眩凭空袭来。   有点像是极致的疲劳,就是那种不眠症熬的实在太久,必须睡觉之前的状态。   “下次不能随便浪了。”   她赶紧回工具房穿上衣服,强忍着困意把炉灶熄灭,工具放好,一溜烟跑回庄园别墅休息睡觉。   消耗积累的魔戒次数,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醒来后,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感觉有人跨越了冰针标记。   “是阿什莉。”   她认出其中一人的气息。   但他们一共有三个人。   另外两个,一个给她的感觉死气沉沉,一个给她的感觉像新生树芽。   “普丝昂丝,还有年轮?”   “她们过来是干什么。”   阿什莉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回来,但这两个人,她们没必要过来的吧?   还是说我忘记就新路的事情再给她们多写点内容,她们等不及,所以亲自来问话了?   不管如何,她得见客。赶紧洗漱穿衣服下楼,果不其然是这两个人。   “真难得。”   年轮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会把我们给关在外面。”   “时间已经足够长了。”希茨菲尔摇头,“我没那么脆弱。”   “我才是更意外你会亲自过来。”她说,“毕竟你已经送了那么多东西……我得谢谢你才行。”   然后她就看到年轮脸色变了。   “我没有给你送东西。”   年轮说道。   “我没有,希茨菲尔。” 第二十章 在午后   胡桃在处理工具房外垮塌的树,希茨菲尔把它叫回来的时候,它怀里还抱着一堆等分木柴。   “冕下!”来到客厅,看到沙发上坐的年轮,小木偶第一时间欠身行礼,但怀抱的木柴没有掉下来一根。   “我问你。”年轮语气非常严厉,“在你过来这段时间,这里有别人靠近过吗?”   “嗯?”胡桃一愣,赶紧摇头,“从未有过!”   “你没有见过任何可疑份子接近这里,哪怕一只鸟,或者某种野兽?”   “如果有这样的东西,那胡桃肯定早就向身主汇报了。”胡桃还是摇头,脸上表情显得有些呆板,“……冕下可否明示发生了什么?”   “其实没什么……”希茨菲尔在旁边插嘴,把几人刚才确认的东西说了一遍。   “吓!出现了一封不止来历的信笺?那些材料不是冕下送来的吗?”胡桃听完后大为震惊。   希茨菲尔昨天去取东西,这件事它是知道的。   它对此没有做任何提议,因为它也以为那些材料是年轮寄的。   “你也是图书馆的人吧?”阿什莉坐在旁边有点面色不善,“就没有想过给你主子写封信确认一下?”   “胡桃已经认希茨菲尔小姐为身主。”小木偶连连摇头,“胡桃不能做出这种事的。”   在它看来,那是等同背叛的行为了——侍奉身主的同时却将身主遭遇的一切情报写到信里寄回自己曾经的组织,说重一点称得上是相当恶劣。   “那现在怎么办?”阿什莉看看年轮再看看和她坐在一起的斗篷女人,“那些材料的来历能查到吗?”   “很难。”回答的却是希茨菲尔,“如果是当时立刻开始查或许还有一些希望,现在的话……”   那条街位于闹市区,人流量不小,那种地方连店铺关门都是常事,巡逻的警员也根本不可能在意是否有什么人跑到哪家店铺去寄放包裹,甚至她怀疑那家店现在已经人去楼空。   最后还是普丝昂丝发话了:“你去把东西拿来给我们看看。”   这件事不需少女操劳,胡桃自告奋勇要弥补过失,跑到工具房全取来了。   “龙血舌兰、白纹猎人蛛、鬼形草……”普丝昂丝开始一一辨认那些小纸包里装盛的材料,半晌之后抬起头来,阴影下的脸陷入沉思。   确实都是些管制材料没错,尤其是龙血舌兰和鬼形草,前者是不少剧毒的药引,后者涉及到枪械改装,这对常人而言是绝对禁止的领域。   但是也就局限于此了——每一种材料或少见或昂贵,但你不能说材料本身有什么问题——即它们是可以被正常使用的,其中没有任何一包材料被做过手脚。   就这么一包材料都不便宜,价值接近一万瑟拉……哪个想不开的邪徒会做这种事?   “艾苏恩。”年轮深深吸了口气,换成更加亲近的称呼,“我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嗯,我们都不希望看到的事,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我感到抱歉,因为命运之轮也在处理一些案子,这不是是否知情的问题……我很遗憾当年没人救下你的父母。”   她果然已经推断出这些信息了。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不过推断的确实还不足够,在年轮眼里那是发生在多年前的惨剧了,希茨菲尔只是通过机械博士获取到了这一情报。   “但是人是要往前看的。”年轮还在说,“我们不能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就,在某些方面和我们曾经的理想背道而驰,那样也会辜负牺牲者,他们难以安息……”   这说的是越来越不对了,希茨菲尔忍不住皱眉:“你还是直接说你怀疑这是我勾结他们好了。”   “我是有这方面的怀疑,所以我才要先道歉。”年轮非常干脆的承认了。   “在树人这里我算年轻,但我见过的人和事都比你多。我见过太多人嘴上说着要复仇,实际上却在疗养期间背叛……甚至堕落!我不想看到有些事情在你身上发生。”   “我是在关心你。”她认真压着语音韵脚,同时眼神扫向旁边想说话的阿什莉,“……仅以朋友的身份。”   “我没有勾结任何人。”希茨菲尔也很干脆,“怎么,你们不清楚我的信息渠道?自从被带到弗洛街之后我就没怎么接触其他人,你们对此心知肚明。”   真接触还是有的,她毕竟又是侦探又是殡葬师,以前见过各种各样的客人,但那都是在陪同探员的见证下做的。   要么是伊森,要么是戴伦特,要么是夏依冰,还有些时候是阿弗雷德或者扎菲拉。   总之她从未私通过任何人——这个词在她身上就不存在。   接下来,希茨菲尔又让胡桃上楼,把那只装着灰毛鸽和棕色猫头鹰的鸟笼带了下来。   年轮两人都有接手查看,但也没能看出问题。   “它并不是伪装的邪祟生物,身上也不带什么怪味。”普丝昂丝做出评价。   “反倒是这只鸽子……”   盯住灰毛鸽看了半天,斗篷女人抬头看来,阴影中的视线几乎钉死在少女脸上。   “我不知道这件事。”希茨菲尔一字一句的回答上一个问题,“我可以发誓。”   “你否认就行。”年轮松了口气,“你否认——我们就可以把它当做另一回事来调查……怎么样?确定药剂和鸟都没有问题?”   后面那句问的是普丝昂丝。   术业有专攻,树人族有悠久的寿命不假,但年轮不喜欢药剂学,她觉得摆弄各种植物尸体这件事太怪了,亲自动手她会呕吐。   “没有问题。”斗篷女人沙哑说道。   “那么你可以别管这些了。”再次点头,年轮还是看向希茨菲尔。   “具体怎么回事我们来查,你安心休养。”   “那这些材料?”希茨菲尔有些紧张。   “你可以用。”普丝昂丝插嘴,音量有点大,“但你到底是拿来用做什么,关于那个用途……新路,你得写一份报告提交上来。”   “我已经提交了。”   “提交给谁?”   “伊玛尔局长。”   “那不算数。”   这次是两个老女人一齐摇头。   “别以为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当然我并不是说夏莎会包庇你,但东泉岛的信件来往传输比较麻烦——不是每个人运气都能那么好收服北风海雕。”   “那也别报告了。”希茨菲尔站了起来。   “没有哪份报告能写的那么详细,比得上当事人亲自给你们解说。”   “你们不就是为此而来?”   “所以,先吃饭吧。”   亲自下厨展露手艺,两位客人都对她的发明创造赞不绝口。   这未必要亲口说出来,就像普丝昂丝,她上餐桌后几乎一言不发,但吃下的食物可能比阿什莉还多。   她显露出来的身高和手脚……应该都是用木料伪装的吧?   实际身躯应该很小很萎缩的,也不知道怎么胃口能那么大。   还有年轮。   尽管希茨菲尔觉得“树人族的首领很爱吃肉”这件事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年轮真的很爱吃肉……那作为料理人她这边还是很高兴的。   阿什莉对此颇有怨言,因为希茨菲尔准备的菜肴分量不够,她这顿也就吃了个半饱。   但她不敢说,她很清楚“胁迫”她一起回来这两个都是王都的大人物,她害怕自己乱搞事会给希斯招惹麻烦,吃完饭就拖着莉莉上楼去了。   就这样,在这个悠闲的、看起来没有任何长期隐患的午后,沐浴着难得的冬日阳光,有三个人开始商谈超凡的新路。 第二十一章 人造神   “这是我目前写下来的一些稿子,还有大部分的实验记录。”   年轮和普丝昂丝坐在沙发上,目视少女分三次抱来一大堆东西在茶几上。   她们都很有礼貌,在她完全搬完前没有碰任何东西。   “你们可以随便看。”希茨菲尔示意她们不用客气,“内容有点多……如果你们不想打扰我晚上休息的话,那最好抓紧时间,把今天能看完的部分都给它看掉。”   “你觉得今天看不完?”年轮咧嘴想笑,觉得希茨菲尔真是翅膀硬了。   她不会以为超凡的新路这么好搞吧?   现有的超凡者体系最早来源于械阳教团,是圣菲利——教团的首任教宗率先带回了“超凡力量”。   对圣菲利本人来说,那可能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但他留下的一些手稿笔记都为后人钻研这条路提供了方向,正是在他研究的基础上这条路才能被逐渐拓宽,一步步发展到现在的“骚灵——现灵——附灵”体系。   那是无数人的智慧结晶,是无数人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去试错,试出来的一条道路。   “我不是在打击你。”年轮拿起一个本子,看了眼封面,发现上面写着编号【1】。   “但希茨菲尔,你得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过去。我们面对是神话粒子彻底消亡,超凡在退潮的新世界,新纪元,如果不是有那些东西侵入进来我们都不需要这个体系……你能理解我的意思?”   “我知道。”希茨菲尔安静坐在一侧沙发上,双手放在腿上交叠,两腿合拢,坐姿和仪态都无可挑剔,“萨拉现有的超凡之路,其主流,是依附灰雾才能存在。”   这件事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甚至很——反常识。   因为影狮和命运之轮存在的意义,它在很大层面上就是在对抗灰雾。无论那是对抗灰雾本身,还是对抗灰雾背后那些东西,被那些东西教唆背叛人类阵营的邪徒们,这个性质是一样的。   但他们居然一方面要对抗灰雾,一方面又要依赖灰雾才能发挥力量。   这很讽刺,但也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事实。   “你把它称之为‘噩梦体系’?嗯……这倒是个新奇概念。”   年轮明显还想说点什么,但旁边传来沙哑的念叨。   一转头,却是普丝昂丝已经先她一步打开了标注【2】的本子,好像把心神全都沉了进去,看的非常……异常认真。   将信将疑,年轮也打开手里的本子,只读了一句话就被吸引,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再没吭声。   因为笔记里首先提及的秘密太重要也太惊人:希茨菲尔在这里记述了她所知道的“升阶体系”,从1到10阶,每一个阶段,从入门到景深,再到升阶仪式,其所牵扯到的神秘学知识并未完整写出,但仅仅是带过式描述都能给年轮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她能肯定这不是编的,因为她感觉的出来,在她阅读那些字符的时候,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向她靠拢。   她的感知更敏锐了,她的灵念更强壮了。虽然这都是很小的变化,但她不是一般人的,她感觉的出来。   但最让她震惊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她能明显感觉到这种影响的源头,那居然是来自——   “你?”   维持打开书本的姿势,戴面纱的美丽女人抬起额头,目瞪口呆的看向希茨菲尔。   她确信这种感觉没错,即当她阅读这些描述,这些内容,在这过程中被“赋予”给她的一些神秘物质,那些东西的源头居然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这是怎么做到的?”   赶紧把本子放到一边,年轮皱眉问她。   “你不会是想成神吧?”   不奇怪她会这么问,因为这种在知识里赋予神秘,让智慧生物通过阅读、学习知识的方式接受神秘强化——这向来是敌对阵营的拿手好戏。   那成神也不是什么美好的期盼,她很清楚的,只有那些最邪恶的外来神祇才会用这种方式引人堕落。   堕落——是的,在搞清一切之前她不可能放任这种变化在身上发生,所以除非希茨菲尔交代清楚,她都不会再读这些资料。   但她不看有人看,普丝昂丝早就读完了2号笔记,发现年轮把1号本子放到一边,立刻将其抓过来,从第一页开始又沉进去。   “……”年轮觉得自己和普丝昂丝当中一定有一个人彻底疯了。   “它们很干净。”普丝昂丝突然发声。   “什么?”年轮一怔。   “那不是会引导你堕落的东西,你没感觉到吗。”   斗篷女人一边翻页一边说话:“和那些东西洒下的不同……那是一种纯净的感觉,我和它们近距离接触过,我能肯定。”   “……”年轮犹豫了一下,抬手拿起一叠稿纸。   那恰好是希茨菲尔围绕金属毒素建立的课题,上面已经有了不少实验记录。   当然,都失败了。   但尽管是失败的记录,它们当中蕴含的知识也给了年轮很大启发,她不由生出“喔原来还有这种配方?”、“喔居然可以用这样的药理尝试清除毒素?”之类的感慨。   浏览资料持续了快三个小时。   在这段过程中,希茨菲尔一言不发,仅仅坐在旁边陪同,偶尔给三人的杯子里添加茶水。   下午五点整,黄昏降临,年轮放下最后一份手稿,尽力掩饰心中的震撼。   一个新的体系,它从诞生到成熟需要无数人付出心血和牺牲。   但她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两套新体系?   一套,按照希茨菲尔的说法是邪神的……它有10阶,邪神通过在每一阶段布置相应的学习要点,以知识引导凡人堕落。   这套体系很危险,非常非常危险,如果希茨菲尔没夸大其词,那么从6阶开始,这个体系的超凡者几乎可以说就不算人了。   其后每上升1个阶位,他们的力量都会暴涨,但代价就是他们会逐渐失去自我,变成那些东西在地上的载体,也可以是真正的邪神代言人。   年轮立刻想到这段时间日蚀教会在收缩防御。   邪徒们减少了在萨拉的活动,连周边地区都鲜少出没,有情报显示他们大多汇聚到了类似艾莎那样的被灰雾彻底笼罩的大陆,但所有人都摸不清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现在回头看待此事,年轮惊出一身冷汗——她意识到敌人可能正在抓紧培育生力军,如何应对甚至抵抗,萨拉和树人族都刻不容缓。   但如何应对和抵抗呢?   她拿起一叠羊皮纸,盯着上面写下的一段内容:   [我将目前我彻底掌握,净化过的知识写在这里,并按照侧重点将它们区分为三条道路。]   [时代在变化,灰雾的攻势可能加剧。旧的体系已经无法为我们提供足够的助力,你必须承认的是当敌人随手派出来的一位黑巫师都能使出附灵级的手段——在这种事实面前,所有过去的划分标准都已经过时,都已经落伍。]   [只有重新梳理它们,划分它们,建立我们自己标准的升阶体系,这样的对抗才不会是一边倒的。]   后面则详细介绍了三条道路的知识体系划分。   这个理解起来倒是不难,别说年轮和普丝昂丝这种老油条了,换一个刚接触超凡的新手都能很快看懂。   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   按照新路,所有神秘因子都来自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等于是一个净化器,一个中转站,那些脏东西的力量被她洗干净之后再赋予下来,也就是说她会成为实际意义上的新路主宰。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好了。”   希茨菲尔第一次开口。   “我无意当什么‘神秘主’,我想的是,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你们把我的眼睛挖掉,拿那个魔方……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养起来。”   “这也是出路不是吗。”   “我们自己给自己造的新神。” 第二十二章 辩论会   她这就是在说笑话了。   年轮不由露出苦笑。   一切结束?   是那么好结束的吗?   人类现在被灰雾挤的都快没地方住了,别看萨拉周边还有大量广袤领土,但实际上被灰雾覆盖的地方更多更大!   还有灰雾背后的东西……他们还需要希茨菲尔的眼睛去找其他邪眼呢,一切结束至少得建立在这件事成功的基础上。   真要能成功,她的意思是如果这一切真能结束,那整个文明世界可能压根就不需要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体系来庸人自扰了——真到那时候灰雾可能都消退了,邪徒死光,历史被封存,永夜可能因邪眼被封印恢复光阴,那还要超凡干什么呢?说的好像这是什么好东西一样!   当然,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她知道希茨菲尔刚刚经历过一次巨大的打击,不管她费心费力研究这些是真心为所有人好还是只为了自己排忧解闷,她都没有立场去指责什么。   “你说的三条道路,指的是‘研究’、‘现灵’、‘灵蚀’这三条吗。”普丝昂丝开口问道。   “是。”少女点头。   这就是她参考地球超凡体系,在那个基础上琢磨出来的,大概率适用于所有超凡者的新道路。   “研究”路线没什么好说的,本质就是那些骚灵学派,他们需要从她这里接收更多的禁忌知识,并非完全通过神秘因子的灌注而是更多以知识——比如各种魔药、锻造的力量来强化自身。   “现灵”路线则是对现在噩梦体系的延续和拓展,和旧体系相比,这条路线更强调服用一些安全性得到保证的刺激性魔药,这或许能帮助那些资质平庸的人觉醒现灵,极大强化他们的战力。   这两种都是有现成案例可供参考的,成功的几率会比较大。至于最后的“灵蚀”路线,这个相比起来就危险一些。   “‘以神秘主为灵基,让灵蚀者在汲取神秘因子的过程中融合魔药甚至异类的血肉……’”   普丝昂丝低声念出一段描述,稍微抬头,露出一小节干瘪的下巴。   “你应该知道这东西如果失控会造成什么下场的吧,希茨菲尔?”   “我知道。”希茨菲尔咽下一口口水。   她知道会有压力,而且说真的,关于这三条路线的畅想和建议只是她短时间内一个人琢磨出来的东西,适用于否她不确定,拿出来给别人看也是想集思广益,看有没有改良的可能。   “前两个估计有机会。”年轮发话了,“这俩本质上不算新路,只是对过去的补充和拓展,如果你这个灵基真能抵消它们的影响那有一定实验价值,我会组织人手去做。”   她看的很清楚,邪徒那边的新超凡,其力量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其一是在学习禁忌过程中所汲取的神秘因子,这些因子会强化他们的身体素质,如敏捷、力量、思维反应,甚至可以延长寿命。   但它不是唯一的力量来源,知识不光是力量的载体,同时也是力量本身。如果希茨菲尔的方案可以成功,就算忽略神秘因子的影响不算,光知识带来的系统增幅都很可观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再说不客气点——光希茨菲尔在这份手稿里写下的知识技术都很有用了,但这些材料的用途,它们除了现阶段一部分人所知道的那些用途以外还能用来做些什么,这些秘密难道只有她知道吗?难道过去从来没人发现过吗?   并不是如此,年轮活得长,所以她更是清楚的很:过去有不少人发现过秘密,发现过各种材料的新用途,但他们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因为那些知识被垄断了。   她不知道在这里用这个词是否合适,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知识被垄断了,因为它们所牵扯到的材料、奥秘大概率不是这个世界本土生长出来的东西,她自己有推测,有些植物其实发生过变异,那同样也是灰雾的影响,是灰雾后面那些东西的影响。   所以说,它们本质来说是属于敌人世界的,它们的用法被上了锁,那知识被打上禁忌的烙印。知道它们的代价是如此的高昂,能让一个人背弃信仰,化身魔怪也在所不惜——他们每年所销毁的大量禁书、笔记防的不就是它们在人间扩散?   那不是他们不想学,而是真的不敢。   但现在,还是那个假设:如果艾苏恩-希茨菲尔真的可以作为灵基,也就是起到一个中转站、净化器的作用的话,学习这些知识的成本就不一样了。   她自己刚才就感受到了,被净化的神秘因子更接近与纯粹的能量,她不理解这种能量是从何而来以及它是怎么在她身上起效果的,但它就是生效了,非常微弱的强化了她。   年轮估计这种强化和邪徒那边相比效果会更差,假使流向邪徒的神秘因子是一条河,少女的做法相当于从河里取水,净化之后给他人饮用。   确实有可能实现。   她忍不住又开始看手里的文稿。   知识是无罪的。   不,不如说知识有罪才是谬论,是压根不应该提出的概念。这些东西如果能被萨拉吃透别的不说光“现灵”级就能多出几倍,虽然这同时也要承担多出几倍腐化者的风险,但……   危难当头,这个险是值得冒的。   “但有个前提,是你真的可以撑住。”   普丝昂丝开始泼冷水了,老女人把东西丢掉靠上坐垫,直言不讳她不信任希茨菲尔可以做到。   “你这三条体系,排除最后那个失心疯的,就算是前面两个,它们能成功,而且持续成功的基础是,你这个灵基不能被发现,不能被摧毁。”   “没错。”希茨菲尔承认这点。   还是那个比喻,她从河里取水,取出的水是有毒的……她可以把水净化之后给别人喝,但这个净化效果做不到一劳永逸。   毒会一直存在,哪怕被人喝进肚子。如果她完蛋了那净化效果会立刻失去,所有“喝过水”的人都可能被引导堕落成疯狂邪徒。   “这个风险太高了。”普丝昂丝摇头,“而且会加剧你的糟糕处境,我不同意。”   “有解决方案的……”希茨菲尔开口。   “我们不可能挖掉你的眼睛。”普丝昂丝打断她,“没有例子表明其他人可以承载它,我们不可能拿国王做实验,萨拉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年轻的女王。”   “那如果是换一种取水方式呢?”希茨菲尔反驳,“已知艾苏恩希茨菲尔可以净化河水,但净化河水的方式不是就一种吧?”   “搞清这种净化的原理会很难吗?”   “神血能不能用,圣水能不能用,圣石板和黄金燧石能不能用——如果我们能开发它们,制造出不含生命的净化装置?”   “并且,一口气制造很多个呢?”   这种话题一旦开了头,那是不可能收住的了。   三个人看资料就从中午看到黄昏,从黄昏开始讨论、争吵,这一过程又持续到深夜10点。   中间阿什莉带莉莉下来瞄过几次,发现她们吵的热烈,一人一狗都不敢露头。   最后还是阿什莉自己动手,去厨房烤了肉和面包,不光解决了自己和莉莉的吃饭问题,还给那三个人也送了一点。   不过效果嘛……   东西她是8点钟送的,10点半的时候她下来看,发现三份食物还保持原样。   你们最好能一口气说完。   女孩肩膀耷拉下来。   一开始她是非常气的,因为自己七八天左右才能回来一趟,和希斯相处的时间很短,这个机会非常宝贵。   就这样被搅黄了啊,回来后都没说上几句话,明天天亮就又要走了。   但很快她开始害怕起来:如果这两人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呢?   她们讨论的东西好像还挺高深的,反正她听不懂。   高深的话题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得出结论。   阿什莉以前在学校里见过教数学的老师和别人吵架,那行为能持续半个月。   她只希望她们能在这几天把事情说完,免得她下次回来还是边缘人物。 第二十三章 沸血药剂   午夜12点,庄园别墅里响起钟声。   阿什莉一个人洗漱上床,缩到被窝里摆好姿势,感慨还是文明世界住起来舒服。   上个训练周期还是野外活动,包括她在内的一群骑士学徒被丢到荒野独自求生,她连着睡了几天的树,分外怀念床垫的柔软。   希斯说的对,真的是享受过好东西带来的快乐之后,再回去会比较困难。   现在懂的东西多了,阿什莉睡觉前也会思考。   她觉得文明世界有文明世界的好处,但这种好处也确实会腐蚀自己。   一开始感觉是不明显的,第一天加入训练营展露本领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重新变回猎队的勇士,但实际上呢?那不过是她太久没有展露它们,迫不及待需要别人认可而已。   当她野外生存的本领一一在同伴和教官面前展露出来,真正得到认可之后,那种快乐和意义就在快速消退,让她有点提不起劲来。   生肉到底是不如熟肉香的。   她再次吃生肉的那天夜里还拉了肚子,这事她都没跟希斯说过。   有点荒唐感,但更多是恐惧。   阿什莉不知道……她现在七八天才回来一次,来自希斯的温柔、丰盛的菜肴、柔软的床垫都快成为精神依靠,那要是再把训练周期拉长会怎样?   教官们说的很清楚,现在不过是“小练”而已。真正严苛的考验还在后面,他们后期动不动就要在野外生存一个月的,那时自己还撑得住吗?   不不不我很清楚自己没问题,我在更艰苦的环境里生活过更长时间呢,我早已不需要对别人证明什么。   她对自己说。   我单纯只是觉得……这对我来说不一定是有必要的。   是的,既然这些锻炼阿什莉都体验过而且早已证明她能完成的很好,那持续这种锻炼还有意义吗?   “但是教官也说过这是苦修派和体验派的区分……”   睡不着,床上的女孩来回翻身,脑袋里像有两个小人打架。   一个小人说:你应该相信自己,你才是你身心的主宰,就按希斯说的做决定吧。   另一个小人说:教官说的才是对的,习惯享乐的身体不可能在危机到来时突然准备好,一切成功背后都有汗水持续在流。   阿什莉感觉自己脑袋要炸了,她更后悔开始思考这些问题。   也许她天生就不适合思考。   当文明人这么麻烦的吗……还不如当土人无忧无虑。   她的思绪是那样集中,所以可想而知,当一只手突然放在被褥上,隔着被子抚摸她的时候,她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反应很快——阿什莉一把将被子掀开,将其当做渔网凭空抖出去,将那靠近的人影兜头罩住。   然后她像个八爪鱼凭空飞扑过去,手脚收拢将被子抱住,隔着被褥把敌人双手双脚都死死锁住,遏制住其一切行动。   “呜呜……唔!”   被褥里发出模糊的动静,阿什莉冷哼一声,偷袭她还觉得委屈?   正打算隔着被子给对方两拳,莉莉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扯着她的裤腿儿呜呜直叫。   啊这……   阿什莉反应算比较快的,最起码她和莉莉亲,知道雪列斯犬不会平白无故给敌人求情。   所以这被子里的人似乎只会是希茨菲尔,只有希斯才知道她住在这里,也只有希斯在进来时不会惊动莉莉。   赶紧把对方连人带被子抱到床上,阿什莉动作慌乱,扯着被褥的一边像展开卷轴般用力一抖。   一个人影飞了出去,在床上滚过,然后噗通掉到另一边地上。   “啊……”   趴在那里,捂着酸痛的屁股和腰,希茨菲尔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希斯你没事吧?”阿什莉的声音传来。   没等她回应呢,一只手不由分说抓住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扯了上去。   “咔吧!”   人是扯上来了,但两人一狗都听的清楚,黑暗中传来一声脆响。   “唷……”还有某人压抑的喘息,光听都觉得不是一般的痛。   莉莉耷拉耳朵,夹着尾巴溜出房间,本能觉得继续留在这没好果子吃。   “希斯!”黑暗中还有人影靠近。   “别……”希茨菲尔赶紧阻止。   “你先别激动……”   “暂时不要靠近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   十分钟后,希茨菲尔在胡桃的帮助下接好关节,打发小木偶回去休息。   “希斯怎么会想来偷袭我的?”   阿什莉杵在一边站着,姿势僵硬,看起来比胡桃还像木偶。   什么叫偷袭你?你这说的是什么怪话?   希茨菲尔直接给气乐了,嗤的发出一声轻笑。   她用不痛的右手指着女孩,点了半天才发现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能说什么?   指责她警惕心太强?   考虑到阿什莉即将从事的这个职业的特殊性,还有危险性,那警惕心真是越强越好。   她还深怕女孩鲁莽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阴沟翻船。   所以这亏就自己吃吧。   怎么说呢。   自己好像都快习惯了……   “我和她们说的差不多了,想起来还没和你说几句话,来看你是不是已经睡了。”   憋了半天后,希茨菲尔如此解释。   阿什莉的不开心她能猜到,所以如果女孩没睡着,她可以给对方一个惊喜。   “跟我来。”   她弯腰拾起刚才被甩到一边的拖鞋,坐在床边重新穿好。   “早点弄完,你明天还要早点起呢。”   阿什莉不明所以,跟着希茨菲尔来到一间空房间,发现这里的家具什么都被清理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房间中央摆了张长桌,上面满是瓶瓶罐罐。   这是什么?   女孩好奇想要伸手。   “别乱碰。”希茨菲尔叮嘱她。   “很多东西有剧毒,当心皮肤溃烂。”   阿什莉立刻就老实了。   她站在原地不再动弹,目视希茨菲尔走到一排仪器跟前,从一个冰块箱子里取出一支玻璃试管,又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注射器,把试管里的药液抽取出来。   那是一种无色透明的液体,在灯光照耀下微微闪烁,她看着希茨菲尔手持针管走来。   这是要做什么?   阿什莉还是不太理解。   她没进过诊所,但她隔着玻璃窗见过医生给病人打针,希斯手里的针管好像比外面的都更细……这是她自己制作的吗?   想到病人面对这东西是怎么做的,女孩转身开始脱裤子。   “我就是给你看一下……你干嘛?”   希茨菲尔大惊失色,赶紧拉住她,让她重新把衣服穿好。   “不是要打针吗?”阿什莉不懂。   “但不是现在!”希茨菲尔简直觉得她比胡桃还难缠。   她开始耐心给女孩分析这是什么意思。   “你所看到的这个玩意,这里面是我提纯出来的沸血药剂。”   “主要原料是血红蛇兰……你别管这个,总之这个药剂可以加热你的体温,促进你的血液循环,加速你身体的新陈代谢,在这个过程中那些积累的毒素有比较大的概率被你排出体外。”   “我现在不给你注射,是因为这玩意只是初步成果,还没有进行过动物实验。”   “但我看出来你情绪不对,所以我想至少我该让你知道,我并不是完全不在乎你——嗯?”   最后那段话还没说完,希茨菲尔就觉得自己又被锁住了身子。   阿什莉的力气是真的大,激动之下她又忘了收敛力道,希茨菲尔被勒的直翻白眼,威胁要拿针头扎她,这才逼她松开自己。   但阿什莉还是非常感动。   “你对我太好啦,希斯……”   她甚至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都没想过的……原来你一直都在忙这个……是为了我……”   她到底也是个孩子而已。   希茨菲尔默默看着这番景象,放下针管,过去轻轻搂住女孩。   “我毕竟答应过她的不是吗。”   “哭过了,就赶紧睡吧。” 第二十四章 告一段落   “你给她的那把剑有古怪。”   第二天,一齐享用过希茨菲尔烹调的早餐,年轮和普丝昂丝坐在长条餐桌上,透过旁边的大窗户看着阿什莉背包从雪地里走远。   “用蓝裳花蜜重铸过。”希茨菲尔还穿着围裙,正站在阿什莉刚才坐的位置收拾碗碟,一些吃剩的残渣骨头被她熟练扫到盘子里,待会倒到垃圾桶去。   说起来这也是她偶尔变装外出的需求之一呢,再家里蹲,不倒垃圾也不行的。   “蓝裳花蜜?嗯?”年轮先是一愣,然后回忆起昨天看过的那份手稿。   蓝裳花,性毒,但对人类等大型动物毒性较低,加入蓝裳花汁液重铸刀剑有几率附着淬毒效果,使用蓝裳花蜜则具备一些额外功能。   “你不跟她说清楚,当心她自己伤到自己。”年轮看了她一眼,“你就这么放心她吗?”   “她会自己弄清楚的。”希茨菲尔走到她跟前,示意她把鸡骨头全部倒给自己,“她不是小孩子了,正因为那是我给她的,她才会尽心尽力研究。”   “……你挺自恋。”年轮干巴巴的道。   “谢谢,我只是对自我认知比较明确。”   收拾完东西,终于轮到希茨菲尔自己吃早餐了。   她也懒得解围裙了,洗过手,再捞水往脸上抹了一把,不等干透就回到餐桌坐下,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汤。   虽然她一个经过科学洗礼的现代人知道鸡汤这玩意其实没什么营养,因为大部分蛋白质都在肉里,但架不住它真好喝啊。   美美给自己干了一口,少女舒服的眯起眼睛。这温度比起刚端上来时刚刚好,稍微带点烫又可以直接喝,太完美了。   “沸血药剂的事。”普丝昂丝坐在她对面,看到她这副表情扯了下嘴角,“你打算公开发论文吗。”   “如果我打算公开发论文,萨拉,或者说你们,会给我发吗。”少女反问。   “肯定不会。”普丝昂丝抬起下巴,“这件事关系太大,如果能成功,你会再次成为风暴中心,我们还没做好失去你的心理准备。”   “我不过是个侦探而已……”   “你早就不是了。”斗篷下传来打断的话语,“就算是,能侦查到邪神之眼的侦探也是很稀缺的。”   气氛沉寂了几秒,年轮解围,继续围绕沸血药剂做文章,朝着希茨菲尔问这问那。   希茨菲尔知无不言,因为这副药剂之所以能在昨晚弄好,其实离不开桌上这两人的鼎力相助。   到底都是各自领域首领级的人物,本身懂的东西就多,多神秘因子的抗性也强,最重要的是才思敏捷,能举一反三,看完沸血药剂的雏形手稿后立刻就能提出几点建议。   正是根据这些建议药剂才能赶着完成,所以这事严格来说她们也是有功劳的,希茨菲尔不打算独揽作者荣耀。   真要发论文,这两人至少是通讯作者。   但基本是发不了了,正如普丝昂丝所言,这个事情牵扯太大。   那可是沸血药剂啊……以加热体温带动血液循环和新陈代谢去尝试将积累的毒素排出体外,如果这种东西真的能行,那燧石骑士今后将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他们将能肆无忌惮的发挥那份力量而不担心毒素腐蚀自己的身体,这其中更重要还有人心——应该能收买很多人的。   “说收买,未免对他们的信仰太不尊重。”   已经进入饭后闲谈时间了,年轮犯了烟瘾,不知道从哪摸出那根长烟枪,说几句话就要嘬上一口。   “他们是骑士,你知道能进骑士学堂的都是什么人吗?说他们会更加感激卖力是可以的,收买还是太过分了。”   希茨菲尔闻到烟味后微微蹙眉,斗篷女人注意到了,走到窗边开了条缝,让烟气转向朝那边飘。   希茨菲尔顿时觉得她真的也挺温柔的。   如果不是那场灾难的话……   “动物实验要多少期。”年轮问她。   “至少10期。”希茨菲尔说。   “每期多少只呢。”   “能有多少就来多少。”希茨菲尔再说,“至少10只,100也可以。”   年轮点点头:“我来安排。”   和聪明人说话是真舒服的。   希茨菲尔舒展眉毛。   她本来以为要和对方解释样本数据够多才有足够的参考价值。   毕竟这东西她是要给阿什莉用的,她一丁点风险都不想冒,有什么隐患的话一定要在动物实验阶段就全测出来,然后针对性加以改良。   但年轮很懂,她根本不需要解释太多。   围绕沸血药剂又谈论了一会,希茨菲尔表示这东西对那些常年积累下来的毒素效果不一定好,因为时间太久了,毒素早已进入五脏,加大剂量反而可能会出问题。   “因为他们都是老头子吧?”年轮点头,“给老头子加速新陈代谢是会出问题的……但无所谓,只要能给新生代看到希望就足够了。”   这个话题结束,她很自然的过渡到下一个议题。   “我有一个疑惑,希茨菲尔。这是我昨天晚上睡不着想的,请你一定要正面回答。”   “你说。”   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有些微烫的柠檬水,希茨菲尔一边喝一边示意她别客气。   “就是你说的‘灵基’问题。”年轮蹙眉,“你说你可以净化河水,但你不保证没了你之后被净化的河水不会‘返毒’?”   “是这样。”   “你判断的依据在哪?”年轮又问,“我的意思是,你没试过吧?”   “当然没有。”   希茨菲尔看她的眼神有几分古怪。   这不是明摆着吗,那可是假设她被干掉啊,要怎样的实验才能模拟这个?   “也就是说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年轮来劲了,“实际上存在另一种可能——那些河水是被你完全净化了,就算你没了它们也不会对服用者产生任何危害……”   “我们必须对所有结果做最坏的预估。”   普丝昂丝看不下去了要打断她,“别抱希望,我甚至对这件事本身都没抱希望。”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悲观派,我是乐观派嘛……”   年轮很是不以为意,她表示这件事她会给予足够的重视。   怎样的重视?   嗯……   年轮的原话:有些监狱里的死刑犯,如果他们知道他们还有机会用生命来赎罪,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是要按我说的调集资源设立人造灵基了。   希茨菲尔立刻想到。   人造灵基一旦成功,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比如可以先用灵基影响一批人,再把灵基毁掉看看他们的反应,如果长时间没问题,那就说明神秘因子的净化效果是永存的。   希茨菲尔不认为死刑犯会对此感恩戴德,不过这就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了。   终究还是话题太大,工作量太大。接下来几天她和这两人又探讨了很多方面,终于在第三天下午送她们离开。   “送到庄园门口就可以了。”   在门口转身,年轮扶稳少女的帽子。   “对不起艾苏恩。”她突然用低沉的语气道,“这本该你是休息的时间,我……”   “我知道。”   希茨菲尔面容阴沉了一瞬,但很快扯出一个笑容。   “如果这件事能办好的话,以后我的休息时间会非常多……所以何必纠结这个?”   “你总是这样……”   但年轮的严肃不减分毫,反而眯着眼,一边盯着她一边摇头。   “那批材料的来源我会抽调人手帮忙查的。”   她做出保证。   “既然是做最坏的预估,那我建议你,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别去外面。” 第二十五章 镜面影   目送年轮两人离去,希茨菲尔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平淡下来。   风在吹,雪在飘,她终于又是一个人了。   一下子迎来了几日热闹,孤独回归时有那么点不太习惯。   但她立刻想到——冷迪斯可能在这样的孤独里行走了足足几百年时光。   于是她立刻就有了精神,觉得这种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可以找点事做,很快就能把它甩到身后。   “汪?”雪列斯犬站在雪地里看着她,不太理解她怎么突然转身大步朝回走,那深沉的步伐,简直像是和雪地有仇。   但它是没心思留在外面吹冷风的,赶紧晃动尾巴跟上,赶在少女关门前钻了进去。   脱掉外衣和帽子,希茨菲尔看了眼窗外的雪,暂时熄灭了去工具房干活的心思。   前段时间的暖阳才是意外,这几天又降温了,估计外面快有零下十度。她不想顶着这样的温度去开炉子。   但想排解无聊的话,力气活应该总是首选。不能摆弄工具造点小玩意玩,她今天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呢?   搓搓手心,隔着手套都能感觉到下面的冰寒。希茨菲尔想了想,打算用泡澡解决烦恼。   泡澡和解决烦恼之间看似没有直接联系,但别忘了——根据她上次的收获和领悟可以得出结论,人类在全身毛孔张开的舒爽阶段思维活跃度远胜平常,也许泡个澡她就有点子了。   莉莉不知道她想干嘛,看她站在原地没动,悄悄凑过来开始蹭她的腿。   “……”希茨菲尔低头盯着它,眼神稍微有些锐利。   她很清楚,这不是莉莉在跟她撒娇,不是这傻狗喜欢她的腿什么的——它单纯是身上某个地方痒了,拿她的腿当挠痒工具。   “既然你身上会痒,那我也给你一起清洁下好了。”   “汪?”   不由分说,直接把狗抬进浴室。希茨菲尔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直接拧开龙头放水。   现在有电能加热,虽然效率可以说慢到离谱,管道流出来的水还有一股不难闻但很奇怪的味道,但至少她不需要多耗费几十分钟去烧热水了。   莉莉不太喜欢洗澡,就像它明明会游泳但不乐意跳到某条河里去捉鱼一样,希茨菲尔逮水给它弄潮的时候它一直耷拉着耳朵,试图装可怜蒙混过关。   希茨菲尔可不会被它的表象迷惑,她太清楚这条狗多狡猾了,拿起肥皂就开始打沫子,把狗子全身上下抹了个遍。   “嗷!”莉莉一看混不过去开始挣扎,它在少女怀里扭来扭去,嘴里发出威胁性的兽吼,“唬鲁唬——”   “老实点!”希茨菲尔只感觉这东西滑的像泥鳅一样——实在是打上沫子后太润了,她需要耗费全部力气才能按住狗子,“否则打死你,听话!”   每当到了这种时候,莉莉会变得很蠢,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希茨菲尔给它洗完澡堪称身心俱疲,甚至都懒得先搓灰,接给自己接了缸热水。   身体没入,水线上涨到浴缸边沿,微烫的水温通过皮肤将热量传递至心尖,希茨菲尔忍不住呼了口气,把脑袋靠在头部闭上眼睛。   黑暗里浮现出一张齿轮人脸。   那个人仿佛还近在眼前,他站在风雪里,床榻边,甚至就在这浴室里,弯腰对她伸出右手。   希茨菲尔很自然的伸手给他,最后关头却抓了个空。   猛地睁眼,除了水蒸气什么也没有。   摇摇头,抱住腿脚蜷缩起来,希茨菲尔发出轻叹,脑袋里想的人变成夏依冰,幻想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但是,如果她回来了,我这副样子她还喜欢吗。   她有些悲观。   一个……邪徒的女儿。她甚至在最后关头没能守住底线,守住那个标准,还不如敌人自己的觉悟高。   过于不专业的表现,会得到她的认可吗?   我甚至不敢把真相都告诉她,其中固然有这件事本就私密的原因,但我会不会也在害怕?   反思到这里,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得那么大胆:不光答应给予反礼,还额外赠送了一件贴身衣物。   说句不好听的,这行为真的太放浪了。   放浪,不检点,和她的性格完全背道而驰。但这并不是因为她在期待发生什么,她现在明白了那是因为她在害怕——害怕连那个人也离她而去。   所以与其说是不检点,不如说是在讨好她吧……   利用她对我的喜欢,对这具身体,这副相貌的喜欢,在这个基础上去引导她,撩拨她。   好像这样就能欺骗现实,让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忽略之前发生过什么。   “我会不会太卑鄙了呢。”   盯着水面上那个模糊的倒影,希茨菲尔用只有自己能听懂的音量悄声说道。   “外表保守,性格保守,行为上却在勾引她。”   “一次,两次。”   “你明知道她可能也在被‘神秘主’影响。”   “……但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如果她真的回来,你敢见她吗?”   疑问好似没有答案。   那音量太轻,连空气都不如,水面荡不起任何波纹,逐渐映照出少女干净的脸。   一声叹息。   然后她就感觉有什么湿湿的东西在蹭她的脸。   是莉莉。   她忘记把洗干净的雪列斯犬丢出去了,狗子还在浴室里,全身毛发湿漉漉的,凑过来用舌头舔她蹭她。   “你的智商时高时低,我觉得这真的很奇怪。”   希茨菲尔扯出笑容,伸手在它头上用力搓搓。   “是我的错觉吗?”   “你好像很清楚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而我亦能感受到你的关心,你简直不像是一条狗了……”   “呜呜……”   莉莉温驯的拿脑袋蹭她,拿鼻尖拱她,逗的少女轻笑起来,那之前的沉重荡然无存。   “谢谢你哦。”   笑过之后,希茨菲尔探出身子把莉莉抱住,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本来打算思考别的东西,没想到会把自己困住……”   “你也算我的小保镖呢,谢谢了,莉莉。”   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话锋一转:“但是你嘴里的味道有点难闻。”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一切条件满足,我来给你刷个牙吧。”   她松开大白狗,从旁边架子上拿起一只大号的,她平时用来刷鞋的刷子。   再一转身,狗不见了。   直接从浴缸边退到卧室门口,正在尝试半立起来去够门把,显然是想赶紧逃跑。   “我劝你放弃抵抗。”   希茨菲尔邪笑着跨出浴缸,一步步对墙角的狗子走去。   ……   “阿嚏!”   同一时间,夏依冰刚读完从希茨菲尔庄园送来的回信,双腿分开坐在床上,手里捻着一条黑丝裤袜在愣愣出神。   “要么是我有问题,要么是艾苏恩有问题。”   她克制住探头去闻的欲望,把袜子叠好,仔细收到小抽屉里。开始思考这是什么情况。   “某种神秘作祟?但怎么会有这么流氓的神秘……”   “要是能直接看到她就好了。”   “嗯,这些东西可不够满足。”   打着算盘,她把信纸拿回来又看了一遍。   再数数黑枭一并送回来的几个小包,她的意思是让我把黑枭改造,然后通过黑枭的眼睛去看她吗?   有些犹豫。   黑枭虽然和夏依冰感情不算深,但对于贸然给宠物使用药剂什么的,她肯定有点排斥心理。   还是先观望一阵吧。   她看向窗外。   今天是周六,黑暗降临后就进入永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个小时就会发生灵海现象。   她可以根据反馈的结果来决定,是不是要在周一动身。 第二十六章 前奏   时间在流逝,夏依冰一边吃塞了葡萄干的面包一边继续研读希茨菲尔送来的回信。   [关于你提到的异空间,即东泉岛的灵海现象可能牵连了一个涉及异空间的神秘通道,我认为是完全有可能的。]   [以“咆哮之书”和“灰雾神殿”为例,甚至以我身处的这座庄园为例,我认为通道确实存在,并且它可能通往一个未被发现的神主秘境。]   她着重看向这一部分,时而蹙眉时而点头,不知道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   “我当然考虑过灵海里的鱼群是否就是由人类变的,但我确实没想过神主秘境……”夏依冰低头喃喃自语。   主要还是差别有点大——她所了解的神主秘境通常来说都需要很苛刻的条件才能抵达。   比如希茨菲尔庄园那样的,当那座庄园还算秘境的时候,进入它的条件是要赶在每次季节交替的瞬间跨步进去。   这种事怎么可能稳定办到?   还有别的一些传说,那些传说里的神主秘境,它们的进入条件不是比这个还要苛刻就是需要解开一些机关谜题,困难到有时候让她觉得那真的就只是传说而已。   而“灵海”——东泉岛的“灵海”,如果这也算神主秘境的话,它的进入条件是比其他秘境要简单多了。   只不过那未必是好事,因为触碰它的人全程都处在被动地位,他们无法决定是走是留,窥视秘密的代价可能是丢掉自己的命。   想到那个后果,夏依冰抬头看了眼窗户,确认窗户缝都合的死死的还上了锁,提起心才放回去。   她可没有兴趣只身涉险,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是安全局的局长,放到王都都算个大人物,这种工作怎么说也轮不到她身先士卒。   还是不放心,她出卧室把整个家里都跑了一遍,确定所有的门窗都死死锁住,不可能有任何东西偷溜进来,然后又通通上楼回到卧房,打开衣柜,露出里面隐藏的一台黑色机器。   那是一台发报机。它并不大,也就是几本书叠在一起的大小厚度,上面接了几根缆线,还有几个遥感一样的小玩意紧密粘合。   夏依冰把这玩意取出来,放到柜门口,又从里面取出一副耳机戴上,手指捏住一根遥感,开始有节奏的震颤手指,按照内部密码发送电报。   “有命令了!”   另一边,东泉岛3号观察哨站,加雷-费尔摩德一下跳起来,叫住旁边的两位同伴:“赶紧!距离它们上来应该没多久了!”   “哦哦!”两名同伴都是男性,看面相和他差不多年轻,赶紧按照加雷的指示到位坐好,一个盯紧加雷的动作,还有一个在透过玻璃对外张望。   观察哨站就是座塔,这东西将近七层楼高,四周用玻璃焊死变成密封空间,顶上的探照灯可以内部操控旋转。   除了接收电报讯息外这里还组装了两架高倍望远镜,观察员的工作就是在这里站岗,任何他们觉得“不正常”的异动出现都要第一时间朝总台汇报。   那边,加雷已经打好了电报,从打字机上面抽出一张带有油墨味的纸,看了一眼:“她要我们汇报实时情况。”   “那怎么说?”坐在他旁边的男人问道。   这人叫里尔,里尔-佩雷斯,探员家庭,还有3个月才满18周岁,这次工作是实习性质。   “我没看到任何异常。”另一个人则把住望远镜朝外面眺望,“镇子上,海上,海滩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想它们还在穿鞋。”   此人面相更老一些,莫约有25、6岁的年龄。他是罗西-伊恩,因为犯了错被调到岛上驻守,5年的周期到现在还剩1年。   “那你要我这么写吗罗西?”加雷问道。   “不不不千万别这样!”罗西大惊失色的转过头来,“那个女人会杀了我的!”   加雷仰头大笑起来,年轻的里尔看看加雷再看看罗西,顿了一秒才后知后觉的跟着大笑。   “你们对她的恐惧太甚,真的……要是你们跟我一样和她近距离打过交道,你们就知道她也是人,不会毫无缘由的乱发脾气。”   加雷快速在纸上写下几行字把它交给里尔,拍拍他的肩:“麻烦你了孩子,给她打回去。”   “喔……就直接打吗?”   “当然——别碰那按钮,频道是给你调好的,你碰了就不对了。”   叮嘱完里尔这东西具体该怎么操作,加雷站起来凑到另一只望远镜边上,眯着眼睛摆弄起来。   从“3号”这个前缀就能猜到,这样的观察哨站岛上最起码还有两个。   那实际上是10个,视野范围几乎盖住了整座东泉岛。3号哨站不算困难因为他们的视野范围内还能看到镇子,如果是八九十那几个站才叫艰苦,信号不好的时候只能用篝火预警。   “你知道吗,他刚才在骗你……”   趁着加雷摆弄望远镜,罗西凑过去给里尔说道。   “这破岛就只有一个频道,我们发的什么其他哨站都能收到……”   “哦!”里尔恍然,“所以局长命令是给所有人的?”   “在她还在这座岛的时候,你要记得别犯错。”罗西拍拍他的嫩脸,“那女人对错误的容忍度和一般人不同,大错说不定不会有事,但日常小错她会非常生气。”   “那是因为日常小错属于只要专心仔细就可以避免的东西,我觉得这里没什么问题?”里尔问道。   罗西做出一个无语的表情,转过身子不理他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后面夏依冰又发来一份电报,命令所有哨站每隔三分钟给她回一次消息。   “我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罗西把持望远镜,转动椅子在空间里挪移。   “这破岛闹鬼又不是一天两天,又有哪个人像她这样大惊小怪?”   “就是维尔福还在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盯的……”   “要我给你开录音吗罗西?我想她会很乐意给你再延期几年……”   “当个人吧费尔摩德!你知道我就指望那一天了!”   “6点52。”里尔报时,“下个三分钟快到了。”   “海滩没有异常。”罗西回道。   “城镇没有异常。”加雷回道。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里尔开始敲电报,发回消息。   过了一会。   “6点54。”里尔报时,“下个三分钟快到了。”   “城里没有异常。”加雷说。   “海滩也——等等?”   罗西本来想说也没异常来着,但他猛然蹙眉,整个上身前倾弯曲,右眼瞪大看向镜头,整张脸的表情透出惊骇。   “你看到什么了?”加雷看了他一眼,手上把望远镜也转向那个方向。   “你看到什么了……说话罗西!”   “可能是错觉。”罗西放下望远镜愣愣出神。   “我看到一个莹蓝色的小人站在海边,应该是个女的……她穿着裙子……”   “你连她穿裙子都注意到了,还说是错觉?”   “因为下一刻她就消失了!”罗西大叫起来,“然后她就没了,懂吗?她不见了!”   “我们要汇报这件事吗?”里尔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加雷瞪他一眼,回头指了指罗西,“你继续盯着海滩,有什么事立刻喊我!”   消息发回去,里尔伸手抹了把汗。   他是真的紧张,按理来说他这种在岛上长大的孩子不该这样,但怎么说呢,他的某种感觉比较敏锐,总有一种……这个永夜不太寻常的预感。 第二十七章 灵潮   “3号哨站在海滩上看到了女人?”   同一时间,夏依冰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电码,有些无语的扬起眉毛。   内部的每一套暗码她都背的滚瓜烂熟,像里尔那样的菜鸟可能还要一边翻书一边确保翻译准确,她在脑子里过一遍就能得出答案。   她确信自己不会搞错,3号哨站就是这么说的。   没等她理解清楚“看到女人”是什么情况,耳机里各种电码信号连成一片,全都在跟她汇报预警。   [它们来了!]   [所有哨站做好警戒!]   [所有人锁好门窗不要外出,所有人锁好门窗不要外出!]   来了吗?   夏依冰迅速把耳机摘掉,起身来到窗户处看向外面。   这栋房子是她当初自己挑的,除了位置清幽外还有地势高的优点,站在楼上直接能依稀看到海滩。   在她的注视下,海滩上开始浮现出一枚又一枚的莹蓝斑点。   一开始,这些斑点只是在黑暗里蠕动。但很快的,它们加快了上岸速度,开始从蠕动变得“腾飞”起来,就像斑驳的萤火朝外扩散,一点点涌向前方镇子。   这就是灵海了。   夏依冰冷眼看着这幕场景。   她取出望远镜,仔细观察镜头里的画面。   打头阵的是一条剑鱼,它块头不小,速度非常,全身呈现出梦幻般的莹蓝色,身形灵动在空气中穿梭,看上去就像活着一样。   这就已经是很反常的情况了——如果是正常的灵海,即那些水手传说和她曾经亲眼见过的那种,那这条鱼就不应该如此有目的性,它们只会在海上瞎游而已。   但剑鱼的目标从一开始就锁定了镇子,它是最先一批从海里浮出并游到镇子的鱼,抵达地点后就开始在街上游荡,专心的就像这是它们的地盘一样。   如果这个时候它们在街上看到活人,它们未必会发起攻击,但也会对活人的存在做出反应。   具体是怎样的反应不好说,那得看它们本身是什么品种——它们依然会遵照自身品种具备的天性来行动和捕食。   [我看到了大家伙。]她依稀听到后面耳机里传来暗码汇报,望远镜偏移,看到一条方头鲸摇曳尾巴从上方飞过。   这东西同样由莹蓝光斑组成,它正在追踪一条大王乌贼,那头触手怪有着比灯塔还要硕大的眼睛,正拼命攒动十条触须在空气里游动,想要躲避巨鲸追杀。   “15米长的大王乌贼,18米长的方头鲸……”夏依冰嘴角抽搐一下。   来东泉岛时间不短,她也经历过几次灵海,但一上来就出现这样的巨物还是让她感到不安。   通常来说不会这么早的,东泉岛的灵海虽然特殊,一开始出来的也都是小鱼小虾,超过10米的大块头往常起码也要等到9点以后,甚至有两次她都没见到大鱼,这里面实在毫无规律可言。   “看到了吗。”她指着外面的奇景对黑枭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给你出去。”   北风海雕回来之后表现的很焦躁,尤其是看到她把窗户锁了,大鸟第一时间扑上去想撞玻璃,还是她努力安抚才恢复平静。   “嘎!”黑枭拍了拍翅膀,站在桌子上探头探脑的,“嘎嘎!”   “这可不是你平时在海上遇到的灵海……”夏依冰伸手摸摸它的下巴,“真敢出去,被碰到一下你就完了。”   她在这里逗弄宠物,另一边,研究所里,几名探员已经按照事先安排在转移死囚。   那是三名穿深灰色囚服的犯人。他们赤着脚,右脚上绑着一枚36~40磅重的铁球,步履蹒跚,被押送着往外面走。   “速度快点速度快点!”押送的探员很不耐烦,“跟你们说了就是例行检查而已,墨迹什么呢?又不是送你们去吃枪子!”   那三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之死板,死气之浓烈让他有些心惊。   他们不会猜到这是死路了吧?   探员显得更紧张了,但他还是顶住气势,手里的枪管在栅栏上乱敲:“快快快!不然开枪打死你们!”   [1到3号观察目标已经送达指定地点。]   又是三分钟过去,耳机里传来汇报暗码。   [观察他们和灵海鱼群的接触反应。]夏依冰回复。   这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实验,用来观察灵海鱼群是否携带有那种怪诞病毒。   是很残忍,她知道。但不这么做的话怎么确认它呢?所有人都不傻,他们不会主动外出的,那没有人接触就确认不了。   反正他们是死刑犯。   女人脸色显得很冷。   要怪就怪你们为什么要背弃信仰当邪徒吧,我是不会为你们伤心。   研究所外围,三名死刑犯被躯干进入一座特殊牢房。   与其说这是牢房,不如说这是个放置在外侧的大铁笼子。笼子上方有一根吊索,他们进去后通道大门快速关闭,吊索嘎吱嘎吱开始转动。   随着摇晃,大铁笼子被吊在半空。   三名囚犯终于彻底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们拼命晃动笼子想挤出来,但合金铸造的栅栏不可能是人力能掰动的。   他们都听说过东泉岛的神秘怪闻,也看到了正在朝研究所靠近的莹蓝鱼群,一个个剧烈颤抖起来,嘴里疯狂尖叫咒骂。   [1号目标开始和灵海接触。]   其中一个人骂声停顿,一点点恳头看向自己的脚。   那里,一条莹蓝触须缠绕在他的脚踝位置,他在黑暗里看到一只灯泡状的巨大泡眼,泡眼下方是一道如梦似幻的柔软伞盖,那些触须正是从伞盖里面长出来的。   他脸上露出几分迷茫,只感觉身体在下沉,连同灵魂一起下沉。   那合金打造的坚固囚牢起不到任何阻拦作用,他像失去了固定形体穿过栅栏,被这头巨型水母拖拽着,来到浮灵的海洋中一起畅游。   渐渐的,他的身体在染上蓝色,从衣服到肉身,变成纯粹的莹蓝光斑。   [1号目标转化完成。]   [……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吗……   夏依冰蹙眉,然后很快舒展开来。   没有异常才是最好的。   真的是……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看来周一就能和你直接回去了。”她再次伸手逗弄黑枭,“药剂什么的我不擅长,还是让艾苏恩给你调配好了。”   黑枭眯起眼,它自己是挠不到下巴的,每次夏依冰这么对它都会让它极其享受。   [局长……情况有变。]   夏依冰的动作顿住。   [1号目标开始发生未知畸变。]   [未知畸变的过程和探员费尔摩德描述的很像,他在变成那种怪物。]   [但他并没有崩解身体。]   [他变成了那种怪物……他好像以那种怪物的身份加入了灵海。]   微微张嘴,夏依冰难以掩盖内心惊骇。   她突然想到博士曾经跟她说的,说他不理解,那种奇怪的病毒为什么会摧毁人体基因。   “我不理解……”   “通常来说,病毒这种东西经过长期演化,它们一般不会对宿主造成太致命的伤害……哪怕它们已经把它变成了这个样子。”   “但是这种病毒好像就是奔着摧毁载体摧毁宿主而去的,它连一点碎片都没给我们留,这里面全是破碎的,被彻底打乱的基因乱码……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但这次她好像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灵海……?”   她喃喃自语。   难不成,那种病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躯崩解,以那种怪诞的姿态融入灵海?   只不过当时灵海还不存在,所以肉身崩解了就没后续了?   如此可怕的猜测,她不由将目光投向夜幕,盯着从窗口游过的鱼群。   “你们到底是……”   “什么东西。” 第二十八章 求偶   东泉岛的特殊灵海现象,从这座岛被发现开始算直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   当一个持续了好几百年的东西突然变得和过去不太一样,不管那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任何人都要花点时间去适应一下。   ……更别说夏依冰百分百确定这个变化就是坏的。   对她来说,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没有因为神秘病毒突然消失而松懈什么的。   还好这些鬼东西不会穿墙。   她一边想,一边抚摸着黑枭的羽毛,突然转头问它:“你们平时是怎么过的海上迷雾?”   如果说鱼这种动物还可以靠躲在水里规避灰雾带来的未知侵袭,那鸟类可就必须飞进去了。   那绝对不是“从里面经过”那么简单的,就夏依冰了解,穿行灰雾的生命和动物有不小的可能性在其中迷失。   迷失——如果你不是熟悉到一眼就能认出来再次从灰雾里出来的东西是什么的话,你甚至不能说那些东西是畸变了,只能把他们当失踪看待。   人是这样的,所以才需要开辟航道。   动物也一样,但总有几种动物是特例。   北风海雕正是其中一员,它们能被冠以这样的称呼就说明它们可以不受限制的在海上穿梭,那些灰雾、神秘什么的从来没有对其造成过影响。   还是说影响早就造成过了?免疫侵袭就是影响之一?   “嘎!”黑枭有些不安的掀起翅膀,它是听不懂女人说什么的,但它很聪明,能大概感觉到女人对它什么地方抱有疑惑。   “我和你说什么呢?”夏依冰摇头,“你又不会开口说话……”   畜生就是畜生,她不可能把黑枭当真正的朋友或者家人看待,它还没有那样的资格。   真要做出某种取舍,哪怕不是拿黑枭去和希茨菲尔对比,而是拿去和伊森等人,甚至她刚认识不久的年轻探员加雷对比,需要她付出黑枭才能救人的时候,她不会有半点犹豫。   不过提起“说话”——   打开抽屉,把之前黑枭送来的那些小纸包一一挑拣出来,夏依冰拿着不断比划、对照信纸上说的药物名称,时不时用怪异的眼神看向黑枭。   这眼神太锐利,刺激的大鸟更加不安。它开始突着脖子在桌上走来走去,时不时煽动几下翅膀,刮起的狂风将稿纸吹散。   艾苏恩说这种药剂调配起来很容易,是因为她已经试过了吗。   夏依冰表情阴晴不定,因为她刚才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给黑枭灌下药剂,确定自己能和黑枭建立所谓的神秘联系,然后派它去灰雾里看看情况。   几百年了,每当东泉岛的灵海出现,岛上的应对都是龟缩不出。也就是说这么长时间下来从来没有人见过灵海降临时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哦——她当然不至于怀疑灵海本身是人为的,毕竟那要求对方存活很多年呢,应该没有哪个混蛋能那么命长。   但灵海这段时间产生的变化是人为的——这个猜测还是值得验证的吧?   “但我的化学课好像一直都是‘及格’?”夏依冰显得忧心忡忡。   尽管希茨菲尔在信纸上告诉她“这件事非常简单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把药物加进坩埚就行”,但她很清楚,有些事不是精通者说起来的那么简单。   少女还是很为她考虑的,区分的药包一共两份,每一份单独小包里的药粉分量都是称量好的,直接免去了夏依冰算数的苦。   她开始算屋子里到底有没有能被当坩埚使用的东西。   [3号哨站有情况。3号哨站有情况。]   直到思绪被响起的电报打断。   [3号哨站!这里是3号哨站!]   里尔一边敲打内容一边在嘴里同声传译,“我们遇到危险!‘鱼群’不知为何突然对我们产生了兴趣!这在过去从未发生!现阶段该如何应对?”   “别急,小子。”罗西刚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啤酒,“它们要围观就给它们围观,怕什么?反正它们钻不进来。”   “罗西我看你是真的想在这里待一辈子。”加雷无语的看着他。   他倒不是觉得饮酒会碍事,这种用岛上自己种的果子酿出来的酒度数不高,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带酒味的饮料。   但是公务期间饮酒——这个行为太恶劣了,他打包票自己要是上报上去罗西这辈子都别想离岛。   “好啦费尔摩德,说那些东西吓唬谁呢?”   罗西哈哈大笑着开启酒瓶,用力给自己灌了一口。   “哈哈哈!”他兴奋起来,“麻果香!够劲!”   “别担心。”然后他走过去拍着加雷的肩膀,嘴里安慰道:“不想想我会这么干都是谁教的?还不是那些所谓的‘前辈’……那些人别的不说苟命的本事是一个顶仨,放心好了,没问题的~”   但这看起来可真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   加雷蹙眉,双眼却一直看向外面。   浇筑水泥的墙壁,以及合金打造的坚固外壳,哪怕连窗玻璃外面都焊死了一层铁栅栏网。   如此坚固的防御,按理他不该如此紧张,但奈何此时的场面有点大过头了,加雷的阅历还不允许他面对这一幕无动于衷。   那是“围观”。   灵海里的鱼群,不管是大鱼还是小鱼,所有他们能看到的,由莹蓝光斑组成的东西好像都靠了过来,凑近距离打量着哨塔。   它们是进不来的,加雷注意到有一头18米左右的大王乌贼想包裹住塔顶下嘴啃咬——后果是所有攻击都被弹开,它们对现实里的物理阻碍无能为力。   它们是具有智慧的吗?   忽略它们的无力,仅看它们会聚集起来,就好像临时结盟那样,连天敌互相都不再攻击,加雷很难说这种行为是下意识的,他不可能把它推给天性。   那如果它们是有智慧的,哪怕只有一丁点,它们难道就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无用功吗?   这是很正常的人类思维了,如果说里尔是单纯在害怕,那加雷就是思考过后对背后的含义更加畏惧。   他觉得事情有古怪,这也是他没有制止里尔求援的原因。   [详细描述下你们的情况。]   夏依冰和研究所都发来回复,需要他们提供详细信息。   加雷吩咐里尔把这几分钟发生的一切都汇报了。   哦,他没有说罗西喝酒的事。   “你欠我一顿饭。”他低头说着,“周一晚上在金丽家,我会告诉你什么叫酒。”   有人在捏他的肩膀。   他没注意。   但那只手力气越来越大,加雷不得不回头,看到罗西拿着酒瓶杵在那发愣。   他在看什么?   本能的,加雷也看向那个方向,然后他就和罗西一样也愣住了。   他看到了一个人。   他不确定这东西是否还能用人来形容,但它的上半身确实是人。   和鱼群一样,它通体由蓝色的光斑组成。   上身保留基本人型,但五官模糊到看不出来。肩膀比成年男子应有的要瘦弱一些,反而是两根手臂又细又长。   至于它的下半身——加雷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从腰部往下一段距离还能勉强维持形体,但过了大概二十厘米就只剩一堆莹蓝泡沫在被拖动。   那是光斑组成的泡沫,被拖动时会在黑夜里留下淡淡残影。   很漂亮,但加雷几乎被吓炸了。   他立刻想到他不久前在现实里见过类似的东西——那些畸变的囚犯!   之前研究所做过实验……这是那三位死囚之一?   那下面的泡沫在现实里怕不都是腐血和烂肉……它为什么会注意到这里?   鱼群不会就是它引来的吧?   在哨所三人木讷的注视中,这头怪物又开始动了。   它摆动身体,绕着哨所来回游弋,尽力展露自己身躯的全貌,有的时候还会凑近玻璃,把模糊的面容贴在上面。   里尔被吓坏了,这东西根本就没有脸,它脑袋上只有密密麻麻的细小触须,每一根触须末端都吊着一枚比鱼子大不了多少的眼球。   该死的——他之前还以为那是头发?   “它好像在求偶。”   罗西说道。   这是他的本能,有些东西他不吐不快。   这句话顿时招来另外两人怪诞的注视。   但当他们再次把目光放在怪物身上的时候,他们意识到罗西极有可能是对的。   求偶吗……   目睹那玩意再一次的贴近玻璃,隔着铁栅栏露出一个深邃如深渊的喙,加雷心里是浓浓的寒意。   “继续汇报。”   他听到自己沙哑说道。   “趁着信号还在。”   “……他们,必须,立刻知道。” 第二十九章 迷踪   研究所,一名穿灰色外套的年轻男人走向轮椅,低声对他说了几句。   “求偶?”乔博士睁开眼睛,手指捏紧轮椅的扶手,“真的?那东西真的这么干了?”   “是的。”男人点头,“三名探员的级别都在6以上,他们不可能在这种关头开玩笑的。”   格雷-乔眉头紧蹙陷入沉思,而在他身后则是几名忙碌的学徒。   他们忙碌的东西和外面的灵海灵潮没有任何关联,不过是格雷-乔给他们布置的几道课题,关于生物学和能量学方向。   毕竟灵海在这里已经肆虐很多年了,每星期永夜都要来这么一遭。   大部分人早已习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博士?”男人催促道,“伊玛尔局长还在等待回应。”   “她要什么回应?”乔博士笑了,“这种情况……我不可能凭空研究出什么名堂,我的眼睛不是机器,更别说它们未必是属于现实的东西……”   “不是现实?”   “是梦!”乔博士点头,伸出手指点向上方。   “你有想过吗?灰雾中的怪谲可能不过是那些伟大者在长眠时生出的梦境,不过是那梦境里附带的一些小玩意,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威胁。”   “啊……不过对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这个说法是很怪异,我称呼它们为伟大者是因为它们确实有那样的资格,尽管我一点都不喜欢它们,我恨不得——”   “抓到一头邪神回来研究。”男人插嘴帮他补全。   无他,实在是因为这番话乔博士已经说过太多遍了。   就研究所,每天他会随机抓3-5个人胡言乱语,说的不是这些东西就是他年轻时遇到的奇谭怪闻。   大家都知道那是因为他太老了——老的连记忆都时不时会出问题,个别时候连对方是谁都认不出来,保持清醒的阶段越来越少。   这是很悲伤的事,意味着大家所熟知的格雷-乔正在离生者的世界越来越远。也许哪天一觉醒来就会听闻他离去的噩耗,他们对此抱有悲痛和敬意,但他们仍要压榨干净他最后的价值。   即像现在这样,并不给他任何休息时间。格雷-乔必须持续活跃在一线岗位上工作以及接受监督……这都是他自己在遗书里写下来的。   被抢了台词,乔博士顿时不满的抬头看他。   男人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他刚被调来研究所工作不久,深怕自己的行为会冒犯博士。   不过乔博士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忘了,只是接上面的话题告诉他,那种源自本能的求偶行为一定要重视。   “因为那说明灵海病毒并没有抹去它们身上的人类痕迹,它们还残留有人的本能,或者说天性。”乔博士是这样说的,“它们已经证明了自己对鱼群有一定的控制能力,同时它们需要繁衍。”   “但它们的数量是一定不够的,东泉岛对它们来说太广袤太大,区区三只……它们分散后很难再次遇上。”   “而这座岛上偏偏到处都是它们自以为是的繁衍对象……也就是我们。”   “你想想看,它们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画面一转,听到汇报的夏依冰面色铁青。   臭老头儿……你的意思是它们有可能从灵海中接引来更多鱼群?然后指挥它们冲击房屋等壁垒?   格雷-乔都可以说是在明示了,她读不出这层意思就是她蠢。   “但是现实中的壁垒不是一直没问题吗……”她看向外面的莹蓝光斑,同样感觉到有浓烈的不安。   “那是什么?”同一时间,3号哨站里的三个人发现外面又有异动。   似乎是长时间的求偶行为得不到回应,那头“腐血者”——加雷随便取的名字——开始变得越发焦躁,在刚才还试图暴力冲击哨站。   但没什么用,它的行为除了让它的脑袋在穿过铁栅栏时被临时分隔成很多条状物,显得自己更恶心以外没有任何效果。   它会撞上玻璃,会被玻璃挡住。   只要他们待在里面,他们就绝对是安全的。   但是新出现的这个东西——这个引发鱼群躁动的东西,它长的实在是过于猎奇,连里尔都消弭了恐惧在观摩它。   这是个大家伙,超过10米,身形扁平,外表附带堆叠的甲壳,它没有螯肢,头顶上长着两只灯泡大眼,前方有一对向下、内侧弯曲的刺,有点像带鱼以及虾的结合物种。   很奇怪,他们都没见过这样的怪物。但对方既然能出现在灵海里,那就说明它在现实里其实也存在过。   这是研究所多年以前的成果了,即他们通过观察记录确认所有出现在灵海鱼群里的物种都是真的有——有些人们没见过是因为它们只在深海活动,也有些是因为早就灭绝,现阶段还挖掘不到它们的化石。   这头新怪物在朝这边前进,它显然在鱼群里拥有特殊地位,途经之处连最凶恶的虎鲨都乖乖让道,它们甚至不敢拿正眼看它。   直到它靠近,三人才发现那扁平甲壳的下方还生长有无数细小的触须。   不长,但很密集。   看起来有点恶心,但好像又有那么一丝丝奇异的美。   “要不要打赌,它们会不会给我们来段现场表演?”   罗西笑着说,又往嘴里灌了口酒。   这下连里尔都对他怒目而视了,这番话未免过于恶心。   他们都清楚“现场表演”是什么意思——罗西上次说这话的时候是在金丽酒吧,当时有一对喝高的失恋者互相把对方当做情人,在众人围观起哄中吻到了一起。   “它们物种不同。”加雷说,“至少不会……”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腐血者”快速游到巨虾身前,伸开对人类而言过于巨大的手掌,贴在巨虾的脑袋上轻轻摩擦。   它们不会真有一腿吧?   加雷惊了。   他突然意识到巨虾的出现可能不是偶然,这玩意好像是被“腐血者”召唤来的!   警惕注视着这对怪物,目睹它们一点点靠近哨所,加雷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东西拍进电报。   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没有证实,他不想随便误导别人。   ……那样会显得他很莽撞。   “滋滋……滋滋……”   突然,他听到发报机传来怪异响动。   看向里尔,里尔瞪眼对他摊手,示意自己没有操作。   “滋滋……滋滋……”   异动在持续,里尔尝试分析内容,但失败了,这不是他们内部的暗码。   真奇怪……   直到一个偶然抬头,加雷张嘴——他发现外面的“腐血者”正在用手摩擦巨虾的——如果那个器官叫鳃的话那就是鳃……而那摩擦的频率则正好和异响相同?   这是什么意思?   它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巡视自身,确认自己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再看里尔,也很正常,那到底为什么——   等等。   眼皮抽搐,加雷突然想起,似乎很久没有听罗西说过话了。   这不正常,这家伙话一直很多的,尤其他还喝了酒,喝了酒的罗西是真正的话唠。   他颤抖着,克制着恐惧一点点回头,正看到一个人蹑手蹑脚的弯腰下去,两只手抓住板门握把。   “罗西别——!”   “砰!”   他大叫,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呼唤和板门拉开的动静几乎同步,哨站里的两人最后看到的情景是:那个名叫罗西-伊恩的男人转头对他们笑了一下,然后就带着某种疯癫和决然,从那个缺口跳了下去。   ————————   昨天事情太多,鸽了一天真不好意思,这个月尽力不鸽了,毕竟二月任务更重。 第三十章 冬风里的悚然   清晨,希茨菲尔猛地睁眼,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气。   确实有很多人关心她,很多人希望她能“走出来”,尽管可能这些人连她到底在苦恼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单纯就是想她好的。   这很棒,但“与过去和解”这种事,并不是当事人愿意就能做到的。   希茨菲尔自认为已经休息的够久了——好几周过去了,因为外界的纵容,她得以缩在这个地方当鸵鸟,成天到晚麻痹自己甚至连睡觉都无比忌惮。   她怕再做那个噩梦。   有时候想想自己还真不如夏,在遇到自己之前人家可是孤独坚持了那么多年,她当初哪来的闲情逸致去可怜夏呢?   希茨菲尔当然有想过“这样不对”、“自己休息的已经足够,可以尝试去面对它,重新面对这份现实”……事实上昨晚就是她在尝试,自从那件事发生以来,她第一次在没有任何外力干涉的情况下主动入梦。   结果好也不好,好消息是这次她做的噩梦很短。   并不是说真的很短——她好歹是睡掉整个永夜了,接近二十个小时的漫长时间,只是说在感觉上,她觉得这个噩梦不长。   冷迪斯没有在梦里为难她太久,她想这太棒了,也许醒来后她也不至于要天天想着这件事:做饭的时候,拖地的时候,擦窗户的时候,甚至去工具房干活的时候。   但坏消息是,她莫名其妙在那个噩梦后衔接上了另一个噩梦。   那是在一片黑暗里,她梦到了夏依冰在上一封信函里提到的灵海。   她梦到醒来,永夜仍在,窗户外是一大群荧光闪烁的深海怪鱼,仿佛一夜之间整栋庄园从地上到了海底,那种幽深的压迫感逼的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但那并非真正让她惊醒的元凶,导致她醒来的画面还在后面——她看到了一群上半身像人,下半身长在一起,但又不怎么像人鱼的东西在外面游动。   它们长的很恶心,希茨菲尔对一个东西是不是恶心有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但只要一个东西能触发恐怖谷,那无论她承不承认,它们就是很恶心的。   她看到这些奇怪的生物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在交配繁衍。   然后她看到了“落水者”。   先是一些看不清面容的人,三五成群掉落下来,被那些怪诞人鱼围拢上去。   她原本以为这些怪东西要么无视他们要么生吃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它们居然对落水者很有“兴趣”,那温柔抚摸身体的动作绝对不像是准备进食。   这个过程简直令人作呕,老实说到这一步她已经快醒了——她的意识被分成了两层,一个希茨菲尔知道这是假的,是梦;另一个希茨菲尔依然沉浸在梦中不愿醒来。   一直到她看到又一个身影掉落下来。   那熟悉的轮廓,甚至那张明媚的脸……   不管这是什么狗屎梦她都不想做下去了,她用意志控制自己强行醒来,然后就有了开头坐起喘息的画面。   我怎么会梦到这种奇怪的东西?   她问自己,理所当然没得到答案。   冬风在吹,时不时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啪以及呜呜的哽咽。   如果是在噩梦里听到这种动静,或者她醒来的时间是在永夜当中,这声音听起来都挺瘆人的。   但现在天已经亮了,尽管不是暖阳天,透过薄薄的窗帘只能看到阴雪天特有的惨白的灰光,但这就够了,它们足以让任何上一秒还被噩梦困扰的人立刻回到现实里来,思考该怎么面对真正的困境。   真正的困境——取暖。   越大的房子越容易冷,希茨菲尔庄园在地球见证了时代发展,多次修缮使得它在建筑结构上比普通别墅,甚至普通城堡都保暖的多,但这架不住它一天一夜都没生火了。   只借那点灰光都不太看得清东西,希茨菲尔摸向床头电灯,找到一只小绳子拽了一下。   “咔哒”一声,灯罩亮了。   她松了口气——这说明那台小型发电机依然在正常工作。   它的功率确实不高,但提供一段时间的家庭用电是足够了。   听动静这雪是下了一整个永夜?   好像有点夸张……等会得出去铲雪了,别让雪把电机房埋了,到时候漏电出大问题。   脑中盘算着今天的计划,少女从床边拿过短衣和裤袜,也不下床,直接偷懒在被窝里穿。   确保有这么一层最基础的保暖措施,她才快速掀开被子,抓起长裙就往身上套。   然后是手套、短外套、包脚拖鞋……全副武装完毕后冲进盥洗室洗了把脸,给自己来一套彻底的精神刺激。   有冰水对比,干燥的空气就不难熬了。   希茨菲尔快速下楼,从一楼大厅的墙边抱起一捆木柴丢到壁炉里,又弯腰从壁炉旁的抽屉里抓出一捆干草,拿起炉架上的火柴擦着。   细小的火苗,它先是点燃甘草堆里最脆弱的毛绒部分,一点点让自己壮大,然后又开始把力量传递给木柴。   火势渐起,希茨菲尔把沙发拖过来坐在炉边,伸手伸腿活动身体,总算感觉活过来了。   听上去可能有点夸张,但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里生活就只能如此。   这个冬天格外冷,尤其,这个时代还没发明出供暖系统。   我是不是可以自己研究一下?   希茨菲尔一边烤火一边胡思乱想。   现代供暖系统是什么原理来着?她记得好像是烧开水?   但那究竟是把烧好的开水灌到管道里输送给暖气片,还是用电把暖气片里的冷水加热,这个她还真不清楚。   “清楚又能怎么样。”她扭头看向落地窗,透过缝隙隐约能看到一片片冰花打上玻璃。   这么冷的天,难道要她顶着风雪去工具房吗?   她可没兴趣给自己找罪,再怎么乐观,这也是冬天过去后才会考虑的事了。   似有所觉的一回头,正见到一个白色的影子蹲在拐角。   有那么一瞬间,希茨菲尔汗毛倒竖。   她知道那是莉莉——是的,她知道。   莉莉的身姿,那张神骏里带点傻气的脸她太熟悉了,她不该对此有什么过激反应的,这条笨狗有什么好怕?   但她就是……   她控制不了……   瞬息的恍惚,她竟将莉莉当成了一头白狼。   一头狼,一头凶残的野兽,悄无声息出现在家里,在她日常生活的最私密的居所里,两点蓝芒在黑暗里注视着她,仿佛下一秒就会对她发起攻击。   有这种错觉作为前奏,她害怕真是太合理了。   “汪?”   大白狗迈动脚步想过来烤火,但它不理解,希茨菲尔为什么对它的靠近表现的如此害怕。   她立刻站起来,把沙发边这块最好的位置让给了它,然后绕了一个大圈过去上楼,不知道跑去干什么了。   它的智商还不足以让它理解这是主人在恐惧它,对温暖的渴求让它犹豫一番后还是靠近壁炉,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趴下来,蜷缩成一团继续睡觉。   楼上,希茨菲尔在用凉水冲脸。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会把朝夕相处的宠物当做闯入家中的猛兽。   有什么猛兽能闯入这座庄园?   只要是在地上跑的,没有她的允许连庄园外围都摸不到——就算误打误撞进来了也有冰针标记帮她预警,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是‘神秘主’对我产生的影响,还是单纯被那个梦搞的神经失调?”   镜子里的脸保持淡然,可颤抖的嘴唇出卖了她。   她总觉得这不太正常。   “失感症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啊,这么看,幸好她强行中断了那个怪梦。 第三十一章 冰雪信使   思索了一番,希茨菲尔将自己之所以会惊惶,会不安……这一切的源头确定为第二个怪梦。   最后掉下来的那个人毫无疑问是夏依冰了,她觉得这可能是潜意识认为她最害怕出现的场景,然后被第一个噩梦影响,梦界里的某种规则自发运转,要让她品尝更深层的痛苦和恐惧。   真是该死的心灵漏洞啊——   握拳轻轻敲打水池,希茨菲尔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免。   正如她一直给别人强调的那样不是吗?问题发生的时候纠结、暴露、恐惧……这些情绪都是没什么用的,遇到问题最该做的就是思考原因,想办法从根源消灭掉它。   “那不是好转。”她抚摸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好转不会是这种展开,它在加大对我的侵蚀,它想让我更害怕,想让我放弃抵抗,被它影响变成怪物……”   这是很老套的手段了,只不过她并不是经常在永夜睡觉,不确定这种变化是自然加深的还是受到了永夜的影响。   她推测是后者,但她缺少证据。   想要确认那恐怕得多做几次噩梦才行,她对此还挺排斥的。   第一个噩梦已经发现她最重视的人是谁了,不客气的说,鬼晓得继续做梦下去夏会在里面遭哪些罪?   被怪物残杀?被邪种吃掉?   她不想这样,哪怕她有把握每次真做这种梦的时候自我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梦——这只是梦而已,她都不想看到那些场景。   她之所以会精神异常应该就是潜意识在害怕这些东西了,所以她现在最该做的是找点安神类的药物服用,然后给自己找点事做。   药柜就在卧室,出来后她打开柜门挑挑拣拣,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圆筒盒子。   眯眼,希茨菲尔不记得自己有买这个东西。   她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自信,确定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终究是不放心,她又找了双手套戴上,还用口罩把脸也蒙了,换了个空房间,双手离的远远的操作,一点一点把盒子扭开。   没有异常。   反倒是,鼻腔先闻到一股淡淡的芳香,然后越来越浓,越来越烈,她忍不住身体一阵摇晃,就像喝醉了似的,面颊涌上两股红晕。   这是,有点像是养神香?   但好像不同,是改进版?   想想这段时间有谁来家里做过客,谁又进过她的卧房,被她带着看过那些药物材料,希茨菲尔大概懂了——应该是普丝昂丝给她留下的礼物。   这个老女人总是这样,明明心里是在关心她的,但她从不会说,只肯用行动表示她的心意。   甚至还要想方设法给行动找一个别的理由,希茨菲尔觉得这种人真是别扭死了。   心里是在埋怨对方,但在脸上,她的表现是开始笑了。   很安宁,很祥和的笑容——如果希茨菲尔自己能站在旁观视角看到这个笑容,她会以绘者、艺术家的身份点评它看起来有几分神性。   “改良版本的养神香……”她开始摆弄那只圆筒盒子,“你要真为我好就不该只留下这个东西。”   圆筒盒子里是一堆凝固的油膏,这玩意已经被冻硬了所以掉不下来,她把盒子翻了个底朝天,发现在中间镂空的夹层里还有一张小纸条。   抽出来展开,果不其然,上面写的是材料配方。   她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希茨菲尔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心里升起淡淡的感动。   她和普丝昂丝的关系很怪,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明明两个人平时很少有交集,但互相却好像很了解对方,有时候对方想干什么不需要明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足以传达全部信息。   这算是实际意义上的老师和学生吗?   明明我和夏有时候都没这么默契来着……但我绝不可能是在可怜她的。   她将那个对普丝昂丝极不尊重的念头掐灭,视线顺着配料表一路下移,看到一个另类的单词。   “尸油。”   她把那个词念了出来,站在原地开始发愣。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她才硬着头皮把香膏盒放到旁边桌子上,然后一步一步往后退,膝盖一弯坐在床上。   什么鬼……上一秒还在陶醉的香味,现在怎么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   希茨菲尔想要迅速逃离这间屋子。   尽管她很清楚,高端的香水香膏里确实会添加一些,嗯,对常人来说非常可怕的,或许他们根本无法想象会出现在这里的成分。   可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呼吸的空气,那些被她当做是香味的部分,其中有一些是它们变的。   她想逃,她也确定她想逃。   她不想使用这个东西。   但她发现她做不到。   和这种“难以忍受”比起来,和肉体遭受的折磨比起来,精神上的问题才更需要解决。   她不能没有这份香膏。   在她处理好自己的噩梦之前,这东西能让她避免梦到夏。   她觉得这就够了。   她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   十多分钟后,趴在炉边的雪列斯犬打了个喷嚏。   它睡不着了,总觉得空气里开始蔓延一股奇怪的味道,对狗鼻子来说过于浓烈。   希茨菲尔则神清气爽的系上围裙开始干活。   她先是搞来水桶和拖把开始拖地,拖完二楼拖一楼,然后找抹布擦一楼的玻璃。   “雪好像小了。”   她看向外面,感觉风声都没那么烈了。   “下午可以出去扫雪。”   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起床洗漱后居然忘了吃饭。   “你这懒狗也不提醒我啊。”   走过去揪了下狗耳朵,带着大白狗进厨房,一番倒腾后制作出两份早餐。   她想自己需要能量,所以破例在早上做的烤肉。   莉莉吃的狼吞虎咽,她自己却觉得有些撑,吃了三分之二就吃不下了。   剩下的肉不想浪费,希茨菲尔想起摆在隔楼上的几只鸟笼——猫头鹰好像是吃肉的吧?   但看看盘子,这么点好像不一定够。   想了想,她又给切了几片生肉,拿起一小袋谷米上隔楼,刚开门就闻到一股鸟屎臭味。   黑枭走了,但那猫头鹰还在,再算灰毛鸽和两只冬麻雀一共养了四只鸟,会有这种味道只能说过于正常。   鸟笼旁边还有剩水,希茨菲尔给灰毛鸽和麻雀的笼子倒了谷米,看到它们扑上来就开始猛吃。   至于那只猫头鹰——   她凑近笼子,先是观察它一番,确定它眯着眼睛是在睡觉,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笼门,把肉片肉块扫了进去。   “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她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发现隔楼的三角形窗户,那上面好像刚才被什么东西撞过一样,留下一片奇怪的痕迹。   快速下楼,她外套都顾不得穿,拿着新白鲸召出冰针走下台阶,一眼就看到一只雪白的山雕在积雪里扑腾。   “是你?”   她有些犹豫,不是特别确定凶手。   “呱!”   白山雕自己飞不出来,仰头对她叫了一声。   希茨菲尔无动于衷。   “嘎嘎!呱叽呱!”   这傻鸟气坏了,身体一翻,把腿举起来,显出上面绑的小圆纸筒。   “……”希茨菲尔总有种感觉,这鸟刚才是在骂人。   不过看在它是信使的份上……   走过去,涉雪把它抱到怀里。   “嘎……”   白山雕舒服的扭了扭身体,连眼睛都半眯起来。   正当它以为自己会被以最高礼节带进房子的时候,希茨菲尔突然低声说道:   “算上你这里得有五只鸟了……你少给我拉点屎嗷。”   “嘎?”   “你的智商好像比它们高,你最好会自己找厕所,就像莉莉那样。”   “嘎嘎……?”   白山雕瞪眼,彻底懵了。 作者的话:睡过了,今天四更补   按习惯2k5一更应该有1w字。   剧情都是想好的,只能说身体精神状态不好。 第三十二章 保德拉克的信   白山雕是从维恩来的。   这一点其实不需要猜,因为这种品种的鸟大多生活在维恩以北,而她在更北边的地方可没什么人际往来,只有维恩人会给她送信。   而且还得是知道那么一丁点她的近况的维恩人,否则他们不会派鸟,而是直接走常规流程让邮差来送。   希茨菲尔进门途中瞥见一道人影,对方在风雪中摇晃着身子,好像正在房屋拐角处费劲儿铲雪。   “胡桃!”她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有差不多两天没看到小木偶了。   我居然会下意识忽略她的存在?   心里有些不可思议,但更多是揪心——早上起来都没在家里看到人的,她不会在外面忙了一整夜吧?   “早安,身主!”胡桃听到她的叫喊,转身对这边挥了挥手。   “雪就要停啦~别担心身主!胡桃马上就能干完!”   希茨菲尔对此的反应是抱着白山雕过去抓起胡桃的手,强制性给她拖回了屋子。   “哎哎!”小木偶有些踉踉跄跄,“怎么啦怎么啦~胡桃做错什么了吗?”   “木头人不怕冷……也得有个限度。”希茨菲尔想关心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原本是人的东西,最后只能强行在行动上做出表示,一边数落胡桃一边把她按到壁炉边上,和烤火的莉莉待在一起。   “我真不冷!”小木偶张了张嘴,“我不是那种没异化完全的木人哦!我也不像真正的树人那样会被冻死!”   “那你是不会死吗?”希茨菲尔猛地问她。   她本意是想吓唬小木偶,然后做出反驳,结果没成想胡桃点头:“没错,胡桃是真的不会死的。”   “你……”   “因为胡桃已经死了。”小木偶看向她,乌溜溜的眼睛十分认真,“胡桃对身体没有知觉的哦……这只是寄宿胡桃灵念的载体而已,就算把这具身体冻坏、打碎,胡桃只要换个身体就没事了。”   希茨菲尔瞪着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且胡桃干事之前问过身主了,身主同意胡桃才去的……”   胡桃以为她还在生气,有些委屈的嘀咕起来。   “我同意?”这希茨菲尔可不干了,“我什么时候同意过?”   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就永夜前,大概周六晚上。”胡桃一本正经的回答她。   “当时我应该是在看书……”   “没错,在床上看书,胡桃去问身主,身主还显得很不耐烦。”   她这么提示,希茨菲尔终于想起来了。   但那不是她真不耐烦,而是她……   好吧她就是不耐烦。   但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下定决心要面对那个噩梦了,她压力有点大,作为睡前的消遣看书过程又被打断……她其实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发火。   “如果我说了太重的话,那可能并非出自我的本意。”   想了想,希茨菲尔这样说道。   但同时,她心里生出一个别样的念头。   于是她继续补充:“每次我决定睡觉之前状态可能会有点古怪,我不希望那时被打扰,能理解吗。”   “当然!”小木偶跳起来对她鞠了一躬,“身主这么说,胡桃一定照办!”   “……在外面,你还是叫我原来的称呼。”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抱着白山雕回到隔楼。   隔楼还有空鸟笼,都是她前几天闲的没事干在工具房做的。   这东西毕竟没什么技术含量,小铁丝而已也不需要什么力气。作为熟练的代价它们都有些歪瓜裂枣,也就是在外形上显得不怎么规整,但拿来用没有任何问题。   把白山雕送进一只扁的像南瓜的鸟笼,希茨菲尔对它勾了勾手,它就自己把腿伸了出来。   训练的不错。   扬起眉毛,少女拆下圆筒,从里面取出一共两张信纸。   都是坚韧的皮纸,但切过片,显得较薄,很适合压缩体积给鸟类携带。   出乎她的意料,开头表明身份的人是保德拉克。   [你好希茨菲尔,我知道你看到这里会有点疑惑,因为我们之间其实算不上有多深的联系,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陌生的同事。]   搞理科的人都很有自知之明。   希茨菲尔舔舔嘴唇,这个开场白她读起来还挺舒服的。   她确实和保德拉克关系不熟,这位梦城物理院的院长,当初诺萨-费迪南德出事她还试图找此人帮忙,但被保德拉克找理由婉拒。   她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无非是觉得以费迪南德当时的状况还不如死掉,死掉才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希茨菲尔能理解这种想法和做法,但她仍然不太能接受,所以死亡球票案结束以后她都没怎么再和梦城的那些职员联系。   偶尔有几次也是通过普丝昂丝,她仿佛把自己从这个体系里摘了出去。   她继续读信,了解到为什么保德拉克会联络自己。   [是因为你所提到的新发明。]   [我听校长说了,你在骚灵学和神秘学上有所感悟,并且还把它们和化学、实用科学结合了起来,就是可以制造一个东西,用来从灰雾里提纯出一种能量。]   [所以你能想象到这封信是必然会有的——他们到头来还是要找我和毕修斯做这个事情,但具体细节,涉及到理论上,一些指导,我们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保德拉克未免太客气了。   希茨菲尔脸有些红。   她太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不客气的说,她除了在当侦探方面有点天赋,论物理化学还有工程学,她和那两个人差得很远。   看保德拉克的措辞,他好像也挺尴尬要这么写的。   但他依然这么写了。   这是在道歉吗?   为当初拒绝帮助费迪南德而道歉?   相比起来,她倒不意外对方会认真提到“校长”。   格瑞斯特,唯一附灵者。   是啊,除了少数几个“幸运儿”,大多数人依然不知道那个真相。   往后,希茨菲尔快速把信函浏览一遍,确定保德拉克前面只是被迫跟她客气而已。   因为客气的部分只占开头的两小段,后文是大段大段的应用物理学知识和数学公式,她光是看标点符号都觉得头疼。   他知道用白山雕给庄园送信应该是被人提示过,结合他说校长……是普丝昂丝?   普丝昂丝依然在扮演格瑞斯特的角色,无非就是露面时间的长短而已。   而在第二张信纸的最后部分,她看到了“巨变”。   [我是格瑞斯特。]   “……”她没忍住,眼皮在跳。   普丝昂丝,你玩这个是觉得很有趣吗?   [喔,我知道你可能会怪我为什么把这些人牵扯进来,但你也懂的,我不可能放任你持续捉弄自己。]   [别忘了这是你的假期,你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天天忧虑外面的事。]   [你应该看到那只白山雕了,我叫它‘珍珠’。它可以嗅到别的鸟是否有问题——遇到有问题的它会把它们撕碎吃掉。你可以拿它来测试那只猫头鹰是否干净。]   希茨菲尔放下信,发现白山雕正虎视眈眈盯着对面的几只鸟笼。   而猫头鹰依然蹲在笼子里呼呼大睡,只有灰毛鸽和两只冬麻雀在它的威压下发抖,一丝大气都不敢喘。   [然后就是关于那份材料的调查……你把信纸翻个面。]   希茨菲尔照做,在背面看到一幅钢笔素描。   这是一张人像,画着一个消瘦男人的脸,其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相貌特点极为分明。   [……目前只查到这个人,应该就是他把包裹放在南斗街72号。] 第三十三章 沃菲尔医生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几天内查到这一步,甚至通过目击者的口述描绘出嫌疑人的人像,希茨菲尔必须承认他们办事效率非常高超。   但只查到这些是没用的。   只有一张人像,线索到这里就断掉了。   这个人的联络人是谁,他从哪来,躲在哪里,不管影狮和树人族怎么调查都毫无头绪。   也是因此,“格瑞斯特”格外跟她强调现在的黑木市未必安全,逆日葵几次在她手上吃瘪,不排除他们会针对她个人展开报复行动。   他背后的她建议希茨菲尔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外出,再次强调了她现在应该是在家疗养,有任何需求都可以通过信鸽和“珍珠”给她回信,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会想办法满足。   [如果你非要出去转悠。]她在信函末尾这样写道,[那我给你一个地址:金水路113号。]   [位置在黑木市的最北边,距离你那有点点远。那儿住着我一个老朋友,他和康妮是同行——尤其擅长在心理和情绪上给人建议。]   [你可以去跟他聊聊天,也许能让你开心起来。]   [又及:别忘了带上胡桃,她是你能找到的最可靠的保镖。]   “金水路113号么。”希茨菲尔用手指摩擦信纸,又在那个地址上瞥了一眼。   信里涉及到很多秘密,这次她能确定这封信的来历百分百可靠。   那么这个地址大抵也是百分百可靠的了。   看看窗外,希茨菲尔打算看下午天气好就过去认门。   ……   下午是晴天。   算不上暖阳,甚至温度比刚出太阳时还更冷了,但总算没再刮风下雪。   希茨菲尔在原本裤袜的基础上套上一条更厚的黑裤袜,在黑底长裙的基础上加上一件浅棕色厚外套和白色围巾,再把帽子戴起来,拿好白鲸和零钱就准备出门。   这次出门几乎算全家出动了,不光她自己要去,胡桃要去,连莉莉她也打算带上。   养狗就是这点不方便,总要花时间遛。碰巧莉莉还不是一般的狗,庄园的大草坪它已经玩腻歪了,每次都期待着能溜出去。   考虑到有强敌入侵庄园留一条狗也守不住任何东西,希茨菲尔索性还是把它带上,为此还特地给它套上项圈和狗绳。   胡桃仍然穿着纯黑礼服,她先戴面具出门,提前两小时去弗洛街的车行,给希茨菲尔在小树林里备好了马车。   上车之后提到金水路的地址,车子也就开始动了。   路上有积雪,山路走起来倒不怎么颠簸。希茨菲尔趁机取出一本《基础物理》看了起来,希望能多理解一点,别在和保德拉克交流时露太多馅。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40分钟,40分钟后她放下书,承认自己是个物理白痴。   严格来说是理科白痴才对,她对理科的向往大致可以归为叶公好龙那种类型,除非涉及到另类的化学——也就是她平时摆弄的小实验,否则她真提不起兴趣。   “金水路到了,希茨菲尔小姐。”   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   听上去非常小心翼翼,好像深怕声音大了会惊扰到她。   “好的。”希茨菲尔开始收拾东西,同时放大音量:“多少钱?”   “您的管家已经付了,小姐。”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希茨菲尔开门下车,没有去接胡桃的搀扶,就靠自己跳了下来。   靴子踩在积雪上没有任何打滑,她稳稳站住,朝旁边的胡桃瞥去一眼。   然后她注意到马车并没有立刻开拔,反倒是一副打算留在这等人的架势。   “我们租了他一天的,身主~”胡桃对她欠了欠身。   “考虑到这边的物价,归程在这里租车只会更贵。”   “可我记得这里穷人更多。”希茨菲尔说。   “是这样没错。”胡桃点头,“但他们知道我们不是穷人的话,往往会开出过高的溢价。”   “你考虑的很周到。”希茨菲尔只能这么说,看到莉莉也从车里窜了下来。   两人一狗开始在金水路溜达,寻找信上说的113号门牌。   这里距离红叶区很近,可想而知经济发展的不怎么样。路人衣服多半带着补丁,看到她这副出行派头都自觉离远。   倒不是贵族名声差到那个程度,单纯是害怕路滑,万一不当心碰到擦到了,以他们的身家是赔不起。   “他没怀疑我们是从哪钻出来的?”   一边辨认门牌号,希茨菲尔一边和胡桃闲聊。   “弗洛街的人都知道深山老林里有一栋废弃的庄园。”胡桃回答,“现在他们进一步知道了它叫希茨菲尔庄园,大家都认为‘喔~希茨菲尔小姐果然出身名门,她就该住在那座大城堡里’。”   “我的意思是。”希茨菲尔扯动嘴角,“走近看都摸不到门的地方,他们就不好奇怎么会这样吗?”   “不好奇的~”胡桃愉悦的道,“冕下早就派人散布消息说山里闹鬼,之前有几个不信邪的,被胡桃吓过也不敢来了。”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弗洛街的人都很尊敬自己了。   确实,看来她在大众心里不只是侦探那么简单。   很快的,她们找到了地方。   “113号,沃菲尔诊所?”   抬头看着那块小铁牌子,再看看布满铁锈的门框,被泛黄白布所挡住的窄门,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还没娇气到那种程度,但问题普丝昂丝暗示过这里住的是医生吧?   哪怕只是侧重心理学的,门面搞这么邋遢真不要紧吗。   而且在那个部门,一个真正擅长心理辅导的医生怎么会被驱赶到这种落魄地方?   他们内部都该抢破头吧……   抱着疑惑,希茨菲尔按响电铃。   第一遍没反应,她继续按。   一直到第五遍,电铃像被掐住喉咙的鸡突然断了。   她知道这是里面有人按按钮了,摆好仪态在门口等待,但足足又过了五分钟左右门才打开。   从门缝里出现的是个长发老男人,他看起来应该在48~50岁左右,法令纹明显,眼袋突出,浑浊的双眼被乱蓬蓬的头发遮挡住小半,一张嘴就能看到黑黄门牙。   “灰色的睫毛……你是谁?”男人上下打量希茨菲尔,“我记得我发过通知的,周一休息。”   他揉着眼睛,一副刚起床没多久还没睡够的样子,二话不说就想关门。   “我是格瑞斯特介绍来的。”希茨菲尔说。   男人关门的动作突然停了。   他顿在原地发着呆,几秒钟后,他像是终于想起了“格瑞斯特”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落在少女眼里就是他的瞳孔瞬间收缩,那浑浊的眼神变得极为凌厉,重新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我是保罗-沃菲尔,你可以叫我沃菲尔医生。”   他拉开门,看了眼外面的胡桃和狗。   “进来吧希茨菲尔,化雪很冷,别着凉了。”   被让进屋,少女立刻感觉到一股热风迎面扑来。   炉火烧的很旺,看来沃菲尔医生比较怕冷。   她首先扫了眼环境。   很普通的客厅和起居室结构,沙发壁炉一应俱全,就是所有家具都显得很旧。   “我在这里住了27年。”   身后传来沃菲尔的声音,“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听到他的名字了……他还好吗?”   “挺不好的。”   希茨菲尔想起梦界回廊书架后的情景,回答的有点意味深长。   男人没听出来,冷笑一声,“那他活该,谁让他从来不听我的建议,真是找死!”   “我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脱离那个系统吗。”   看着他用生涩的动作给自己倒茶,希茨菲尔忍不住问道。   虽然说,影狮内部存在这么一套程序,允许探员用功勋兑换退休时间,但据她了解,该流程很少对医生适用。   因为医疗缺口真的太大了,医生缺,能做心理治疗的医生更缺,她觉得无论是影狮还是哪个超凡组织,如果逮到一个这样的医生都不会轻易放他退休。 第三十四章 心理治疗*   这样的医生——希茨菲尔确定她要如此去称呼保罗。   嗯……之所是保罗而不是沃菲尔,是因为后面这个称呼会让她想起沃菲阿姨。   至于她的认可也很简单,首先这绝对是个聪明人:他刚见到她的时候喊她“灰睫毛”(而不是“独眼龙”或别的称呼),可见他是不认识她的,至少没在任何地方见过她这张辨识度应该是极高的脸。   但她在提到“格瑞斯特”以后他立刻能猜到她是谁,准确称呼她“希茨菲尔”,这里又能看出他并不是一直不关注外面的情报,并且有较强的逻辑推理能力。   放到一个心理医生身上,这难道不足以断定他有能力吗?   至少有这种能力的人不应该蜗居在这种地方,所以她很肯定,保罗-沃菲尔沦落到当前的处境必有原因。   “哦,这事说起来并不复杂。”男人扬眉,来到沙发对面坐下,开始给她大致讲解此事。   “27年前,我在那里是天赋新人——别意外,我们这一行的新人总是比较老的,三十七八岁还是新人的都一大把抓,我当时也就二十多吧?说有天赋是不过分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表示认可,医疗系统想往上爬需要的知识积累是太多了,地球医学生就要比其他学科多读很久的书。   “事业前景好,受人尊重,我还被命运垂青,认识了一个可以和我托付终身的人,本来一切都很美好。”医生语气十分平静。   “但很快一切都变了,我们两个人的家庭遭遇意外,一共八个人死的就剩我一个,我受不了打击沉沦下来……你应该知道这种沉沦对一个研究心理和情绪的医生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不是太懂。”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但我大概可以想象。”   道理不难——就好像你想治疗秃顶,找到一个专家门诊,进门后发现所谓的专家自己就是秃顶,你当然会怀疑这是个骗子。   或者就算不觉得他是骗子,也会质疑他的专业水平。   保罗这边也一样,他为这件事沉沦,不管有多么情有可原,但别人就是会觉得他太不专业。   一个连自己情绪都管控不好的心理医生,你怎能指望他帮你做理疗呢?   虽然说他的境遇是很凄惨没有错,但所有要去找他做理疗的人,他们面对的不都是这种事吗?   这是不能成为沉沦借口的,所以虽然很残酷,可能看起来听起来也不怎么合理,但27年前的那位天才医生迅速被所有人抛弃掉了。   他们并没有对他不管不顾,倒是一直有关心他,给他薪酬和补助,但那并不是保罗想要的关心。   他知道这怪不了谁,整件事里没有谁是真正有错的,但他缓过来后还是感到气愤并发自内心憎恶那个熟悉的环境,于是直接离开维恩,来到黑木市最穷困的北方郊区开了家诊所。   “看在格瑞斯特的份上,我给你说这些事。”   医生给自己也倒了杯水,端起杯子全部喝光。   “你也别问太多呵?本质上是我自己想不开,从能接触到格瑞斯特的潜力种子到被人放弃,我是怪不了任何人的。”   他嘴上这么说,也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希茨菲尔也不去拆穿,而是在心里思考,普丝昂丝为什么推荐自己来找此人。   她认识的医生绝对不少,就算她不认识西绪斯还能不认识吗?但她偏偏单独给这边推荐了保罗。   这说明保罗有过人之处,而且这个过人之处是其他医生未必有的。   稍微思索,希茨菲尔认为这可能和保罗最终挺过来有关。   27年前……27年前那个时代的环境可比现在恶劣多了。   当时的逆日葵还在萨拉到处滋生事端,因为各种灾难、暗杀——甚至只是单纯被意外波及——这种情况失去亲人爱人的绝对不少。   其中大部分都被放弃掉了,夏依冰有几次跟她提过这件事,原因是当时人手严重不足,而诞生腐化者的后果又太可怕,与其耗费过多资源给他们理疗不如直接放弃。   在女人描述中,最极端的情况是要当场枪杀掉的,有不少案例甚至是当事人哀求旁人开枪,这只能说是时代背景下的无奈之举。   而保罗被放弃应该也是这个原因——不仅仅是对他业务能力的质疑,他们还担忧他会堕落腐化。   也许那段时间一直有人盯着他,只要他露出一丁点异样,他们就会闯进去开枪把他打死。   这很正常……那可是全家暴毙+痛失挚爱的打击。如果保罗年纪小还不至于被那样提防,但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他的灵已经定型,他腐化的概率要高得多!   可他最终没有堕落。   他挺了过来,虽然到现在好像也没想开,还是有点抱怨影狮,抱怨格瑞斯特,甚至抱怨自己。   但他终究没有堕落。   不靠任何人帮忙,单纯自己躲起来疗伤,到现在为止看着还像个正常人,能有条理的说话、分析,利用掌握的知识养活自己。   相较于更多沉沦在悲伤和痛苦中无法自拔的人,这样真的很难得了。   他是怎么办到这件事的?   希茨菲尔觉得这就是普丝昂丝让她来此的原因。   “是么?他觉得我能在这方面给你提供帮助……”   听少女简单表明来意,医生皱眉陷入沉思。 希茨菲尔决定先让保罗试试他的治疗,于是保罗呼唤出他的现灵,一副眼镜。   眼镜似乎亮了一下,保罗几乎以为是错觉,但是立刻发现希茨菲尔的眼神变了,原本清亮有神的瞳孔瞬间变的失神,瞳孔放大失去了焦点。   “希茨菲尔?”略微还是有些不放心的保罗试着叫她。   “……是。”迟钝的回答,和被催眠的人相同的反应,保罗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眼睛纹丝不动,这下终于确认希茨菲尔真的被催眠了。 保罗没想到希茨菲尔这么容易被催眠,简直就像精神世界有后门一样。   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下兴奋的情绪,首先需要设定一个关键字。   “希茨菲尔,你现在感觉很舒服,非常舒服。”   “是,非常……舒服……”看着这个如同木偶般的美女,保罗的心中黑色的部分越加兴奋。   “当你听到”淫乱的希茨菲尔“时,你就会陷入和现在同样的状态。”   “是……同样…的…状态。”   “当保罗数到3时,你就会清醒过来,你会忘记刚刚保罗催眠你的事情,但是你的潜意识中还是会清楚执行保罗的命令。”   “是……”   “1…2…3!”在保罗打响指的同时,希茨菲尔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仔细端详着保罗的眼镜,彷佛刚刚的事情从没发生过。   “催眠还没开始吗?。”   不过保罗丝毫没兴趣听这个评价,直接启动了关键字:“”淫乱的希茨菲尔“。”   瞬间,希茨菲尔又再次恢复到被催眠的状态中。   (成功了!)保罗兴奋的握紧了拳头,当然兴奋的不仅仅是拳头,从刚才开始保罗的下体早就已经愤怒的膨胀了起来,真想立刻就把这个美丽的侦探压在身下好好蹂躏一番,不过玩弄一个木偶可是没有什么乐趣的。   接下来,当然是将一些有趣的东西把希茨菲尔脑海中世界的常识置换掉,一想到等会希茨菲尔的反应,保罗就觉得自己的下体快要爆炸了,“忍耐、忍耐,好东西要慢慢品嚐。”   光是将这些东西灌入希茨菲尔的记忆中替换掉普通的常识就花了保罗不少时间,不过保罗相信保罗的辛苦绝对不会白费的。   “呼,希茨菲尔,刚才保罗说的都记住了么?”说完,保罗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光,说了这么多话,再加上兴奋、紧张和刺激的感觉,保罗早就觉得口乾舌燥了。   “是…记住了。”虽然只说了一遍,但是催眠状态中的人绝对不会忘记任何事情,人类的大脑果然是很强大的东西。   “这些常识只限这段时间,你离开后就会失效并忘记这次催眠。”当然,为了不被普丝昂丝,发现问题,善后工作得做好。   “明白…”   “很好,当保罗数到3的时候,你就会清醒过来,但是保罗刚才说的一切你都会当做常识来执行。1…2…3!”   希茨菲尔的眼神再次恢复清明,似乎和刚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保罗清楚,现在保罗眼前的希茨菲尔已经是一个被保罗改造过了的“女人”。   “说起来,好像还没有向你认真打过招呼。”当然,这个打招呼可是和普通的不一样哦。   说做就做是希茨菲尔的性格,几乎在她话音刚落的同时,她的身体就坐到了保罗的大腿上,在保罗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吻了过来,而且还是极为热情大胆的舌吻。   希茨菲尔那条灵巧温润的香舌轻轻地叩开了保罗的双唇,开始和保罗的舌头纠缠了起来。“常识变换,打招呼= 舌吻”   (接吻的感觉果然很好,不,比想像中的还要好。)   一股女性特有的气息扑鼻而来,瞬间就让保罗迷醉。   希茨菲尔的舌吻热情非常,几乎将保罗的唾液全吸走,随后希茨菲尔的喉咙动了几下,似乎将保罗的唾液全部咽了下去。   保罗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也开始了攻击,上颚、牙龈、舌根,在希茨菲尔香舌的引导下渐渐步入佳境,轻轻含住希茨菲尔的香舌,猛力一吸。   “嗯!”希茨菲尔颤抖了一下,不过随后便更加激烈的和保罗纠缠了起来。   足足5分钟之后,他们两人才感觉有些吃力,缓缓分开,分开的时候一条晶莹的唾液线还将他们的嘴唇连在一起。   希茨菲尔脸颊潮红,呼吸急促,不过即使如此她的眼神还是一样清明,彷佛刚才激烈的舌吻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希茨菲尔,最近压力有点大?”保罗装模作样的问道,这可是接下来的关键。   “还好,就是有点不舒服。”刚说完,希茨菲尔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对了医生,不如你来帮我按摩下吧。”   保罗故意装出惊讶的表情说道:“可是我没学过啊。”   “很简单的,我教你。”说着,希茨菲尔背对着保罗脱下裙子,下体紧挨着保罗勃起的肉棒,不过她却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   “把手给我。”   保罗乖乖的伸出手,希茨菲尔抓着保罗的手背,然后猛地按上了自己的胸部。   (好大,好软!)虽然隔着衣服,但是保罗依然可以感觉到希茨菲尔那几乎无法一手掌握的丰满是多么诱人。“常识变换,按摩= 揉胸,有人不会按摩就要教。”   保罗轻轻捏了下,那反馈而来的弹性和柔软实在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对,就这样,慢慢揉弄,呼,你很有天分。”希茨菲尔边指导边称赞道。   “不会啊,很多人都可以无师自通的。”揉弄美女胸部这种事,任何男人都是天生就会,不用学的。   希茨菲尔的胸部手感实在是很爽,无论怎么揉弄,都不会腻,保罗一时间起了童心,将希茨菲尔的乳房揉捏成不同的形状,非常好玩。   渐渐地希茨菲尔的喘息声也重了起来,下半身不自觉的轻微摆动,保罗的肉棒甚至可以感觉到某种湿湿的液体。   “把我的衣服脱掉,直接按摩效果更好。”希茨菲尔已经完全把揉胸当成按摩了,甚至毫不避讳的让保罗把她的内衣脱掉。   不知是因为太紧张的关系,还是第一次脱女人内衣的关系,一个小小的扣子保罗居然怎么也解不开。   “真笨。”似乎察觉到保罗的窘境,希茨菲尔轻轻地笑骂了保罗一声,双手反伸,极为轻松的就将那件内衣解了下来。   一瞬间,原本被束缚着的双胸顿时弹了出来。   保罗拿起被希茨菲尔放在一旁的内衣放在鼻子下,猛地吸了口气,一股让人兴奋的女人香充斥鼻间。   “好香。”对于保罗如此猥琐的行为,希茨菲尔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反倒是开心的说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好了,现在继续帮我按摩。”   (隔着衣服都有如此美妙的手感,如果直接摸上去会是怎么样呢?)   保罗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双手战战兢兢的攀上了希茨菲尔的双峰,一股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妙感觉从掌心传递过来,柔软而有弹性,宛若果冻布丁一样的感觉,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东西?   希茨菲尔的胸部彷佛有魔力一般牢牢吸住保罗的双手,任由保罗不停地抚摸揉弄。   保罗的手指很快就摸到了乳头,似乎因为刚才揉弄的关系,希茨菲尔的乳头早已坚挺了起来,保罗轻轻地捏了几下。   “恩~ ”耳边似乎传来了希茨菲尔咬紧嘴唇而发出了呻吟声,虽然希茨菲尔的思想并没有进入状态,但是身体却十分诚实,已经产生那种快感。   保罗将希茨菲尔的身体侧过来,刚才因为背对的缘故没有直接看到,现在则不同,希茨菲尔那对完美的丰胸毫无遮掩的出现在保罗的眼前,虽然没有测量,不过据目测怎么也得90以上吧,至少也是C或者D。   保罗舔了舔嘴唇,紧接着一口就含住了希茨菲尔的乳头,如同一个婴儿般吸允,当然,双手也没有空闲,揉弄着希茨菲尔的另外一个乳房。   希茨菲尔的身体倒是微微颤抖了一下,向保罗轻轻一瞥,随后空闲的那只手抚摸着保罗的脑袋,如同哺乳的母亲一样。   保罗轻轻地用牙齿咬着乳头,同时用手捏着另外一个,不时的变换动作,不一会保罗就察觉到希茨菲尔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呼吸也有一些急促,身体已经自动进入状态。   揉弄了一会,希茨菲尔便让保罗停了下来,毕竟就算是按摩的再舒服也不可能一直按摩下去,当保罗的嘴离开了希茨菲尔的乳头后,之间上面沾满了保罗的口水。   不过对此希茨菲尔毫不介意。   之前煮的咖啡已经好了,保罗倒了两杯放在桌上。   “不好意思啊,希茨菲尔,”糖水“没了。”牛奶当然有,在冰箱里,不过为了接下来的行动,保罗故意这么说的。   希茨菲尔皱了皱眉头,不过视线一触及如同帐篷一样顶起的下体,“既然没有糖,那么就用别的糖代替好了。”   “别的牛奶?”保罗故意问道。   希茨菲尔笑着剥下保罗的裤子,那根早已愤怒到极限的肉棒直挺挺的横在空中,希茨菲尔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急不可耐的一口含住。“精液= 糖水”   “好爽!”感受着肉棒传来的温润美妙感觉,以及那条丁香小舌轻巧地舔着保罗的龟头那种酥麻的快感,保罗觉得自己几乎马上就要失守了。   不过要是就这么立马缴械投降也太难看了,保罗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将快感缓缓压下,不过马上希茨菲尔的嘴前后动了起来,一波波的快感又开始冲击保罗的神经。   希茨菲尔对口交似乎非常熟练,像含香蕉和冰棒一样不停地用舌头舔弄整个龟头。   就在保罗已经习惯希茨菲尔的含弄,猛地希茨菲尔用力吸了口气,两颊也深深陷了进去,可想而知这一下她吸得多用力,同时那条丁香小舌也朝着马眼插了过去,一瞬间被两线夹攻的保罗终于承受不住,兴奋积累到了顶点,精关一松,一股无与伦比的爽快感瞬间升起,比自慰强了百倍的快感让保罗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双手本能地抱住希茨菲尔的头用力一插。   “唔……”希茨菲尔似乎被这次射精呛了下,乳白色的精液一波波朝着希茨菲尔的口腔发射,足足过了十几秒钟才结束。   等到射精结束,希茨菲尔并没有立刻吐出保罗的肉棒,而是继续用舌头轻柔的安抚依然敏感的龟头,同时将尿道里的精液也全部吸了出来,直到确认再也没有残留才缓缓吐出肉棒。   第一次果然很快,看了看墙上的钟,似乎希茨菲尔才帮保罗口交了几分钟而已,有点丢脸啊,保罗不由得想到。   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先是将精液涂满整个口腔,随后张开嘴让保罗看到混合着唾液的那团白色泡沫,然后希茨菲尔拿起杯子,将这团泡沫缓缓地滴进咖啡中,再用勺子轻轻地搅拌均匀。   “嗯,这才是咖啡啊。”希茨菲尔喝了一大口加了特殊调料的咖啡,不由得赞叹道,随后一口气将整杯咖啡喝光。 在帮希茨菲尔穿好衣服之后,保罗开始问话。   “我们先确认一点——你愿意把你这段时间的困扰跟我说吗?”   “别忙着回答。”他抬起一只手,“我指的‘跟我说’是指百分百那种,对我没有任何遗漏。”   “我不愿意。”希茨菲尔说。   她当然不愿意。   背后到底怎么回事她连夏都没告诉,凭什么就要给陌生人说?   就因为他是所谓的医生?   说句不客气的,希茨菲尔并不觉得这种本领很大不了,所谓的理疗涉及到操作,这些她都在普丝昂丝那见识过,她很确定它们对自己都没什么用。   “那你愿意告诉我多少呢?”   “大概七成……不,将近九成的地步。”   “看来你的困扰很深。”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是九成啊!”保罗感慨道,“九成!意味着你愿意告诉我的东西和事实真相没什么区别!那唯一一成的细微差距将起决定性作用,它必然重要!对你的影响必然极深!”   “我看不出来关联在哪。”   “不要紧,我举个例子给你说明——就比如现实生活中有些人不高兴,可能早上收到的牛奶被打碎了,收到的报纸没裁开撕裂了,走在路上钱包掉了,去上工通知被开除了,回来的路上被狗咬了——等等等等,这些事情单独在一个人身上作用一两件足以让他们好几天都不太开心,但只有堆积到足够多,我的意思是,它们一股脑涌入你的生活,你精神上的那根弦才会撑不住重量,它才会被压垮,陷入某种抑郁状态。”   “我大概理解一部分了……”   “现实就是这样的。”保罗摊手,“人的内心是很强大的,它有很强的纠错和恢复能力,确保你保持情绪稳定,通常来说只有一连串打击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摧毁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就比如我——”   他摸摸胸口:“我死了那么多重要的人,也才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换成当时的我在你现在的位置,被我问刚才那个问题,如果我不想让他猜到情况的话,那我可能得隐瞒很多人的死,我最终能认可、选择给他透露的内容可能只占真相的1-2成。”   “但你,希茨菲尔——”   他顿了一下。   “仅仅只是‘一成’就让你被格瑞斯特建议来找我……”   “我不想骗你,这件事我恐怕无能为力。” 第三十五章 柜中的新颜   接下来,保罗开始详细介绍他的理论。   他是这样说的:即他认为人类自身的内心世界足够坚韧,在很多时候并不需要过度的引导和治疗。造成很多人过于脆弱的原因是他们没能找对方法,即他们通常发现不了自己的优势。   “比如你和我。”保罗指指少女和自己,“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如果我是个心理变态——我是指如果,我可能会嫉妒你长的漂亮。”   “……”希茨菲尔动了下腮帮子,无话可说。   “我嫉妒你长的漂亮,但我显然不可能有什么办法把自己变的比你还漂亮,这种事我做不到!”保罗又摊手,“那如果我过于变态,过于纠结这个事情,我是不是就有可能一蹶不振?”   “这个……我想象不出来那种情景……”   “我是说假设!假设!!”   “那好吧……假设如此。”   “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其他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保罗用力拍手,猛地站起来,对少女抬手,“你也起来!!”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配合站起来陪他演戏。   “你发现了什么?”医生大声问。   “什么都没发现。”   “我认真的希茨菲尔。”   “哦,那我发现你是男人,我是女人。”   “不止!”保罗再次拍了下手,把躺在旁边的莉莉吓的一抖,“你还应该发现——我比你高!!!”   “……”希茨菲尔再次哑口无言,然后她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假设里的那个你,我是说心理变态那个,可以从‘你比我高’这一点确立心理优势?”   “你果然是优秀的侦探。”保罗轻轻对她鼓掌,“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现在我们换个对比法。”   “你——”他伸手指向后面的胡桃,“现在很明显我比你高的多!你在我面前就是个小矮矬子!假设你对身高非常在意甚至会因为这一点深受打击,你该如何转移自己的注意?”   希茨菲尔看看保罗再看看胡桃,发现他们身高对比是很明显。   保罗身高在180公分以上,可能接近185公分,而胡桃甚至比她还要矮,医生对胡桃来说就是巨人。   “呃……”胡桃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卷入话题,转头去看希茨菲尔。   少女对她点点头,她才兴奋起来,在保罗诧异的注视中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根马蹄铁,轻松把它拧成了麻花。   希茨菲尔格外注意医生的表情,很确定他眼睛瞪的都快突出来了。   “很显然,我力气比你大~”   胡桃随手把麻花往边上一甩,那玩意划出一道抛物线没入黑暗,发出哐当一阵巨响。   “只要我力气比你大,你的身高对我来说就没什么用,我把你打个对折你不就和我一样了嘛……”   “停!”保罗举手制止她,“我们只是举例!举例你懂吗?就是假设现实里不存在的事,我们不必太过当真……”   希茨菲尔把头扭到另一边,借助发丝遮挡掩饰笑容。   她现在不确定普丝昂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但她信里确实说对了一件事:和保罗-沃菲尔聊天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   “那么,沃菲尔医生。”她出声提醒,“我大概知道您的独门秘诀是什么了。”   那大概就是——不管处于怎样悲伤绝望的环境中也不要忘记寻找自己的优点或者说闪光点,要围绕这些优点去建立心理优势,确信自己依然是个不错的人。   这样会有更大的概率能支撑下来,情绪上会更乐观,心里的弦会更加坚韧。   其实说白了就是精神胜利法,我这个地方比不过你,但我总能找到一个地方是比你强的。   咳……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但她想起了前世著名的xx对比法。   爱因斯坦成年后才知道相对论,我6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得出结论:我比爱因斯坦强!   听起来很弱智,实际上可能确实很弱智,但你得承认当你走投无路的时候这法子也是真的有用。   当个快乐的憨憨,总比想不开去自杀好吧。   大智若愚,说不定就是这样的呢?   带着胡桃和莉莉跟医生道别,希茨菲尔付了诊金,临出门的时候又被叫住。   “我不确定我的法子对你有用。”保罗此时表现的有些局促,“我对其他人说过这个,但他们都觉得我……这里有问题。”   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   “而你……我毕竟收了你的钱。”   “所以我得提醒你,也算是告诫你吧——你最好试试我的法子。”   “我是能看出来一个人的精神状况到底怎么样的,你现在的情况确实不是很妙。”   “我不希望一个优秀的侦探从此沉寂,你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相信还有很多人愿意听到更多关于你的故事。”   希茨菲尔愣了下,对他点头。   “谢谢你,医生。”   说是这么说,但她知道这个法子对她没什么用。   因为那个噩梦太深刻了……当她找到的每一个优点都只会让她想起“如果我没那么好,干脆死在棺材里会不会让他有机会活着”、“如果我没那么敏锐猜到他是谁会不会更好”的时候,任何这方面的联想都只会加剧她的症状。   至于通过幻想优点来满足自我……   她一个刚学会当女孩没几年的家伙,有资格去想这些吗?   综上,希茨菲尔觉得这法子没用。   但她并不后悔来这么一趟,至少归程路上她轻松多了。   马车没有直接上山,而是在弗洛街的菜市口停留,趁下市买了些便宜的菜。   难得出来一趟,想起有段时间没吃青菜了,希茨菲尔有点嘴馋。   采采买买,和一群热情的人打过招呼,回到庄园时已经七点半了。   让胡桃把东西丢到厨房去,希茨菲尔一个人上楼回卧室,脱光衣服冲了把澡。   热水澡是解乏的,她晚上还有很多事干,必须洗个澡刷新精力状态。   反正现在也有便宜的热水,不是洗澡都要精打细算的那时候了。   洗完澡,她穿上睡袍,光腿下楼准备晚餐。   之所以这么浪是因为她已经感觉到温度变化,下楼的时候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炉火被胡桃整的很旺。   准备好,再吃过饭,又给几只宠物弄了吃的和水,她又上楼回到房间,准备继续研究沸血药剂。   动物实验还没做完呢,只可惜今天出去没看到有卖鸡鸭的,也不知道年轮保证的第一批实验用动物啥时候能到。   脑袋里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希茨菲尔脚下没个准绳。   当她意识到不对劲,拉开抽屉没找到实验笔记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走错了屋子。   这就是大房子的坏处了。   这一排卧室,内部格局一模一样,连床榻、桌子摆放、窗帘布匹都分毫不差,第一时间确实分不清楚。   “真奇怪……”   少女很快察觉到异样。   这屋子她应该是没来过的。   严格来说——没在这里工作过,连抽屉里都没有顺手放进去的实验笔记。   但是抽屉里却有稿纸和笔?   我什么时候放了纸笔到这里?   她有点惊奇,继续拉开其他抽屉翻找起来,打算看看这里还藏着什么东西。   没发现特别的,直到她拉开衣柜的门。   光影从外面打进隔间,照映出一张表面苍白的仿真面具。   希茨菲尔把它拎出来查看,辨认出这是一张男脸面具。   消瘦、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相貌特点极为分明。   看起来非常非常眼熟……   她舔舔嘴唇,心思无限沉了下去。 第三十六章 两人   同一时间,金水路113号,沃菲尔诊所又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我是伊森-道尔,这位是我的同事,马普思-戴伦特。”   灰扑扑的草绿色风衣,几天没刮的胡子下巴,这一切都无法掩盖这个男人此时严重透出的锐利,“谈谈下午这次会面吧沃菲尔医生,你不是外人,应该知道这行的规矩。”   他的声音很沉,语调的尾音却放的很轻,这让他的话听起来更连贯也有一种轻佻的意味,可懂事的医生真不敢认为那就是轻佻。   作为曾经在那个系统里待过的人他太清楚了,只有一种情况下探员会如此漫不经心的对待案子,那就是探员很忙,而且他们真的有资格处理案子里涉及到的任何成员。   所以他不敢有任何隐瞒,把下午希茨菲尔是如何找过来,自己一开始叫她“灰睫毛”,听到格瑞斯特名号后才放人……所有细节一丝不漏的给对方说了。   “唔。”伊森皱眉,“这么说您确实给她提供了一位理疗医生所应有的服务,而她最后也确实心甘情愿的付了诊金?”   “当然。”提到这个,保罗脸色不对劲了,“我可能别的方面比较差劲,但这方面我还是有一定自信,我不可能骗她的钱!”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伊森一边低头一边摇头,右手执笔在本子上飞快记录着什么,“……而是您恐怕把全套流程忘的差不多了,诊金的额度您刚才就没提。”   “11歌利又22贝克……”保罗顿了顿,半晌后才说出一串数字。   “我给她免了零,实际上只收了11歌利。”   “11歌利?”旁边,另一个更消瘦的男人大叫起来,“11都够买多少东西啦?天啦你是疯了不成!居然找她要那么多钱?”   “这根本不多!”保罗实在忍无可忍了,站起来以相同音量覆盖回去:“你们才是忘了规矩呢先生们!别忘了那个时代支付理疗费要花多少!这简直是乞丐才能开出的价格了!它很高么!??”   伊森和那个叫戴伦特的都看着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保罗自己坐了下来,底气不足的开始抱怨:“……她显然是知书达理的人,我相信她不会和那些刁民一样骗我的钱。”   “刁民?你指的是谁?”   “全部!你能在金水路找到的任何住户。”   “他们怎么骗你了。”   “不付诊金呗~”戴伦特插嘴,“很显然我们的大医生已经一再降价了但心理治疗的重要性还是不被某些人所理解,他们不懂为何只付出几句话开出一副药就能额外拿到那么多钱,这和普通医生干的事情有区别么?”   伊森对这番话无动于衷,只是斜着眼神看向保罗。   保罗被他看的无语,指指戴伦特:“基本上和他说的一样。”   “那就是逃单行为,对吗。”   “……是的,我给每一个人——就这方面求助的人针对性建议过,但只有她一个给了我全额,其他人给的非常之少,甚至不给。”   “那你平时靠什么吃饭?”   “就……普通医生做的活我也干。”保罗拉开茶几抽屉,那里面摆满了各种药盒药包,“肯定比不上什么名医,但治疗些风寒是没问题的。”   “那你还挺好学啊~”戴伦特顺手从角落抽出来一本《感染病防疫指南》,边翻边问:“心理医生来学这个,差不多相当于跨界了吧?”   “你不是他的同事吧?戴伦特探员。”保罗问道。   “喔?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如果你真是的话,你也在影狮,你不会不懂影狮的医生需要懂多少乱七八糟的奇怪知识。”   “他是对的。”伊森头也不抬的道,“安全局的医生懂的都杂,因为在没人需要理疗的时候他们还得帮着处理外伤,只是水平参差不齐。”   “哼!”戴伦特撇嘴,合上书随手丢上沙发。   “我只是故意考你而已!”   “到这里可以结束了吗?”保罗直接无视了他,目光转而看向伊森,“我不知道她身上又牵扯了什么案子,我只不过是个医生,现在应该说乡村医生……我不知道任何秘密,你们问我是没用的。”   “有没有用也要问了才知道。”伊森说道,继续问他:“你对她的感官印象。”   “让你说你就说。”戴伦特用力敲桌子,“为了你好知道吗?”   “……我觉得她气色很差。”保罗决定屈服,描述他的第一印象,“她应该很长时间没休息好了。”   “气色?你怎么看出来的。”   “头发——还有睫毛,眉毛,一切长在体表的毛发。”保罗张开手,“就……这些东西就像植物一样,如果土壤不肥沃,它们看起来会很没有精神。”   “可你是第一次见到灰头发的人吧,你能一眼看出区别?”   “哼……30年前,我见过的白头发都不在少数……”   “那你觉得她的精神状况正常吗。”伊森问道。   “看起来是正常的。”   “什么叫‘看起来’?”   “因为她是个非常能克制情绪的人。”保罗回忆道,“我在她身上尝试了很多种引导情绪的办法效果都不明显,甚至可以说无效,我觉得她对此是有防备的。”   “而一个对此有防备的人,她的说话也有条理,能看出来明显的理智和逻辑,她的精神状况当然应该是正常的?”   最后语气微微上扬,这是因为保罗清楚,如果事情真这么简单,这两人也不会找上门了。   “也就是说,那些邪徒想要趁她不注意催眠她,或者给她下什么暗示会非常困难。”伊森问道。   “对,我觉得应该不可能成功。”   “那就可以了。”伊森起立。   “谢谢你的配合沃菲尔医生,改天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还是别了。”但保罗不领情,“我可清楚……被你们找上门决没好事。”   “你的水平其实足以回去。”伊森突然说道,“你可能也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或者察觉到最近出没的黑衣少了很多,我不怕跟你说,我们其实比较缺人。”   “我会好好考虑。”保罗赶紧说道。   伊森一愣,然后和他对视半晌,两人最后握过手,他带着戴伦特也就走了。   夜路,两个人并肩缩着脖子,随便在路边找了家酒吧,装作正常旅客的样子叫了两份饮料和小菜。   “他根本是在胡扯!”   刚坐下戴伦特就迫不及待的发言:“他说考虑但他连我们的联系方式都没要!他考虑什么?他根本就不想回去!”   “不想回来又不是罪责,放轻松点马普思,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给他定罪。”   小菜上的快,一盘麻辣青菜条一盘撒盐花生米,伊森脱掉手套直接用手捞起来吃,看上去是真的饿了。   戴伦特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看到那里的表皮有好多都焦黑一片,就像是受过什么严重烫伤,熔烂的皮肉都增生了。   “你的右手是怎么回事。”   “自由的代价。”伊森把手伸到中间好好展示了一下,“没有火龙那么夸张,但我这次去南边也降服了一些会喷火的趴地蜥蜴呢。”   “普尔罗旺角的喷火蜥?”   “对。”   “你比过去更厉害了。”戴伦特仔细打量他,“看来在我休息的时候有些人还在拼命提升。”   伊森只是笑笑,很难得的没有接话。   “所以。”戴伦特看了眼周围,“你既然这么关心她,干嘛不在下午的时候直接上去找她聊呢。”   “……因为我不确定。”伊森愣了很久才回答他。   “不确定什么?”   “好了马普思,我记得你也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第三十七章 自检   随手把一本《精神上的切割:活在脑子里的另一个我》丢到一边,希茨菲尔用力把自己砸到床上。   她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卧室,房里开着灯,桌上除了堆叠的资料和笔记以外还摆着那张特制的面具。   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了:这张脸和普丝昂丝假借保德拉克信函传递给她的信息——也就是那幅钢笔素描,那个给她放药材包裹的家伙,和那人的脸一模一样。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我……   是我自己导演了所有戏码么?那些药材是我戴着面具出去买的?是我亲手寄给了自己?   就像曾经的格列夫人,一边攥紧圆环十字祈求希望,一边又亲手散布绝望。   “不可能。”她突然坐起来,重新回到桌边坐好。   “夫人当时的精神状况是非常差的,她承受了那样巨大的打击挺了那么多年也才变成那个样子,甚至最后还能控制理智,强制性的放过了我……”   她提笔在本子上飞快书写起来,口中低声念叨:“没有理由我会这么脆弱,否则我应该更早就展现出类似的苗头而其他人一定会发现。”   影毒针案结束后,她在回来隐居前有一个和其他人一起去述职的过程。   而探员都是些人精,就比如她很确定李昂应该早就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如果她会因为这种巨大的打击产生某些精神上的异常——比如说撕裂灵魂的话,那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是很多事确实无法简单解释。说她特别,能隐瞒过去,这种可能性也并非是零。   翻开下一页,希茨菲尔决定从头开始梳理整件事。   笔尖攒动,她在纸卷上写下[①:艾苏恩-希茨菲尔的精神状况确有异常。]   这是肯定的,否则她没必要回来隐居,直接以正常人的姿态继续生活和接案子就行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搞的朋友来到大门口都视而不见。   她还没有做好那个准备,她隐约觉得自己对外界同时出现了一种……比较偏向于“憎恶”的情绪。   但同时她对外界又是有需求的,她会定期瞒过所有人,一个人佩戴特制的面具出去溜达,这种情绪和心理也确实可以说是比较割裂。   “我确实会这么做……有好几次我这样外出,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而且这件事是连阿什莉都不知道的。”   她皱眉思索。   这意味着如果在外出途中,我身上发生了某种神奇的变化,我当时是不一定能意识到的。   把那张男人脸称之为【面具x】,把她记得的其他人脸称之为【面具a】、【面具b】……她完全有机会在佩戴面具a/b的过程中把它换成【面具x】,然后偷偷溜去做一些计划外的事。   做完后再回到覆盖她意识的那个地点吧面具换回来,可能对她来说也就是一个愣神的功夫,不专门看时间的话注意不到。   嗯,假如说撕裂灵魂真的存在,当时确实有另一个意识覆盖上来的话。   还有一种可能。   她在下面继续写:[②:希茨菲尔庄园的时间和空间。]   希茨菲尔庄园,大多数时间都是她一个人住。   几只宠物是不算人的,阿什莉1-2周才回来一次,上周之前她没接待过什么客人,再不算胡桃,之前差不多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每周都有5天空余。   在这5天空余里是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她的,而她——因为之前没有预想过会有这种可能,她也没有对之前每天具体做了什么写相应的日记,所以在这途中,在那些被她下意识忽略掉的、自然流逝掉的时间当中,会不会有东西临时覆盖了她的意识外出做事,这个也着实不好确认。   说的专业一点:艾苏恩-希茨菲尔有富余的时间进行犯罪活动。   “应该还不能说是犯罪吧?”少女吸了口凉气,被这个跳出来的念头给吓到了。   目前而言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是吗?虽然这些药物材料怎么弄来的是很可疑,很有可能是走的邪徒渠道,但毕竟没有被证实……材料也没问题,这不能说是在犯罪吧? 第三十八章 我是神秘主   “我没听懂。”   胡桃穿着一套女仆长裙,特地安上的假睫毛上下扑腾:“身主的意思是,让胡桃观察身主平日里是否有什么异常?”   “没错。”希茨菲尔略微弯腰,很是认真的和小木偶对视,“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我现在可以信任你吗?”   “那肯定是没问题的!”胡桃把胸口拍的砰砰响,“胡桃无所不能!胡桃是身主在冬夜里的毛绒棉袄!”   不过很快她肩膀就耷拉下来,改用小心翼翼的口吻问道:“那么……身主觉得怎样的行为才算【异常】呢?”   她搞不懂,或者她觉得即使换任何一个正常人来来都搞不太懂——什么叫观察对方平日里到底有什么异常?   “就是我去配药……”希茨菲尔说。   “喔!”胡桃打断她,“只要身主去配药那身主就是不正常的!”   “不是……是……”希茨菲尔有些无语,她攥紧拳头想了半天,跑到大桌旁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稿纸和笔,刷刷写了一堆东西。   “来。”然后她回来把稿纸递给胡桃,“照着念一遍。”   “从现在开始直到明天日落,晚间9:00-12:00——沸血药剂;12:00到凌晨1:00——准备夜茶;凌晨1:00-6:00——沸血药剂;早间6:30-7:30——准备早餐……”   “这是计划书?”胡桃眯起一只眼睛。   “日程表。”希茨菲尔纠正那个名字,“我会按照我交给你的表格来做确切行动,只要我接下来的行动没有匹配这份日程表,那就说明我是有【异常】的!”   “每一天都是按照这样的表格去活动么?”   “不……这只是暂时给你举个例子。”希茨菲尔揉揉额头,“另外你现在到楼上去把那个香膏盒子盖上,它放在三楼楼梯口的扶手上,盖上以后带来给我。”   胡桃完全不懂她想干嘛,但她很听话,什么都不问就照做了。   希茨菲尔突然觉得有这么个小管家也挺不错的。   至少比人好不是吗,是人就会有好奇心,而他们脆弱的肉身又难以承受好奇的代价。   拿到香膏盒子,希茨菲尔直接来厨房将其丢入冰柜。   新改良的养神香,这东西对她很有好处,应该对那个影响她的东西有抑制效果。   但是——如果她想通过观察实验来确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她最好暂时不要使用这个东西。   “距离下次入梦还有5天时间。”她暗中计划,“只要在那之前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然后再取出来就好……应该不会耽误什么。”   就这样,她立即上马了新项目,其内容不光包括针对自己的观察实验,连雪列斯犬都遭到波及,一连两天都等不到主人给它强制洗澡。   莉莉明显有些懵,第三天的晚间8点,吃过晚饭后它跟着希茨菲尔一起上隔楼,一双湛蓝狗眼里倒映出两只冬麻雀洗澡的景象。   那是在一只小碗里,希茨菲尔本来摆出来是给它们喝水用的,但它们一定要洗,她只能把水倒掉一点,以防它们跌进去淹死。   “鸟类其实是很爱干净的。”希茨菲尔一边观察小鸟洗澡一边给莉莉说,“有事没事就会找积水洗澡,它们非常重视保养羽毛。”   “汪!”莉莉对她叫了一声,咬住她的裙摆往外面拖。   “你干嘛?”希茨菲尔莫名其妙,一直被它拖下楼,回到自己卧房门口,发现这傻狗要带她进盥洗室才反应过来——这是莉莉皮痒了,也想要洗澡!   “现在不行!”她在狗头上轻拍一下,想要逼迫莉莉松嘴,“还没做好实验……你得再等几天,我看看你的反应和之前是不是会有差别……”   “呜呜!”雪列斯犬被她赶走,但又没有完全走,四条腿硬邦邦的杵在地上,就绕着浴室来回蹦跳,活像是在发羊癫疯。   这确实是之前从来没出现过的。希茨菲尔调集了那些禁忌知识,确定增灵剂不会导致成瘾。   但真说不好。   增灵剂可能不会成瘾,但它不需要有这种功能,也该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因为智慧……   智慧的果实一旦品尝过,又有什么东西能抵抗那样的诱惑,继续忍耐平庸的自己?   揉揉额头,希茨菲尔索性把衣服脱掉,连自己带莉莉都洗了个澡。   但这次就没有再用那块特殊香皂了,完事后把傻狗撵下楼让它自己去烤火,回来的时候发现胡桃蜷缩在角落里盯着自己。   “我让你观察我,不是让你装神弄鬼。”希茨菲尔走了过去,有些无语的数落胡桃。   “知道这样很吓人么?”   “对不起!”胡桃立刻认错,“下次胡桃尽量不被身主发现~”   这是发现不发现的问题?   希茨菲尔更无语了。   胡桃是她的管家,她只要正常在房子里活动,这边通常是不会在意她的。   就当她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胡桃又说了:“可是这是身主自己要求的呀……说什么一直盯着太不方便了,最好不要老是跟着……”   “你说什么?”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然后就是一股寒气冒了上来。   她……她什么时候下达过这样的指令?   “昨天。”胡桃给她掰着手指,“昨天晚上大概七点五十,胡桃记得很清楚,您在上楼的时候发现胡桃依然跟着,顺势这样命令的胡桃。”   “那你……?”   “但胡桃还记得身主之前的命令嘛~”胡桃咧嘴笑了一下,“又要观察身主又不能让身主不方便,那就只能躲起来看喽……”   “昨天晚上七点五十。”希茨菲尔按住太阳穴,“我完全不记得我有说过……”   胡桃应该不是说谎。   她连自己做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什么都不清楚,这样说谎图什么呢?   “胡桃。”希茨菲尔板起面孔,“我问你,当时的我有没有给你一些特别的感觉。”   “什么叫特别的感觉?”   “就是,你觉得我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有。”小木偶沉思后用力点头。   “确实有的,身主……您当时看起来有点吓人。”   “吓人?”   “胡桃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就是——”胡桃比划着双手,然后指向希茨菲尔睁开的左眼:“就是这枚眼睛!它看起来就像活了一样!”   ……   希茨菲尔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卧室。   清醒过来后,她赶紧让自己坐到桌边,打开上次的笔记继续书写:   [停用带增灵剂成分的香皂只过去两天,生灵动物的亲近效果就有明显下降。]   [白羽雪山雕和半月眼鸮(猫头鹰学名)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反生现象,两只冬麻雀对我的警惕大大提升,只有灰斑尾鸽(学名)因为彻底驯化的缘故依然亲密。]   [由此,确定此前的亲密度提升情况并不正常。]   [但昨日外出却没查到香皂的来源,不排除和那批药材一样,也是自导自演带来的‘结果’。]   写到这里,她先是发了一会呆。   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从抽屉里取出另一个深棕色的香膏盒子,把里面调配好的药膏涂抹到自己嘴唇上部、鼻根下方的位置,又在太阳穴和额头等处也涂了一点。   吸一口香气,再睁开眼,她看到的东西就有些混沌,有点像喝醉酒的视角,边缘角落里一片模糊。   趁着这种状态,她提笔在纸上写道:   [不管你是谁,我真诚邀请你出来聊聊。]   然后她停下来,死死盯着握笔的手,感受着,体验着……   突然——那只手在她眼里自己动了。   手指握笔另起一行,很是流利的写下内容:   [你好艾苏恩。]   [如你所想,我是神秘主。] 第三十九章 封印   那这是摊牌了。   强忍住那种惊悚和刺激,希茨菲尔很确定——她们双方应该都摊牌了。   “那么——”她拉长音调,“从现在开始,我说,你写,我们这样交流……你同意吗?”   右手再次失去了控制,执笔写道:[完全同意。]   “第一个问题,你说你是神秘主,但你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存在?”少女眯眼,“我是否能理解为你是我撕裂的精神或灵?”   [神秘主,依托神秘而存在。]右手快速在纸上书写,[你掌握了那份知识,但你没有想过它会给你带来哪些改变,尤其还是在你拥有邪神血肉和太阳王之血的情况下——你应该知道这二者中的任何一个都能很轻松的做到‘不死’。]   “你是眼睛?”希茨菲尔伸手捂住左眼,“你本来就是邪神的眼睛……你有资格操控那份知识,那本来就是你们的东西……”   [你这么说可就太片面了。]右手这次停顿了一下才开始写:[我说了,这是‘二者’。邪神血肉和太阳王之血缺一不可……你了解的不是吗?这正是所谓的‘神血永生’。]   “别胡扯。”希茨菲尔咬牙说道,“如果神血永生是这么容易就能实现的东西,械阳女神早就借助我的身体在地上显灵!”   [你怎么知道她没显灵过?]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无论是面对魔像之神还是后续那些轻佻的磨难,如果没有神血主动醒来帮你,你有很多次是要直接被干掉的。]   “你没有证据。”希茨菲尔坚持自己的观点,“从我个人的理解来看,那更像是某种自发性反应,而不是血液里真的存在她的意志。”   这一次右手迟疑的更久,久到希茨菲尔怀疑这东西正在思考——这立刻让她在心里吓了一跳。   因为如果这是真的,即对方真的在思考的话,它思想的载体是什么呢?   是左眼球吗?   但左眼球是有很多神经触须和她的大脑连接着的,这岂不是说她和对方共用一个脑子?   那我现在正在面对和交流的到底什么东西?   她有些迟疑了,第一次觉得自己贸然唤醒它有些孟浪。   [你可以把我理解为另一个你。]右手开始写了,[你我都很清楚,艾苏恩,冷迪斯的死对你造成了巨大打击,你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行事逻辑,你的心思不稳,你其实根本不想继承这份知识。]   “……”希茨菲尔没有回答,就只是看它写完,半眯着眼一言不发。   [你不想继承,但你知道你必须继承。]神秘主写道,[于是通过神血的滋养,通过同源的力量……也就是你眼眶里的这块血肉,我诞生了。]   [你希望创造一个神秘主,那就是我。]   [你希望有人替你承载这部分知识,那也是我。]   [我能掩盖你所有的痛苦和软弱,作为你最坚定的一面、最坚强的一面去践行——你希望艾苏恩-希茨菲尔所应有的模样。]   [你可以想想看,为什么你能那么快研究出沸血药剂。]   [你还可以想想看,为什么你能那么快掌握所有的经验,就好像你曾千百次在现实里实践过它们。]   [那都是我哦……艾苏恩?我在帮你,我甚至能窥见你内心中最深的渴望,在某些步骤上帮你稍微推上一手……]   “是你影响我?”希茨菲尔立刻反应过来,“你影响我脱了袜子和……那个给她,你还能通过我影响她?你还会什么???”   老实说没有哪一刻她如此不安,这种身体里寄宿着另一个意识的感觉……哪怕那真的是另一个自己,她也绝不愿意和对方共享一具身体。   还好她脖子上有项圈,这玩意的活动范围极其有限。   还好……夏没回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又很庆幸。   假如她没有发现这一点就迎回了夏,而且两个人又发生了点什么,那她真的是……光想想都恶心的吃不下饭。   [何必为难自己?]神秘主似乎发现了她的憎恶,[如果不是你情绪变化过于猛烈,如果不是你那段时间的意志过于消沉,我怎会诞生?你休想逃避你的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希茨菲尔淡淡问道。   [神秘体系的重塑。]右手飞快书写,[新的历史在迎面碾来,不顺应潮流的人会被淘汰——这是你自己说过的东西。]   [难道你希望将来面对逆日葵的巫师军团?就以现在的噩梦体系,那些做不到现灵的人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很清楚,那一幕真正发生,长夏世界是没机会赢的。你们连邪神眷属都打不过,还谈什么挣脱灰雾,谈什么把灰雾从陆地上驱赶回去。]   “我原本倒真是这么想的。”希茨菲尔叹了口气,“但我现在知道有你存在了,我有稍稍改变主意~”   [别抗拒。]右手写道。   [别任性,艾苏恩。你知道这件事除了你以外没人能完成,这是时代的使命落在你肩上了,你必须扛起来,为了你自己和那些你珍视的人……]   “你威胁我?”少女皱眉,随后语气猛地发狠:“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你到底是什么!”   [我就是你。]   她问的太快了,右手开始写连笔,看上去神秘主也有些焦急。   [我并不是那个东西借助你的神血重生,而是你的意识,你的某种逃避心理,你默认自己分出了自己。]   “我不信。”希茨菲尔直摇头。   [我骗你干嘛呢?]   “太多可干的了。”希茨菲尔冷笑一声,“比如你实际上是某位邪神的意志投影,帮我重塑神秘体系目的不纯,可能是希望通过这东西污染所有超凡者。”   “也可能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就是我——但我是不会承认你的,充其量你只是个小偷,趁我不注意从我这里获得了好处,可以偶尔影响我自主行动……”   [看来道理是说不清的了。]   右手简直在写狂草。   [无所谓,我会用行动证明我才是更好的希茨菲尔……]   “你如何证明呢?”   [你不会以为我就眼睁睁看着你探寻我的存在而什么都不做吧?]   [那份香膏,想想它的知识来自哪里。]   “哦?”   [你是被我赋予知识的载体,只要我愿意,你不可能反抗我的意志。]   “意思是就是你对这玩意动了手脚是吧?”   希茨菲尔略微眯眼。   “不对……应该是,你给我提供了错误的知识,导致我投入的配方有变?”   [你果然是我的母体。]   神秘主字里行间透出对她的赞赏。   [你知道吗?尽管我能看清你的内心世界——我很清楚你喜欢她,恨不得像条母狗舔她的鞋,但相比起那种愚钝的女人,我其实更喜爱另一个自我~]   “所以呢?”   [你会知道的。]   字迹显得冷酷起来:[你对神秘的了解是那样浅薄,甚至不懂如何给自己额外制造分身。]   [但我不同!我会实践给你看,然后我们共同成为神秘的主宰,我会带着你一起归临王座!]   希茨菲尔没有再回答它了,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控制回头,被胡桃手里抓着的毛巾糊了一脸。   “啊——!!!”   她的脸上顿时冒出一股冰冷白烟,一张和她相似的面容从左眼那边撕裂出来,发疯似的大声尖叫。   但希茨菲尔依然没有理它。   她飞快做了两件事。   第一,左手召出死骨冰针。   第二,用左手小指按到左眼上拉出自然法球,任由神器包裹住冰针,嗖将其收回眼眶。   一股冰霜,从左眼眶开始蔓延到足尖。   像是被按下消音键,所有的尖叫都停息了。   “身主?”胡桃有些不安,看看她再看看手里沾染香膏的毛巾,“……您不要紧吧?”   “我没事。”   撑着桌子喘息了一会,希茨菲尔重新睁眼。   “尽管可能只是治标,但——”   “这应该是近期我状态最好的时候。” 第四十章 改变   从神秘主告诉希茨菲尔,她们其实是一个人的时候,希茨菲尔就已经放弃去相信它了。   她不觉得那是真的,因为刚才的实验表明神秘主也是有局限的,对方做不到在她特地闭上左眼时察觉她给胡桃做出的口型——   [如果你感觉我再次进入那种状态,那你就去取那份香膏敷在毛巾上,直接用它糊我的脸。]   “也就是说,那个东西是依托身主的左眼在获取信息吗?”   断断续续听完描述,胡桃总算明白为什么希茨菲尔这几天的命令会如此古怪。   “我对它是没有任何防备的……”希茨菲尔双腿撑开,手肘压在膝关节上,整个上身都倾斜的很低,“我在这里走动的时候不习惯戴眼罩,所以它看的很清楚……我不会再犯这种错了。”   她不信任神秘主,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方说的就全是谎话。   就她现在的感想而言,她倾向于认为“神秘主并非是另一个希茨菲尔”,“并非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分裂出来的记忆或意识”。   那应该是知识的影响,是有些东西——有些长久以来一直被神血和她自身血肉封印的东西得到了启发,在试图借助知识里的神秘因子重新苏醒,重新复活……   “那天年轮她们过来的时候我表现正常吗?”她突然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抬头死死盯着胡桃。   “胡桃不认为当时的身主有任何不对?”小木偶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身主是在担心?那个东西……”   “如果它的目标从开始就不纯那它一定不会放弃这种好机会。”希茨菲尔抓抓头发,手指掐在发丝缝隙里按住额头,“它肯定会尝试……那毕竟是两个大系统的负责人,她们关联太大……”   “胡桃很确定身主当时是正常的。”小木偶认真说道,“我很确定,身主,连带身主的左眼,当时都没有给胡桃那种感觉。”   她在竭尽全力安慰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也确实听出来了,毕竟她会正儿八经称呼“我”的时候可没多少……   “只能庆幸发现的够早。”她低声说,眯着一只眼看向地板,“去帮我把眼罩拿来。”   “那东西不是已经被身主……”   “让你去你就去。”   没再多问,胡桃离开房间。没过几分钟就从楼下上来,递给少女一只黑色眼罩。   眼罩洗的很干净,它原本一直躺在大桌左手边靠内的抽屉里,这段时间只有需要出门的时候她才会戴。   希茨菲尔接过眼罩,把左眼“属于人类部分的视力”也封印,再次做了个深呼吸,一点一点坐直身体。   “身主?”胡桃看上去有些犹豫,“这个事情如果太重要的话,其实可以交给冕下来处理。”   “毕竟身主现在是在休息的吧?总是被这样的麻烦找上门来,精神怎可能休息好呢……”   “你是让我把身上发生的东西给年轮说?”   不等她说完,希茨菲尔就有些蛮横的从中打断。   她能猜到自己此时的脸色会有些可怕,但她按捺不住——她,她这个人,艾苏恩希茨菲尔,她是多少人牺牲才得来的结果,是多少人眼中最后的希望?   她是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和格列夫人当时不同,何况她还用自然法球和死骨冰针暂时把那玩意封印了起来,但问题是别人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她是当事人,是“嫌疑人”,她要遵守回避原则的,她的担保有什么价值?   她会被囚禁,会被调查……有很多人巴不得她死这样自然法球就再次成了无主之物,她做不到的——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命运以这种方式交给别人!   多讽刺不是吗?   双手用力掐着脸颊,她能感觉到自己咬紧的牙齿。   曾经发过宏远,觉得自己心甘情愿为正义牺牲,这一个人在简单一个案子过后却不愿死了,不愿牺牲了,她连最起码的立案调查都接受不了……   我是什么时候成了这种人的呢?   这符合程序吗?符合正义吗?   我觉得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那也只是“我觉得”而已。   我可能是错的,但如果我连这种程度的限制都不愿忍受,谁来当我的纠错人呢?   脑中浮现出一道人影。   对了……   她把手放下,抬起头直直看向虚空。   夏她,怎么这么久都没来回信?   东泉岛在维恩外海,以北风海雕的飞行能力,那点多出来的距离换算成时间也就半天左右,2-3天就足够它带着信函撵转回来,怎么这都快5天还没消息?   而且夏也没有使用我给她的配方去控制黑枭。   她很确定这点。   从灰毛鸽身上得知那种同视功能是可以无视距离一直启动的,神秘主的权柄希茨菲尔也能使用,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精神和外海有任何联系。   这说明黑枭没有服用药剂,它依然是“自然”的。   ……她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因为忌惮从左眼里滋生的东西,现阶段的所有工作——沸血药剂、新体系的研究全要终止。   这些东西牵扯太大,她不能冒险。而好几份魔药同样可能被神秘主做过手脚,真让她遵循内心想法,她希望夏会把那些药包丢掉。   可这样一来这边就完全看不到东泉岛了。   结合那个噩梦,她有预感夏应该是遇到了麻烦。但偏偏两人中间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她看不到……听不到……想做什么都没个方向。   ……也不一定。   逼迫自己尽量保持一个冷静的状态,希茨菲尔皱眉仔细思索一番,心里逐渐勾勒出一个计划。   “身主?”   但她发呆的时间未免过长,胡桃担忧的叫了一声,“希茨菲尔小姐……”   “我没事。”希茨菲尔清醒过来,那露出的蓝眼睛恢复沉稳。   “你去给我弄点热水来,我想再洗把脸。”   “好的……”   “还有,忙完这个以后你去洗手池,下面柜子里有一块用毛巾包了两层的香皂,用那玩意洗一下手,去楼上把鸟笼给我提来。”   “好的!”   她有了主见,胡桃连带精神一振。   在其离开后希茨菲尔也没再发呆,而是迅速从旁边抽出几张新的稿纸,开始依次给不同人编辑回信。   [尊敬的保德拉克教授,能收到你的信我无限光荣,但我并不认为我有资格在物理尤其是应用物理上给出建议……]   她写的飞快,似乎神秘主刚才的连笔狂草也影响了她,一行行字母被笔锋串联着在稿纸上拉开,磅礴而优雅,有异样的美。   写完给梦城教授的回信,胡桃端着热水回来,她洗过脸,又起草一份写年轮的。   [……我思索良多,认为当前阶段贸然启动这种实验是不明智的。实验步骤应停止在动物实验阶段,包括沸血药剂,我申请一周时间来调查其中可能蕴藏的隐患。]   几乎没怎么研究措辞,所有书面表达一气呵成。   这下一共写了三封信,最后那封是给梦界回廊的,找普丝昂丝求取新养神香的改进配方,并且很隐晦的提到这个东西对她“非常有用”。   因为写的太快,在她检查的时候胡桃才从隔楼下来。   她带回了几只铁丝笼子,里面关着灰毛鸽、棕斑猫头鹰、白山雕、冬麻雀共五只鸟……两只冬麻雀正在试图撞击笼子,性格表现非常刚烈。   这和它们一开始的表现截然不同,但希茨菲尔知道这很正常——这才是冬麻雀这种鸟该有的表现。   “难为你们了。”   抓着关冬麻雀的笼子,希茨菲尔拉开窗户,把这对小鸟放了出去。   然后她看向剩下来的三只鸟,目光在它们身上来回游离。   最终落到了白山雕上。 第四十一章 原罪   清晨,希茨菲尔做好书签,结束了这一夜的读写工作。   几个实验项目暂时停了,她研究的不再是这些东西,昨天看了一晚上的只是两本旅行家的人物传记。   那都是老书,描述的是灰雾降临前大地上的风景人文。希茨菲尔不报任何想法单纯拿它们当故事书读,感觉也别有一番风味。   “哐哐哐!”旁边传来一阵扑腾。   她转头,看到边上摆着两只笼子。   一只笼子里蹲着灰毛鸽,它安静如鸡。   另一只笼子里则蹲着那只灰斑猫头鹰——也就是半月眼鸮,撞击动静就是这个东西闹出来。   “哐哐哐!”看到她转头看来,猫头鹰不但不安分下来还更狂躁了,它继续用力撞击笼子,只有灰毛鸽缩在一边担忧看来。   希茨菲尔放下手头的一切,并拢双腿站起来,走到它面前,一点一点蹲下身体。   “你想出去?”她盯着猫头鹰的半月眼睛。   环境越是幽暗,这双眼睛看起来越亮。   两只笼子都放在晦暗的角落,她只感觉是在和一团煤炭对视,偏偏这团煤炭头顶上张了两只灵动大眼。   “哐哐哐!”猫头鹰用撞击表示回应,然后冲她叫了一声:“咕嘎——!”   “我不会放你们出去的。”希茨菲尔平静说道,同时看向灰毛鸽,“你们一个和我签订了契约,一个和它签订了契约。在我找到办法完全控制它,消灭它的方法之前,我不会用你们任何一个。”   “哐哐哐哐!”猫头鹰愤怒的叫了一声,最后撞了一次笼子,扭过身子不理她了。   果然,这东西也和我签订了契约。   希茨菲尔嘴唇下撇。   她老早就有预感了,灰斑猫头鹰表现出来的智力有点不同寻常。   它会藏拙。   无论是第一次见面时撞到障碍物的呆傻样子,还是平日里总是睡觉,对人一副爱理不理那种架势,这些应该都是装的。   但实际上它懂的很多,它很清楚它的主人不是自己而是寄宿在这具身体里的神秘主,所以它在等,在等时机成熟,由神秘主赋予它真正的任务。   这和希茨菲尔暂时无关了。反正她想好了,在她彻底查清楚神秘主和自身关联之前,她不会在和对方相关的任何事物上冒任何风险。   毕竟她已经死不起了。   虽然说起来很讽刺,但她也唯有接受这现实。   她是不可能让冷迪斯白死的,她觉得那才是对冷迪斯最大的不尊重。   所以她变得比过去更小心谨慎,对有些东西变得更加自主,还要求胡桃不准泄密。   这也算是一次考验:如果小木偶真的能遵守命令不把这么重要的情报透露回树人族,那她就真的可以信任她了。   天色微亮,希茨菲尔却早已收拾完毕准备出门。   “汪!”莉莉看到她站在门口换鞋赶紧从炉边跑过来蹭她的腿,一边蹭一边讨好的对她直摇尾巴:“汪!汪汪?”   “别胡扯。”它屁股一撅希茨菲尔就知道它要拉什么屎,“我不可能带你出去。”   “嗷!”莉莉顿时压低身形,喉咙里发出威胁式的兽吼:“乌噜唬——”   “你叫什么?”结果被少女一把抓住嘴,点着额头开始数落,“你主人我……天天给你弄吃喝伺候,还给你洗澡!结果你干了什么?你连主人换人了都闻不出来!”   这不就是和犯罪分子达成共识?   希茨菲尔越说越气,鞋子也不穿了,拿手套着靴子就要去揍它。   她能想象莉莉那段时间为什么反常,同样也是因为香皂的影响,它不但不会对神秘主预警,中途可能还蹭过那家伙控制的自己,对它摆出这副亲密模样。   “呜呜!”莉莉赶紧把整个身子都压爬在地上,变成侧躺式,最后把大半个肚皮都露了出来。   “……”希茨菲尔用手戳了它半天,这靴子最终没落下去。   “反正我不可能带你出去。”她抬起一只脚穿靴子,半转过身,“胡桃早上会来添柴,你好好烤火吧,别咬东西……啊!?”   说到最后,她惊叫一声,身体被莉莉侧着撞歪,双脚受迫性高高抬起,两只靴子都飞了出去。   这死狗!   看着那道白影飞快逃走,希茨菲尔撑地站起来,咬牙切齿的同时又有些想笑。   她没再追,换好鞋子就出了门。   现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天色昏暗,树梢的阴影一片模糊。   这边虽然可以佩戴面具,但有人一直监视树林的话,他们还是能看到有人走出来的。   所以她要挑选不容易被发现的时段——毕竟她这次出去也确实是用的另一个身份。   没错,她已经给自己戴上了一只仿造的面具,面容就是那个高颧骨的消瘦男人。   那是神秘主所使用的身份,它曾在希茨菲尔意识混沌的时候控制过她戴上这张脸安排事物。   灰斑猫头鹰,那个地址,以及寄放在那个地址的那包材料就是这么来的。   希茨菲尔不确定神秘主用这个身份做了多少事。   比如那材料是怎么来的?   她打算先查查自己的银行账户,看看存款有没有少。然后再去那个地址探查一番,试探下对方有没有在附近安排手下。   手下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如果药材的来源是日蚀教会,黑木市一定还留有对方的布置。   身影在树梢中穿梭,希茨菲尔灵活的像一只丛林鹿。   她的身手是比过去好太多了,明明力量没有得到多少提升,但她却能更合理的分配它们,动作矫健,且游刃有余。   就这样绕了一条小路下山,她几次观察,确定身侧没有盯梢。   即使有人安排眼线看着山里,那些人也被她甩到后头去了。   松了口气,希茨菲尔找到一处三米高的断崖,从积雪里挖出一条缠绕在一起的粗蔓藤,吊着蔓藤晃荡下去。   再走一条小路,她就直接上官道了。   从这条道照直就是弗洛街,那里有银行,但她不想从这边走。   继续绕路,足足绕了200多米,她找到一栋居民楼,从楼道阴影里进去,出来的时候已经推着一辆自行车,动作娴熟。   开锁技术是和当代影狮头子学的。   当然,这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但特殊时期特殊办法,希茨菲尔承诺她会好好还回来的。   骑车出了桥街区,在大桥对面的勃利金行查证账号,确定存款没有异常。   这说明神秘主弄材料花的不是她的钱。   “真有邪徒?”   希茨菲尔可不希望是第二种可能。   思索之间,她神色微动。   这地方有两个窗口,她刚才进的是贵宾室,出来后看到有一个高个子男人坐在角落,好像一直盯着她看。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   深黑色的外套、长裤、裤脚掖到靴子里,再加一件黑斗篷和银头手杖,应该不会有人对这样的家伙有太多注意。   那他看过来是因为他见过我?   是安全局的人?   还是邪徒?   她还在猜测,但对方已经径直走上来了。   “你迟到了!”   第一句话就让她心头一跳。   “你比约定的时间晚了足足三天,你本该礼拜一就来找我们的,你这段时间到底在干嘛?”   “如果你们还希望这种关系能维持下去。”   希茨菲尔压低嗓音道。   “那你就不该问这些多余的问题。”   “多余的问题!?”对方明显动了真火,“卡盖尔男爵在你身上投了那么多资源,你承诺会对付那个侦探!”   哦……   希茨菲尔突然就懂了。   说不定不是邪徒。   大概率是人类这个族群所特有的,某种原罪…… 第四十二章 周旋   对方提到卡盖尔男爵,此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叫罗斯-卡盖尔,算是整个萨拉最有实力的“皮草商人”。   他手里掌握着15支久负盛名的服装品牌和奢饰品牌,其本人也是有名的服装和珠宝设计师。   此前希茨菲尔参加过一次宫廷晚宴,她也是之后才知道,出现在晚宴上的大多数贵族,他们的衣装搭配多半都有罗斯-卡盖尔插手的影子。   这样一个人,以及他的家族,虽然还不至于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就是达不到拉伦斯“钢铁大王”那种程度,但也绝对是富得流油,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供男爵驱使。   嗯,还有最值得一提的一件事,那就是罗斯-卡盖尔好像已经超过七十岁了……   所以说了半天,还是绕回到自然法球上面吗……   希茨菲尔有些无语,她很不喜欢这种已经尽心尽力给对方解释过“没用”,对方表面答应的好好的但依然在背后试探或捅刀子的行为。   虽然说事关性命怎么出格的行为都可以理解,但当这种代价要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是没心思理解任何人,只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不爽。   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好不容易才摸到这条线,打算顺藤找瓜,看看蔓藤上是否结着其他果实。   “你也好意思跟我提那个侦探。”她故意用压低的嗓音和对方抱怨,“你不会不清楚那个家伙有多难对付吧?”   “难道不是?”男爵使者明显和她不是一个档位的人,闻言皱眉:“光一个艾苏恩希茨菲尔有什么不好对付的?一个二十岁都没有的小女孩……处理了也就处理了!真正让我们忌惮的是陛下对她的态度!她现在可是宫中红人!!”   这种能轻易拿捏她的架势让希茨菲尔皱了下眉,她承认,她有点被激起逆反心了。   修身养性,修身养性……她修身养性都多久了?但看看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都遇到了哪些弔诡的麻烦?   这次甚至是她的身体出问题!   现在她知道了打向庄园的炮弹可能是某位大贵族暗中提供的,目的是觊觎她手中的自然法球……她决定这次一定要给那些人来点大动静才行,否则以后这种麻烦怕是会没完没了。   “她已经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希茨菲尔带着使者来到拐角,捏造出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枪战,然后又道:“你们既然知道她是白影宫的红人,白影宫一直在关注着她,不会以为她回来休息的这段时间会没有黑衣在旁边守吧?”   “你是指那几个一直在外边跑腿的人么?”男爵使者面皮抽动,但还是显得不以为意,“他们不是你的威胁!他们又进不去那栋庄园的……但你说过你能进去!”   还行。   希茨菲尔表面一直蹙着眉,但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看样子,神秘主还不傻,它也知道要对这些豺狼隐瞒身份,目前为止透露出去的消息和秘密非常有限。   可它到底想干什么呢?   最后翻脸的时候它说要带我归临王座,“归临”这个词好像不是乱用的吧……   “我需要更多资源支持。”希茨菲尔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了,她发现和这个人讲道理很没意思,这是个呆板人,蠢人,而非年轮那种人,能轻易听出她的潜在意思。   “你已经烧掉了至少三万瑟拉的资源!”   “有些东西是无价的。”她立刻道,“就看你们怎么取舍。”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前段时间有两个人去拜访了她,如果你们的消息渠道真有你们吹嘘的那么神,那你们应该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又如何?”   “她们,或者可能是她们当中的某一位,给她提供了可以抗衡我制作魔药的新药,也就是我现在的手段对她不起作用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延迟这么多天才来。”   男爵使者先是一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希茨菲尔看到他把头扭过去,借着阴影的遮挡蠕动嘴唇。   她猜他应该是在骂人。   “你还要什么支持?”然后他又转回来,带着凶狠问希茨菲尔,“上次是你自己说的,如果这副魔药都骗不到她那基本是没希望了……你还有什么手段?能蛊惑她?”   “简单。”希茨菲尔尽力装出一副非常严肃非常正经的样子。   “我需要一批钢铁、一台工厂级的发电设备、一台能用来生产高精度零件的机械车,还有就是那批材料最好再给我来上三份。”   “你做梦呢!”使者听的目瞪口呆,他看看四周再看看面前这个“矮小的家伙”,咬牙切齿道:“斯凯航空倒下后那些东西都是王室把持……你知不知道这里要冒多大风险?”   “你可以当做这是我在考核你们的实力。”希茨菲尔不吃威胁,“想要自然法球的应该不止卡盖尔男爵吧?如果我联系其他人,相信他们不会犹豫。”   “你这在玩火,巫师先生。”使者突然恢复了平静,平静的不正常,希茨菲尔险些以为是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我会把你的要求上报上去,能不能得到批复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当然。”希茨菲尔顺势说道。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为什么你会恰好出现在这个地方?”   男爵使者本来已经恢复平静,听闻这话立刻板起脸,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也是。   希茨菲尔翘起嘴角。   来银行、金行还有什么能干的呢?   无非就是储蓄操作,这人大概率是在取钱。   再联想到他们最近需要把钱花在什么地方,这笔钱大概、应该,是给她用的。   然后她开始思考和对方交流得到的信息。   卡盖尔男爵的人肯定不可能猜到神秘主存在,他们应该只是照例盯梢而已,是神秘主出来后自作主张,认为可以利用他们。   那这么看,至少黑木是没有邪徒残留的了。它想躲过自己的感知,不动用这笔储蓄款,那只能把手伸向这些肥羊。   接下来,希茨菲尔又想这些人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他刚才说“骗”和“蛊惑”是吗?   看来这些贵族所谓的对付我并不是要杀了我啊……   不,这事说不好……怎么想都是弄死艾苏恩希茨菲尔更加一劳永逸,只不过他们缺少一个有能力的代行者去帮他们背锅,好引走事后由白影宫发出的怒火。   那么这和我身上的灵异事件就是两件事了。   有点麻烦,但不是坏事。   确定了身上的灵异完全是由神秘主这个个体所主导的,中间大概率不再涉及其他角色,希茨菲尔大为放心——这意味着她暂时是绝对安全的,她可以在接下来分出精力寻求办法去解决对方。   怎么做她还没有头绪,她现在甚至没心思想,因为在下个永夜到来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她忙。   “你是怎么从山里绕出来的?”   跨出大门,早已久等的使者对她问道。   “你能和她一起住?你已经初步取得了她的信任?”   “她最近身边多了个管家,不会就是你安排的吧……”   希茨菲尔不说话,故作高深。   “不要看不起你在接触的人。”使者眯起眼,“我知道相比起你掌握的东西金钱显得比较无力,但钱能办到的事很多,比你想象中多出不少。”   “能买到寿命吗?”   使者撇嘴,好像又生气了。   “以后就在这里碰头。”希茨菲尔不管他,“不管我要的东西有没有结果,下周一我会再来一趟。” 第四十三章 立断   就在希茨菲尔打算趁着早上人少,尽快把自行车蹬回去的时候,同一时间,东泉岛的气氛大为不同。   研究所,夏依冰坐在审讯室里,铁栏杆里面是她的副手,加雷-费尔摩德。   当然,这其实只是走个形式,因为旁边的小门压根就没关,更何况是加雷自己要滚进去的。   “你还是想不起来别的?”夏依冰问他,“那你想怎么样?想不起来就住在这里不出去吗?”   “我很抱歉……头。”墙角里传来加雷虚弱的声音,“我……我想我可能是心理出了一些问题,我有点不敢面对外面的世界了……”   夏依冰眉头紧皱,快速上前,视线看向那个位置。   因为角度变化,黑暗和阴影逐渐退却,显露出一个蜷缩着身子躲在墙角的胡渣男人。   他很邋遢,不光是一连几天没洗澡那么简单,甚至连胡子也没刮,头发也显得非常油腻。   这看起来和那位精明能干的副手完全变了个人,夏依冰不理解,就算对方说的东西确实很恐怖,但他是怎么被打击成这幅样子的?   这里可是东泉岛,隐隐算是安全局的第二基地。能成为她副手的家伙不可能有那么废物,随随便便就被吓成这样。   无论怎么看都很不可思议,夏依冰屡屡劝说无果,只能忍着怒气转身要走。   “等等!”加雷在后面叫住她。   “我想把栅栏换成玻璃。”   “你说什么?”夏依冰瞪大眼睛,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   “我要把栅栏换成玻璃!”加雷坚定语气大声道,“这些东西保护不了我!……它们还是能钻进来……我要玻璃!我要玻璃!!”   “他已经疯了。”   画面一转,变成实验室大厅,女人推着一架轮椅,轮椅上的人轻声说道。   “他的神经组织应该是和之前有变化,但凭借现有的技术条件我们连问题出在哪都查不出来,更不可能去帮他把那条出错的神经拨回正轨。”   “哪有那么容易。”夏依冰听的直翻白眼。   她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这个事情不是医学进步能解决的,加雷的问题也不是“搭错哪条神经”那么简单。   “我能再问一下他之前到底说了什么吗?”格雷-乔侧身看她,“你知道的夏莎,我的记忆力有点……”   “他们三个在3号哨站遇到了‘腐血者’。”夏依冰说道。   “腐血者?”   “对……这是加雷取的名字,我觉得还算贴切就直接用了……根据他和另一位幸存者的描述,那东西在被病毒转化成灵海生物后可以操纵那些鱼……你应该知道这个‘鱼’泛指它们所有。”   “就是能操控所有出现在灵海里的物种的意思。”乔博士点头,“我们已经确定灵海病毒的来源了,但我们还搞不清楚灵海本身是怎么回事。”   夏依冰不说话,毕竟这确实是个大工程——这都多少年了灵海源头都没被查清,看格雷乔的意思是想钻研这个,说实话她不抱任何期望。   “然后呢?”老头又问,“我记得那东西……腐血者……它们想要和他交配?”   “……是这样。”夏依冰眼皮不禁一跳,“按照他们的描述是这样,那些东西表现出明显的对他们的兴趣。本来外面的鱼群是压根不会注意障碍物里面的,但因为腐血者在关注他们,那些鱼就都挤过去了。”   “然后它们打破了屏障?”   “真那样,现在全岛就戒严了,后勤肯定已经在组织撤退。”   “喔,不错……那是不能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它们没有打破屏障。”夏依冰声音很轻,但仍听出来她是一个词一个词的在念句子:“是罗西-伊恩自己跑出去的。”   是的,这就是最让她,以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感到不安的地方。   罗西-伊恩是自己找死,事后根据里尔的描述,原因可能是他有饮酒——酒精麻痹了他的精神,让他更容易被那种频率信号蛊惑、控制。   岛上已经颁布并执行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禁酒令,但夏依冰依然心神不宁,因为她查看了罗西喝的那种酒,它的度数是真的很低。   如果连这种程度的酒精麻痹都足以让人类受到腐血者控制,那完全不饮酒的人真的就能高枕无忧吗?   就算现在能,将来呢?以后呢?   灵海可是一周一次,再有三天就差不多了,他们大概率又要面对那些东西。   谁敢肯定腐血者的手段不会升级?   当上位者就是得走一步算三步的,夏依冰头疼,她暂时想不到该怎么去应对这个事情。   推着老头出去晒了会太阳,她从研究所的另一条走廊进入监狱部分,找到另一名幸存者里尔-佩雷斯。   和被吓破胆的加雷不同,更年轻,甚至只能用少年来形容的里尔要淡定的多,他还可以正常操作自己的起居生活,每天依然有清洁需求,也知道自己想吃什么菜。   现在正是早餐时间,顶头上司到来让他放下餐具和碗站起来立正,口中大声道:“探员,佩雷斯向您问好!”   “收起那套规矩。”女人坐在下属搬来的凳子上,同样是隔着铁栅栏审视里尔。   “再说一遍罗西开门后发生的事。”   “可是……”   “让你说,你就说。”   “好吧。”里尔咽下一口口水,脸上显出一抹惊惧。   “当时就是,我完全吓呆了,根本不知道要做点什么,我听到费尔摩德对他大叫,但没能阻止他,他还是把门板拉开,直接从那跳了下去。”   不少第一次被带来旁听的探员此时此刻都面面相觑。   3号哨站有七层楼的高度,那里离地面将近20米吧?   所以罗西-伊恩是摔死的吗?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落到地上!”里尔的语气激动起来,“他……我们立刻凑上去往下面看,他一开始还在往下掉,但很快就从坠落变成悬浮……然后就……”   “就从体表散发出莹蓝色的光斑,然后也变成了那种东西?”夏依冰尝试帮他补全。   实际上她不过是来对口供而已。这些东西几天前她刚听过一次,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里尔在摇头。   “不……是……”   “他没有变成它们……”   “他一开始……还是人的外形……虽然是蓝色……但他是人……”   “但是那个东西很快冲过去……对他……”   “呕——”   里尔实在说不下去了,他突然弯腰,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但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怪他。   因为真的是……这真的是太恶心了。   那些旁听者也都挺想呕吐。   只有夏依冰神色如常,她甚至忽略了审讯室逐渐弥漫的怪异气味,还在追问更多细节。   “这和你上次说的不一样……你的意思是罗西-伊恩并非一开始就变成了那种形态,他是在被腐血者捕获,进行过强制交配行为后才变成那样子的?”   “呕——”   她的描述过于生动,里尔又吐了一次,只能捂着嘴对她不断点头。   “之后呢?那东西试图冲向你们,但加雷关上了板门?”   “你们又掐断了电台电源,拒绝接收来自外界的一切讯息,就这样挺过了后半段永夜,一直到其他人上去救援?”   里尔还是拼命点头。   夏依冰盯着他,视线一点一点变得冰冷。   她招了下手,一名中年探员立刻上前,做出附耳聆听的架势。   “给他换个牢房。”女人轻声道。   “换去外面。”   探员惊讶的看向她,“但他的父母……”   里尔-佩雷斯的父母都是探员,这明显是不信任他了,这么搞会不会影响不好?   “我不相信,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助手会在胆魄上输给一个毛头孩子。”   夏依冰嘴角抽搐一下。   “以他表现出来的心理承受力这是不合理的。”   “我不能把这种危险因素放在我们的大本营内。”   ————————   过年好~过年好~   祝所有读者朋友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四十四章 调查 一   在仔细权衡了所有现实和证词之间的关联之后,夏依冰认为里尔-佩雷斯能勉强保持平静,加雷-费尔摩德却变成了半疯是一件非常不合理的事。   后者远比前者成熟,不光是经验,还包括由年龄带来的更深的阅历。如果有什么东西能把加雷吓成这个样子,那年轻的里尔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所以她觉得不对劲,这两人的证词和最终结果是对不上的,其中必然遗漏了什么,这被遗漏的东西就是加雷为什么被吓疯的关键。   她给出了她的理由,审讯室里的探员们互相看看,只能说虽然皱着眉,但也放弃了任何劝说的念头。   如果她的担忧是真的,那意味着他们将两个有问题的东西收容进了东泉岛上最重要一栋建筑,这是极其危险的行为了,要知道监狱和研究所之间是贯通的,如果加雷之前遇到的怪物屠杀再发生一次而且闹的更大,谁也说不好会不会波及到研究所那边。   “把加雷也调出去吧,免得他们说我偏心。”夏依冰理解旁人的纠结,“就在外面找个密封好的地方安置他们……最好是隔离之间带玻璃的。”   结束这边的事情后,她动身回程。在路上遇到了心急如焚的佩雷斯夫妇。   这是一对很有教养的中年人,各自都穿着黑衣制服,戴大盖帽。看到女人后迅速上前询问情况,夏依冰只能放缓声线安慰他们。   她没有傻到把她的担忧吐露出来,她知道这不重要,佩雷斯夫妇反正也会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她刚才做出的决定。   至于他们以后对她是怎么想的……她认为他们足够专业。   出了大门,一眼就看到黑枭蹲在自己的车顶上,嘴里叼着一只死掉的尾鼠。   这种鼠类也是东泉岛上的特产之一,它们会游泳,生命力很强,在岛上到处打洞藏匿身形,很多肉食性鸟类和小型猫科动物都很喜欢捕食它们。   “当一只鸟是真的悠哉,成天到晚不需要上班,不需要工作,连吃的都可以自己解决……”   夏依冰走过去抚摸黑枭的头,梳理它的黑色羽毛。   “嘎!”黑枭享受的叫了一声,嘴巴一甩,那只还算肥硕的尾鼠就被丢在车前盖上,发出一声轻轻脆响。   “我不要。”夏依冰直接开门上车,“你自己吃!”   “嘎!”发动机启动,黑枭拍着翅膀惊走。   不过它也算适应汽车这种怪东西了,夏依冰前面刻意开的很慢,它很快又飞回来,落在前盖上叼走了尾鼠。   这一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来到了三号哨站,也就是那三个人出事的地方。   这里不算居民区,但距离相对是比较近的。早早有人拉起警戒线防止旁人靠近,负责守卫的警员们看到她的座驾后都抹了把汗——总算,岛上权柄最大的人终于又回到现场来查看了。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里夏依冰除了第一天来看过后续就没见过人,也没有对他们下达过什么指令和要求。   虽然平时他们也都这样,因为他们都是足够成熟的探员,不需要上司提醒也知道怎么保护现场和保持警戒,但架不住这次的事情太邪异啊。   东泉岛的灵海,它都和这座岛共存这么多年了。过去出的最大的题也不过就是有人和鱼群接触然后被同化成性质和它们类似的东西。   但那些人,他们从来没有再出现过。哪怕以他们当时在灵海内的表现来看,他们也显得过于浑噩,就像没睡醒的人,或者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并不具备清醒的神智。   “腐血者”却能在被感染同化后迅速觉醒主观意识,甚至还有能力从灵海深处召唤来那种能控制人心的东西。这个威胁就太大了。   “头儿。”一名身形矮胖,嘴唇上有两撇胡须的探员迎面上去,“还有几天就又是永夜了,我们到底要不要……”   “暂时不要。”夏依冰打断他的发言,“东泉岛存在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也不是那种迂腐死板舍不得放弃它的人,但最起码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前,我要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胖胡子闭嘴了,拿出手帕擦了擦汗,“那您最好快点儿下决心局长小姐……上次永夜是三号哨站在帮其他地方吸引注意,下次可不一定会这样了。”   夏依冰停下前进的脚步,回头,盯着胖胡子的脸直到他渗出更多细汗。   “这……局长,你知道我是从外面调进来的,从事这行之前我家里是开猎苑的,我很清楚有些野兽,它们在吃人之前能一直和你相安无事,但你一旦给他们尝到人肉的滋味,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你叫什么。”夏依冰问他。   “鲁格-门迪。”   “从今天开始由你负责处理这个案子,我是说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情况危急,你有权限调集十个战斗组并指挥他们。”   “这……”   “有不满吗。”   “没有……!遵命!”   看完了下方现场,更是亲自爬上去检查了屋内,夏依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就是为什么她懒得来了——这里说是叫“现场”,但所有一切都是在虚空中发生进行的,罗伊没有掉到地上,他甚至没留下一根毛发。   这样的现场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吗?恐怕唯一有价值的就是那台记录了特殊噪音的发报机,但那也早就被运到所里去了。   现在的哨站,这座空中安全屋只是一个空壳。除了一圈桌子、几件电器、几把椅子外什么都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不大。   但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被留下来了,那就是观测望远镜,这东西类似潜艇上的潜望镜,和哨站连在一起的结构让它无法被轻易拆除。   夏依冰在屋子里巡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正常。   等她巡视完胖胡子鲁格才爬上来,他显得非常气喘吁吁,坐在一边大口喘气。   安全屋的结构类似水塔,爬梯子上来也要不俗的体力支撑。   夏依冰看向旁边的冰箱——这就是为什么大部分安全屋都要贮存吃喝,实在是运输成本比较大,哪怕是用绳索吊东西上去也极为费事。   “局长……局长!”   她在走神,鲁格不得不多叫她几次才把她喊醒。   “局长,我们在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吧?”   “也许有东西被遗漏了。”夏依冰摇头,眼神却没有投给他一分。   她走到“冰箱”跟前,揭开盖子,从一堆冰块里取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浅黄色饮料。   “局长……”鲁格面色一变,“那是罗西伊恩之前喝的东西……”   然后那面色又大变了,因为夏依冰直接把这东西丢给了他。   “打开,你喝喝看。”   鲁格面色发苦,知道她是要观察自己,只能咬开盖子咕嘟咕嘟干下去半瓶。   舔舔嘴唇,味道似乎真的不错?   这种酒好像也算东泉岛的土特产,起码他在外面从没喝过这种饮料,他还以为这里的酒精也很难喝呢……   “有什么感觉?”夏依冰问他,“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从不饮酒。”   “有点……发飘?”鲁格给她形容,“我说不好,有可能是冰镇的缘故。”   “没觉得头晕吗。”   “没有。”   “没觉得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没有。”   “一切正常?”   “基本上是的。”   夏依冰皱眉不说话了。   “局长,有可能是他喝的太多。”鲁格察觉到她在担忧,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理解:“低度数的果酒虽是美饮,但有个特点是很容易一口气喝的太多,等酒精后劲上来的时候往往醉的不知不觉。” 第四十五章 调查 二 +新年快乐~   “是有这种可能。”夏依冰点头,“我们再看看别的。”   她戴着手套和口罩,甚至还在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眼镜防止空气中有脏东西进入眼睛,一路把屋子里的大部分摆件都摸了一遍,中途时不时和鲁格聊天。   但这在鲁格看来真的过于无聊,他一开始是聚精会神,以为这位年轻局长是有什么确切把握,自己跟着能沾染功绩。   可很快他就发现她只是在最苦力活而已——这种没有猜测没有线索的案子,回到现场一寸一寸慢慢找就是这行常说的“苦力活”。   “你像我这样检查过吗?”夏依冰在他快睡着的时候突然问他。   “有……”   “这不是探员说话的语气。”   “是有的!”鲁格强打起精神,“这个,我来检查过,也叫他们上来看过,但怎么说呢……肯定没有您查看的仔细。”   “没有我仔细是指什么。”   “就是,没有像您这样一寸寸的,一厘米的角落都不放过。”   “你觉得这种行为是无意义的吗。”   “我……”   “说实话,鲁格。”   “好吧。”鲁格知道自己完全被看穿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以我个人的经验来看,所有犯罪行为发生在空中,对方甚至没能成功突入安全屋内,我不觉得这是有意义的。”   按照传统刑侦学,这里压根不配叫现场,他真觉得两个人是在浪费时间。   “你们有看过望远镜吗。”   她说什么?   鲁格一愣,视线转向最中央,被悬吊在半空,和潜望镜结构极为相似的一座分叉支架。   这就是哨站望远镜,按住旁边的把手旋转齿轮可以精细调控镜头角度。它们一共有两个镜头,用来分别观测海滩和城镇。   夏依冰已经在观察其中一个镜头了,鲁格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上来后什么都不干只让局长做苦力太不像话,有些不太情愿的站起来,走到另一个镜头跟前。   这个是观测海滩的镜头。   他眯眼凑上去,一开始感觉有点模糊,随着旋转齿轮刻度图像变得越发清晰,能看到海滩线一次次蔓延上来的白色海浪,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颜色过于鲜艳的贝壳。   但除此之外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想想也是——谁会在这种时候闲的没事干去海滩玩呢?   “三号哨站在发生变故前曾经汇报在海滩上看到了女人,这件事你听说过吗。”夏依冰的声音继续传来。   “听说过的。”鲁格晃动把手让镜头转向,口中回答道:“但不是说这是罗西单方面的说辞吗?”   他说的是比较隐晦,潜在意思是罗西当时喝醉了,鬼晓得他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幻觉。   “罗西没醉。”夏依冰并不认可这个说法,“他酒量一般,但按他一瓶都没喝完的量,他那个时候是不至于醉的。”   那它们是怎么控制他的?   鲁格心跳漏了半拍。   实在是这个猜测过于让人不寒而栗了——现阶段所有知道点脉络的探员都以为是酒精影响了罗西的神智,因为忌惮这一点大家才自觉遵守禁酒令没去饮酒。   但如果罪魁祸首不是酒精?   那它们是怎么控制他的?当时还在屋子里的另两个人怎么就没事?   “没有人说他们没事。”夏依冰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目前还没有人能做这种判断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嗯……知道。”   心慌意乱,鲁格的眼神也开始飘忽。手里把控的观测镜头就没个准儿,连鲁格自己都不知道他把镜头摆来摆去是要找什么东西。   然而——恰恰是这种状态让他发现了异常。   “局长!”他叫道,“你赶紧来看看这个!”   “有问题?”夏依冰走过来,看着他给自己让开身位。   “镜头上有问题!”鲁格比划着给她形容,“不是外面!是里面!我感觉是有个血点!”   夏依冰凑上去看,但好像并没有发现问题。   “多摆动镜头,速度要快点!”   夏依冰照做,这次终于发现了——那个小黑点面积太小,必须要这样移动,以快速转动的背景做对比才看得出来。   这显然是有什么脏东西落在镜头上了,不外乎是外面的镜头和里面两种可能。   女人是懂操作这玩意的,她直接转了另一个把手,把对外面的视角封住,然后取出放大镜和小手电,开始仔细观察内部镜头。   镜头上左边——偏非常左下,非常边缘的位置有个小黑点。   在案情毫无突破的情况下,任何发现都很喜人。她立刻找鲁格要了支烟按在上面把它捻了出来,很小心的把这东西封入袋子。   “我这算是立功了?”鲁格抹了把汗,小心问道。   “算。”夏依冰眯眼盯着烟头上的小黑点。   “如果真是血点,你立大功。”   鲁格先是一愣,然后猛地打了个激灵。   结合他们刚才还在讨论的话题,即“安全屋内的人不一定就平安无事”,这个“血点”的发现实在是让人坐立不安。   他开始想,镜头上为什么会有个血点。   镜头只能容纳勉强挤进小半眼眶,毫无疑问,这应该观测员在盯着镜头时留下来的。   否则不可能只有这里面有血点,外面,地板上应该也有才对。   可这么小的血点,这是什么样的伤势造成的呢?   出血量也太少了,眼球崩裂出血本身是件很可怕的事,但真是如此的话会只溅射出这么点吗?   “有可能是被抹掉了。”   他依稀听到有人提醒。   “别忘了它位置很拐,这也许是难得的疏忽……有人清理痕迹的时候忽略了这个细小角落。”   可如果是被抹掉了……   鲁格瞪眼——这岂不是意味着安全屋里幸存下来的两个人,至少有一个出了问题?   这是很显然的了,因为有这样做的时间和动机的,除了加雷和里尔就没别人了。   他们没来及关门?   那些东西进来了?   而且他们被影响了?   “想象一下,他们当时没来及关门,其中一个人或者所有人都被神秘污染受到控制,然后在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内就是他们和这东西搏斗的过程。”   提醒的声音继续传来。   “再接着,其中一人被眼前看到的东西吓到半疯,或许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当然也可能是那个吓疯他的东西干的——他们扑到这镜头前,先要通过这东西窥视某处。”   “鲁格,你们当时封锁现场时有记录两个镜头最后停留的精确角度值吗。”   “鲁格……鲁格-门迪!”   “啊!……有!”   鲁格被惊醒,慌慌张张在身上乱按,终于从内袋里找出一张叠好的纸,抽出来递给年轻的局长。   夏依冰接过。   这是封锁现场后的记录报告。   内容很详细,所有能考虑到的地方都考虑到了。   只能说东泉岛上的探员可能缺乏案子历练,但他们确实都是最专业的。   没有管前面那些驳杂的记录,女人快速翻到中间,找到两架观测望远镜最后停留的角度数值,对照该数值一点一点调控镜头,直到角度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现在它们瞄准的地方就是当时还在安全屋里的那两个人,他们最终控制镜头在窥视的地方。   夏依冰先是盯着后调控的镜头看。   障碍打开,出现在镜头里的是白石外墙的研究所。   再回到发现血点的那座镜头,它同样瞄的是研究所方向。   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夏依冰在起鸡皮疙瘩。   “永夜……”   咬紧嘴唇,她又想起了希茨菲尔给自己送来的魔药。   ————————   新年快乐~!!! 第四十六章 魔药   “附灵剂1号……宠物特供版,是叫这个名字的吗?”   下午,夏依冰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来回复读希茨菲尔最后寄来的信。   也就是附带很多小药包的那封——信中提到的可以给黑枭使用的药剂就叫这个名字,只要药剂成功做出来并在里面加入她的血,这边就能和黑枭心意相通,甚至借用它的眼睛。   希茨菲尔在信里建议她多找几只北风海雕或者别的鸟类做实验,等确定成功了在给黑枭使用。   “啊,看来她考虑到我在这方面不太擅长。”夏依冰嘴角微微上翘。   要论综合素养,她在所有探员里都是名列前茅的。但那是和探员比,和正儿八经从事相关工作的专业人士就不能比了。   希茨菲尔的制香和药剂两门学科可是从自莉莉丝-格列和普丝昂丝,这俩一个是制香大师一个是大师的老师,她这半桶水还是别丢人现眼了,老实按照建议来吧。   “捕捉北风海雕是不可能了。”夏依冰放下信看向窗外,“这种鸟不好逮……但应该会有黑尾海鸥在镇上出售。”   灰雾没有那么浓的时候,东泉岛的四周沙滩和悬崖上会有很多黑尾海鸥飞下来繁衍,这种鸟数量极多而且不怕人,拿来烤吃味道还不错。   这种事就没必要亲力亲为了,直接给下属拍了份电报让他们找地方买了送来,夏依冰打算今天把时间全给这个附灵剂1号。   安全局的探员们接到命令后有点莫名其妙,不是很理解顶头上司让买“至少10只黑尾海鸥”送过去是什么意思。其中有年轻的机灵鬼以为是女人嘴馋,于是当夏依冰真正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她发现同时附带的还有第二个笼子——那里面居然还有10只土鸡。   东泉岛没有土鸡,这些鸡都是趁老早资源运送时带过来的繁衍的,因为数量不多非常贵,不是所有探员家庭都消费的起。   送货人二话不说就开车跑了,没有给夏依冰付钱的机会。她双手叉腰目送这些笨蛋远去,想了想,先把两个笼子都搬进客厅。   钱可以以后再补,这不是重点。当务之急是把药剂搞出来,然后借助黑枭的视角去周围查看。   在外面忙的时候没注意,当夏依冰把门关上站在客厅里,她顿时闻到一股浓郁的,属于禽类所特有的粪便臭味。   好在两个笼子的最低曾都铺着遮挡,否则后面清理地板就太麻烦了。   也是由于笼子太大,一只一只把素材往上带不方便,夏依冰索性把需要用到的工具,比如刻度杯子啥的都搬下来,就在下面开始准备。   鸡比黑尾海鸥贵,而且更好吃些,夏依冰决定先用海鸥实验。   但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前几次实验都失败了。   她突然意识到并没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试错,因为虽然她可以去搞无限的素材,但希茨菲尔送来的材料是有限的。   “必须再集中一点了。”她告诫自己。   “想想平时希茨菲尔集中注意力调药的样子,是不是这个时候要拿着瓶子把它们晃匀?”   “还有这里,直接拿到火焰上加速升温……这种操作太吃经验了对我不友好,我还是老老实实等它恢复常温的好。”   夏依冰发誓她从来没有再哪件事上这么集中过,好不容易在最后成功,她甚至不想去看自己亲手调配出来的药。   唔……其实还是有的,就是和艾苏恩……做那种事情的时候。   当时所有血液都在往脑袋里涌啊,眼里除了那具胴体完全看不到别的也想不到别的,那估计是那个状态最集中了。   瘫痪在椅子上胡思乱想,最后还是鸟屎臭味提醒她要早点结束早点打扫。   “那么,这是成品。”她坐直身子,拿起桌上的刻度杯,里面是小半杯浅黄色药液,如果是装在普通玻璃杯里很容易看成是柠檬水。   “希茨菲尔说成品颜色就该是这样,我先加一点血液试试。”   到这一步就轻松多了,她用针头抽取了少许血液出来,把药剂单独分成一份,按大概30比1的比例往里滴了一滴。   观察一番,确定药剂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她从笼子里拖出来一只倒霉海鸥,捏着它的嘴给它强灌下去。   “咕咕……!”海鸥激动的拍着翅膀,但还是乖乖喝下药剂,然后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嘎……”角落的大箱子上,黑枭蹲着目睹了全程,它也有些不安的拍打翅膀,怀疑这个刚认没多久的女主人是彻底疯了。   本来还以为买这么多肉回来是要给它加餐,结果是她自己吃啊?   浪费这么久也没见她直接下嘴啃,所以她只是单纯想要虐杀它们吗?这人怎么能这么变态?   夏依冰在东泉岛蹲了也有一阵子了,她还是比较了解黑尾海鸥的,知道这东西是在装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能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种属于她本人的东西在侵蚀海鸥,让她在不经意间完成了对它的彻底掌控。   “咕咕呱?”海鸥跳起来,看看肚子再看看女人,一拱一拱的走到她脚边,蹭了蹭她的圆头靴子。   “呼啦啦——”   然后就是一阵黑风从天而降,黑枭直接从侧面切入,一只爪子锁死它的胸膛另一只爪子按住它的脑袋,也没看它怎么用力,黑尾海鸥的脖子就直接折了。   “黑枭!”夏依冰大叫,“你搞什么东西?”   “嘎!”黑枭抓着猎物飞到大桌上,张开翅膀面对地上的笼子。   它这是在宣示主权?   夏依冰突然有一种错觉,那就是黑枭好像能感知到海鸥身上发生的事,它忍受不了有别的鸟和她建立更亲密的关系,所以直接下了死手。   “咕咕咕……!?”   “呱嘎……!”   它的恐吓是成功的,剩下来的禽类全部缩到笼子的一角,比起夏依冰它们更怕黑枭。   黑枭得意,然后就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掐住脖子和脚,强行提到厨房去了。   过了一会,夏依冰拖着切菜板回来,北风海雕被按在菜板上五花大绑——这次连眼睛都被蒙上了。   “你这样我都没机会验证药剂是否安全,别搞到最后你自己吃了出问题,对你没好处的……听到没有!”   威胁性质的戳戳傻鸟,无视它的挣扎扭动,夏依冰继续分了一份药,依葫芦画瓢给第二只海鸥服下。   这只同样产生了良性变化,它的智力有显著提升,眼神看起来就比同类灵动,而且夏依冰有一种感觉,就是她能隐约感应到这种鸟的内心情绪。   那是一种很浑噩的状态,对人类来说谈不上有情绪可言。   只有它看向黑枭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点,能被她辨识出来、闻出来的恐惧的味道。   试探性给它发了几个命令,契约海鸥都有很好的完成。其本身依然看不出有任何不适。   那这是成功了?   总算没浪费艾苏恩的心意……夏依冰伸手抹了把汗。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落到契约海鸥身上,给它下了一个命令。   一个,放在希茨菲尔身上会显得过于冷酷,但放在她身上就恰到好处的命令。   “呱!”这只鸟身体激烈颤抖起来,拍打着翅膀,一点点被她的眼神逼的后退。   但它终究是无法反抗的……它只能带着某种决然,突然窜身飞了起来,几乎是以全部力量撞向大门。   砰!   一次。   砰!   两次。   它连撞五次,把自己搞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然后再也没了力气,躺在地上失去了生命。 第四十七章 海雾外的世界   “……”   忽略笼子里弥漫的浑噩和无知,夏依冰目光锁定地上的尸体,很长时间没有动弹。   艾苏恩,是要我给黑枭服下这种东西吗……   她掐住太阳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总觉得这件事有点反常,首先她很确定希茨菲尔不可能是怕黑枭谋害这边——它就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她不会是预防这个为目的给的建议。   那她就是单纯把黑枭当做工具看待了。   不是宠物,不是动物,甚至不是生命,只是完成实验,完成目标的道具而已。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夏依冰在岛上见过比她更冷血的研究人员。但“冷血”这个词放在希茨菲尔身上就很违和。   印象中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啊……   怎样的打击才能让她麻木到这种程度?她身上不会发生了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而她又没在信里告诉我吧?   越是这么想,夏依冰越想瞬移回去抱住那朝思暮想的柔软身体。   托包裹密封的福,那两条裤袜上还残留有少女特有的玉兰香气,甚至对感官极其敏锐的女人来说,她还能嗅到下面的汗味,以及一些更隐秘,更难以言说的神秘气息。   所以她得抓紧时间解决这个麻烦的灵海病毒。   没道理那个威胁最大的邪徒卧底被揪出来干掉,反而被这种东西牵制在这里。   再考虑到灵海病毒确实是威胁性较大的污染危机……夏依冰看向依然在菜板上挣扎的黑枭,内心终于下了决断。   这种决断她认为和冷血不同。   她从未想过单纯把黑枭当成工具来使用,只是有些时候迫不得已,人们需要舍弃掉一些东西来继续前进。   “待会你会理解我给你喝的是什么东西,你可尽量别怨我哦……”   她按比例给杯子里滴血,然后掰开黑枭的嘴给它灌进去:“需要的时候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既然命运让你成为我的宠物,那就多少拿出点气概来吧……”   “嘎嘎咕!”黑枭显然并不愿意,它疯狂扭动,哪怕灌完了药剂依然不老实,身体在菜板上一拱一拱。   夏依冰看时间。   十秒钟过去了,黑枭的挣扎逐渐停息。   半分钟过去了,黑枭躺在菜板上,气息安详。   一分钟过去了,黑枭又开始疯狂挣扎,但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和黑枭已经建立了神秘联系,她能感觉到这傻鸟正疯狂在心里埋怨自己。   这是很神奇的体验——因为黑枭不会说话,它在心里的埋怨无法转化为能被人类理解的词汇。   但她就是能感觉得到,从这方面来说这种药虽然有那么一丁点残忍,但确实是非常好用。   这简直是让探员多出另一双眼睛来了,如果真的可以全面普及,她相信各地探员的死伤率都会下降不少。   凑上去给黑枭松绑,大鸟一下子跳起来,落在大桌上梳理羽毛。   它很讨厌别的东西轻易碰它,哪怕夏依冰也不行,每次被她玩翅膀都要自己缩着把羽毛搞顺。   这样梳理了一会,它突然愣了,抬头看向夏依冰,一双灵动大眼里满是惊奇。   什么玩意?   也没听到她说话的,怎么那声音直接在脑袋里响起来了?   不等它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它就半顺从半受迫性质的,张开翅膀,扮作一架飞机的模样,在大桌上面兜了一圈。   这不是飞,而是用走的……搞笑程度在黑枭看来简直是侮辱,它很不满的嘎嘎乱叫,但还是被各种指令指挥来指挥去,做那些平日里它根本不屑的动作。   “挺好玩的……”   夏依冰是玩上瘾了,她舔舔嘴唇,感觉自己是挺邪恶的。   一切结束后,黑枭吐舌瘫在桌上,眼神呆板,里面满是生无可恋。   “别难过了。”夏依冰走过去摸它的头。   “嘎……”   “我知道这可能有些冒犯了你,作为补偿,地上这些东西都归你了。”   “嘎?”   北风海雕抬起头,她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一番安抚,黑枭总算接受了现实。   毕竟它只是一只鸟,面对人类这种本就比自身强大的动物,要它死抓着什么自尊心之类……它理解不了那种东西。   “艾苏恩说实验成果后,我可以和你共享视觉。”   黑枭在地上撕扯一只倒霉的母鸡,夏依冰坐在旁边读信。   但是具体要怎么做?   她毫无头绪。   下面,黑枭撕扯的正欢。这母鸡肉可比海鸥肉好吃多了,死掉的两只海鸥夏依冰不给它碰,她怕服药后的肉会有问题。   试探性的凝聚精神,类似于从梦界把长夏抽出来的那种感觉,渐渐的……夏依冰感觉视角在晃动。   有一些片段和她现在看到的画面贴合在一起,就像剪影一样不断闪烁。   为了看的更清楚点,她闭上眼睛,让这边的视角处于黑暗。   这样另一边的就清晰起来了,于是她就看到另一个主视角——她正用锋利的鸟喙给母鸡开膛破肚。   噫!全是血呼啦!   “别吃了!”   赶紧关闭这个视角,夏依冰给黑枭一脚踹飞。   “有事情要你干,等回来再吃……你瞪我干嘛?”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再加2只鸡为代价,夏依冰成功买通黑枭去跑任务。   之所以这么麻烦是因为这个任务挺费力的——她要黑枭绕着东泉岛盘飞一周,其中要钻入到那些灰暗海雾里查看情况,她自己则开着“同视”记录看到的信息。   黑枭已经出门。   一楼难闻,夏依冰回楼上卧室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眼前是大半座岛屿的鸟瞰视角。   开启这玩意好像挺费神的。   她敏锐感觉到精力的消耗情况并不正常。   好像和距离以及开启时间都有关系。   只是绕岛一周的话不算太远,这边应该是撑得住的……   逐渐习惯这种体验之后,她玩心大起。   已知:①她可以获得黑枭的视角。②她可以用意念操控黑枭。   那这和她自己变成了一只北风海雕有区别吗?   她完全可以暂时把自己代入进去,这种挥动翅膀在天空翱翔的感觉太美妙了!   不过她还是有分寸的,控制黑枭多飞了一会,她想起来正事要紧,命令这傻鸟尽量往外飞,先窜到灰雾里看看情况。   她一直都挺好奇的,这些海鸟是怎么在灰雾里穿行还能安然无恙。   嗖——   似乎是打算嘲笑夏依冰刚才的一些飞行技巧,黑枭先飞到足够高度,然后收拢翅膀,像一枚黑梭扎了下去。   “……”   急速坠落的感觉确实刺激,但夏依冰猜到它心思,她就故意不让它停。   眼前的风景急速倒退,模糊之中依稀能看到海浪和灰雾的分界线。   那是非常壮观的景象,虽然说大部分时间海雾都是自然扩散,呈渐变状和环境结合在一起,但也有些时候,比如现在这样,它们会形成一堵上千米……甚至可能有上万米高的气墙,将整座岛屿包在里面。   黑枭一头撞入气墙,夏依冰看到的一切风景都蒙上灰色。   那似乎是涌动的气流,类似云团,烟气一类的东西。   速度太快了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她真好奇黑枭是怎么在这种环境里辨识方向的。   不过很快她就悟到了——她发现视角会时不时的朝四周张望,隐约能看到某个位置——那里有一个模糊而又朦胧的光团。   那是太阳。   虽然被灰雾遮蔽,但海鸟依然能看得到,它们应该就是靠这个东西指引方向。   那永夜怎么办呢?   也许是,它们懂得在永夜降临前寻找落脚点,硬生生等到永夜过去再踏上行程。   海雾外的世界一片苍茫混沌,夏依冰借着黑枭的视角观察一切,总有一种踏入另一个世界,另一个领域的不安错觉。   那呼啸而过的真的是风吗。   时不时能听到巨大的撞击声和啸叫,那真的是下方海浪所发出的吗。   过于震撼,她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天地万物在这里相融,入目所及只有苍茫灰雾。   她彻底理解那些误入灰雾后幸存的人为什么会精神不正常了。   和这样的风景相处太久,确实不怎么利于身心健康…… 第四十八章 幸存者   因为是绕岛盘飞,这样直线飞出一段距离,夏依冰就要给黑枭下令,让它赶紧拐个方向。   她也是一直在看太阳的,她很确定,黑枭刚才并没有丝毫转向的意思。   黑枭在空中发出鸣叫,犹如黑色闪电的身形一点一点放慢速度,在灰雾里绕了一圈,从左侧重新靠近东泉岛方向,但还是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飞低点试试。”夏依冰用意念命令它,她想知道这些雾和水雾是不是真的有区别,就像传说中描述的那么诡异。   毕竟她这一生也算见多识广了,但她还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主动或被动的进到这海雾里来呢。   黑枭服从了这命令,再次如黑梭扎入低空,给夏依冰的感觉就像是急速坠落,她认为黑枭至少在数秒钟内下沉了300米距离,但还是什么东西都看不清。   “再飞低点。”她继续命令。   逐渐有不理解的意识传递过来,似乎在黑枭眼里,再继续下降会有什么危险一样。   “试试看。”夏依冰坚持,但想了想又说:“小心点,有意外我会帮你控制。”   服下药剂的黑枭是无法反抗她的,尽管它觉得这番要求在北风海雕的世界里“很不合理”,但它还是乖乖照办。   就这样,一点点控制大鸟放低身形,夏依冰死死借助它的眼睛盯着下方,想要发现任何预想中可能会有的蛛丝马迹。   但没有——她还是什么东西都看不到。直到黑枭自己本能的突然抬升,她下一秒才在视界里看到一块瘦长礁石显现出来,同时那澎湃的拍动声也再次炸响,好像是滔天巨浪迎空拍下。   这么干确实挺危险的……   不等夏依冰承认自己的失误,她又看到一个神奇现象:黑枭主动绕着礁石开始盘旋,最后干脆落在上面,让她能更清晰看清楚,礁石下方似乎蜷缩着一个影子。   那是什么?   是生物?   这里只是东泉岛外海的岛礁而已吧,能暂时登陆的海洋生物为什么要选择这种地方?   心里是这么想,可当她看清那玩意的轮廓,她的警戒心立马提到最高。   那是一只“腐血者”。   它的上半身依稀能看出人类的轮廓,有着较为完整的,但看起来圆滑、油腻了不少的五官模型。两只手臂拉长变细,手指关节变得粗长,显得它有一双长手、大手。   然后从腰下开始,它的双腿融合在一起,却并非和童话故事里那样变成鱼尾,而是类似蛞蝓的尾巴,显得粘腻、恶心、血肉模糊。   它显然是刚转变成这种状态没多久的,因为它的上半身甚至还穿着船员制服——夏依冰见过这种粗布白衬衫,这是水手们最喜欢的日常服饰。   附近只有东泉岛这一座岛屿,能在东泉岛附近出事的船只……她觉得就只有每隔一段时间固定过来的运输船了。   所以这应该是“自己人”,但前提是它还保留有人类的意识。   让黑枭绕着腐血者走了一圈,夏依冰看不出它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她很确定它没有死,但它很像是体力耗尽了,大半个身体环抱在瘦长礁石的根部,任凭海浪时不时冲刷自己的后背。   现在不是永夜也不是灵海,夏依冰胆子很大,控制黑枭从瘦长礁石的最上面跳到平面上,就站在这处湿滑凸起的岛礁边缘,让它发挥本领叨了条鱼。   再控制黑枭飞起来,把鱼丢在腐血者脸上。   它紧闭的眼眸一阵颤动,然后缓缓朝上翻开。   漆黑色的眼珠里倒映出一只北风海雕,它的警戒心再次放下,打算不做搭理,将礁石抱的更紧了些。   然后又一条鱼丢了过来,又砸在它脸上,让它瞬间坐起来发出怒吼。   它的身体像蛇一样绕着瘦长礁石一周,从另一侧露出狰狞表情,对着黑枭咧开嘴,露出一排交错,但还能说是属于人类的平齐牙齿。   但它的身体结构确实大大不正常了,当它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夏依冰看的很清楚——它的下巴,下巴和脖颈、耳朵那边的交界处出现了一个凹陷的涡。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能是某种器官,但反正她肯定这不是人类应有的特征。   “继续逗弄它。”她下了决定,“这里没有别人,试试看它还会不会说话。”   腐血者并非不能在现实里存在,她在岛上的助手加雷就亲眼目睹过一起感染事件,那是他们第一次领略灵海病毒的厉害,整个一层地下监牢,有三分之一的犯人都变成了怪物挤在一起繁衍交配。   要知道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男性……乔博士说转变完成后它们会同时具备雌雄两性的特征,这也是极让夏依冰感到恶心的事。   但当时确实没有机会——他们要顾忌自身和其他犯人的安全,所以尽快完成了救援疏散,用火油把它们全烧死了。   想想看吧:一群上半身维持人类轮廓,下半身像蛞蝓,全身骨头变软,这样一群堆积在一起的东西、或者说肉块。   当它们这样堆在一起,然后被用火油活活烧死之后,它们残留下来的那一坨……残骸,那东西看起来该有多恶心,足以让资深探员都感到不适。   夏依冰至今还记得那一张张呈焦糊状,因此被固定表情的狰狞面容。   它们的血肉有一部分已经撕裂融合在一起,就像是有着十几张脸,挣扎着犹如蜗牛一样的脖子想探向天空,大嘴里发出无声哀嚎。   他们确实没机会试探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保留人类智商,因为唯一捕获送到实验室的那一只也很快自己死了。   乔博士做出的推断是这东西就算不烧它们它们也很快会自己暴毙,因为灵海病毒——他和很多研究员甚至探员都认为这种病毒需要特殊的环境——也就是灵海。   当灵海存在的时候,感染病毒的人可以以腐血者的形态融入灵海。   这样融入灵海后,它们不像之前那些完全以人身被灵海同化的人……它们不会那样浑浑噩噩,而是表现的有一些自主意识。   但如果没有灵海环境存在,就在现实里被那种神秘接触到,被污染,那灵海病毒很快会破坏它们的细胞甚至基因,它们会全身溃烂而死,快速变成一滩腐血。   这一只还没有溃烂死掉,它到底在坚持什么?   可能是因为北风海雕确实不是人,无法触发腐血者对人类那种狂热到不正常的繁殖欲望,这东西恐吓了一阵就缩回去,再次抱着那根礁石柱子。   等等……它好像并不是抱着那么简单,而是在用什么东西给上面刻字?   命令黑枭再靠近一点……   再靠近一点。   夏依冰逐渐看清,它确实在刻字。   [冬神号……突变……]   [人……变怪物……]   [都死……]   [当心怪毒……]   看清这些内容,她心里一紧。   冬神号正是负责给东泉岛运输物资的船,那可是一艘铁甲舰!听它的意思是完蛋了?它是冬神号唯一的幸存者吗?   是上次永夜?   夏依冰突然反应过来。   上次永夜她被困在岛上,无从得知外海的情况。   ……或者换一种说法吧,这么多年来只要是在岛上的人,他们都不知道当灵海真正降临的时候它的范围会笼罩多广。   冬神号是知道这种特殊灵海的,每次他们靠近永夜都会故意在较远的地方停泊等待,非要等永夜过去灵海消退才会进港,怎么这次出了事情?   灵海的范围扩大了?   冬神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四十九章 天上的膜   就在夏依冰感到万分惊奇、不解的时候,这只腐血者开始了可怕的异变。   她看到它的体表皮肤开始萎缩……就好像是一些充满液体的东西在高温炙烤下快速凹缩出一个个小坑,然后皮肤破裂流出血来,大股大股的往外喷涌。   没费多少工夫,也就愣个神的时间,这玩意已经萎缩的几乎只剩一张皮,然后这张皮也迅速在她注视中溶解消失,原地最终只剩腐血。   暗红色的血液染透了礁石,一些留在上面,渗透进去,另一些被海浪冲走。   黑枭半天没得到命令,本能远离了几步,避免水浪冲上来时把那些怪血弄到自己身上,然后虎视眈眈的盯着海面——它感觉水里有些东西在逐渐靠近。   然后突然——它迅速把目光对准那滩腐血,夏依冰依稀看到有一道影子,一道灰蒙蒙,犹如烟尘般的影子从中升起,一点点飞了起来。   我怎么忘了这里是灰雾里?   她几乎要坐起来一拍脑门了——灰雾里的世界和外面是不一样的!按照一些人的推论灰雾其实是梦界的延伸,那么灰雾世界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可以取代灵海?   她说不好,毕竟这只腐血者在灰雾里坚持了这么久还是死了,但它应该坚持了挺长一段时间不是吗?也许她的猜测是成立的?   “跟上去!”她迅速给黑枭下达命令,“追!!!”   大鸟一窜,腾空而起。迎面派来的风浪并没有令它畏惧分毫,反而借助这股狂风扶摇直上,瞬间把速度提了上去。   但黑枭快,那股升起的黑烟更快。   就只耽误了这点时间,那玩意已经飞的快要看不到了。   夏依冰不由感到焦急,灰雾里视野本就受限,要是因为一时疏忽追丢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她拿什么去给那些死者交代?   冬神号大概率是彻底完了,死了那么多人,加上岛上的探员,要说心里不窝火就是撒谎。   她可不是单纯为了回去和希茨菲尔见面才这么努力做这些事!   她也愤怒!她也想尽快查清真相,甚至揪出那个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啊!   但她却反而没有再催黑枭了,她也不再尝试控制它,做出任何多此一举的行径,就让黑枭自己追,终于在十多秒后看清了斜上方的黑烟尾巴。   黑枭大概是绕了路,但很幸运,这黑烟飞的也不是直线。   它时而螺旋状飞,时而上下抖动着飞,只有很少的时候是直直朝上飞,就好像它在受某种神秘的干扰,飞行轨迹并不稳定。   黑枭环绕着这玩意盘旋,伴随它的升高也越飞越高。   高到什么程度呢?   夏依冰都不确定,是不是已经距离海面有一万米了。   澎湃的炸响已经完全听不到了,雾中只剩下罡风刮过发生的呼啸,犹如鬼哭狼嚎,让她心里有点发憷。   然后——就在她怀疑黑枭是不是要一直跟着这玩意飞到天空尽头,也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追踪的时候,黑枭自主停了下来。   借助那双锐利的鹰目,她看清了:黑烟再次呈螺旋状飞行,然后突然拉长变得笔直,一个弹射钻入上方云团,彻底失去了所有行踪。   “不能再往上了吗?”夏依冰用意念质疑黑枭。   黑枭不会说话,从它传来的那些杂乱意识里分析,夏依冰觉得它大概是想告诉自己:上面的世界过于危险。   夏依冰在床上皱着眉头,心想那到底是怎样的危险,居然能让服下药剂的黑枭自己止步。   之前实验了——当她命令服药的黑尾海鸥“自杀”的时候,它可是毫不犹豫的撞死在门上。   但这种威胁居然能让服药的生物都感到畏惧,强行忽略药物的影响?   那么这应该不是黑枭“不愿意”。   而是它“做不到”。   它真的做不到继续继续再往上飞了,那上方的乌云在此时看来是那样深沉,那样浑厚,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屏障,但并非凡俗的灵魂所能逾越。   想起灰雾是梦界延伸的传说,夏依冰心里有所猜测。   她觉得搞不好,那上面的世界就是梦界了。   船员变成腐血者,腐血者死了,然后腐血者的残灵升入梦界——这很符合事物规律。   但黑枭是血肉之躯,它做不到以这种方式进入那个世界。它只能停下来,你再给它命令甚至让它拼着去死它都做不到,因为那就是不可能的。   夏依冰也不可能,理论上她可以在睡梦中进入梦界,但她只敢在那个时候往上飞。   也就是,以东泉岛的入梦点为根基径直往上飞,从这个通道进入梦界,而不是学黑枭钻到外面的灰雾里。   虽然她钻入的梦界也满是灰雾,但她总觉得这二者不同。   那些先行者的事例也一直在提醒她,敢这么玩的人全都死了。   “那就暂时放弃这条线吧。”   她把心思收回来,命令黑枭飞低点,让它“尽量往西边飞”。   以维恩港的方位做参照,东泉岛靠东。   那从维恩过来的冬神号,如果它在海上还没有沉没,那应该就会有残骸在那个方向静静的停靠。   实际上都不是应该——她很确定它不可能沉。   那是铁甲舰,在铁甲舰里也是大船。多少年来见过多少大风大浪,它曾穿过最汹涌的浪潮,靠近岛屿的海面上不可能有足以让它颠覆的风浪。   灵海病毒也只是针对人的,所以她想找一下,验证一下刚才的发现。   这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因为她至少是记得航道的——就是那种被专门开辟出来,海面上驱散了灰雾的特殊通道。   冬神号静静停在那里。   海面平和,波澜不惊。这里距离东泉岛不到两海里,海面中央有一条极为宽阔的通路能看清水波,而在两侧则是弥漫凝固的灰雾屏障。   控制黑枭落到船舷,夏依冰躺在卧室床上,不自觉的咬紧下唇。   甲板上全是血。   大部分都已经干涸,粘稠体液把被撕碎的衣服布匹粘在地上,只有偶尔才能看到哪个地方有真正的尸体。   黑枭顺着船舷一直走,她很快在甲板中部找到一具。   和腐血比,他至少算人。这具男尸半靠在墙壁上,死状惊恐,手里放下的手枪和墙壁另一侧爆开的血迹证明他应该是死于自杀。   这样的尸体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具,大部分都是开枪自杀,也有些是用了匕首,她见过最离谱的是一具女尸,她像肉串一样被穿在一根旗杆上,应该是想要从上面跳下来,但没能找好确切的角度。   唔……   也有可能是,这就是她想寻找的角度。   船上应该是没活人了。   让黑枭到处飞了一圈,夏依冰得出这个结论。   大部分的人都被那些变异的东西驱赶到甲板上了,而它们自己又忙着在甲板上堆积成肉团来……繁衍和交配,所以下面应该不会有人了。   她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里距离东泉岛确实不算远,但也绝对属于安全距离。过往冬神号在这里停留都能避开灵海。   灵海扩张了吗。   也有可能没有扩张,可能是那些腐血者……它们感应到了这艘船,当时抽调了一部分兵力来对付他们……   可能是思维过量,也可能是开启同视的极限要到了。夏依冰猛地感觉双眼和大脑一阵刺痛。   看来这段神奇的旅途要中止了。   她最后控制黑枭抬头,看了眼天空弥漫的厚重乌云,闭上眼,将心神从外海撤了回来。   “这么看,灰雾并不会直接致命。”   她从床上坐起,捏着床单对自己说。   “冬神号……”   “它们能在没有灰雾包围的情况下污染冬神号,那就也可能污染我们。”   “这算不算又被你间接救了一命呢……”   “真想你啊,艾苏恩……” 第五十章 冬令营奇景 一   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希茨菲尔揉揉鼻子,怀疑早上出门的时候被冻到了。   她在准备和处理食材,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出现反常情况的不只是夏依冰——不只是她没有回信,连阿什莉也超过一周没回来了。   不过和前者不同,对这种情况她早有心理准备:阿什莉确实在几周前就说过的,在冬天的尾巴,也就是天气最最寒冷的那几周里,骑士学堂会举办一个外出历练的冬令营,她可能无法准时回来。   希茨菲尔不确定这个几周是多久,但她猜测阿什莉应该还有一次回来“通风报信”的机会。所以这次准备的全是质量食材,光牛肉就炖了一大口锅。   忙碌的时候感觉腿痒痒的,希茨菲尔往下一瞥,看到莉莉正抬头看向自己,一边看还一边用舌头舔嘴。   “现在不行。”她知道这是炖牛肉的香气过于浓郁了,每次这么炖煮肉类这傻狗都忍不住嘴馋,“你先去壁炉那趴着,实在闲的没事干就去找胡桃,让她带你出去转转。”   “汪!”基本上是她说一句莉莉就叫一句,但莉莉真不傻,不管她说什么就是不走。   希茨菲尔渐渐忽略了它的存在,开始幻想什么时候等夏回来,家里又要多添个碗。   还有食材的口味也要变化一下,自己是比较爱吃辛辣刺激类的食物,阿什莉一开始不喜欢吃,品尝几次后也爱上了,但某位局长是真吃不了辣,得针对这一点做出改良。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陶锅在炉子上冒着白气,希茨菲尔盯着那些升起的烟,隐约在里面看到谁的轮廓。   她约卡盖尔男爵的人在下周一见面,自然是因为她这周截止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这个时代,寻常手段可能无法跨越那么遥远的距离去帮到一个人,但如果在梦界就不一样,而她恰好拥有一只与其关联的奇异眼睛。   她打算试试看,如果这次永夜降临时她又做了上次遇到的第二类噩梦,那她干脆就不要好好睡了,可以试着去“外面”看看,看看她的梦墟世界里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这些,冰针标记突然预警。   是阿什莉,她终于回来了,那气息似乎有点疲惫不堪。   控制庄园大门解除掉幻象,把“强壮女孩”放了进来,她在莉莉屁股上轻踹一脚,让它去迎接自己的同类。   阿什莉是真累坏了,回来之后也不换鞋,居然直接躺倒在地毯上,甚至要把身体翻成正面朝下,陶醉吸着上面的味道。   “小主人一直这样的话,身主看到胡桃会怪罪的!”胡桃拖了几次都没有效果,双手叉腰站在一边,“会怪罪胡桃为什么放任小主人这样!”   “你那是什么奇怪的称呼。”阿什莉翻身变成仰躺,挠挠发痒的脑门盯着胡桃,“你是要在这里当管家了?”   这两人熟,从表现出来的亲密度看甚至各自都超出和希茨菲尔的关系了,这是因为之前希茨菲尔忙着工作的时候经常把阿什莉丢给胡桃带,这两人早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那恭喜你了~”不等胡桃回答阿什莉就抓住她的手摇晃几下,“毕竟是你修的屋子,你来当管家是挺合适的……”   胡桃被她气了个半死,这说的好像她能当管家就是因为修了屋子。   那不修屋子就不行了吗?她胡桃可是很能干的!   两人在这理论,莉莉摇着尾巴被撵出来了。   “莉莉!”阿什莉看到大白狗欢呼一声扑上去,在它反应过来前把它扑倒,抱着它毛茸茸的身体一阵乱蹭。   “汪!汪呜呜!”莉莉吓坏了,明明被按成侧躺姿势但还是拼命耸动四肢想跑,但阿什莉可不是希茨菲尔,这禁锢它真挣脱不掉。   充分表示完亲昵,阿什莉这才肯站起来,嗅到空气里传来炖肉香气。   如果有人问她,家里有一个懂制香和药剂的长辈有哪些好处,她一定会回答做菜好吃。   毕竟那也是“掐着时间往容器里丢一定分量的材料粉末”来着,只不过一个药用的,一个是调味用的。   这不是胡说——她在学堂也吃过饭,但就没见过哪位厨师会准备那么多调味香料,有不少甚至闻所未闻,应该是庄园女主人的专有发明。   “回来了?”希茨菲尔系着围裙出来,黑底裙摆下露出两截纤细脚踝,包裹在更神秘的黑丝材料里,脚踩两只毛绒拖鞋。   “旁边鞋柜里也有你的一双,去换。”   她发现阿什莉一直盯着这双拖鞋,“否则每天都要拖一次地太麻烦胡桃了,你得心疼心疼你最好的朋友。”   晚饭很丰盛,一共有红烧炖牛肉、鸭油芝麻饼、大骨葱油浓汤、红茄汁烩鸡蛋、椒粉羊肉片这五道菜肴。   每一份菜肴都足够量,而且特地做了搭配,每一道肉菜间隔都有专门用来解腻的菜,如果吃完还腻,后面还有一道糯米清汤——淡的可以当水喝那种。   那是给希茨菲尔自己准备的,阿什莉真不在乎这个,她进食的动作依然堪称狼吞虎咽。   “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就不想去学堂吃东西了……”   好不容易消灭掉桌子上的大半食物,阿什莉瘫痪在沙发上发出哀嚎。   牛肉炖的如此软嫩却又保留了肉类纤维所特有的嚼劲,每一口咬下去都在溢出肉汁,鼻腔里是十几种复杂香料一齐炸裂……   还有那鸭油饼,内部里面并无馅料,但吃起来并不干嘴,好像是由很多层饼皮拼出来的,咬下去有独特的芳香……   更别提后面那几道早早尝过的老朋友,阿什莉是吸干了骨髓,连剩下来的红茄酱汁都要拿饼子蘸吃干净。   这一顿吃完躺下休息,整个人舒服到快要升天。   莉莉躺在她脚边蜷成一团,它这一顿同样吃爽了,捞到不少大骨大肉。   “那说明我没有白白准备。”   希茨菲尔一边和胡桃一起收拾盘子一边说道。   面上不表,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到底是质朴的野孩子,夸人丝毫不带遮掩。一点都不像马普思-戴伦特那个家伙,越给他吃好的他嘴越叼,还净念叨那些油炸出来的垃圾食品。   “不过你这次回来的比较晚……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吗?”   “是!”   说起这个,阿什莉顿时来劲了。   她支起身子,开始连讲解带比划,给希茨菲尔描述这段时间发生的情景。   “我们确实要搞那个冬令营了,我是表现最好的学徒,这次被教官带去外面拉练地点,发现了一个特别神奇的地方!”   “你确定这个发现是可以对我说的。”希茨菲尔停下动作警告她:“他们没有要你保密?”   “干嘛要保密?”阿什莉一愣,“几位教官都知道希斯的,我觉得他们还巴不得让你知道,没准最后会来求着希斯解决麻烦!”   她这是把自己的教官老师们当成遇到麻烦的普通人了。   希茨菲尔有些无语,说实话她不认为事情最终会这么发展,就算这么发展她也不打算接。   “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她还是很好奇的。   骑士学堂的教官素养很高,那不止是战技娴熟,武力强大就能担任的,他们还得有丰富的经验,对如何在险恶环境里生存都要有属于自己的理解。   而且在那之余他们还得有不错的文化课素养,因为会把自己“卖”到骑士学堂的大部分都是穷苦孩子,他们对常识的认知很低,学堂可不希望只出产粗人。   问题来了——素质这么高的老师教官,听阿什莉的意思,他们都认为遇上了麻烦?   那是怎样的麻烦呢?   她想了解。   阿什莉一看她表情就神气起来,抬起身子大叫到:“那是一个无聊的早晨——” 第五十一章 冬令营奇景 二   “那是一个无聊的早晨。”雷蒙-波特曼坐在餐桌对面,说话声音如同闷雷,“我带了两名学员外出考察……打算看看接下来选哪个地方当拉练地点。”   “等下,波特曼先生。”伊森和戴伦特坐在对面,伊森嘴上叼着烟但没有点燃,出声打断的是戴伦特:“你带的学员里应该包括……”   “包括阿什莉-希茨菲尔。”巨熊般的男人轻轻点头,“她应该是和那位侦探一家的吧?那么这个称呼应该没错。”   对面两人面面相觑,不确定希茨菲尔有让阿什莉改姓的意思。   看来这位波特曼先生、波特曼教官也是个在生活中不拘小节的人,涉及到一些细节的时候他们得问仔细点。   “阿什莉是这期最好的学徒了,虽然她是女孩子,但她的表现比那些男孩更棒。”雷蒙点点头,“这样的人要是以后只有武力拿得出手就太可惜了,我和嘉丽一直是在给她开小灶,我想让她当红队的队长。”   骑士学堂的冬令营,光讲究生存就太儿戏了。   诚然这对青涩学徒们也算是考验,但在雷蒙看来远不足够,根本榨不出他们更多的潜力——他们早就适应了如何在野外生存,那只是折磨,甚至有人乐在其中。   所以最终区分冬令营成绩的还是对抗比拼,这一期学徒会被分成两批,安排他们在某些方面竞争,去竞速。   比如这一次的竞争目标按雷蒙的设想就是一枚橡树叶勋章,他会找一个地方把勋章藏在那里,最先带回勋章的队伍将取得优胜。   如果没有发现那个意外的话,这一次他是不会解散队伍的。   那样说不定行动都已经开始了,自己也不会被两位黑衣探员找上门来。   “一个是阿什莉,另一个是谁?”伊森一边问一边很认真的在本子上记录。   “阿里。”   “姓氏呢。”   “没有姓氏。”   伊森不由抬起头。   “那男孩的爹死了,他一直和他母亲住在一起。”雷蒙解释,“他们那个村子男孩和母亲姓是极其丢脸的,所以他干脆就不要姓了。”   “弱智风俗。”戴伦特小声嘀咕一句,“死了就不能继承姓了?”   伊森和雷蒙都当没有听到。   “说说这个阿里。”伊森问道,“他也很优秀吗?像阿什莉那样?”   “没有阿什莉厉害。”雷蒙说,“阿里天赋是没问题的,他打不过阿什莉,但他脑子好使,他的文化课成绩一直比阿什莉高。”   “这两人都是我们考虑的队长人选,而你们知道的,竞技一旦开始我们就不好做过多的干涉……”他解释了一下,“那毕竟是在荒郊野外,我们发现情况需要时间,赶到现场又要时间,为了防止在这中间有人出事丢掉性命,队长必须对一些东西做到心里有数。”   “所以他们有一定的知情权。”戴伦特帮他补充,“比如一些地型细节、一些隐藏的小路、一些被障碍物掩盖的地型陷阱,哪里会有猛兽出没。”   “没有那么细,但差不多。”雷蒙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很清楚嘛,戴伦特探员。”   “咳……那是因为我以前和燧石骑士打过不少交道,人喝醉了是什么都会往外说的,哪怕是他们的内裤颜色。”   “我原本选定的目标是卡恰山脉。”雷蒙决定不再搭理他。   “卡恰山脉?”伊森追问道,“哪个方向?”   “那自然是往南方向的。”雷蒙笑了,“往北方向的不算考验。”   如果是寻常人,他们在这里会有一个认知误区,觉得越靠北的山脉越冰寒险峻。   虽然大部分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卡恰山脉正是其中少数的特例——它的山脊线弯弯曲曲在地图上绕了一个巨大的折角,折角的上半部分延伸去北方,下半部分则绕过复杂的各种地势,和来自东南——串联中西部的大峡谷结合在一起。   “你们都知道布罗峡谷吧?”雷蒙抬手挥动一下,“那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一些变动,导致很多地型……一些土地深处的东西被震出来,一些原本的通道垮塌改变,所以论地势复杂,卡恰山脉是越往南走越极端的。”   “就比如通往凯茵市的那座桥吗。”伊森问他。   “对。”雷蒙点头,“那里已经不算很北方了……那是个例子。”   他们指的是从维恩去凯茵的一座铁轨桥。   因为地势差,桥梁修建极为困难,无数工人耗费巨大努力总算修成了一座蜿蜒山路、俯瞰呈螺旋状绕行的桥,那里也算得上是一大工程奇景。   “我打算把奖励物品放在双神峰上。”   一边说,雷曼一边伸手到怀里,掏出一枚挂着细链子的金属徽章。   这是铁章,等级最低的那种,根据雷曼的介绍,这是他年轻时用命完成一次任务,查鲁尼王专门招他入宫觐见,亲自从盘子上拿来赏给他的。   这是他的珍宝,他极其重视,侧面反映出他也很重视这次拉练。   那他遭遇的意外看来真的很严重了,居然能让他安稳坐在这陪他们聊天。   伊森心里有点不安,他印象中燧石骑士和超凡者关系一直不怎么样。   “那到底是什么?”戴伦特是早就忍不住了。   “是一个水潭。”   “什么?”   “水潭。”雷蒙给他们比划着,“一个藏在林子里,周围地面布满树根和蔓藤,四周长满各种树枝,藏在这些东西最中间的一个水潭。”   “死水吗?”伊森问。   “我不确定它没有暗流。”   “这不是很简单吗。”伊森不解了。   找点茶叶籽丢到样本里浸泡观察其反应,茶液发苦的就是死水,否则就是活水——这是他都了解的野外常识啊。   “我们测试了,那应该是死水没错。”雷蒙说话似乎前后矛盾,但他很快揭露答案,“但只限于白天!它只在白天是死水!”   “什么意思?”   伊森和戴伦特都不懂了。   什么叫只有白天是死水,难道晚上那玩意还能活了?   这是水潭,又不是什么动物、生命……他说他看到猛兽的骸骨在地上跑他们都不会如此迷惑——说实话,这种情况还真是有先例的。   “我,阿什莉,阿里,我们三人去双神山,路上经过那个地方。”   雷蒙眯眼陷入回忆。   “虽然是死水,但渴极了的动物是不会在乎那么多的,我们打算在原地驻守,狩猎那些来喝水的东西当明天的早餐……但我们一直等到深夜都等不到任何东西,阿什莉和阿里都睡着了,只有我还醒着帮他们警戒。”   “那应该是在凌晨……看月亮的方向是凌晨3点左右,我听到一阵细碎动静……那黑暗中有很多双眼睛在对我发光。”   “一开始我以为遇到狼群——这都不至于让我害怕,紧接着我发现那居然是各种动物汇聚在一起!”   “你们能想象那画面吗?”他抬起手划了一下。   “所有种类的动物……你们能想象的,吃草的,吃肉的,全部汇聚在一起,大概几十只那么多,它们慢慢靠近到水潭边缘,互相没有任何冲突,就一齐朝着这东西跪拜下去。”   “……”   “……”   伊森和戴伦特听的头皮发麻。   那是难怪雷蒙都要跑回来了,这确实不适合继续前进。   太诡异了。   “是有什么神秘力量在驱动它们?”戴伦特问。   “我不知道。”雷蒙摇头。   “我只负责碾碎女神的敌人,但这种事情……我觉得还是你们来比较擅长。”   “……这就是全部了吗。”   记录完上述,伊森渴望的抬头看他。   “还有。”雷蒙眉头紧蹙起来。   他看起来很犹豫。   伊森敏锐发现这一点。   犹豫后面的东西要不要说?   这可是个铁塔般的壮汉,什么东西能让他谨慎成这样?   “你们最好相信我接下来说的东西。”   雷蒙终于下定决心。   “你尽管说……”   “我看到了灵海!”雷蒙声音发狠。   “月亮的倒影在水潭里破碎……我看到无数动物的灵体从四面八方涌入进去……”   “就在生者的朝拜中,消失不见……” 第五十二章 死灵花   雷蒙-波特曼离开之后,两名侍者推着餐车过来,将三个装满菜肴和米饭的大盘子摆放在桌上。   他们并不好奇为什么这里只有两个人,仅仅只祝福了一句用餐愉快,推着餐车又退走了。   “怎样?”戴伦特饿疯了,他今天又跟着伊森跑了一天,从早上到现在只吃过一个肉包子,立刻拿起勺子往嘴里挖食物:“好歹也是花钱点的,一起分了吧不要浪费?”   “我以为你是问我他的故事怎样!”伊森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起身拿起那只无主的餐盘,把里面的饭菜堆了一小半到自己盘子里,剩下来的推给木人。   “生气了?”戴伦特嗤笑,“你不是真以为会有燧石骑士让你请客吃饭吧?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教区的学徒管理,这种人基本都是苦修派的。”   “我倒不是因为这个。”伊森虽然也在大口吃,但从表情看得出来他压根没在意食物的味道,“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他描述的东西不太正常。”   “我们就是干这行的呢亲爱的。”   “不一样。”伊森摇头,“他要是说看到了怪物什么的,我都不会这么吃惊,但是灵海……我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灵潮’。”   “你指的是……和灵海类似,但是规模范围要小得多,而且也不是必须和‘水源’沾上关系,只是同样会有莹蓝光斑组成的动物或者人重现的怪相——那个‘灵潮’?”   “看来活得久是真有优势的。”伊森用勺子把一根烤肠切成两瓣,划拉一瓣到嘴里咀嚼,“我打赌波特曼教官不知道这件事,但确实,这和灵潮又有区别。”   “灵潮的规模更小。”戴伦特宛如背书一样背出资料,“有的时候只会出现几个‘飞灵’,甚至大多数时候就只有一个,这种现象被他们认为是磁场干扰了生命残灵,导致那些原本已经死去的东西,它们以另一种形式复活过来,飞去天上寻找自己的主魂。”   “你相信这说法吗。”伊森问他。   “哪有什么主魂啊~”戴伦特咧嘴,满脸嫌弃,“人死了会变成泥巴,就和木头一样,魂来魂去的,胡扯淡。”   “但残灵是确实存在的。”伊森笑了,“残灵不是灵魂,而是死者生前的意识,如果它过于强烈那就有机会留下一点痕迹,然后等永夜降临的时候被显化出来,也就是‘飞灵’。”   “还有一种变成‘飞灵’的方式。”他放低声线,“就是确实有地型环境方面的影响,导致那些原本没有资格留下来的残灵,它们被环境留了下来。”   “用这种方式蜕变出来的飞灵们,它们显形的那个过程,一直以来就被称作灵潮。”   “大块头描述的情况和灵潮很像,但我没听说过有哪些飞灵是要往水潭里飞的。”戴伦特又在摇头了,然后瞪眼:“这东西是无害的吧?”   在他印象中,灵潮的危害极其有限。除了会对普通市民或者农户造成巨大的惊吓,很难说有灵潮能真正干涉现实伤害到人。   这只是一种现象而已。   就好像他们都说灵海也是一种现象,那既然大海上需要有灵海这样的现象,陆地上没有海,难道类似的现象就不许有了吗?   不是这么回事的……因为陆地上的生命也不少啊~没有灵海那就来灵潮。   它们危害较小,长时间以来研究它们的人也着实不多。   “如果只有那些飞灵,那应该是无害的。”伊森也摇头,“但他还说活着的动物会一齐来到水潭对那里朝拜,而且水潭里的水在白天明明是死水,夜里却会变成活水……”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雷蒙描述这段情况时那拘谨的表情。   “我们驱赶甚至杀死了一些围上来的动物,逼迫它们逃命去了。”大块头还是给他比划着说,“在那之后我研究了水潭,我用茶叶籽再泡了一次,发现这次的水质居然提升了不少!”   “这太不可思议了,先生们,看起来就好像是,那些东西知道水潭会在那个时间点发生变化,当时发生的一切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些人类村落在举行祭祖仪式,水潭在当时恰好开启了一条通道,那些动物的残灵顺着这条通道离开了……我自己是这么想的。”   接着雷蒙坦白他之所以解散队伍就是害怕这条打通的通道里会钻出来一些不好的事物。   谨慎对野外求生来说太重要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下,他不觉得留下来探索是勇气的体现。   所以他立刻带人回来了,并在这两人找上门之后很干脆的答应了邀请,目的就是让最专业的人来解决问题。   “如果所有人都和波特曼先生一样,世间会少多少惨剧……”   戴伦特已经吃完了东西,正在慢悠悠的喝着免费热茶,同时打量窗外经过的年轻女人。   “他很会添麻烦。”伊森语气有些不满,“不管是灵潮还是灵海威胁都很低,他就因为一个猜测把活推给我们,这个时候还不好上报。”   他和戴伦特留在黑木市到处转悠,这个目的可不是为了给骑士系统擦屁股的。   真该死,那些莽夫这个时候又有脑子了?   “如果你担心侦探小姐那你可以先放放。”戴伦特说道,“查清那批物资的来源,以及到底是谁和她接触比较重要。”   “这件事涉及阿什莉,涉及到阿什莉就是涉及到他,我怎么放。”伊森扬眉,抓起茶水一口喝干。   “走了。”他起身离开,“密探说她早上去过市里,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你这么关心她——”   戴伦特快速掏出钱包在桌上留下几张钞票,然后一边起身一边叫:“考虑过把她感动狠了她认你当干爹,你到时候怎么处理和那位的关系?”   伊森脚下一个趔趄,迅速回头:   “马普思!戴伦特——!”   “……听起来很像灵潮。”   另一边,希茨菲尔也听阿什莉说完了故事,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但是,根据我看过的一些资料,灵潮产生的飞灵之所以叫飞灵,是因为它们最终是要往天上飞的。”   “天上?”阿什莉瞪眼,“是梦界吗?”   “大概是吧。”希茨菲尔缓缓点头,“梦界更适合它们生存……”   “我是指,如果它们还能称之为生物的话……”   说实话,她不抱期望。大多数灵潮灵海产生的蓝光灵体最终难逃消亡一途,它们不是生物了,其存在本身就是禁忌。   “如果正常应该往天上飞,那为什么我们看到的飞灵要进水潭呢?”   阿什莉还抱着那个问题不得其解:“是那个水潭有特殊吗?”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希茨菲尔轻声说道,“灵体形成有时候确实和磁场有关,也许那个地方的磁场、或者别的因素比较特殊。”   “那雷蒙大叔又判断它也活了呢!”   “死水变成活水不是完全办不到的。”希茨菲尔侃侃而谈,“比如因为温度等因素变化导致地上地下的压力改变,一些在白天时候被空气堵塞的出水口在夜晚打开,都可能造成这种情况。”   “对了。”她装作不经意多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你们弄死了一些朝拜的动物……你用的是那把短剑?”   “是。”阿什莉用力点头。   “那剑希斯是淬了毒吧?很好用,一道小伤口就能让一头野猪瘫痪下来!”   “我研究它很久了……可以问下那是加了什么东西吗?”   女孩忍不住表达了好奇。   “蓝裳花的花蜜。”希茨菲尔不打算隐瞒。   这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秘密话题。   “蓝裳花?”   “蓝裳花一生只开一夜,开完即死,留下花籽继续生长。”   希茨菲尔说话显得的越发轻柔,就像在呢喃,让人情不自禁的投入其中。   “它的香气能吸引残灵,花蜜能对任何生物的精神造成极其强烈的麻痹效果,但并不致命。”   “有学者认为这是它们需要在临死前制造出一批养料来喂养花籽,也有人认为它们单纯就为死灵而生。”   “死灵……?”   “所以它们还有一个外号,叫死灵之花。” 第五十三章 诡海再现   夜深,陪陷入某种紧张刺激情绪里的强壮女孩说完最后的夜话,亲眼看着她坠入梦乡,希茨菲尔这才手持提灯从房里出来。   洗了个澡回到卧室,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无事可做。   信件是这两天刚送出去的,一两天内不会有回应。因为忌惮神秘主沸血药剂和新体系的研究全部停摆,她能用来打磨时间的手段真不多了。   见过太阳就是更难回到黑暗里去的,以前她排忧解闷的方法是干啃书和画东西,但她现在尝过搞科研的刺激了,她不觉得自己能坚持的下去。   “夫人留下的书和笔记,除了有一些太厚太干不好啃,大部分都被读差不多了。”   在书柜里依次查找想要的名录,希茨菲尔等了好半天才抽出来一本《南海游记》。   “尤其是这种杂书类型的,真是看一本就少一本啊……”   看书是乐趣,看杂书更是。她的审美当然还没有堕落到和夏依冰一样看那种三四流小说的程度,可这种描述历史地理的见闻类书籍一向是她喜爱看的。   看这玩意就不必太在意仪式感了,她索性钻到被窝里,靠着柔软的枕头一页页翻读。   《南海游记》的作者是商人,名字叫费罗。他也是灰雾时代之前的人物,根据他在书里的描述,当时的海上没有灰雾遮掩,各条航路四通八达,人们能自由自在的在海上驰骋。   “也许我应该去图书馆借一批书回来看。”一边看,希茨菲尔心里还惦记着去图书馆时看到的书库。   她名下的书很多,但一部分放在维恩的房子,一部分放在弗洛街,剩下给希茨菲尔庄园的部分就显得有点不太充足,并不能满足她的解闷需要。   “嗯?他说他在海上遇到过巨型海怪?”   书页间的字符引起她的注意,她把页码往回翻了一张,开始重头阅读这一段剧情。   [费罗航海日志:7月6号,我们遇到了大章鱼。]   [难以置信海渊的传说竟是真的!这里真的有海怪存在,那东西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条章鱼——不!应该说任何一艘船都要巨大!我本来只是站在船舷上往下撒尿来着,一低头就看到淡淡的海水里睁开一只金黄巨眼!]   [我吓呆了!我险些直接掉到它嘴里去!我看清它张大嘴巴时有几千颗利齿,它们一圈圈的一直蔓延到我看不到地方,那足以把任何活着的东西咬死咬碎!]   [或者也不完全是活着的东西吧……我很快意识到雷电号还不一定够它塞牙缝的,我立刻叫醒了值守船员,他们又去叫了船长和大副,当他们出来的时候那东西已经从海里伸出十多根触手在缠绕桅杆,我们尝试用刀斧砍,用枪打,都对它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最后还是船长点燃火药桶向它投掷,真正炸痛了这家伙,我们才得以逃出生天。]   [我吓坏了,浑身湿透,就像穿着厚衣服去蒸气浴一样……我问船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回答我说那是‘海渊巨章鱼’,一种只在海渊附近存活的海怪。]   [我必须承认,论做生意的本领我比他强,但论海上的见闻他远胜于我。我接着问他什么是‘海渊’,是不是传说中的‘纳米亚海渊’?]   [他说是的,海渊从来不曾消失,只是被掩埋的更深邃,不常出现在世人面前。]   [‘你知道吗?其实海渊不止一条。’]   [他抽着烟,我们能看到他的手在颤抖。]   [‘最开始的海渊地带还只有这里……也就是横阻在伊卡洛林和艾莎之间,那些过于深邃的地带要绕过去。’]   [‘但灾变之后一切又不同了,环境恢复后海里少了很多凶险,可那宏伟的深渊带又多了一条,有经验的水手都会忧虑,因为深渊带是海怪的温床,多出一条深渊带意味着将来会有更多的海怪。’]   [我们并不愿意相信他说的东西,因为那未免有点太惊悚也太悲观了,船长预言以后海怪们会越来越多,海上的航路会越来越不好走……我觉得他是在借这种言论抬高报价。]   [我们最终不欢而散,我将我的人和货物运到湿门岛的港口,任由雷电号离去,并在三天后听到了他们遇难的消息。]   [根据带回来的消息,雷电号整艘船被绞成了碎片。那最大的一块碎片甚至还不如13岁的孩童高,难以想象他们遭遇了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遇上了海龙卷了——只有那种最凶残的怪物能把船只打成碎片,但我们立刻意识到不是海龙卷,而是海渊的怪物来报复了。]   [我一连做了好多天的噩梦,里面都是那只金黄巨眼。我不确定它有没有记住我的样子和气息……我躲在湿门岛长达二十二天,最后反倒因祸得福,因为后面那段时间只有我们带去了精仿布料,我们所有人都大赚了一笔。]   [一直到我垂垂老矣,一只脚踏入坟墓的时候我都还记得这段遭遇,我这一生都在恐惧海渊的怪物,但幸好女神保佑,我再未在海上遭遇过它们。]   到这里,这一段剧情就讲完了。   希茨菲尔不由感慨商人要钱不要命——换任何人被这样吓怕是这辈子都不敢出海了,费罗居然还去跑商,真就是为了利益抛弃一切。   但是这故事不会是真的吧?   她半蹙眉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以纳米亚世界的奇诡历史,海里有海怪,她是信的。   但根据雷电号的船长描述,那个时候是灾变纪元开始后,灰雾纪元降临前。   不是有很多传说记载灾变纪元是太阳王亲手开启的吗。   什么挥舞从太阳上延伸下来的神剑斩灭邪魔之类……一剑砍下来甚至引发地壳变动,全世界的地貌地形都大变样,无数生命在浩劫中灭绝。   如果这是真的……   实际上她估计可信度不低……因为她是经历过龙国之行的,她现在知道那位女神有多强大了。   “但这样的话,海里的怪物应该会被沸腾的海水活活烤死吧?”   希茨菲尔自言自语。   就算有一些幸存下来,那依然是女神的时代,不是吗?   她依然还在,依然没走。   她的神国屹立在东方大陆,以她的霸道,她会允许这些东西兴风作浪?   以希茨菲尔……对这位女神的了解,她觉得更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对方要么会提着剑把世界上搞事的东西全砍了,要么会命令她的部下们做类似的事。   所以这里面是有疑点的。   时间、时代不一定对,也不排除书的作者是在瞎编。   她决定暂时忽略这些想法,继续往后看。   [费罗的航海日志:10月9号。]   [难以置信我看到了什么!!!]   到这里,希茨菲尔翻过一页。   然后她就看到一副油墨印刷的线稿插图。   黑漆漆的天幕下,一艘三桅帆船在海上航行,近景给了一个男人回头的特写,他正用一只手捂着脑袋,另一只手指向那艘船,看起来正在对同伴发癫。   [雷电号!那是雷电号!!!]   希茨菲尔呼吸一滞。   [我告诉自己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雷电号应该已经在八个月前被毁了!船上所有人死于非命,它不可能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但这就是……无法用科学和逻辑来解释清楚……我看到了雷电号,我很确定——我记得它的每一处细节!]   [它还是和我记忆中的一样迅捷、美丽,只不过通体变成了莹蓝色,就像是无数蓝色光点组成的鬼船。]   [我无法接受看到的景象。]   [我病倒了,在我恢复清醒前我依稀能听到船长的声音。]   [他说:‘费罗先生,是时候再去找那头畜生报当年的仇了。’] 第五十四章 尼摩人   希茨菲尔愣了半天,来回把这两段剧情又看了一遍。最后又翻到扉页等部分,确定这本书的性质属于游记、自传。   [南海游记——格林-费罗——(被刮烂的部分)年——海神港惠民出版社出版]   确实是自传没错,但这么离谱,接近玄幻故事的自传,在当时那个时代是可以出版的吗?   不过这个出版社的名号她有点眼熟。   海神港,海神……海神不就是歌罗西么?   安琪罗家族的信仰就是海神歌罗西来着。   在这一刻希茨菲尔眼前又浮现出那最后的道别,她看到那高大的人影在面前缓缓后退,从黑暗中传来清晰的话语:“别忘了去歌罗西,金工路17号,那里有我留下的东西。”   哦,这该死的回忆又在攻击我。   捂着脑门缓半天,希茨菲尔瘫痪在床上,原来抿在一起的嘴唇突然笑了。   搞的好像我很稀罕你会留给我什么一样……我最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我,你明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你还是毫不留情的收走了它。   但是,我不稀罕那些东西,不意味着我愿意让它们被别人得到。   有些原本堵塞的道路好似在这一刻被疏通了,她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所有的纠结、挣扎与矛盾最终都汇聚成一个念头:我必须好好的活下去,到歌罗西去,去看看他到底给我留了什么。   那是一股新生的活力,被它凭空注入身体和灵魂,她顿时觉得很多事情又有所谓了。   “啧……干嘛我会被这样影响……”   一巴掌拍在被子上,手指磕到那本《南海游记》,希茨菲尔把它拿起来反复观摩,脸上表情越发不爽。   “别人都能以这种形式再活一次……连一艘帆船都能做到……而你却不愿意多陪我说几句话……我就那么让你难以忍受吗?”   但《南海游记》是不会说话的,这本书只能默默承受着她的愤怨,它甚至祈祷不了——期盼自己明天早上不要以另一种形态被清出壁炉。   “海神港,惠民出版社。”希茨菲尔盯紧那几行字,用只有她自己能听清的语气悄然念道。   “海神港就是歌罗西港么。”   她是读过一些古代文献的,有些是拓印的原版,有些是翻译版,所以她大概知道古艾莎洲大致是怎么样一个地型轮廓,也知道那座大陆最繁华的城市就叫歌罗西港。   传说那也是迎来过神降的地方——稚嫩的女神曾在那里蜕变成熟,她为歌罗西带去了新时代的复兴思潮,对古艾莎洲的意义远远超越了历史上所有的名人和神祇。   研究了一会地理,越发坚定了一番“以后可以去那边看看”的念头,她的思绪才重新转会到事件本身上来,开始思考为什么,连一艘船都能整出飞灵形态。   格林-费罗在游记里描述的情景就好像是那艘船成精了,变成鬼了,他和他的商队在一次落难荒岛的险情中看到雷电号的残灵还在海上移动,他受到惊吓变得疯疯癫癫,恰逢此时有附近荒岛的土著人来攻打他们,费罗的同伴、仆人们虽然拼命抵抗但还是一一惨死,整支幸存者最终决定对土人们投降,但土人丝毫不怜悯他们还是割掉了他们的脑袋。   唯一幸存者只有费罗,他的疯癫在那个时候是不分对象的,好像他除了那艘鬼船在眼里留下的轮廓外什么东西都不在乎。而土人们从未遇到过这种俘虏,认为他可能是某种超凡的显灵,就没有杀他,而是把他带回部落里好吃好喝的供了起来。   如果他写的东西都是真的,那他运气是真的好啊。   希茨菲尔看到这简直哭笑不得,怎么每次遇到可怕的事情都是费罗身边的人倒霉而他自己平安存活,他可真是个大灾星啊。   再继续看,她逐渐就笑不出来了。   费罗的惊恐是比她更甚的,他在文字里详细描述了那段在土人部落的生活历程,其中重点提到了对‘母河’的祭祀。   [我不知道我发了多久的疯,我只知道当我醒来,发现自己身处怎样一种环境的时候,那温暖的海风已经变冷,大致是到了南海的冬天。]   [万幸,这里的冬天不是太冷。但我很快意识到我的同伴和仆从们都死光了,我被掳到一个吃人部落里作为俘虏,我的衣服不见了,身上穿着兽皮和草裙,身上和脸上还有一些怪诞油彩。]   [他们没有吃我,而且看起来还接纳了我——这件事简直让我又是幸喜又是害怕。]   [幸喜自然是我还活着,害怕则是我恢复清醒了,我不知道在那之前我是怎么和他们交流的,我还怕我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吃过人肉……]   [我担惊受怕,把自己关在帐篷里。直到几个小时后外面传来喧哗和鼓声,有个年轻的,看上去至多十二、三岁的女孩进来找我,拉着我要去主持祭礼。]   [我更惊讶,因为我居然能听懂她说的土语,我尝试用脑海里解构的土语问她问题,也成功了。]   [那应该是另一个我的功劳,在我恢复清醒之前的那个疯癫的我,他留给我一份宝贵的遗产。]   [通过交谈,我知道她叫莎玛,并不像那些玄奇故事里那样是部落酋长的女儿,到这里我其实有点失望。]   不要脸。   希茨菲尔狠狠皱眉。   你还好意思都写出来?   [但莎玛却是上代祭祀的女儿,这好像是比酋长女儿更厉害的身份,而通过周围人群朝这看来的架势和眼神……我想我可能也继承了一部分祭祀的地位?]   [我不理解为什么……疯癫的我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这些土人对我如此尊敬?]   翻页。   这一面是插图。   还是黑白构图,线稿描绘出一个个通体黝黑,只有眼白能看清的光膀子土人,他们密密麻麻的堆集在路边,看着一位土人女孩拉着费罗朝祭台走去。   费罗的打扮和他们类似,但他肤色更浅,体表画的符文也比其他人繁杂的多。从表情看此时他还不理解发生了什么,更遥远的地方还能看到有三道浓烟。   [我小心翼翼的告诉莎玛,我失忆了,可能需要她来告诉我待会该怎么做。]   [我本来想的是这是个孩子,她比较愚钝,也许我能借此欺骗他们。]   [但我真没想到莎玛听到我这么说以后会开始发疯——她张开双手,大声对周围描述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居然直接告诉那些恶魔我‘变了个人’!]   [我吓的发疯,转身就跑,但迅速被他们抓了回去……就在我以为我会被他们大卸八块当做晚餐的时候,他们把我扛起来丢到一顶茅草轿上,在我头上套上花环,在我脖子上套上骨头项链,还将一把权杖塞到我手里,所有人对我跪拜下去。]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尼摩人。]   [尼摩人,海与太阳的卫士,他们从极其古老的年代开始就发现了会有鬼魂显灵,不局限于我看到的雷电号,还有真正的死灵,人,甚至一些别的东西。]   [莎玛的母亲懂得一些文明世界的语言,疯癫的我因为念叨鬼船而被他们当做承接灵命之人,而这在尼摩人的部落里是祭祀的资质。]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对我如此崇敬,我后来打听到的说法是:尼摩人每年都要举办一次对‘母河’的牲祭。]   [他们认为万物有灵,万物死去并不意味着真的消亡,而是会变成那种蓝色光点组成的形态活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就是‘母河’。]   [而牲祭、祭礼的目的就是引导那些幽灵回来……来占据他们年轻的肉体,完成复活。]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那样对我的原因了。]   [他们认为先祖在我身体里重新苏醒,除了外表,我已是彻彻底底的尼摩人了。] 第五十五章 人和鱼   [尼摩人似乎很愚笨,因为他们从来没考虑过,如果我真是他们的先祖重生,我怎么会对部落的一切习俗都不了解。]   [但他们不在意这一点,那我也不可能主动坦白……他们以最高的礼节服侍我,送给我最鲜美的肉,最甜的果浆,叫我在混沌中过了好久荒唐日子。]   [我并不是毫无收获的,比如我就通过莎玛搞懂了母河是什么,祭礼是什么。还有祭礼过程中需要做那些事,念诵的东西,准备的材料,这些我都有所了解。]   [甚至我还自创了一些——我发现我同伴们的遗物他们并没有销毁,而是都作为战利品堆在库房里,其中有好几桶还没完全受潮的火药,那中间一部分依然能用。所以我让他们把东西运来给我处理,后来我用火药在祭台上表演了一些可笑的马戏,他们大为震惊,对我的态度更尊敬了。]   他玩的好像挺开心的。   希茨菲尔有点不耐烦了,这简直通篇废话,她开始怀疑选这本书到底是不是浪费时间。   但是,这个母河的概念确实让人很在意……如果这就是灵海的雏形,那岂不是意味着这种现象从神话时代开始就存在了?   而尼摩人的习俗则隐隐预示着死者是真的可以转生?那些残灵是可能通过祭礼这种流程进入生者肉体的吗?   仔细想想,希茨菲尔觉得这是胡扯。   真有这种手段,那她看到的龙国历史也不会是那样的悲剧了。太阳王都做不到的事情,这应该只是土人部落的愚蠢风俗。   她觉得《南海游记》还是有价值的。这个价值不止体现在帮她想起了那段遗言,还体现在点出了“母河”这一概念,让她了解到原来最初不只是生灵,连死物都可以转化成那种形态。   并非不合理——如果说飞灵残灵都是强烈意识在现实的残留,那只要它足够强,比方说一位船长由始至终都对自己的爱船有强烈执念,那他死后留下的意识连同整艘船都勾勒出来——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切所谓的灵异、未知不过是人们还没堪透其中原理,希茨菲尔相信她能找到其中的规律。   再看《南海游记》,尼摩人篇随着南海巡逻队的船只开来也面临尾声。   配枪配甲的精锐士兵远不是土人部落能抵抗的,费罗很快被他们发现,连同那些遇难者的遗物一起收容到船上。   终于获救,希茨菲尔一开始以为他会非常高兴。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每一段小故事里,格林-费罗都会提到这两段冒险,并时常在文字里透出对过去时光的某种遗憾。   [当我老去,再也跑不动商,我选择在海神港安家落户,娶一个妻子,过大部分人都想过的那种安稳生活。]   [我把我的故事说给很多人听,他们称赞我是传奇,是勇士,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人。我的朋友们以结识我为荣,我的儿女们以我为骄傲,我在人前尽量迎合他们,但我知道我内心深处不这么想。]   [是的,我活下来了。在无数次的危难遇险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在尼摩人群岛的那段记忆,所有人在听闻我描述它的时候都会夸赞我的机智和幸运,他们都觉得我逃出生天是一件幸事,只有我……只有我时常会想,这是否算是失去了一份珍贵的宝藏。]   [人老了就是这样的,他们都说老人其实在老去之前就已经死了,他们不是活在和其他人同样的时间里,他们眼里的世界和别人不同,那都是回忆,是回忆在时光里残留的倒影。]   [我恐怕也到了这种状态,毕竟我已经有了数之不尽的财富,子女们败上三代也花不完,我见识过那么多危险,我不缺女人,不缺阅历,我唯独欠缺的是另一段人生。]   希茨菲尔半蹙眉头,花了点功夫才理解这人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作为文明者该体验的一切,格林-费罗他都已经体验过了。他在那个阶段已经不想要钱不要想地位,但他依然在想念年轻时的自己,想念那个疯狂的自己,幸运的自己,总是会有奇遇的自己。   就好像他下面写出来的这句话一样:“没有人会知道,如果那艘巡逻船没有发现尼摩人群岛,作为尼摩人的格林-费罗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人生。”   其实就是想找刺激吧。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觉得用“找死的商人”称呼格林-费罗有些不太公正,他有资格被称为探险家的。   尽管正儿八经的探险家是主动找死,他是被动,但他多年来已经习惯了那种厄运和好运交织的情况,他显然有些乐在其中。   [我很清楚,我的子女们会放弃我,我的朋友将离我而去。]   游记到这里已经差不多快要收尾,留给希茨菲尔的只有最后一页纸,她先看到了这句话,翻页后又看到一幅插画。   还是黑白线稿,是一座码头,一个萎缩的、手持拐杖的背影站在那里,远方是朦胧海平线,整个人和喧闹的码头格格不入。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话,我当时肯定不会发疯。]   [我会接受船长的邀请,再次踏上雷电号,和他们一起追猎大海上最凶猛的海怪巨妖。]   [我会在巡逻队抵达群岛时给尼摩人预警,指挥他们打退进攻,带领他们躲藏转移,发掘那些兽皮卷里埋藏的秘密。]   [我意识到我的生命即将终结,我在这里忏悔……忏悔我曾掐死了那个土人女孩。]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试探的问她,如果我并非是尼摩人的先祖显灵会怎么样。她的回答是: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尼摩人也不是尼摩人,海里的鱼也不是鱼。]   [我以为那不过是土人的无知而已,还怀疑她会泄露我的底细,所以寻找机会谋害了她。]   [但现在看来真正无知的人是我,我将用余生孤独来支付代价。]   [可那又如何能赎罪呢?]   [我已经永远回不去了……]   “没想到一本游记这么有料。”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实在忍不住发出感慨。   被费罗掐死的女孩应该就是莎玛了。   那句话是真的蕴含哲理的,尤其对她这种人——远比费罗那半吊子的文明人更懂理论的文明人来说,她能从中领悟出更多东西。   比如进化和演化。   早先大海里确实没有鱼,那是别的东西演化来的。   早先陆地上确实没有人,那也是别的东西演化来的。   鱼上了岸就不是鱼了。   同理,格林-费罗当了尼摩人,那他也真的能是尼摩人了。   一段失去的人生对一个看遍繁华的人来说诱惑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临死之前仍念念不忘,朝思暮想。   当然她懒得管这些细节,她更看重的是额外收获。   “尼摩人的‘母河’……”   “他们觉得母河里能包容一切,古往今来的所有事物都可能在其中显现,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世界上只有一个母河’?”   仿佛有一道灵光在脑门划过,希茨菲尔升起大胆想法。   那如果换一个词汇呢?   把‘母河’换成‘灵海’呢?   “世界上只有一片灵海?”   “世界上只有一片灵海……!?”   念了几遍,希茨菲尔直接掀开被子跳下地,开始穿戴外出的衣服。   然后她快速跑到旁边阿什莉的房间,推醒女孩,问她把那把短剑藏在哪了。 第五十六章 骚灵实验 一   “希斯……希斯到底想干什么?”   希茨菲尔拿着那把短剑下楼,阿什莉还揉着眼睛跟在她身后。   女孩和她一样穿好了适合外出的衣物,尽管她说了很多遍这次出去没什么大问题,也不需要她,但阿什莉还是坚持要跟她一起看看。   然后理所当然的,她们在二楼遇到了手持蜡烛巡逻的胡桃。   “胡桃。”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木偶和木人……差别真的大到这种程度?”   “如您所见,胡桃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需要睡觉的。”胡桃对她欠了欠身,“胡桃的肉体可以没有痛觉,就算有损坏,把胡桃送回图书馆也能被修补完好。”   “那你的精神呢,如果你以前真的是人,你的精神不会累吗。”   “会累,但胡桃平时的空闲时间太多了,就算睁着眼睛眯几分钟身主恐怕也发现不了。”   “那你现在累吗。”   “我可以再熬一整夜,身主。”   “去三楼我做实验的房间,那张靠窗的桌子,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里面有一个皮纸包,去把那玩意给我拿来。”   胡桃领命做事去了,阿什莉继续揉眼睛,然后她惊讶的发现希茨菲尔似乎并不打算到外面去。   那她穿那么多衣服是想干嘛?这屋子里不是在烤火么?   “我只是不希望我出现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是衣不遮体的状态。”希茨菲尔解释一句,然后补充:“我跟你说过你不用来的。”   “希斯是要去梦界么!”阿什莉先是一愣,然后瞬间就兴奋了。   对她来说,文明世界已经不再如一开始那般诡异神秘,她逐渐融入到这个世界中,接受它的风俗、文化,但她仍然搞不懂梦界到底是什么东西。   偶尔有些时候,她得知超凡者可以控制灵念升入梦界,在梦界梦墟里形成化身潜伏探险。   探险——她认为再没有比这更适合一个天空猎队的勇士去发挥才干了。她一直很想当超凡者,但奈何认识的人都说她在这方面毫无天赋。   “如果你有哪怕一丁点天赋的话,我们都有办法领你入门。”   她还记得这是在求教那位叫伊森-道尔的探员后得到的回复。   “当然这需要经过监护人许可,我们现在已经不做这种事了……再不做了,因为那可能会诱导一些很恶劣的事情发生,你最好还是绝了念头。”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判断希斯不可能允许她干这行,所以她才退而求次要去当燧石骑士——这都是她研究好的。   不能当超凡者,那就当可以克制超凡者的燧石骑士。   总之她的有点用才行,否则空有力气在遭遇邪徒时还得靠希斯保护,我也只是想帮她罢了……   ——有这份前因,阿什莉会对梦界产生过量的好奇心自然说得过去。   “你知道那是多危险的东西吗。”希茨菲尔一路上都在劝诫她,“你并不是没去过梦界……过去那些永夜,当它降临的时候,或者平时夜晚你做噩梦的时候,你的灵念在梦界里就是一团闪烁的绿雾……你曾无数次的进入那个地方只不过你自己意识不到,但当你能意识到的时候你必须付出额外代价,去承担一些留给清醒者的巨大风险。”   “我愿意承担这种风险!”阿什莉握拳,拍拍胸口,“我想好了!”   “那你就一起吧。”希茨菲尔放弃劝说。   她现在心态比以前好了,小孩子闹情绪光阻止是没用的,她非要玩那就给她玩,等她真看到诡异的东西自然就知道那不好玩了。   反正和之前几个案子里的冒险相比,这次要做的事情危险度不大,甚至在家里就能完成。   她很期待,实验结果会不会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到了三楼,发现胡桃已经在那里等了。   她真是个合格的管家,不仅拿来了希茨菲尔要的东西,旁边还有一个托盘,里面是两杯热水和两份糕点,糕点上还撒了泡开的葡萄干。   这可不是短时间内做到的,可以推出她是早有准备——每天夜里都有准备。   希茨菲尔没有再夸她,走过去拿起一只糕点掰开,将更小的那部分送入口中。   胡桃一直紧张在看,目睹希茨菲尔微微点头,她兴奋的都要跳起来了。   她还记得我不喝茶……   希茨菲尔看向两个杯子。   其中一个杯子里放着茶包,另一杯则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显然胡桃完全记得她的喜好——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只喝水的。   我确实浑浑噩噩太久了。   那些来自外界的关心,我过去竟会视而不见。   “这是给我的吗?”阿什莉也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咀嚼的时候才得到答复,直白夸胡桃:“非常好吃!”   然后她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希茨菲尔身上,不知道她要怎么操作。   这就是一间普通卧房,和其他卧房在摆件和规格上都没什么不同。   “搭把手,我们把床推到边上去。”   吃完东西就要干活了,三个人合力——其实大部分都是胡桃和阿什莉在出力,她们把床和桌子都移动了一下,在中间腾出来一小块空地。   希茨菲尔把包裹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她们看到那里面居然是一大堆蜡烛。   但好像不是一般的蜡烛……比外面卖的蜡烛更矮粗、更白净,有点像是——   “告死蜡烛。”希茨菲尔揭开谜底,“反向特制款。”   “什么意思?”阿什莉没懂。   “殡葬师的告死蜡烛卖的贵是有原因的,它确实具备一些驱邪的功能。”   希茨菲尔平静解释:“只不过那多半来自经验主义,有些材料是有用的,有些材料却纯粹是玄学……而我掌握了根本原理,在那个基础上反向提纯,加入吸引死灵的材料,这功能不就倒转了么。”   “这蜡烛能吸引死灵?”阿什莉瞪眼。   她有点害怕,但更多是新奇。   希斯确实说过她还有个职业是殡葬师来着,但阿什莉……她平时大部分时间要去骑士学堂鬼混,希茨菲尔做蜡烛做棺材的时候她看不到,对此自然感触不深。   “你手里那把短剑用蓝裳花蜜重铸过,这些蜡烛勉强和它算是同类。”   希茨菲尔一边讲解,一边蹲下来,用粉笔在地板上画了一个比较简陋但很规整的五芒星环,开始按照仪式要求把告死蜡烛摆在星环的各个节点。   “用的是那些被蓝裳花麻痹过的野兽,从它们体内提纯的油膏。”   说到这她在心里补充一句:价格也是不便宜呢……   这实验最好真的能验证东西,否则这一波她亏麻了。   唔……但是她刚找到了一个冤大头。   卡盖尔男爵对神秘世界如此向往,那让他多承担一些经济上的支持,他想必也是很乐意的……是吧?   “好了。”   蜡烛摆好,将它们点燃,空气中顿时开始弥漫一种淡淡的奇香。   又有一点醒脑,但吸的多了又昏昏欲睡。   阿什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被希茨菲尔拖过去,又把那张床搬回来,床架置于五芒星上方。   “我睡觉。”   希茨菲尔不脱鞋躺到床上,从胸口取出一个金属小壶,往嘴里滴了一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   “运气好的话,会有东西朝我靠近,阿什莉你要做的就是上前给它们一剑——要制造出明显的伤口,但最好别让它们伤的太重。”   “真麻烦啊。”女孩挠头,“那我在他们身上刻希斯的名字?”   “……你能做到的话。”   希茨菲尔懒得纠正她,直接催动欲念魔戒,让显影剂能对自己施加影响。   顿时,她在床上失去意识。   一些朦胧的绿雾伴随她的呼吸被喷吐出来,飘在上空,和告死蜡烛形成的烟雾汇聚在一起。 第五十七章 骚灵实验 二   希茨菲尔布置的仪式同样来自神秘主的知识库,他们称它为“人造灵潮”。   已知灵潮和灵海可能是同一类型的自然现象,只不过前者规模更小,更容易被地上磁场左右影响。   那换句话来说,只要有办法能控制小范围的磁场,并且周围恰好有执念足够深刻的残灵,那么理论上,这个仪式可以将它们吸引过来,强行凝聚为那种蓝光形态。   这个手段过去在希茨菲尔看来“没什么卵用”。   她对灵潮不感兴趣,也不会去主动制造“怨念足够深刻的残灵”,这东西光听描述就知道是邪恶的术法,很多继承者才尝试实践的时候都会以人灵为目标,通过折磨他们来加深他们的怨恨。   怨恨也是执念,也有概率留下强烈的意识。希茨菲尔当然不是那种残忍的变态,但她觉得吧……这段时间死在她手里的那些小动物——作为实验体死去的它们,大概率对她没什么好感。   比如灰毛鸽的那几号兄弟,嗯,它们还不算下场最凄惨的。   早些时候的残灵应该是彻底消散掉了,整栋宅邸笼罩着死骨冰针的气息,她估计就算真有残灵留下来也不敢找她麻烦。   但刚巧在最近,她暂时没法动用冰针的力量。那东西被她拿来结合自然法球一起封印神秘主了。   不然怎么说要碰运气呢……   她不想现用现杀——为做实验而杀戮和这种杀戮在性质上可完全不同——那就只能碰运气了。   淡淡的绿雾从她头顶飘出,在较为下沉的区域还显现出淡淡的、如同白烟似的飘渺云状,越往上则颜色越深,最终和告死蜡烛的淡淡白烟混在一起,在房间顶端形成一团墨绿色的小型乌云。   “这玩意不会打雷下雨吧?”   阿什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她扭头看胡桃,“这个东西是希斯的梦?”   “可以这么说。”胡桃语气非常严肃,她也紧盯着乌云,“身主吃下的应该是显影剂,这东西明明属于管制药品的……这也太不珍惜自己的健康!”   “对身体有影响吗?”阿什莉吃惊了,她可不希望希斯小妈出什么意外。   “一般人会有事,但身主有自然法球,这种程度的损耗可以慢慢调理恢复。”   “那就好。”阿什莉松了口气。   然后她提起精神,握紧佩戴在腰间的短剑,找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目光炯炯的盯着窗户。   希茨菲尔让她留意那些会被吸引靠近来的“怪东西”,那在她的认知里,怪东西应该会从窗户进来。   一开始还好,她坚持的住。   但随着时间推移,一分钟、两分钟……阿什莉渐渐又开始打哈欠了。   这不怪她,那种蓝裳花残留的香味太过深邃,换个意志薄弱的普通人可能早睡着了。   “喝茶。”胡桃递上一杯茶盏,“提神醒脑。”   阿什莉接过以牛饮喝光,体验一会果然觉得没那么困了,她欣喜看胡桃:“你真能干!”   胡桃骄傲的挺起胸脯,接着稍微晃了下脑袋,越过阿什莉的肩膀看向门口。   那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开始,它有些模糊,仿佛全身是透明的。只有在移动身形的时候能看到空气中有一些朦胧涟漪。   随着它逐渐靠近,真正踏入笼罩香气的仪式布景,它的身形才真正被一些神秘物质衬托着显露——那是一只肥硕的田鼠。   阿什莉也看到了这东西,她半蹙眉头,目睹从空气中凝聚出一些极其细小的莹蓝光斑,正是这些东西填充进田鼠,让它拥有了全新形象。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胡桃。   “身主布置的仪式能吸引死灵。”胡桃缓缓说道,“我不太清楚……树人族里也没有这样的手段。”   “图书馆里也没有吗?”   “没有的……”胡桃摇头,又说道:“其实我不太理解的是,理论上这个仪式只能吸引残灵,那种蓝色光斑不该出现。”   “那光斑很离奇吗?”   “不是离奇那么简单。”胡桃觉得和她聊天是真的累,“那是灵潮和灵海的象征啊……过去也不是没有人尝试要制造它们,但从没有人成功过,我不清楚这里的原理。”   “不清楚那就不要想了。”   阿什莉轻哼一声,身体窜起一个突袭,腰间短剑已然出鞘,在蓝光田鼠体表上划了一个“x”状刻痕。   “真有用!”   没等田鼠尖叫呢,她先瞪大眼睛叫起来了:“这东西可以划到灵体啊?希斯真给了我一把宝剑!”   直到这时,那肥田鼠才吱吱惨叫起来,身体快速爬上床铺,在床垫上一蹬一跳,嗖的一下窜到上面那朵乌云里去了。   “……那是她的梦吧?”   阿什莉身体陡然僵住,“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身主没有额外提示,那应该就是没问题的。”胡桃说道。   然后她声音放低:“我可能知道其中原理了……”   以她的见解,灵潮的蓝色光斑属于人力从来无法操控的神秘物质,眼前发生的一切很不科学。   但如果那光斑不是被凭空制造的呢?   如果它们是来自它们该来的地方。   也就是说……是来自梦界,是来自灰雾,是来自上面那团墨绿乌云呢?   反复思考并在心里论证,胡桃觉得她大概明白希茨菲尔是怎么做到的了。   真是天才般的想法。   果然不愧是胡桃的身主~   ……   “鼻子有点痒。”   与此同时,希茨菲尔正在梦界梦墟的世界里探索。   还是希茨菲尔庄园,只不过被浓郁的灰雾包裹。   这庄园本身是特殊的,它被冰针标记过,大量灰雾不敢越界,它们就凝聚起来在标记外围形成气墙,隐约能看到有一些朦胧怪影在其中游动。   “装神弄鬼的东西。”   希茨菲尔没管它们,她尝试控制身体飘飞起来,在宅邸上方的雾气中摸索探寻。   这次实验分别有两个基础,其中一个是灵潮仪式,另一个是她此前做过的噩梦。   她没把握精确将那个梦再做一次,但她可以用显影剂,强行抽调它再次显现。   药剂的效果很迅速,很快的,她看到上空雾气中荡开涟漪。   有什么很巨大的,体表散发蓝光的东西正在靠近。   保持不动,下一刻,她看到一头莹蓝光斑组成的鲨鱼从另一边的世界钻了下来。   就好像穿透了一层膜。   下面是庄园,上面是灵海。   “灵海之所以叫灵海,不过是因为发生在海上,而且大部分显现的都是海洋生物。”   希茨菲尔没有轻举妄动,任凭那蓝光巨鲨在头顶游弋。   “陆地上的灵潮,从灵潮里诞生的飞灵理论上也能在那个世界生存。而我要验证的就是它们是不是真的殊途同归……它们的归向是否一样!”   越发坚定这个信念,希茨菲尔躲到屋檐下,目睹越来越多的鱼群从上空钻出。   她不打算和它们接触。因为她还记得东泉岛的灵海有多诡异。   鬼晓得这些鱼是哪里来的,以防万一,她还是默默观察的好。   然后她就感觉脚底有东西在蹭她的腿。   低头,是一只老鼠。   哦……其实应该是田鼠,这东西她毫无印象,盲猜是被莉莉玩进来的。   田鼠很似乎很害怕,抱着她的靴子瑟瑟发抖还吱吱叫。   希茨菲尔弯腰把它拎起来抱住,仔细观摩,发现它体表上的x刻痕。   阿什莉干的。   那就没错。   “你想进上面的世界?”   她从田鼠的恐惧和焦急中尝试推测。   田鼠叫的更凶了。   在一条海蛇经过的时候,它埋下身子剧烈发抖。   “但是你害怕这些东西……”   希茨菲尔眯起眼。   “你想上去。”   “但你不敢……” 第五十八章 神秘归向   显影剂显现出来的是曾经的噩梦,正如当初窥视某位黑人探员的梦境,那里面的怪物不可能再兴风作浪一样,噩梦中的灵海理论上也只具备观察价值。   希茨菲尔说是不打算触碰那些在空中游荡的灵海鱼群,但那不过是出于谨慎,她怎么也没想到不光那些鱼,就连上方本该是虚幻的灵海都能给田鼠带来如此影响。   蜷缩身子躲好,她翻来覆去把田鼠看了遍,确定它身上是有标记的。   有标记,那应该就是从外面进进来的吧?这说明它最起码是来自真实世界的残灵,为什么这种残灵会害怕一些梦境投影。   希茨菲尔不理解,但她隐约觉得这是有道理的,对待这个梦的态度变得更谨慎了。   原本还想着继续试探这些鱼,如果它们没有危险那就试着穿过上面的膜去灵海里看看……但现在看还是别这么玩了吧,它们属实有些邪门。   怀抱田鼠躲在角落,希茨菲尔思绪飞快转动,想要从记忆里搜寻出类似的例子——无论是眼前这种还是东泉岛那种,她觉得都不是正常的灵海灵潮。   所有记录中的灵海灵潮,那其中的残灵飞灵最终都会飞到天上或者消散。   那难道灵海不只是一种现象那么简单吗?所谓的“灵海”是真的存在?就好像尼摩人历史里认知的“母河”,是一切强烈执念的最终归向?   非常不可思议的假设,但如果是这个世界倒也正常。   希茨菲尔在心里假设模型:她将现实世界放在最下面一层,将灰雾笼罩的天空放在第二层,将传说中的天穹梦界放在第三层,然后在梦界之上,她假设还存在第四层,那就是灵海。   “不是在梦界上面就是在梦界里面,存在这地方的概率很大。”她心里念叨,“这样理解的话,东泉岛的灵海也没什么玄乎了,因为会跑到岛上肆虐的游灵并不是正常灵海灵潮里的残灵、飞灵。和那些尚未越过‘龙门’的残次品不同,它们是去过真正的灵海的,它们的灵在那里被滋养,被壮大,甚至可以当做一种真正生命去重新看待。”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南海游记》里的那句话: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尼摩人也不是尼摩人,海里的鱼也不是鱼。   “鱼上了岸就不是鱼了。”少女嘴角抽搐一下,“同样的,人下了海也不是人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天穹上出现一大片莹蓝光幕,有一些杂乱的阴影从上方坠落,活像落水一样在空气里挣扎。   希茨菲尔仔细辨认这些人的面孔、衣装,确定自己全不认识。   一共十六个人,穿戴总体偏向水手,衣装看起来是比较厚的,他们怎么会从那边出来?   她注意到了,这些“人类”和那些鱼群一样,通体也都是由莹蓝色的光斑组成身体。鱼群在他们掉下来后也没有对他们发动任何攻击,反而还被惊扰了一下,不少小鱼远远逃开。   它们害怕人类吗。   希茨菲尔犹豫是否该找一条小鱼试试危险性,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念头,因为她想起来这个噩梦还并没有播完,人掉下来之后还有其他诡异的东西。   很快的,她印象中的诡异来了。   又一条黑影穿过薄膜,只不过这一次降临的东西不是人也不是鱼,而是同时具备二者的特征。   也不对——希茨菲尔否认念头——说它们是鱼真的侮辱鱼了。   上半身看得出来还保留人形,但下半身自腰部起蔓延下来的可并非鱼尾。而是一条稀稀拉拉的、边缘参次不齐的绵软肉条。   她不太好形容这是什么肢体器官,说尾巴不像,看不出来有什么用。非要形容的话,更像是它们的下半身化为腐烂血肉,然后那些烂乎乎的东西突然收束起来拉长拉宽。   嗯,看起来有点像蛞蝓的尾巴。   后面的场景就更恶心了,这些东西出现之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所有落水者,开始热情和他们“贴贴”。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贴贴”。它们会用强健有力的双臂抱紧落水者,“尾巴”缠死人们的腿部,然后将看不出多少轮廓的面容凑近上去,用脖子——也可能是下巴那边的某个位置去贴人脸。   希茨菲尔在噩梦里看到的情景其实没有这次清楚,她想知道这个过程到底是怎么回事,稍微把头探出来一点,和那只田鼠一起瞪大眼睛盯着高空。   那里早就不晦暗了。薄膜后的世界犹如水波荡漾着淡淡蓝光,正是在这光芒的照亮下,她确定她看到了:那些被抓住的落水者正在被这些怪物同化。   最先同化的位置就是他们被贴上的脸,怪物们会从脖子和下巴的交界处延伸出一个诡异的肉芽状器官,用这个器官扎入皮肉。   希茨菲尔确信这并不是一种改造,这个过程极其粗鲁,看不出任何精妙技术,如果不是接下来人们真的发生了变化,她甚至会怀疑这是一场群体谋杀。   有东西在改造落水者。   那些蓝光人一开始也在激烈挣扎,但很快的,他们表皮隆起,双腿爆裂,大量血污在夜空中晕开,似乎是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强行在篡改它们的形体。   就像是捏橡皮泥。   原本是人身的,被重新捏成那种丑陋的样子。   然后真正的交配就开始了。   她看到被改造的怪物也从侧边腮帮处延伸出肉芽,两边肉芽缠绕在一起,它们的“尾巴”也缠绕在一起。   恍惚之中,她以为她看到了满夜空的基因螺旋。   她逐渐变得紧张起来,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这个噩梦最后一幕还来了谁。   她想结束,她想醒来,但偏生在这关头发生了变故——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这里,一转头,看到的正是肆意张开的狰狞鲨口。   “咔吧!”   锯齿合拢,并没有咬到任何东西。希茨菲尔飘到二楼高度继续躲藏,看向在下面来回寻找的游灵巨鲨,胸口显得起伏不定。   这个角度应该是没有光透进来的……它是怎么发现我的?   视线很快落到蓝光田鼠身上,她提起田鼠,观摩那道x刻痕,心里生出一个荒唐猜测。   蓝裳花的效果蔓延到伤口上,导致这东西能吸引游灵靠近?   这不正常。   还是以某位黑人探员的梦界为例,上次他们一群人进去窥探,大多依附的是第一视角。   希茨菲尔这次稍微有点不一样,她依附的是自己的视角,所以梦境中的东西和她发生一些互动行为——这是可能也合理的,因为在当时做噩梦的时候她就在现场。   但梦里的东西居然会对蓝光田鼠也有反应,这就非常不正常了。   就好像是你录制的一段过去影像,那影像里的东西竟对观看画面的你产生反应……这是违逆因果的吧?   “只有一种可能。”   她把目光重新抬高,穿过夜空,穿过那些“基因螺旋”,放在那莹蓝薄膜,盯着薄膜后的那片世界。   “那不是噩梦。且所谓的‘灵海’具备唯一性,只要显化便是‘真实’。”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她不禁猜测,灵海是否真的和自己最初所想那样,是一片被特地开辟出来的神主秘境。   如果是,那理论上,灵体是可以通过它实现空间跳跃的。   理解起来并不困难——这里把黑木市设为a地,把东泉岛设为b地,已知二者周围都隐藏着一个神秘异空间c地,那只要从a地进入c地,理论上可以快速从c地跳到b地。   c地就是灵海。   就是所有残灵飞灵渴求的归向。 第五十九章 海边的影子   噗通!   就在她盘算的时候,并非是由听觉捕捉而更像是落入心湖,她听到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   抬头,一个披散头发的女人穿透光膜摔了下来。附近一些游荡的怪物立刻朝那边飞速游动——它们所渴求的只是人类而已,对人类的性别没有要求。   希茨菲尔简直气疯了,她做实验可不是为了看这种东西。她快速在脑海中盘算了一遍这样做的得失和后果,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摸向左侧眼眸,从中拔出一根纤细的冰针。   “嗖——”   冲向落水女人的怪物突然在空中停顿不动,后续又过了两三秒钟,它们的身体才轰然爆开,犹如破碎的冰雕炸成粉末。   “嗖嗖嗖——”   解除封印,冰针在夜空中欢快游动。所有胆敢靠近的灵体,无论那是健全的游灵还是那种恶心的游灵怪物全都被它一针毙命,希茨菲尔则趁这空隙游上夜空,伸手接住那个女人。   翻过来,露出一张妩媚脸蛋,这张脸睁开眼睛后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儿,于是她不由呢喃起来:“我这不是在做美梦吧……?”   “不是美梦,而是噩梦。”希茨菲尔很确定的对她说道。   是的,这个人是夏依冰。严格来说是她的灵体。   根据希茨菲尔前面的猜测,夏依冰的灵体跨越千里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甚至她怀疑这个噩梦能形成也有对方“想见自己”的念头推动——神秘主肯定借此做了什么。   “我真在梦里啊?”夏依冰迅速清醒了,然后她感觉到哪里不对:“可这个梦我前段时间好像做过……”   她想不起来,就和大多数人一样,如果她做的不是那个特殊的噩梦,其他梦境,大部分会被她转头就忘。   “那就是我把梦境重现了。”希茨菲尔继续说道,“我用显影剂复刻了梦境,显然这不是一个梦而是一个仪式,有东西想对你我不利。”   “什么东西?”夏依冰条件反射问。   希茨菲尔没有回答。   女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四周,发现两人简直像处在风暴中心。   所有的蓝光灵体全都疯了,它们从四面八方朝这边冲击,但却在靠近不到十米位置时突然停顿,隔几秒身体炸成冰粉。   死骨冰针的速度太快,夏依冰只能看到一条穿梭的残影。那残影最终飘回到少女身边被她拿捏在手中,如臂指使的样子,看的她简直是……心旷神怡又目瞪口呆。   这样子的艾苏恩,有点帅哦……   “等等。”好像是有点脑子不清醒,她不确定这是不是梦中特有的症状,但总之她发现问题关键了:“你是真的艾苏恩啊?”   是真人,而不是被她在梦里幻想出来的?   “我是真人。”希茨菲尔看向她的脸,“而非和它们一样的幻象。”   她想过很多次心结解开后两个人会怎么再次相见,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甚至这次见面在几天之前就早有预兆。   然后不等她再解释什么,女人就拼命把她搂到怀里,就像阿什莉吸莉莉那样猛吸了几口。   “这个香味和感觉确实是真的……唔哇……艾苏恩我真的想死你了……”   不是通过骚灵入梦而是正常做梦的人都会在梦里掉智商吗?   希茨菲尔很不适应她的变化,用力去推她的头,但推不开。   “你不担心那些东西吗。”她只好问道,“你不怕我也是假的吗,我有可能是在说谎,这可能是什么东西针对你的阴谋,你这样贴上来是在赌命。”   “你傻了吗?”结果反而是夏依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你忘了龙国我们建立的联系了吗?你到底是不是你,你觉得我感觉不到?”   希茨菲尔愣了下,想想好像也确实如此。   “至于这些东西……”女人冷哼一声,探出右手凌空虚握,下一刻那空处炸裂白光,璀璨无比的长夏光刀被她从中召唤出来。   “嗤!”一道雪白劈练斜飞出去,将临空扑来的蓝光巨鲨一分为二。   “只要我醒了,无非也就是几刀的事。”   希茨菲尔沉默,不说话的也放出冰针,两个人开始配合着屠杀这些蓝光游灵,只要是发疯敢靠近的全部杀光。   蓝光田鼠缩在少女怀抱里瑟瑟发抖,它突然发现,自己临时找的靠山好像比那些敌人更加恐怖。   尤其是那枚冰针出现之后,它的毛都炸了起来。一种来自灵魂的恐惧感在驱使着它让它赶紧逃跑。   可惜它被少女左手禁锢在怀里,怎么挣扎都逃不掉。   “艾苏恩怎么会变得这么厉害?”夏依冰又切掉一头大型游灵,转头一看,希茨菲尔杀的竟然比她还快。   快的还不少,她从挥出刀光到刀光飞出去斩杀目标好歹也需要个1-2秒。但1-2秒那枚古怪冰针都能穿透五条鱼了。   效率差的有点多,她逐渐又患得患失起来——这样岂不是变成我被艾苏恩保护了吗?   这么想着,她刀也不挥了,就在原地看着少女发愣。   “……笨蛋。”   她听见少女在小声骂她。   “把你的手给我。”   很听话的伸手,让其握住。   “再挥刀看看。”   夏依冰先一愣,然后露出恍然神色,握紧长夏仔细感悟,缓缓朝虚空中挥出一刀。   长夏刀的刀身在这一刻发生蜕变,那璀璨的白光收敛起来,变成一层半透明的轮廓包裹长刀,隐约像是水晶质感。   而这一道洒出的刀光也和原先大有不同,它更细,更长,斜斜划出后穿透多条游灵的身体,不光把它们平滑切开,那残留的灵体还迅速结冰,凌空爆发冰晶爆炸。   再然后——被爆炸弹飞的冰晶碎片穿透更多游灵,又牵引它们也一同爆炸。   简直像是连环炸弹,光这一刀她就干掉了几十个游灵。   “这……”   纵使已经有心理准备,也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夏依冰还是被震撼到了。   我确实和希茨菲尔有这种联系,她的力量可以传递给我,补充到长夏去强化它……   但是,这好像也太夸张了。   “对灵体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出口点评,“长夏本身对灵体的杀伤就非常高,被冰针强化后有这种威力也算正常。”   “但它真正的进化是在现实领域,你在外面应该也能使用冰刀,只不过威力没有在梦里的强。”   “艾苏恩……”夏依冰目光环绕夜空。   在解说的同时少女也没有放弃杀戮,那些剩下的游灵已经全被冰针处理掉了。   这样的希茨菲尔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跟我来。”   手腕被拉扯,夏依冰只来得及“哎”了一声,身体就被带动上游,感觉穿过了一层薄膜。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进来之后,所有蓝光消失不见。四周看上去犹如真正的梦境——那里面的灰雾在翻滚扑腾,夏依冰完全摸不清这里是哪为什么希茨菲尔会带她来这里,她只感觉少女是唯一知道该怎么走的人——她一直拉着她直线飞行,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然后突兀的——她们又穿透了一层薄膜。   短暂的恍惚后,夏依冰迅速辨认出那正是东泉岛的西部海滩。   海滩边有一道竖立起来的大石头,那是被探员们戏称为“复活石”的东西,她确定她不会认错。   “你该回去了。”   希茨菲尔对她说道。   “以后做梦的时候当心点,别来这里。”   “艾苏恩。”看她想走,想转身重新投入海里,夏依冰赶紧捉住她的手,严肃问她:“……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思考她到底是不是希茨菲尔的时候了。   她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好不容易在这里相见,少女只说了这些东西就要回去。   是牵扯到什么秘密吗?   我们之间也该有秘密?   “我会……跟你解释清楚……”   希茨菲尔没有回头,但她能听出来,她的语气像是在压抑什么东西。   “派黑枭来找我……”   “我会给你写信。”   手腕被挣脱,一个恍惚,眼前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嗯!”   灵体在肉身中重新苏醒,夏依冰跳下床来到窗边看海,凝视少女消失的地方。   忽有电报。   “什么事。”   “4号哨站有消息!”   “他们又在海滩上看到那女孩了!!!” 第六十章 坏消息,好消息   一间阴暗的审讯室。   昨晚在4号哨站值守的二人被带进来,并不意外的发现夏依冰就坐在栏杆外面。   “局长。”两人拘谨的站直身体,“您在这里是……”   “把你们对其他人说的东西再说一遍。”夏依冰没有抬头,只是翘着腿坐在那,手里翻看着一本口供。   这是要对证词了。   都是系统内的人,两名探员也很懂事。他们没有再啰嗦什么,将昨天夜里他们值班看到的所有情况,所有细节都说一遍。   “我们的值守时间是五点半,下午五点半……替换的是比尔那组人,然后我们上去,开始收发电报和观测情况。”   “前半夜没事,什么问题都没有……我们当然看的很仔细,虽然这不是永夜,距离永夜还有几天,但毕竟之前才出了那种事情,我们一点松懈都不敢有的。”   “后半夜之前也没事,但是保力一直念叨着3号哨站有人在海滩边看到过年轻女孩,所以后面我想起来的时候就调转镜头,往东南两个方向的海滩看了一下。”   “没有……不是第一次就看到她的,我一共这么操作了三次,中间间隔3-5分钟不等,第三次的时候才看到,我很确定那是个穿裙子的女孩。”   “身高?我说不好,太远了……没有参照物,但我感觉不会很高。”   “相貌看不清……她身体周围有一圈莹蓝色的物质,有点像灵海鱼群,也类似那种带荧光的小型水母。”   “持续时间很短,从我发现她到她消失大概18秒——我让埃文斯盯着秒针在,误差不会超过1秒。”   “然后她就消失了……对,她再也没出现过,至少我们在上面的时候是这样的。”   对证词只花了夏依冰十分钟多点,完事后她面无表情的从中走出,一个胖胡子探员正在外头等她。   此人名叫鲁格-门迪,正是她昨天任命的案件负责人,他和夏依冰在3号哨站的安全屋内发现了望远镜上细小的血点,正是这一功绩让他脱颖而出。   当然,严格来说不止是功绩,还有他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总之夏依冰认为他很适合这项任务,尽管他其实一直表现的非常懒惰。   “有什么发现吗,头儿?”   鲁格-门迪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规规矩矩的喊她局长了,他自持升了官,想要凭借这种亲信般的称呼来在其他人那边抬高地位。   夏依冰没有阻止他,如果是平时她可能会,但现在她没这心思。   她甚至等鲁格问了第二遍才意识到有人在对自己问话,尽管那只是下属对上级的小心试探,不回答也显得太失礼了。   于是她轻声的,用只有鲁格才能听清的音量告诉他:“对我个人来说,有。”   “?”   鲁格愣在原地呆了半晌,一时没摸清她什么意思。   夏依冰走远,他赶紧追上去,落后半步和她同行,很明智的岔开话题,问她:“你肯定不知道昨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   “还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把佩雷斯和费尔摩德两个人带出去关押了吗?”   夏依冰的脚步停顿,转头看向他:“那两个人也出事了?”   “费尔摩德没出事。”鲁格摇头,“他还是那种半疯的状态,但是里尔死了。”   “怎么死的。”   “变成那种怪物,‘腐血者’,然后全身溃烂成脓血而死。”   夏依冰站在原地半眯起眼睛,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鲁格索性自顾自的继续汇报:“乔博士带人处理了现场,他们把临时搭建的安全房丢到冶炼炉烧的精光,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所有和里尔-佩雷斯接触过的人现在也都隔离起来了,包括还在悲伤的佩雷斯夫妇。”   然后他故意顿了下,见夏依冰还是不说话,又说:“你看现在……?”   “加雷没出事?”夏依冰问他。   “费尔摩德没有。”鲁格很确定,“什么异常都没有——如果那种半疯不算异常的话。”   “你知道吗?”他突然把声线放的很低,“现在很多人都在议论你的英明决定……据我了解有不少老家伙从来没服过你的,现在也都不说话了。”   他很庆幸——也很佩服这个女人,当时会想到那两个人有问题的人或许有,但不是谁都有魄力在察觉到的下一刻就那么做的。   尤其是距离下一个永夜还隔着几天,夏莎-伊玛尔能坐到这个位置绝不是靠着陛下的关系。   “这是基本素养。”夏依冰继续往前走,“我预见了结果,但这有什么用?我连我下属的命都救不了,我以为你们对局长的要求会更高一些。”   通常来说,这番话不是上位者会对下属说的。但这个胖子很特别,夏依冰相对很放心他。   档案和资料是查过的,人没问题,那她一旦启用就不会多怀疑了。   至于她刚才对鲁格说的“对她个人来说存在的发现”……   她不说,也确实是因为那不好说。   毕竟神秘女孩和希茨菲尔出现的地点时间几乎一致这种信息,现阶段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加雷现在怎么样。”   “隔离着在,有玻璃罩子不怕病毒泄露。”   “先去看他。”   “然后呢?”   “然后?”   拉开车门,当着胖子的面坐上去,夏依冰一抬大盖帽。   “然后你来管他们,我回去写信。”   ……   “哐当!”   一个身影翻身下床,滚到地上的时候连仪式蜡烛都打翻了。   希茨菲尔光顾着挣扎醒来忘了外面是什么个布景,天旋地转后屁股着地,肉多的屁股瓣杠在一截短蜡烛上,痛的她一阵龇牙咧嘴,连眼泪都挤出来了。   赶紧伸手摸了摸。   还好,因为穿着厚裤袜没有受伤。   这蜡烛也早熄灭了,不至于把布料点燃。   “身主!”旁边传来胡桃的惊呼。   小木偶迅速上前将少女扶起,没等希茨菲尔说声“谢谢”,她竟直接把着她的腿弯给她横抱起来,尽量轻柔的放回床上。   希茨菲尔:?   “阿什莉呢。”   一边问,她目光在房间里环绕一圈,没找到强壮女孩躲在哪儿。   “小主人明早要去上学,我让她去先休息了。”胡桃说道。   在她眼里骑士学堂也是学校的一种。   “你做得不错。”希茨菲尔身体放松了些,如果她当时醒着也会这样安排。   但是她最关注的事还没有问。   “我的状态。”她盯紧胡桃,“在这期间有没有异常?”   “没有。”胡桃头摇的像拨浪鼓。   “完全没有?”   “您一直在昏睡的,身主。”胡桃说,“刚刚是您第一次惊醒。”   “……现在几点了。”   “凌晨5点,天快要亮了,身主。”   “冬天没那么早天亮。”   笑了笑,希茨菲尔精神上的弦也松懈下来,她可以彻底将身体埋在床垫上享受这柔软了。   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她紧张,急着回来,甚至不顾形象从床上滚下来,原因在于她害怕神秘主在外面给她搞事。   那个噩梦不像是单纯的梦境,更像个仪式,一个由神秘主所构建的通道。它一端在希茨菲尔庄园,隐藏在她的意识里;另一端在东泉岛,与夏相连。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夏的灵也会按噩梦剧本被扯下来。而希茨菲尔原本是不打算进入屏幕后的世界也不打算解封死骨冰针的,她要用这东西和自然法球一起镇压神秘主。   可她看到夏了。   她不得不做。   解封期间神秘主随时有可能控制她的身体发号施令,如果胡桃和阿什莉反应迟钝一点,因此而酿成什么大错……   尽管真那样希茨菲尔会认为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选,但她免不了会很内疚,很伤心的。   还好,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叮嘱胡桃,让她这段时间注意观察自己,一旦自己有什么异样就像上次那样用香膏糊她的脸,希茨菲尔从这间房回到卧室,坐在书桌边翻开笔记。   [你到底想干什么?]   死骨冰针在旁环伺,笔尖在纸上勾勒字符。   等了一会,手臂开始自发控制钢笔回复:   [我在做你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   “你会杀了她。”   她一字一句的对它说道。   “你以为我不敢毁掉这只眼睛?”   [你太拘泥于外观。]   字迹写道。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存在那样一个秘境,几千年,几万年下来跃过龙门的那些残灵、飞灵,它们当中的佼佼者在那里接受滋养、完成进化,那已经能视为是一个全新的种族。]   “所以呢。”   [你想要的新体系可以从灵海着手。]   希茨菲尔盯着这行字陷入沉默。   右手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又抬起来。   [其实——等等!]   没有等等了。   死骨冰针穿透眼眸,冰寒与暗金在方寸间交织,最终归于一片黑暗——重新被眼罩蒙了起来。   再次完成对某物的封印,希茨菲尔坐在椅子上发了很久的呆。   坏消息,她基本确定神秘主暗中有一个计划,她不确定这个计划对萨拉来说是好是坏,也不知道更多细节。   但也有好消息。   “你居然敢这样对她?”   灯光下传来少女的呢喃,隐隐夹着几分狠厉和怨气。   “这么说。”   “你不可能是我撕裂的意识。” 第六十一章 胡桃的前生   时间没有给希茨菲尔留出多少休息的空余,第二天天亮,阿什莉又要去上学了。   “其实我不去也可以。”餐桌上,阿什莉揉着眼睛给少女抱怨,“你应该听我昨天说的故事里吧?我敢打赌在研究清楚那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他们都不会带我们去的,那我今天过去也就是正常训练而已,这对我几乎没有提升。”   “几乎不是这样用的。”希茨菲尔倒给她一盘煎蛋鸡肉。   无论在哪个世界,鸡鸭禽类的饲养难度都低得多,尤其是鸡肉又便宜又嫩口,她还挺喜欢安排这种餐食。   “你之前的体魄也不是一夜之间得到的吧?那离不开你多年的锻炼……这个也是,你既然决定要当燧石骑士,那你就不能有这种思想。”   教团内部分为体验派和苦修派,这没错。但据她了解,没有人敢在学徒阶段就整这个。   该吃苦吃苦,所有骑士都是这么来的。因为这个传统骑士群体内的苦修派数量一直都比教士更多,阿什莉这种行为属于“思想开小差”,在这个时代可是很危险的。   也就是械阳教团不追求信仰,换成任何一个世界,旧时代的任何一种宗教,这种行为都可能送她上绞刑架。   在道理上阿什莉从来都说不过她,留下来的美梦破灭,她嘀咕一句就抓紧吃饭。   她很清楚昨天能回来也是因为那个水潭的意外,这次回去后大概率要2-3周才能再回来了,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希茨菲尔,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到对方做的食物。   “你要是真想吃,为什么不学着自己做呢。”希茨菲尔放好自己的盘子,坐下来用勺子切割煎蛋。   “太麻烦了……”阿什莉显的愁眉苦脸,“我对这种需要配方的东西不太擅长。”   她很伤感,这也难怪。   希茨菲尔敏锐发现她的异常。她知道这是为什么——自从被自己带回来开始,这应该还是阿什莉第一次要在一个陌生环境里待那么久。   以前好歹一周能回来一次,这次出去却要把间隔拉到一个月,到底还是小孩子,会有愁苦也挺正常。   那要不要和她说呢?   算了,不如到时候去给她个惊喜。   阿什莉离开后,胡桃上来收拾桌子。   “木偶真的不需要吃东西吗。”希茨菲尔突然问她,“还有你的脸……他们不可能把你做的再……更像你吗?”   “不需要的。”胡桃怔了下,迅速回答,“至于外貌……胡桃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幸运了,胡桃不敢奢求更多。”   希茨菲尔总觉得胡桃和一般的木偶不太一样。   这段时间她又看了一堆书,其中恰好有一段是提及木偶的。当然那并不涉及木偶的制作方法它应该是树人族的不传之秘,但她至少通过那本书知道了制作好的木偶应该是什么性格。   那通常来说会比较死板。   木头不是血肉之躯,它们可以借此留住人类的意识,但人类的情感会在漫长岁月里逐渐消磨。   她不确定阿斯芬算不算这种木偶,他确实显得比较冷酷。   而胡桃就不一样了,她热情奔放,每次看到她总是下意识觉得她很开心……这种情况出现在木偶身上也算不可思议。   “我会给年轮写信提一下这件事。”希茨菲尔继续说道,“如果你希望也愿意的话。”   胡桃表现的又感动又高兴——看得出来,她并非不想要“更像自己的木制身躯”,而这种欲望在木偶里应该也算不可思议。   无所谓,反正我身边总是一堆怪人。   希茨菲尔决定不再纠结此事,等胡桃洗完餐具后上楼换衣服,把一些需要的道具、材料装入提包,这就下楼准备出门。   “您要去哪?”胡桃围裙还没有摘,看到这一幕惊讶问她。   “骑士学堂。”希茨菲尔甩腿踹开臭狗屎莉莉,一边穿靴子一边回答。   “昨天那个实验还不够,我要他们带我去那个水潭。”   “那我应该跟上来吗?”胡桃愣了,希茨菲尔事先一点消息都没跟她透露,“还有莉莉……这来回的时间它没有人喂……”   “那地方不远。”少女摇头,“如果阿什莉的描述没有谬误,我们赶一赶,坐火车来回也就一天一夜的时间,应该不会耽误任何东西。”   卡恰山脉距离维恩、黑木都不太远,他们上次从维恩坐火车去靠近那边的埃尔纳克镇也就花了几个小时,以现代火车的行进速度算确实很近。   这就是她所谓的“惊喜”了,也许阿什莉这次还有机会陪她同行。   胡桃立刻解了围裙去换衣服,这让希茨菲尔非常满意。   希茨菲尔庄园是她现在最珍重的地方,要当这个地方的管家是很难的。   她刚才并没有要求胡桃跟上来,但她潜在意思是默许。   她想看看胡桃自己会怎么选择,勉强算是一种试探。   但这并不像我。   独处时间,她忽的惊醒。   这种事确实不像她会做出来的,过去她有什么要求都会直接说,而不是这样隐晦的试探——尤其是对那些朋友们来说。   看来我还是受到了影响。   她看向窗外,借着空荡多愁善感起来。   他的死……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胡桃很快换好礼服长裤,又在脸上戴好口罩,出门后一路上都在和希茨菲尔抱怨没有提早通知她这项安排。   “如果您提前说,我就可以提前给您准备马车。”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啊!那些大家族的人想干嘛都是要预先告诉仆人的,如果仆人在一定时间内没有弄好还要受罚。”   “希茨菲尔家族不是大家族,这里就我一个人了,不需要拿那些规矩套我。”   胡桃愣了一下。   她确实比一般木偶情感丰富,在这方面更是尤其敏锐。   “身主知道吗,胡桃其实很高兴身主这样。”   她开始尝试岔开话题。   “有什么值得高兴?”   希茨菲尔握紧手杖,顺着大概率是阿什莉踩出来的痕迹在雪地里走,深感昨天是又一场大雪。   “您变得爱出门了,这不好吗?”   少女身形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来:“任性也该有个限度,我也没资格去一直任性。”   “身主都没有资格的话,世界上真的没多少人有资格了。”胡桃认真说道。   “我是知道的……身主过去付出的一切。”   “你不知道。”希茨菲尔声音变得冰冷起来,“那也不是‘一切’。”   她突然回头盯住小木偶,“这是年轮给你的任务?”   否则她很难想象胡桃会主动挑起这样的话题。   这是想安慰她吗?   也太硬了吧?   “并不是。”胡桃摇头,“只是……胡桃想起了第一任主人。”   “那是谁?”   “拉法-皮西斯先生。”   “……我不知道这个人。”   “那是胡桃还是人类时候服务的主人。”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她突然想到了,胡桃会被做成木偶那说明她死在了第一次魔像之难里,她还是人类的那段历史,应该还埋藏有更多故事。   一个落魄小镇上的小女孩……她当时年纪应该不算大的,那么小就去当仆从了吗?   希茨菲尔想到了很多,比如胡桃原生家庭可能条件不好,被迫卖掉或者送走孩子,这样能使家里少一张嘴,孩子在外面也有人喂养。   这应该算胡桃个人的伤心事了,她的怨气一下消失,而且她发现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   “这没什么。”   小木偶依然在传递“雀跃”的情绪。   “胡桃只是不想再看到类似的情况了。”   “类似的情况……是指什么。”   “高尚者牺牲。”胡桃说道。   “苟且者却能借机存活。” 第六十二章 拉法-皮西斯先生 一   一直到下山,在弗洛街打车去骑士学堂,希茨菲尔都还在思考小木偶发表的那番感慨。   这其实是一个,在她看来可以归类为哲学的问题。即“牺牲者的牺牲是否有意义,那意义是否大到值得他们这么去做”。   大多数情况下牺牲者不太会思考这些东西,他们有的只是为了在乎的人牺牲,比如妻子、朋友,但也不排除有些人是为大义牺牲,而大义这个词在多数时间都会显得比较空泛。   他们大多说不出那具体是什么东西,虽然可以讲一些大道理,但历史——就希茨菲尔所看过的两个世界的历史,它确实证明了这种牺牲有局限性。   所以胡桃的意思大概可以理解为:如果像你,像希茨菲尔这样的人都牺牲奉献去了,那等你们这样的人都死光了,剩下来的会是什么人呢?   希茨菲尔觉得胡桃对人类有一种偏见,即她总对所有人都有一种刻板的印象。   像对自己,胡桃的认知可能就是“好人”。   其他人要么是“一般”要么是“坏人”——她这里只是打个比方,实际上不一定是这种标签。   但胡桃确实有这种倾向,在她的认知里这些人是固定不变的,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二者其实能随时切换,那个界限在很多时候其实非常模糊。   就她个人而言,她认为牺牲就是有意义的。   正是因为目睹了太多那样的牺牲,她自己才会有那种决心,那种意志力去和邪恶做斗争。   这个真的和崇高搭不上关系,她也不认为自己多了不起。   她一直坚持她是冷血的,她会做那些事,帮那些忙不一定是她同情什么,也可以理解为她看不惯什么,不想让一些混蛋做到什么。   所以这不也是一种意志,或者说精神上的传承吗?   希茨菲尔觉得胡桃在这方面的认知有问题,但她想了想,这种情况对胡桃来说也很正常。   她只是个木偶而已,刻板在她那甚至不算缺点。   更何况她在被做成木偶之前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你能指望一个小女孩有多高的思想觉悟?   她能分清好人和坏人就不错喽。   想了半天,希茨菲尔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但胡桃不乐意。   “身主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直接说。”小木偶坐在车厢对面,说话语气非常诚恳。   “我其实无所谓这种东西……”希茨菲尔含糊其辞,“考虑这个有什么用呢?我其实只是——”   “非常有用。”胡桃打断她,然后下一句话让她面色一变:“胡桃……喜欢身主。”   “胡桃很满意在身主身边工作和生活,所以如果可能的话,胡桃不想再换主人了。”   希茨菲尔久久无言,她觉得这番话的潜意思把自己捧的也太高了点。   “你有点……过分看高了我,也过分看低其他人了。”想了想她只能这么回复,“就算没有我也会有人去破那些案子……毕竟邪神之眼也不是就那一枚……”   “古往今来的神蚀者有那么多,从来没听说有谁能承载邪神血肉。”胡桃打断她,“……身主这段时间身上出现的那些异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也算融合血肉的并发症状。”   “……”希茨菲尔再次无言,憋了半天只能问她:“这个总不会也是你自己领悟的吧?”   “一半是。”胡桃点头,“胡桃在冕下身边也待了很久呢~就像冕下说的,只要活得足够长,任何人都能变得学识渊博。”   那么就是见过类似的情况了。   希茨菲尔眯起独眼:“可以给我介绍一下?”   并发症,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   昨天实验收获还是比较多的,除了短暂在梦里见到夏,最大的好消息就是确定神秘主不是自己的分神。   那不是另一个“希茨菲尔”,因为如果是的话,它不可能对夏做那种安排……这一点希茨菲尔可以肯定。   它应该是那些知识的具现。   当然,“知识活了”这种事听起来也太怪诞了,但在这个世界真有可能——她怀疑是那份知识在自己脑袋里蜕变——同时汲取了邪神血肉和神血的特性,并且共享了一部分她的记忆。   但那只是共享,并不是和她感同身受。也许相对于邪神血肉和太阳王之血,甚至那份浩瀚、磅礴的知识来说她区区人类的记忆太渺小了,渺小到她最珍视的东西在神秘主眼里不值一提。   它明明看到了那些东西,那些场景,但它却不曾像我一样悲伤。   这是不可容忍的表现。   从那一刻起她就对神秘主产生了杀心。   没有真那么做,一方面是不确定要怎么才能把它消灭干净,一方面也是不确定,萨拉到底需不需要神秘主,需不需要它阐述的“全新体系”。   胡桃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对我说那番话的吗?   那我也低看她了。   她比我想的要敏锐的多……   “就是‘意识滋生’。”胡桃再点头,“禁忌的血肉里承载着力量,还有知识。如果无法掌控它们,那些东西会想宿主吸干,然后滋生出一个新的意识。”   “怎样的意识?”希茨菲尔追问,“来源于血肉原本的主人吗?”   她心想那也没见太阳王用我的肉体降临下来,充其量也就是个别时候眼睛会控火——比如在埃尔纳克镇她就借此逃得一命。   “这个不确定。”胡桃表示也不清楚,“那些意识确实大部分声称它们就是那些‘伟大者’,但确实还没有证明,而且也不乏它们被‘伟大者’毁灭的例子。”   “有这种事?”   “胡桃没记错的话,16年前就有一例——有个神蚀者疯了,身形膨胀到原来的三倍,体表到处都是利齿……她大白天冲到街上见人就啃,大声高呼自己其实是黑暗之神。”   “然后呢?”   “然后她就被黑色的火焰烧死了。”   “黑色的火?感觉起来很冷的那种吗?”   “不,温度非常高,远远超出一般的火焰。”胡桃又摇头,“我们事后查证,那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事,看起来就像是她惊动了虚空中的某位真神,被它降下惩罚消灭掉了。”   “被她念诵的名字惊动的吗……”   希茨菲尔有些失望。   她还想得到一些新情报来推断神秘主背后是否具备其他身份。   比如会不会是邪眼的主人?   会不会是邪眼背后有别的邪神?   但现在情报还是有些少,不足以支撑她下结论。   “胡桃这些年看过很多东西,得到的感悟就是有问题要解决,靠拖没用。”   小木偶又道。   “身主能自己想明白很了不起,胡桃也很佩服身主。”   “你这夸的太过分了。”   希茨菲尔不太自在的咳嗽一声。   “要不然说说你的第一个……我的意思是,雇主?”   “那个拉法-皮西斯,我能知道他是谁吗。”   她尽量用词小心一些,这是因为她已经推断出来了,会导致胡桃突然“有感而发”的“罪魁祸首”,大概就是这位皮西斯先生。   他应该是做出了一些在人类看来比较崇高的事情,然后那可能并没有产生一些在胡桃看来足够好的结果,导致胡桃固化了那种偏见。   那她当然会感到好奇。   她不是觉得嫉妒什么的……她对胡桃什么感觉都没有,而且那也是胡桃“人类阶段”侍奉的雇主,和她现在是区分开的。   她当木偶的第一任雇主应该就是自己了,这没什么好纠结的。   这也算了解仆人的过去,消除今后的安全隐患。   算是她这位新任雇主该做的吧。   “皮西斯先生是个好人。”胡桃看向屋外。   “很多人只知道他是个好人,不清楚他其实还是个大发明家。” 第六十三章 拉法-皮西斯先生 二   随着胡桃继续描述,语言将希茨菲尔带回那个年代。   1943年,黑木镇,第一次魔像诅咒爆发,胡桃和拉法-皮西斯相继身亡……那年胡桃13岁。   但她和拉法-皮西斯认识的时间比那更早,那是在一年多以前,1941年的深秋,11岁的她被父亲亲自领着带到对方家里,哀求此人能收留女儿。   “皮西斯先生是一位绅士,他对穿着和仪态一丝不苟,尤其注重时间观念。”胡桃说道,“我会这么说是因为他每个星期六都会去镇上的教堂祷告,而我家的位置就在那条路的最中间,当我还非常非常小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坐在家门口看他往那里走,我数过无数次,每一次他的左脚都只迈了72步,两只脚加起来一共145步,一次不错,不多不少。”   希茨菲尔心想这样的人应该是极其有主见的,他明显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放在黑木镇算鹤立鸡群了……她有些不理解为何这样的人——尤其胡桃说他是个“发明家”,他干嘛选择这样的环境。   这不奇怪,发明家即使到今天也不算老词,纳米亚或者说长夏的科技进度充其量是刚刚进入电气时代,在这期间民间会有很多奇人异事,也许哪天一觉醒来从能报纸上看到新兴事物。   而这种人——也就是发明家,为了更好的完成工作,他们大多数都会选择一个信息获取更方便,交通运输更方便,物质条件更优渥的地方居住。   黑木镇也许不算寒酸,但和邻居维恩港相比就差太远了。   有些零件镇子上的五金店是买不到的。   这个拉法-皮西斯要么是个夸夸其谈的民科,要么就是个中翘楚,有实力自己解决一系列难题。   “你猜你们的初次交流应该不太愉快。”她轻声说道。   胡桃惊讶的看过来:“……确实是这样的,因为当时养不起孩子的家庭很多,您可能觉得弗洛街,乃至整片桥街区那一代生活着的全是穷人,但其实他们真不算穷了,真正的穷人应该是要为今天能不能吃饱去奔波的,那个时期的萨拉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哪怕是维恩附近都有许多。”   “所以可想而知。”她继续说,“如果皮西斯先生收留了我,第二天他门前的地毯一定会被其他人踏破,会有很多家庭想要把孩子送给他的。”   “他们不怕他是坏人吗?”希茨菲尔有些纳闷。   这种情况已经类似饥荒年代了吧?据她了解,只有历史上饥荒特别厉害的时期父母们才愿意这样割舍孩子。   而这里是纳米亚,这里有梦界,有邪徒,他们能判断皮西斯就是个好人,不会对他们的孩子做过分的事?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好人,这是毋庸置疑的。”胡桃坚定道,“他在镇子上住了超过10年了,一个人弄了那么大的一座房子……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怪人,有传言说他会抓小孩,哪怕是夜晚也不开灯,要躲在黑暗里吃小孩的肉。”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尤其大家发现他其实很乐于助人,遇到一些农具、工具损坏愿意帮忙维修,这种说法也就不再有了……那些住得近的人还经常给他送作物瓜果,如果不是他极力拒绝,他们原本想帮他把废弃田地也种起来的。”   “大家都知道皮西斯先生是好人。”希茨菲尔重复了一遍这个说法,“好人是不会对自家孩子做什么的,所以有谁吃不饱饭可以很放心的把孩子送去,这差不多就相当于寄养。”   寄送家庭是好人,寄送距离近就在镇上,每天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也不会疏远——这不就等于找了个冤种养孩子吗?   老实说这种做法希茨菲尔挺不齿的,她当然知道有些人是真的走投无路,可别人也没义务这么帮你。   旧时代,很多人收养的先决条件是要原生家庭先和孩子断绝关系的,只有这样孩子以后才会和自己亲,才愿意认自己,帮自己养老。   要是付出了这么多连这种保障都得不到,除了冤种她真想不到别的词可以形容。   当然,拉法-皮西斯大概率不在乎有没有人帮自己养老,但他一定很烦别人三天两头来打扰他。   “你家里是怎么说服他的?”希茨菲尔顺势问道。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所猜测,这道题不难,无非就那一两个答案。   “如果是以仆从的身份被收留,那一定会发生刚才我说的那些事情。”胡桃说道,“但我是以学徒身份被收留的,那是我第二次走近那房子,也是我第一次真正进去。”   “我父亲这次换了说法,他扯谎说我从小就对手工方面很感兴趣,平时喜欢拼接木头,3岁就打了一把椅子……”   “……”希茨菲尔面皮稍微抽搐一下,觉得胡桃的老爹很有撒谎天赋。   “皮西斯先生明显不信,但他还是同意了。”小木偶两只手都交叉在一起,“他真的真的是个好人。”   她总是强调对方是好人,这可以理解为她潜意识对此人有强烈的愧疚感,所以总要说他的好话。   希茨菲尔觉得这可能是因为……胡桃现在比过去懂事,她发现父亲把自己送出去的动机不纯,即家里并没有到揭不开锅养不起她的程度,也就是那个男人在耍小聪明。   而拉法-皮西斯应该是看穿了这点,可他还是收留了胡桃,这让胡桃心存感激。   具体细节希茨菲尔没有挑明,更没有问。   太不合时宜了。   这种东西都过去多少年了,是对是错已经不重要了,胡桃是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皮西斯的情感,对父亲的情感都不是现在的希茨菲尔方便管的。   木偶的真心是很难得的。   现在一只小木偶想跟她表达,那她安心听着就行。   “他收留我做学徒——”胡桃吸了口气,“但其实一开始我做的都是仆人的活。”   “我倒是想帮忙的,但我……在我弄坏两台不知名的机器之后,皮西斯先生就基本放弃我了,从此我专门负责给他整理衣服、清洁,还要给他的后院除草。”   “你当时11岁?”   “对……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希茨菲尔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她觉得有些烦躁。   对神秘主的杀心都淡了些。   一直以来她都很自豪自己的工作成果,因为那真的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将他们从深渊当中拯救出来。   可现在她发现世界上的黑暗有那么多,需要拯救的人有那么多,她所发出的光亮远远不足以照亮全部,充其量就是一朵萤火。   过去她不会思考这些,因为她很清楚那没有意义——就好像一个人不会去认真思考自己要怎么制造出一枚太阳驱散世界上的所有黑暗一样,他们都知道那是做不到的,做不到就没必要思考。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她手里可能握着“太阳”的阀门。   神秘主。   新体系的建立会为纳米亚带来新纪元吗?   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侦探希茨菲尔比较重要呢,还是神秘主希茨菲尔比较重要?   她在思考。   她不知道答案。   “身主不好奇吗?”还是胡桃把她从思想旋涡中搭救出来。   “……好奇什么。”   “好奇他成天到晚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到底是在研究什么。”   “呃,我确实挺好奇的……所以是什么呢。”   “灯泡。”胡桃吐出一个单词。   “他应该是在研究新的灯泡。” 第六十四章 拉法-皮西斯先生 三   “……为什么是灯泡。”   愣了半晌,希茨菲尔本能提问。   “胡桃不知道哦。”小木偶摇头,“但他每天每天都在研究一些铁丝……他把各种金属拉成丝缠绕成灯芯,然后通电让它们发光,这不就是在做灯泡吗?”   “可是……”希茨菲尔差点没绕过弯来,她喘了口气:“可是‘灯泡’需要再发明吗?”   胡桃还是摇头,表示她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据她了解当时的电器是铁奢侈品,整个黑木镇就只有两座发电站。   希茨菲尔皱眉一想,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萨拉——乃至整个长夏世界的科技水平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真正的创新在时间线上被拉长了,有很多看起来特别先进的,明显不符合时代的技术都是源自考古。   比如小型电池技术,探员们使用的小手电是靠考古,复原古代技术才能制作。   还有火龙联盟,那里的王都刻尔格为什么能享受水力发电,为什么整个刻尔格附近就那几座大型电站?   她当时在现场从未关注过这些,事后浏览资料才搞清楚,原来那也是靠考古……相关技术火龙联盟复制不了,发电站炸毁后他们只能照搬其他城市,在城中各地都增设不少小型电站。   这不是反常,相反,这才符合历史规律。   一个不够稳定的文明在发展道路上是一定会遇到这种情况的,就好像在地球上指南针的传承断绝过4次又被发明了4次——这中间当然有太多智慧被浪费掉了,但侧面也说明只要一项技术是文明的刚需,它再断绝多少次也还是会被重新创造出来。   而纳米亚进入电气时代,这个说法其实不够严谨。   至少在最初它是很勉强的,电是奢侈品,而且非常不稳定。胡桃所说的那个时间段应该也和某位“发明大王”捣鼓出真正好用的灯泡前一样,不方便使用电灯照明。   这个听她形容就能猜出一点:希茨菲尔对发明创造并不了解,可她至少听过一些常识,知道金属丝不适合做灯泡的灯芯。   爱迪生当初是用什么成功的来着?竹子?还是棉线?   不了解——也不重要了,因为从现在电灯普及的规模以及照明效率来看,灯芯的问题已经在过去时代得到解决。   就是不知道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拉法-皮西斯了。   希茨菲尔尝试回忆金勋章的历代获得者,感觉印象中好像没有得主叫这个名字。   “然后没过多久就发生那件事了。”胡桃声音放低,“镇子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怪人……他们说怪话跳怪舞,还试图拉更多人加入他们。”   “他没有带你离开那里吗?”希茨菲尔问。   “警察封锁了整个镇子。”小木偶撇嘴,“那是强传染性质的诅咒,他们不可能放任何人走的。”   希茨菲尔没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没关系,胡桃不怪影狮。”胡桃反而安慰起她来,“这是正确的做法……可以理解,只是中间发生了太多事,皮西斯先生原本不用死的。”   “你们做了什么?”   “一开始是有些人组织起来想要对抗那些怪人。”胡桃描述,“他们想推举一个人作为领袖去和影狮谈判,本来选不到皮西斯先生头上,要真正的本地人才可以,但架不住前几次推选的首领都叛变了……”   “叛变?”   “他们加入了怪人群体,和他们一起散布诅咒去了。”   “所以拉法-皮西斯成了首领,他也被感染了?”   “没有。”   “没有?”   “皮西斯先生有坚定的意志,他是为数不多能支撑并抵抗它们的人。”胡桃点头。“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打赢了几场战斗……尽管还是有不少人当场变成呆板的木雕,但我们是有机会去找警察会合的。”   “有机会……这么说你们最终没能成功。”   “是,因为有人对邪徒组织泄露了计划。”   随着胡桃继续解释,希茨菲尔逐渐摸清了整个事件脉络。   那应该是一支由附近镇民自发组建出来的小型团队,人数近百,青壮战力估计占不到三分之一。   邪神降临,那种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管太多了,根据她看过的资料当时黑木镇的秩序有好几次崩溃,拉法-皮西斯组织的突围行动应该就处在其中一次崩溃节点上。   那个时候……格列夫人暂时失去了对镇子的控制,因为缺少信息交互镇民们并不清楚秩序是否有机会恢复,那他们当然要想办法自救。   他们一度是成功了的——拉法-皮西斯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在当时很靠得住,他挺身而出带领战斗组和邪徒们搏斗,护送大部分人穿过了三条被那些混蛋控制的街道,然后在通过第四条街的时候支撑不住,身体在大街上变成了木雕。   剩下来的人只要按计划继续前进就可以和影狮的队伍会合,但其中的一些人,他们可能是被吓坏了,崩溃了,居然直接放弃希望,要求队伍回头向邪徒们投降。   这是希茨菲尔所听说过的最荒谬的故事——黑木镇那时候哪有多少邪徒?那大多是一些被彻底蛊惑了的疯子,向疯子投降有意义吗?   队伍在两种意见中陷入分裂和内讧,他们被邪徒追上,最后只有包括胡桃在内的一小部分人活了下来。   “有人故意留下痕迹,否则那些东西不会追那么快。”   小木偶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我活了下来,亲眼看到高尚者是如何牺牲,也亲身尽力过在他们死后,剩下来的人有多么不堪。”   “胡桃不是高尚者,皮西斯先生能做到的事胡桃当时做不到,所以胡桃最终还是没逃过去……我对这个结局没什么抱怨。”   “能有机会以这种形象见到身主,胡桃已经很幸运了。”   故事说完,车厢挺久没发出动静。   希茨菲尔回味了下,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大部分正确,即这位仆人确实是因为第一任雇主才会突然多愁善感。   “你觉得他原本可以置身事外?”   “……嗯。”   “你怕我也和他一样,太勉强自己,然后等我死了留下一堆所谓的庸人……你憎恶他们?你看不起他们?”   “我只是——”   “你会这么想就说明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糕。”   一只戴黑丝手套的手落在小木偶的帽子上,隔着皮帽在她头顶按动几下。   “你刚才说你‘当时做不到’,那你现在能做到吗。”   “当然!”胡桃握拳,“胡桃现在是木偶了!可不会再怕那些诅咒!”   “那就够了。”   希茨菲尔对她一扬眉毛。   “那就是拉法-皮西斯留给你最宝贵的东西,然后你也可以尝试把它留给别人。”   “……我们不就是这么生存的吗?”   胡桃愣了,瞪着双眼久久无言。   马车的速率开始放缓。   “赖宁路到了——”   外面传来车夫的吆喝。   “赖宁路骑士学堂!”   “我们到了。”   希茨菲尔挪了下身子,好让自己做足下车的准备。   毕竟是冬天嘛,温度太低,一直坐在车子里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腿脚挪动时都有种过电刺痛的感觉。   “身主!”   胡桃突然叫住她。   “我……我是说……如果我做的事情其实更加……”   “没有更加。”   “别纠结已经过去了事了好吗?来吧,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车已停稳,希茨菲尔强行把她拉下车,付了车资,拽着她往对街走去。   这件事其实也不难猜。   因为太明显了。   那个故事里胡桃从未重点提及她的父亲。 第六十五章 互补   两人走进学堂大门的时候,就在她们下车的那一边,一家餐馆的窗玻璃后正有两双眼睛在盯着她们。   “非常无法理解的行为。”戴伦特咽下一口蓝莓果酱后给出点评,“她们那个地方下来就是弗洛街总站,在那个地方做公共汽车不是能一车到吗?干嘛费这么大力气去雇马车。”   “你不懂。”伊森眼睛一刻也没从希茨菲尔身上离开过,一直到少女彻底看不到人还是盯着大门一动不动。   “新时代和新事物确实是好东西,但是也有一些人接受不了。就比如黑木市现在要普及公共汽车,那那些车夫的生意怎么办呢?”   “?”戴伦特脑门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所以你的意思是,她这么做反而是有深意的,她是在间接帮助那些车夫。”   “当然。”   “可上次我喊马车的时候你就不是这么说的。”   “你又不是希茨菲尔,你想的肯定没那么深。”   这是什么狗屎逻辑?区别对待要不要整的这么明显?   戴伦特气呼呼的闭上了嘴,他决定至少两天内都不和伊森-道尔再交流了。   “但是你有一点说对了,她们突然出来的行为非常反常……”伊森则没把这当回事,主要心思放在案子上面,“以她当前的精神状况……这里面应该还有反常。”   “我不觉得有什么反常的。”戴伦特还是没忍住要唱反调,“阿什莉不是在这吗?她来这上学之后艾苏恩就没来看过她一次,这次来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阿什莉有自保能力。”伊森诧异的看他,“要是在现在的黑木市,她去骑士学堂都要家长看着,那这个地方才是真的完了!”   “好吧,好吧……”戴伦特双手一摊,在这过程中打了个喷嚏,然后撸起袖子,给两个人把茶水倒满。   最近在外面到处跑,冬风吹的实在太多,木人的肺脏仍是血肉结构,所以他理所当然会有点点感冒。   “所以你到底在怀疑什么东西……?”   “我……”伊森皱眉,“我怀疑那些材料是她自己买的。”   “噗——”戴伦特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你小说看多了?”   “我认真的!”伊森语气非常严肃,“你也活了这么久了马普思,你就没见过类似的例子?因为情感模型变动剧烈导致内心世界被撕裂成多份,这样的例子你见得少吗?”   “不少。”戴伦特承认,“可我……我不觉得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希茨菲尔是不同的,他相信不止他一个人会这么认为。   还是那句话:古往今来的神蚀者有那么多,那并不是特别稀缺的东西来着,但有谁能像她那样同时承载真正的邪神器官和太阳王之血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所以她当然是特殊的,他估计这也是为什么无论是树人族和王室都对她另眼相待。   否则区区一个侦探……破了再多的案子又怎么样?能值多少钱?有什么价值?   现实世界是很冰冷的,他的理解可能是有点缺乏人情味,但他觉得这才是真实。   “你是和她混久了,过于信赖她了,还是你疗养已经把身体和心都疗养锈了?”伊森声音瞬间拔高,“你未免太不负责!这真可耻!!!”   “……”戴伦特一开始还想反驳,但他迅速理解伊森为什么要这样喷他。   对同伴的信任是必须的,但过度的信任会变成负担——这个道理他同样也懂。   所有人都曾无条件的信任父母,相信父母是最伟大的人,是超人,什么事情都能办到。   同样的,大部分人真正成熟可能也源自他们发现事实并不是那样:那曾经被视为超人的父母也有做不到的事,他们也不过是凡人而已。   “我们当然可以相信她,一如既往的相信她,但我们必须要有预案!”伊森用力点着桌子,“我不管图书馆是怎么约束你们的,这是影狮探员的基本素养!”   如果不是因为两人实际上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他现在已经要打人了。   “我承认我想的没你多,没你全面,但那也不过是因为我更乐观而已。”戴伦特撑着下巴看他,“你无非就是觉得这可能是又一个莉莉丝-格列……”   “闭嘴!!!”   “好我们不说这个。”戴伦特举起双手投降,“换个话题,她表现出来的样子也不像啊?”   “你说她是自己买的材料,但根据我们现阶段的调查,它们的来源应该牵扯到几位贵族商贾……他们背后的源头是谁你也是知道的,那些人觊觎她的小玩具很久很久,所以……”   他比划一下:“你觉得她会和他们合作?”   他不觉得希茨菲尔是这种人。   “如果她有能力瞒过我们的眼线私自出行就很有可能。”伊森摇头,“合作也要看怎么合作,也许她只是开的空头支票。”   “我们不如讨论一下她为什么来。”戴伦特又喝了口水,“我投‘水潭’一票……你觉得呢?”   伊森黑着脸,没搭理他。   戴伦特又打了个喷嚏,美滋滋的又叫了一份蓝莓果酱,拿果酱涂在饼子上,一边吃一边继续分析。   “你看……大块头说的事情牵扯到阿什莉,然后正巧阿什莉昨天回去,你猜她会不会从她口中得知此事?”   “这件事和她无关。”伊森坚持道,“没有死人,什么事都没发生……那甚至算不上一件案子!”   “对对!”戴伦特先顺从他,然后话锋一转,“可我们并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在干嘛不是吗?”   “就像那些材料,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梦界回廊都算不出来她要捣鼓什么东西,也许她的研究正好和‘水潭’有关?”   “……”伊森还是没接话,但是脸色好了很多。   因为戴伦特说的有道理,这是有可能。   “咱们别纠结了。”   戴伦特唔胧不清的道。   “她来正好,两个案子其实能并到一起……再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直接去问她——她现在都出来了,应该不至于看到你就受刺激吧?”   “不行。”伊森摇头,“在彻底查清她的状态之前,我们不适合在她跟前露面。”   “你就是个神经病!”   戴伦特骂他。   “还我想的太少……我要想的太少,你就是想的太多!”   “所以他们让我们搭档。”伊森终于咧嘴笑了,“我之前不理解,现在我懂了。”   “你懂个狗屎!”   “她出来了。”   伊森站起来,目光透过玻璃看向对街。   希茨菲尔和那个矮小的管家已经重新从学堂大门里走出,在她们身边跟着阿什莉,还有上次和两人见面的雷蒙-波特曼教官。   伊森低头看了下表,从她进去到出来一共只过去近10分钟。   这么快就出来了,还带着阿什莉一起……她们这是打算去水潭那边查看情况?   仔细观察阿什莉的状态,感觉她似乎非常兴奋。   那应该是错不了了。   伊森心里有些腻歪,因为上次他其实对雷蒙-波特曼提出过类似的建议,但遭到拒绝。   哦我就不行,希茨菲尔就行。   这算不算差别对待?   总不能是阿什莉天天跟他说希茨菲尔的好话,所以这家伙特别信任她吧?   有点不爽,但伊森很快也看开了。   如果是别人他会在意,可那是希茨菲尔。   他甚至隐隐还有点高兴。   “大块头和她们一起啊……”   戴伦特挤到旁边和他一起观察。   “那他们应该是要赶火车了,这么早出来就是为了赶火车,我记得10点半正好有一班车经过那里。”   正说着,他看到灰发少女打了个喷嚏。   “她感冒了。”   伊森立刻拿帽子要走。   “我去买药。”   “?”   戴伦特头上升起更大的问号。   “我也感冒了!”他对同伴大叫。   伊森头也不回。   “狗东西!”   木人狠狠咒骂一句,丢下两张钞票在桌上,拿起雨伞追了出去。 第六十六章 闪回   确定了要让雷蒙-波特曼教官带自己等人去看那水潭,一行人没有再做耽搁,立刻打车前往北部车站。   10点半刚好有一趟往中部的火车,他们要下的位置在中间站,距离近就没带多少行李,当场买票当场上车,运气很不错的发现还有卧铺空位。   雷蒙-波特是个粗人,但他也不可能做出来让女士们和自己均住两间房这种事情,所以他是和阿里住一间的——他还额外带了这名少年。   “阿里?他人怎么样?”   隔壁车厢内,希茨菲尔安静坐在床上看书,但仍分出闲暇去和同伴聊天。   “他打不过我!”阿什莉撸起袖子对其他人展示肌肉,“我一只手就能把他揍趴下!!”   “有什么意义吗。”希茨菲尔头也不抬,“你们以后升级为正式白银都是要穿动力装甲的,这点差距会被直接抹平。”   “希斯就不能多夸夸我嘛……”   “事实上我夸你已经足够多了。”希茨菲尔放下那本《南海游记——翻译解析版》,继续对她说:“我是在提醒你,只注重力量的人一旦失去力量上的优势,她很容易瞬间变成一个弱者。”   “我可不是只有力量。”阿什莉不服,“我是强大的天空猎队勇士,我有丰富的捕猎技巧,我比最凶狠的野兽还要狡诈!”   希茨菲尔觉得狡诈这个词和阿什莉真的不太匹配,但她怕说出来会打击女孩的自尊心,所以她隐晦说道:“人也是野兽,你觉得你和那些坏蛋比算狡诈吗?”   “……”阿什莉把手放下来,想了半天没再开口。   在文明社会生活了这么久,她最大的感慨就是有很多坏人。   不是只有富人是坏人——不是那么简单的,穷苦阶层的恶那是一点不少。   比如她早先有几次拿希茨菲尔给她的钱去买东西,她以为先交钱然后去买别的回来的时候顺路拿也是一样,结果等回来的是发现对方人都没了。   还有黑帮争斗,流浪者杀人,在最阴暗的底层人们为一口吃的都能不择手段,这和她理想中的文明世界差太远了。   当然,阿什莉也不至于因此觉得富人更好。这件事希斯特意教育过她,说有些穷人作恶只是想活下去,有些富人行善不过是顺手为之,甚至干脆就是作恶更多,想要求个心理慰藉。   希茨菲尔跟她说要辩证看问题,不能只看人的一面。这个阿什莉现在还不太理解,她姑且能理解的就是要把对亲人同伴们不好的家伙全部干掉。   如果是以那些人为标准,那她确实没什么资格去标榜“狡诈”。   “小主人以后会理解的。”   胡桃老实坐在对面床铺,拿刀削好一只果子递给阿什莉,“吃吗?”   阿什莉先是强调一句“以后别叫我小主人”,然后毫不客气的拿来啃了一口。   过了两三秒,她才似有所觉的抬头看了眼希茨菲尔,把果子转到没被咬过的另一边,让胡桃切了一大块下来。   “吃吗希斯?”然后捧着这块果肉凑过去,一脸傻笑跟献宝一样。   希茨菲尔哭笑不得,刚要伸手拿,却被躲开。   “别动手,那样你还得擦手——我喂你!”   少女觉得有点怪,但又说不出来怪在哪,只能先低头咬住那一块果肉,勉强啃掉三分之一。   一边咀嚼一边对比两边的咬痕,她发现自己的嘴巴是有点小。   “你为什么非要喂我?”然后她心血来潮,突然抬头问阿什莉。   “我看到夏莎也干过这种事呀!”   “……???”希茨菲尔愣住,咀嚼的动作也直接停了。   最糟糕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两人过去相处时的一些细节落到阿什莉眼里——她可能觉得这就是同性间应有的相处方式。   明明答应人家母亲要照顾好孩子,真要把树苗种歪了可不得了,希茨菲尔赶紧停止一切分析工作,开始苦口婆心的,尽量隐晦的提醒阿什莉不可以这样。   “我和夏的例子很特殊……我们不是因为仅仅是朋友才走到这一步的,有些行为阿什莉最好不要模仿。”   “……我不太懂。”阿什莉表示没听明白。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看看胡桃,像是在权衡她是否真的可以信任。   “就是类似妻子和丈夫。”她最终还是决定摊牌,“明白吗?虽然我们并没有结婚,但我们的生活本质和那没有区别。”   她本来以为解释到这一步就足够了,结果没想到阿什莉对此兴趣大增,一直缠着她问具体细节,还问她“你和夏莎谁是妻子,谁是丈夫?”   好不容易把女孩撵滚蛋,她才有闲暇端起杯子喝水漱口,拿起那本解析翻译版的《南海游记》继续阅读。   这本书是她翻书柜翻出来的,它藏的非常隐秘,如果不是原版的《南海游记》后有夫人的标注,她真不知道书库里可能还有这一本书。   此版本的《游记》在故事上和原版大同小异,但它厚的多,因为每一篇故事它都有解读和注释,或是针对一段历史,或是针对神话和传说。   希茨菲尔对尼摩人的母河很感兴趣,一切和这方面有关的信息她都想了解,所以这次出门顺便把这书也带上了。   阿什莉则是出去晃荡去了——这辆车也是雷辛公司出品,但是老型号,卧铺空间比较狭小,她实在不愿意老闷在里面。   希茨菲尔看了会书也觉得难受,她的身长已经算比较矮了,但在床上依然伸不直腿,也打算下床出去走动走动。   “身主尽管去!”胡桃自告奋勇留下来看家,“但不要走远,就在附近透气好了。”   “我不走远。”   谦和一句,少女穿鞋站好,低头捋平裙摆褶皱,迈动双腿走出车厢。   刚出来,她就看到阿什莉站在几米外和一个少年人争论,更远点的地方站着雷蒙-波特曼教官,他把走道上的窗户开了条缝,正在美滋滋的吞云吐雾。   “我印象中。”希茨菲尔靠近那边,第一句话就叫三人愣住,“燧石骑士很少抽烟。”   本来肺部就要积累金属毒素,敢抽烟那是真活腻了。   “我不一样。”雷蒙不自觉的耸动眉头,不但没有掐灭烟头还又吸了一口,“我不需要在外作战,平时积累的毒素很少……不抽烟会少很多乐趣。”   “希茨菲尔小姐。”那少年人很自觉的对她鞠躬,“您也是出来透气的吗?”   “对。”希茨菲尔点头,仔细打量他,感觉他身材偏瘦,比自己高比阿什莉矮,气质相对比较文弱,实在看不出来居然也是骑士学徒。   “你叫阿里?”   “正是阿里。”   “你是瓶口村的人?”   “这……阿什莉回去后跟您提过?”   “她说的没这么细,不过我差不多能推算出来。”少女摇头,“一般来说只有非常北边和非常西边的地区才会有那种风俗,你不用在意,这个名字也很不错。”   她指的是阿里没有姓氏这件事,少年父亲死的早,当地风俗不允许继承死姓和母姓,否则是要受歧视的。   但没有姓氏在外面一样要受歧视,她推测阿里在进学堂前挺不好过。   “能得到您的赞许是我的荣幸!”   阿里很激动,就像追星族得到偶像夸耀那么开心。   “你认识我?”   “我们村来过流动剧团,我们都知道您在水晶海做的事迹。”   那我知道阿什莉干嘛针对你了。   希茨菲尔面皮稍微抽搐一下。   要说“水晶海”到底发生了什么,流动剧团编排的故事肯定比不上当事人的亲身经历。   自己是这样,阿什莉更是,甚至因为她在布雷斯岛住的更久,对这件事的体悟比自己还深。   而且那可是关系到阿什莉的阿妈,想想看她对那些大肆编造的虚幻剧情会是什么反应……推崇这些的阿里当然会勾起她的愤怒。   偏偏为了保密她还不能直接说,那她只能通过“揍阿里”这种行径来发泄了。   “你不回去睡一会吗?”   那两人又开始吵,一个说流动剧团都是弱智骗子,一个说至少比你只会打人的靠谱,雷蒙索性掐了烟,把最后一口烟气吐出窗外,凑近过来问希茨菲尔。   “从出发到抵达应该只需要四个小时,下车后还有一段山路要走,会很累的。”   “我撑得住。”希茨菲尔让他放心。   雷蒙点点头,没再坚持,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并不像外表那样是个粗人。   回忆对方言行中的一些细节,希茨菲尔嘴角微翘。   她扶上栏杆,也把窗户拉开一点,呼吸着奔涌进来的干冷空气,眼前却突然一阵恍惚。   就像她曾经坐过这趟车,站在和现在一样的位置,也开窗户吹过风一样。   “……”   她站在原地体悟了一会,去了趟洗手房,然后也学雷蒙回了铺室,待在里面不出来了。   和之前一样,还是有两双眼睛旁观了一切。   “我还是觉得我们该直接过去问她。”   “不行。”   “你总要问她的,不是吗?”   “我会问的。”   伊森缩回头,把戴伦特也拉扯回来,眼里有不知名的光在隐晦闪烁。   “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 第六十七章 潭变 一   后半段车程,希茨菲尔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对《南海游记》的解析版中。   此版书籍并非只有单个作者,而是汇聚了很多知名学者的注释和点评,并不输出某项观点,只是将他们了解的东西汇聚起来供人参考。   希茨菲尔越看越觉得这种精神宝贵,她知道“解释权”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文人政客争抢的东西,这些人能放下争端一起做这项工作非常难得。   其中一名叫拉肯的学者解释了母河,他从地理和物产角度阐述观点,认为尼摩人的母河是一种“服用过量精神刺激品后诞生的幻想”。   依据是尼摩人所居住的群岛在早期是不存在的,那里应该是灾变之后被从大陆板块分隔的部分,从地图上看应该是偏向于艾莎南部。   而艾莎南部到处都是热带雨林,那里是毒虫和猛兽的天堂,还有很多新奇的植物在那里生长,其中有超过十九种植物的果实食用后能产生致幻效果——道理上确实说得过去。   但依然有和他不同的观点,一名叫贝鲁的学者认为固然可能是某种致幻果实导致尼摩人诞生了“母河崇拜”,但现实中确实存在的灵海灵潮等现象也意味着那并非无的放矢。   在这种观念的碰撞过程中,另一名叫迪斯玛特克的学者正式进入少女的视线。   此人就认为母河可能真的存在,并且给出了依据:早在很古老的历史画卷中就有记载世间存在神秘之河,它无形无质却包罗万象,不管是过去存在的还是有可能在未来诞生的,一切事物都可能在其中窥见。   “真的会有这种东西吗?”希茨菲尔看到这里不由蹙眉,她觉得就算纳米亚是神话世界观,这种涉及时间的东西也太离奇了。   她又开始想这会不会也是神主秘境,以及这会不会和太阳王有关因为庄园的人好像对冷迪斯说过女神的力量也包含“时间”。   迪斯玛特克在后文详细贴出了一些原文记载,分别是出自《时间秘史》第一章第三小节的记载:   [很多人认为时间海的传说是一种谣言,就如同他们不再相信世上有神,东方的神国并不存在,时间海也不过是妄想症放大百倍的奇思妙想。但这里我必须指出时间海有可能真的存在,因为从艾莎沿海一带到瑟兰南海,这一片领域有太多迷雾,太多人带回的见闻都只有参照它才能有一个解答。]   以及《历史中的投影》第三章第八小节:[时间海是存在的,我不认为那场景的复现是海中蜃楼,光影的折射不可能持续那么长时间,我认为那是他们在时间之海里留下的影子。]   收获很大。   希茨菲尔第一次了解到“时间海”这个词,最后十几分钟她没有再看书,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幻想着如果真有时间海存在那它会是什么样的。   会是……一段被扭曲的时光流吗?   类似野比家抽屉里的时光隧道,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伸手一捞就是一段历史,闯入者可以挑选时段自由穿梭。   但那样一来历史不就全乱了吗?它可能会变成前人和后人互相套娃,逻辑上面能成立吗?   她发现这个东西不能细想,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比她解析案子麻烦多了。   果然有些东西不会就是不会……所以普通人遇到难题才会去找专业的帮忙。   “唔。”想到专业者,她脑中浮现出一张老脸。   塔里尼昂,时光龙家族会知道时间海吗?   也许她可以尝试给那边也写一封信,现在两边的交流应该不会有阻碍了……   正思索着,火车开始不稳的晃动。   她知道这是要停靠了,提前坐起来穿鞋整理,把发丝什么的捋好,确定仪容仪态没有问题。   “您的手杖。”胡桃递给她旁边的棍子。   希茨菲尔大多数情况不带手杖,这是准备拿来登山用的。   “谢谢。”少女接过它。   “书我拿着。”胡桃又从她手中把书拿来,放到斜背的小背包里。   希茨菲尔看看她的打扮,感觉她这又是管家服又是斜挎包的样子过于不伦不类。   “等会把包给阿什莉。”她说。   “正好给她锻炼身体。”   卡恰山脉的双神峰下有三个村落,它们呈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安置在铁道两边,就是为了这三个村这里才会开辟站台。   这不是正式的站台,是临时停靠站,村民不允许在这买票上车,但可以从这下,然后就近回到村子。   希茨菲尔等人混在人群里下车,伊森和戴伦特也趁着人群遮挡溜了出来。   “在那边。”   月台边缘,等火车开远露出空荡,雷蒙教官指着不远处的两座峰头:“那里就是双神峰。”   希茨菲尔看了看“双神峰”的轮廓和形状,想了想说道:“这名字是当地村民起的?”   “不是。”雷蒙摇头,“原本的名字还要粗俗,这已经是改良后的。”   “我知道了。”希茨菲尔嘴角上翘,“那么你原本打算把奖章放在……”   “那个位置。”雷蒙手指右边峰头,“左边峰头坍塌过,我选的右边,比较好走。”   这两人简直像在打哑谜,阿什莉和阿里讨论了一路都没搞明白,双神峰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   这段路确实不太好走。   有雷蒙开道,还有两个很擅长荒野行动的精英学徒帮忙打草,但走了不到十分钟希茨菲尔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她意识到这和上后山不同,希茨菲尔庄园所处的后山,其地理环境已经被她摸清楚了,她闭着眼睛都可以下山,但她对卡恰山脉却不怎么了解。   “当心点。”雷蒙在前面提醒。   “这段时间气候反复,化过雪的路会比较湿滑,反而不如积雪好走。”   希茨菲尔已经体验到了。   只能说她对身体的掌控比原先好太多了,尽管疲累,但她懂得控制节奏,外表上倒是没怎么丢丑。   唔,毕竟她的裙子是比较长的,其他人压根看不清楚,她的两条腿都在轻微打颤。   “就在前面了。”   走了差不多四十分钟,雷蒙在队伍休息的空闲给她指路。   “前面那个林子,看到吗……进去之后一直往西北方向走,大概再有半小时就能到地方了。”   “好像也不是很远?”   希茨菲尔撩开发丝,面颊显得有些燥热发红,“我算了时间,从我们下车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一个小时。”   这应该还是三名“骑士”要照顾她这个“普通人”,否则甩掉她自己跑应该更快。   “是不远。”雷蒙承认,“如果不是那东西太诡异,我是不甘心退回来的。”   休息了一会,他们继续走,直接进入前方的树林。   环境在这里出现剧变,希茨菲尔发现这里的地面和普通树林不同。   普通的树林大部分是泥土地,根须就算再密集也不至于喧宾夺主。   但这片林子却不一样,那些根茎密集的就像血管、像牢笼,甚至直接蔓延到地表上来,在泥土地的上方编织出一道网状结构。   “这是水藤木,也叫水网木。”   阿里回头给她们介绍,“这种东西我家乡有很多,村里的长辈喜欢拿它吓唬孩子,说这是某种邪异生物留下的血管。”   “确实很像血管。”希茨菲尔评价道。   然后看了眼前面雷蒙:“它们吃什么?”   “一般的树木吃什么,它们也吃什么。”阿里笑了,“不会因为这种结构在夜里把人缠死吸收的,食人树只存在于故事里,现实中是不会有的。”   “也就是说我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   “我会搭木棚。”胡桃插话,“身……小姐晚上肯定不会挨冻。”   走走聊聊,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希茨菲尔发现雷蒙停在前面没再动弹,心有所觉的快步上前,视线越过他宽敞的肩头,看到前方躺着一块水潭。   它确实不大,横竖直径不到十米。四周是隆起的网状根茎,上空也环绕着茂密树枝,只有水潭中间比较小的一片空档有阳光落下。   “就是这?”她问雷蒙。   “就这。”雷蒙确认。   “它现在是死水吗。”   “我不确定……实际上,我也不确定那种情况晚上会不会重现,总之我们现在可以准备搭风挡了。”   风挡——就是晚上休息时挡风的东西。   雷蒙,阿什莉,阿里三人要求不高制作一块树枝板就能凑合,希茨菲尔本来也想尝试一下,但被胡桃强制性塞进搭好的茅屋。   “太对了……”   伊森从树后探出脑袋,看到这一幕握紧拳头,“那是年轮的人?还挺靠谱。”   “你还是考虑下我们晚上怎么办吧!”   戴伦特真不懂他就不冷的吗?   自己这个木人都感冒了,伊森成天跑的比自己还远,居然还能生龙活虎。   “我不冷,是因为我的心里装满火热。”   “哈!我第一次知道人皮可以比树皮还厚……”   所以接下来就是等待了吗?   再从茅屋里钻出来看看环境,希茨菲尔颇感新奇。   胡桃搞建筑装修是真的厉害,这估计是她前世跟拉法-皮西斯学的……搭的茅屋虽然小但很舒适,蜷缩在里面一点不冷。   她看了看天,颜色已经开始变暗。   早上出门,10点半坐上车,五个多小时抵达目的地,再算上搭房子、生火、打猎的功夫,差不多也该天黑了。   雷蒙坐在不远处处理猎物,阿什莉拎着一只兔子在往这边走。   一切看上去就像野营游玩,希茨菲尔难得觉得精神在这一刻特别放松。   就算什么都没发现,我也不算白跑一趟。   她对自己说。   所谓疗养,不就该是这样的吗。 第六十八章 潭变 二   晚餐是烤野兔加烙饼。   野兔是雷蒙带两名得意学生狩猎来的,烙饼也是随身带的,这是一种非常薄就像厚纸一样的圆形麦饼,一叠就是很多层,对折后藏在布袋里,只看外观根本猜不到里面是吃的。   希茨菲尔知道这种麦饼,阿什莉每次回家吃好吃的有多惊叹,她当时就要用多憎恶的语气来贬低这种独特的食物,倒叫她以为这是多么不可接受的食物,现在尝过才知道那完全是夸大事实。   麦饼很干,直接吃肯定不怎么样。但如果有条件像现在这样升起火堆,将其拿到火上烤硬点再吃,一口下去那种独特的麦香,它绝对称不上是有多难吃。   更别提雷蒙随身还携带了专门为野炊准备的小调料瓶,那种小芝麻粒往饼子上一撒,并不比她在家里做的饼子差嘛。   “那是因为我吃太多了……”阿什莉凑近悄悄告诉她,“一开始当然觉得不错,但是谁架得住天天都吃这个东西……”   “那也比你以前好不是吗。”希茨菲尔打趣她道,“还是说你更怀念在燥热空气里生活的日子?”   听她这么说,阿什莉顿时皱眉,鼻腔里仿佛嗅到了那股无处不在的深邃恶臭。   她抬起一只手示意希茨菲尔可以不要说了,把手里快烤好的兔子递给胡桃,然后跑到雷蒙那边又找他要了几张麦饼。   这可看懵了阿里准骑士,他和阿什莉在骑士学堂互相竞争看不顺眼已经是公开秘密了,相对来说都算清楚对方的性格,而在阿里眼里阿什莉最讨厌吃麦饼最喜欢吃肉,不懂她为何好好的不要兔子,反而跑去吃憎恶的麦饼。   “那是因为她有一段往事,会让她在沉浸进去的时候更憎恶肉食。”希茨菲尔轻声给他解释。   她没有说的太明白,阿里却以为自己懂了,他低声说道:“我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一段凄惨的过去。”   这年轻人肯定是误会了。   暗中和胡桃对视一眼,希茨菲尔很肯定她在小木偶那双乌溜溜的眼珠里看到了一些嘲笑的意味。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态已经完全脱离了年轻人呢?   我现在19岁……也不比阿里大上多少,只是一个“长辈”头衔在这里是说不过去的,被改变的是我的心态,我的想法不一样了……   “身主。”呼唤传来,将她惊醒。一只油光酥脆的烤兔腿被递到眼前,这是小木偶又在对她邀功。   “你什么都会。”感慨一句,接过兔腿啃一口,只能说阿什莉不吃这东西也是有原因的。   这种没有阉割过的野味在口感上肯定比不上家养牲畜,肉质有点柴,要顺着纤维一片片的撕扯才好咀嚼,说实话希茨菲尔也稍微有点吃不下去,如果没有调料调味,这肉她是不会碰的。   吃过饭,直接在水潭里洗手,雷蒙趁机又对水质进行检测。   “茶叶籽泡出来的水比上次淡多了。”他端着一个用刀削出来的木头碗走进希茨菲尔,把那个东西递给她看,“它现在又变成了活水。”   希茨菲尔看看这东西再翻眼看看他:“……你品尝了?”   “当然,否则我怎么确定它味道淡了。”   “我不觉得这像是雷蒙教官会做的事。”   此人一遇到这处异象就直接带人缩回去了,可见性格上很谨慎,对一切可能出现邪祟的环境都抱最高警戒。   所以这个一看很古怪的水潭,这里面的水他干嘛还要再去尝呢?   “说明你对燧石骑士了解的还不够,侦探小姐。”雷蒙难得露出笑容,“你应该知道我们肺部积累有金属毒素,那种炽烈可不会允许别的脏东西挤占地盘。”   也就是说大多数脏东西都会被骑士肺脏内的毒素绞杀掉?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只是多看了他几眼,默默猜测他的年龄。   她是听说过金属毒素有这种功能,但这需要毒素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办到。   他多大了,体内积累这么多毒?   都这么多毒了他还敢抽烟,是真不怕自己像个火药桶被直接点爆……   略过雷蒙教官本人的问题,回到水质上,他们基本确定这里的环境确实有古怪。   “应该是类似空腔那种现象作祟。”希茨菲尔推测,“也就是地下出水的通道过于蜿蜒,在某些拐角处会产生空气影响运输效率,当这种效率再被外界因素压缩的时候通道就会暂时堵死,直到里面的空气受外部压力被往前推,整个运水通道才会重新运作。”   一番话说的雷蒙一头雾水,他完全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这里的水是从哪来的?”希茨菲尔问他。   雷蒙还是不明所以,呆在原地没有回答。   “这附近所有的水源,它们的水是从哪来的?”希茨菲尔只能修改描述。   “双神峰。”这次雷蒙理解了,抬手指指山峰的方向,“双神峰的积雪融化下来……要是这些水真有源头,应该只有这个可能。”   讨论了一会没有头绪,随着气温越来越低,他们分头休息去了。   这种冬天要在野外过夜难度很大,如何保温是大难题,这里雷蒙的解决方案是“活埋”。   他把刚才那几堆篝火挪开,深挖土层制造浅坑,人躺在进去然后铺上滚热的干土,再加上风挡,温暖可以维持将近两个小时。   听起来很短,但在野外能有两个小时的舒适睡眠已经很不得了了。雷蒙命令阿什莉和阿里轮番守夜,他自己先躺到坑里呼呼大睡。   相比之下,希茨菲尔这边显得干净一些:胡桃找了烧热的炭灰铺在茅屋地上,上面盖上几件衣服,蜷缩在里面暖烘烘的,几乎叫人忘却外面还是酷寒严冬。   希茨菲尔挺高兴——骑士们可能不在乎被灰土弄脏衣服,毕竟怎么看都是“活下来”更重要;而她——她非常赞成这种态度,如有必要她不介意牺牲这身衣服,但若还有别的办法她也不会傻了不选。   她是不需要睡觉,但她需要有个空间继续看书。   胡桃说她不怕冷坚持要在外面警戒,希茨菲尔劝不过她也就不管了,缩到茅屋里给最怕冷的脚盖上外套,点燃一支白蜡烛。   这东西说是茅屋,实际上就是个用树枝、杂草、泥灰糊起来的圆锥形草堆,里面空间还是比较小的,她得把腿收起来才躺得下。   小心等了几滴蜡油,把蜡烛在土层固定,希茨菲尔翻开书,找到一枚长叶书签,开始就着火光继续阅读。   [注释⑩:迪斯玛特克的时间海研究]   “又是你。”希茨菲尔记得这个名字,这个叫迪斯玛特克的学者坚持认为“时间海”真的存在,认为它就是尼摩人神话里描述的“母河”,也是很多原始部落的共同崇拜。   [《南海游记》乍一看只是一本普通的冒险日记,甚至在很多地方记述模糊,算不上是个中良品,但是它在历险过程中所提及的几点‘现象’非常值得人们关注,其中更是以‘母河’为最,这就是为什么它能吸引如此多的后人学者前赴后继的去探索证明。]   [我也一样,我正是被‘母河’启发才想起来我所破译的一份文献,那里面描述的怪像意味着什么,那是时间和空间层面的扭曲,是神秘在世间的最后残留。]   [但遗憾的是我们都没法真正证明,我所身处的时代神话似乎已消失了,尽管很多文献都描述过那个时代的波澜壮阔,但每日款待我们这些人的不过是最平淡不过的,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的生活。]   [这太让人难以忍受……我个人坚信母河的存在,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证明《南海游记》不是谎言。] 第六十九章 潭变 三   这又是个吃饱了闲的没事干的。   希茨菲尔默默想到。   有些人是真的不懂平凡日子有多难得,迪斯玛特克所生活的年代应该正逢神国远遁、邪祟灰雾还未完全入侵的时期,这真是极其难得的安稳日子了,他却老是想着去找刺激。   触碰真相的代价,你承受的了吗。   考虑到自身所闻所见,尤其是结合自身遭遇,有那么一瞬间她会产生阴暗念头,巴不得这个呆头学者在追逐路上吃点苦头。   但他……对吧?他都有闲暇把这些得到的见闻写在这里了,那说明他大概率是没出事的,这真让人有点不爽。   [我发现了一个被很多人一时忽略的东西,那就是土人部落之间也有联动。]   [就好比书中提到的尼摩人部落,这些尼摩人原本可不是为了去攻打那里的落难水手——他们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有一群外来者会在附近沉船,所以他们实际上的目标应该是驻扎在那片群岛上的其他土人部落,而他们互相攻伐的原因可能是他们的信仰不同。]   信仰?   希茨菲尔不得不承认这人篇幅能占据如此之多确实还是有原因的,他发现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全新角度,即土人部落的信仰和文化是如何形成。   如果是地球,这个问题恐怕没什么价值。因为那边神秘不显,为数不多的超自然力量还是外部入侵来的,还被缝尸人牢牢遏制在一定范围,无法对外界造成多少影响。   但长夏——纳米亚世界是不一样的。这里真的有神而且是本土神,本土神从诞生到消亡必然会对整个世界的文化进程造成巨大影响,它们会变成象征、符号留在人们心里,而这种现象是不会因为文化水平的高地去改变的。   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萨拉人和一个愚蠢无知的土人真遇到神,他俩应该都会大声高呼并对神跪拜。   所以是什么导致尼摩人这样的土人部落放着神灵传承不拜而去崇拜灵海……这背后的原因确实值得深思。   她继续往下读,有点无语的看到迪斯玛特克决定亲自动身,他要直接把南海游记记述的冒险路线走一遍,亲眼看看艾莎洲南部的诸多荒岛,那上面的野人部落到底是什么个信仰情况。   这种想法只能用作死来形容,那时候虽然海上还没有那么浓的灰雾,但海盗势力更加猖獗,尤其是艾莎这种没有大一统王国存续的地方——那里几乎就是一大堆杂牌领主分据自治,甚至有不少海盗就是沿海领主豢养的军队。   这种背景条件跑艾莎南海到处晃荡真不合适,但随着往后阅读希茨菲尔逐渐张大嘴巴——她再次确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反常的事物背后都有其存在的原因。   [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我第一趟出海就遇到了海盗,一群人接近二十多个跳上我们的船见人就杀,我当时正在船舱里睡觉,被吵醒后非常恼火,只能杀光他们再回来睡。]   [后续几天没有异常,南海的风景非常美!我过去总是在书上看他们描述这里的风情,现在我亲自来了!那绝不是夸张夸大!]   [第五天开始陆陆续续又遇到海盗,心情不好,就都杀了,想办法威胁船长为我保密。]   ……我看你是对海盗这一神圣的职业没有任何尊重了!   希茨菲尔一连翻了好几页,全是迪斯玛特克和海盗干架的简短过程。   有的时候是正儿八经的海盗,有的时候是同行商船想黑吃黑,还有有时候干脆就是领主官军想客串海盗——然后无一例外都被他靠着一把枪一把剑干碎了喂鱼。   愣了半天,她翻到前面仔细查找,终于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段落里瞄见:[我对我的剑术还是有自信的,虽然不到我的学问那种程度,但对付几个毛贼应该不成问题。]   “……”一把破刺剑都直接下南洋了,这岂止是有自信,简直就是剑圣再世!   希茨菲尔做了几次深呼吸,决定不去纠结这个怪人身上的任何异常。   她纠结干嘛呢?   她又不是来研究迪斯玛特克这个人的,对方越强对她越是好事,因为这代表着他能走到的距离更远,有所发现的几率更高。   果不其然——随着她继续往后读,迪斯玛特克终于找到一座荒岛登陆。   他能有那种学术修养和剑术功底离不开从小锻炼,可见他的家境也是很优渥的,他支付给那艘船一大笔钱,让他们留下火药、帐篷、食水、药物等物资,等一个月后再来接他。   [天伦岛是为数不多在南海地图上有标记的荒岛,谢天谢地,这里不会有海盗出没,即使有也只是把这里当做临时交易地点,不会有人没事干进来搜查我的。]   “……”希茨菲尔努力克制不去想这个人的脑回路有多奇怪,翻过一页。   [值得一提的是这座岛有土人部落,我在来之前和船长学了一点土人语,但船长说当地的土人部落交战很频繁,有的时候春天是这个部落当霸主,夏天就换成别的部落,而这些部落彼此之间的语言不完全一样,女神保佑我学的东西别让我被当成敌人。]   结果他运气还是不错的,当时正好是他学会的“提那语”来源——提那部落控制那片岛屿,提那人属于对外来者比较友好的土人部落,他们热情接待了这位学者,好吃好喝供养他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迪斯玛特克一直在探寻和研究提那部落的神话起源,他发现:提那人的信仰崇拜里也有一支是类似母河的——即他们也认为死者的灵魂会在海雾中重新归来,而他们描述的那种现象,也就是“全身由蓝光组成的先祖之魂”,这和灵海灵潮,以及《南海游记》里记述的一样。   [这意味着我的研究方向并没有错!]他激动的在这里留下记述,[我研究了一共十七支土人部落,在所有信仰里均发现了母河的同位体,这说明时间海大概率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只有他们切实看到了这种现象才会大规模的更改信仰——或者分岔信仰!这意味着《南海游记》里的幽灵船不是偶然,那些幽灵事迹也不是传说!世界上真的还有神秘残留!它就在海上!就在这里!]   他太激动了,书籍印制的原文信件在字迹上显得极为潦草,读起来让希茨菲尔痛苦非常。   好吧——其实到这里她的发现已经足够大了,时间海存在的概率被往上提了好几个量级,她必须认真思考水潭的异变——以及东泉岛的特殊灵海,其背后可能存在的那处神秘空间是否和这个时间海有关。   直到她看到最后一段记述:   [快走的时候,提那人的酋长邀请我去一个地方,我去了才发现他是要送我礼物,它们实际上就是那些遇难者留下来的最后遗物。]   [其中大多数东西对我无用,枪支不是已经生锈就是扭曲变形,我对它们没有兴趣,但有些保存还算完好的羊皮卷让我特别在意。]   [这应该是航海日志?或者遗言的一部分,我的想法是——既然这些人遇难那他们当中的一部分可能会在之前看到过时间海。于是我仔细翻找这些资料,还真给我找到了几个。]   [一位不知名的海员留下记载说海上有幽灵出没,他在其中看到和自己身处的商船一样的东西……那船上的人也和这边一样,他甚至看到了从对面望过来的迷茫的自己。]   [还有这个——]   [这篇记述是关于陆地的……像回忆录,记载了一个叫双乳峰的猎奇地方,说那里会有时间错乱的怪像出现。] 第七十章 潭变 四   双乳峰……这个描述第一时间让希茨菲尔想到了就在附近的双神峰。   形状确实是很相似的来着,而且雷蒙也说过它以前还有个更粗俗的名字,怎么看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不过这世界很大,也不排除有地方重名,希茨菲尔想再看看后面的描述确定一下,但翻到下一页的时候却发现内容突变。   迪斯玛特克的口吻变了,变得好像是另一个人。   她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另一个人吗?那页纸的标题写着[11:贝鲁沙的母河研究]……这中间应该是缺了一页?   把书籍尽量往两边掰,要非常仔细才能看清页面夹层的最下方有一些些的锯齿残留。   这说明它在这个位置应该还有一页纸,有人早早把这页纸撕下来了。   察觉到这一点,希茨菲尔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一系列思潮在脑中交汇,她立刻意识到如果这并非格列夫人在当年的举措——实际上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小——那这件事大概率是神秘主做的。   再结合考虑下《南海游记》为什么出现在她唾手可得的书架位置,这本更重要的《注释解读》却被藏的很深,背后可能隐藏的秘密实在没法让她不去在意。   我会不会悄悄来过这个地方?   她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了。   在火车上的时候偶尔会有闪回的感觉,就像我并非第一次乘坐这趟车,走这条路……原本以为那不过是错乱的记忆在作祟,结果现在看来那反倒是预警?   神秘主有可能在我独居的那段时间研究过时间海,并且来过双神峰考证?   这水潭的异常不会源头就是我吧?   希茨菲尔本能不愿意接受这个猜想,但她知道这个逻辑没问题,事实成立的概率很高。   她从趴着看书的姿势坐起来,衣服从身上滑落也没注意,独眼呆呆的看向角落,思考她到现在隐瞒此事会不会有些太自私了。   之前想不开,觉得自己万一要是因此被治罪,甚至处死的话未免太对不起冷迪斯的牺牲——这是她现在绝对无法忍受的结局。   但仔细想想,神秘主毕竟不是她,神秘主造成的糟糕后果最后是免不了要算一部分到她头上,可萨拉人只要没有发疯,就不可能把她怎么样的。   她过往立下的功勋足够抵罪还能余出很多,而且就算不够抵,他们还需要她的眼睛去找邪神呢。   所以我拒绝吐露真相的原因,应该是担忧暴露冷迪斯这个人的真实信息……   怀疑有开头就不会再结束,就算艾尔温像原谅夏的查鲁尼那样不在意此事——哪怕只是为了我的健康着想,他们也一定会派专业的医生来读我的梦……   这是希茨菲尔不愿意的,她捏紧拳头,觉得如果非要找一个人吐露秘密,那她只愿意吐露给夏。   而且就算告诉他们,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现场五个人,三个是骑士系统,骑士对邪祟的手段全靠蛮力,水潭背后如果还隐藏有什么神秘手段他们是不可能及时反制的,多说这一嘴反而会添乱。   那么就全靠我了。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哪里还能坐得下去,她赶紧穿鞋穿外套从暖铺上起来,刚掀开草帘,一股凛冽的寒风就像刀子一样在割她的脸。   夜色深了,雪山下的气温也在降低。双神峰的独特结构决定了这一带的夜风会格外猛烈,那些水网木一直被吹的哗哗作响,配合阴暗的环境,就好像四周黑暗里藏着什么东西在桀桀怪笑。   这倒让希茨菲尔想起在巴尔维克镇的遭遇来了,只不过当时没这么冷。   “身主?”旁边传来胡桃的声音,“您怎么出来了?”   希茨菲尔有不眠症她是知道的,可她没懂少女怎么会在这时候出来。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想在周围走走看看。”希茨菲尔这般回答。   其实她完全可以托词小解独自行动,但话到嘴边她想起了过分谨慎的雷蒙骑士。 第七十一章 时间错乱   “那就回去。”希茨菲尔在胡桃预警的第一时间就做出决定,直接折返一个方向往火堆处跑。   过程中并未受到任何阻拦因为距离本来就不远,由始至终她们都在阿里警戒的范围之内,直接就能凭肉眼看到她们。   “发生了什么?”阿里站起来,半蹙眉头,本能觉得她们突然改道回来是有情况。   “把波特曼教官喊起来。”希茨菲尔直接了当,“我们得想办法渡过这个晚上。”   “?”阿里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但很快的,他的双眼骤然睁大,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神异景象。   实际上也确实够神异的……他看到周围树林活了,那些水网木的枝条就像触须一般在月下狂舞,所有缠绕在地表的、由粗壮根须构建的网络也开始蠕动,连带他踩踏的位置……整个世界都在晃动!   他彻底呆了,完全忘记了这个时候该干什么,就这样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些触须般的枝条缠绕向自己。   希茨菲尔隔着几米冲上去给了他一脚,把他踹醒,然后补充一句:“去喊人!”   阿里这才如梦初醒,一边自责表现太差一边去喊人,把还在熟睡的雷蒙骑士和阿什莉都拖出梦乡。   真奇怪……   希茨菲尔一边和胡桃躲避枝条抓捕一边朝那边看了一眼。   她看的很清楚,明明已经整片林地都活了,所有的枝条都像魔怪一样要抓人了,所站立的天地都如此震动了,那两个人居然还没有醒。   这不可能……如果说阿什莉还有一点可能这么干,那雷蒙-波特曼也睡的如此安稳,这背后一定预示了什么。   心下一狠,希茨菲尔突然停步,在胡桃的惊呼中伸手抓向一根伸来的枝条,然后不出她所料的,二者在半空中彼此交错,互相都没碰到任何实体。   “是幻象。”她松了口气,“母河……应该说时间海所形成的幻象……”   不等胡桃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四周树林突然爆出一大片蓝色光华。   星星点点的光华、光斑,以夜空为背景在空气中狂舞。这幕景象原本应该是充满美感和诗意的——如果不是还有更可怕的异变在同步出现的话那确实如此。   “嗯?”雷梦骑士和阿什莉已经清醒,他们刚睁开眼睛就感觉到同样的晃动,然后和希茨菲尔一齐目睹了这一轮变化:那些水网木似乎正在转变为纯粹的血肉。   这是一种很神奇,很难以清晰说明的感觉。明明宣示这种变化的还是那些莹蓝光点,是它们组成了更多蠕动的触须,理论上应该看不出来那到底是属于树枝还是属于血肉。   但他们就是有感觉,就是知道。   很确定这些东西正在向血肉转变。   “它们的目标不是我们。”希茨菲尔冷冰冰的开口说道,“这是投影……是过去时空曾发生的事!”   时间错乱了!   莹蓝色的光斑,说明这一现象和灵海灵潮性质接近。   但灵海灵潮可做不到显现出过去时光中发生的事,所以这是母河,是时间海!   “什么意思?”雷蒙快速向她走来,脸上表情有些阴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侦探!”   到底是老骑士,经验丰富,从少女的说辞语气里品出味道,已经开始在怀疑她了。   “那我干嘛把阿什莉送去你那?”希茨菲尔轻飘飘回给他一句话,“我有很多种方法能弄死你……不想死就待着别动!”   最后那句是以极严厉的语气低吼出来的,雷蒙上一秒已经抽出剑想要燃烧自己,被她一吼居然心神失守,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手腕已将剑柄垂落。   不可能,我怎么会觉得刚才在面对查鲁尼王?   没等雷蒙骑士从震惊中回神,那轻飘飘的话语继续传来:“时间海的投影,那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所有显现出来的都是纯粹的虚幻。”   “现实中的林地没有出现任何变动,我们伫立的地方没有变,这些不过是时间海从夜雾中显化出来的幻觉,你不应贸然再惊动它们!”   雷蒙唇角抽搐一下,握紧剑柄:“你果然知道的比我们多。”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希茨菲尔可不背锅,“我带的那本书……里面正好记录了这种现象,而且正好提到了是双神峰,这里一直以来都有问题。”   莹蓝色的触须还在周围舞动,持续着某种转化过程,其他人听希茨菲尔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此时却是将目光投给了阿里。   “我记得你说过。”阿什莉瞪他,“你家附近也有类似的林子?”   “别看我!”阿里赶紧摇头,“我从小就在那里玩,我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啊!”   “你确定那书上说的是‘双神峰’?”雷蒙骑士猛地回头。   “确定。”希茨菲尔握紧拳头。   她知道雷蒙为什么特意问她这个问题。   变量排除法,既然阿里遇到过的水网木树林从未发生过时间海异象,那么问题的根源就不在林子上,而在水上。   水潭里的水大概率是双神峰的积雪所化,再加上书里描述的一直是“山峰”……应该是双神峰的峰头存在问题。   有什么东西导致从上面流下来的水出现了异变。   也许有问题的水潭不止一座。   想到这个可能,希茨菲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无法唯心主义把自己的责任摘除出去——如果此事和她没有关系,那解释不了在此前那么多年时间里萨拉为何发现不了这里的异常。   萨拉没发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她希茨菲尔来到双神峰之前,双神峰几乎没显现过异常。   也许它在历史上,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过几分神异,曾经出现过名为时间海的现象,但随着时代变迁、沧海桑田,这种神异早已消退。   是谁从时间长河中将它唤醒?   难不成……真的是我?   “快看!”旁边传来阿什莉的惊呼,“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亲眼见识过溶尸巨怪,能让阿什莉吃惊的东西不多,但她此时看到的场景未免太怪异了……地上的根须、蠕动的树枝在一点点的朝空中聚合,好像正在形成一颗跳动的心脏?   首先是心脏、然后是肺、肝……在这过程中一副巨大的骨架也在被修补和勾勒,它们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从一片林地转化成了一头百米巨人!   至此,覆盖在真实树林上的莹蓝光斑全部汇聚成这头巨人,它站在原地对天空咆哮,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爆开……无数莹蓝色的“血雨”、“尸块”从天穹坠落,掉在地上就生根发芽,又变回了一大片水网木树林。   “……”阿里看的浑身发抖。   照这个意思,他从小玩到大的林子可能是某种上古神话生物的遗骸?   万幸这只是时间投影,他不敢想象真要是有这种东西留存着该怎么对付。   “先是倒流……然后顺流……”   希茨菲尔却看懂了异象的本质。   它无非就是在重播林地形成的过程,告诉所有观察者,这片地势是怎么来的。   她很不安。   投影里如此强大的神话巨人……是什么东西能瞬间把它打爆?   看不见的攻击,发出那攻击的东西也会被时间海投影出来吗?   “咔嚓——”   附近传来一声轻响。   “砰!”   明明手里拿着剑,但雷蒙-波特曼却迅速掏出一把枪来,瞄准发出声音的位置开了一枪。   子弹穿过一张莹蓝光斑凝成的面孔,理所应当的,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那是个由蓝光组成的男人,他从树后钻出,一身偏向复古的游侠打扮,头上戴着一顶插羽毛的帽子,手扶树干,看过来的眼神有些玩世不恭。   希茨菲尔心头一跳,总觉得此人形象有几分眼熟。   然后男人开口了,他从树后揪出来一个贼头贼脑的少女,呵斥她道:“快点带路!”   “如果能在天黑之前抵达峰头我就放了你。”   “听到没有,你这善于伪装的乡下刁民!” 第七十二章 历史和希望   “他是谁?”阿里条件反射轻声问道。   “古代人,应该说古代贵族。”雷蒙说道,“他穿的衣服很有时代特色。”   时代特色这种东西通常是很难在平民身上看出来的,以雷蒙为数不多对历史的了解,无论什么时期的平民都是穷苦潦倒的代名词。   在黑木市贫民区生活的人,他们的衣着打扮看起来不会比几百年前的穷人好多少。如果他们恰巧连一件能证明时代风格的旧衣服都没有的话,想要一眼看出他们的背景就太困难了。   “他是艾莎人。”希茨菲尔却出声了,“我猜他叫迪斯玛特克。”   所有人目光朝她看来,然后瞬间瞥向那边由蓝光组成的两人,看着他们一步一步的朝这边走来,那个羽毛帽男人还在不断抱怨。   “我没想到双神峰现在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还好有你我亲爱的刁民,如果不是你试图来偷我的钱包,我连个肯带路的本地人都找不到。”   “我叫海莲。”那少女撇嘴,一副很不高兴的架势,“我有名字,我不叫刁民。”   “是么?”男人也撇嘴,“可我之前审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态度……好啦!现在没人在乎你叫什么了,我和你的约定也不管这些,你好好给我带路就行。”   他们争执着越过这处水潭,希茨菲尔目光一直钉在这两人身上,她又朝四周观察一番,尝试抬腿朝那边迈出一步。   靴子带着她的重量,一点点压在一根手臂粗的水网木根须上,这扭曲的枝条稍微下沉了一点,但也仅仅如此,不管她后续怎么施加力道都一动不动。   看上去,现实就真的只是现实。   时间海的影响似乎被凝聚了起来,只剩那两道蓝光投影。   她胆子渐渐大起来,朝其他人投递一个眼神,在胡桃的跟随下快速跑到茅草房里拿了书和布包,然后顺着两个蓝光人远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我们跟她一起吗?”阿里看雷蒙。   雷蒙黑着脸一言不发,就在阿什莉考虑要不要干脆退出骑士学堂和希茨菲尔一起行动的时候,他终于开口:“源头可能就在峰顶……”   “这两个人看起来也是要去峰顶的,那就跟上去吧。”   “慢点……”后方三十米,戴伦特用悄悄话的语气发出惊呼,“你跑那么快干嘛?大块头不是吃素的,你没看到他刚才拔枪有多快啊?”   “……”伊森这才后知后觉的放慢脚步,他把双手拢到面前吐了口热气,脑中回想的却全是刚才树林里的惊奇怪像。   太诡异了,简直可以说前所未闻。   知道灵海灵潮的人已经很少了,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它居然还有这种功能?……居然能把过去时光的投影反射到现代?   这算什么?一种跨越时空的海市蜃楼吗?   可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它是和普通的灵海一样也属于一种自然现象吗?它是自然形成的吗?背后是否有什么东西在控制,推动?   他无法不去胡思乱想,这东西一个不好就会酝酿成超级灾难。   想想看,如果这样的现象可以随着夜雾蔓延到城市,蔓延到王都,就算里面的投影没有任何物理层面的干涉能力,这些城市的底层秩序也会面临巨大的威胁。   人们会被吓疯的,那噩梦的数量会急剧增加。小一些的械阳石刻都不一定能压制住突然暴涨的梦魇波群,这些东西只需要一个晚上就能对城市造成严重破坏。   “现在汇报已经来不及了。”他轻声说道,一双眉头紧紧锁死,“我有个主意马普思,就是你回去,我继续跟着他们观察情况。”   “马普思?”刚说完就看到戴伦特步伐矫健的跳出老远,“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但我不喜欢这个主意。”木人蹲在一道粗壮树根上朝这里回头,“我们两个……对吧?我们都是心理有创伤,刚疗养好没多久的宝贝老头……我不认为我们适合单独行动。”   伊森抿嘴,不自觉的叉起了腰。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你其实还比我小呢……我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   嬉皮笑脸是某人一贯的风格,但伊森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用严肃的口吻说嬉笑之语。   “走吧。”木人对他招招手,“再不跟上去要追丢了。”   而在前方,水潭小队则听了一路羽毛帽男人的怪诞抱怨。   他真是个话唠,但也由此看出他实力不俗,因为这段路地势复杂并不好走,连雷蒙都要将全部注意力放到脚底,深怕踩到哪个树根缝隙里,或者踩到湿滑的青苔,羽毛帽却能灵活的像一只林间麋鹿,从这块石头上跳到那块石头上,不看路也能稳稳前进。   而他的俘虏,也就是那蓝光少女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一开始她还能针对数落申辩几句,但很快她就气喘吁吁,只把注意力放在脚底下了。   “北边的环境一直以来都这么奇怪?”羽毛帽又在问问题了。   他其实也不指望有人回答,所以希茨菲尔才说他是在“抱怨”。   “我在南方生活过一段时间,听说这里有一条什么峡谷……当初板块运动的时候好像被撕裂了,双神峰是不是就是这么来的?它原本应该只有一座峰头?”   “我不知道……”蓝光少女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气,“从我出生开始……就这样了……”   “你出生开始就是小偷?”   “你才是小偷!”少女瞪眼。   她终于爆发了,“傲慢”、“无耻”、“自大”等词汇一个劲的套给对方,在她口中羽毛帽就是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出来找死的富家公子哥,她偷这种人的钱是心安理得,并且觉得“你们理应为自己的傲慢无礼付出代价”。   “喔,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侠盗。”   羽毛帽乐了,蹲下来朝她伸出手。   “我叫迪斯玛特克,迪斯玛特克-埃文戴尔。”   “我是一名历史学家,可不是什么吃饱了撑的出来送死的公子哥,海莲小姐。”   希茨菲尔心想他在这一刻应该是散发出了一些可以用“人格魅力”来称呼的东西,否则无法解释那位海莲小姐为何会愣愣看着他的脸直到几秒之后才回过神。   但海莲并未接那只手,只是古怪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我说真的。”他又开始唠叨了,“我真是一位历史学家。”   “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探寻一种叫时间海的怪像,我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这里,他们都不相信我能出成果,我就是要打他们的脸。”   “你没必要……呼……跟我解释这个……呼……”   “很有必要,因为我可不想被当成疯子。”   “呼……是么?”   海莲再次停下脚步,转回来的脸上满是讥讽。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也真的是个疯子。”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我知道他们看不起你是对的。”   海莲转身继续前进,一边走一边发出低沉的声音。   “历史?”   “当你和你身边的人连饭都吃不饱,呼……你还会有心思管历史吗?”   “历史……我也知道历史!不就是发生在过去的东西……这种东西有什么用?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吗?”   “看来你对社会有偏见,海莲小姐。”   “不是我对社会有偏见,是社会对我们有偏见!”   “我无意纠正你的观点。”   面对海莲的嘲笑,男人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愤怒。   他只是紧紧跟随在少女身后,趁着她一次脚底打滑快速靠近拉住她,凑到她跟前轻声说道:   “但所有的穷人,你考虑过他们为什么活吗。”   他说什么啊?   海莲瞪大眼睛看他。   这算什么奇怪的问题?   “他们有希望,不是吗。”男人迅速揭开谜底,“没有希望的穷人连活下去的意志都没有,他们之所以愿意活下去,是因为他们心怀希望,他们相信自己有机会摆脱贫困,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历史也是类似的东西。”   “人类会心怀希望去向往明天。”   “而历史会告诉人类,明天该驶往哪个方向。” 第七十三章 被篡改的   他确实不仅仅是个吃饱了撑的来送死的富家少爷。   有些有涵养的人,他开口说话你就知道他真是有涵养的。显然迪斯玛特克就在此列。   他总是习惯性摆出一副轻佻的面孔,无论做什么都显得游刃有余,让人恼怒之余也不由佩服,然后那股情绪又有可能转化为嫉火,想象如果换成自己……如果自己有机会从小就接受这样的教育,是否也能成为类似的人,甚至做的比此人更好。   但从这一刻起不再是了——那些杂乱的情绪彻底消亡,遗留下来的只有感慨,以及残留在钦佩中的一丝丝巨大的震撼。   “我爷爷跟我提过你这种人……”海莲被他搂在怀里,愣愣抬头看他的脸,“他说……贵族里也不全是坏人,其中有一些是贵族里的傻帽……他称之为‘理想者’……”   “很贴切的形容。”迪斯玛特克松开她把她扶正位置,“他说得对,我就是一个理想者。”   “但是。”海莲眯眼,“但是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我的意思是,你是贵族,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贵族,你想要研究历史,你可以找专业人的帮你做,干嘛——”   “干嘛非要一个人到处乱跑?”迪斯玛特克开始龇牙咧嘴了,“当然是如果我不亲自来,那就没有人会对此认真。”   “你是这一类的,你比我更清楚,这个世道有多破败,那些规则还剩下多少。”   “就好像我到中部城市来的时候随处可见有人对着墙根小便,警察路过却视若无睹……我曾在深夜时分听到呼救而附近人家的做法却是赶紧熄灯,我救下了人,她们却只想着逃离那里。”   “秩序在崩溃。”他认真看着少女的脸,“如你所见,她在崩溃。”   “神国的威慑力已经不剩多少了,甚至很多人认为她根本不存在,也从来没有在历史上留下过痕迹,所有人都告诉我如今兴起的是科学,是技术,但我看不到这里面有秩序的影子。”   “为什么我非要一个人?因为现在还信我这套的人已经不多了。”   “也许我对历史的观点能打动一些人,让他们暂时对我产生些乱七八糟的正面情绪——但那又如何呢?”   “他们肯来帮我做什么吗?”   “他们敢冒着现在的思潮公开说太阳王神话是真实的吗?”   “那不可能……”海莲反射回答,“要是在一些极端地区,敢这么说的人会被烧死……”   “就是这样。”迪斯玛特克用力点头,带着感慨道:“整个世界都疯了……他们沉浸在跳跃式的技术进步中,眼里只有明天没有昨天,这非常危险。”   “没有明天的文明当然活不长,但不重视昨天,甚至无法从昨天汲取教训的文明,他们也不可能走多远的。”   “我是来听他们说这个的?”阿里突然嘀咕一句。   然后迅速惹来雷蒙骑士的大拳头,被用力在头顶敲了一记。   “别不当回事。”雷蒙低沉道,“他说的是对的。”   “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身处的时代应该是灰雾降临更早之前。”他蹙起眉,站在原地陷入回忆。   “教团内部对那个时代有很严重的分歧,当然——那其实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有些人认为历史上曾经有这样一个时期:全世界因为被神主抛弃而陷入恐慌,那是临时的秩序崩溃。”   崩溃到连认为神话是真的都会被当做异端烧死的程度?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她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一段黑暗的历史。   不过她很快发现异常,开口问道:“时间是不是对不上?”   根据目前得到的信息,灰雾正式入侵是在1800年左右。灰雾入侵导致文明秩序消亡,古瑟兰国在这场灾厄中崩解,最后靠着圣橡树和白杨木的交替化为萨拉重生。   问题来了,即使是在这样一段悲惨的历史中,这片大陆上的底层民众也没有抛弃对女神的信仰。   圣菲利为什么要撒那样一个弥天大谎?   为什么,他要假借女神的名义创建机械神教?   还不就是因为有太多人是虔诚信徒,他们不到死,不到真正绝望都不肯放弃那份信仰!   所以既然他们是这样的人,那怎么会在那段黑暗时期因为一点点压迫就不发声呢。   或者说这段黑暗时期听起来更像是被捏造的,以瑟兰当时的信仰基础,就算被神抛弃也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思潮。   希茨菲尔觉得这里面还有古怪。   从1800年以前,那副“对神话传说深恶痛绝”的态度,一下次跳跃到1800年以后,“又是全民信徒”的态度,这是不是太突兀了?   一个人或许可以出现这样巨大强烈的转变,可那是一个时代啊!   有可能吗?   中间是不是漏了什么?   “这就是分歧所在。”雷蒙说道,“有些人认为不存在这样一段历史,它是被编造的。”   “另一些人呢?”阿什莉瞪眼,期待问道。   “觉得它存在,但无法确切举证证明。”雷蒙摇头,“这方面出土的文献还太少,不足以形成充足的论证。而且就算形成了论证时间也对不上,1800年以前还有其他文献,它们都表明那并不是一个彻底黑暗疯狂的时代。”   “当然,其实还存在另一种说法。”   前面传来迪斯玛特克的声音。   “我也很奇怪,因为根据我查阅到的文献资料,这种对神话的态度转变的有些过于突兀了,这不太像是自然发生的,所以我认为我们更需要探寻昨天发生了什么。”   非常巧合的,他也在和海莲讨论一样的话题,说的内容正好能和雷蒙骑士说的接上。   而他在说这些东西的时候,声音放的很低很低。   就像是,明明他有贵族身份,又身手不俗,但还是害怕在这荒郊野岭被人听到接下来即将要说的内容。   “你刚才说另一种说法。”   海莲不自觉被这种危险吸引,悄悄靠近过去问他。   “另一种说法,是指的什么?”   “就是时间被人切割过。”   所有聆听者,包括希茨菲尔在内,心跳都不由漏了一拍。   “至少是文明对时间的认知,被切割过。”   他的声音就像钉子,一个字符一个字符的敲击在众人心头。   “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那个黑暗时代是真的,与之相对应的矛盾时代也是真的。它们二者同处于一样的时间段,一样的时代,但却分割出两个结局,就好像历史长河奔腾到这个时代之前发现面前停留着一条岔道,它摸了摸下巴,然后把自己分成两份,其中那份更大的去左边岔道,更小的顺着右边一往无前……也就是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   “你认真的吗?”   海莲简直要疯了。   “有两个时代?同时存在的两个世界?”   她不理解——对她这种,每天生活只要求温饱的阶层来说这个男人所说的一切都太神异了……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个世界可以如此绚丽和多彩,那是想象力——世界在迪斯玛特克口中仿佛一个万花筒,让她沉沦,让她迷醉。   “骗你的。”   但没想到迪斯玛特克迅速否认。   “我现在还没有证实呢,这不过是我个人的一点胡思乱想……”   “当然,那也是因为我想不到别的可能……但怎么说这也太玄幻了,还不如说有什么人或者势力篡改了人们对此的认知,这个听起来还更科学一点。”   “……不久前我是这么想的。”   他简直就是大喘气之王!   希茨菲尔积累的怨气几乎一股脑要爆发出来。   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   “不久前我以为这只是空想,直到我发现了尼摩人的母河……从那些文献里查到,可能有一个叫时间海的地方存在。”   “所以要跟我一起来吗?”   他看向海莲,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海莲,射向站在后面的水潭小队。   “上面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准备好,来一场如梦似幻的冒险了吗。” 作者的话:请假,明天4更   状态不好,多睡会去。 第七十四章 跨越历史长河   这冒险到底是如何的如梦似幻众人不知道,但他们已经在爬山过程中吃足了苦头。   有经验的登山客都知道想要在夜里攀登有多累,尽管双神峰并不是那种一步踏错就摔死的峻岭,但他们依然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去注意路况。体力和精神就在这个过程中被消耗掉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别的困难,那就是迪斯玛特克和海莲,这两人攀爬的双神峰和他们现在攀爬的并非同一座山。   它们都叫双神峰——确实如此,但时间对不上,一些细微的、经过风吹雨打暴晒风化所导致的地势变化会明显把它们区分开来,使得一些对方可以轻松通过的路段,现实里的山道是隔断的。   那他们还得好费力气加速绕路,耗费的体能就更多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情况并不频繁。   经过时间打磨的山峰不会变得比几百年前更加险峻。它会被磨平、压扁,所以总体来说其实是现实里的双神峰更好爬些。   如果不是因为积雪,他们不至于会这么累的。   “呼……那混蛋为什么还能一直说话?”希茨菲尔听到阿里在前面发出抱怨。   他们倒是不担心跟丢的,一个是由蓝光组成的两位历史人物,他们在夜色里是如此的显眼,另一方面则是迪斯玛特克此人,他的嘴就一直没有停过。   他未免也太厉害了。   就连希茨菲尔都忍不住要这么想。   她确实对登山过程中一直说话的难度没什么概念,但她是从现代社会来的嘛,她至少知道想要在跳舞过程中一直唱歌是很累的事。   肢体动嘴也要动,还要分神去注意险峻山路,迪斯玛特克居然能维持这种状态一个多小时,他可真是个体力和控制方面的超级怪物。   难怪那些海盗打不过他,用这种天赋学出来的剑术什么海盗能打得过?给他时间,他一个人能刷通整个南洋。   “到了!”就在她感觉又一次体力极限要来临的时候,前方黑暗里传来欢呼。   标志性的轻佻声音,是迪斯玛特克在上面说话:“那么这里就是双神峰的东峰顶了……真奇怪,我没看到什么异常现象。”   “本来就没有异常!”这是那个海莲的声音,“我和大家伙一直生活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有什么异常能绕过我们?”   “账不是这么算的。”迪斯玛特克又在数落她了,“有些异常是极少见的,少见到不了解的人会把它们的存在当成常识……这可不对。”   “那你倒是说说话,这里该有什么异常?”   “时间海……目前我所查证到的时间海异象,它表现出来的形式是由莹蓝色的光粒子组成人和物体,这些东西会运动,就像沙漠里的蜃楼投影。”   “那没有,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不可能。”迪斯玛特克哼了一声,“人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说说你们这有哪些反常。”   “……”希茨菲尔喘了口气,感觉被一只硬邦邦的小手拽住胳膊,索性也不再坚持什么,放任那人把自己拉走。   眼前的画面猛地一抬,就像从台阶下方升起,她看到在一片还算平坦的小空地上,迪斯玛特克正在叉腰逼问海莲。   “不说话?”他绕着海莲走来走去,“嗯?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我不确定。”海莲皱着眉,“我从没见过你说的蜃楼投影,不过你说的对,那可能只是‘人没见过’。”   “在这废话什么呢……赶紧讲!”   希茨菲尔唇角翘了翘。   喜欢大喘气的家伙,你也有今天。   然后——随着海莲将认知中的一件怪事娓娓道来,整支水潭小队都愣住了。   因为她说的东西和雷蒙骑士第一次经过水潭看到的几乎一样,都是有兽群暴动,很多各种各样的野兽混杂在一起举办神秘活动!   “我们不知道它们在干嘛。”海莲这样说,“吃草的和吃草的一起我能理解,但是猛兽也混在一起就太奇怪了……”   “你们凑近观察过么?”   “没有。”   “为什么?不敢?”   “这确实很危险啊!有人贸然靠近被兽群撕碎的……而且我们从小就被教育不要靠近这种东西,一旦遇到就要远远离开。”   “从小?这么说这种现象已经发生很久很久了?”   “起码从我记事开始就有了……你也别问我到底多久,我怎么知道?我才不会跟你一样去问这种事!”   迪斯玛特克陷入沉思。   希茨菲尔不顾胡桃的拉扯走近他,近距离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兽群一般汇聚在哪。”他问海莲。   “什么?”   “兽群,你说的那种情况,它们发生的时候是不是距离水源很近?”   “我从没注意……”海莲张了张嘴,“不过就我印象中的两次,它们就是围绕水源才团聚的?”   “那就没错了!”迪斯玛特克用力拍手,“这里果然有问题!……山脊在哪?”   “还在前面,大概再爬一段就能到了。”   他们又开始动身,水潭小队只能跟着上路。   这里距离真正的峰顶其实还有一段距离,那地方太陡峭不适合站人,海莲所说的山脊就是很多组峰顶蜿蜒组合后形成的山脊骨,她也不懂迪斯玛特克找这个干嘛。   “就这了……呼呼……”   黑暗中,蓝光组成的少女伫立在真正的峰顶大口喘气。   “前面这一片都是……别告诉我你要往前走……那我不去。”   “我没说要往前走。”   “那你……”   “你别在那站着……到这里来,过来!”   希茨菲尔几人还在下面一点的位置,她看到海莲被一只手拽了过去,然后上面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他们不会消散了吧?   毕竟只是时间海的投影而已,能持续这么久其实已经超乎预料,但她还是不希望在最关键的时候功亏一篑,体内涌现出一股力量,踩着可能是村民开凿出来的险峻台阶冲上山头。   一上来,她就看到海莲在陪迪斯玛特克一起发呆。   出于好奇,希茨菲尔绕过这两人,顺着他俩凝视的方向探头张望。   她看到了光。   很神奇——现在明明是深夜,月光的强度不足以在覆盖积雪的山脊上制造这种强烈的反光。   它给她的感觉不像是月光,更像是阳光,而且是从强烈的、雄壮的正午炽阳那反射来的。   光很刺眼,她忍不住抬起一只手稍微挡了一下。然后可能是某种视觉刺激和色彩扭曲,她感觉面前的一切都在剧变。   以山河为画布,夜晚在褪色……   黑夜女神提起轻纱优雅离开,取而代之的是无限光,是来自白天,来自正午的闪耀骄阳!   阳光洒在山头上,驱散了夜雾,所有风景被照的透亮。   一道覆盖白雪的山峰连带脊骨躺在这里,宛如一个女性巨人,却被一道大峡谷从胸膛剖开。   这一头是东峰顶,山峰四周有云海环伺,西峰顶还在百米开外,隔海对望,形状犹如隆起的峰尖。   “这……”   后来的雷蒙同样被这副场景震慑,他蠕动嘴唇挣扎着道:“现在不可能是白天才对!”   在有经验的登山客眼里,双神峰充其量就是两座土丘,除了地型多变没有别的特点。   所以他们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就爬了上来,而这点时间是远远不够迎接日出的。   就算迎到了,那也不该是这样的太阳。   “是山脊。”   风中传来少女的低语。   “1800年的阳光照在山脊的这一面上,被积雪反射,将那枚太阳看到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映现出来。”   “可……”雷蒙呆了呆,条件反射道:“山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它被更厉害的东西劈过。”   希茨菲尔在风中转身。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峡谷不是天生的吧……” 第七十五章 动机疑云   雷蒙是懂一点这方面历史的,很快问道:“你说的是灾变纪元?”   灾变纪元还要在1800年以前,甚至可以追溯到神国存在之前的历史。目前萨拉出土的所有文献对那个时代都语焉不详,他也实在是不清楚,那个纪元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当然,算上传说的话可能性就太繁杂了。有说地震的,岩浆喷发的,暴风海啸的……什么都有。雷蒙听说过最离谱的说法是这一切都是被人用刀劈出来的:从艾莎东北部海域开始一直蔓延到四周所有大陆板块,一道道散射裂痕出现在大地上,将从古至今持续了几千万年也没有太大变化的地型地貌彻底覆盖。   “灾变纪元?你们在说大裂变吗?”后面传来阿里的声音。   他体能算不错的,但此时也气喘吁吁了,不知道从哪捡了根树枝当拐棍,另一只手则干脆被阿什莉架着,看起来着实有点滑稽。   这两人是搀扶着上来的,所以进度要慢一点。上来之后他们也领略到了阳光洗礼,一个个都瞪大眼睛张着嘴,原先要说的话全给忘了。   “你不会真觉得传说是真的吧?”雷蒙用眼神在到处乱瞟,一边用质问的语气问希茨菲尔,“那个刀劈的传说?……我觉得称之为神话故事比较合适。”   “不可能吗?”希茨菲尔打断他,“你相信有神,但你却不相信世间有神迹?”   “……”雷蒙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相信有神,他对女神的信仰绝对是忠贞不二的。   可……他想象中的女神,祂应该没有这个能力做到这种事吧?   他很清楚的……希茨菲尔刚才那番话的潜在意思,那可不是“挥出一刀一剑把大地劈开”那么简单,那同时还劈开了时间!是在所谓的时间海上,所谓的历史长河里横切一记!   这算什么?太离谱了不是吗?   如果女神真这么厉害又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反馈呢?他雷蒙-波特曼每天晚饭前都记得祈祷,至今也没有得过一次回应!   “这太疯狂了!!”他正要说话,一道短促的尖叫又打扰了他。   那是海莲,历史中的两人并未消散,他们和水潭小队一起沐浴在黄金般的日光浴中,张开双手又叫又跳,兴奋的像两个第一次看到雪的疯癫孩子。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迪斯玛特克拉着海莲的手开始和她跳旋转舞,“真的有母河!真有时间海!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是对的!”   “快放开我!”海莲意识到不对劲了,这混蛋,他成功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什么时间海,就算真有这种东西,它也不过是把过去的场景投射到未来罢了,这有什么意义么?还不如变一张肉饼给她吃呢!   “你不懂。”迪斯玛特克捏紧她的双手把她拉近,一字一句的对她道:“这就是历史——如果我们能掌控时间海的显现规律,那么通过研究这种现象,我们就能挖掘古代王朝覆灭的秘密,那些神话、神迹是真是假将一目了然!这难道还不重要吗?”   “不重要!”海莲被他吓死了,刚才差点以为这个浑人要亲自己,“我不关心神不神的,放手!放手啊!”   “那技术呢。”羽毛帽男人面色一正,“现在的思潮是要谈科学谈发展……但我们依然有大量技术被埋葬在过去,就比如很多文献里都提到按一下按钮就能开灯,那是什么技术,用的什么能源?如果能从时间海里复原它们那你的村子都可以过上富裕生活,现在你还不在乎吗?”   “我……”海莲呼吸急促起来,她确实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虽然她听不懂什么技术能源的,但她大概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他们总算从激动中冷静下来,开始坐着分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不懂。”   阿里和阿什莉绕着这两人转了几圈,回来和希茨菲尔说,“我怎么感觉他们看到的东西和我们不同?”   “确实应该是不同的。”希茨菲尔点头,“我们所看到的‘白天’不过是他们当时的真实环境,他们在我们眼里是风景,他们眼里的风景是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阿什莉不解。   “对,来自比他们当时还要古老的过去时代。”   “那我们为什么看不到呢?”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希茨菲尔蹙眉了,“我们还不确定时间海是如何形成,这种现象内部是否有规律,比如是否可以有两种‘过去时’叠加在一起……总之还是先看看吧。”   其他人对她的说法还是一知半解的样子,但其实他们理解的已经足够多了。   至少他们找对位置了,看到穿梭时空的奇景了。还有两个人连这些东西都没看到,正缩在山崖下面聆听动静,对上面的交谈一头雾水。   “我不懂。”这是戴伦特。   “我也不懂。”这是伊森。   他们在说什么?   白天?   什么白天?这夜空难道是假的吗?   “树人族的典籍里有关于灾厄纪元的记述吗。”   希茨菲尔悄悄问胡桃。   “胡桃没看过那些东西。”   小木偶摇头。   意思是可能有,但她不知道。   那就只能自己摸了。   想了想,希茨菲尔走到迪斯玛特克旁边,蹲下来,一边聆听他们的交谈一边想,今晚的发现对自己到底有何意义。   时间海对迪斯玛特克意义非常,他是个历史学家,他深爱着历史,认为历史是一切文明的根,不能从历史里汲取教训的文明将没有未来。   这个……她虽然赞同这个想法,但她没有太深的感触。她更关心时间海是不是自己搞出来的。   如果说迪斯玛特克那个年代偶尔出现时间海还算正常,那今天,今晚,她遇到时间海就属于奇迹。   这是本该消亡的现象。   它不该存在。   但它发生了——当着她的面,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必须思考这其中的原因,以及它的存在会造成哪些影响。   迪斯玛特克……   希茨菲尔盯着羽毛帽男人消瘦的脸。   他研究时间海已经很长时间,从少年时代发表论文到青年时代下南洋探险,一步一步,他追溯《南海游记》留下的痕迹查到双神峰来,找到了这条奇异峡谷。   支撑他这么做的动力是复原历史,复原技术,这是他的理想,是他做这一切的【动机】。   这个逻辑是通顺的,有迹可循的,你叫任何人来阅读这条逻辑链他都大致挑不出毛病——任何事物都该如此。   那么,假如把时间海复活的人是希茨菲尔……是神秘主。   她的【动机】是什么呢。   她的逻辑要怎么算呢。   她不可能和迪斯玛特克是一样的想法,她没那么高尚。   她之前说时间海里已经形成新的族群……   那些游灵……   她想拿时间海作为灵基吗。   以此为基础培养自己的力量,她难道想靠创建新体系来控制萨拉所有的超凡者,进而控制整个文明世界?   她的野心有这么大吗……   那她到底该算哪一边的人呢?   是和邪徒们一伙的吗。   还是说她打算自立门户,把自己视作和邪神同级?   乱七八糟的思绪一股脑涌来,希茨菲尔整个脑袋瓜都隐隐作痛。   眩晕之中,她没蹲稳,不当心侧身坐在地上,整个身体和那位叫海莲的少女重叠在一起,连眼珠子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哇!”   她听到海莲在大声惊呼。   睁开眼,希茨菲尔发现她的左眼——那里面看到的东西,又不一样了。 第七十六章 太阳所见之物   希茨菲尔思考过很多种可能,试图证明时间海中是否允许同时存在两种过去时态……她没想到最终答案会这么简单。   有点惯性思维了,为什么要把解题思路放在题干上呢?   明明她自己就是答案之一……这种回溯时光投影的活,她过去可没少干啊!?   怀抱着感慨,她坐在地上,任由左眼和海莲的视界重叠在一起,通过这种方式去领略迪斯玛特克那个时代的时间海投影。   她看到了火。   天空燃起火烧云……那不是艺术修饰那么简单,而是真正的火焰——所有云团被烈焰点燃,金红色的渐变光在天穹弥漫,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一股极端炙热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海莲还在惊叹,“光是看都感觉好热,这也是过去发生的事么?”   “恐怕是的。”迪斯玛特克眉头紧蹙,声音在这一刻显得分外严肃。   他没有再和海莲说什么东西,而是飞快跳起来走到崖边,扶住一块突出的岩石做支撑,探出大半个身子去瞄山脊侧面。   这种行为非常危险,但凡他站的地方发生坍塌,或者他支撑的石头碎裂,他整个人就得滚下山崖,落到峡谷里摔个粉碎。   但他全然无视了这种可能,仿佛他要求证的东西远比自己的生命安危更加重要。   “她在干嘛?”   水潭小队的其他人远远看着这一幕——他们看到海莲也跳起来靠近过去,而希茨菲尔居然也有学有样,还特地让自己和海莲的身影叠在一起。   “也许她是在通过这种方式体验……”雷蒙不确定的道,“还真给她找到了法子?”   “希斯肯定有发现!”阿什莉坚持相信自己的小妈,转头掐住阿里的脖子。   “你不许去打扰她,听到没有?”   “我什么时候打扰过啊!”阿里喊冤。   他真要疯了,之前和阿什莉相处她都没有这么极端的,怎么大侦探来了变得这么严重?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前面的情况吸引。就连雷蒙和胡桃都暂时放松了警惕,没有留意到后面有两道鬼祟人影也爬了上来。   “我让你踩我的肩膀……不是让你踩我的头!”   “别说话,你想吃枪子吗?”   伊森踩着戴伦特的肩膀探出半个身子,他很小心的在高台上落位,尽量放慢动作以免压垮积雪发出太大动静。   过了一会戴伦特也爬上来了,两人小心翼翼的在雪地里匍匐前进,隔着一块突起岩石,终于也领略到的横跨时空的正午阳光。   他们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精彩,与此同时他们也理解了,上面交谈的“白天”是什么意思。   而希茨菲尔……希茨菲尔现在沉浸在震撼之中。   平心而论,她现在已经算个老油条了。   不一定是阅历上的,但一定是眼界上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经历魔像诅咒、欲念诅咒、海龙卷、邪神游戏、死神树、帝王蠕虫等事件后安然无恙的,在这方面她可以挺起胸脯称一句专家。   这么看,能叫她震撼的东西其实已经不太多了。就好像之前在水网木树林里所发生的异象,其他人满怀看神迹的心态沉浸其中,她却只是惊讶了一会会就恢复正常。   她是最早看破那是幻境的人呢,她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已经有抗性了。   但就是这样的她——这样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她也不得不,发自内心的,在这一刻,为眼前的事物感到震撼。   而且是最大的震撼,前所未有的震撼,远比她此前体悟过的情感还要激烈的多、深刻的多的超级震撼。   那是天崩。   一道火光从天穹降落,活将世界劈成两瓣。这一半是火那一半也是火,天空在燃烧,在被撕裂。   更是地裂。   一道道裂缝在大地上蔓延,它们至少有几千米深,最深处可能触及了地壳,以至于不少裂缝都喷出岩浆,更多龟裂的痕迹在酝酿熔岩喷涌。   地震在蔓延,远方的地平线掀起一道道万米山峰,狂风裹挟着火焰在地震韵律中翩翩起舞,就像一群连接天地的火焰长蛇。   天空的火烧云被彻底撕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然后更多金红光芒将空缺填满,就像一群贪婪的火焰怪兽,吞吐着火舌涌入大气。   再然后,声音也消失了。   如果说之前她是在看一场关于世界毁灭的实景电影,那么现在电影的音量就被人掐了。   地震、山崩、熔岩、风暴……一切全部归于平静,就连时间仿佛都变慢了许多。   这是空气被抽走了……   希茨菲尔产生明悟。   历史画卷中,迪斯玛特克仍旧一脸凝重,他在和海莲对口型,但显然搞不懂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没声音了。   希茨菲尔却知道原因:这是因为大气被撕裂,宇宙风暴和高温炙烤抽干了空气,这里短时间内变成了真空环境,那没有空气作为传播媒介,声音当然散不出去。   这是多么宏伟的灾难……   她知道这个形容有些怪异,从来没有人敢用宏伟来称呼灾难。   但她真的是——当她意识到远处的万米山峰其实并不是山,而是因引力错乱而升起的海啸,她终于克制不住那股惊骇,并极其罕见的将其从惊骇、恐惧转换为感慨。   浑身在起鸡皮疙瘩。   这不是……这不是人类有资格目睹的风景。   没有人可以在目睹这一切后安然无恙,并对后人留下记述。看到这一切的代价是死,任何生灵在品尝过这股波澜壮阔后必将毁灭!   所以这是太阳!   是太阳在当时看到的场景!   它目睹了一切,目睹了这一切灾难的发生,并将这个过程借助山脊投影出来,在时间海里留下痕迹!   明悟到这一点,感慨进一步化为感动。   一股深邃的颤栗从灵魂中涌现,犹如一捧清泉滋润着肉体,那冰凉的触感让希茨菲尔轻轻发抖,然后伸手,情不自禁的想要触摸一切。   宇宙奇观鬼斧神工,一颗没有任何灵魂的恒星居然能以这种方式和人类跨越千百年时光完成信息交流。   这样的奇迹,难道不值得任何人去感动吗……   升起这个念头的同时,一股强光从身后爆发。   希茨菲尔只感觉到这点。   她看到有无限光从身后射向身前,仿佛身后炸开了一万个太阳。眼前的风暴在一瞬间从金红变成纯金变成白金,到最后彻底一片苍茫,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她重新能看清事物的时候,迪斯玛特克和海莲两人已经死猪一般瘫在地上,每个人都像大病初愈般在出汗喘气。   “是什么……”   声音传递被允许了,海莲颤抖着问同伴。   “那是什么……”   她可以发誓,这是她所见过最可怕的场景。   过去听闻过的任何灾厄,任何邪祟在这末日面前都如尘埃般渺小,她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看到了那一切?还是说那只是她在精神层面产生的幻觉?   “灾厄纪元。”   迪斯玛特克回答说道。   “别怀疑……不是幻觉,投影和幻觉不一样,前者是真实发生过的。”   “而灾厄纪元……从来没有人能真正说清……灾厄纪元到底是什么。”   “有说地震的,说火山喷发的,说超级风暴的,说千米海啸的……还有说那些裂痕是被神主们用兵器活切开的。”   “我原本以为那是夸张……是历史作品的,文学作品的某种修辞手法。”   “但现在真相大白了。”   “……它们全都是真的。” 第七十七章 迷失的支流   “她看到了什么?”   伊森耳边传来木人同伴的问询。   现在的场景大致是这样的:在拥挤的山峰一共有三拨人,其中希茨菲尔和两位历史投影蹲在最前面,水潭小队靠着一座突起岩石望向那边,两名探员则躲在岩石背面,探出脑袋也瞄向前面。   因为角度的关系——山峰到前方山脊有些弧度,他们可以这样看到希茨菲尔,自然也看到她刚才的表情状态有多糟糕。   脸色一会苍白一会潮红,仿佛在恐惧和激动中来回切换,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不光伊森二人想知道,水潭小队也想知道。   所幸他们都是有分寸的,有阿里的例子在前,哪怕是雷蒙也没有轻举妄动。   反正侦探小姐看起来是没出事的。   她还站在那里不是吗?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只是看起来受到了一些惊吓。   那么这个时候最好还是等她调查完,毕竟怎么说这里的异常也是自己发现的,她作为侦探把查出来的情报告诉委托人——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呼……呼……”希茨菲尔同样在大口喘气。   刚刚从那末日般的奇景中退出——哪怕只是退回到迪斯玛特克两人身处的时代,她也有一种重获新生的庆幸感,双眼干涩,有点不受控制的想流眼泪。   这和脆弱无关,单纯是精神肉体受刺激的本能反应,就好像鼻梁被重击也会分泌眼泪,这个东西不受意志控制。   她还记得有人在看,不想在阿什莉和外人跟前出丑,装作不经意的换了个角度,背对众人抹了把脸,通过按摩面部肌肉的方式把那张刺激压了下去。   冷静下来后,她又听到两个“老古董”在前面聊天。   “……你说‘灾厄纪元’,灾厄纪元的传说是真的?”   “我以前不信,现在就算我说是假的,你会信吗。”   “不会。”海莲摇头,“因为我已经见过那场面了。”   她突然就不恨迪斯玛特克了,虽然此人捉了她威胁要她给自己带路的行径十分可恶,但……要是和那种末日相比,这一切似乎都微不足道。   和地震比,和岩浆比,和火龙卷比,和海啸比,眼前这张欠揍的脸未免太可爱了,她从来没觉得在荒郊野岭看到这样一张陌生人的脸是如此幸福和令人安心的事。   “感受到了吗?”迪斯玛特克对她微笑,“和历史长河中发生的事情相比,和那些最震撼的灾难相比,个人到底有多渺小。”   “别跟我扯这些!”海莲笑骂道,凑近身子,带着某种神秘感问他:“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有。”男人点头,“不但有,而且应该不止一个。”   “为什么?”海莲愣了,就算看到的末日投影是真的吧,那也不过就是一道横跨天际的火剑而已,他们连拿剑的是谁都不知道呢,怎么就进而推测出数量来了?   “你傻吗?”迪斯玛特克又开始数落起她来,“动脑子想想,要是就一个神,她吃饱了撑的灭世玩啊?”   “噢!”少女这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灾厄纪元是因为……因为他们打架!”   “粗鲁的形容,但基本正确。”   男人站起来,扶正已经歪掉的帽子,面露感慨道:“这比我想的还要壮丽的多……真想回到那个时代去看一看,神话在地上降临的样子。”   “我可不想。”海莲一缩脖子,同时感慨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不然怎么说你是落后的刁民呢。”迪斯玛特克鄙视说道,“我在这个时代空有身手却求不到超凡,如果能给我回到神话时代,没准天上打架的能多我一个。”   “真不要脸!”   “狂信徒和警察听了都要把你烧死!”   这两人开始吵吵嚷嚷,所说内容同步落在其他人耳里,却是听的莫名其妙。   这是必然的,他们没经历过末日投影,压根不知道他们说的内容意味着什么。   希茨菲尔觉得这两人废话有点多了,但就在她刚这么想的时候,海莲冷不丁来了一句:“所以那一剑……它切开的只有双神峰吗。”   是的,她记得很清楚。双神峰在投影之初并不是分隔开的,这里原本伫立着一座比现在规模大许多倍的巍峨山峰,但在那场毁灭一切的灾难中,它几乎彻底被抹去了。   它被撕裂,被劈开,绝大部分落入岩浆,伴随炽热一点点下沉,在下面形成一条峡谷,剩余两个“微不足道”的部分拱卫在两边——也就是现在的两座峰头。   而这甚至不是那一剑的正面成果,那一剑炸开的位置应该在更远的地方,是在东南,甚至可能不在陆地……这只是它的余波,一道散射的火焰所造成的而已。   这么想,海莲又忍不住心生恐惧:余波都这样了,正面一剑岂不是真的可以把世界切开?   所以她才会问出这个问题,这是因为迪斯玛特克之前提到过——时间可能被割裂了。   但问出之后她又后悔,因为时间怎么可能被割裂呢?   山峰可以被割裂,大地可以被割裂,甚至海洋,云层都可以被割裂。   它们是有形的,当然可以。   但时间是无形的,要怎么样才能割裂时间?   对此,迪斯玛特克这样回答:   “如果时间没有被切割过,你我刚才看到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这……”海莲回答不来。   “这山脊。”迪斯玛特克指指下面,“你不会以为它生下来就会干这个吧?”   “太阳看到的场景经过千百年的传输、延迟投影到这里,被这里的积雪反射成场景……如果不是因为它被那道焰光切割过,它怎么会具备这种功效?”   “……时间在这里就已经被割裂了!”   他一字一句的给海莲强调,同时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低声碎念。   “时间当然没有形体,但时间海有!”   “这是一种现象,一种从神话时代遗留下来的超自然现象。”   “所以并不是时间被切割,而是时间海被切割。”   “我有个问题……”   海莲小声说道。   “你说。”   “如果只是时间海被切割,为什么会反馈到现实里来啊?”   “什么反馈现实?”男人一愣。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海莲也愣了,“你前面自己说的,说我们现在的历史看着很怪,因为理论上瑟兰不应该涌现出反神话的念头来着……”   “是‘思潮’!”迪斯玛特克恨铁不成钢,“真是文盲!”   但他说完后又是一愣,自言自语道:“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来着。”   “对啊……为什么呢?”   “这里映现的一切只能反映出当时那段历史的变故,它是不应该有如此深远的影响……”   “除非……”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除非啥?”   “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对你我来说都不是一般的糟糕。”   迪斯玛特克咳嗽一声,“你确定要听?”   “要听!”   “那好。”他摊开手,“我猜我们的世界是假的。”   “……”   “……”   两人在原地对视一会。   “我没听懂。”海莲很诚实。   “就是说我们这个世界,我们俩所身处的时代,可能是时间海的一部分,至少也是被它影响的一条支流。”   迪斯玛特克呼了口气。   “也许它会在将来并入主流,成为主流时空里一段错乱的历史。”   “也有可能它会在时间长河里越走越远,直到彻底迷失方向。”   ————————   四更一万字!   迟到的元宵节祝福~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七十八章 夜中告诫   听清迪斯玛特克的分析,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朝其他人的位置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敏锐察觉到那块岩石后面——更后面一点的位置有积雪落下,好像刚才有什么东西正压在上面,随着她回头的动作被惊走了。   稍微把视线放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她没有过多纠结此事。   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思考,即“迪斯玛特克所说的错乱的历史”,这个形容是不是也包括她栖身的现代。   不过这确实也不是特别值得困扰的难题,因为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迪斯玛特克判断自己所在的历史是“错误的”,他的理由是“按照过去历史的发展趋势,迪斯玛特克的时代不应该诞生反神话思潮”。   这确实不对,是不合理的。   希茨菲尔根据这条依据去对比自己所在的历史,确定它是“合理的”——因为它并没有诞生那种逆反思潮,圣菲利必须假借女神的名义才能救下那些死板的信徒。   这就是“不合理”与“合理”的区别,很明显,也很好判断。   所以按照这样的理论去推断,希茨菲尔所在的历史是正史,是历史长河的主流。迪斯玛特克所在的历史是支流,是被开创了灾厄纪元的那一道火剑切出去的。   只不过现实并没有他说的那样悲观,什么越走越远迷失方向什么的——因为那本《南海游记》和关于它的注释也都流传下来了,说明在支流被切开不就之后,它就重新汇入了主流。   这造成了一个现象:和错乱历史存在时间相同的时间内,那和主流历史重叠的部分,它会出现很多自相矛盾的思潮和事例。   这也是雷蒙-波特曼之前提到过的,即使在教团内部也对这一点争论不休的原因……他们不理解为什么会出现一段同时自相矛盾的历史。   “我会想办法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带回去……”迪斯玛特克拉紧帽子,“至于你,海莲小姐,你自由了。”   “那如果我打算以自由民的身份跟你一道呢?”机灵少女眯眼看他。   “喔,那很欢迎。正巧,一个人上路也是很无聊的……”   蓝光投影逐渐破碎,在讲述完一段失落秘史后,两个历史人物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使命,带着退场词消失不见。   到这里,时间海的投影就全结束了。   不再有蓝光粒子,不再有投影,那阳光褪去返回黑夜,黑漆漆的天幕瞬间压下,犹如一块天穹那么大的乌云盖在众人心头。   “……希茨菲尔小姐。”雷蒙骑士走上前来,“我们刚才没有打扰你……但,可否告知一下你发现了什么?”   “如果我说我看见了灾厄纪元的真相,你们信吗。”希茨菲尔道。   这不是疑问句,不等雷蒙骑士回答,她就用简略的语言把她看到听到的东西描述了遍。   并不涉及到她自身的秘密,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你说你看到了神?神用几千公里的火焰把大地劈开?”雷蒙听完后脑子发懵,这对他来说确实有些超纲,最起码,他搞不懂什么叫做“真空状态”。   岩石后面,戴伦特伸手去戳伊森的腰,但刚戳一下就被后者锤了一拳在脸上,抱着鼻子不敢出声。   “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叫做‘时间海’的现象?”雷蒙只能用自己能理解的语言把今晚遭遇再描述一遍,“我们……脚下的这个山峰……双神峰……它原本其实是一座更大的山脉……”   “然后因为它被开创灾厄纪元的那位神主给劈开,它朝内的山脊面,也就是切面,具备了某种神秘力量,可以把过去的事物投影出来。”希茨菲尔点头补充。   “最后……落在山脊的积雪也被这股神秘影响,雪水融化后流到山下,让那些水潭也具备了类似的神秘功效。我想这就是水潭事件背后的真相。”   阿里和阿什莉在旁边听的张大嘴巴,这故事对他们来说太离奇了。   但偏偏又反驳不了那是瞎扯……他们可是见过那巨人投影的,确实有“时间海”,这个名字起的相当贴切。   “可这样一来就要追溯到神话去了。”阿里低头自言自语,“神话……我本来以为离现实很远……”   “那要看是什么神,以及对神的定义是什么了。”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好了。”不确定她是否打算说的更深,雷蒙赶紧打断她,并对她做出眼神示意:“现在事情的原因搞清楚了……我们可以不用在山上过夜,还是回到林子里等吧。”   等什么?   自然是天亮。   理论上他们已经没必要留在这了,但大半夜可没有顺风车上,他们想要回黑木市至少得等到明天上午,早上8点到10点之间肯定会有一趟车从西北返程。   一直到水潭小队的身影晃动着下山,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山岩后面方才钻出两道人影。   “我就是问你什么叫真空状态,你打我干嘛?”   “你很烦,马普思……你知道我们当时不能说话。”   “你可以用指头在雪里写字。”   “……”   “所以你也不知道?你恼羞成怒!”   “别吵!”伊森尽量控制不去发火,“我来盘盘今晚发生的事……你觉得她说的有几分可信?”   “无论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还是站在探员的角度都没什么可怀疑的吧?”戴伦特扬眉。   “真要说奇怪的地方也有,那就是——按照她的理论,既然那种‘神秘’能从切面延续到积雪再延续到山下的水潭,可见这种影响是极强烈的。”   “说得好……继续。”   “这影响能从那个迪斯克的时代持续到现代啊!但为什么之前没有人报案说双神峰附近发生异常?”   戴伦特用力对着空气摊手:“我不相信山下的村民都是瞎子,也不相信我们会出这种疏漏。”   “所以就只有一个可能。”伊森淡淡补充道,“这种唤作‘时间海’的现象在被我们发现、记录之前就消弭了,它不是从那个时代一直持续到了现代,而是断绝过一次,最近才被人重新开启。”   “……”   “……”   两人很是沉默了一会。   因为他们都想到了同步在调查的另一个案子,想到了那位神出鬼没的少女侦探。   “阿什莉。”   同一时间,水潭边的临时营地,胡桃伸手拦住朋友。   “身主消耗了精力,她需要休息。”   “我只是想要离的近点!”阿什莉对这种提防态度非常不满,“我看起来是会谋害她的人嘛!”   “不是……”小木偶盯着她看半天,“那好吧,你也进去,我在外面帮你们守夜。”   阿什莉面上一喜,跨出一步。   但胡桃却在这时掐住她的右手腕,在她回头注视时盯着她道:“你会永远相信她吗。”   “?”   阿什莉瞪眼,一脸懵懂不太明白。   “你会永远相信她吗?”胡桃又问了一遍。   两次声音都压的很低,像是害怕惊动什么。   于是阿什莉也只好用匹配的、悄悄话一般的音量回答她:“当然……不然我还能相信谁呢?”   “你最好真的相信她。”   她听到胡桃又说了一句。   在这一刻,她感觉小木偶掐她的力道让她生疼。她不自觉的抬头看去,发现那张僵硬的木偶脸在此时显得像温热皮肤,化作一名少女眼巴巴的盯着这边。   “你最好真的相信她。”   少女再次重复了一遍。   “别做,会让你在将来后悔的事。” 第七十九章 久违的羞怯   希茨菲尔在茅屋里看书。   她听到阿什莉找到外面来了,以她的心思,也能猜到强壮女孩是为什么来。   像这种跟自己一起外出办正经事的机会,对阿什莉来说是很难得的。而她之所以涌现出成为骑士的念头就是为了在类似的关头发挥价值。   这个价值包括但不限于帮她战斗、保护她、给她警戒,或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别的事情。   而这次冒险——如果这也能称得上是冒险的话——阿什莉除了全程当看客可以说什么价值都没体现出来,而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天一亮她们就要回黑木去了,她当然不甘心,想要利用这最后的时间来证明自己。   没什么意义,因为还有胡桃在呢,希茨菲尔并不需要她帮忙守夜。   但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她既然能理解,那也不会加以阻止。   只要阿什莉不对她生出那种特殊的情愫,适当的亲密,也算是在弥补对方一直以来缺失的亲情。   但是她等了半天也没见人来,反倒是依稀听见外面有人说悄悄话。   “胡桃?”她本来也不需要睡觉,索性坐起来,“你们在外面干什么呢?”   “喔!”话还没说完,阿什莉就以一个非常不雅的姿势飞扑进来,重重砸在她小腿上。   “你是被踹进来的?”希茨菲尔挑眉盯着她,看向外面。   可惜,那帘子晃了一下就合上了,没法叫她看清胡桃在哪。   “你怎么得罪她了?”希茨菲尔很是好奇。   胡桃……小木偶的性格她是真的喜欢,虽然能看出胡桃一直藏有心事,但她能做到一直那样开心,这本身就太难得了。   “我……我没得罪她呀!”阿什莉感觉自己真是冤枉死了,“她就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回答完,就这样了!”   “问题?”希茨菲尔更好奇了,“什么问题?”   “就是……”阿什莉条件反射刚要回答,却听外面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我忘了!”她直接改口,“不对!那其实不是问题来着,是争执……我们在争执一个东西……”   她直冒冷汗,之前那种试图证明自己的殷切心情荡然无存。   希斯……这个时候的希斯看起来真的好可怕啊!   面无表情的,一句话也不说,但偏偏看过来的眼神像是能直接照到心底。   我这样隐瞒真的有用吗?总感觉希斯其实什么都知道……   “你和我不同。”希茨菲尔默不作声的换了话题,她往边上靠了一点,好给阿什莉留出躺下的位置,“到明天上午也就只有不到4个小时了,抓紧休息,别再说话。”   每当这种状态的希茨菲尔出现,阿什莉总是屁都不敢放,她默默按照命令躺下,闭上眼睛却难以入眠。   身体上挺累的,毕竟怎么说也是爬了大半夜的山。   精神上也是,在夜里下山甚至比上山还累。   但她就是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满脑子是胡桃那张朦胧面容,以及她对自己说的那两句话。   “你会永远相信她吗。”   “你最好真的相信她。”   “别做会让你在将来后悔的事。”   我为什么要不相信希斯啊?   她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从未体会过这样的忧愁,阿什莉自我纠结的快要疯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失去意识前还能听到晨鸟啼鸣,再被推醒已经是天光大亮,暖白色的阳光反射在积雪上,恰好有一道缝隙印上面庞。   因为晚上没睡好,来到车站等车的时候阿什莉显得昏昏沉沉。   阿里精神也不怎么样,他身体比阿什莉更差,昨晚上太兴奋了没睡着,一路哈欠不断,刚坐上火车就睡着了。   也就雷蒙骑士精神不错,他是老鸟了,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获得充足的休息。   “我有些意外。”   车厢在晃动,在有节奏的发出杂音。希茨菲尔和雷蒙骑士坐在走廊的靠窗单坐上,一边翻书一边调笑:“我以为他们会拒绝我们。”   “临时停靠站不准上车是为了秩序,我想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有能力设置尽可能多的临时站台,但没有能力在所有站台都设售票处。”   雷蒙嘴里叼着香烟。   也不知道是不是照顾希茨菲尔,他只是叼着,没有点燃。   “而燧石骑士在这方面是有特权的,我们当然可以上车,只要到地方后拿车长批的条子去补票就行。”   “不是免费?”   “那会让我们失去威望。”   “看来您是苦修派。”   “不,我什么派都不是。”   雷蒙胸腔里哼了一声,换了个坐姿,变成面对着她。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没多注意,还是低头翻那本书。   “你很漂亮。”   雷蒙突然道。   希茨菲尔翻书的动作停了。   她略微抬眉,用露出的蓝眼睛瞪向对面。   “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我很少见到她们像你这样……显得忧虑。”   雷蒙补上解释。   “你不会觉得人们看不出来你不开心吧?”   “您管的未免太多了。”   希茨菲尔深皱眉头。   “我只是不希望一个有价值的人继续沉沦。”雷蒙摇头,“更何况你还是阿什莉的家长,我也不算是在管闲事吧。”   希茨菲尔没再说话,默默收拾书本回房去了。   雷蒙盯着她的背影,确定她没有回来的意思,把头转向窗玻璃,掏出火柴点燃了烟。   回黑木市也就几个小时,下车后他们就分开了,临行前雷蒙骑士再次提到希茨菲尔的“家长”身份,表示阿什莉不能跟她回家,骑士学堂会尽快更改试炼地点,大概三周后就能看到她了。   “你们打算改到哪呢?”   少女问道。   “哦,这就不方便告诉你了。”   希茨菲尔也就是顺带问问,他不说,她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   带着胡桃回家,刚开门就被一道白影扑的趔趄。   “莉莉——”   拉长的语气说明她真生气了。   “汪!”   雪列斯犬根据音调变化察觉出这点,它克制着没有再对少女乱啃乱舔,乖乖趴下去,撅起屁股直摇尾巴。   “该说你聪明好还是笨好呢。”   希茨菲尔无奈叉腰。   “我知道你是拉我给你生火……去给我把木柴叼来。”   一番忙碌后,屋子里再次暖和起来。   胡桃系着围裙在走廊拖地,希茨菲尔坐在沙发上,大半个身子都陷入坐垫,单独一只右眼盯着头上的吊灯愣愣出神。   “你怎么做到的……”   雪列斯犬趴在她脚边舒服烤火,突然听到她在上面发出嘀咕。   它竖起耳朵看了她一眼,确定她不是在对自己说话,放下耳朵又趴回去了。   “哗啦啦——”   窗户上传来一阵扑腾动静。   “嗷嗷嗷!”   莉莉跳起来对那边大叫,还扑在玻璃上,一边叫一边提醒希茨菲尔:“嗷汪!”   “去开门。”   希茨菲尔懒洋洋的起来,估摸着应该是之前那几封信有回音了。   但说真的,她并不高兴,反而对此有了厌烦。   她有点受够一直陷在这件事里了。   懒洋洋的换鞋,懒洋洋的戴帽子,她甚至懒得再披一件外套,直接跑出去,一低头就看到台阶下蹲着一只北风海雕。   “?是你?”   她和北风海雕大眼瞪小眼,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客人。   这还没完。   很快的,她察觉到北风海雕——也就是黑枭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   那并不是畜生看人的眼光,倒像是情人看情人的,落在哪里就叫她哪里过电,好像正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轻抚身体。   想了想,她理解了。   “夏?”   希茨菲尔咧了咧嘴。   “你不会现在就在看吧……?”   ……   ……   与此同时,荒郊野岭的雪地里正有两个人在蹒跚赶路。   “我就不该跟你来的。”   “闭嘴。”   又过了一会。   “我就不该相信你的。”   “……闭嘴!”   ————————   白天还有一章。 第八十章 悲伤的假设   希茨菲尔猜测的不错,夏依冰是正在看她。   之前一直隔着见不到面,持续着持续着也就忍下来了。但自从在梦里见过少女,那种日常的煎熬就开始格外难以忍受。   所以女人受不了了,她决定利用黑枭身上的“同视”能力好好看看希茨菲尔,为此她很是养精蓄锐了一天,专门掐着时间点开启的“同视”。   此时此刻,她躺在东泉岛宅邸二楼的卧室床垫上,手里抓着一团黑丝布絮,双眼紧闭,思想已经跨越大海,穿透迷雾,降临至黑木市东南后山的一座幽深宅邸。   眼前的少女太娇弱了。   没穿外套,连衣裙的收腰凸显出那副身段的轻柔。无论是在手腕处外泡的袖口还是裙摆下延伸出来的纤细小腿,这一切都是她做梦都想复习的味道。   她本能想迈步上前去抱那个人,但不管她怎么按本能驱使,这副身体都一动不动。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并没有亲身降临,想要控制黑枭的身体不能使用自己的本能。   “?”   而在希茨菲尔眼里,这只北风海雕突然就不复之前的灵性了。   也不是说不复灵性吧……怎么形容呢,如果说之前的黑枭,那个看来的眼神给人一种“这畜生一看就很聪明”的感觉,那现在它的眼神就让人觉得“这东西好像不太对劲”。   后者已经不把它当畜生看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升格。   它有的时候会盯着自己发愣,显得有那么点呆头呆脑。有的时候一双鹰眼又在自己身上乱瞄——那种比看猎物更加过分的眼神。   希茨菲尔本来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她已经非常沉得住气,但当黑枭开始笨拙的爬楼梯,并且眼看着要钻到她裙子下面的时候,她没能忍住,掐着它的脖子把它拎了起来。   这体验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夏依冰躺在床上龇牙咧嘴。   在她的视角里,自己好像变成了某种小动物。被拎起来按到少女怀里。   这个距离太暧昧了,她想控制黑枭干点坏事,但猛地又想起来这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   所以不行,她不可能让黑枭一起占到便宜。   “如果你在看,那我是不是就不需要写一堆东西送过去了?”   希茨菲尔托着黑枭柔软的肚子,把它举到眼前来回打量:“我能感觉到神秘的涌动……你现在能控制它吗?”   “嘎!”夏依冰控制黑枭叫了一声。   “说萨拉语。”   “嘎嘎!”夏依冰又叫了两声,先控制黑枭摇头,再让它点头。   “果然。”希茨菲尔唇角下撇,“一只北风海雕不可能知道那些门道……一直是你在控制它吗?”   “……”黑枭不说话,因为想要回答得组织更复杂的语言,这不是靠点头摇头能说清的。   “色鬼。”突然被指控。   “嘎?”黑枭一愣,一副不明所以的茫然样子。   “装什么无辜。”希茨菲尔发出冷哼,转身抱着黑枭进门,一边换鞋一边说:“别想着混过去……我估计你为了这次见面也准备了很长时间,等会我来问问题,是对的就叫一声,不对就两声,很简单吧?”   “嘎嘎嘎!”黑枭突然大叫起来。   这可不是夏依冰控制的,吓得她在床上大惊失色,赶紧控制傻鸟叫了一声:“嘎!”   到底是距离太远啊,这控制好像不太稳定……   “不稳定,是因为距离远吗。”希茨菲尔问。   “嘎!”   “你是掐着时间开启‘同视’的。”   “嘎!”   “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一个小时?”   “嘎嘎!嘎嘎嘎!”   “两个小时?”   “嘎嘎嘎嘎嘎——”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想象着如果女人真在这里会怎么说。   “你的意思是……一辈子?”   “嘎!”   我不是在跟你打情骂俏啊……   心里那口气直接被搞泄掉了,严肃的面孔都有点板不起来。   “你记得我住哪吧。”   “嘎~”   “飞去我房间等,我马上就来。”   她特地松开手,结果北风海雕是飞出去了,但绕了一圈又飞回来,不客气的蹲在她肩上。   好重。   希茨菲尔只有这个感受。   这可不是鸽子,是标准的大雕。   不过她也没有再驱赶了,她知道一辈子的说法属于情话,时间紧张,海那边的女人不可能浪费一分一秒。   吩咐胡桃没有提醒不要去打扰她,希茨菲尔和黑枭互动着互动着上楼去了。   雪列斯犬趴在边上全程旁观,尖尖耳朵一直紧张竖着。   过去它一直是没什么危机感的,但这次它觉得事态搞不好会非常严重。   那傻鸟到底什么来头?   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上面,希茨菲尔转开卧室房门。   黑枭扑腾翅膀飞出去,先落在椅子靠背上,然后又跳到桌上,放下身子窝在那里。   希茨菲尔拉开椅子坐进去,从旁边拿来纸和笔,看了它一眼,开口问道:“这段时间过的好吗。”   “嘎?”   夏依冰本体躺在床上怔了一下。   她本以为正式开始话题后希茨菲尔会问她东泉岛的灵海,会解释那天梦里发生的事情。   但她开口第一句居然是这个。   真是好可爱,好温柔的艾苏恩……我怎么就不能飞回去呢?   “之前给你送袜子,你别太在意。”   希茨菲尔眼神外瞥,脸蛋在自然光下显出红晕,“那是神秘在作祟,我知道你不是那么过分的人……”   “所以这些就略过不提了,那毕竟……毕竟不只是你的责任,也有我自身的,嗯,一些问题。”   “……”   夏依冰觉得她有点奇怪。   当然,眼前的艾苏恩还是那样温柔,那样善解人意,在表述一些不可言明的话题时也还是会害羞……   非常可爱。   但她太了解她了,想想看——连雷蒙-波特曼都能那样说——说她一看就笼罩着一股忧郁气质,作为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夏依冰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嘎……”   她控制黑枭叫了一声,凑过去磨蹭少女的左手。   不太,对劲。   希茨菲尔看起来太淡然了。   她比过去更温柔,但在那副温柔表象下是更硬的心。   她好像做出了某种不好的,足以让她这样悲伤的决定,又似乎是窥见了某些秘密。   但她谁也不打算说,只能这样暗自神伤。   “你可以告诉我的……”   她躺在床上,眼睛依然紧闭,嘴唇却在喃喃自语。   “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我的。”   可惜黑枭没有人类的声带,她的关切充盈屋子,一大半却飞不过海。   “我可以告诉你。”   希茨菲尔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用轻柔的语气吐出词句,左手抬起来,慢慢摸着海雕的羽毛。   “如果告诉你能解决一切,那我也不会再发愁了。”   “……你确定你真想知道?”   “嘎!”   我当然想!   “可以。”   犹豫了一会,希茨菲尔做出决定。   “有一个词叫母语羞涩……指那些煽情的表达,当人们使用母语诉说时有更大概率感到羞耻,但用外语就坦然的多……”   “而你现在是一只鸟,一只小动物,也许这能让我更放开些。”   这只是接下来那番表述的开头,看起来是释然之语,夏依冰却绷紧面庞,神情严肃。   她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那是致使艾苏恩封闭内心的原因啊。   就像她也经历过巨大的痛苦……还有折磨,最终才坦然把自己的过去说给她知道,这种事发生的间隔越短,当事人就越不容易自己看开。   “我先问你,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呢。”   “……嘎?”   夏依冰不太反应的过来。   “侦探?超凡者?战士?还是嵌入神之眼的普通女孩?”   “……”夏依冰确定她反应不过来。   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假如——我是说假如。”   希茨菲尔逐渐停止抚摸的动作,一点点转头,和那双鹰眼径直对上。   “假如有一天我成了罪犯。”   “你会选择逮捕我吗。” 第八十一章 骗子   她在胡说什么呢!   如果说之前的夏依冰是惊愕,那么此时此刻,她的感触就是惊骇。   罪犯?艾苏恩?这两个词要怎么联系起来?   她居然还问我如果她是罪犯我会怎么做?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如果是一般人大抵会在这个话题上一笑而过,甚至不会多注意什么。但夏依冰到底是不同的——她不是一位花瓶局长,她在坐上这个位置前有多年查案经验。   正是这份经验提醒了她,让她立刻想到了——从好人到罪犯,这其中的界限确实很薄。   但那只适用于内心情感要崩溃的人……他们要么是主动选择成为梦魇的蛹鞘,要么是被动接受邪祟腐蚀进而堕落,艾苏恩怎么会……?   等等……莉莉丝-格列?   心中一惊,夏依冰想起一个死人。   她不是故意想到那位妇人的,实在是,希茨菲尔当前的状态和对方踏入深渊前有那么点像。   “嘎!”心中涌起一些不好的想法,夏依冰赶忙控制黑枭叫了一声,在少女注视下狠狠摇头。   “拒绝?还是你觉得这个假设太荒谬了?”希茨菲尔弯嘴一笑,她觉得把夏依冰代入黑枭这件事很有意思。   如果是本来的黑枭,这副外表会让它显得神骏、凶恶。   但如果将它视为那个人的替代品,这外表又要显得娇小可爱了……她有的时候甚至会涌起一股念头,想要狠狠把大鸟抱到怀里蹂躏一番。   “嘎嘎!”黑枭断断续续一直在叫,点头又摇头,呆头呆脑的气质更甚。   “算了。”希茨菲尔并不纠结这个话题,尽管她知道,把这个话题一段一段拆分问它肯定能得到精确答案,但她已经打算说一些东西出来了,这个步骤毫无必要。   她会理解的,到时候她也不得不去做出选择。   “对于上个案子里击毙的邪徒,年轮应该有所猜测,而我……我大致确定你在派黑枭给我送信前有和她联络,所以我可以当做你知道他吗?那位掌控黑炎的机械博士?”   我知道。   躺在床上的女人点头,希茨菲尔猜的不错,她和年轮也通过书信。   毕竟希茨菲尔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她怎么可能不好奇,怎么可能不关心她变成这样的原因?这里唯一能追溯调查的就是她在上个案子里经历了什么,那她当然要找年轮了解一切细节。   而且她和其他人还不同,她是安全局局长,影狮的头,她的权限等级远远超出李昂等人,这让她获得了更多情报支持。   所有的细节,当事人的口述,不同角度,不同时段。   可以说她就算真身待在维恩港,调查到的东西也不会比那份资料更详细了。   她要和我说秘密了?   夏依冰猜测。   按照年轮的意思,以及她自己从资料里面推导的结果,艾苏恩受创伤的原因是来自家庭。   希茨菲尔是守密人家族,这个家族很神秘,他们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希茨菲尔庄园有种种怪异。   但这个庄园到底是怎么来的——它是什么时候被具体修建成的,那些希茨菲尔为什么会全躺在坟地里,艾苏恩-希茨菲尔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庄园附近,被莉莉丝-格列带回来。   这一切仍然没有任何头绪。   所以真的不难猜——她喜欢的女孩是那样坚强的一个人呢,既然已经排除了情殇,那如果不是关联到家庭,甚至身世,她想不明白她怎么可能如此沉沦。   通过李昂等人的供词,年轮认为机械博士在逃走前说的话对她造成了很大伤害……大概率是描述了他是怎样虐杀她的父母。   夏依冰对此有不同看法,她不认为事情会有那么简单。   因为艾苏恩就是很坚强的,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刺激,她当时不可能待在原地不追上去——她应该像兰德警长一样,渴望亲手为他们复仇。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到头来她导出来一个乍看很荒诞的结果:机械博士告诉了艾苏恩一些足够冲击她三观的事,这件事很可能是她的父母还活着,而且在敌对阵营里身居高位。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少女当时为什么没追上去。她应该是被这个说法震傻了,就和第一次知道自己是拉塔迪亚人的夏依冰一样。   夏依冰对此是没什么感触的,影狮探员里什么人都有,别说像她本人这种父母同样是邪徒的,就连亲手干掉父母亲人的都有几个。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要告诉我这件事了……   但出乎她的预料,希茨菲尔只是轻点这个话题,转而又开始说她昨天外出做的事情。   这是希茨菲尔见到黑枭后最轻松的时刻了,她内心释然——既然是可以和雷蒙-波特曼那种外人分享的秘密,那就更没必要对夏隐瞒。   所以她说的很详细。   她从《南海游记》开始讲起,再到那本注释,到双神峰的奇遇……神秘的水潭……反射太阳投影的山脊……涌动过去的时间灵海,她把一切的一切都说给她听。   中间甚至配合纸笔,在空白纸张上勾勒地型,画出诡秘氛围的阴暗森林,几乎让海那边的女人身临其境。   夏依冰听的大为震惊,她立刻想到希茨菲尔不是无缘无故提这个东西。   时间海……时间灵海?   东泉岛的特殊灵海会是时间海吗?   这似乎是能对应的,夏依冰和伊森一样想到了时间上的谬误——她也认为时间海至少在双神峰一带已经消弭将近两个世纪,双神峰的异变不一定是自然演化来的,这背后可能有人操纵。   那么……   她思绪在脑中转的飞快。   就假设东泉岛的灵海,那个我畅想中的神主秘境就是时间海好了。   东泉岛有一片时间海。   与此同时,双神峰的时间海又在近期被唤醒。   我是否可以认为东泉岛出现异变的时间,和双神峰出现变故的时间是能对应的?   灵海……梦界……   我也曾被梦界将灵扯入,在混沌之中见到艾苏恩。   当时涌现出来的灵体数量不少……难道那也是灵海,或者说时间海,而且它的位置就在这座庄园?   冥冥之中,夏依冰好像有所领悟。   东泉岛。   双神峰。   希茨菲尔庄园。   三个地点被连成一线。   灵海是神秘勾勒的通道,它直通梦界——就好像她在礁石上遭遇的“腐血者”,它的游灵也是窜入梦界消失。   这……   夏依冰并不是很想朝那个方向去想。   但她听下属汇报过,那天她醒来之前,观测站曾在海边看到过“蓝光组成的少女幻影”。   对方的穿着、大概的形象,甚至包括站立的位置,她回忆起来,都和艾苏恩当时临走前一模一样。   再加上那个梦。   以及艾苏恩之前问她的奇怪问题。   她不得不去假设一个可能。   也就是……   如果说操纵双神峰异变,进而影响东泉岛的灵海一齐异变的人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那应该就是我了。”希茨菲尔在这一刻主动承认。   夏依冰心跳几乎停滞了。   她甚至忘了控制黑枭,只是呆呆通过那鹰眼凝视少女,心里期待她反口表示这只是玩笑。   “尽管不一定是我主动做的,但肯定和我脱不开关系……”   希茨菲尔笑了笑,继续在纸上写画起来。   “我不确定你有没有和年轮谈过神秘主的事,总之这里我可以说的更详细点。”   提起“神秘主”,她不自觉想起这段时间的提防以及担惊受怕。   想起她们有两次“面对面”的交流,想起“神秘主”和她交流的特殊方式。   以及在确定对方“不是自己”的时候升起的释然,还有庆幸。   但全是假的。   如果她只是我脑子里的东西,她不可能越过这只项圈控制我的右手。   “她是个骗子。”   她轻声说道。   “就像我当时骗他一样。” 第八十二章 真凶   没有给夏依冰留出足够反应的时间,希茨菲尔将自己发现“神秘主”存在的过程也描述了一遍。   “我肯定在家里藏了东西,那可能是另一个撕裂的我……”她说,“包括但不限于面具、服装、制香材料……我应该是和某些贵族达成了交易,利用他们还在觊觎自然法球。”   “……”夏依冰听的简直心要碎了。   确实,她干这行这么多年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听犯罪者描述犯罪过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对她这样说的人会是艾苏恩!她认定选定要保护一生的人!   为什么?   她简直忍不住要在心里嘶吼。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样?   她知道这件事已经发展的有多严重……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影狮系统内部有很多奖罚条例,但凌驾在所有条例上的铁则叫“功过不抵”。   翻译一下:一个人是不能拿功劳抵扣罪过的。不管他曾经为萨拉,为其他人做出过多少贡献,只要他触犯了底线,他必须受到相应的惩罚。   连他们这些阴影里的獒犬都是如此呢,更何况希茨菲尔还不在系统里。   她几乎就是靠着艾尔温的“宠幸”才能那样超然,维恩港早就有一堆人看她不爽了,可以想象要是此事曝光,他们一定会逼艾尔温改口,他们一定会处死她的!   不……   但很快她否定这种可能。   这不是说夏依冰接受不了——她确实接受不了这种结果,但是她也迅速理清了其中的关键。   目前来说最大的矛盾在于死了人。   就假设是艾苏恩……她的情感模型出现变故,变成了类似莉莉丝-格列当初的状态——这基本上是夏依冰能做出的最坏的推测了。   就假设她变成这样,是她重启了双神峰的时间海异象,并通过神秘渠道影响到了东泉岛的灵海,让它也朝时间海蜕变——并且在这过程中造成了死伤。   也就是那些探员……船员……和“腐血者”。   死了人,事态就升级的就很严重了。通常来说很难逃过刑罚罪责,但这里她注意到还有一个关键点没被挑明。   这是否是她的主观目的?   她是否是为了促成这些而这么做的?   假使真要给她定罪的话,这个主观目的会是极其重要的量刑标准。如果她是明知后果还这样做的那她一定会被重判,但如果她并不知情……   换句话来说,她并不是为了影响东泉岛才重新开启了双神峰的时间海,她另有目的,并且这个目的可能是……暂时对人类文明无危害的,那她是可以免除掉大部分责任。   甚至如果那个目的是高尚的,是像圣菲利那样,为了更崇高的理念去践行,那搞不好她反而会被认定有功。   毕竟如果不算那些死人,时间海本身就是重大发现。   那个历史人物,他叫什么来着?迪斯什么东西……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夏依冰不喜,但她很赞同他说的话:不懂得从历史中汲取教训的文明将没有未来。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的,就好像在电力被发现可以利用之前,雷雨天会被认为是神明发怒,人们压根不敢出门,不乏有人认为闪电雷鸣是邪祟的。   时间海也是如此——也许这也是一种发现或者说发明呢?也许它带来的好处要远远大于坏处呢?   想想看,如果真的能稳定控制时间海,通过它去映现历史,那些失落的神话、科协技术,他们都能追溯不少回来。   那这肯定是大功劳了,和这功劳相比死几个人似乎也显得微不足道。   至少在夏依冰的理解里萨拉一直是封建制国家——她听艾苏恩说过“封建”这个词,她大概能理解其中意思。   这是王权主导的国家啊……所以到头来要不要惩罚她,还不是君主的一句话吗?   所以事情应该还没沦落到最糟糕的地步,夏依冰迅速打起精神,怀揣着一种极其忐忑也极其复杂的心态准备聆听,少女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她骗了我,想让我认为她是邪恶的,是邪祟化身,想让我想办法……把她从我身体里驱逐出去,甚至消灭。”   希茨菲尔看向窗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   看似说的很轻松,但夏依冰转动鹰眼瞥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的两只手都攥的很紧,她都心疼她这样会把钢笔掰断。   “但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忽略那也是我的想法?”   “我发现了那本《南海游记》……确实,它没有被和注释本一起藏起来,而是就摆在那种显眼的位置,被我随手就拿到了。”   “这是疏忽吧!我想是的……她原本应该是有机会把它藏起来的,如果不是我提前发现了她的存在,并且把她封印的话,我发现这一切应该还要推迟……当然也有可能这是她故意让我发现它的。”   她开始自言自语,说出来的东西与其说是表达还不如说是发泄,夏依冰听的一头雾水,往往需要一个词一个词的分析才能理解全部意思。   “我发现她对双神峰动手了。”少女继续道。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这个过程我还在考证,但是我……我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就立刻意识到了,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是私心。”她看向黑枭,脸上的表情让夏依冰心疼又陌生。   “时间海能回溯历史,她——包括我,我们不止想要看到冷迪斯在那里重生,还想通过时间海复刻曾经的庄园,追溯我们母亲失踪的真相。”   这就是为什么她身上会环绕忧愁。   为什么那股愁绪会浓到让雷蒙说“是个人都能看清”的原因。   那是她自己的渴求啊——   不知不觉的,是她自己想这么做。她分散的意识接收知识成神秘主,她知道这么做可能导致的后果所以特地对真正的自我有所欺瞒,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方便脱罪!   她毕竟是个侦探呢。   她精通大部分犯罪理论,没少和邪徒打交道,所以她也很清楚该如何最大限度的保全自身,保全“艾苏恩-希茨菲尔”此人的名节。   第二个莉莉丝-格列是不可能被容忍和宽恕的。   但艾苏恩-希茨菲尔会大不一样,因为她从未撕裂意识过,她只是在求证新体系的过程中被蛊惑了,这不是什么严重的罪责。   甚至那些科研者犯过的事都比这边严重的多。   按照希茨菲尔自己的猜测,神秘主——也就是另一个自我,她在准备好这一切之后一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计划。   包括隐居,欺骗自己,暗中出行接触贵族势力,假借年轮的名义从他们那里获取资源。   还包括研究新体系——那在今天看来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但她没想到研究进度会这么快,这么快就引来年轮还有普丝昂丝等人的重视,以至于她们亲自造访,提前暴露了计划隐患。   但实际上计划不该推进的这么慢的。   从她封闭自己搬到庄园居住有接近一个半月了,这么长的时间,神秘主完全可以彻底开启时间秘境,将这种现象解放出来,让它像曾经最鼎盛的时期那样遍布世界各地。   但她最终没这么做。   她强行中止了计划和实验。   是为什呢……   那应该不是为了自己。   其他人可能会不理解,也猜不到这背后的原因,但希茨菲尔是知道的——一切计划停顿的时间和夏依冰来信的时间能相互对应。   还有那份药剂……她应该是想通过黑枭的眼睛同步看看,她的计划到底造成了多大的疏漏……到底造成了多少死伤。   她看到了一切。   她后悔了。   她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可能放出了恶魔。   所以她又转头来和这边切割关系。   但是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呢?   “骗子……”   夏依冰静静躺在床上,目睹少女身形颤抖,独眼默默留下泪来。   “我是……骗子……” 第八十三章 溯明   上一次看她哭是什么时候呢?   夏依冰已经记不清了。   面前的少女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个相当柔弱的人,她体力很差,几乎不懂格斗技巧,除了神蚀者附赠的恢复能力外在身体上就只有外表值得称道。   但她确实是很少哭的……这说起来可能很难以置信,因为在这样一个女孩子经常以哭为美的时代——不然那些装腔作势的男人为什么要在怀里揣嗅盐呢——她居然能以这种外表去诠释坚强。   夏依冰考虑这点的时候肯定不会把自己算进去,她知道自己是异类,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模仿哪位名门淑女。   但这不妨碍她发自内心的欣赏这种女孩,她对少女的情愫正是从发现她这方面的不同开始,她很确定——比起那些真正娇弱、如娇花般脆弱的贵族小姐们,她还是更喜欢和对方相处。   正因为如此,她才一直在心里强调艾苏恩是很坚强的。   正因为如此,当她真正看到她流泪的时候,她才会被震撼到失语,连躺在床上说安慰话都做不到了。   所以她是……什么意思呢?   冷迪斯是谁?案件卷宗似乎并没有提过这个名字。   但艾苏恩坦然过她过去还有一个名字叫冷晴的,按照这个姓名结构,冷迪斯应是她的父亲。   他不会就是那位“掌控黑炎的机械怪人”吧?   希茨菲尔在这方面并没有说明,但可能是鬼使神差,也可能是女人出色的语言天赋——某种语感——让她结合上文做出了推测,她突然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这……如果那位机械博士本人就是她的父亲,这一切似乎就都可以解释通了……   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当时才没有追上去复仇。   不……不是这么简单……我当初看案件卷宗里面李昂写的很清楚,他说“最后关头机械博士的进攻突然停顿了,巴莉乌得以扑上去将他压倒,兰德警长因此才有机会射出子弹,他们一起结果了他”。   他为什么停顿?这种级别的邪徒是这么容易能被杀死的?   说真的,如果要查找这个案子有什么疑点,夏依冰会选择这方面着手。   作为和邪徒有丰富搏斗经验的人,她不相信混到机械博士那种级别——他都能控制机械材料在铁轨上展开成一座机械王国了,这种级别的人能被李昂那几个软蛋干掉?   弱能胜强,但不是这么个胜法。   尽管卷宗报告里有多人都表明了“他们醒来时机械博士是从艾苏恩-希茨菲尔面前逃走,他似乎是在和她的战斗中受了重伤”。   这个理由之前可以说服夏依冰,但现在不行了。   现在她已经生出这个假设了,她觉得希茨菲尔在当时没有那个能力去伤到机械博士,更别提在事后的检测报告单里写的很清楚:她没用白鲸。   所以应该是……机械博士是故意寻死?   为什么,他的态度似乎在短时间内出现了剧烈转变……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的东西似乎代入这个假设后就不再是问题:如果他也是临时发现这件事的呢?   有没有可能,真正杀死机械博士的人是艾苏恩?而他是特意给的她这个机会?   毕竟他是机械体,没人规定那东西的要害必须在自己身上。   太复杂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太绝望了。   夏依冰曾经以为自己经历的绝望已经很深邃了,她亦花了很长时间……这中间少不了被她的天使安慰……才缓过劲来。   她甚至难以想象当时的情景——艾苏恩身边没有任何人,她无法对任何人说明这件事,现实逼迫她在接受悲伤和苦难之前就做出选择,她才刚刚找到亲人就要亲手杀死他了。   “怪不得……”女人咬紧牙齿,手上的力道之沉重几乎要把那团布絮撕裂,怪不得她会一下子沉沦。   她不会说这是矫情。   哪怕她知道希茨菲尔从出生到17岁左右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理论上并没有和他们培养出什么感情,她也不会这样认为。   这并不是亲情的崩塌,因为亲情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却是希望的崩塌——她失去了对一种生活的向往。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乐园。   无论是奴隶、流浪汉还是妓女,尽管他们生活在黑暗世界里,他们心里也有光明殿堂。   这是影狮探员在心理治疗第七课,教导他们要在心里“建立乐园”,好让他们无论经历怎样的绝望也能心怀希望,“只要那乐园在就不至于堕落”。   女人自己感触很深,就好像她曾在无数个夜晚被噩梦惊醒,而那个梦之所以总是能吓到她,是因为在梦境的上半段,她总是能看到自己和家人们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它固然是反差,她承认她差一点就坚持不下去了。   但在艾苏恩出现后它变质了,噩梦开始有了第三段,那是她所畅想的乐园,希茨菲尔也在里面。   那种向往她能理解,她觉得尽管希茨菲尔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从来没有表达过这种向往,但她其实也是幻想过,她能和正常人一样有家庭的。   可她亲手杀死了这种幻想和希望。   那种深沉的绝望。   从无穷无尽的深渊中降临的哀伤。   她没有当场成为噩梦的卵鞘,已经足以说明她多优秀了——   “艾苏恩……”   夏依冰觉得自己有一万句话现在想讲。   她想安慰她的天使,就像对方当初是如何安慰她的,可奈何两人相隔的距离太远,她甚至无法借助黑枭的身体开口说话。   “嘎……”   北风海雕在她的控制下匍匐下身子,只把脑袋抬起来,用头去蹭,用嘴轻啄少女的手指。   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你猜到他是谁了?”   希茨菲尔朦胧抬头,放下钢笔去擦眼睛。   “没什么问题……其实我前不久就想开了。”   “只不过我确实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这样的真相……我连立个靶子打都做不到了……这一切都是出于我的自私。”   并不是。   女人立刻在心里反驳。   尽管希茨菲尔的第一目标是开启时间海追溯某事,但她建立新体系的客观行为怎么能被划定为自私?   也有很多学者,他们研究的目的是为了名利,当他们真的有所成就,并以那成就造福社会的时候,难道能说他们也是出于自私?   不能的。   她的罪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   知道了一切,夏依冰现在反而不焦急了。希茨菲尔可能想不到这层,但站在国土安全局头头的角度,这件事……或者说这个案子,它确实迎来了新的转机。   也就是说艾苏恩事先并不知道东泉岛的灵海是特殊的。   这可不是她的主观意志在影响判断,此事也算一份比较机密的情报了,它第一次被透露给她是通过两人之间的书信来往,这都是有载体可查的,是有证据的。   那即使是最坏的结果她也不至于被处死了……这一切并非不能补救。   夏依冰现在也挺纠结的。   她再次体会到要在正义和私情上做抉择的困难,第一次她没把持住被蛊惑了,这第二次她不希望自己再被蛊惑。   可那岂不是要由我审理她么……   她又想起少女先前问她的话。   但是……这应该也是她困扰过的。   机械博士……   在无人干扰的车厢里,她曾孤独的拿着审判天秤。其上一端是公理正义,另一端是个人私情。   现在我所看到的这个结局已经阐明她选择了谁。   那我也,不能让她失望才行…… 第八十四章 交心   升起这个念头的下一秒,夏依冰开始脑袋发晕。   见鬼了。   她默默在心里喷脏话——这是“同视”开启的时间要到了。   这种远距离的神秘连接是要额外消耗大量精神的,她掐着时间计算黑枭什么时候能飞到庄园才开启的“同视”,但其实时间还是被浪费了一点,因为希茨菲尔今天恰好出门去了。   她是下午才回来的,等她借助黑枭的眼睛发现这一点找上门的时候,留给她的时间已经没多少了。   “嘎嘎!嘎咕嗝~”   神秘的消退也反馈在黑枭身上,它迅速表现出更多的兽性,不再那么安分,而是站起来,时不时低头梳理羽毛。   “你那边时间要到了吧。”希茨菲尔露出笑容,“正好,起码让你了解了这些,我也不会有遗憾了。”   她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夏依冰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怎么听起来她想要去干不好的事?   “我不会去作贱我自己。”希茨菲尔就像是她肚里的蛔虫,立刻针对做出反驳:“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确信我该为恶行付出代价,但在那之前我得想办法补救。”   “神秘主就是我,我就是神秘主……我会尝试着再和她交流看看,那份知识里应该还有办法。”   “不要为我担心,不要担心过度。”她伸手去抚摸黑枭的脑袋。   “我付出了那么多,身上承载了那么多牺牲。”   “……我也不可能允许我去死的。”   夏依冰猛地睁开眼睛。   她和那边的连接断了。   她立刻坐起来想要活动一下,然后她可能会发疯一样去抢别人的“信使”给自己传信,但她刚一坐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不自觉的又倒下了。   啊……似乎是精神透支的太严重了。   就连靠在枕头上看天花板都觉得那木纹在转,夏依冰看的太难受,只能再次把眼睛闭上。   本来是不至于这么严重的,但希茨菲尔最后说的那番话……也就是她对“性命”的态度对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她拼着透支也要把话听完。   目前看来结果不坏。   夏依冰是可以接受这结果的,事情的起因她捋顺了,过程……艾苏恩说的比较乱,但她已经在聆听期间划分了时段,基本可以推导完整。   在她看来,这个案子已经很清晰明了。   嫌疑人艾苏恩-希茨菲尔由于在上个案子中经历打击分裂出另外一个情感意识,此意识是她残留的,对那份被她亲手毁灭的向往的化身。   她——姑且也这么称呼这意识好了,她利用艾苏恩-希茨菲尔独居的时间做了不少事。这起因可能是她读到了那本《南海游记注释》,发现了世界上有母河,有时间海。   嗯……其实也有可能是艾苏恩自己读的,她在了解时间海的过程中意识到那份希望并没有完全死去,如果她重启时间海也许可以再造乐园,至少能再见那些亲人一面。   头疼。   想到这里,夏依冰觉得对少女的了解还是太少。   比如她只能猜到冷迪斯是她的父亲这一步,如果希茨菲尔开启时间海还有别的目的,她现在只能假设她是思念亲族。   总之——可能就是因为了解到这些,艾苏恩才真正撕裂出了那个意识,她通过那个意识去践行了一系列行为,包括重启双神峰的神异,还有利用那些傻憨贵族。   想到这里,女人嘴角微微咧起。   虽然这里希茨菲尔自己是有责任的,她确实不该和那些人接触。   但如果不是他们一直有派獒犬在盯着她,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接触的到?   所以维恩港的贵族有福了。   他们目前尚且不知,自己已经被秘密警察最大的头子记恨上了。   “她开启双神峰导致东泉岛的灵海出现异变。”   她闭着眼睛对自己说。   “这可能是因为……东泉岛的灵海本来就是时间海的前身,而全世界的时间海其实都归向一片秘境,不管它们在现实世界,在地里因素上间隔多远,它们本质是一体的。”   “也就是‘世界上只有一片灵海’,双神峰的变化肯定会影响这里。”   时间海的重启目前看来尚且不能确定好坏,但它的副产物——也就是那些在里面得到充足滋养的游灵们,它们确是一大威胁。   “它们本来威胁没那么大的。”   她拱了下枕头。   该死的娜奇摩尔……   一定是她……她最后布置的那个仪式,或者她所研究的‘灵海病毒’和那些东西产生了反应,制造出了“腐血者”这种全新的怪物。   那个艾苏恩就是察觉到了这个恶果才停止了一切行动。   这笨蛋,连分出来的执念都这么软啊……   夏依冰在床上拱来拱去。   明明应该沉浸意识好好睡一觉,等睡醒起来操办一切的,但她现在老控制不住去想这些事。   她已经确定自己要站公理那边了。   但私情她也不想丢嘛,所以她要想想怎么给少女脱罪。   现在客观事实上的主要矛盾就是腐血者了。   她这么想。   时间海的威胁不确定,明摆的威胁只有腐血者。   只要能想办法解决它们,艾苏恩的罪责就几乎没多少了。   那么关键可能就在下个永夜。   想到这里,女人尴尬了。   因为她发现尽管她已经明白了一切,但她手头并没有任何能有效反制那些怪物的办法。   难道最后还得靠她?   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有人带着愁绪沉入梦乡,另一边,桌前的少女在摘眼罩。   她把这层布完全扯了下来,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写道:   [所以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过了一会,右手自己另起一行,在这行字符的下面写道:   [没有。]   希茨菲尔咧嘴笑了。   [通过他人建议诱导我去看医生的也是你。你想让我顺着那个思路去发现‘异常’,即你我之间的‘异常’,看起来我要比你更加爱她……]   这次另一个人没有回话了,似乎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不会那么做的。]希茨菲尔继续写道,[你知道我会保护好她……你只是故意利用这一点在误导我。]   [这不是最理想的结局。]另一个希茨菲尔这样写道,[按照我的计划,你不至于成为罪犯,夏也不用苦恼什么,但你偏偏找到了那本书,你没必要这么想的。]   “你以为我是那种会牺牲别人自己苟且的人吗。”   看到对方愿意交流,希茨菲尔也就不再用笔,完全把右手交了出去。   “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承担这一切?我曾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我确定我不会再犯。”   [没意义。]   [这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事……]   “如果我没猜错。”少女不等她写完就打断她,“你捣鼓新体系也不完全是为了拿它当幌子吧。”   笔尖停顿了。   这次对方又陷入沉默。   “你想牺牲自己去换来新体系的建立,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   希茨菲尔这样告诉她。   “我是我,你也是我。”   “我不允许自己死去,也不会允许你去死。”   “我们都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可能今天我们暂时分开了,但我会找到办法让我们重新成为一体。”   [但那样会牺牲别人。]   神秘主写下这样的文字。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私……]   “这不是自私。”   她再被打断。   “我得感谢你开启时间海,让我看到了那些东西。”   “那些历史、人物、灾难……漫长的光阴凝为一束,这些苦难,我个人的苦难在它面前如同尘埃一般。”   “那本身就足够伟大了不是吗?新体系的建立远不需要这种牺牲。”   “如果需要,那它或许就不该存在。” 第八十五章 触动   胡桃一直在等待上面的消息,她数着时间,确定希茨菲尔上去足足两个小时以后才联系自己,让她准备点吃的送来。   小木偶立刻窜到厨房——那里炉灶上有一口大锅,里面是新鲜的葱花牛骨汤,鲜亮的红油不断升腾起股股热气,别说闻了,光是看到这一幕都会很有食欲。   希茨菲尔也没例外,她赞叹着吃完这顿饭,特意留了一些肉给黑枭,然后当着胡桃面解下了黑枭腿上的小圆筒。   黑枭不能开口说话,这件事夏依冰早就知道。所以她当然不可能派这大鸟白跑一趟,随身也是带了信的。   信里除了照例关切外便是东泉岛一步一步恶化的异状,希茨菲尔面色平静的看完信,转头给胡桃:“你买的是牛肉?”   “是。”   “是正常买的还是其他渠道?”   “正常购买。”胡桃愣了一下,赶紧补充:“并不是那种劳牛,据说是殖场特地饲养的肉牛。”   她知道希茨菲尔为何会这么问——别看如今很多地方已有了汽车,但依然有大量农田要靠牛、骡开垦。   萨拉的地理环境算不错的,中部偏东有一大块沃土平原,是上好的产粮地。那里气候温和土地糯润,种子不需要播撒太深,有时驽马也能替代耕作。   所以相对来说牛的地位不像一些小国那么高,本土更是有饲养肉牛的殖场,专供一些贵族享用。   身主还关心这些东西啊……?   回答的同时,胡桃心里有些惊讶。   她觉得希茨菲尔似乎变得更……奇怪了,因为在她过去的固有印象里,会关注这种东西人应该是年轮,或者艾尔温陛下才对。   “这是格局。”希茨菲尔看出她有困惑,对她笑笑,“一般人当然管不到,但如果平时从不思考这些东西,到你需要用的时候你会不知道该怎么选的。”   这番话就更深奥了,胡桃没听懂,希茨菲尔要选什么。   “还有一件事。”她的主人再次开口,“下午回来时,我留意到桥街区很多地方都在翻土修路……你去打听一下这是打算搞什么东西。”   “不用打听的,身主。”胡桃接上嘴,“那其实是在修建小型电站……算是繁荣的象征吧,想必是那里的用电需求到标准了。”   是么,那确实应该是好事情了。   “留一些放在旁边,你去休息吧。”少女继续低头看信,“我今晚应该不会下楼。”   胡桃点头,给她挑拣了一些上好的牛肉盛在罐里,搬来一只筒炉,罐置其上。   开炉子生火身主是会的,她想了想,在罐上贴了一张字条,让希茨菲尔热吃的时候“不要忘了开窗通风”。   毕竟她可是记得的,身主是人类,不像胡桃,可在密封的房间内承受烟熏火烤。   然后她退走,动作很轻,甚至没让希茨菲尔听到几步之外关门的动静。   “腐血者……灵海病毒……”   几分钟后,她叹息一声,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停手的么。”   [时间海不可开启下去。]神秘主在纸上写道,[我们对这个秘境了解太少,它的来源甚至可以追溯到灾厄纪元之前,我已经后悔开启它了。]   “你后悔不后悔它都会回来的。”希茨菲尔哼了一声,觉得神秘主光分走了那些执念,却没有继承自己的聪慧。   “别忘了,东泉岛的灵海本身就和别地不同寻常。这一现象已经持续了超过百年,如果没有你跑到双神峰横插一脚,那里才会是时间海最先复苏的地方!”   神秘主被她噎到了,短时间内没再回话。   希茨菲尔思索一番,问她:“神秘主继承的知识里没有关于时间海的?”   [没有。]另一个希茨菲尔回答的很快,[那是邪徒的晋升体系,所有知识都是围绕这个体系去服务而存在的。就连单独拆分它们都很困难,其中没有任何记述是关于时间海的。]   “很好。”少女点头,“这说明我们的敌人也对这个东西一无所知。”   如果黑枭还能开启同视,叫夏依冰瞥见这样一幕,她一定会震惊少女的恢复速度。   短时间内看清了一切,悲伤和愁苦已迅速从她身上消退掉了。此时坐在桌前的是一个冷静、睿智的少女侦探,她可以几乎摈弃掉一切情感,只用理性思考问题。   [你比我优秀……]   神秘主显然也察觉到这点。   [和你相比,我过于犹豫了。有时总显得瞻前顾后,就算没有腐血者我也不见得能创新体系。]   “那是因为你看的东西不够多。”希茨菲尔神色平静,“你如果全盘继承了我的记忆,你就不会这样纠结。”   [你是指‘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一切多余的情感都比不上冷静下来解决问题’?]   “没错。”   她们在这里一问一答,互相加深对对方的了解,很快希茨菲尔就有了一种“我果然是在和我自己聊天”的感觉——神秘主实在太懂她的心思。   “别说废话了。”   她把快写满的纸翻开一页,让右手放在空白页面上。   “描述一下,你是怎么开启的时间海,这东西又该怎么关闭。”   [严格来说,我只是推开了一扇虚掩的门。]神秘主答。   [我是你的悲伤执念,对那种生活……那种可能性的凝缩的向往,所以一些平时可能被你忽略掉的信息在我眼里非常醒目,这其中就包括那本《南海游记》。]   “我早就看过它?”   [是。]   “……你屏蔽了我看过它的记忆?”   [不是屏蔽,是拿走了。]   “我们有什么办法能重新融合吗?”希茨菲尔开始撇嘴了。   尽管她已经接受神秘主了,但这种记忆都不受控制的感觉是不太好。   [我已经成长到能独立思考的程度,不再需要拿走你的记忆了。我以后都不会对你做这种事情。]   “还有个问题。”希茨菲尔迟疑了一番还是决定问。   “据我了解,虽然不少超凡者都遭遇过意识、人格层面的撕裂,但从来没有人可以像我们这样冷静交流。”   [那是因为你的脑子已经不算人了。]   神秘主的答案让她瞪眼。   [你自己平时感觉不到吗?那些缠绕你脑子的邪眼触须。]   [身为人类,身为神血的载体,你是在不断净化它,不断洗练它,好加深对它的掌控,让它可以为你所用。]   [但这种变化是交互的,在你改变它的同时,它也在改造你的大脑。]   [因为封印它没法对你的心脏动手,这是它唯一能做的了。]   ……   与此同时,东泉岛。   黑暗中睁开一双闪亮的眼睛,夏依冰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没有任何迟疑的开始穿戴衣物。   印象中桌子上还放着两片夹了奶酪的面包,她摸索着拿到它们用嘴叼住——如何解决醒来后的饥饿感就靠它们了。   她睡的时间并不长,充其量也就两个小时。   但她已经习惯这种作息安排了,在有急事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尽量把睡眠拆成几段,最忙碌的时候每次只持续半个小时。   一开始当然会不适应,头昏脑涨感觉随时有可能猝死。   但那些日子也过来了,这两个小时已经足够让她精神抖擞,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套上保暖的厚裤袜和细布衬衫,她凑到发报机那里按了几下,发送了一条指令出去。   看似平常,但所有受到信息的工作人员全都面色大变。   “王国警戒?”   “这是……九级!” 第八十六章 方法   [时间海的开启是一场意外。]   静谧的夜,暖光打在纸和笔上,房间里除了笔尖书写的沙沙声就只剩少女微不可闻的呼吸。   [在最初,我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只把它当做一种比较朴素的自然现象。]   [就像灵海和灵潮,普通人会恐惧它们,那是来自无知和不了解……灵海灵潮不过是生前的意识过于强烈所形成的一种奇观罢了,它们无法干涉现实,对现实没有任何威胁。]   [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踏上了寻找‘母河’的道路,我想着‘既然世上曾经存在这种东西,并且它在过去曾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都没有产生什么恶果,那我如果能将它复现,那应该也不会对现实造成强烈的干涉’。]   “你感情用事了。”希茨菲尔这样评价另一个自己,“那些坏种,他们也在探寻它的奥秘。”   她指的是“娜奇摩尔”,即夏依冰前几封信里提到过的,已经被她干掉的那位邪徒卧底。   邪徒卧底不少,根据夏依冰平时跟她的描述和吹嘘,这种人没少被抓出来过。但其中很少有人像娜奇摩尔那样一潜伏就是那么多年。   希茨菲尔自己思考过这件事情,她觉得如果她是夏依冰,将自己代入影狮局长的那个位置,她会有点搞不清楚敌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东泉岛的防备如此森严,娜奇摩尔决定潜伏之前就该料想到今天的局面。   她是回不去的,同时她应该也没机会将信息传递出去。她在岛上就算知道了全部秘密都没法逃走,那她卧底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就算退一万步,她真成功了,东泉岛也不过是影狮的一个分基地。除非她能把岛上的好人全部杀光,把监狱里的罪犯都放出来带回大陆上去,否则她能造成的破坏着实有限。   当时希茨菲尔还不清楚腐血者和灵海病毒,所以她会这么想很正常。   但今天——即使她已经知道了这两个要素,回看这想法,她亦能从中得到启发。   那就是娜奇摩尔潜伏的目的:邪徒一开始可能就是冲着时间海来的。   东泉岛的特殊灵海已经持续了那么多年,它也不是一开始就防备森严的,那么在运输货物的过程中有一些不太重要的消息走漏……这个其实也很正常。   是——邪徒可能对时间海也了解甚少,娜奇摩尔无论在岛上研究出了什么,她都没能来得及把她的成果送去艾莎。   但她应该是很早就在研究它了,她对它的影响比所有人想的都深,都远。   而神秘主认为时间海无害,那是建立在她从书籍得到的认知上的。   她没有想过,现在的时间海可能已经不是书籍描述的那个秘境,它有可能早就变成了一个滋养游灵,孵化怪物的可怕温床。   “你到底是怎么做的?”希茨菲尔追问道,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对方是如何推开的门。   [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我们都能做到,因为世界上几乎只有我们能唤醒它。]   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随后她很快意识到:对方说的应该是来自左眼的回溯能力。   是啊,时间海可以回溯历史,但回溯历史这回事她之前不是经常干么?   那完全可以说:艾苏恩-希茨菲尔就是“小时间海”,她和时间海的功能是大差不差的,估计神秘主就是利用了这个特性去开的门。   [我在双神峰用了回溯。]   回答也证实了这一猜测。   [我没想过会变成那样……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做,但就像一点火星点燃了炭,火焰瞬间在那里蔓延……我才意识到我不当心唤醒了一头野兽。]   [它太大,太广袤,太磅礴……在那一刻我再次感受到了那树的气息,好像它过去一直被那树收在体内,就专门为了等我才一股脑把它放出来一样。]   她说的是,巴特列特的那棵树么……   少女脸皮抽搐一下,觉得任何可能涉及那玩意,也就是源生母树的要素都麻烦的要死。   “……这个过程比我想的简单许多。”   [没有那么复杂的。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就算没有我它也会苏醒。]   “它是活的吗。”   [我不确定,我没有感觉到它有生气。]   “它有实体吗。”   [那要看你指的是何种层面的实体,现实里肯定不会有,但我曾猜测它的根源藏在梦界。]   “按照古代典籍,灰雾降临前时间海就存在了。”希茨菲尔蹙起眉头,“这是本土神话的产物,为什么会和梦界搅在一起。”   [我不知道,也许这背后还有它们在操纵。]   它们?   少女再愣,然后从后背窜起一股寒气。   倒也是……   邪徒不知道不代表邪神也不知道……   对那些东西来说邪徒应该只是牲畜吧,它们可不会在乎信徒们是怎么想的。   那麻烦程度就上升很多了。   她蹙眉思考。   原本想的是,只要邪徒了解的情报足够少,不来干涉,她就可以和神秘主探讨、寻找将时间海关闭的办法。   但如果这背后也有邪神操纵……   而且表面根本看不出来有操纵的痕迹,如果真的证实了这点,这位新邪神一定极其狡猾,不是她过去遭遇的“实验体”能比。   “最好别是这种可能。”   [可能性不大。]神秘主安慰她,[那些东西连纳米亚的坐标都不能准确定位,需要用每周一次的永夜来看,如果它们能直接控制梦界抓走一条神主秘境,它们早就投影降临。]   “希望吧。”希茨菲尔叹了口气。   “你对那些知识点掌握的比我深刻……在你看来,那玩意是否有消灭的办法?”   [很难。]神秘主说。   [原本没被放出来,约束它的是那棵树。连那东西都只能‘约束’它,你可想而知消灭它是做不到的。]   “至少人类做不到。”少女点头,然后低声抱怨:“太阳王滚蛋的时候怎么没把这玩意一起带上?”   人做不到,但神应该可以。   她估计把时间海塞到母树里就是那位女神干的,她都有这能耐了,怎么不干脆点,彻底把这份隐患消除、或者带走?   正好这玩意能回溯历史不是吗?神应该也是要读历史的,她寿命那么长,不死不灭,没事干的时候进时间海游玩,这不就相当于这边晚上读书?   但她却把这鬼东西留下来了。   希茨菲尔反正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你对神不敬。]   神秘主显得有些无语。   “显然你没继承到我的精髓。”   希茨菲尔继续嘲讽。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那种‘乖乖女’吧。”   神秘主不再说话了,大抵似乎是又被噎到。   “不谈这个,你给我说说怎么解决。”   希茨菲尔开始逼宫了。   “这事情是我们一起搞出来的,现在你卖自己的计划也破产了,如果不想将来我俩一起蹲大牢,那你得想个法子解决它——至少也要把它关上。”   [两个方法。]神秘主又开始写。   [第一个,控制母树……]   “好了第二个。”   [第二个就是去寻找它的根源了,也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实体所在。]   “梦界?”   [找到它的实体,至少毁掉那里在孵化的游灵们,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如果不难,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希茨菲尔讥诮的咧嘴:“什么时候了还在骗我!”   [……我不想你遇到危险。]   神秘主说。   [如果只是那种程度的游灵,你可以解决。]   [但我害怕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所以我才想创建新体系,借助灵基的力量去镇压它。]   ————————   白天还有一章。 作者的话:微波炉炸了..   我热了豆腐,又热红烧肉,结果忘记肥肉不能热太久,现在炉子里面全是油沃德天——   我收拾一下,别急,整完就来写。。 第八十七章 绝望的阿里   通过“压榨”神秘主,希茨菲尔终于知晓她的全部计划。   仅仅把锅揽过去,让自己认为是被邪魔蛊惑——到这一程度是不足够的,因为本质上并没有解决问题,时间海的隐患犹在。   神秘主所想到的解决方案就是开辟新体系来强化自己:犹如当初年轮做出的比喻那样,她是在从一条有毒的河水中取水渡人,河水在被她取走的过程中得到净化,化作最纯净的神秘因子被众人吸收,而她本人也能从这一过程中得到好处。   积少成多,她的生命可能因此飞跃。这就是为什么,那两人当初得知这一计划后会惊讶的问她是否想要成神。   成神不至于,但叫灵念暴涨一截,达到附灵级别确是有可能的。   希茨菲尔权衡一番,越发觉得神秘主和自己创想的新体系计划不太靠谱。   她原本以为这番努力纯粹是为长远考虑,是为了让现在这些己方的超凡者们能够在将来更从容的面对邪徒。   但结果今天她才发现它的主要功能不是这个,而是作为一个“一次性计划”的补给品,拿来强化完神秘主之后供她冒险,去面对时间海的实体秘境……这怎么能不让她感到顾虑?   [你想的多了。]神秘主发现她的担忧,这样写道:[你可以把这当做一次实验,如果我成功了,纵然结局是我牺牲,但你也从中得到经验,可以继续这样强化自己。]   “那不是我想要的。”希茨菲尔掐住太阳穴,对这个问题深感头疼。   这不光是她本人想不想,愿不愿意的问题。   否则她当初为什么会一口气迎来年轮和普丝昂丝两个人?她们各自都有一堆事情要忙,不是事情重大到一定程度,可没工夫跑来打断她的清修。   “萨拉不会允许社会层面出现一个‘神’。”她这样说,“哪怕他们确定能实质性的控制我也不可能。”   没有为什么,实在是这种模式太邪神了。   她献上去的那份邪徒晋升法不就是这样?也是通过知识蛊惑人心,凡人在知识里陷得越深便越发堕落,到最后化作怪物模样,意识只尊知识的主人。   [这是最优解。]神秘主摊牌了,[要么他们接受你作为新神存在,在你的帮助下用新体系去对抗它们。要么他们冷藏你,然后在这场战争中损失惨重,甚至失败。]   希茨菲尔眉头紧蹙。   她知道神秘主有很大概率是对的,对方不光打算牺牲自己来帮忙脱罪,连更后续的安排都想好了。   这是一条坦途啊……如果逼迫萨拉真的接受,那这边的地位将迅速飞跃无数个层次,甚至可以和艾尔温国王并驾齐驱。   它是非常有诱惑力的,这并不是说希茨菲尔想要获得这份权力,而是她想起自己和夏依冰的约定——她并不希望两人要一直隐瞒这样的感情。   我想的太多了。   脑袋有点发热,她赶紧喝了几口冰水给内心降温。   什么跟什么……时间海的隐患还没解决我就在想这些东西,简直是疯了,而且我依然不觉得这是好事。   [现在计划给你破坏了,代价要由你自己承担。]神秘主刷刷写着字符。   [永夜将至,你要尽快下定决心。]   ……   希茨菲尔如此争分夺秒,是因为她担心时间不够。   去双神峰消耗一天半,今天已经是礼拜六了,很快就会进入永夜。   而与此同时,阿什莉一个人端着餐盘在食堂坐下,盯着虚空在那发呆。   “想什么呢?”   一个身影跟着她在对面坐下,正是阿里。   “好不容易能吃口正常的,平时不见你这么挑啊?”   阿里还是很关心阿什莉的。   这倒不是说他对这个过于强壮的同龄人有什么特殊企图,毕竟只有疯子才会看上这种女人——而是优秀到他这个层次,无论男女,能被他放在心里当做同级的人真的很少。   就像学堂里的其他后备生们,他固然也会和他们说笑打闹,但他并不看得起他们。   阿什莉就不一样,尽管她的文化课成绩一塌糊涂甚至不配给自己提鞋,但他身为一个同龄男人居然打不过她,这件事一直让阿里耿耿于怀。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阿什莉突然这样说。   阿里人麻了,他没想到对面开口就是这个,想好的安慰话全咽回去了。   你还没用?   那我连你都打不过,我算什么?   有点生气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端盘子走人。   不过他想起阿什莉的家长是那位被自己视作伟人的侦探,又想起雷蒙-波特曼教官让他多看着阿什莉,他还是按捺性子,尽量尝试开导对方。   “你怎么会没用呢?”   “你看……你的野外生存分数是全班第一,包括我也比不上你。”   “爬树、跑步、角力,这些方面就没人能赢你……除了游泳我比你快一点,但你会飞啊?我们当中只有你会玩那种滑翔翅膀。”   “没用。”阿什莉油盐不进,“这些都无法帮到希斯。”   她痛苦极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吓得阿里手足无措,深怕雷蒙-波特曼突然出现,指责这是他的过错。   “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想怎么帮?”   阿里花了半天才搞懂“希斯”就是“希茨菲尔”,他不理解——哪有小孩非要在这个阶段帮长辈忙的?   “我想保护希斯。”   “那你好好努力,毕业成为正式骑士就能保护她啦。”   “我想让她别那么难过!”阿什莉猛地抬头看他。   “教官都能看出来啊!你看不出吗?”   “我……”阿里卡壳。   他看出个毛……他那天起来困的要死,到火车直接找地方睡觉去了,确实什么信息都没留意。   只能依照经验,连蒙带猜去揣摩女孩心思,说道:“也就是说你觉得她现在需要保护了。”   阿什莉点头。   “这好办!”阿里松了口气。   “直接找教官啊?”   “找教官?他能行吗?”   “我们可是直接挂靠在教区教堂下面的机构,教官绝对有渠道联络骑士团和军队。”   阿里认真跟她说道。   “你去找教官,让他联系那些人去保护她吧。”   ……   “是么,阿里是这么建议你的……”   画面一转,一间狭隘杂乱的办公室内,阿什莉气喘吁吁的站在桌子后面,面前正是身形壮硕的雷蒙-波特曼。   她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办公室里除了雷蒙以外还有两个陌生人,一个棕发一个金发,气度不凡,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但阿什莉急了可不管那些,她顾不上思考这两人是不是和雷蒙有更重要的事情说了,直接按照阿里的建议要求他——立即联络教区骑士,派遣军队去保护希斯!   我他妈的是弱智啊!   门外站着追来的阿里,他不敢进去,听到里面的动静后几乎魂飞魄散。   他其实就是把问题反丢给教官而已,想着让女孩知难而退,谁知道她居然信了?   你信了你也不要把我供出去啊!   我好歹也是给了你建议……虽然不是特别靠谱,但是你怎能恩将仇报?   “你是叫阿什莉吧。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气氛压抑的时候,那位金发陌生人开口了。   “你问。”阿什莉点头。   “你只是觉得你的监护人情绪低落不开心而已,仅仅如此你就觉得她会有危险,要求整个教区配合你行动,你不觉得这种做法太疯狂了?”   “不觉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阿什莉咬牙切齿,“我就是觉得很有必要!”   完了。   阿里几乎滑坐到地上。   波特曼教官会杀了我的…… 第八十八章 神秘重启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胡桃却没有回房休息。   希茨菲尔想的东西太多,要顾虑的太多,因此她忽略了她曾经给过胡桃命令,让她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注意这边的精神状况。   之前送肉的时候虽然少女也有尽力掩饰,但在胡桃看来,她的破绽还是太多。   所以小木偶并不打算按照命令不再上楼,她默默找到那份香膏,又取了一些涂抹在湿毛巾上,打算等待时间,偷偷溜上去糊某人一脸。   这对她来说是无所谓的,甚至算不上额外操劳。   毕竟她早就死了,木偶身躯就算损坏也可以叫年轮冕下再换一副,她不需要休息的,她可以一直一直清醒下去,用行动弥补曾经的过错。   过错……   脑海中想起一张张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容,胡桃撇着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其实也并不需要所谓的呼吸,这不过是她的制造者为了照顾她曾经的身份特地给她做的器官结构,让她能维持这一习惯而已。   脚下传来摩擦触感,胡桃不用看就知道是莉莉。   莉莉早就和她混熟了,虽然大白狗不太能理解一个闻起来就是一节木头的东西为什么可以像人一样跑来跑去,但好歹对方也有给它肉吃,那它可以不计较细节。   “汪!”它看着胡桃,张嘴对她叫了一声。   胡桃瞥下来,发现它耳朵一直半垂,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你能感受到生命朝外逸散的灵?”胡桃有些震惊了,她蹲下来掰正莉莉的狗脸,翻看它的眼皮,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这条狗身上肯定发生了异变……她过去也不是没见过雪列斯犬,这种狗经常出高智商没错,但怎么也不至于高到这种程度!   莉莉明显很不爽被这样对待,但它并没有过度挣扎,整体表现的非常温驯。   “谢谢你信任我哦。”小木偶轻轻抱了它一下,“你是狗,我是木偶,我们都不是人,但也可以成为好朋友呢~”   “汪!”   “身主应该还要等一会才会进入梦乡。”胡桃朝上看了一眼,索性转身在楼梯上坐下。   “想要知道我的故事吗?胡桃可以说给你听……”   ……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所有人,检查自己的盔甲、武器!还有最重要的身体情况!我希望你们去的时候是多少人回来就还是多少!别因为愚蠢送掉自己!”   夜幕下是一片紧张而又肃穆的氛围。一群平日里极难凑到一起的人站在草坪上面穿戴铠甲,检查配备的武器、枪械。不远处则是一辆专门为这次行动腾出的车厢。   我不是出现了幻觉吧?   一直到现在阿里还觉得精神恍惚,他理解不了这个发展——怎么阿什莉的请求能成功的?   那么离谱的请求啊!就因为觉得她小妈精神有问题需要保护……教区怎么会答应这种荒唐要求?   “不要多想。”一只大手压上肩头。   阿里抬头看,是他最尊敬的波特曼教官。   “并不是阿什莉请求他们才来的,她没这个能耐,艾苏恩-希茨菲尔也不会有。”   “那我们……他们……”   “这是更上级,来自中央教区的命令。”雷蒙在他肩头拍拍,“我们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   阿里脸色瞬间大变。   文化课能有那样的成绩,他的脑子自然不差。立刻从种种异常里推导出脉络。   “教官。”他盯着那些全副武装的战争机器直吞口水,“保护一个人的话……用不着带这些人吧……”   不只是黑木市的教区骑士团被全部调动,连警察部队,城防军也被一起喊来。根据他刚才听到的计划他们是打算兵分两路,一路坐火车去双神峰,另一路去包围南部后山。   这显然不是为了保护谁而筹备的行动,怎么看都像是要去抓捕什么穷凶极恶的大罪人。   但是这怎么可能?   阿里想要找合理性,但他无法将罪犯一词和那位侦探联系起来。   他们昨天还在一起行动,今天中午才正式分别。   虽然一共也没说上几句话,但她的沉稳、冷静还是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这种人……尤其还是立下功勋的名侦探,她怎么可能是罪犯呢?   “是保护没错。”雷蒙沉吟了一会这么说道,“这件事很复杂……你表面上可能不一定能看到敌人,敌人也不是你想的实体怪物。”   “我不理解,教官。”   “这里的人不是全部。”雷蒙一指北方,“在黑木,甚至维恩,还有无数人会同步入梦。这是一次席卷现实和梦界的联合行动,目的很简单,就是救人。”   “救人?”阿里愣住,“救她吗?希茨菲尔小姐?”   “你是作为目击证人才有资格站在这里,待会应该会有黑衣服来找你问话。”雷蒙并未正面回答。   “怎么说呢……我知道当时你在外面偷听,你应该听到阿什莉是怎么回答他们的了。”   “是的,但是她……”   “她很有天赋。”雷蒙感慨。   “就算不当燧石骑士,她也会在另一个系统里大放异彩。”   ……   “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急,但我建议你去休息一会。”   与此同时,火车站对面的面包店里,戴伦特正在劝诫他的临时搭档。   那是伊森,他正抓着一根加长版的香肠面包大口吞吃,有时候会因进食太猛被噎到,戴伦特便拿起水杯喂他喝水。   “休息?刚回来就得到这样的消息,你要我怎么休息?”   伊森喝完一大口水,恶狠狠的出了口气,脸上犹自带着愤怒。   “这么大的事情不和人说……太不像话!”   今晚的行动其实也有他们一份功劳。   从他们的身份就能看出来了,一个影狮系统,一个图书馆系统。说明两家早已嗅到不对,在联合调查黑木近况。   希茨菲尔早就被怀疑了。   这些系统内精通演绎法的人不止她,当所有可能性都被堵死的时候,越发会有视线落到她身上来。   两人走了一下午,刚回城里就被黑衣人找到索要情报,他们一脸懵逼但还是配合交代了一切发现,对方礼貌让他们等待,半小时后就拿来电报,要他们选择是否参与这次行动。   “来之前我用根须网络查证了一下,是你的头儿拉警报了。”   戴伦特说。   “隔着那么远都有影响……时间海真是神秘有趣。”   听他这么说,伊森当即将愤怒转移到他身上。   “她有可能被这种神秘吞噬!”   他用力锤了一下桌子。   “你就这么嘲笑你的朋友?”   “如果你也觉得她是朋友,那你应该知道如果是她处在这个位置会怎么做。”   戴伦特冷冷说道。   “愤怒有用吗?”   “能帮你解决现在的难题?”   “你能耐是涨了不少,伊森道尔……甚至解开心结后变得更年轻了。”   “但我不希望连你的智商也倒退回去,这不符合你的性格。”   “……我太激动了。”   伊森迅速冷静下来。   “对不起。”   “不用道歉。”戴伦特喝了一口水,看向窗外——已经完全被警察封锁的南部车站。   “我也没比你好到哪去……只是木头不容易有表情罢了。”   与此同时,东泉岛。   黑暗笼罩整座岛屿,那些平时围绕在四周的海雾一点点朝着海岸线扩散,逐渐和正常空气交融在一起。   “又一个永夜。”   研究所的走廊,格雷-乔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   他看向窗户外面的黑暗世界,摇头感慨道:“我必须为我没能阻止她对你道歉……”   “用不着。”   推车的人露出身形,正是束着马尾的安全局长。   她面容肃穆,双眼在黑暗中闪烁寒光。   “你已经帮了东泉岛很多。”   “这次就交给年轻人来吧。” 第八十九章 历史转身 一   希茨菲尔没能下定决心。   当然,她早已决定要承担责任,她只是没有想好要怎么解决时间海难题。   如果按照神秘主的计划,那她首先得继承“神秘主”的身份,以自己为灵基去带动超凡者的新体系运转,并从这个过程中获得好处。   无人干扰的话,这个计划现在应该到后半阶段了。是她提前发现了自身异常,导致新体系的创造被强行停顿,她和神秘主都没能得到多少神秘反馈。   希茨菲尔倒不是贪墨这个东西,而是根据神秘主的猜测,想要关闭时间海需要她比现在更加强大。   “那今晚还是以试探为主……”   她这么想,从桌边起身看向床铺。   欲念魔戒次数是够的,可以利用这次机会进入梦界,寻找时间海在梦界的实体。   现在最缺的还是情报。   我至少得搞清楚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我的能力是否足够清理掉那些恶心的怪物,然后再去考虑怎么关闭时间海本身,切断它从梦界蔓延向现实的渠道。   所以她也不打算再耽搁什么了,从床底拿出一双专门为入梦准备的靴子穿上,漱口洗脸后躺到床上,闭上双眼不再动弹。   这样过了有三四分钟,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道矮小人影蹑手蹑脚的摸了进来,手里举着什么东西蹭到床边,猛地将其按向少女的脸。   说迟实快,希茨菲尔突然睁眼,一暗金一湛蓝两只眼眸同一时间锁定来人,和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直接对上。   “身主……”那一侧的阴影传来惊呼,随着她们各自改变身形,占满香膏的湿毛巾没能命中,啪嗒一声砸上了衣柜。   “胡桃……”希茨菲尔有些惊愕,她只是开始有点心神不宁,没想到差点被小木偶坏了大事。   但这不是胡桃的错。   命令是我下的,是我忘了提醒她,她应该以为我真的被什么邪魔邪祟给附体了。   嗯……就像当初在黑木镇,她目睹她的亲人和老师之间发生惨剧。   她想说话,想要胡桃离开屋子,但此刻已经来不及了。   在双神峰的那次回溯导致时间海和神秘主建立了联系,她的左眼就是钥匙,就是电梯,就是传送门,一只脚跨出便是历史。   “啊!”她只听到小木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好像有一具轻飘飘的木头身体砸下来,孩子一般扑在她怀里,整个意识就被历史长河席卷进去,再睁眼已经不再是卧室。   ……   这里同样是黑夜。   看清周围的景物后,希茨菲尔做出判断。   她没有附身任何人,而是就以她本身的身体,本人的形象显现在这里,站在一条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面前是一座简陋的教堂。   说几乎是因为并非完全没人,她的面前还站着一个穿礼服的男人身影。   还是那句话——几乎——因为她暂时不确定他真的是人。   这地方的气氛有点诡异……   四周看了看,她不觉得这里是正常街道。   两侧房屋比较破败,看起来应该有年头了。但不管是什么时期,晚上不至于连脂肪蜡烛都用不起吧?   除了那种穷到鬼都不愿意去的小山村,她真没见过城镇晚上能这么黑的,两边街道漆黑一片,没有火光,没有灯光,唯一的光源居然还是来自月亮。   平心而论,这也是极为壮丽的情景:那月亮如一只巨眼挂在天上,不时有诡谲的黑烟在附近攒动,那都是夜幕上方滚来的乌云。   再也没有哪个场景比这里更加适合志怪小说或者恐怖故事,希茨菲尔心想,再把目光放到前面的背影身上。   如果这家伙在月色下撑开衣服变成怪物那就更合适了。   男人并没有如她所想变成怪物,他在教堂——或者可能说修道院比较合适——的门口停留了一会,终究上前推开了门。   这种教区枢纽没人值守吗。   希茨菲尔眉头一皱,低头,看到身下蔓延的裙摆。   她的装束没有变化,只是没法在这里使用白鲸而已。   想了想,她在左眼上虚按了一下,迈动脚步跟上去,打算看看他想干嘛。   这鬼地方好像真的没人。   远处时不时会传来阵阵诡异的噪音,像是嚎哭,又像是惨叫。希茨菲尔尽量不去理睬那些,她走的快了点,小心翼翼的跟着男人,和他一路来到后厅,在祷告台处停下脚步。   祷告台上有一个轮廓,看起来像人。   她看到男人对着上面跪了下来,口中说道:“仁慈的神主……请告诉我,为何您要离我们而去……”   他的声音在这里回荡,但许久都没能得到回答。   希茨菲尔渐渐看清了——上面的东西不是人,而是一尊女神雕像。   “你不该在这时候来!”   前面突然传来呵斥。   希茨菲尔抬头,见到一个穿白袍的老人慌慌张张跑到台上,虚空用手指猛戳男人。   “你关门了吗?”   “关了。”   “你确定你没被跟踪?”   “确定。”   “那你也还是——太鲁莽了!”   老人半天憋出这么句话,从台子上翻下来,中途打开了男人试图接他的手。   下来之后他整了整衣袍,声音放缓:“你过来其实没什么用。”   “女神是假的,也许他们说得对,从来就没有女神存在……”   “一定是真的。”男人反驳,“越是无知的人才会这么想,真正的智者能看出来——有多少历史无法用纯粹的科学解释。”   “但你现在研究这些有什么用呢?就算她曾经存在过好了,她现在也不存在了。”   “所以我来问你,为什么她要走,以及为什么她不带我们一起离开。”   “我怎么知道!”   老人几乎要疯掉了。   “天啦!你能不能不要成天纠结这些!”   轰!!!   突然,前面——也就是男人进来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谁?”   两人同时看向那边,首先没找到什么东西,倒是发现了藏在阴影里的希茨菲尔。   “你是谁?”   穿黑礼服的男人举起手杖,白袍老人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手枪,颤颤巍巍的指着少女。   “出来……举起你的手!让我看到你手上的东西!”   他们居然能看到我?   希茨菲尔惊讶极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时间海一定是和她绑上了,她可能是被时间海当成自己的一部分了。   要这么看,那只要艾苏恩-希茨菲尔出现在一段历史里,她会被时间海认为是那段历史本身。   这真是新奇有趣的体验……他不会以为她听不出来那把手枪里没子弹吧?   而且就算有子弹,它也快不过死骨冰针。   所以她并不害怕,装作普通人的样子走出来,乖乖按要求举起双手。   “一个孩子?”   看清她的脸,前面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希茨菲尔严格来说不算孩子了,但比起这两人的年龄,这称呼也没什么错。   “你怎么会摸到这里来的,不要命了?”   白袍老人快步走上来,不等希茨菲尔说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快走!”   “不想变成木头就跟我来!”   他说变成木头——   在被拖动的同时,希茨菲尔心里升起明悟。   她好像知道了……   黑木镇,这里应该是当年的黑木镇!   那么现在的氛围如此沉重,是正在爆发第一次魔像诅咒吗?   “你要带她去哪?”   黑衣男人在后面叫道。   “从密道走!”老人低吼。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喜欢找死的!你这怪人!”   “那你们走!”黑衣人对他伸手,“你把枪给我,我去找他们!拖延时间!”   “你疯了!”   老人几乎是在轻声尖叫。   “你现在就给我滚过来!”   “拉法-皮西斯——” 作者的话:三更后章推本朋友的书   清理充满油渣油污的微波炉简直是堪比直面邪神的精神污染……   时间没赶上,我就索性一口气三更了。   二月天数少,后面三更应该还有几波,这里先推荐一本朋友的书:《渡鸦小姐的明日方舟》   宣传重点:   【橘子】   【纯百】   【1v1】   【正剧向】   【cp原创】   据说是打算写出电影式沉浸感的,目前已经有好几万字,而且作者表示手里还捏着不少存稿~   感兴趣的赶紧去榨干作者不要客气~   传送门: 第九十章 历史转身 二   黑衣男人没有说话,他没有继续伸手索要枪支,但也没有按照命令走上前来,而是转身——朝着发出动静的前厅走去。   希茨菲尔没能反应过来,或者说她现在其实对自己能做的事还不太了解,所以当老人松开她的手扑向男人的时候她没有做任何阻拦。   男人被扑倒了,两人在地上扭打在一起,过程中将祷告长椅撞的七零八落,但到底是力量有差距,男人很快反过来压制了老人。   他们搏斗的实在太专心激烈,以至于那把空枪也掉在一边。在老人摔倒的时候另有一只小纸盒子飞了出来,刚好落在少女脚边,里面的东西撒的到处都是。   “你在发什么疯……?”男人的手杖也落下了,不顾自己被老人用力掐着脖子,涨红面庞怒视着他。   “你会死……你会死啊!!”老人只是不断重复这么句话,但他并不给出更多的解释,这就使得在行动上看来,他认为与其让男人出去送死还不如在这里把他掐死算了。   只有希茨菲尔注意到有第四位客人光临了后厅。   动静是从上面发出来的,对方的隐匿能力非常强悍,全身贴在墙壁上攀爬,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如果不是因为希茨菲尔对那种尸臭太敏感,她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到处找,也就不会这么快的发现它了。   两位男性还在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搏斗,她无意制止,只是安静的弯腰捡起枪,退出弹匣,伸手向地上那些散落的东西。   “砰!”   枪声终于将两人唤醒。   他们停止搏斗,抬头看向希茨菲尔,发现这位不知名的独眼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给那把手枪上了子弹,正举着这玩意瞄准吊顶,以点射追杀一个模糊的黑影。   “唧唧……呱!!!”   黑影动作极其矫健,在天顶上移动就像如履平地。但即使如此它还是被传承自影狮的枪术诱导至边缘死角,身上突然爆出一簇血花。   “打中了!”男人叫道,“打得好!”   “是惧魔。”老人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情绪,他开始用力去推上面的男人,“滚下来!快滚——!”   男人没注意,被他抬脚踹倒,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老人已经踉踉跄跄的从偏门窜出,只剩一截衣角在视线中攒动了一下。   他终于也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了,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朝着那个方向也奔出几步。   但她呢……?   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撕裂感。   那就是亚瑟——也就是刚才那个老东西,他不应该活着。   是的,如果没有这个女孩的话,自己和他,至少有一个会死在这头惧魔的偷袭之下,我应该竭尽全力逃离这里,而不是想着要不要在此时停顿。   他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停下来了。拉法-皮西斯先生认为这种懦夫般的行为过不了自我的内心审判,所以他不能就这样逃走,至少也要帮帮那个女孩。   “那是惧魔……”但他发现他能做的事真的很有限,只能僵在原地,结结巴巴的出声提醒:“梦魇……惧魔……越恐惧它们就越强大……它应该是追踪我才找到这的……”   说到这里,他闭嘴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亚瑟对他的憎恶不是没缘由的。   现在镇子上乱的和灰雾区都差不多了,好不容易,修道院里的人能躲藏起来,自己干嘛要在行动前跑来做祷告呢?   信仰要是忠贞,想必在哪里祷告都一样的。他没必要这样……没必要非来这里面见女神。   愧疚让他陷入短暂的失神,所以他并没有看到那一幕:那神秘的女孩悄然召出了一枚冰针。   “呱!!!”   她将冰针送入手枪膛线,火力压制是暂时停了。那受伤的魔怪显然意识到这点,它一点点攀爬到百叶窗上,终于在此时显出了外貌轮廓。   从外观看,它像只猴子。它的脸部骨骼和人类相似,但没有眼睛,躯干连接着四根臂膀,且每一根臂膀看起来都像是手。   最可怖的是它的腹部,当它跳到长桌上,面对希茨菲尔站起来的时候,它的腹部得以显露出来——那是一个凹陷空腔,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朝外挥舞的短小人手。   “跑!”   “砰!”   男人的咆哮和枪声几乎是同时响的。   拉法-皮西斯又愣了一下,再看那惧魔像——它是凭空遭了某种巨大的冲击,身体直直倒飞出去,滚落到长桌和墙壁的缝隙里不动弹了。   “你怎么做到的……”他震惊的声音都在颤抖,一步步走到少女跟前,恳头看向她的脸,“你怎么做到的……啊?”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他反应过来,无论她怎么做到的,这种程度的攻击都不足以杀死惧魔。   修道院不是没有银弹,可亚瑟等人依然要躲起来。他们可不只是害怕那些木头怪物,还有这些可恶的投机者——从噩梦中滋生的恐惧化身!   所以他二话不说,隔着衣袖拽住对方的胳膊,强行将她从这里带离。   希茨菲尔没有挣扎。   因为不需要,没有意义。   离开后厅的时候她回了下头,恰好看到在那头惧魔摔落的位置,有一层洁白的、晶莹的反光物质蔓延上墙壁,隐约还在逸散白烟。   “砰!”   关上头顶的活板门,两人在黑暗里等待了很久。直到确定没有更多追兵,希茨菲尔才听到对面舒气的动静。   “还没有安全。”   她听到他说。   “我就不抓你的手了,你尽量听着动静,跟我来。”   他带着希茨菲尔在黑暗里穿梭。   这里似乎是挖出的地道,但闻不到浓郁的土腥味,她猜测是修道院刚修建时就设计好的。   弯弯绕绕的走了一段,似乎又往地下深入了2-3米,前方推开一扇门,瞬间有光亮洒出将她笼罩。   希茨菲尔很有经验的提前闭眼,过了一会她才睁开眼睛,身体刚好越过门槛,进入一间……怎么说呢……应该是临时庇护所吧。   这里只有普通民居的客厅大小,但却挤了将近二十个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身穿黑袍黑裙的教职人员,之前逃走的白袍老头也在这里。   “你来干什么!”   老头看到他们进来后面色大变,立刻上来要推男人。   “你现在来已经太迟了……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亚瑟!”   黑衣男人砰的一声将他推在门板上,凑到他面前小声说道:“你身为黑木教区的区首纵容那些人在这里传教……这也就算了,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你没资格当我的恩人!”老人恶狠狠的用同样小的音量反冲回去:“因为你我遭了多少罪?你以为帮我修几个灯泡就能抵了?”   “那她呢!?”男人快速扫了眼希茨菲尔,“不是她,你能活着?”   “……”老人这下不说话了。   他同样将视线放在新客人身上,将希茨菲尔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银灰色的发丝,分了一束扎成麻花辫紧贴面颊。   白净精致的皮肤,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五官组合。   还有最令人印象深刻,赋予她独特气质的灰白色睫毛,再搭配上一只盖住左眼的黑色眼罩。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贵族小姐吗?   即使忽略她穿的细布料子,光这张脸都能叫人产生联想。   是……王都的贵族落在镇上,然后被封锁困住了吗。   “我叫亚瑟,我是这个镇子的教区区首。”   推开男人,老人走上来自我介绍。   “感谢你伸出援手,但我必须要弄清楚,你为什么会跟踪拉法一起进来……” 第九十一章 黑木镇的救世主   “她没有跟踪我!”男人打断他。   然后他发现女孩在打量自己,立马端正态度自我介绍:“我是拉法-皮西斯,一位发明家……”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语气变得像是自嘲:“尽管我可能这辈子也发明不出什么好东西,但我更愿意这么称呼自己。”   “我……”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她本想说自己是“希茨菲尔”来着——这已经称得上是敷衍了,因为她并不打算说自己的名字。   但很快她想到这是过去,是四十多年前。那个时期的黑木镇不该有“希茨菲尔”存在。   所以她顿了一下,条件反射的道:“……胡桃。”   “我叫胡桃。”   这是什么怪名字?   从亚瑟以及皮西斯的反应上,希茨菲尔能明显读出嫌弃和愕然。   “好吧,胡桃小姐。”亚瑟说道,“待会会有神甫牵狗来闻你,如果狗不叫……你可以进来暂时待着,但如果叫了你就得走,你能保证被驱逐后不回来吗?”   “……可以。”希茨菲尔点了点头,然后微笑:“放心,不会牵连到你们的。”   “这不是牵连的问题!”亚瑟脸色涨得通红,像是被戳穿了什么阴暗念头那样有些羞愧,“这只是……必要的程序!为了更多人能活下来!所以……我们不说这个了吧!”   他的脾气不怎么好,她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而这可能并不是他原本的性格,她刚才看清了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浓郁到吓人的细密血丝。   皮西斯和她是相同的待遇,他们被要求站在门口不要动,已经有人去牵狗了。   “你们多久没睡觉了。”希茨菲尔突然问道。   “这里的人应该是平均三天。”男人回答,这纯粹是条件反射。   但很快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不管是不是黑木镇的本地人,在这个镇子上住、活动,怎么会不知道现在的麻烦有多大呢?   居然能问出这种违逆常识的问题,就好像很久不睡觉在她看来是反常一样!   “是因为邪祟?”少女又问。   “差不多吧。”皮西斯心里猜测她可能是从哪条土路误闯进来的,耐着心思给她解释:“这个镇子在闹邪灾……有一伙恶棍在这里传教……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正规宗教,他们信仰邪神,你如果在大街上遇到穿黑袍行为怪异的人要离开避开……对了,这个给你。”   他想起了什么,伸手到衣兜里摸索一番,掏出来一团白色丝絮。   “棉花?”希茨菲尔接过来捏捏,确定这个就是棉花。   不等皮西斯开口解释,她快速朝四周扫了一眼。   所有看过来的人,在那些她能看清楚的角度,他们好像都在耳朵里塞着一些白色的东西……   “这是为了防止被邪神之名污染灵魂。”皮西斯解释,“效果不太好,但总归能延缓一些……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被人从坟墓里挖出来的。”   “……你很幽默,胡桃小姐。”他以为希茨菲尔不愿意说,见她孤身一人没有同伴,猜测她的亲属和家仆是都遇害了。   这么小的年纪啊!她应该也就18岁左右?   有些感慨,升腾起来的同情心让他放弃了继续追问。   就在这时,狗来了。   一名高大的神甫牵着一头与其说是狗还不如说是土狮子的东西,希茨菲尔克制着让这畜生凑到跟前一通乱嗅,成功用香水味让它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这是叫了还是没叫?   神甫,以及其他密切关注这里的逃难者懵了,他们一致抬头去看亚瑟。   亚瑟表情阴晴不定,挥手让神甫赶紧把狗带走。   呼啦——   这一下,庇护所的气氛才彻底变了。   那些人的神情原来都带着疏离和戒备,现在却切换成和蔼可亲,一个个的凑上来打招呼,还有中年修女想要尝试捏少女的脸。   希茨菲尔没有兴趣和其他人做太多互动,高冷而不失礼貌的拒绝了他们,目光一转,看到角落里藏着一对父女。   他们很邋遢……这里的人都是比较邋遢的,她刚进来的时候就能嗅到空气里堆积的汗味和臭味。   但这对父女比其他人还要邋遢的多,活像是生活在垃圾堆里被捡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就被塞了进来。   希茨菲尔本想过去,但被亚瑟带人拦住。   “我的枪。”对方伸出手,“该还给我了。”   “我觉得就该让她拿!”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众人回头,希茨菲尔惊讶的发现出声的就是那位邋遢的父亲。   他用双手抱着瘦弱的孩子,坐在角落,抬起充满脏污的脸大声说道:“你拿着它已经很久,但你甚至没有勇气给它装上子弹!”   “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带领我们逃出去呢?我建议就给她拿,就算不给她也要给皮西斯先生!”   “罗克说的有道理……”   “但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支枪啊……理应给地位最高的亚瑟主教……”   “地位最高不代表什么……现在地位没什么用了,能带我们离开镇子才是最重要的……”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除了修道院的人,小部分镇民开始议论纷纷。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   希茨菲尔还没来得及塞上耳塞,她觉得这动静简直震耳欲聋。   “闭嘴——”亚瑟站到高处用力敲灯罩,发出敲锣一般的巨大噪音。   “一群蠢货!愚夫!想把外面的东西都引来吗!”   这些人……   希茨菲尔看的暗中汗颜。   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他们都算夸奖……难怪胡桃说他们组织的逃跑行动最终失败。   所以我现在是在胡桃的噩梦里吗。   因为进来之前的接触……木偶居然也会做梦?   “我可以拿枪!”   拉法-皮西斯大声说道,他知道想要让众人安静得先让他们安心。   “我来带领所有人!我们突围!”   “不可能!”   亚瑟敲的更用力了。   “只要我活着!你就是做梦!!”   希茨菲尔眯起独眼。   她好像稍微有点看明白了。   在胡桃曾经的描述里,拉法-皮西斯率领的突围行动一共囊括了近百镇民,而在行动过程中他是当仁不让的组织者,可以说是团队核心。   但现在他显然没能取得这样的地位。   他其实是有机会的。   如果不是她乱入历史,导致亚瑟主教存活的话。   希茨菲尔有些茫然,因为她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这是胡桃的噩梦了,然后呢?   她该做些什么?   她要怎么做才能脱离这里,去践行自己真正的目标?   就在她怎么尝试都遭到失败,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胡桃干扰到这里困住的时候,一个名字突然吸走了她全部心神。   “莉莉丝……”   “我知道他们派来的负责人,她叫莉莉丝-格列……”   她猛地抬头,独眼一点点睁大,朦胧之中看到皮西斯踩着凳子给所有人演讲。   “我和她交谈过……”   “她向我保证会竭尽全力拯救这座镇子……”   “现在那些人控制了附近起码三条街,我们不能留在这等死……”   “一定要突围……”   “要想办法找到那位格列警官!”   “他说的对!”   又是那位邋遢父亲最先响应。   “就该按皮西斯先生说的办!”   “我们突围!”   “突围!!”   “嗷嗷嗷嗷!!”   一群愚夫,被蛊惑后俨然忘了敌人的可怕。他们信心满满向往未来,却不知道自己只是失败者在时光长河里留下的投影。   注定的……命运吗。   情难自禁,少女指甲掐进手心。   那她倒要试试看了……   调转视线,穿过人群,瞥见蜷缩在父亲怀里的娇小女孩。   胡桃小姐……   她看到女孩对她比划口型。   是我。   她也对她这么做了。   我是女神派来救你们的。 第九十二章 暗中的蚕食   经过介绍,希茨菲尔总算知道了那对父女叫什么名字。   邋遢的父亲叫乔米-罗克,他一直抱着的女孩叫桃丽丝-罗克。   因为希茨菲尔在面对惧魔时展现出了极其惊人的胆魄,尽管其他人依然对她的身手和枪法将信将疑,但他们还是愿意给她机会……来询问她要不要暂时加入他们。   “我不想骗你,我们确实要突围了。”难得亚瑟愿意好好说话,“你要是不想走就留在这里,我们会给你留下一天分量的食物和水。”   这脾气暴躁的小老头,他其实也不是一直如此。他应该是和庇护所里——乃至大半个镇子上的人们一样,是因为过度的不眠已经导致有精神紊乱。   一直不能睡觉脾气就是会很糟糕的,更别说他们还要忍受猜忌和恐惧。希茨菲尔非常理解他们的感受,她也发自内心的觉得四十多年前的黑木镇真是人间炼狱。   魔像诅咒啊……   自己所遭遇的第一次邪灾,无论是规模、危害性还是冲击力,这玩意可比灵海病毒要厉害多了。   希茨菲尔答应了亚瑟接下来会跟他们一起行动,这让亚瑟很满意,表示那支枪可以暂时给她拿着,还凑过来对她说悄悄话:“你帮我盯着其他人,有什么怀疑就跟我说。”   他是在分化拉法-皮西斯的领导权吗。   也许是好意,但操作手法太蹩脚了。而且在这种生死逃亡的场合分散权力并不是好事,希茨菲尔开始犹豫是不是得找个机会让亚瑟变得和历史里一样。   庇护所在运转,人们打开一些仓库的门,有些门里躺着几个人在呼呼大睡,有些门里装着谷米等物资。   亚瑟打开一扇门,从里面取出一些铁锹、锄头递给大家。   修道院也是有耕地的。   在平时,他们不穿神职服装的时候,他们和乡野的农民其实没什么区别。   希茨菲尔还是无法从那番感慨里独立出思绪,她找个地方坐下,默默看这些人做筹备工作,心里想的则是第一次魔像诅咒最后的结果。   死了很多人——这是肯定的,魔像诅咒的传播能力之强是她所仅见,简直可以说是模因污染。两次邪灾逼的萨拉王室要杀光所有超凡以外的知情者,其中冤死、被牵连的不在少数。   她在想自己是否也有这样的权力,可以只为了大局就肆无忌惮的牺牲他人。   [你不会真打算在这陪木偶玩游戏吧。]   突然,她脑子里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为什么熟悉呢?   哦……这好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自己听自己说话得到的印象是不真实的,所以她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只是在呆滞之后低声询问:“是你?”   [是我。]   “……我以为你没有这种功能。”   [那是在外面,在这里可以。]神秘主说道,[另外不要用‘功能’形容我,你喜欢物化你自己吗?]   “对不起。”希茨菲尔立刻道歉,然后问道:“你不希望我在这里停下来……但这也是时间海的一部分,我们已经在做正事了。”   [但我看不到我们的目标。]神秘主反驳,[腐血者族群——那个邪徒研究出的灵海病毒大概率已经污染了整个秘境,理论上这里会有更多怪物,而不是只有表层的投影。]   她和希茨菲尔商量了一会,她们一致认为现在身处的历史还不是时间海的最深处。   [但你说你无法脱离……]神秘主也头疼,[这可能是因为胡桃的噩梦影响到了表层时间海,也可能是通往最深处的大门被关闭了。]   “你上次唤醒它的时候怎么不尝试进去看看。”   [那会惊动你。]神秘主冷哼,[那我何必从一开始就那样避讳。]   我这算是被自己撩了吗。   希茨菲尔心里有点痒痒的,她不禁想如果神秘主能一直这样存在下去也挺不错。   [危险的想法。]脑袋里立刻传来警告,[你觉得我很好说话?]   当然……因为你就是另一个我……   希茨菲尔不理解——如果这种程度的善良都不足以令人信任的话,难道她该像对待邪祟那样对待她么?   [我来给你说个故事吧。]神秘主道,[地球往事……和你父亲有点关系。]   希茨菲尔嘴角一抽,这是要仗着神秘记忆来教育她了。   [那是在他刚刚就任的时候,他很缺乏工作经验,经常被感情左右态度,有一次他去处理一个造成伤亡的‘觉醒者’……‘人欲’方面的,经不住她的苦苦哀求把她放了。]   “为什么?”   [因为缝尸人本身也是超凡,他能察觉到的东西很多,包括通过对方说话时的心跳、脉搏来判断她到底是不是说谎。]   [对方没说谎,他百分百确定。他判断释放这个超凡是可行的,但结果证明他大错特错。]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她大概知道神秘主想跟她说什么了。   [有些东西,它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神秘主道。   [它当时是那样的,如你所见,是好的……但它会以你想不到的速度被腐蚀,会变质。]   [你可能会因为曾经信任那样的东西而后悔终生。]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   [没什么不能说的。]   神秘主表示她看的很开。   [和我接受我其实并不是‘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一事实相比,这样的打击不算什么。]   希茨菲尔微微动容。   她想张嘴说点什么,但她其实是明白的,在某些不可调和的矛盾面前,这样的安慰毫无意义。   [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神秘主像是轻笑了一声。   [别想那些没所谓的了。]   [如果这真是胡桃的梦,我猜它的钥匙就是一直困扰她的执念……]   ……   另一边,东泉岛。   夜雾蔓延,一周一次的特殊灵海又袭来了。   夏依冰挑选的胖子副手——也就是鲁格-门迪哆哆嗦嗦的躲在3号哨所里,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承担这个责任,可女人告诉他——既然你到处以案子的负责人自居,那就得做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事。   鲁格完全不这么想,他觉得这种工作随便安排一个人就能完成,根本不需要他身先士卒。   狠毒的女人……她这是拿我当诱饵啊!   鲁格心里咒骂,但手上动作丝毫不慢,一会操作望远镜观察情况,一会又蹭到发报机跟前,把观察到的情况通过电报发送回去。   整座东泉岛此刻高度戒备,一条条电讯在虚空中传播,各个部门几乎可以说全副武装伺机待发,就等敌人攻势袭来。   “按照你的推测。”   研究所的窗户后面,轮椅上的格雷-乔轻声说道:“它们会使用一种类似催眠的手段,控制我们自己出去。”   “是。”夏依冰点头。   “而你的解决办法是狙杀?你要干扰的是目标是谁?”   “能干扰到腐血者最好。”夏依冰说,“干扰不到的话……一些牺牲是必要的。”   格雷-乔皱眉,紧接着问道:“这样的人员你安排了多少组?”   “所有人都有。”   “你想让这里血流成河?”   “我认为比起那种下场,还是被自己人杀死更有尊严一些。”   格雷-乔无法反驳她,他想起了腐血者是怎么对人类的。   “现灵是可以伤害它们的……你其实不惧怕和它们接触。”   想了想,他又说道。   “但你却说你要离开……”   “我杀不完。”   夏依冰摇头。   “而且我可容忍不了,我最在乎的人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眼前。” 第九十三章 白热化   甩开马尾,大步流星的赶回办公室,夏依冰丝毫不去看那些朝自己投来的紧张视线。   看起来她是在逆行——当所有人都拿着武器准备面临生死危机时只有她在背对敌人,看起来非常不负责任,甚至不客气的说是在当逃兵。   但并不是。   她的战场不在这里,她亦有她的工作要做。   而且重要性可能比留在这里还高得多。   吩咐这段时间不许有人来打扰自己,夏依冰进入办公室,锁门,快速坐到椅子上,从抽屉里取出一支水晶小瓶。   她需要入梦,但她现在精神层面太亢奋了,这就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拧开瓶子,小心翼翼倒了三滴液体在舌头上。女人收回舌尖,混着唾液将它们咽下,没一会就感觉大脑开始昏昏沉沉。   但现在她还不能睡。   她的精神和当初比已经恢复了一些,她立刻闭眼,尝试在这里开启‘同视’。   视界随着眼帘合上而变得黑暗,但很快又升起亮光,她看到了希茨菲尔的私人房间。   面前是一束铁栅栏,这是黑枭,它被关在笼子里置于角落,水槽里有清水和肉,它上一秒正在美美的享用。   主人的意识降临让它很不舒服,但谁让它无法违逆这力量呢?夏依冰控制黑枭伸嘴戳开了笼门的锁扣,翅膀一台,一个附身就钻了出去。   她又自由了。   扑腾翅膀飞上桌子,她第一时间看到最牵挂的那个人倒在床上。   有些紧张,因为按照夏依冰对少女的了解,无论任何时候——哪怕是在南辛泽搞报纸战争那次,她打算自己去直面危险,她在临睡前也很注重自己的仪态。   简单来说就是,她不会允许自己以太过邋遢的形象入梦。   就好像现在这样:希茨菲尔倒下的方向和床垫不平齐,她不是睡在正中间,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惊醒,然后被人硬生生的扑倒在床上。   树人族的木偶……   夏依冰也看到胡桃了,她忍着困意思索了一会,尝试推测事情的经过。   希茨菲尔果然是打算利用这次永夜入梦……她应该是打算进入上次带我进去的那个神秘空间去找游灵,然后尝试消灭或者彻底关闭那个地方。   但那里是时间海的源头啊……如果时间海是这么好解决的东西,我们的女神冕下当初怎么没一劳永逸的干掉它呢?   夏依冰撇嘴——她心里对此也是有怨言的。   和希茨菲尔相处到现在,她原本虔诚的信仰已经渐渐淡了。她可以理解神明们有难言之隐要丢下这个世界去奔走忙碌,但起码走之前把屋子扫干净啊……   不过现在纠结这个没什么用了,她估摸着是树人族……胡桃应该是树人族安插在少女身边的眼线,这次行动可能是年轮叮嘱的,目的可能是阻止艾苏恩做傻事……嗯,这没什么不好。   她不也是为此而来的吗?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进入梦界找到艾苏恩,最起码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东西。   面色一沉,夏依冰控制黑枭落到床上,在意识逐渐陷入梦境的同时,她坚持分出一份微弱心神在维持“同视”上。   所以渐渐的渐渐的……她看到了。   她的精神世界仿佛被撕裂,一部分在黑暗里下沉,另一部分则透过现实的阻隔看到一位少女的侧影。   那是艾苏恩,她无比肯定。   她和一群又像神职者又像农民的人走在一起,街道两边都没什么灯光,但接着月光她看清了……她身后不远处那栋建筑的独特尖顶。   圆环上面有树枝雕刻……这是黑木市?   不对,黑木市的教堂不可能只有这种规模。   所以那不是教堂而是修道院……那是……黑木镇?四十多年前的场景……第一次的魔像之难?   她怎么会跑到那段历史里去?而且看起来时间海并没有排斥她,把她当做了原本历史的一部分看待?   夏依冰心头微微发沉。   这就是她最担忧的事了,如果她没能及时赶到,而是被希茨菲尔率先潜入那片秘境,她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再找到她。   但来不及了,催眠药水已经真正开始发挥作用。她的意识越发模糊,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在梦墟了。   灵体脱离现实的肉身,穿过壁障,悬浮在研究所的夜空当中,映照在夏依冰眼里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蓝光海洋。   在周围,四面八方,那些原本应该是黑云攒动的位置全部都是这些东西。   它们甚至不再是鱼群。   一头又一头腐血者从灰雾里钻出,有些孤零零的朝岛上飞来,有些则带领着一些奇形怪鱼,形成一支军团在朝海岸涌动。   有所察觉?   夏依冰眼皮开始跳动。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秘境里到底躲藏、积累了多少游灵,但她觉得这应该就是大多数了。   察觉到艾苏恩要对付它们,所以决定孤注一掷,从东泉岛这个最大的突破口逃离。   还有双神峰……   提前通知陛下果然是对的。   她亲眼看到有腐血者驱使一头巨虱般的虫子,利用腮腺器官和对方共鸣。   是的,她现在能“看到”共鸣了。   那不完全是无形的东西,有莹蓝色的光斑形成波纹,在梦界泛着涟漪涌向建筑。它们不费力气就穿透了石墙,似乎已经在悄然影响里面的人了。   和她想的一样,此时的双神峰也有一群人面露惊骇,几乎可以说震撼的看着眼前的奇景。   那是水潭。   死去的水面在此刻活了,它仿佛成了一个镜面通道,开始不断往外流窜畸变的游灵——也就是被新命名为‘腐血者’的东西。   这样的水潭不止一座,天知道在水网木的密林里有多少水潭,那些奉命围堵在树林外围的警察和骑士们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夜空……它们的数量正在越聚越多!   “那么我宣布这就是本届冬令营的试炼目标了——”   阵阵喧哗中,雷蒙-波特曼回头叮嘱他的学生。   “活下来!”   “这就是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   ……   同一时刻,黑木市后山也爆发了邪灾。   天空被撕裂一个缺口,将隐匿在幻象后的庄园大门暴露出来。一群黑衣人牵着警犬,推开大门涉雪入内,看到从最上方,一个如同旋涡般的蓝光洞窟处正在不断往下逸散游灵。   “上银弹。”伊森-道尔抬手握拳。   “不像人的东西全部弄死。”   “马普思你跟我来。”   “我们的目标是那栋房子。”   ……   此时,和梦界纠缠的一段历史,希茨菲尔正在和这群人一起逃难。   这支队伍有两个领导者,分别是拉法-皮西斯和亚瑟主教,他们各有一批追随者支持,这导致队伍经常在前景路线和行动计划上产生分歧,每次前进一段路都要停顿一会。   希茨菲尔当然知道这样是很愚蠢的,但她不打算做什么,想再看看,静观其变。   “胡桃小姐!”   她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转身,是那位“邋遢的父亲”。   “我叫乔米-罗克,很高兴认识你……”   他热情的对她打招呼,过程中总是去瞥她的身体各处。   倒不是说耍流氓,希茨菲尔推测他是在找那支手枪。   “我听亚瑟主教和皮西斯先生说了你的事情……你救了他们呢!还有你的枪法似乎很好……”   “皮西斯先生信任我,亚瑟主教也一样。”希茨菲尔淡淡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   她又往旁边瞥了一眼,那个娇小的女孩正躲在一只垃圾桶后面,有些胆怯的朝这边望来。   “我是说……”这位罗克先生搓了搓手,突然将音量放低下来。   “相信您也看出来了,这样的队伍是走不远的……”   “所以呢?”   “我知道您是一位尊贵的大人,我相信您有能力带我们离开。”   男人认真看着她,表情坚定。   “我个人是支持您的。”   “……如果您有什么想法的话,我和很多人都将站在您那一边。” 第九十四章 胡桃的执念   按照希茨菲尔的推测,桃丽丝-罗克就是胡桃。   也就是那个正在垃圾桶后面观察她的小女孩,她看起来真是脏兮兮的,看起来就像个瘦猴子,一点也没有女孩的娇柔。   那乔米-罗克应当就是她怎么也不愿多提的父亲了——希茨菲尔当时认为这位父亲一定是做了一些在胡桃看来极其不光彩的事,导致她在那种情况下还是羞于启齿。   对于这件事的真相希茨菲尔是不在乎的,那都已经发生过了,没必要去想,也无需纠结。   但现在看来,如果按照神秘主的假设,即“自己无法离开是因为被困在胡桃的噩梦里”,那她对这件事的执念,就太深了。   深到足以形成一把锁,如果她自己没法释然,那任何误闯梦境的人,可能都得等一整轮剧情全部走完才能离开。   那这“一整轮”又是多久呢?   希茨菲尔觉得大致就是噩梦主体,也就是类似夏依冰的“家人惨死梦”,她自己的“弑父梦”一样,要在最深沉的黑暗降临之后才能终止。   我没时间等那么久。   她对自己说。   夏是不会放任我继续胡来的……她肯定会把消息通过特殊手段传递回维恩,外面应该已经在行动了。   这可不是希茨菲尔想看到的,这毕竟是她惹出来的麻烦,她不希望有更多人因此牺牲,也不希望有再有人为这件事付什么代价。   必须自己解决——唯独这件事她不肯妥协。   那就得想办法解开这道噩梦谜题才行,她得用最快的速度堪破桃丽丝-罗克当年的阴影。   而且只做到这种程度还不足够,她还得想办法让对方释然,从这段噩梦当中解脱出来。   你可真是好心帮倒忙啊,我的管家小姐……   情绪流转到面容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算不算苦笑。但桃丽丝显然是被吓到了,她又把身子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又冒出来,只露出两个眼睛在观察这边。   希茨菲尔看了前面一眼,亚瑟主教正在和拉法-皮西斯交谈……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吵架。   二者在行动路线上有分歧,亚瑟主教认为应该走小路、窄路,理由是那些阴影方便遮掩身形。   而拉法-皮西斯则认为应该走大路。   “走大路的效率是最高的。”他耐心的说,“镇子已经经历了快两周的骚乱,那些巷道很多地方都被堵死了,清理障碍物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还有那些因为尸体血水而产生的脏污……接触它们很容易生病。”   “即使如此也比你的疯点子好!”亚瑟主教一边否决一边挥舞着双手,“你还说我们疯了……我看你才疯了!走大路?你是深怕他们看不到我们?”   “相比我们他们更害怕被黑衣发现!他们也是猎物!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在大路上追击!”   “但这片街道从三天前就看不到一个黑衣了!谁能保证这里还在他们的控制范畴?”   两个人坚持各自的观点,固执己见,分文不让。几十个难民拿着棍棒和铁锹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一幕,他们也不知道该支持谁了。   摇头,希茨菲尔迈动步伐朝垃圾桶走去。   她打算找胡桃聊聊。   但小木偶——假设她在梦里依然代入的是桃丽丝-罗克,她此时肯定是故意忘掉了和现实相关的一切信息。   她丝毫看不出来是认识希茨菲尔的样子,见她过来想往里面躲,但不当心踩到一滩积水坑,身体后仰就要摔倒。   关键时刻,希茨菲尔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把她拉扯回来。   她力气是不大,但女孩更轻。   “你叫桃丽丝?”   注意到乔米-罗克已经躲到人群后不见了,其他人也没怎么往这里看,希茨菲尔伸手捋开女孩的刘海,仔细观察她的面容。   营养不良。   这是第一印象。   有不少脏污,却仍能看出皮肤很白。但并不是那种健康的白,而是苍白色,搭配凹陷的眼圈有点吓人。   营养不良+天生体弱+严重的睡眠不足。   这样的孩子,就算没有死在魔像之难里,正常活怕也很难长命。   “我就是桃丽丝。”   可能是被帮助让她意识到面前的少女不是坏人,女孩点点头回答了问题。   然后她犹豫了一下,问希茨菲尔:“你是超凡者吗?”   “为什么这么问。”希茨菲尔有点好奇。   “因为阿爸是不会看错人的。”桃丽丝认真说道,“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一次……他选择了你,那你就是所有人当中最优秀的。”   你老子是个投机者啊?   希茨菲尔想起胡桃讲的那个故事了,在那故事里她就是被她老子刻意送到皮西斯家的。   所以他当时选中的是皮西斯,现在发现我比皮西斯更合适,就选择了我?   他凭什么选我?   有点纳闷,因为尽管自己的身手和胆魄已经初步得到两位“队长”认可,但她压制惧魔的那一幕并没有被其他人亲眼看见。   就凭听说,乔米-罗克就敢在我身上压这么多筹码?   在前面吵架的两个人里任选一个——都比这种行为更合适吧?   [他可能已经被污染了。]   神秘主突然说话,吓了她一跳。   [你应该套她的话,了解下她父亲平时的为人。]   这主意不错,关键是女孩看起来也太好糊弄了,她对自己几乎是不设防的。   希茨菲尔决定就这么干,她三言两语就得到了桃丽丝的信任,开始从她那里获取信息。   “你父亲赌博吗?不赌也不碰酒……那他为人不错。”   “你阿妈已经在上周……抱歉我不该问你这些。”   “这么说你能活下来全靠他,是他和那些人周旋,甚至假装加入他们才保下了你……”   一番问答,乔米-罗克的“父亲”形象终于有了立体的味道。   他是个好丈夫,对妻子忠贞,对家庭负责,虽然穷苦但一直没考虑歪门邪道,最多只是用点取巧的法子节流开支——比如把桃丽丝丢到皮西斯家去当仆从。   他的妻子在上周离世,他守着她到最后一刻,然后立刻埋葬悲伤带着女儿逃难,和发现他们的邪徒周旋,以诡计骗走他们,再撑起胆量带女儿逃走。   那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希茨菲尔看不懂了。   这难道不足以说是个好父亲吗?   为什么,胡桃对他会羞于启齿?   想了想,她又问女孩:“你对皮西斯先生怎么看。”   “皮西斯先生是个好人!”桃丽丝说。   她的神态和刚才相比明显不同了,如果说刚才她脸上带着暮气,那直到提起“皮西斯先生”这个称呼,她的眼里才有了光。   “他很聪明。”   “总喜欢搞发明创造。”   “他对女神是最忠诚的。”   “无论什么时候都记得祷告。”   “他只是看起来比较冷漠。”   “但那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和人疏通关系。”   “我照顾了他一年多的……”   “皮西斯先生真的真的是个好人!”   分歧点在这儿?   希茨菲尔看看女孩,再看看还在前面吵架的男人,不太认可“师生恋”这种离谱的推测。   是有好感,但绝没到那个程度。   那么能让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理解,甚至感到恐惧的行为——   希茨菲尔抽搐面皮,脑袋里想到一个可能。   她当初好像说过,拉法-皮西斯遇难是因为被人出卖……   抬头,正好瞥见那位罗克先生躲在人后。   他没注意到希茨菲尔,正用一种阴冷的目光盯着前方,盯着正在吵架的两位队长。 第九十五章 原因   尽管时不时伴随争执,但好在这两人还记得他们是在逃难。   队伍以投票作为解决问题的方式,少数要服从多数,第一次正式投票便选择了亚瑟主教规划的方案——大多数人都不太希望将自己的行踪暴露给邪徒。   亚瑟主教赢了投票后非常得意,在行进过程中动不动就凑到皮西斯身边指点他这个指点他那个,好像从此他就是他的头了,他应该乖乖服从他的命令。   这小老头并不是恶意,但希茨菲尔觉得他真不适合这份工作。   恶果很快降临了,队伍才刚刚穿过两条阴暗的窄道,不少人捏着鼻子才跨过几条充满粪水的窨井沟,前面的道路就断掉了。   那是一堆碎石碎砖,是侧边房子垮塌下来,足足有一半多的建筑材料堵死了路。   自从看到这一幕,亚瑟主教就不高兴了。他黑着脸找来一些人询问,得知“最好不要尝试翻越它因为随时可能会再次垮塌”,顿时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走大路吧。”有人提议,“现在不走大路也没办法了。”   意见很快得到众人认可,于是队伍又转回到大路上来,开始胆战心惊的摸索着前进。   大路确实要好走不少,虽然还是漆黑一片看不清路,但起码平整,也不用担心动不动踩到污水坑里。   一开始大家伙还担忧这样会被邪徒发现,但走了一段没出问题,他们胆子渐大,开始低声讨论之前干嘛要走小路。   “我的鞋子里估计都是屎水……真难以忍受……什么时候才能洗次热水澡呢……”   “我已经无所谓洗澡了,最好能快点找到庇护地,我是真想睡觉啊,我一刻都不愿等了。”   “走大路的速度确实是更快的……早知道当初就支持皮西斯先生了。”   “是啊,亚瑟主教虽然也很有能力,但这方面皮西斯先生比他更好。”   议论多半是无心的,谁也没必要故意针对一位老人。可在亚瑟主教听来却不是如此,他似乎显得非常恼怒。   明明已经错了,但他依然不服,非要在中间找到皮西斯,压低嗓音和他吵架。   “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你赢了!你却不说话!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说话皮西斯!你这贱东西!都是你害的我们才要在夜里逃走!”   拉法-皮西斯无奈看了他一眼,也不反驳,而是在小老头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弯下腰凑到他跟前,示意自己可以背他。   “你可以在我背上睡一会。”他这么解释,“这有助于你恢复理智。”   即使是再蛮不讲理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也很难不动容,希茨菲尔一直在观察那边的情况,她看到亚瑟主教愣了一会,然后默默爬上了男人的背。   他是真累了,刚爬上去就开始打鼾,中间还有亮晶晶的液体蔓延下来,随着夜风在空中拉丝。   希茨菲尔默默走快了一点,超过他们到前面去。   [我明白了。]神秘主说。   [她父亲就是出卖拉法-皮西斯的人。]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她现在确定神秘主是完全没继承到太多智慧了,而且反射弧还长的惊人。   [你看不起我?]语气开始不悦起来,[确实……我不是‘真正的希茨菲尔’,没有她那敏锐的思维能力。]   “思维能力是可以锻炼的。”希茨菲尔尽量委婉的安抚她,“这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它和智力有关但关联没那么大,正常人经过训练都可以掌握。”   [你是说我算正常人?]   “你当然不算。”   没等神秘主发火,她又开口:“你才刚出生没多久呢……只是个宝宝,不懂这些太正常了。”   神秘主许久没有说话,希茨菲尔也不知道这是安抚成功了还是她又变得更生气了。   终于出现了一次意外。   有两名结伴的,穿黑袍的怪人在月色下现身,几乎和难民们正面遭遇。   双方一开始都愣了一会,不少难民想要逃跑。但拉法-皮西斯等人大吼“他们只有两个人”,一群人又呼啦一下冲上去拳打脚踢。   这一幕颇有黑色喜剧的味道,希茨菲尔在旁欣赏,脑中又响起自己的声音。   [如果让你来分析,你怎么想?]   “乔米罗克不只是出卖那么简单。”希茨菲尔条件反射道,“他应该是把人杀了。”   [……我不理解。]神秘主语气透出狐疑,[即使是出卖我已经很不理解了,你这个说法我更不理解。]   原本历史里应该是没有亚瑟主教的,依据就是胡桃没提。   在小木偶的故事里,拉法-皮西斯是绝对主角,是这次行动唯一的组织者和领袖。   他是很有能力的,那么让这样一个人带领自己脱离危难不是好事情吗?   干嘛要出卖他——甚至杀了他呢?   如果是一个心术不正的人这样做,那还勉强有个解释,可是从桃丽丝的形容来看乔米罗克并不是坏人。   那他这样做就没有任何支撑了,神秘主怀疑他是疯了,或者是受了诅咒影响。   “除了诅咒影响外还有一个可能。”希茨菲尔叹了口气,然后问道:“你应该看不到我的所有记忆吧?”   [确实如此。]   “那就对了。”   [……请你解释?]   “很简单。”少女仰首看向月亮。   “他只是想活命而已。”   ……   同一片时空,同一颗月亮。   一道修长而又高挑的影子站在木板搭成的高台上,同样也在观察夜空。   缺少光照,看不太清她的面容。只能从身段和轮廓上判断性别,这是位身手矫健的黑衣女警。   她应当是个心思缜密,性格沉稳的人,因为镇上都变成这般模样了,她居然还看不出惊惶,左脚鞋尖很有节奏的敲着地板。   那地板的缝隙里有血。   浓稠的血液淅沥落下,落到草坪上,落到石板地上,一点一点的渗透进去,成为不可磨灭的烙印和罪证。   再将镜头拉远,女警身后是一排木架。一共八具无头尸体挂在上面,从断口处流淌的液体已经要把上面铺满。   “队长!”   有人通通通的踩着台阶上来,看到女警后对她立正敬礼。   “我们……我们已经完成了对北部、东部两个方向的肃清行动!所有邪徒和被污染的人都分开关押在广场上,不知道您接下来的打算是……?”   “都杀了。”女警不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   “我说过他们极其危险,这不是一般的污染,要把所有渠道从源头消灭。”   她的声音很有磁性,也非常冷。听起来就不像是个会被感情左右的人,可这种命令对大多数人而言还是太恐怖了。   “队……长?”   来人艰难的发出异议。   “那可是将近一万个人……”   “那又如何。”女警再次打断他,“你遇到1个人和10个人知道怎么去选,遇到一万个人和百万人就不会做了?”   对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这种事……   这种事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去行动呢……   “正是因为你做不到,所以你才不能站在我这个位置。”   女警终于有点发火,她冷哼一声。   “喊行刑队来。”   “报……报告队长……史特队长恐怕来不了了……”   “原因。”   “他吐的很厉害……有些人还拉了裤子……”   空气都在此时沉默了一会。   他其实是有些庆幸的,对方的疯狂应该会因为缺少执行人员而被遏制。   但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有那个能力站在对方的位置。   “把人聚集起来。”   他又听到女警说话。   “聚集起来带到海崖那去。”   “队长……你想干嘛?”   “我不想再浪费精力和人手了……”   女警背对着他,继续抬头看向月亮。   “永夜将至,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处理他们。”   “所以就让大海来包容一切吧。”   “大海。”   “本来就是天然的坟场。”   ————————   白天还有一章。   ps:有一句话重复了,修改,这行是字数补丁。 第九十六章 威逼和哀求   “那个皮西斯确实是个好人,也很有能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所有决定就都是对的。”   “在他看来找到镇上的警备部队就是唯一解,他显然没有考虑过,面对这种疯狂蔓延的邪祟污染,对面还会不会拿他们当平民看待。”   这边,希茨菲尔还在和神秘主解释原因。   如果是去年这个时候让她说这种话题,她会觉得很别扭,很难受。因为这涉及到对莉莉丝-格列当时行为的一系列批判,从个人情感角度考虑她是不愿意的。   但现在么……她确实又经历了不少事物,内心得到锻炼和磨砺,已经不再会为此神伤。   没什么不能分析的。   夫人也是人,是人就存在争议……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人,包括她自己——她现在不是也犯错了吗?   [我有印象。]神秘主沉吟,[我没有看过那部分记忆,但我隐约能感觉到,她当时在这里杀了好几万人……]   那么最真实的矛盾终于在此刻浮出水面了。   并不是拉法-皮西斯和亚瑟主教那样的争执……并不只是那么简单,而是“难民们到底还能否信任萨拉王庭”,“他们到底该不该只考虑自己想着自救”?   发现真相并没有让希茨菲尔感到喜悦,因为她知道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有多麻烦。   如果真的有坏人存在就好了,她不至于这样纠结。可当一部分人单纯只想要活下去,甚至只想要自己的儿女活下去的时候,她很难硬着头皮说他们有错。   她确实迷茫了那么一会会,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都在思考这件事的处理办法。   可视她为希望的人不想等了。   很快,队伍里有老弱倒下,一些人上前查看后认为是体力不支,为了顾全整支队伍,皮西斯先生不得不下令让队伍停下歇脚。   他们找了一栋废弃的建筑,躲在石墩堆砌的大厅内,拿出食水吃喝交谈,有些人再也支撑不住,刚有个依靠就睡着了。   这并不是好主意,因为在此刻的黑木镇,睡觉也是有风险的。   睡着的人都有人看着,希茨菲尔注意到人们此刻的视线,那里既包含了羡慕又有警惕,像是生怕对方会突然惊醒,从同族变成某种怪物。   突然,她感觉裙角被人扯了一下。   转头观察没看到人,她又低头,瞥见桃丽丝眼巴巴的抬头看来。   小女孩把头发整理了一下,露出占满脏污和油渍的额头。她用眼神示意希茨菲尔跟自己走,将她从大厅带到偏门,拐进一条阴暗的走廊。   过了转角她愣了一下,因为桃丽丝直接消失了。   有人埋伏。   她都不需要猜,光用鼻子都能闻到那些人身上沾染的汗味。   身后似有破空声,希茨菲尔变奏往前跨出一步,叫那挥来的铲子在身后落空。然后她矮身躲过斜下里挥来的又一只拳头,借着姿势伸出左腿。   “喔唷!”   一个冲上来的黑影恰好被这条左腿绊倒,发出一声闷叫飞了出去,连带手里的长镐也砸到墙上,哐啷哐啷弹了几下。   “你想干嘛!”   “居然敢还手!?”   “胆子太大了!”   “一起弄她!”   四周到处都是喝骂,从语气能听出那种惊怒的味道,但希茨菲尔并不紧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知道有人会让他们安分点的。   “都住手!”一道厉喝在前方响起。   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隐约只能瞥见大概十几个身影站在黑暗当中,各种各样的眼神全部投向声音源头。   希茨菲尔也看向那里,见到乔米-罗克从尽头出来,脸上的表情充满威严,完全不像是个穷苦的农夫。   如果他能度过这一劫回归正常生活,他恐怕已经具备统御当地黑帮的才能了吧。   “您可以理解为这是试探。”   乔米-罗克走到少女身前,先是警告性质的扫了圈周围,光用眼神就逼退了下属。   “但如您所见,如果不确定您的能耐,我也不放心将这么多人的性命交到您的手里。”   “我从来没答应过你要收下这些人的命。”   “当然!”男人用力一点头,“我们的命您是不在乎,但您一定在乎自己的命。”   希茨菲尔这次没回话,他以为这番话起了效果,继续跟她夸夸其谈:“我知道您很疑惑我们为什么要这样……但这真的是迫不得已。”   “诚然,无论拉法-皮西斯还是亚瑟主教都是好人,如果是其他时候,我连脚都要举起来赞同他们,但现在不一样,他们是在带我们送死。”   “送死?”   “不光是邪徒。”男人肯定,“不光是邪徒的……还有那些黑衣人,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这不是一般的病。”他朝周围挥了挥手,“大家可以给她看看!”   十几个人踏出一步,形成一个半大的圈子把希茨菲尔围在中间。   他们不是要对她动手,而是各自撸起袖子、撩起衣襟、拉开领口,将一些诡异的东西露给她看。   那是木头。   原本应该是皮肉的地方泛着木纹,连接的地方一直在流血。   “您认为。”乔米再问希茨菲尔,“……他们还会拿我们当难民看吗?”   “不会。”希茨菲尔只能这么回答。   “那我们初步达成一致了。”这位父亲松了口气。   他也是冒了很大风险才这么做的,如果不是实在没得选,他不会把希望放在一位少女身上。   “为什么是我。”希茨菲尔却想知道答案。   “亚瑟主教是教团的人,而皮西斯先生……他太好了。”   乔米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她。   “这两个人,想说服他们不去找警备队,不去找黑衣而是带领所有人逃出镇子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就只有你……你看起来是个落难的贵族,我心想你可能会有渠道……”   他确实是个投机者。   希茨菲尔眼皮跳跳。   但并不是奸诈之徒,而是被现实逼出来的。   “你想怎么做?”她问乔米。   这种态度,差不多就等同默认他了,乔米很高兴,立刻给她介绍起他们这些人的原定计划。   “我们的力量并不足够,因为还有很多蠢货支持那两个人……他们坚信找到警察就能获救,我们没法改变他们。”   “所以要杀了他们?”   “不……那太残忍了,我们希望……嗯……只是希望……最好能遇到一支他们的人,然后我们出人去逼问他们,问他们会怎样处置我们。”   “而那在那之前我们会散布一些预设好的内容,就是他们会处决所有感染者之类……他们猝不及防被这样问肯定会露出破绽,大家看到后都会生出疑心,那时我们就可以争取所有人和我们一起走了。”   “如果他们阻止呢。”   “那就……”   乔米深深吸了口气。   “总有危险的,胡桃小姐。”   “我明白了。”希茨菲尔一点下巴。   “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没想过自己必须死吗?”   这话一出,走廊里的空气都冻结了。   很多人原本已经拿她当同伴了,此刻又开始对她怒目而视。   “你们也知道自己带病,你们想活命,这没问题。”   但希茨菲尔还是要说。   “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你们成功了,逃到外面,把这个病一起带出封锁,会不会牵连其他城市,导致更多死亡蔓延?”   “……”   “……”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太深奥了。   他们只是一群农夫和工人,连10以内的算数有时候都要掰手指头,哪有心思想那么多呢?   “您也可以拒绝我们的。”   乔米突然对她抬头。   他再次有意识的换了敬语。   “哪怕您不愿意带上我们,至少希望……”   “如果有机会……能帮我们照顾下孩子。” 第九十七章 撕裂   “你去干嘛了?”   回来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柱子后出来,小小吓了少女一跳。   “我干什么都需要向你汇报?”希茨菲尔不想撒谎,故意用言语暗示自己去做某些私密的事了。   拉法-皮西斯果然以为她是去方便了,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   但看她要走,他还是赶紧追上来告诫她:“我得提醒你一下……你最好不要和乔米罗克有太多接触。”   “理由。”   “他太冷酷。”男人语气非常认真,“你去问其他人他们一定不会这么说,但我太清楚了……他故意卖蠢来求我的样子,他有那个天赋,他做得到。”   “你的意思是。”希茨菲尔停下脚步,“你女仆的父亲打算除掉你和亚瑟来当队伍的头。”   “这不是不可能的。”男人愣了一下,露出一副“我怎么没想到他会这么干”的表情,眼神越发严肃起来:“他被邪徒俘虏过!防着点他!”   “皮西斯先生。”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   她也考虑了很多东西,但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她忍不住想要咨询一些心中的疑惑。   “我想知道……假如,你带领这支队伍和警备队会合了,当所有人以为得救的时候,一群黑衣人却端着枪械对你们扫射……你如果知道了这种可能,你还会去找他们吗。”   这个问题过于诛心了,拉法-皮西斯的脸色迅速失去了一切血色,连眼神都变得呆滞起来。   “我……”他想说话,但他的嗓子已经哑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串听不清楚的模糊呜咽。   “所以你是知道的。”希茨菲尔一看他这个反应就全都懂了,看着他的脸缓缓摇头,“你知道……但你依然决定这样去做……”   “我不能……”男人像做贼一样朝四周观察,确定没人注意这里,推着她的肩膀带她来到一根柱子后面,开始挥舞着双手给她比划。   “我是一个发明家。”他说,“你知道搞发明是要懂数学和物理的……当然,还有化学,所以相对来说我比一般人要理智一些。”   “我不是说这种理智是高贵的证明——我从不这样想!可理智让我能区分清楚,什么情况下怎么做才是最优解,怎么牺牲才能让损失别那么大!”   希茨菲尔眯起独眼,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这给了男人喘息的时间,他用力呼吸了几口空气,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个决定可能带来哪些后果……”   “我们可能会死。”   “他们可能会射杀我们,处决掉我们,因为我们可能早已感染了怪病,他们不敢让我们活下去……被迫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可能这就是……应该的?”   他瞪大眼睛,面对少女张开双臂,丝毫没有平时那副平静的样子。   “也许……我是指如果我们真的感染了,那也许这就是应该发生的事?”   “我们该死……为了不把怪病带到其他地方,无论这是怎样的苦难就让它在黑木镇结束——这也是种不错的结果不是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希茨菲尔轻声问道。   “你自己也可能完蛋,包括你的小女仆,她才那么小……还没成年……”   “还有更多比她还小的孩子!”男人抓着她的肩膀对她轻声咆哮,“可其他人也有啊!”   “其他的黑木镇!其他的城市……那里也有父母啊!也有比他们还小的孩子们啊!!!”   他的面容彻底扭曲了,法令纹因为嘴巴张开更显深邃,两只眼睛变的血红,里面有泪水夺眶而出。   他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双手捂着脸背过身去,来回在那里走了几步。   然后他又突然平静下来,看着地面说:“我这一生……基本上是一事无成。”   “我从小热爱数学,想要成为大人物,被人们写在书上铭记。为此我不惜和家里闹翻,离开家乡到处远游,最终来到这黑木镇。”   “我尝试了很多东西,灯丝、电线……我想着总是建那么多发电站太麻烦了……我想让人们能……更方便的使用电力。”   “但事实证明我确实没有那个天赋。”   “总之我就是……我可能确实荒废了吧。”   “但我总要做一些,我认为是正确的事。”   “哪怕会有牺牲,哪怕我自己会死。”   “但我看出来那是对的,我就得坚持,去把它完成。”   这番话有些无语伦次。   逻辑很乱,前言不搭后语。   不过足够让人明白意思,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怜人。]神秘主评价。   [回溯历史不是翻开过去的画卷,而是看小人物把内心的绝望再演绎一遍。]   我不记得我有文学天赋。   希茨菲尔在心里臭她。   [那就是独属于我的。]神秘主终于高兴起来,[在这方面我比你像他!]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男人突然凑近少女。   “你当初开的那一枪……那只惧魔后来再没出现。”   “它死了?”   “你是那种人……是和黑衣一样的人吗?”   希茨菲尔张开嘴。   她注意到男人眼里的希冀。   就好像一个已经对现实快要绝望的人,一个快要坠入深渊的人,他发现了一根稻草。   “是。”   她回答说。   同时她凭空摊开右手,一枚晶莹的冰针在上方浮现。   “哈……!”   拉法-皮西斯笑了一声,张开双手想搂抱少女。   但他猛地意识到这太过分了,又收敛回去,只是一个劲的低头。   “谢谢你……”   “谢谢你……”   “谢谢你来……”   “否则说不定就全死了……”   “至少还有你……”   “至少有你……”   “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吗?”   他突然又凑近过来。   “如果最后我死了……反正他们肯定不会动你。”   “你能不能把我的尸体埋在我的后院里……”   “那里有我未完成的研究,我想继续我的工作……”   没人知道“胡桃小姐”在那根柱子后和皮西斯先生谈了什么,大部分人都太累太累了,他们只想抓紧空隙好好休息。   十分钟后,队伍上路,继续摸索着黑暗朝镇中前进。   中途他们遭遇到一批黑袍邪徒,这些人手持木雕符文,嘴里吟唱怪诞的歌谣,看到难民队伍后立刻包抄上来,试图用歌声将他们困住。   皮西斯发下去的棉花立了功。   尽管还是有十几个人被歌声虏获留在原地,但多数难民还是追随他逃离,他们还在战斗过程中缴获了几把短剑和手枪。   至此,发明家的威望达到巅峰。连亚瑟主教都不得不承认,让拉法带队是最好的。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在这时乔米的人也行动了。   一种流言开始传播,内容是警备队不会妥善安置他们,这一路的方向就是在送死。   皮西斯一眼就看出是谁在捣鬼,他在又一次休息的时候找到乔米-罗克,两个人当着大家的面大吵一架,最后几乎打起来,还是亚瑟主教和几个修女出面才拉住他们。   “前面有动静!”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有人在欢呼。   是外面的难民,他们听到有机器轰鸣的声音,顿时跳起来大声呼喊。   “是他们!”   “警备队的人来救我们啦——”   时间在这一刻被放慢了。   希茨菲尔清楚的看到,无论是乔米-罗克还是拉法-皮西斯,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惶神色。   他们同时转头,伸手摸向外面的人,嘴里说着模糊不清的话,似乎想要制止他们。   但已经迟了。   两辆铁壳车呼啸而来,迎接难民的并非笑脸,而是一梭子步枪子弹。   不断有人中枪倒下,有老人有妇女,还有比胡桃更小的孩子。   希茨菲尔咬牙切齿,驱使冰针切断了帘门吊索,强行放下门板阻拦视线,拉上皮西斯往后面跑。   “后院……”   但男人已经要不行了。   他胸口中弹,大片鲜红染红了衬衫。   “别忘了……后院……”   “还有桃丽丝……”   “你保证过的……” 第九十八章 历史的拐点   历史长河,已逝去的1983年,永夜终于彻底降临。   那皎洁的月亮早已消失不见,天黑的像是从未亮过,甚至连分毫的乌云都再看不清。   “该死。”   伴随抱怨,一辆铁壳车在路中停下,车里先是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嗤”的亮起光芒。   那是一盏煤油灯,在1983年,这就是最便捷有效的照明手段。   伴随光影晃动,一只高帮靴子跨出车厢,带着它的主人跨步行到铁帘门前,低头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一些警员紧跟着下车,他们看到这位在影狮内部也绝不多见的女性队长——严格来说应该是教官,居然轻轻对尸骸半跪下去,伸手合上了它们的眼睛。   他们相顾无言,也实在不知道这种场合该说些什么。   “队长。”之前汇报的警员上前一步。   “从前面发现的脚印来看,这应该是一支接近百人的难民队伍。我们检查了尸体,确定当中被感染者的比例超过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有超过半数人都有感染特征。”   “队长……”他吸了口气,“这里最多只有二十个人,你看要不要继续……”   “不用了。”女警看向铁帘门,轻轻摇头。   “里面的隧道通往邪徒控制的区域,那是死路,我们现在缺少人手。”   “那我通知大家收队?”   “嗯,先回去吧。”   一番骚动后,所有警员再次上车。那女警则又耽搁了一会才跟着上来。   “开慢点。”她的副手坐在副驾驶叮嘱司机,“这破车灯……照明范围也太小了……当心!那是墙!!”   车轮在街道上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听上去犹如鬼怪的啸叫。   司机猛打方向盘,车灯区域也随之转向。坐在车里的人依稀瞥见它照出一个狭窄巷口,那里聚集了一大群老鼠,被灯光惊动后又四散逃开。   “这见鬼的地方……”女警忍不住咧嘴抱怨。   她看的很清楚,鼠群散开后露出一具残破尸骨,面容已经被啃的不像样了。   “黑暗是我们永远的敌人。”她半是抱怨半是感慨,“要是有更强劲的光能覆盖全镇,绝不会死这么多人。”   “会有的……”   在她身边,一个用大盖帽遮住面容的女警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其他人一愣,又问了一遍。   “我说更强劲的光,以后会有的。”   女警抬起大盖帽,露出夏依冰那副冷俏容颜。   “以后每隔一段路都会有电灯……”   “械阳的光芒会照亮黑暗,让大部分邪祟都无所遁形。”   ……   与此同时,现实里的希茨菲尔庄园,一群黑衣人已经在伊森-道尔的带领下冲入房屋,找到了躺在床上的希茨菲尔。   “嗷!”   “嗷嗷嗷嗷!”   有一只雪列斯犬一直试图阻止他们,但没什么用,伊森直接把戴伦特推过去,那傻狗一口咬住木人的脚踝,几乎是被拖上楼的。   “她现在是入梦状态。”   一名织梦师转头将检测到的情况告诉伊森。   “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和她牵扯在一起,我们不敢贸然将她唤醒。”   “这是对的。”伊森先是对这些人的工作态度表示赞许,然后亲自掰开人群进去,一眼就看到并排躺好的两个身影。   一个是希茨菲尔,一个是胡桃。   “她汇报的那只雕呢?”   “比尔森在走廊里找到它了。”   “嗷嗷嗷!”   “房间里的东西都查过了吗。”   “都是一些制药或者制香的材料,有过了线的管制品,并没发现危险的成品。”   “嗷嗷嗷嗷!”   “马普思看好那条狗……它烦死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用对付梦魇的手段可以伤害到它们,但它们数量太多了,到现在还没有消停的趋势。”   “让他们继续堵,一只也不许放进房子。”   “我去盯着他们。”   就在这个交谈的当口,灯灭了。   房屋内顿时陷入黑暗,过了一会打出几道手电光,犹如利剑在这里划来划去。   “这里的电路好像是走的专线,可能是有发电机……让克莱尔下去看看。”   “好的,应该是他们不当心碰到了,希望能修。”   “真见鬼……什么情况都能遇上。”   “为什么要接专线。”有一名年轻的警员不解问道。   “直接从市里拉一条线来不可以吗?”   立刻有几道手电光芒打了过来,他被照的看不清人,只听到同伴们发出一阵哄笑。   “杰克……傻孩子!你忘了所有地方都是这样的吗?”   连伊森都被他逗乐了,他咧了咧嘴:“电流的传输效率并不稳定,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多修发电站,距离太远根本没法把能量输送过来,你说的假设只存在于文献记载里。”   “只有极个别的,从上个纪元留存下来的发电站才具备那种传输功率。”另一名老警员附和说道。   “就像塔里尼昂,只有他们才知道怎么用水发电。”   “那……萨拉为什么不会用呢?”   “你问我我问谁啊?”   “哦对了,也许你该去问那位‘保德拉克’。”   ……   时光的脚步在雾中游离。   1983年的黑木镇,有一位少女正在试图扭转结局。   死骨冰针带着寒意从黑暗中回归,希茨菲尔捏住针尖闻了闻,似乎嗅到一股浓郁的血气。   她无心杀人,更何况是已经死去的幽灵。   但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强迫她去做什么事,她也不会跟他们客气。   大概五分钟前,她看着乔米-罗克被一头看不清轮廓的怪物拖进黑暗,一瞬间的犹豫让她错失了救援机会,但乔米不求她救,临死之前还在大喊,让她一定要保护好女儿。   至于其他人。   失去了临时首领的约束,现实的残酷又击碎了他们一切幻想。他们便只能看到这灰发少女,然后……越看越感觉她漂亮可人。   [胆子是真大呢。]   神秘主又出来评价了。   [就算不知道你是超凡,他们也不该忘记你手里有枪。]   希茨菲尔懒得回答她,因为胡桃——严格来说是桃丽丝,她的哭声已经够她烦了。   小女孩此刻正趴在皮西斯身上,泪水糊的满脸都是。   父亲身死,最崇拜的长辈也即将离世,求生的希望彻底破碎,对她来说这种打击是太沉重了。   “别哭了。”   希茨菲尔走到旁边说道。   “他还没死,但你再压下去就不好说了。”   “真的吗?”   女孩抬头呆望着她。   “告诉我他家在哪。”希茨菲尔略微避开那个眼神,“你在他家待过一年多的,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路。”   桃丽丝认路。   按她的话讲,这一带就算蒙住她的眼睛也能摸索着走——因为她的家也就在附近。   啊,胡桃好像确实说过,她经常坐在街对面看皮西斯往教堂走……   希茨菲尔拖着已经和尸体差不多的发明家,在桃丽丝的带领下穿过两条空旷街道。   在这过程中冰针又狙杀了几头不知名的魔怪,她甚至都懒得探查,召回冰针继续前进。   终于,皮西斯家到了。   这是一栋双层别墅,整体布局和夫人家很像,只是房子更小,四周更空旷。   “前面和后面都有田……”   小女孩在给希茨菲尔介绍情况,就好像她是这的女主人一样。   “皮西斯先生是不种田的,他雇人来劳作,有时我也会下地帮忙。”   “带我去后院。”   桃丽丝没有钥匙,无奈,希茨菲尔只能费力背着人从侧边绕行。   这鬼地方什么照明都没有,田地里动不动还凹下去一截,一路走的她心态爆炸,到了后院后也顾不上别的了,直接把人往地上一丢,叉着后腰大口喘气。   黑暗里传来一阵呻吟。   突然,有光亮了。   桃丽丝站在一个一人高的物件后面,手里捏着一盏煤灯。   很好……她还记得它在这里。   希茨菲尔点点下巴,再看地上,发明家居然真的没死。   但有什么意义呢?   她抬起头,看向那台挂着煤灯的,被堆放在院子里的,主体看起来有点类似发电机的怪诞机器。   一个甚至没能在历史里留下任何姓名的小人物。   就算他活着,这一切也太空泛了。   “那是……变压电站……”   她听到下面传来声音。   “可惜……”   “一切只是幻想而已……”   ————————   咳,就当昨天的三更延迟到今天吧~   这个月应该还是有三四天三更的,毕竟就28天啊……想出门看趟电影真不容易……也不知道球2能不能延期到3月。 第九十九章 明悟之境   “你说什么?”   轻声追问出来一句,希茨菲尔却没有去看奄奄一息的发明家,独眼只落在那台不伦不类的怪机器上。   “这东西是……变压电站?”   她眉头紧蹙,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乱,总觉得“变压”这个词好像特别重要,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这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她到底年轻,记忆力出众,再加上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也不曾荒废对过往的复习,她渐渐还是回想起来一些知识,一些她曾经印象极深的知识。   电站……电站……说变压的话,那应该是用来调节电流的压力……   对了,电力在被发明出来后虽然因为安全可靠的性能迅速充斥整个社会,但我没记错的话……即使是在地球,一开始也为电力传输的严重损耗而头疼过。   距离越远的传输线路电力的丢失就越严重……正因为这一点所有城市才需要修建大量电站,距离电站越近的居民区电力就越强……   改变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好像还要在爱迪生改良电灯之后……有人发现可以通过调节电流的压力来减小损耗,这极大提升了传输效率,使得长线运电成为可能!   所以这个“变压电站”,它所代表的其实是……“交流电”?   站在原地,整个人的状态变成呆若木鸡。   希茨菲尔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亲眼目睹这种东西。   交流电对电气文明的意义有多重要,任何有点阅历的人都该知道。它是最重要的拼图之一,交流电的发明让电真正能绽放它的光彩。   希茨菲尔想起了自己经历的几次大停电。无论是在维恩港还是在黑木市,电力的供应都经常出现吃紧现象。   是数量不足吗?   恐怕不是。   光记忆里有印象的电站都超过十座了,以她成天到晚家里蹲的性格,这个数字非常夸张。   如果不接案子,她的活动范围就只有居住地周边很小的一块区域而已,当然这不是因为她喜欢宅家里而是她实在抽不出空去走太远,可这已经足够说明城市里的电站有多密集。   四十年后的萨拉,没有掌握交流电技术。   她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   这项技术并不是没有被发明出来,至少有人幻想过,有人提出过,甚至可能在拉法-皮西斯之前还有别的人——   但他们都没能把想法真正实现。   直到这一刻,希茨菲尔才真正理解灰雾入侵对文明的影响有多严重。   1983年的黑木镇,一次可以被载入史册的邪灾肆虐,包括她在内,他们之前看待这段历史只会把目光投注在极个别的人物身上,从来不会去想那些小人物,去关注他们的奋斗和悲欢。   没有意义。   在生存面前,同情弱者太奢侈了。可就连黑木镇都能冒出来一个“交流电之父”拉法-皮西斯,一个被邪灾牵连导致连名字都差点没留下来的发明家。谁又能保证在今后的四十年里类似的情况不会重演?   甚至它可能早就被重演过了——她现在看到的东西就是重演,一如指南针在地球失传了4次又被发明了4次,可能在过去同样有人提出类似的概念,但他们都没有机会留下名字。   她的念头过于强烈了,强烈到神秘主不费力气都能感觉的到。   [交流电的发明者啊……]她感慨起来,[要是这东西能流传下去,四十年后的萨拉,绝对不会那么吃力。]   别的不说,机械太阳的充能问题基本上可以得到解决。那玩意现在充一次能大概能从维恩飞到黑木市来……这是极限。但如果有更稳定的能量供应,甚至每座城市都能确保这种级别的能量供应,那它完全可以毫不停歇的持续赶路,在短时间内巡视整片萨拉国土。   [也许这就是时间海被留下的意义。]她点评道,[过去我也经常不解,但这里的东西……类似于交流电的失传的技术肯定还有。]   [也许我们的路并没有走错,开启时间海……不是罪责……]   “确实不是罪责。”希茨菲尔突然出声,“但我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少女却没再回答她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得抓紧做完。   半跪下来,盯着嘴角溢血的中年男人,希茨菲尔轻轻凑到发明家耳边。   “神主没有离开我们……”   男人的状态很不稳定,子弹打穿了他的肺叶,在他的后背开了个洞,流血过多让他显露出来的半张脸极为苍白。   但他此刻却不受控制的瞪大眼睛,一点点抬头瞪着少女。   “神主说……没有历史的文明将没有未来……”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但他确实看到眼前的人影正在发光。   但这光好像不是来自她本身的,而是来自她的身后,那台未完成的‘变压电站’。   时光的脚步被加快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发展,他看到永夜消退,太阳升起,人们伴随日出日落在田埂上奔走,然后来了一大群人,他们发现了被遗弃的变压电站。   一切都是被加速的……这些人围绕电站查看、讨论,有卡车驶来将它运走。   他看到它被拆卸、分析,一些“拉法-皮西斯”投递的信函被花大力气翻找出来,他们专门有一批人负责解读其中的内容。   他不由加剧他的喘息,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盛。   这简直是……   只有在梦里才能幻想的场景……   要实现了吗?   我的梦想……   我那遥不可及的毕生追求……   新的发电站被修建起来。   开张仪式上,有明显是大人物的家伙在宣读他的功绩。   “拉法-皮西斯”的肖像画被批量生产,他的脸登上各大报刊,连大贵族都愿意收藏这些东西。   他进入教材,被孩童所熟知。   他被追封为“交流电之父”,追授圣橡树骑士勋章,金奖。   他的名字被铭刻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熠熠生辉,就像镀了一层金子。   但最让他震撼,最让他动容的是它的影响。   电灯变多了。   以前穷苦人家是用不起电的,马夫的孩子到了晚上就没法学习,他们总是找借口混掉白天,傍晚出去在附近玩耍。   技术的革命改变了一切,电灯走进社会底层,大量无意义的发电站被拆除,城市环境和内容空间得到巨大改善。   道路上总是有灯光照明,它们像星火点缀夜空,隔河相望的城市彼端一片繁荣。   永夜不再显得可怕。   因为有一股力量自发从文明里涌现,就像春雨,无声的渗透方方面面。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一边笑,一边大口大口的朝外咳血。   “拉法-皮西斯。”   他听到一个柔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挣扎着去看,一个被暖光笼罩的人缓缓对他伸出手。   “你的功绩足以升上神国。”   “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他突然就意识到这是谁了。   “我的荣幸,冕下。”   他不再颤抖以及咳血,身体好像恢复到完全健康时候的状态,一个翻身就从地上起来。   他也不再去关注周遭的情景,只是沉浸着感动着,一边伸手向那朦胧人影,一边缓缓闭上了眼。   ……   同一时间,整个时间海出现异变。   从时间海到灵海灵潮,从虚幻的梦界到阴森现实,那璀璨的光之海在发生震动。   伊森-道尔。   马普思-戴伦特。   夏莎-伊玛尔。   雷蒙-波特曼。   阿什莉-凯。   以及无数正在关注这里情况的人,他们无比惊讶的将视线投注到那片广袤的胧影,看到所有的蓝光都在收束,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流。   “这是什么?”   伊森张嘴,但也只能重复这句子。   “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之前从来没遇见过……”   “可能是灵海——也就是她提到的时间海内部有了变动……”   “所有人停手!”   雷蒙站起来在森林里怒吼,周遭的准骑士们放下长锤和银弹枪械,有些茫然的看向夜空。   那些游灵好像正在撤退?   不……倒也不是说自发的撤退,尽管它们不懂得说话,但通过一些肢体动作——比如一些腐血者扒拉着树枝,抱在一起也想留下的那种态度——你可以看出来它们其实是不愿意走的。   但有东西在召唤……或者说吸纳它们。   “双神峰!”   黑暗中有人指着上面大喊。   “快看!双神峰!”   所有人抬头,瞥见双神峰的上方,那夜空之巅出现了一个突兀的东西。   那是蜃楼?   是幻影?   他们说不清楚。   就像是海洋,又像是裂缝……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哪里的景象反射到云层上所形成的奇观。   但偏偏它又好似是真实存在,居然能对游灵怪物们产生影响。   所有的游灵都被那片投影吸了进去。   好像那是旋涡。   是深渊。   有一个无可违逆的意志驻扎在里面,它们没法违抗这一召唤。   “这是……”   就连雷蒙这样的铁塔汉子也忍不住惊惧——他的脚步被强行中止,只因他看到在蜃楼当中,就在刚才,隐约睁开了一枚金色巨眼。   那真是一枚诡异的眼睛。   明明隔着有数千米,仅仅只是目光扫来,他连思想都要被冻住。   在那短短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在哪忘记了他的使命,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当他回神,巨眼已经收回云层,他被迫半跪到地上大口喘气。   是错觉吗……   他摇摇头,努力让神智恢复清醒。   总觉得……   总觉得那枚眼睛好像在哪见过……   东泉岛。   夏依冰被迫从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耳中就听到外面在欢呼。   “走了!走了!”   “它们滚蛋了!我们赢了!”   “怎么回事?”   她迅速跳下来冲出房间,找到一个欢呼的警员揪住其衣领,面容已经有些扭曲狰狞。   “告诉我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   “我……我不知道?”可怜的人也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结结巴巴的在回复她:“我们交战……有人牺牲……但是它们不知道为什么退走了……”   “退走了???”   “对!……好像是……海里出现了大漩涡,不管是怪鱼还是腐血者……所有蓝光变的玩意全吸进去了!”   “局长?局长?”   那人看到夏依冰陷入呆滞,有些关切的叫了几下。   “局长……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夏依冰赶紧松开他,摆了摆手,“你去庆祝——不对,现在还不能确定就结束了——去告诉所有人安静下来!坚守岗位继续警戒!”   “是!”   对方离开后,她一个人靠在走廊上发呆。   突然出现的大漩涡。   我居然直接被从时间海里弹出来了?   无论怎么假设怎么思考似乎也只有那么一种可能——有一个具备比她更高权限的,在这条道路上走的比她更远的人对时间海施加了某种影响,导致它出现这样的变化。   而那个人只能是她。   “最好别让我抓到你……”   她用力在墙上锤了一拳。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   现实中的惊诧没有影响过往的历史。   无论现实中的大地是如何与黑暗交融在一起,至少在另一个1983年,在以这个拐点为基础延续下来的所有支流当中,永夜做不到只手遮天。   那黑暗被驱散,一座座城市都亮起灯光,一如现实中的王城维恩港,人们在星期日也能上街游玩。   更多的智慧因此启蒙,更多的光辉,更多的希望……最终凝聚成最璀璨的工业结晶,呈现出来的则是爆炸,和海上升起的蘑菇状乌云。   梦界中。   时间海中。   所有景象化为莹蓝光子,环绕着最中央的两道人影。   其中一道是有形体的,那是希茨菲尔,她的装束、外观没有丝毫改变。   另一道和她有几分相似,但只有轮廓,看不清内容,就像是她分出的影子。   “你确定要这么做。”   影子说道,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解。   “我们的路已经被证明是正确的,时间海可能是她故意留下来的希望之种,是‘成神的后手’,所有条件又恰好在这一刻全部满足。”   “神秘的光辉可以借此被你洒向这片土地,你本可以开辟一个新的纪元,开辟一个新的时代……”   “我不需要。”   希茨菲尔果断拒绝。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我理解到的和你不同。”   “我不认为这种东西是必要的,就像地球没有神秘也能运转的很好。”   “我们自己就有修正的能力。”   “我们自己就有这样的力量。”   “那要神秘有什么用?”   “要这全新的体系有什么用?”   “确实……我直到刚才才彻底的了解你……了解到你在被我撕裂出来的时候,我所具备的那种情感……那种迫切想要再见他们的期望。”   “但有什么意义呢?”   “夫人……”   “冷迪斯……”   “甚至……妈妈……”   “你确实放弃了和她相见。”影子说道,“你刚才其实就有机会的……”   “没有意义。”   少女再次将她打断。   “‘已经发生的事,为此纠结没有意义’。”   “那不是一个合格的侦探该去做的事……如果我这么选择那我未免太不专业。”   “被埋葬的历史,被挖掘的文明,被刻意遗留下来的成神灵基……这一切都不是她留下时间海的真正原因。”   “我更认为这是她想告诉我她错了……”   “太阳神国的道路错了。”   “纳米亚不需要一个新的太阳王,它明明可以自己走的!”   这就是她在那一瞬间所明悟的东西。   她理解了。   也彻底懂了。   所有因,所有的果。   她要成为的不是另一个太阳王。   而是一个看守者。   一个在黑夜里默默守护羊群的牧人。   她只需要做到这些而已。   剩下来的,顺其自然。   “……所以你决定了。”   影子开口,说话的语气带着颤音。   “是的。”   希茨菲尔深深吸了口气。   她看向蓝海,一字一句的对它说道:   “自然法球。”   “帮我把时间海和现实融合。” 第100章 我为神秘主   随着少女一声令下,整片蓝海沸腾起来。   她的面容倒映其中,尤其突出的是一枚金色眼球。这一切在蜃楼效应的作用下被放大投影,几乎在高空形成一个神祇的形象。   “你最好再考虑一下。”   影子——其实也就是神秘主觉得还是有必要让她改变想法。   牺牲太大了。   这可不只是牺牲了一个纪元的可能性那么简单,还意味着希茨菲尔想要开辟一条前所未有的新道路。   牧羊人?守夜人?   称呼倒是无所谓……她只知道一旦她真的这么做了,那由神秘主身份所牵扯出来的所有因果,最后都得由她一力承担。   她真的可以吗?   不是集结大家的力量,而是自己对抗那个世界的一切?   “时间海到底是什么,我们尚且没能研究透彻,我认为你完全可以别这么急……我们今后还有时间。”   “不会有时间了。”希茨菲尔反驳她,“外面,如果我猜的不错庄园已经被包围了,出去后我们的一切会被控制,所以只有在这里……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神秘主沉默。她注意到了,希茨菲尔使用的措辞并非是“我”,而是“我们”。   “自然法球虽然是神器,但通常情况下做不到你刚才要求的事。”她说。   “这里必须要有媒介,就好像你打算把一头三层楼高的怪兽装到手提箱里,最起码得有一个开始……得有搬动怪兽的能力。”   “这个媒介就是我们。”希茨菲尔看着她,笑了。   “你唤醒时间海的举动是刻意的,但却在无意中和它的神秘纠缠在一起……因为这份权柄我们能行走在任何一段历史中并被承认,这就是标志——你和时间海在某种层面上是一体了。”   “而你和我也有类似的关系。”她马不停蹄的道,“自然法球不需要把整头怪兽都塞到手提箱里,只要它能让我们结合——即相当于将手提箱按在怪兽身上,它自己会被吸进去的……”   “代表现实的你,和代表时间海的我,重新从两个人合二为一,从而推动两个庞然大物接触在一起……”神秘主深深吸了口气,“你在利用所谓的‘惯性’?”   她又明白了很多事,亦感觉她从来没有真正像现在这样了解自己。   蓝海的沸腾在加剧了,它就像一层广袤的膜,不断有各种各样的人脸、物体、甚至建筑的轮廓在其上浮现,它们环绕这她们开始转圈,就像一个漩涡的雏形。   “你放弃了除掉我的机会,又放弃了成神的灵基,最终就想出这样的法子……”   “不错。”   “爱都是自私的,不怕我和你分享你的情人?”   “从来就没有分享一说。”希茨菲尔微微眯眼,“你到底在想什么?还是说你被所谓的神秘、知识蒙蔽双眼到那种程度,天真的认为应该有两个‘希茨菲尔’,两个‘冷晴’?”   “没有这样的道理。”她继续道,“从来就没有。”   “分裂你本来就是一个意外,甚至我至今仍不能完全确定,你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单纯由我产生的幻觉。”   “但我不可能否认你。更不可能放弃你。”   “……因为那代表着我同时也是在否定和放弃我自己。放弃我对他们的感情,放弃我曾幻想的世界。”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蓝海的空间中却能一直回荡。   音浪如浪花,如海啸,混杂时间支流澎湃涌来,几乎击穿了神秘主内心的最后防线。   我们原本……就是一体?   真奇怪……   明明不曾对我咆哮,明明只是干巴巴的把这一切都描述出来,我的心脏却好像要停止跳动……   浪潮扑来,一如水花拍击地面。时间的潮水将两人淹没,就像坠入无尽的深海,完全被涡流裹挟进去。   神秘主被动的在承受一切,但希茨菲尔对她伸出了手。   保持身形很勉强,但她努力在对那边伸手,她知道救对方就是救自己——她不该让自我的一部分继续沉浸在悲伤回忆。   神秘主被她的坚持打动,尝试着也抬手抓来。   时间的投影在蔚蓝海水中若隐若现,作为背景,开始变幻它的形态。   那是被特地挑拣出来的,名为“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一人物的一生。   从她降临纳米亚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然置身这片时空的历史当中。   历史就像一个大漩涡,一个广袤无垠的流转空间。她立足现实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对着历史在发出呐喊。   而现在是呐喊回来的时候了。   这种现象,也叫回音。   “你可以叫我夫人,从今天开始,我来教导你需要的一切。”   “早上好,希茨菲尔。我是伊森。”   “我叫夏依冰,我还有一个当地化的名字叫夏莎-伊玛尔,我的很多朋友都喜欢那么叫我。”   “阿弗雷德,你就这么叫我好了。”   “我叫胡桃!胡桃很开心认识你哦~!”   “那是扎菲拉,那是穆柯……他们将负责接下来的尸检工作。”   “马普思戴伦特!和你一样,是‘维恩港王家国立图书馆特殊荣誉会员’。”   “我叫律希尔哦~律希尔……德莱耶芒。”   “我名为康特-西绪斯!看你这无知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去梦城吧?”   “你叫我年轮就好,这其实只是一个代号……”   “我叫普丝昂丝,负责接待那些对过去坚定不移的人。”   “我是修拉-迪普内斯,但同时我也是西索-格瑞斯特……”   “你可以叫我托雷士,那边是赛博特,我们将协助你们完成任务。”   “我是弗里克,卡加纳-弗里克。”   “我是咖洛!”   “你怎么知道我叫阿什莉?你这怪物!……你会读心术嘛!??”   “我叫卡尔,如你所猜测的,是一名黄金阶的燧石骑士。”   “卡西米尔。图书馆。八级探员。”   “很抱歉怀疑您……我确实叫洁莉来着……”   “如你们所见,我就是那位‘柯柏菲先生’。”   “这位是尊贵的王子殿下……”   “席娜之家?奇怪的名字……”   “谁告诉你我和乔娜之间是恋人了?”   “我是罗素-伊戈尔,一个机械师。”   “我要先毁掉这一切!然后再创造一个真正平等的新世界!”   所有的回忆,所有的历史……无论是她们本来就记忆深刻的还是已经被淡忘的,全部一股脑在四周浮现,帮助她们加深印象。   神秘主的面容越发扭曲,她不自觉的流下泪来,猛地在下一刻惊讶的摸脸,诧异于自己竟也有了哭泣的能力。   希茨菲尔在这过程中没有做任何可能会刺激她的事。她就只是探着手,缓缓朝另一个自己靠近。   直到那最终一幕舞台剧在四周显现。   她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高大怪人,时间海的荡漾波纹如同一万面破碎的镜子,同时在其中倒映出他的正面。   她看到他抬起手对准了这边。   “今天注定有人要死。”   “拿起你的武器吧。”   “如果你不希望憎恨那些朋友的话……”   “别——”   神秘主剧烈颤抖起来。   “别这样……”   “别这样……!”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我还不曾实现……那些我幻想中的场景……”   “你怎么能走……”   “你怎么能走……!!!”   枪声将一切打的粉碎。   一万面镜子。   一万个投影。   每一块画面都破碎成光,化作星星点点的莹蓝光斑,融入这片时间海洋随波逐流。   但神秘主却不敢再看了。   她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影子,而是有了线条,有了颜色。   她的面容一点点清晰,化作“艾苏恩-希茨菲尔”所应有的模样。   但她失去了勇气……不敢再说也不敢再看,只在这深渊中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就像一个婴儿在半空旋转。   一只手触碰到她的发丝。   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手背表面凸起筋络,猛地发力,将相似的身体拥入怀里。   “没事了……”   希茨菲尔竭力发出她所认为的应该是最最温柔的声音。   神秘主呜咽一声,四肢如同八爪鱼,死死缠绕在她身上。   “他死了……”   “对,他死了。”   “他不愿意去找另一种可能……”   “那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坚持要教给我们。”   “他甚至需要我亲手杀死他……他怎么能够如此残忍……”   “因为他是专业的——他足够坚强,我们也应当像他一样。”   神秘主逐渐停止哭泣。   她抬起头,终于在这一刻,另一个希茨菲尔对原本的自我展露面容。   “你想……接替他的工作……”   “如果他能做到,没有理由我们不行。”   “那可是千百年的孤独……你真的只能成为牧羊人和守夜人,那盛世的烟火将与你无关!你将永坠深渊和孤独为伴!在所有人庆祝和欢笑的时候你只能看着……”   “如果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那我愿意。”   “明明只需要牺牲我的……”   神秘主嘴唇颤动起来,一点点摇头,稍微有了挣扎的动作。   但希茨菲尔好不容易才把进程推进到这步,当然不可能给她逃走。   所以这次反过来了,换成她变成八爪鱼,死死抱住对方不愿意松手。   “你太小看我。”   “也太小看夏。”   “尽量对别人有点信心。我相信我们能做到,我也相信她不会让我们失望。”   “那以后就没有你和我了……”   “本来就没有。世界上只有一片灵海,也只有一个希茨菲尔。”   “你会继承那些脏污……”   “我们是阻拦它们流入现实的屏障。所有的神秘都要经过我们的审阅,我们来决定它们的命运。”   “这样真的好吗……另一种形式的神秘主,放任文明自我发展……”   “你早已看到它的潜力,它需要的不是神秘,而是神秘学。”   “可艾莎洲的威胁……”   “交流电的发明就够他们受的。”   “邪神的威胁……”   “所以需要一个牧羊人守护羊圈。”   神秘主一一提出她的顾虑,希茨菲尔则一一作言反驳它们。   终于,两个人之间不再有话说。   她们从紧密相拥的姿势放松身体,两只手互相十指紧扣,先是对视着镜中的面容,然后一点一点……侧过鼻尖开始触碰。   无限光从接触点爆发。   所有的海洋、蓝光、晶莹斑点就像遭遇到一股庞大的吸力,一股脑从神秘主背后灌入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越来越亮,越来越白,犹如白炽灯泡过热过载,在一个闪烁后消失不见,只剩一个希茨菲尔在原地停留。   “……”   她没有动弹,亦没有说话。就像尸体一般站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   然后她抬起双手捏了捏,举目看天,银灰色的发丝下仿佛有一道金光瞬息闪过。   “发生了……什么?”   外界,所有人都在关注夜空。   因为那就是异变的源头啊——尽管现在的夜空看起来黑漆漆的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是他们可不会忘记刚才那里都有什么东西!   什么巨大的乌云投影啦……深邃如大海深渊的蓝色旋涡啦……甚至还有从乌云中透出来的金色巨眼啦……   这么多诡异的东西,这么多怪像!   伊森敢打赌维恩港的不少人肯定吓疯了——如果他们能看到并且能接到消息的话,其中有些人肯定已经在谋划着怎么对邪徒称臣了吧?   “伊森……”   戴伦特低低叫了一声。   “我知道。”   伊森点点头,看了一眼仍在床上昏睡的少女,面色不得不说有些复杂。   是她引起的吗?   他不知道。   但只要没有充分的证据,他的职责就不会变。   任何胆敢伤害她,对她不利的因素全都会被他拦在外面。   “队长!”   忽然,有人撞开房门,气喘吁吁的对里面说道。   “外面……情况!”   “我觉得你们都该下去看看!”   “不需要。”戴伦特走到窗户旁边,猛地撤下一排窗帘。   顿时,一颗巨大的月亮浮现出来。   它挂在空中,整体呈现暗金色,通体有些微的渐变光,却难以照亮四周的黑暗。   那是什么?   看到它的那一刻,所有人身体都僵硬了。   不只是探员们,还有所有的燧石骑士,所有在此时此刻抬头看向夜空的人,他们都感觉身体僵硬,需要耗费极大的毅力才能控制行动。   似乎那是什么极其危险和可怕的东西,似乎那是他们命中的天敌。   突然——月亮转向了。   它一点点的转过来一圈,球面中心露出“花纹”,就像活物一般在轻轻颤动。   “那不是……月亮……”   伊森几乎将牙龈咬碎。   他拼了命的想要驱动身体,想要在这种注视中做出动作。   但不行。   就是做不到。   被这东西所注视着,被它的目光所笼罩着,别说行动了,就连他的思维都在石化。   终于,所有胆敢看向夜空的人都不动了。   他们变成了石雕,连思想都凝固,几乎失去了生命气息。   直到地面上出现一道人影。   她睁开左眼,里面是一只和“月亮”一般无二的眼睛。   她就睁着这枚眼睛和月亮对视。   “如果你不想被我找到你在哪里。”   “那你最好带上你的力量,滚出我所庇护的夜。” 第101章 艾苏恩-希茨菲尔的自述 一   星期一,当太阳时隔一整天重新露出笑脸的时候,发现下面的希茨菲尔庄园要远比平时热闹。   几乎在所有路口都能看到几个穿黑礼服的人在站岗放哨,更多的是穿黑色制服的警察,灰衣警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这。   宅邸,卧房,希茨菲尔早已苏醒。她没有换衣服,直接以那副打扮躺在被子里,手里捧着一杯刚刚被续上的热水,那杯口还在冒着热气。   这里有很多人……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入目所及光能看到的就超过15副面孔,有男有女……他们现在也顾不上什么个人隐私或者说冒犯了,她瞥见好几个人一直把手按在枪上,看的出来非常紧张。   他们在害怕。   害怕她这个女主人,再次闹出点大动静来。   平心而论,这是可以理解的。希茨菲尔并不在意,如果没有被这样盯着她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那就太不专业了,会被她这个业余的鄙视。   而且她发现自己甚至有点喜欢被这样重视,这不是因为她喜欢显摆,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有多了不起,而是——怎么说呢……当她坐在这里,即使不抬头看也能听到房间里有那么多种不同的呼吸,即使不仔细听也能感应到楼下传来的各种脚步以及吆喝。   “那个柜子轻点搬……别挡住楼梯……好……好……就放在在这!”   “你们几个去把草坪上的雪弄一下,还有墓地里的,当心别碰坏那些墓碑。”   “发电机修好了吗?发电机!当初说好的有帮手呢?”   “对岸来个人帮忙!6组要在高处架设临时哨塔!”   ……这一切能让她体会到很有“人气”。   或者也可以形容为生活的气息,而她确实离这种气息,这种氛围已经隔了快两个月了。   “希茨菲尔小姐,我们……其实不想这样对你。”   一位看起来还算年轻的影狮探员坐在床头,她平时放在书桌前的靠背椅被他们搬过去当成小桌子,然后又另找了一只小木凳子,放平过来当配套的座椅。   对方就是以这种姿态坐在那里和她对话的,但他身高腿长,这么坐显得非常别扭。   “但你要知道,就我们目前得到的情报而言,你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所做的事情……它极其危险,你甚至没有将自己的打算进行上报。”   “纵使结果是好的……嗯,至少看上去是好的,我们也不能……唔,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杰克!你出去!”   伴随呵斥,伊森拿着一叠东西进来,在他身后紧跟着他的木人朋友,后者身后则跟着傻狗莉莉。   莉莉是真傻不是假傻,它显然意识到和这些闯进来的恶客作对没有卵用,现在已经和探员们混熟,早上刚刚被他们借用厨房投喂了一顿。   年轻探员面色一垮,不太情愿的蹭了出去。   伊森接过他的位置,不过他没有采用相同的坐法,而是把矮脚凳拎起来放好,给靠背椅转了45°,神色悠然的坐在上面。   “其他人也出去。”他低头翻开年轻人留下的审讯笔记,一边看一边随意说道,“这里留我和戴伦特探员就足够了。”   “队长,这不符合规定……”   “出去——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   他都这么说了,那其他人也没有办法。   他们倒是听说过这几个人关系非同一般,对于伊森的态度也能理解。   应该只是为了营造出一个看似私密的空间而已,这门板应当不怎么隔音,他们没有必要和伊森死磕。   所有人出去后,伊森才终于第一次抬眉,瞥向坐在床上的少女。   希茨菲尔……她看起来和过去差太多了。   当然,气质还是那么清幽,但少了份热切,多了份淡然。就好像她才19岁却已能像百岁老人那样看穿时间,她不再是和时光共舞了,而是分外珍惜,细细品味着一分一秒。   这种神态伊森见过,但它通常只会出现在老人身上。她这样让他有点不太适应,忍不住用力咳嗽起来,想用这种方式吸引她的注意。   希茨菲尔转头看来,似乎并不打算先开口说话。   “艾苏恩啊……”戴伦特先一步开口了,“你知道……为了你的事情我们可是没少跑,我才刚走完疗养就被拉来处理你惹的动静,这中间我是一顿好饭都没吃啊……”   他并没有上来提及这个案子,左一句“伊森做的东西简直就是猪食”,又一句“伊森做任何事都不想着后手”,几乎把他的临时拍档喷了个遍。   “马普思,你闭嘴!”伊森脸色迅速变黑。   这房间确实不怎么隔音,你妈的……外面可是有人听啊!   戴伦特听话的合上嘴,但一直在对希茨菲尔挤眉弄眼。   “胡桃呢。”希茨菲尔也对他笑笑。   伊森已经翻完了审讯记录,确定这是她苏醒以来第一次开口。   “她很好。”他说,“人已经醒了,没什么异常……她不断跟我们说她做了一个特殊的噩梦,特殊……也许你知道为什么特殊。”   说真的,伊森觉得很别扭。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站在审讯者的位置上面对这个女孩。在来之前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他不断告诫自己他是专业的——这没什么稀奇的,过往并不是没有先例。   但当他真正坐到这里来,意识到他确实要以这个身份面对她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尴尬,有些难过,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那些过往的经验在这个时候是不管用了,胡桃正好成为救命稻草,他希望借此契机打开话题。   “特殊的噩梦吗。”   希茨菲尔微微抿唇。   “那看来她昨晚睡得不错……她的那些纠结和愤怨,应该也能排解掉了。”   “纠结和愤怨是指……?”   “这涉及到她的个人隐私,我不能说。但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去找胡桃询问,我相信她现在会乐意帮你们的。”   “好吧……”伊森快速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然后干脆把这东西合上,塞进口袋。   “希茨菲尔……”   他把两只手搓在一起,上半身前倾,时不时翻眼去看少女。   “嗯……艾苏恩……”   “你知道这次事情很严重。”   “我们必须要了解前因后果,这同时也是在帮你自己。”   “我会坐牢吗。”希茨菲尔问他。   “如果你不说清楚,坐牢甚至都是轻的!”   伊森还没回答,戴伦特先开口了。   他似乎是有意识的在恐吓少女:“明白吗?非常严重!背负信任的自己人搞出这种动静啊!你不说清楚,以后谁敢信任你呢?”   “马普思!你疯了?”   “我怎么啦?我才是受够你墨迹的审讯了……她又不是不懂!她比谁都清楚我们现在在干什么,需要干什么,那你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的情况可以解释为精神和意识层面的撕裂,那并非出自她的本意——从这个角度做辩护可以减轻许多!”   “但我们甚至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撕裂的,以及她现在还是不是她!”   “……”   “我知道这么说你很难接受,但干这行就是这样的——昨天还和你开玩笑的人一转眼就变了个样,你他妈的又不是见得少了,难道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   “……”   戴伦特鲜少发这么大火,他喘着粗气,伊森则被喷的哑口无言。   “当时确实不是我。”   希茨菲尔突然说话了。   “那个时候,将你们拒之门外的希茨菲尔,和上个案子里,李昂探员所熟知的希茨菲尔。”   “她们确确实实,是两个人。” 第102章 艾苏恩-希茨菲尔的自述 二   “两个希茨菲尔,也就是两个我。”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甚至不再敢大声呼吸,只是下意识的聆听,少女诉说自己的秘密。   “一开始,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撕裂。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定位都很清晰,那就是要做好一个侦探,要竭尽所能的帮人解惑。”   “我也曾迷茫过和恐惧过,但大多时候我都能做的不错。在一些案件上,还有一些可能和邪祟沾边的事情上能帮得上忙,我为此自豪,也觉得这就是真正的探员应有的生活。”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过,当那些降临在其他人身上——也就是,所有过往案件的当事人身上,那些受害者身上的事情,当它换一个目标,找到我头上来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去处理自己。”   “这无疑是极其不专业的。你在这里没有做好准备,那一定会因此付出代价。而我……我在真正经历它之前也以为自己是个很专业,很坚强的人,但事实说明并不是这样。”   她开始以一种很平稳、平和,甚至可以说死寂的语气来描述一切。   压力——这是所有听她说话的人都能感受到的。   她在跟他们坦白她的过错。   但她并不是在作贱自己。   从这番话的语气里听不出懊悔,听不出自责,平静的没有任何悲喜,就好像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上,只是在说她看到的事。   那种淡然,以及话语之间的独特顿挫,落在他们耳朵里,简直每一个单词,每一个音调都再心理层面叠加重量。   门外聆听的探员开始呼吸急促了。   年轻人开始喘不过气,他们不自觉的抓着自己胸口位置——心脏位置,感觉那里正有什么东西在砰砰直跳,而且跳动的频率还在加剧,随着单词的叠加越来越快。   “噗通!”   终于有人坚持不住,膝盖一软倒了下去。   “噗通!噗通!”   越来越多的人无法勉强,走廊外面躺了一地。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资历最老的人才有资格靠墙站着。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发现各自面容上全是惊骇。   这是什么级别的伟力?   光是描述自己的故事就能产生“不可承受之重”,这种神秘和威仪……神主复生怕也不过如此!   他们瞬间明白了一个真相,那就是不管最后上面会怎么处理这次事情,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名字,已经不再只属于一个普通的侦探。   “……无法释怀的我带着所有隐私和奥秘,躲进了自我幻想的世界。”   “但身体不能没有意识驱动,为了掩人耳目,我撕裂出了一个新的自我,一个和我一般无二的,甚至得到更多记忆的自我。”   “你的意思是……”伊森瞪着眼,一只手同样按在胸口位置,有些艰难晦涩的问:“从我们当时访问你,被你拒之门外的那一天起,主导你的身体,使用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身份生活的人,其实并不是我们曾经所熟知的你?”   “不是。”   “神秘主才是以前的希茨菲尔,而当时的你是新的希茨菲尔……只不过所有人……包括你自己在内当时都不清楚这一点?”   “就是如此。”   短暂的惊愕后,戴伦特跨步冲上去,狠狠揪住少女领口。   “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说!!!”   “这是意外,现在已经被修正了。”希茨菲尔并不生气,就让他这样掐着脖子。   “现在已经没有区分,世间只有一个希茨菲尔。”   戴伦特一愣。   他看看少女面无表情看来的眼神,再看看自己掐住她脖子和领口的手,表情渐渐尴尬起来。   “哦……我就说你没那么容易堕落的来着……”   “毕竟你可是我女……咳!你可是我的助手,我最重要的搭档!这正说明我眼光的优秀……很好……非常完美……”   “马普思你给我滚到这边来!”   “嗷!嗷嗷嗷嗷!”   “伊森凶我就算了,你是忘了我早上给你煮的排骨?”   “嗷嗷嗷嗷嗷!!!”   “滚一边去!你这贱狗!”   插曲过后,希茨菲尔继续保持那种语气,用偏向缓慢的语速把后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其中隐瞒了胡桃的隐私,隐瞒了冷迪斯的真实身份,隐瞒了自己和安全局局长书信的内容,隐瞒了她理解自我,可以说是救赎了自我的细节和过程。   别的东西,她基本都交代的差不多了。   倒不是她不信任伊森等人,但她觉得适当保留一些隐私是有必要的。   这也是为了他们好,不让他们胡思乱想。   “所以时间海现在和现实融合了?”   “是。”   “以后再也没有时间海了?”   “我不清楚,但过去的时间海肯定没有了。我只是不确定,如果说这里还能诞生新的母树,它会不会又造出新的。”   “自然法球呢?”   “也没有了,这件神器等于就消耗掉了。”   这真的是牵扯了一大堆东西啊——   伊森抬眉,只觉得头疼。   一方面他觉得这是好事,这东西没了那些贵族应该也不会老盯着她了。   但另一方面,没了自然法球,她这身体不要紧吗?   那毕竟也是一件神器,对整个国家都具备非同一般的战略意义,交给她只是给她保管并不是她拥有处置权,直接没了……后续肯定还要一大堆扯皮工作。   “这种融合会对现实造成怎样的影响?”   想了想,他又问道。   “我猜测,那会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希茨菲尔说。   “就好像历史的支流汇入主脉,一些被埋葬的真相,文明的结晶,思想的火花,它会以另一种形式,另一种姿态,重新降临到人世间来。”   “类似那本《南海游记》?”伊森问她,“类似你和波特曼在双神峰顶看到的东西,那个人所说的‘错误的历史’,它会潜移默化的和‘正史’融合?”   “是,但应该不完全一样。”   “你觉得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觉得是思想。”   希茨菲尔顿了一下。   “比如‘交流电’,也许最先将消息送入王宫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们,而是在这个时间点早早就有准备的人。”   类似灵感一类的东西?   伊森愣了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是真的,那这件事可太重要了。   虽说不存在将功抵过,但她立的功劳要真这么大,他估计上面也不好治什么罪了,甚至还得给她封爵。   至少他本人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可以松口气了,那些压力什么的顿时离他远去,叫他可以用一种更平和的语气开口问她:“那你没了自然法球,身体的调理……”   “不需要了。”   什么意思?   伊森和戴伦特都愣了一下,不自觉的蹙起眉头。   他们都想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可能,即希茨菲尔尽管已经恢复正常,但她显然受到的打击太大(他们都以为希茨菲尔的受到打击是发现父母惨死),已经对身体健康自暴自弃。   “不是那个意思。”   少女反驳。   “自然法球不能治本,它只能有限度的调理身体。只要这枚眼睛有一天不是真正属于我,它就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那你说不需要了,意思是……”   “现在它差不多可以说是属于我了。”   说话的同时,希茨菲尔对两人微微翘起嘴角。   这也是她自苏醒以来所展露的第一个笑容。   “神秘主……并不只是一个称呼。”   “不眠症的情况犹在,却不再会对我造成困扰。”   “我不再需要欲念魔戒了。”   “从今天开始,我的职责就是在永夜入梦,尽量用这枚眼睛和它对视。”   “让它只能照镜子。”   “让它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第103章 君臣之心   时间的脚步又跨过三天。   这一天清晨,一个穿白袍,戴面纱的婀娜女人走常规流程入宫觐见。   她到的时候,年轻的女王正在写信。她发现她的陛下非常不乐意让她看到信件的内容,不等她的身体完全进入房间,那张羊皮纸就被抓成一团塞进抽屉。   年轮只来及瞥见一个奇怪的标记,那是一朵蔷薇花,很红,似乎是用某种特殊的墨水印出来的。   “陛下。”她看向有些慌乱的女王,“您信任我吗。”   “我信任。”艾尔温立刻回道,“但是我……”   “我不要求您将一切隐私都跟我们说。”年轮打断她,“但我希望当您遇到麻烦,或者说难题,且不确定它会对您造成何种影响的时候,您可以试着找我们商议……很多人都乐意为您效劳。”   “我会的……咳!我当然会!”艾尔温笑容显得很假,装模作样的凑过来,把年轮按在她床边坐好。   君臣之间已经很熟稔了,尽管实际上萨拉王是管不到树人族的,但就年轮个人来说,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孩子。   正如那句话所说的那样,萨拉好不容易才迎来一个年轻的统治者,她不希望再出意外了。   为了能叫这位严厉的长辈转移注意,别再纠结自己的秘密,艾尔温从旁边拿来一篮子水果,很是殷勤的递给她吃。   年轮无语:“陛下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   “呃……所以它们就相当于你的孩子?”艾尔温面色刷的变白,赶紧试图收回篮子。   “没有。”年轮伸手抓住筐沿,“植物和植物也是有区别的,我只是用这种方式让您长个记性——不要轻易喂树人吃植物的果实。”   “这说法听起来是真的怪呢。”   “很奇怪吗?人也是动物,但人也会吃动物的肉。”   拿起一只浅绿色的果子,女人轻轻掀开面纱,张嘴咬了一口果肉。   她看到艾尔温眼巴巴的盯着自己,低头,再看看几乎被水果堆满的篮子,猜测这东西应该是第一次发挥它的价值。   递了一个鲜红色的果子过去,被少女国王高兴的接住,也美滋滋的咬了一口。   年轮问她:“您昨天晚上是熬夜了?”   “唔……我有一些工作需要抓紧处理。”   “工作是永远也做不完的。”年轮告诫她,“抱着想做完工作的心态去处理问题不可能有结果,这一点你应该学学你父亲,他年轻时候最擅长的就是把这些工序推给别人。”   “年轮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个您就别多问了。”   “可作为国王如果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谁还会甘愿追随我呢?”   “没有‘国王的本职工作’这种说法,如果一定要说一个,那就是您得懂得看人。”   “我是很擅长看人的!”   “没错,所以目前为止您干的很好,不枉费查鲁尼王花费心思为您铺路。”   聊到这里,年轮觉得也差不多可以带出话题了。   她将刚才放在桌上的信封拿过来,“这是黑木市最新的情况和进展。”   艾尔温拆开信封读完信,抬头看她:“她现在每天都在整理‘神秘学’?”   “是的。”   “是怎样的学科呢。”   “已经被她消化的知识,她认为没有危害的,和本土……也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结合的比较融洽的,她会整理成文字材料供他人学习。”   “有例子吗?”   “子弹附灵。”年轮点头,“用一些特殊的材料混到弹头里,或者采用特殊工艺制造怪异的弹头,针对不同情况,可以将银弹的杀伤力提高不少。”   “是对付那些怪物的?”   “没错。”   “还有交流电?”   “那个不算,那是物理方面的……保德拉克研究电路已经很久,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这件事您可以让物理院放手去做。”   “大概会有多大的影响呢?”   “……天翻地覆。”   年轮考虑了一会才这样说。   “所有的城市都将焕然一新,最理想的情况,连山上和树林里都能用电灯了。”   “那得要老大一笔钱吧?”艾尔温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既然国家这么缺钱,我们为什么不多印点钱呢?”   “不可!”   年轮瞬间汗毛倒竖——如果她有汗毛的话,她严厉提醒她:“货币是基于货品存在才有价值!……这个您有空可以多读读书,有不懂的可以多去问问财政大臣。”   “我可以不管这些事嘛……我觉得财政大臣干的不错,就全权让他处理好了。”   “不行。您可以不管他,但您要有能力分辨他有没有对您说谎。”   “当国王真麻烦。”   “没有简单的,陛下。”   又聊了一会,年轮才意识到话题快被拐没边了,赶紧提醒艾尔温对这次黑木市发生的事做一个表态——也可以说定性。   “我该怎么说?”   年轻的女王跳下床铺,坐到梳妆台边开始给自己梳头。   “他们无非就是要我收回给她的特权,他们早就想提出来了,这次恰好她犯了错,他们也就有了借口。”   “艾苏恩希茨菲尔还弄丢了自然法球。”年轮提醒她。   “信里不是说她把法球拿来融合时间海了?”   “那只是她的一面之词……”   “我相信她。”艾尔温打断年轮,“按照你们的汇报,她有机会蒙蔽你们,将自己的神秘播种到所有超凡体内……那种神秘因子现在还在?”   “我感觉不到了。”年轮摇头,“应该是被她屏蔽了,但她的身体素质也没有明显变强。”   “那就是对方也在排斥她了。”艾尔温接上,“很正常,那毕竟不是我们的东西,能有知识流传下来,被她过滤、筛选、审查,最后得到那么多有用的部分,这本身就是意外收获。”   “陛下……”   “她放弃的可是成神的机会,而且你别忘了,她当初也是有机会取代我的。”   突然转过来,艾尔温很认真的盯着年轮。   “就算那是假的,光交流电的发现还不够吗?”   “说是这么说。”年轮蹙眉,“但这次是死了人的。”   “这不是可以模糊责任的情况,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是因她而起,您是可以因为个人喜好继续恩宠她,可有些心思……”   “有无需牺牲就能获得的东西吗。”   “什……”   “我问你,年轮,这个世界上有无需任何牺牲就能获得的东西吗?这样的东西存在吗?”   年轮愣住。   眼前的少女依然娇媚,甚至有些弱不禁风,但当她严肃起来,摆出这样一幅表情的时候,她还是情不自禁的从床上站起,正式而恭谨的回答她:“不存在,陛下。”   “我不会实质上惩罚她的。”   艾尔温一句话算是给这次事件定了性质。   “我倒是想给她封爵,甚至把今年的金奖给她,但我也知道她不是学者,那么多人期待那么久的东西,给出去肯定又有一群庸才要叫。”   “陛下,其实可以让保德拉克和她共享奖项……”   “不了,这方面我自有安排。”   艾尔温摆手。   “那我想知道那是什么。”   年轮坚持。   艾尔温本来都回头看镜子了,闻言又转头瞥了她一眼,咧嘴笑的非常开心。   “前天朝会,还记得我怎么骂人的吗?”   “不记得了,陛下。”   “我说他们都是懦夫。”艾尔温眯眼。   “有利可图,跑的那叫一个快啊……但需要他们开垦荒土,为国效命的时候有那么多人都在推脱!”   “你说,年轮,这样的人不是懦夫是什么呢?”   “陛下,如果我没弄错,您是指对歌利和艾莎洲的探索工作……”   “就是那个!”艾尔温点头。   “他们不是要我惩罚她吗?我打算派她去干这个。”   “陛下!”   年轮猛地抬头。   “我不是让她送死。”艾尔温摆手,“我考虑的很清楚……现在我们太缺情报了,但偏偏根据已知的情报,萨拉本地的超凡者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在被敌人拉开距离。这意味着我很难凑出足够的好手和他们兑子,而在兑子之前,我们甚至连最基本的侦查都做不到。”   “你自己说说看,除了你们树人族,除了她还有她那几个同伴,在黄金骑士不能动的情况下,我还有哪些力量可以调派。”   年轮思考了一会,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正好,他们都觉得这是苦差事……那用苦差事作为惩罚不是很完美吗?”   “自然法球也没了不需要想这个了,谁有不服那就让他们一起跟着,真混到功勋我也愿意给奖励的。”   年轮蹙眉。   她发现自己居然被说服了。   “您又成长了。”   她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确实,有些东西站的位置不同,做出的考虑会不一样。您的决定对您来说是最好的,那就按照这个方案做吧。”   她对女王欠了欠身,这就打算转身告退。   “别走!”   艾尔温赶紧跳下凳子扑来抱她。   “正好我还有一些东西没批阅完……年轮是我的长辈,应该能给些建议的吧?”   于是年轮被迫留了下来,帮女王批改了一堆奏函。   临走时她实在没能忍住,发自内心的对艾尔温讲:“……您和查鲁尼王真的很像。”   “年轮!”   她快转身的时候,艾尔温又把她叫住。   “你知道吗?”   她听到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三天前我就收到了来自东泉岛的情报。”   “伊玛尔局长告诉我……”   “机械博士,是她的父亲。” 第104章 海风中的吻*   艾尔温知道,拥有根须网络的树人族在情报方面不可能比自己更差。但有些东西却不是光凭情报网就能先知道的。   还得有人,得有人愿意告诉你才行。   看着年轮匆匆离去,她一挑眉毛,也不装模作样的继续梳头了,一屁股又坐到书桌跟前,从抽屉里拿出开头的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维恩港——乃至整个萨拉可以说都在议论一件事。   “交流电?”   “交流电是什么东西……”   “‘可以改变电压的运电技术’……《维恩晨报》是这么写的来着,但我还是不太理解这玩意有什么用,居然值得他们用整整两个版面进行宣传。”   “报纸我已经看完了!你们真的应该知道这是何种程度的革新!”   “意思就是说有了这东西,以后都不需要在各地搭建那么多发电站了是吧?那确实是挺厉害的,相对可以节约大笔资源。”   “文章里描述未来有一天电灯可以挂满整座城市,真的有那一天就好啦……到永夜也不怕黑了。”   “维恩本来就有械阳吧?其他地区倒是应该大肆庆贺,这确实是好事情,但为什么会有两位发明者?”   同一时间,圣橡树骑士团的官方办公地,一栋有18根廊柱共同拱卫的办公大楼,里面的工作人员在收到电报后也是瞪大眼睛。   “这……什么情况?今年的金奖居然是两个人吗?”   “保德拉克先生发明了交流电……这是理所应当获奖的。”然后他看向旁边那张素描线稿,那上面同时还写了人物介绍。   这位拉法-皮西斯先生又是谁?   介绍里说保德拉克能发明交流电完全是受了他的启发,可以这样说——交流电就是这两个人共同发明的,甚至论先后顺序,拉法-皮西斯要比前者更早!   这就非常不得了了,要知道这段时间整个王都到处都在谈论交流电,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无论是当官的还是被扁的。甚至连监狱里的囚犯都听闻了这一消息——有狱卒痛骂他们好运,因为一旦这项技术能真正普及,他们想要在黑暗监牢里看书的愿望还真的可以得到满足。   工作人员完全不敢怠慢这封电报,他匆匆出门,带着这东西找骑士团的大人物去了。   但那些大人物又能说什么呢?   路上,他突然想起,那份电报的最下面似乎还有一行字,写到信函发过去的时候还盖有一个独特的印章。   骑士团的老学究说重要是真重要,但如果有人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他们就重要不到哪里去了……   同一时间,就在舆论风暴以王都为中心迅速朝全国扩散的时候,希茨菲尔却难得获得了几天安宁。   她之前冷清惯了,再遇热闹会感到亲切,这个不假,但要知道人都是贱的,当这种热闹持续久了——也就是被这样围观几天之后,她又开始怀念起曾经的清净。   不过与其说是怀念清净,还不如说是在怀念清净日子里的某个人。   这一天,她难得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对负责照顾她……实际上应该是监视她的女探员说,她想要出去走走转转。   希茨菲尔自己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但这句话把女探员吓的不清,她敏锐察觉到对方在她说完话后呼吸稍微停顿了一下,出门时,训练有素的探员步伐也乱了节奏。   很快,伊森来了。   也可以说他和戴伦特就没有走过,他们所带领的一整支队伍这段时间一直驻守在庄园里,理由也是那个理由。   这次不光戴伦特,他把胡桃一起也带来了。小木偶见到少女后一个飞扑找到怀抱,哇哇哭的连三楼上下都能听见。   “别装了。”希茨菲尔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略带僵硬的小脸蛋抬了起来,“他们都知道你在表演。”   “有那么明显嘛~?”   胡桃对她眨眨眼睛。   她确实在演戏,因为她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两人制造私密空间,然后她就可以对希茨菲尔吐露准备许久的逃跑计划——她们可以开始谋划着溜了!   “你想跑到哪去。”希茨菲尔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不管去哪,先得离开这里才行。”胡桃一本正经的说道,“实在不行就到树人族的祖地去,那里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伊森在旁边听的面色发黑,你这么坑你家祖地,有跟你家冕下汇报过嘛?   一只小小的木偶,什么时候能代表整个树人族了!   “树人族的祖地?那是怎样的地方呢。”   希茨菲尔被勾起了兴致,一边继续抱着胡桃,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一边和她谈论树人族的神秘祖地。   “那是所有种子发芽的地方……”   胡桃被她抚慰的迷迷糊糊,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我记得那里有一个大湖,四周无数蔓藤环绕,树枝和叶子完全将天空遮挡起来,即使白天在那里也像黑夜。”   不过她到底只是一只木偶而已,以她在树人族内部的地位,知道的也就这些内容。所以当后续希茨菲尔问她这个地方到底在哪的时候,她很无辜,很纯洁的摇了摇头。   伊森更不爽了——犯罪嫌疑人连逃亡地点到底在哪都不知道,这种情况显然难以定罪。   这两个人气氛看上去太融洽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和戴伦特站在旁边有些多余。   “身主……胡桃那天晚上做了个好怪好怪好怪的梦……”   小木偶迷迷糊糊的程度越发深了,发出的声音已经近乎梦吟。   “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又经历那些……”   “但这次居然有身主陪伴!”   “可能是因为胡桃真的太喜欢身主了~连做噩梦都要带着身主~”   “有身主在,很多东西就不可怕了。”   “好像也是因为有身主在,胡桃……能想明白很多事情……”   说着说着,她居然在这种节奏下睡着了。   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们目视她把小木偶抱到床上躺好,半晌后才一齐问她:“你……怎么做的?”   “语言,按摩,这些都能作为心理暗示和催眠的媒介。”希茨菲尔一扬眉毛,“我很早之前就读过关于催眠的书籍,当时我不懂,但现在好了。”   “希茨菲尔……”伊森感慨,“你这个样子,我才觉得我熟悉的你真回来了。”   “待会回来如果还早。”木人插嘴道,“你可以给我做炸猪排嘛?”   “你们想吃什么都行。”   希茨菲尔也笑了。   她知道这两人把胡桃带来是什么意思,不只是为了让她们主仆相见,还希望以胡桃为媒介,约束和控制她这个人。   这应当是由于……如果没有这样一道额外工序,这支团队将要在她身上施加的限制会比较让人难为情。   也就是一对皮制的手铐脚镣,中间用细链子拴着,让她在外行走时没法大幅度的甩手跨步。   这些东西是装在一只手提箱里被那位女探员带进来的,希茨菲尔往箱子里瞅,发现里面还叠着一块疑似斗篷的黑布,一只明显是全覆式的眼罩,甚至还有钢铁打造的口封道具。   她这是被当成重刑犯了?   走走而已,这简直是上刑场之前放风的待遇。   “如果你不出庄园,只在下面走走,大概用不上这些东西。”   女探员一板一眼的跟她说,同时用警告性质的眼神扫向另两个男人。   “但你说想上街看看……这个,我个人觉得没必要,但很抱歉,规定就是规定。”   “……他们已经为你破了很多戒了。”   伊森眉头一皱,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希茨菲尔却主动上前拿起镣铐,把其中一个软皮环套在手腕上,“咔嚓”一下把扣子锁死。   “没有必要。”她转身看向这些人,态度很是落落大方。   “我能猜到你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我还猜待会我要见到的人,她如果知道你们不给我上拘禁措施,一定会把你们痛骂一顿。”   就这样,莫约十分钟后,希茨菲尔在一支影狮小队的护送下出门。   她穿着标志性的黑底长裙,只不过冬裙较厚,在裙子下摆处,裙角荡漾飘动的时候可以明显瞥见一层白色内胆。   这裙子也是比较长的,几乎没过她的鞋面。在她有意识的控制之下,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出来,她的脚踝上套着一对皮制脚镣。   手腕也是一样的待遇,喇叭状展开的款袖子一定程度上也遮掩了风景。   他们还在她身上披了一件黑大衣,如果她只是站着,维持双手交叠的淑女态,那是真的看不出来。   她简直就像一位贵族小姐。   只有在上下车的时候她需要帮忙,做这事的是那女探员,她也一起跟着来了。   风景在倒退,希茨菲尔看着窗外的树林,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们聊天。   “那些鸟怎么样了。”   “都照顾的很好,但那只北风海雕是例外,它明显是有想法的,吃饱之后自己飞走了。”   “飞走了?去了哪里。”   “没有飞远。”   说这话的时候,伊森一直在抬头看天,“我个人估计啊,它一直在附近盯着我们。”   那就没错了。   希茨菲尔翘起嘴角。   这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   “家里的卫生,这段时间有打理吗。”   “有的……我们也算寄宿在你那,所有的床铺、床单我都要他们自己清洗,还有盥洗室,每天晚上都要用刷子刷。”   “莉莉有喂吗。”   “也有……它很亲人,我说实话希茨菲尔,这条狗不适合作为警犬。它太容易和犯罪分子达成共识。”   “阿什莉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回来呢。”   “她一直是想要回来的,但附近还在戒严,黄金骑士和我们影狮通常情况下不会混在一起大范围行动,应该是被波特曼教官按在城里……放心,她完全没事。”   戴伦特在旁边聆听,发现希茨菲尔聊的内容都是琐事和家事。   完全没有任何一丁点关于神秘、神秘主以及邪祟的东西。   考虑到这几天她可以说是没日没夜的在撰写资料,这似乎也没什么不理解的。   她心里应当也厌倦了吧。   戴伦特沉默。   按照他的尿性,他早就该插话帮着活跃气氛了。   但维恩那边的消息还没传过来,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他又怎么活跃的起来。   万一活跃到一半来了噩耗,所有人可就都尴尬了。   “伊森……前段时间是在外面跑案子吗?”   “……是这么回事。”   “普尔罗旺角?喷火蜥?”   “你是看伤痕发现的吧。”伊森举起双手翻转几下,“……我也没指望能瞒过你。”   “马普思。”   希茨菲尔突然看向木人。   “这段时间休息的如何。”   “我能有什么问题啊……”   戴伦特一愣,挤出一个笑容对她。   “我都多大了!”   他把胸口拍的砰砰响,“我是你们所有人的长辈!……长辈懂不懂!你们是要缩在长辈羽翼下的!我来为你们遮风挡雨!”   他又习惯性的胡扯起来,车厢里顿时充满欢快的气息。   到市区,也就是弗洛街12号的十字路口,轿车在这里临时停靠,让希茨菲尔能近距离观察街上的喧嚣。   “要下去走走?”   “不了……手上,银链子还是能看到,我不想被人议论坐牢。”   这算玩笑?   包括女探员都愣了一下,感叹她怎么想的如此之开。   没有在弗洛街下车,只是慢速驶过这里。   很快的,他们再次提速,载着希茨菲尔在整座黑木市到处转悠。   桥街区、红枫区、中央区、北海区。   所以她认识的,不认识的。   去过的,没去过的。   他们几乎都带她看了一遍。   路上,希茨菲尔留意到有很多地方都停靠着卡车,有一些路段被封锁了,轿车还得拐弯绕路。   “修电站吗?”她问伊森。   “不是。”伊森摇头。   “是拆电站。”   希茨菲尔抿唇笑了。   交流电在技术层面难度不大,只要思想上得到解放,以萨拉当前的科技水平,想要普及交流电站是很容易的。   看来她不用再指望宅邸后的破发电机了。   那东西只配作为应急方案,如果这次她被特赦的话,她想花钱给庄园接一条线。   如此这么转悠着,轿车最终来到海边。   在女警的搀扶中下车,希茨菲尔抬双手撩开眼前发丝,干脆把眼罩也扯了下来。   太阳已经有一半在海平线下,橙红色的光被揉碎了洒在波纹里,推挤着,荡漾着,仿佛一道光之桥,连接着千里相隔的两个世界。   希茨菲尔确实早就猜到最后一站会遇到谁,但当她真正在光之桥的那头看到风帆——看到一只帆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激动。   夏依冰来了。   天空上有鹰啼回荡,伴随一阵翅膀扑腾的动静,少女只觉得肩头一沉,一只大鸟已经自来熟的落在上面。   她转头和黑枭对视,黑枭同样也在看她。   她突然有些慌乱起来,因为她是很清楚的……这次自己做的事情,虽然可以用自救来解释,但到底触犯了多少戒条。   这也是她为什么坚持要戴镣铐过来见她的原因。   她也挺担心会被疏远的。   时间就是这样的——当你想让它快的时候它犹如蜗牛,但当你不希望它快的时候它偏快的要死。   突出一个比人还贱,偏偏你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这东西作祟,当希茨菲尔从这番对视中回神,察觉到身体僵硬的时候,那艘单桅小船已经靠岸,正有一个人大跨步的朝这边走来。   海风吹散她的发丝,她也不理,一双鹰目死死锁定灰发少女。   靠近,一直到她面前站定,希茨菲尔都没敢抬头,只是顶着两人的鞋尖。   戴伦特站在十几米外还想看,被伊森联合女探员联手按回车里。   突然,下巴被捏住抬了上去。   “手铐脚镣。”   “唔……这么说你还知道自己错了。”   是熟悉的嗓音。   但语气很冷。   希茨菲尔内心在无限下沉。   就在她以为一切已经难以挽回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抱住了。   “夏……”   “蠢货!傻子!”   抱住她的东西简直比镣铐还紧,就像是要将她揉到身体里那样,中间还伴随有啜泣动静。   “我都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些……”   “原谅我好吗艾苏恩?”   “我受不了了……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我居然不在……”   “该道歉的是我。”   希茨菲尔蠕动嘴唇,她终于意识到对方的态度,更加坚定的回复她说。   “我太不负责……这不是一个成熟大人该有的表现。”   她尝试着踮起脚,伸舌去舔滚落的泪珠。   然后理所当然的,她被迎接,被侵略,两人彻底吻在一起。   夕阳给她们镀上金光,她们的发丝被海风撩起,如同深渊中的海带那样缠绕在一起。   “对不起……”   少女在间隙中不断重复这个单词。   “对不起……夏……”   “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女人深嗅着她的芬芳。   多少个夜晚,那梦中的味道,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谁管明天呢?   权柄?   责任?   至少在这一刻,她什么都不要想了。 在抽泣着互吻后,希茨菲尔倒在了夏依冰的怀里,记忆里最熟悉不过的安全感涌上脑海,希茨菲尔贪婪地嗅闻着夏依冰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汗味,带着夏依冰身上特有的灼热气息,希茨菲尔好像一只依偎着大猫的小猫。 夏依冰抽出手掌,顺着希茨菲尔的长发一路拂过,直至她的头顶,她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征服对方的欲望,等夏依冰反应过来后,希茨菲尔已经被自己按倒在了地上,看着那对柔软的唇瓣,夏依冰的舌头轻轻略过上唇,贴了上去。 “呜……“一声闷哼从希茨菲尔的喉咙深处传出,她有些发愣,呆呆地躺在地上任由夏依冰的舌头与自己的舌头交缠在一起。双唇相互触碰的柔软感觉让希茨菲尔尽情地放松自己,沉湎于这种舒适的感觉。不知不觉中,希茨菲尔丧失了主动出击的欲望,任自己的爱人予取予求。 “夏……想要吗……那请随意使用我吧”看着从两人唇肉间扯出的一道银线,希茨菲尔双唇微张,说出了埋藏在心中很久的话语,而听到话的夏依冰则点了点头,她再次吻上希茨菲尔的嘴唇,双手则缓缓地将希茨菲尔身上的衣服统统除下,而心思聪慧的希茨菲尔也自然明白夏依冰的深层意思,她也学着将手臂环到夏依冰的腰部,手指快速解开对方的衣物,看着褪至腰间的外套,夏依冰也松开了希茨菲尔的双唇,索性将鞋子也甩到一边,臀部温柔地压在希茨菲尔的小腹上,双手也紧紧按住她的肩膀,宛若真正进入狩猎状态的猛兽。 夏依冰在希茨菲尔的脖子上留下一连串的吻痕后,直接将嘴贴在了她的下半身,不断用温热的舌尖刺激着那颗因充血而勃起的小肉豆,柔软的双唇也亲吻着那对尚未被深度开发过的粉色阴阜,夏依冰尽情品味着自己爱人那白嫩肉芽的酸甜口感,灵活的舌头如丝绸一样柔软地摩擦着希茨菲尔在刚才玩弄着早已挺立的小凸起,从下体传来的阵阵快感让少女瘫软在地上仰起头,喉咙里吐出愉悦的呻吟。 “呜嗯……要去了!啊!不要……呀啊!要出来了啊!”少女仿佛失去了力气,仅仅是夏依冰用牙齿轻轻的吮咬着小肉豆就能让希茨菲尔发出更大的娇喘声,很快少女的花穴就淌出了晶莹粘稠的花蜜,而夏依冰察觉到少女的身体开始进入兴奋状态后,也开始进行了下一步动作。她纤细的手指顺着希茨菲尔的大腿探入了少女早已湿的一塌糊涂的蜜穴中,品味着欲求不满的穴肉吮吸和包裹手指的快感,而希茨菲尔早已浑身酥软,即使夏依冰松开了强按住她肩膀的双手,她也没法起身了。 “希茨菲尔真可爱呢。”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夏依冰在希茨菲尔泛起冷汗的脸颊下吻了一下,随后继续埋头舔舐着希茨菲尔的阴阜,没入穴肉的手指也开始缓缓地抽插,指头时不时弯曲刺激着蜜穴边缘的G点,让更多色情的黏液顺着夏依冰的手指汇集到掌心,看着在地上发生浪叫的少女,夏依冰的眉头微微一扬,突然加快了手指抽插的力度,牙齿和舌尖也更灵敏地在希茨菲尔阴阜上的敏感带游走着,希茨菲尔被这一连串的快感刺激两眼翻白,淫靡的娇呼声也加大了好几个分贝,“呜啊!……嗯!要去了……要去了嗯--!!“ 伴随着希茨菲尔喉头发出的一声尖叫,大量的爱液顺着夏依冰手指与希茨菲尔穴肉的接壤处喷涌而出,打湿了夏依冰的手掌和希茨菲尔的大腿根,而夏依冰也抬起头,将拉出的一条银线用舌尖卷入嘴中,等到希茨菲尔因高潮而剧烈颤抖的身体恢复平静之后,夏依冰审视着那张泛起潮红的脸颊,用被黏液包裹的手指揉动着她的耳朵,俯下身子轻声说着:“就这样吧艾苏恩。“ “不……“出乎夏依冰意料的是,少女摇了摇头,用手指蘸取了少量粘稠的爱液放进嘴里,“求求你……想要更多……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柔弱的话语,是融合的影响吗?还是自己对夏依冰的怀念转化成了浓浓的爱意?而夏依冰与希茨菲尔坚定的目光对视了片刻后,她也点了点头,“好,我满足你。“ 她叹了口气,从船上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柔韧玩具放在希茨菲尔的两腿间。 等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结束后,希茨菲尔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在两腿间的那个黑色的双头龙,又对上夏依冰那对蕴含火热激情的双眸,少女点了点头,右手伸向自己的阴阜,两只手指微微用力就让自己的秘密花园敞开了些许,直至尺寸足够将其中的一头龙吞没,夏依冰也握住正对着希茨菲尔蜜穴口的橡胶拟真肉棒开始撸动着,用掌心将即将被希茨菲尔饥渴已久的蜜穴吞没的肉棒微微搓热,再操纵其将蜜穴口边缘的爱液悉数涂抹在黑色的龟头上,对着希茨菲尔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微微用力将橡胶棒直直捅入了少女的肉穴,聆听着蜜穴不断吮吸橡胶肉棒的声音,夏依冰也沉下身子让另一根黑色的橡胶棒没入自己的穴口,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夏依冰也开始了活动身下的双头龙,让两根肉棒分别在自己和希茨菲尔的小穴里抽插活动着。 “嗯啊!呼……哈啊……嗯!“希茨菲尔还是低估了肉穴吞入橡胶棒后产生的剧烈快感,她的喉头小小地发出一声尖叫,而在尖叫之后,是由内而发的愉悦喘息声,希茨菲尔的穴肉拼命地吮吸,啃咬着闯入身体中的肉棒,咕啾咕啾的淫靡响声从黑色橡胶棒和粉色小鲍鱼的接缝处流出,回荡在室内。每当夏依冰微微加大力度让其中一头龙在自己的蜜穴中抽插时,正被希茨菲尔腔肉层层包裹的假肉棒也会在作用力下以相同的力度运动着,表面粗糙的肉棒轻柔地摩擦着希茨菲尔娇嫩敏感的甬道时,都会引起少女身体的一阵阵抽搐,绯红分别爬上了两人的脸颊,看着从自己早已兴奋的小穴里流出和希茨菲尔一样的晶莹爱液,夏依冰的手指也爬上了少女那对早已挺立的双乳,以轻柔而充满占据欲的力度揉动着希茨菲尔因充血而挺立的粉红乳头,一边感叹着希茨菲尔的身材的同时,也稍稍增加了双头龙在两人体内抽插的力度和速度,好几次少女都因肉棒刺激到了她的G点而连声娇喘。 “呜啊!嗯……!啊--!!“希茨菲尔抬手轻轻握住了夏依冰温热的手腕,夏依冰缓缓吐出一口气,微微用力将没入希茨菲尔体内的肉棒再往前顶了一下,直接捅入了她的花心,感受着从另一端传来的吮吸的舒适感,在更多分泌的爱液的润滑下,肉棒毫无悬念地顶入,刺激着内壁的G点,希茨菲尔被迫弓起身体,在娇喘的间隙发出一两声剧烈的痛苦哭叫,夏依冰见此也加快了抽插的速度,同时也俯下身再度与希茨菲尔的唇纠缠在一起,舌尖也温柔地舔舐着希茨菲尔敏感的上牙床,用痒感进一步地催化她高潮的到来。而希茨菲尔几乎要被夏依冰玩弄到昏厥,她的意识也在涣散的边缘跃跃欲试。 “呀啊--!!“伴随着希茨菲尔一声刺耳的尖叫,她在双头龙的刺激下达到了高潮,早已兴奋的小穴喷涌了出大量的爱液,少许温热的爱液甚至飞溅到了夏依冰的大腿上,而在强烈的潮吹后,少女彻底瘫软在地上,她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大口喘着粗气,下体传来的少许痛苦和强烈快感交织在一起,如同毒药一般麻木了她的感知。希茨菲尔看着夏依冰缓缓将双头龙拔出自己的身体,随后和她抱在一起。随后便是沉重的疲累感,比她一开始被破身要疲累的多 “夏……我好高兴……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不会离开你的……”夏依冰在昏昏欲睡的少女脸上轻轻一吻。 第105章 艾尔温的“惩罚”* “神秘主”事件之后,艾尔温女王召见了希茨菲尔。据白影宫内部人士消息,女王陛下决定对侦探小姐进行处罚。 这件事被少部分人得知了,有些人相信这是希茨菲尔多次鲁莽行事,即将失去陛下宠信的象征,但实际上…… 当希茨菲尔接到召唤,按照“安全要求”脱光衣服进入艾尔温房间后,不出意外,希茨菲尔第一眼就看到了艾尔温。少女坐在床上,穿着黑丝的美足几乎伸到了她的鼻尖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艾尔温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少女,那雪白的身体完美得像是一件艺术品,粉嫩的肉缝因为淫液而闪着诱人的光芒。在她充满侵略性的视线下,希茨菲尔胸前的小樱桃开始挺立起来,淫水也不断的涌出来,在大腿上流下了醒目的湿痕。 “看来她很有露出系的潜质。”艾尔温在心里想着。 “希茨菲尔,你真是个小色女呢。被同性看着身体,下身就湿了。”艾尔温嘴角上翘,故意盯着希茨菲尔下身的淫水看,让她感到更多的羞耻。 “才不是…这是…”希茨菲尔语无伦次的想要辩解。 “今天你让我高兴一下的话,你的罪行就算一笔勾销。” “高兴,怎...怎么高兴?”希茨菲尔小心翼翼的问道。 艾尔温娇笑着:“只要乖乖服从我的命令就可以了,放心,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说着,艾尔温轻轻撩动裙摆,露出了大腿上雪白的肌肤。她架起修长的美腿,微微俯身,一对勾魂的美眸凝试着希茨菲尔,用魅惑的嗓音发出了不容抗拒的命令。 “来,趴下,用你的小嘴,帮我脱掉丝袜。” 听到对方的要求,希茨菲尔大吃一惊。她想要拒绝,但这一次,自己确实犯下了许多错误,自己理应有所表示。无奈之下,她只好乖乖的服从了命令。 希茨菲尔慢慢屈身,双手撑地,趴跪在地上。强烈的羞耻感,让她雪白的肌肤染上了一层绯红。艾尔温从上方欣赏着希茨菲尔美妙的曲线,还有她羞涩的表情,妩媚的轻笑起来。 “不许用手,只能用你的小嘴,而且不许咬到我。” 希茨菲尔只好先用舌头挑起袜边,然后再用牙齿轻轻咬住,试图将丝袜拉下来。但是由于丝袜有些紧,所以这个过程并不顺利。近距离用嘴唇和脸颊摩擦着艾尔温滑嫩的小腿肌肤,闻着她淡淡的体香,让希茨菲尔有些心猿意马。 顺利将丝袜拉下来的那一刻,希茨菲尔松了一口气。艾尔温的美腿和玉足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自己的唾液,变得亮晶晶的。与此同时,希茨菲尔也很清楚,自己的大腿内侧已经变得同样湿滑。 “你很喜欢我的脚,不是吗?现在给你机会,好好舔我的脚吧。” 艾尔温的这个命令,让希茨菲尔心头砰砰乱跳。虽然很羞耻,但也的确勾起了她潜藏心底的欲望。 希茨菲尔将那宛如玉石的白嫩脚趾含进了嘴里,用舌头慢慢舔舐起来,就像是在吃冰淇淋一样。 希茨菲尔的视线痴迷的聚焦在她的玉足上,那光滑圆润的脚踝、莹白如脂的脚腕、丝柔嫩滑的脚背就在我的唇前。细腻的肌肤下,青色的筋络若隐若现。呼吸间,可以闻到一股特有的温热肉香。 “啊…真棒…舔得我好舒服。真是天生的女奴。”艾尔温伸出另一只脚,用脚趾拨弄着希茨菲尔胸前的小樱桃。两颗小樱桃,很快就在她的脚趾拨弄下挺立起来。下身滴落的淫水,已经在地板上汇聚了一大滩。 “希茨菲尔,你明明很享受这个过程,不是吗?” 这句话,让希茨菲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动作有些停顿。随后,她的下身涌出了更多的淫水。 艾尔温也逐渐沉浸在感官享受中,虽然她一般更偏向被动,但被希茨菲尔这样舔着脚,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快感。到最后,她突然从床上跳下来,抓住希茨菲尔的头发,将她的小嘴按到了自己的肉缝上。 伴随着艾尔温忘我的呻吟声,大股的淫水从她的蜜穴里喷涌而出。她竟然就这样潮吹了。 希茨菲尔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不敢相信。透明粘滑的淫水就这样喷进她的小嘴里,让她不得不吞咽下去。 “你的表现还不能让我完全满意,但是算不错了。下面,让我来好好的奖励你。转身,趴在地上,翘起屁股来。” 希茨菲尔乖乖服从了她的命令。 艾尔温的脚趾在希茨菲尔的肉缝里来回蹭了蹭,让湿滑的淫水涂满了自己的脚尖,然后将脚尖按在了希茨菲尔的臀缝上。 “掰开你的屁股,用你的菊穴对准我的脚趾,自己把脚趾吞进去。” 希茨菲尔觉得羞耻极了。但是从心底,她的确期待着被艾尔温的玉足肆意凌辱。她的脸颊涨红,但动作却没有停止,主动翘起屁股,对准了位置,慢慢的将艾尔温的脚趾吞了进去。 艾尔温露出了舒服的表情,脚趾顶着菊穴的穴口,被肉壁紧紧的包围着,那种感觉实在是让人沉醉。 希茨菲尔的菊穴从未被使用过,即便是有着淫水的润滑,慢慢插入的过程, 依旧让她痛得皱起了眉头。但是想到自己的菊穴就这样被艾尔温的玉足侵犯,又让她的心底涌出了异样的快感。 “放松。” “从现在开始,你就保持这个姿势,什么都不用做。” “只要让我随便对你做什么就可以了,懂了吗?” 艾尔温的脚趾停在了希茨菲尔娇嫩的菊穴入口,帮她慢慢适应着自己脚趾的尺寸。而她的另一只脚,则开始在希茨菲尔赤裸的身体游走。 “艾苏恩,你的皮肤真好,连我都要嫉妒了。” 在艾尔温脚趾的轻触下,希茨菲尔敏感的肌肤不断传来酥痒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你的反应真可爱。” 艾尔温轻笑一声,脚尖开始轻轻拨弄希茨菲尔的乳头和肉缝。粉红的乳头在脚尖下高高挺立,紧窄的肉缝里不断涌出湿滑的蜜液。被脚趾玩弄的快感让希茨菲尔喉中发出了抑制不住的呻吟。 艾尔温满意的看着希茨菲尔的反应,伸出香舌,舔了一下嘴唇,将脚尖用力一压,曲线优美的玉足完全盖在希茨菲尔的肉缝上,五根玉趾在她的阴唇间调皮的来回蜷缩滑动。 在艾尔温玉足的玩弄下,希茨菲尔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和快乐交织的表情。 感知到希茨菲尔的阴蒂和阴唇都在充血变大,艾尔温得意的笑着,慢慢加重了脚趾研磨的力道。而她的另一只脚,也继续加力,缓缓深入希茨菲尔的菊肛,被肉壁紧紧包裹的足趾开始上下拨弄稚嫩的肛肉。 “啊……”娇嫩的雏菊骤然受到刺激,希茨菲尔猛地弓起身子,骤然收紧的蜜穴一阵悸动,涌出大量透明的淫水,喷射在艾尔温雪白的玉足上。 “我的脚都被你的淫水涂满了呢,一会你可得给我舔干净。” 虽然语气里带着抱怨,但如果能看到艾尔温脸上的表情,就会发现她完全沉浸在玩弄希茨菲尔身体的快乐之中。 她带着兴奋的笑容,居高临下,右脚按在希茨菲尔的肉缝里,脚尖在娇嫩的阴唇和阴蒂间来回摩擦着,蜷曲的足趾抓挠着希茨菲尔的阴核。同时,她的左脚用力踩在希茨菲尔的臀缝上,好几根脚趾已经完全插入,从里面玩弄着稚嫩的菊肛。 “求求你,不要再往里进了……”希茨菲尔喘息着哀求。 “嘻嘻,你的菊花一直在开合缩放呢,真好玩。”艾尔温轻笑着,希茨菲尔的哀求让她有完全控制对方身体的淫虐快意,“别害怕,我很快就让你舒服……” 艾尔温的动作陡然加快,玉足简直像虐待一样在希茨菲尔的菊肛里抽插搅动。希茨菲尔痛苦的皱起眉头,但越来越粗重的喘息说明她同样快感连连。 “啊……啊……请轻一点,疼……”希茨菲尔忍不住哀求着。 但这样却使得艾尔温更加兴奋,她玩弄菊肛的脚尖骤然用力一踩,整个脚尖都插进了希茨菲尔的身体。 希茨菲尔疼得忍不住的叫出声来,身体僵硬不敢动弹。 “忍一下,长痛不如短痛嘛。” 艾尔温用力一顶,半个脚掌都插了进去。 后面被这样强行撑开,伴随着撕裂的痛苦,希茨菲尔惨叫一声,身体像弓弦一样紧绷起来。 艾尔温抬起右脚,用脚趾压住希茨菲尔的阴核,然后顺着肉缝一遍遍的来回搓动,磨压玩弄着希茨菲尔娇嫩的性器。而她的左脚则完全不动,让希茨菲尔的菊穴逐渐适应她的尺寸。 在她的脚趾的灵活进攻下,希茨菲尔开始发出一些令人血液沸腾的喘息声,身体也开始发热。 听着喘息声,艾尔温知道希茨菲尔的菊穴已经开始适应自己的脚掌,就开始慢慢的动起来,进行最原始的抽插运动。 艾尔温平时也是一幅温柔的样子,也就是今天突然激起了女王欲。所以在体会到希茨菲尔的痛苦后,艾尔温的动作变得温柔起来。 希茨菲尔白嫩的皮肤变成了漂亮的粉红色,口中不断的发出一些闷声。 看来她已经享受到性爱的快感,只是想要一次就收服她,这是不可能的,这种事必须要慢慢的来。 “舒服吗?舒服的话就大声叫出来吧,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忍着。”虽然艾尔温这么说,但是希茨菲尔依旧固执的紧咬着嘴唇不开口,只是鼻子的呼吸声中可以听出她在享受。 希茨菲尔虽然忍着不叫出来,可是身体的反应却无法控制,阵阵的快感就像海浪一样,冲击着她的理智。 “不叫是吧,我看你能忍多久。”艾尔温的脚开始加速抽动和研磨。 “啊…啊…不…停下…嗯…不行…啊…不…不要…” 希茨菲尔娇嫩的雏菊哪里经得起这种猛烈的抽插,只能不断的叫喊,而这种叫声反而更加激起艾尔温野性的本能,让她的动作更加的激烈疯狂。淫水、汗水、泪水,不断的喷洒着,就像是雨水一样,让地上到处都是水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淫靡的气味。 “啊…啊…不行了…要死了…啊…啊…” 阴核、肉缝和菊穴同时被艾尔温近乎虐待的粗暴玩弄着,让希茨菲尔的忍耐达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克制。 久蓄的高潮终于像山洪一样爆发了。她弓起身体,全身绷紧,被脚掌填满的菊穴抽搐着,前面的阴道更是大股大股的喷射着透明的淫水。 艾尔温贪婪的用脚掌感受着希茨菲尔菊穴的律动,在她潮吹的同时更加用力的扭动抽插着脚掌,隔着薄薄的肉壁挤压着她的阴道,好像要把她身体里的淫水全都压榨出来。 许久之后,这次的潮吹终于结束。希茨菲尔失神的瘫软在地上,透明的淫水溅了一地。而艾尔温的左脚就这样一直放在希茨菲尔的体内。 等到希茨菲尔回过神后,她慢慢的移动身体,让艾尔温的脚掌从自己的身体里滑了出来。红肿的菊穴暂时无法合拢,变成了一个不断缩放的肉洞,混合着粘滑透明的淫液,构成了一幅淫靡的画像。 “呵呵,真是个小色女,竟然被我的脚玩得潮吹了呢,还这么多!”艾尔温满足的笑道,微眯着的眼满溢春情,几乎能滴出水来。 艾尔温用脚在希茨菲尔的腿间蹭来蹭去,粘滑透明的爱液,将艾尔温白嫩的脚掌浸得湿糊糊一片。 “不愧是小色女,喷出来这么多的淫水呢。被主人肏得爽吗?”艾尔温一边笑起来,一边问着羞耻的问题。 希茨菲尔没有回答,她满脸羞愤的别过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水。 将爱液完全抹遍自己的脚掌,艾尔温这才满意的抬起脚。在灯光下,雪白的脚掌反射出淫靡的光芒,脚趾间拉出了晶莹的丝线。 把湿透的右脚放到面前,艾尔温深深的吸了口气,露出陶醉的表情,呻吟道:“全是淫水的味道,不过我很喜欢……” 她甚至伸出舌尖,就这样舔了一口。 “你也尝尝吧,你自己的味道。” 艾尔温带着迷离的眼神,将糊满爱液的脚尖送到了希茨菲尔的嘴边。 面对凑到嘴边的玉足,希茨菲尔伸出舌尖,顺从的舔舐起来。 “希茨菲尔,你今天真乖,这是主人的奖励,让你好好舒服一下……” 艾尔温轻笑着从舱盖上跳下来,跪坐在希茨菲尔的身后,分开了希茨菲尔的双腿,正对着希茨菲尔的胯部。 她用手指缓缓的在希茨菲尔的阴核和肉缝上打转,希茨菲尔的呼吸渐渐加重,蜜汁泛滥的肉穴将艾尔温的手指很快浸透了。 “这里已经这么湿了,真是淫荡的身体呢。”艾尔温用手指将希茨菲尔的肉唇掰开到两侧,将脸凑近希茨菲尔完全暴露的阴部,热热的吐息冲击着她绽放的穴口。 “痒得受不了吧?主人来帮你解决。” 艾尔温的嘴唇贴住希茨菲尔的下体,伸舌在她的蜜穴里舔弄起来。艾尔温灵活的舌头撩拨着粉嫩的肉唇,淫水和唾液混合,在性器和舌尖之间拉出几根晶莹的丝线。 “啊……啊……” 随着舌头在蜜穴进出,希茨菲尔忍不住发出了荡人心魄的呻吟。她翘起屁股,贴住了艾尔温的脸庞,渴望着对方的舌头能够进得再深一点。 艾尔温的嘴唇大力吸吮着希茨菲尔的阴唇,灵巧的舌头在潮湿的蜜洞入口处来回钻探舔舐。她的双手环住希茨菲尔的腰,握住了那对饱满的乳房。稍一用力,便完全陷入柔软的乳肉里。希茨菲尔挺立的乳尖,牢牢顶着她的掌心。 不知道为什么,艾尔温有着娴熟的性爱技巧。她的舌尖沿着希茨菲尔的阴核、尿道、阴道,来回舔舐旋磨,节奏变幻不定,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偶尔还会顶开娇嫩的穴口,在里面的软肉上打转。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的理智快要完全融化在快感中了。 “啊……啊……好舒服……”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然而好几次眼看就要达到高潮,艾尔温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直到她的身体冷静下来后,才重新开始研磨。就像心脏被一根丝线拉扯着,却始终落不到实处。这种空荡荡停留在高潮边缘的感觉让希茨菲尔极为难受。 “啊……不要停……”希茨菲尔忍不住哀求起来。 “想要高潮的话,就好好求我,说些让我高兴的话。” 艾尔温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得意。 “好主人,求求你……” 听到想要的这句话,艾尔温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她骤然含住希茨菲尔的肉唇,舌尖扭动着钻进了蜜穴,贪婪的吸吮着泛滥的淫水,忘情的盘旋研磨着。她抽回一只手,放到自己的阴核上,揉捏起来。 “来,和主人一起高潮……” 话音刚落,希茨菲尔的阴道一阵痉挛,大股温热的淫水喷溅而出。积压已久的快感就像山洪一样爆发,将她送上了快乐的巅峰。 伴随着希茨菲尔忘我的呻吟,艾尔温也获得了高潮。她整个身体都趴在希茨菲尔身上,不停的轻颤着。含住希茨菲尔肉唇的小嘴,一口一口的吞咽着蜜穴里不断涌出的汁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在高潮中失神的两人才恢复意识。艾尔温发出一声淫媚的呻吟,从希茨菲尔身上抬起头来。她绝美的脸庞湿漉漉的,沾满了希茨菲尔的淫水。 希茨菲尔还没回过神,一个火热而又强势的柔软躯体,突然贴上了她的后背。猝然间,她被推倒在地板上,艾尔温扑在她的身上,双唇与她相接,舌尖撬开她的齿门,在她的口腔里翻滚搅动。那上面,全是自己体液的味道。 许久之后,女王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希茨菲尔的嘴唇。一条晶莹的丝线在她们俩的嘴唇之间拉开。她趴在希茨菲尔的身上,手掌上下爱抚着她的肉体。 “怎么样,舒服吗?”艾尔温注视着希茨菲尔,用手指勾住她的下巴问道。从希茨菲尔的表情里,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看到了对方的迷惑。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出来吧。” “陛下,原来您对我有这么大的性趣吗?” 希茨菲尔抬头注视着艾尔温,身体微微颤抖着,等待着她的回答。艾尔温对她的欲望,炽烈得有些过分。 艾尔温突然靠近希茨菲尔,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的舌头搅动着希茨菲尔的口腔,鼻尖的气息吹打着希茨菲尔的脸庞。突如其来的热吻堵住了希茨菲尔的抱怨。 她将希茨菲尔直接抱了起来,保持着接吻的姿势,将希茨菲尔放到了台子上。 接吻的姿势维持了好久。艾尔温激烈的亲吻着希茨菲尔,希茨菲尔就这样躺在台子上接受着她传递过来的唾液和不断搅动着的舌头。 “我一直很喜欢艾妮哟,第一次见面就是了。” 没等希茨菲尔回答,艾尔温就扑到了希茨菲尔的身上。 “不要想太多,就现在这种关系,我就暂时满足了” 艾尔温的声音中透露着淘气的笑意。 她低头用舌头游走在希茨菲尔的身体上,从脸颊、脖颈一路向下舔舐,舌尖拂过希茨菲尔的乳头、肚脐,直到阴核。她慢慢向下舔舐,用嘴包裹住了希茨菲尔的阴唇,吸食舔弄着肉缝和菊穴。 希茨菲尔沉浸在艾尔温的口舌舔弄之中,意识彻底陷入空白。 …………………………………… 那之后,希茨菲尔和艾尔温交流了许多事,不过那就是后话了。对外,则宣称希茨菲尔的惩罚已经结束了。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时间紧张,这俩月的打赏感谢名单应该是3月初发。   不多啰嗦了,说一下本单元的主旨:其实就是冷迪斯借用《百年孤独》里那句话,自己和自己和解的过程。   其实我一开始想的是,模仿《查令十字街84号》那种形式,让阿晴和阿冰一直不断的通过书信来描述各自周围的生活和景物,通过一些琐事、细节来展现出更多风貌,尽可能把时间的质感放慢、变淡,以此来营造出一个比较偏温馨和日常的小短篇来。   但开始动笔之后我却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了,原因的话,这里我要举个例子。   就是在一部电影里,导演拍戏指导的过程中,如果他突然有了一个更好的点子,或者说突然有一个演员演技爆发——也可以是他本来在演技上就超出其他人,你看的时候能明显觉得这俩人不是一个级别——就是很多人可能觉得要“物尽其用”,有更好的点子那别犹豫,就上就完了,有演技好的也别犹豫,让他尽情发挥就完了。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因为任何作品——这是按我个人的思考和理解去说的——它一定要在整体风格上保持完整和一致。   警匪片不能插一段专门恋爱的桥段。   恋爱片不能插一段专门科幻的桥段。   第一种警匪片,你想恋爱,可以,但你得从头开始安插恋爱剧情,要让不同的剧情和节奏来回交替,而不是单独在其中开辟一段给恋爱戏。这样会显得非常突兀。   第二种也是一样的,这个意思就是想表达【步调一致】大于一切。   为了这个【一致】,很多东西都要让道。哪怕你想到了更好的点子,哪怕你请来了更好的演员,如果强行插入他们会导致这一段和整体风格不一致,那你就该阻止他们进场,或者说发挥。   老戏骨、实力派被请去配流量明星,被要求收着演,就是这个原因。因为他们放开来演对方接不住,你观众看的时候就会很别扭,风格就乱了。   我这里也是同样的情况,就是那个点子确实不错,但它不适合这本书的整体风格。这就不是一个允许你悠哉日常十几万字,甚至二十多万字的题材。而且后来我更意识到:希茨菲尔她不是一个普通的角色,这个角色的“疗养”注定不可能和别的探员一样,我更应该花笔墨放在这方面的描写上,而不是通过所谓的日常,说什么这样可以治愈心灵。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   如果希茨菲尔内心的缺失可以用这种方式就简单抚慰,那它就相当于是对前一单元的背叛了。这会让冷迪斯之死看起来相当的无关紧要,简直就是过家家了。   强行解释也不是不行,但太刻意,太俗套,我不喜欢,我估计读者也不会喜欢。   所以……我更愿意把强行解释的机会套在我上个单元总结口嗨的“日常”一词上。   确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蹲不是嘛!   这怎么就不是日常了呢?   然后说一下希茨菲尔在这卷的变化。   基本就是套用冷迪斯说的那些话,她得自己想清楚,自己想通,然后自己拯救自己。   可能有些人觉得还是显得武断了,为什么不让夏陪着啊,为什么不让朋友们帮助啊之类的。   这个我认为确实是可以的,很多人遇到类似的事情是会更信任其他人,这不是错的。但我认为最起码对希茨菲尔这个角色来说,她外表的柔弱是掩盖不住内心的坚强的,如果我也安排她以这样的方式来获取慰藉,那这个角色就崩掉了。   所以我不会这么做,信任夏是一定的,但唯独这件事——和自己和解的这个过程,希茨菲尔必须也只能自救。   我相信这会更突出她的性格,同时我也相信适当的让角色犯一点错不会遮蔽他们的弧光,反而会让他们看起来更真实,效果更好。   最后就是有读者写长篇评论抱怨主角的地位太低了,都这么大的神秘度这么重要了还被打压控制。   这个我只能说可以再耐心一点。   首先要明白一个事情:希茨菲尔得到力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应该是从上个单元末,她得到死骨冰针开始。   但得到死骨冰针后呢?   我耗费了一整个单元来描述她这段时期的心理变化,这一整个单元都是围绕这个重心去服务的。   压根就没有打压和控制这回事——自缚镣铐是为了去见情人,是出于对情人的愧疚。至于换个情况会怎么做——我根本没给她展现态度的机会不是?   最后几章应该是能看出来的,她的地位会迎来质变。   普通的超凡者——那些探员可不是普通人哦——他们连听她说“秘密”都受不了要昏厥了,神秘度都高到这种程度了,这消息被谁知道也不可能继续那么对待她啊……   可能这里又有人要问了,那你为什么不给她安排展现态度的机会呢?   比如说恶狠狠的抽那些贵族的脸,让他们对冰针下跪。   这个当然可以——不是不行,但我一直在避免出现这种剧情。   节奏不对。   我虽然是作者,但我认为角色是活的。就像作品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怎么去理解书里的人物、故事,这就不再是作者一个人说了算的。   那我自然要去想了……希茨菲尔,她既然决定了要做阴影中的守护者,要走出一条有别于太阳王,也就是第十七代瑟兰王艾门-哈温的道路,那她会有意识的去展示自己的力量吗?   并不会的。   真那样,我完全可以在查鲁尼死的时候让她和艾尔温成为双王,两个人一光一暗,甚至夜莺一部可以成为希茨菲尔的私人专属行动队。   我既然当时没有那样写,我现在也不会这样写……   我希望呈现出来的是一个有别于《翡翠》的故事,而不是单纯对前作的复刻。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冷迪斯的继承逃不掉,我都不太想给她现阶段这种程度的力量。   但不给不行了,这都快300w字了,再不给就太拖了,后面剧情也不好展开。   我上面这段话的意思大概就是——她其实已经很有地位,也很有力量了。   没有展示,没有写有些人已经在害怕她,不敢对她做小动作,是因为【时间没法推进到那么快】,【在这个单元里这么写并不合适】。   我试图要表达出一种更高级的压迫感。就是“她看起来人畜无害,但你知道那是假象”。   你知道她犯了错,但你深深为她的故事着迷。   《三体》给了我一些启发,我试着学习、进化……   怎么说呢,我当然不至于听不下去大家的想法,每次遇到质疑我尽量解释清楚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觉得这是作者对读者的基本义务。   但也请对我有信心啊~   今天凌晨就休息了,明天新单元,我试着四更~ 第十四卷 血骨之傲 本卷共820365字 第一章 玛德琳-巴金萨在行动*   当罗斯-卡盖尔在仆从们的伺候下起床洗漱忙好一切,真正坐到餐桌上开始享用星期一的第一份美食时,他不禁想起了在一周多前,那位侦探和他立下的约定。   “她毁约了。”男爵低声自言自语。   “先生?”旁边的一名娇俏女仆凑上前来做出倾听的架势。   “不关你的事。”男爵挥手将她支开。   这女仆有着一头深棕色、带渐变的波浪长发。皮肤是橄榄色,颧骨较高,嘴唇稍厚,一双眼睛有神而微挑。黑色制服下一对浑源饱满的轮廓线呼之欲出。   虽然论纯粹的相貌,她并不符合维恩审美。但这个身材、神态、气质结合,倒也让她显得很有特色。   至少能让任何一个男人见过她就念念不忘,那张脸确实是标志性的。   “你叫什么名字。”男爵只感到心中的郁结都淡了些,一边吃东西一边用苍老的声音问她问题。   “玛德琳,先生。”女仆说话声音很轻,她敞开说话的音色应该是比较醇厚和洪亮的,压低嗓音更让声调显得低沉性感。   “玛德琳-巴金萨。”   “巴金萨?”男爵抬头,“我听说过你们,我印象中……巴金萨是最早开辟灰雾航道的勇者之一,你怎么会……”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先生。”女仆低头轻轻一叹,“如果您想要知道的话……”   “我想知道。”男爵立刻说,“请告诉我吧,玛德琳。”   对于这个以急色闻名的男人来说,这样的对待堪称大礼,不少在旁边驻守的仆从不由跳动眉毛,感慨这个“玛德琳”是要交好运了。   还能有什么故事呢?无非也就是落魄贵女卖身侍人,不出意外的话她接下来会将巴金萨的故事说的曲折婉转,当男爵充分被激起“兴致”之后,自己这些人差不太多就该滚出去了。   这就是罗斯-卡盖尔,“礼装男爵”的私生活作风。他财力雄厚也免不了有和大多数男人一样的毛病,甚至因为他曾经的职业,他给那些贵太太、娇小姐们“量体裁衣”的时候可是没少犯错。   “巴金萨家族早就覆灭了,或者严格来说,根本没有‘巴金萨家族’的说法。”   女仆玛德琳看上去是很淡然的,她并没有看男爵,而是一直盯着对面的壁画。   “很多人听到我的名字后都猜测我是英雄后人,但我却觉得这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那支船队当时根本没能回来……”   “噢是这样吗?”男爵蛮横的打断她,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在她的痒肉位置捏了一把。   “先……先生!”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了,你完全可以对外宣称你是巴金萨的后裔,你这身衣服从明天开始也用不着穿了。”   听到这话,周围的仆从无论男女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男爵虽然有很多缺点,比如傲慢自大,比如……风流成性,但他对自己人确实从不吝啬。   就他们这些人知道的藏娇地点都有二十多处,每个幸运儿可以说都能梦想成真享受荣华,这种诱惑看多了别说是女人,就算男人,有想法的也不在少数。   已经有自觉的仆从要退场了,他们知道,这处餐厅——那张摆满食物的桌子,接下来会成二人的战场。   “我让你们出去了吗?”   一声呵斥将他们唤回。   “愚笨东西!”男爵看上去非常生气,“我说我要做什么了吗?我下命令让你们走了吗?”   “谁给你们的胆量擅自揣摩我的用意!还是说你们觉得我老了,我没有能力做决定了,需要你们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他大发雷霆,之前表露出的兴致全褪去了。   “抱歉宝贝,我倒是很想进一步了解你,但不是今天……今天我有一个重要的会议。”   呵斥完仆人,他转头看向玛德琳,低声对她道了个歉。   “玛德琳,一切都听先生吩咐。”   女仆——或许现在单纯该用女人来形容她了,她看上去至少25岁多了,身体不复少女的青涩,却像熟透的果实饱满诱人。男爵只是看她晃动腰肢就险些按捺不住,但他想到今天的正事,再联想到自己的岁数,做某些事还要提前调配药剂服用,那股邪火只能强压下去,用手帕擦嘴后就起身离开。   一辆奢华的马车早已静候在宅邸门口。   上车的时候男爵突然觉得身后有人,他回头一看,惊愕叫道:“玛德琳?你怎么还在?”   “先生……也没有让我走啊?”   女人双手搅在一起,脸上的表情既有娇羞又有尴尬,她看起来无助极了,好像没有一丁点主见,什么都得由男爵安排。   男爵突然心情大好。   他有多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这种被完全信任,甚至完全依靠的感觉……别看他养的女人不少,但她们是为什么才让他碰他很清楚!   “你也不容易。”   他感慨道,伸手对她招了招。   “来吧,和我上车。”   “今天你就跟着我好了。”   马车夫双眼直视前方,瞪的都快凸出来了。   谁不知道礼装男爵生性多疑?   他惹了那么多花花草草,连孩子都快20个了,但他从来也没娶任何一个女人结婚。   他的私生活,他的宅邸,他要处理的事物,这些东西他从来不让旁人插手。   别说是女人,连他的儿子都不许碰!   这样的家伙居然破天荒让一个女人和他同乘?   太阳是打南边出来了吗?   和所有人认为的旖旎发展不一样,这一路车厢极为平静,并未传来任何奇怪动静。   男爵甚至早早就把车帘挑开,就是害怕路途漫长,会把新看上的可爱女人给憋难受了。   “马车就是这样的。”   他坐在对面夸夸其谈。   “有颠簸,但这才是旅途。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现在还用马车是落伍……我不这么想,我反倒觉得是那些蠢货不尊重历史。”   玛德琳嘴角抽搐了一下,并没有被男爵发现。   “你知道历史吧……哦对我忘记你知道玛尔巴金萨的故事,那你确实不是一般的女人,我猜你读过两年书?你懂数学吗?”   “不太懂的,先生……我恐怕只知道怎么数数。”   “能数到多少?”   “二十,先生。”   “可以了,也许我们可以玩一种游戏,数到五就重来,数到五再重来……如果你数错就得接受惩罚~” 在一段时间的游戏后,玛德琳准备接受惩罚。 男爵要求输掉游戏的女人自慰 玛德琳此时已经春光毕露,上半身衣服胸部部分格外饱胀,那对几乎难以掌握的美乳乳头已经高高翘起,敏感的乳蒂摩擦着并不算丝滑的内衣,给她带来一阵阵刺激,一条着袜一条赤裸的美腿大大叉开,让下半身呈M形支在座位上,她裙子里甚至什么都没穿,任男爵欣赏她胯下美景。本来呈粉红色的阴唇因充血而变得通红,阴核拼命挤开束缚,急不可待地要享受主人的慰藉。一连串淫水如涎水一般从玛德琳下方的小嘴流下,把垫子打湿了一大片。从方才起,玛德琳私密处便开始变得润滑,小腹一阵阵的紧缩让她无法忍受,如今的她口中已经满是含糊不清的娇喘,双手揉动着自己丰满的胸部,爱抚着自己的私处。 “还要……小骚货还要……更强烈地爱抚,更快的动作,啊,啊啊……!” 面对着男爵的视奸,她一次又一次地,淫糜的粘性液体不断地涌出,她将手指沾满了淫水,用指尖摩擦着敏感的花蕊,尽情地蹂躏着,肆意地发泄,浑身上下除去快感已然什么都感受不到。 男爵眼球都快掉出来了,现在想着要不要趁虚而入一下。 疯狂自慰的玛德琳几乎是要将私处挠破一样,玛德琳将手指和手掌全力并用,像是要将已经潮涌的淫穴揉烂般暴力地自慰着。如此粗暴的行为却让下腹部的最深处——子宫开始感到颤抖,积攒许久而欲求不满的燥热依旧在疼痛中疯狂地涌动着,折磨着面色潮红的她。 “男爵大人……”看着男爵坐立不安的样子,玛德琳不禁娇笑出声。 这份燥热若不结束,手指自然也不会停下来。为了散热,玛德琳粗暴地扯下了自己的上衣,将饱满雪嫩的胸部暴露在空气中,一边爱抚着自己的私处,一边用力地捏着自己的鲜红色的乳头。 眼前男爵的形象已经开始模糊,意识也开始恍恍惚惚。然后,小腹硬直了起来,这促使着她更加粗暴,将食指和中指突入了变得开阔的阴道。 “……啊,啊啊啊……好,舒服,好舒服,要更多,就是这样的感觉,更多……唔唔……!” 手指进入后,玛德琳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湿热的阴道处传来的感觉,满是无尽的欢喜。那是一个女人的身体追求性的快乐的本能,按理来说就是如此。感到快感的她身体不断抽搐着,喘息不已,却在恍惚的精神中感到了一阵无名的盛怒,好似火焰被泼上了一盆滚烫的辣油。粗野动作像是要将其破坏掉一般,阴道处的手指不断狠狠地插入,不断狠狠地搅动,不断狠狠地深入;胸部的手指也更加用力地捏着乳头,像是要将那一颗乳球揪下来一般。 这么凶悍的自慰让男爵都看呆了。 渐渐地,下半身插入体内的手指由两根变成了三根,弯曲成钩爪的样子,尽力地摩擦着花蕊的内侧,努力尝试刺激着所谓的G点,然后蹂躏着。从下腹部传来的痉挛,也说不清是疼痛还是快乐,那感觉就好似被火烧一般,灼热的岩浆慢慢流动到了全身,让她甚至一手抓起自己的乳房,将饱满的乳肉送入口中。 “啊,啊啊……来了,来了来了,要去了……更多,更多的,高潮吧,就这样高潮吧……密缝处华丽而宏大地潮吹了。原先就已经在花蕊处的G点进行了过度的刺激,井喷的程度自然也可想而知。在玛德琳高昂的娇吟声中,下半身处简直就如男人在射精一般,伴随着下腹的痉挛,裂缝处噗嗤噗嗤地喷射出粘稠的半透明爱液。伴随着蜜缝的蠢蠢欲动和潮吹,她修长而富有曲线的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着,一直到不知持续了多久的高潮结束。   男爵本来兴致都来了,但考虑到马上要到了,还是按耐住欲望。   总共跑了莫约四十多分钟后,他们终于到了地方。   “这里是……维恩大厦?”   恢复过来的玛德琳透过车帘往外面看,瞥见一栋七八层高的巍峨建筑。   即使在王都这种规格都极其少见,更别说还有一圈黑玻璃贴在大厦外层,让整栋楼能随着角度的变化不断朝外反射瑰光。   简直就像珠宝,无论是价值还是意义都远远超出。   “好看吗?这个春天刚完工的。”   男爵得意的朝那边伸手示意。   “看看下面的牌子……‘罗斯金冠’,‘卡盖尔裁装’……这里我也有投资,所以分到了不少面积。”   马车在这停了三分钟,玛德琳被迫听了三分钟的自吹自擂。   她的笑容似乎透出一丝丝勉强,但男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完全没发现她的异常。   “你就在这里等吧。”   终于,男爵要走了。   他告诉玛德琳自己一会就回来,等回去的路上可以让她继续了解什么叫真正的“颠簸”。   玛德琳又表现出一副慌乱羞怯的样子,但在男爵离开后,她面色发冷,将关好的车帘挑起一点,看着男爵在护卫陪同下过马路,进入对面的维恩大厦。   “做到这种程度都不带我进去……”   她蹙起眉。   看来得自己想办法了。 第二章 狮王的试炼   小心翼翼的抓稳扶手,在旁人奇怪且包含惊艳的注视中抬步上车,希茨菲尔感觉心脏跳的要从胸膛里出来。   驾驶座传来一阵轻笑,她在合上车门的同时阴着脸转头,瞥见穿制服的夏局长正靠在那里,两只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指缝里还夹着香烟。   “你又抽烟了?”   “这可不是抽……”夏依冰摇头,“你也学过心理学和催眠暗示方面的东西,不会不知道能制造出缭绕烟雾的小道具对我们这行有多重要吧。”   “但你答应过我不抽烟的!”   “所以我没抽啊。”女人踩脚发动汽车,“点好拿着而已,这只是一层我想给人看到的假象。”   真的是假象么?   希茨菲尔怀疑的盯着她。   如果她没记错,硬点可是点不着烟的。   想要点烟得配合嘴唇吸上一口,只有让这一口把火吸进来,前端的烟草才会被引燃。   也就是说哪怕女人说的是真的,她最起码也吸了第一口,这怎么能说是没抽烟呢?   “很短。”夏依冰知道她在想什么,“真的……很短很短,没过肺,第一口我直接就吐了。”   希茨菲尔却陷入沉默。   “怎么了?”女人一边开车一边注意扭头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难得这次能来维恩住上几天,我也没事,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上次在海滩见面其实是她强行操作的结果。   否则她才不至于那么寒酸,只能自己划一艘小船。很快她就回维恩港述职去了。   当然,回去之前她是有狠狠收过利息的。无论是被寄送黑丝裤袜的仇还是被隐瞒分裂意识搞事的仇,这新仇旧恨,都在那天傍晚算了个清楚。   记忆中的两个人都很疯狂,希茨菲尔也很难得有那么主动……她猜测那是少女第一次真的怕了,再加上冷迪斯的事,她也需要情欲上的爆发来驱散郁结。   在这方面,除了最直接的碰撞、最彻底的坦诚相待以外,难道还能有什么步骤能效果更好吗?   她们应当是都觉得不会有了,所以才会那样直接,甚至……过程显得有些粗鲁,互相之间好像恨不得能融为一体那样拥抱着对方,可能潜意识都把这个过程当成了“最后的”在用。   想到这里,夏依冰的心思就有点歪了。   她忍不住偏头去看少女的胸口,想象着,在保守布料的包裹下是胀鼓鼓的轮廓和手感。   然后不自觉的再把视线放到腰部,果然瞥见一抹惊人的弧线,从脊背一直蔓延到身后,即使这样放松的坐姿也很难遮掩。   当年所见的青涩果实,逐渐也在往成熟演变。   “车!车!”希茨菲尔推了她两下,这才避免了一起撞车事故。   “你要是再这样。”她不客气的低垂眉眼,“我就不让你在家里住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庆祝方式嘛~”夏依冰却笑得非常开心,“你自己也感觉到了不是吗?如果他们想治你的罪,你不可能以自由身来维恩的。”   这倒是实话。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自从上次私下里来了一趟之后,艾尔温已经赦免了她。   这次她来王都不是她自己想来,而是又收到了白影宫的召见,让她以最快的速度做好准备——那命令只给了她48小时,几乎即刻就要动身。   但却没有任何额外要求,围绕在庄园外的黑衣人也一个个撤走了,整个庄园在那之后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初那副清冷氛围,让她都有些不太适应。   “艾苏恩。”夏依冰开着车,偏头忍不住又去叫她。   “怎么。”   “你比我想的坚强多了。”   “干嘛……突然说这个。”   “我是认真的。”夏依冰脸色表情发沉,“我父亲……我家里出那件事的时候,我缓了十年都没走出来,有时候半夜我躲在被子里哭,我都觉得我是个废物。”   “表面光鲜……表面光鲜有什么用?”   “这样的探员太脆弱了,只能作为消耗品,用不了几次就得报废。”   “老实说吧,艾苏恩。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想到我能走这么远。”   “魔像之难……水晶海……还有这系列邪灾,不知不觉我都跟你蹭了这么多功劳了,我本该很了解你……但直到这次见面之前我却还在担心你承受不住。”   “你指什么。”希茨菲尔抬头。   “冷迪斯?”   “不。”夏依冰偏头看她,“我是说那些死去的人。”   她了解中的希茨菲尔是个很坚强的人,这点不假。但她同样清楚少女的弱点,那就是在很多时候她都有些太善良了。   这个感觉从很早之前她就有了,第一次从伊森口中听说她,真正见到她,看到那些资料之后她就迅速发现:她和自己之前所遇到的每个目标都不一样。   那是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的观念,她对人处事的态度,甚至她的……善良。   都和这个世界有强烈反差。   就好像她压根不是这片土壤里长出来的,而是来自另一片乐土。   那里没有邪祟,没有污染,没有这么多的毒与血,让她能养成那样的天性。   她不担忧希茨菲尔无法从手刃至亲的折磨中走出来,却怀疑她会沉浸在错杀无辜的愧疚中难以自拔。   那天走的太匆忙,只是狠狠尝过她的味道就离开了。   这种心事,涉及到交心的话都来不及说,现在提也差了点味道。   还好她看上去没有在意。   “如果我那么想,他们才是真白死了。”   希茨菲尔沉默一会才这样说道。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试图错开:“你知道白影宫召见我是想干什么吗。”   “不知道。”   “还有你伊玛尔局长不知道的事?”   “我还没有厉害到能做陛下肚子里蛔虫的程度吧。”夏依冰撇嘴,“顶多知道一下某位自称‘神秘主’的女孩,她上周的内衣是什么颜色……”   话没说完,因为希茨菲尔用力在她肩头锤了一拳。   “那我岂不是也知道你的?”   “没错,所以我们扯平了。”   夏依冰丝毫不介意少女对她砸来的拳头。   完全不痛,还有点痒痒,能直接从皮肤渗透到她心里。   趁着在路口等待的时机,她突然斜倒下来,整个上半身,整个脑袋砸在少女大腿上。   “……你搞什么名堂?”   希茨菲尔严肃瞪她,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她的表情不太自然。   “好久没享受了……我先嗅嗅味道都不行吗。”   “可你上周才刚嗅过。”   “我一天不嗅,不——哪怕一小时不嗅都浑身难受。”   这岂不是和某种不良嗜好一样了吗?   希茨菲尔一下子被她气笑了,她伸手捏住女人的鼻子,强迫她瓮声瓮气的和自己说话:“如果你喜欢这样的话,我不介意。”   不行,这声音和语气太搞笑了。   希茨菲尔笑的很开心。   而且夏说得其实是对的,她们这一次算是劫后余生,渡过凶险后想有更多的索求也情有可原。   撕裂意识这种事一次真够了,她也很庆幸,还能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和夏相处。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完整的你,不是什么‘神秘主’也不是什么‘少女侦探’。”   夏依冰索性懒得起来了,她看时间还有一会,翻了个身,好让自己能面对着少女柔软的小腹,一边嗅着从她身上传来的香味一边抓着她的小手闲聊,探讨上周被忽略的那些细节。   “这些只是代号,我就是我。”   希茨菲尔说话的时候有些脸红。   气候早就立春了,4月初的维恩港春意盎然,她穿的也不再是加厚的衣裙,透过单薄布料能明显感觉到女人呼吸在摩擦肚子。   想了想,她鼓起勇气,将夏的脑袋又往里面按了一点。   “我就是希茨菲尔。”   “就是你的……艾苏恩。”   ————————   马上还有两章。 第三章 平行线的交错*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关系是早已确定了的,互相之间身子也交了,排除一些必要的,或许还能起到那么一丁点情趣作用的隐私以外,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夏依冰呼吸明显变急促了。   她看书上说,恋爱这种事其实是有冷静期的。   一对恋人在刚结识的时候可以爱的像疯子一样,对方的一些缺点在自己眼里都微不足道。可随着时间推移,脑子里的热血逐渐退却,对面那个人就不再可爱,甚至会显得丑陋起来。   但她完全体会不到这种困扰。   她的艾苏恩……她的天使……她光是身体上的奥妙就足够她用一生去探索,更别说她在柔弱和善良下隐藏的特质,简直比黑丝袜的阴影还要深邃迷人。   “艾苏恩……”她顺着少女推送的力道,将脸深陷在她柔软的小腹里,隔着一层布料在那里呼吸,深嗅着好像是从对方体内发散的香味。   “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能让我惊讶?”   每隔一段时间都是……就像一本翻不完的密码书,让人每分每秒都想探索。   她喜欢死了,简直爱死了这种感觉,爱死了和她亲近的少女。现在如果有人问她这一生中做过最英明的决定是什么,她一定会说是当初坚持对她死缠烂打,被拒绝后也没有放弃。   夏依冰正在用实际行动表达她的欢喜——她的双手以一个稍显别扭的姿势紧紧搂住少女纤腰,面庞埋在她的肚子那蹭来蹭去,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胡话。而希茨菲尔的脸蛋也在这种攻势下彻底变红……她甚至难得表现出完全的慌乱,有那么几秒钟大脑里面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情景。   “你……你注意一点!”半晌后总算反应过来,开始软绵绵的想去推她,“街上还有人的……别呼气了……嗯!”   “我是那么低俗的人吗。”   夏依冰松开她,恢复成最开始那副仰躺的架势,悠哉欣赏,从这个角度凸出来的美妙轮廓。   “我只是太高兴,也太开心,原来上周发生的事不是在做梦,而是我们真的有过,我也能一直继续拥有下去……”   说得好像之前没有一样。   希茨菲尔懒得说她了,不过总算她没继续胡来,这让她内心松了口气。   其实真胡来的话自己大概率也不会拒绝。   她想的很清楚,不管有怎样的理由,错了就是错了。别看女人一张嘴就是“对不起是我没能留下来陪你”,但实际上主要责任在她这边,她清楚的很。   人夏局长在外面忙天忙地给国家社会做贡献,顺带营造舒适环境让这边也能过安稳生活,她却在家里搞破坏,牵连出那么大一波震荡和动静。   这要是不好好表达一下,希茨菲尔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而以她和夏局长同样贫瘠的,可以说是半斤八两的恋爱经验,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补偿,也就只有做爱了。   总之,她现在也没戴面具,肯定是不能让她在大街上胡来。   然后女人就把车开到了某个偏僻的地方。 两人默契的移到了车的后座。 略显霸道的夏依冰俯身吻住了那双红唇,然后便是唇舌交接,希茨菲尔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便热情地回应自己的情人。 此时夏依冰若是想,将希茨菲尔就地推倒自是轻而易举,但她来的目的可不单单是寻一场肉体交融,有些不舍的结束了长吻,顺手在对方腰间软肉上摸了一把,引出半声娇呼和一记粉拳,夏依冰才轻笑着开口:“这段时间没有见到我,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啊,”侦探少女轻挑黛眉,如百合盛放般动人:“今天,让我在上面…” “哈?就你那小身板…” 话音未落,夏依冰便被恼羞成怒的希茨菲尔压在了下面,当然,是她自愿的,毕竟,以二人之间身体素质的巨大差距,若是夏依冰不愿,侦探少女这辈子都别想反攻… 不过…偶尔来这么一次…好像也不是不行… 侦探少女的身子不重,轻轻压在夏依冰身上,两双色泽不同的光腿相互摩擦,肌肤相亲间,车内温度似乎升高了些许… 这小妮子越来越诱人了… 希茨菲尔贴了上来,微湿的下身蹭着夏依冰的腿,本只是想吓自己恋人一跳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被挑起了情欲,樱唇微启,吐出炙热字句:“夏…来做吧…” “…不急着去白影宫吗?”夏依冰看着双颊晕红,已经将身上衣物褪去,正像条蛇缠住自己求欢的希茨菲尔,对她的主动有些不解。 侦探少女当然不会说出自己被方才那一吻勾起欲望的事实,她双手滑入夏依冰的警服下,对着两团肉球轻轻揉搓,熟练的手法很快便让夏依冰也动了情,语调微微带喘:“哈啊…希茨菲尔…你的技术……又和谁练过吗?” 没有得到回应,在她身上游走的手却愈加放肆,雪白如葱的指尖搔弄起某几处甚至连夏依冰本人都不清楚的敏感点,令屋内空气都因随之而来的一声声低吟显得有些燥热。 夏依冰自是不甘于只当被动承受的角色,一只搂住的手往下探去,试图用一次温柔爱抚夺回主导权,但希茨菲尔似是早有预料,娇柔的身子未做挣扎,反而趁着夏依冰松懈的一霎那,径直钻入她双腿之间,却不急着探访那粉嫩蜜裂,而是轻戳两片贝肉间半遮半掩的娇小肉蔻,很快,她便感到指尖多了几分潮意… 夏依冰并未想着真正反抗——若认真起来,恐怕侦探少女连挣扎的机会都不可能拥有,但她也不愿就这般任对方妄为,双手顺着希茨菲尔那双白嫩光滑的长腿滑了上去,握着柔软腿肉肆意把玩,带去的快感并不如爱抚其余敏感点时一样明显,但其中的调情意味却让希茨菲尔彻底弃了理智,沉溺进欲海当中。 “呼啊…夏…舒服吗?”美眸满里是醉人的爱欲,希茨菲尔低头,撒娇般对着自己的爱人邀功。 “艾妮…你今天好可爱…”夏依冰试图直起腰,可侦探少女在她胸前轻轻一按,便已表明了态度,警探只得躺回原处,却仍是对初次品味的被动姿态有些不适,干脆沿着希茨菲尔臀瓣摸去,手指插入臀缝,引出一声轻呼。 “夏依冰……” “嗯?” “没事……” 希茨菲尔欲言又止,继续用手指拨弄着夏依冰的花蒂,有什么事,都可以等到做完之后说。 她伸手蘸了些蜜液送入口中,顿时便听到夏依冰呼吸又粗重了几分,希茨菲尔满意微笑,将身子向后撤了撤,转而坐到对方大腿上,而后将女人的身子拉起,轻蹭脸颊,索求亲吻。 唇与唇毫无意外的再度相逢,希茨菲尔吸吮着对方的涎液,身体因渴望而微微颤动,她拉起夏依冰的手,将之引到自己胸脯上,其意昭然若揭。 而夏依冰也就不客气的托起那两团肉球,让它们在掌中摊开,经历了两人互相的爱抚,希茨菲尔的双乳似乎又丰满了不少,被手指轻轻一按便变了形状,可夏依冰并不满足于此,指尖捏着乳首揉搓,让少女发出哭泣般的喘息声,软倒在了她身上。 “刚刚是谁说要在上面来着?”夏依冰调戏似的开口道:“怎么没几下就不行了?” “嗯…夏~”希茨菲尔耸动身体,将胸前双峰送到对方手中,任其搓弄把玩,那只在对方下身作怪的手则是攀上夏依冰的身子,用沾满粘液的手指绕着同样挺翘的乳球打转。 她吸了口气,轻声道:“求你……欺负我……” “嘶……”希茨菲尔的色情大胆实是有些出乎意料,夏依冰只觉欲火熊熊燃烧,唯独在这种时候,她会遗憾自己为何没有男人身下那根东西,好把这千娇百媚的少女操到求饶。 不过夏依冰也不是一般人,当下便放开了希茨菲尔的一侧乳球,单手伸进希茨菲尔的衣服搂住对方的裸背,手指顺着她脊椎往下一路滑入臀缝。 “哈啊…夏…别这样…” 女人轻笑,没有在意自己爱人的抗议,手指精确抵上了两瓣雪臀间的雏菊,本只是想逗弄一下希茨菲尔,不料那处淫穴竟是毫无阻碍,微微加力便长驱直入,触到了最深处软嫩肠肉。 “呜……夏……啾……” 对方那具火热身子主动贴了上来献吻,眼里满是迷乱和欲望,搅得她也欲火焚身,,手指在希茨菲尔后穴内一阵抽插,让少女叫的愈发动人,趴在她身上连连高潮。 大量蜜液洒下,落在二人身体交合处,随即又在不断的动作下泛起泡沐,直至拉出道道银丝,夏依冰伸手,在挑断几根丝线的同时将手指落在了希茨菲尔的穴口,按着花核反复施压,很快便感到了怀中娇躯的阵阵颤抖,她变本加厉的玩弄起希茨菲尔,手指而在菊穴内缓慢抽送,时而又转至蜜穴中肆意妄为。 没过多久希茨菲尔便又泄了一次,却依然不肯投降,尽力控制着腔内穴肉缠紧入侵的手指,试图让夏依冰先一步迎来下次高潮,但在她用自己那紧致淫穴挽留夏依冰时,自己也同样会品到女人略微粗大的手指划过敏感点的快感… 这场较量,从一开始就没有公平可言。 侦探少女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嗔怒的皱起眉,然而欢愉无法阻挡,在夏依冰手指进攻下,淫乱身子不听使唤的去了一次又一次,双穴早就变成了对方的形状,而意识也随之模糊… 让希茨菲尔略微心安的是,不知是出于对爱人的本能爱护还是仍记得最初的约定,夏依冰并未像一直以来那样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尽管这场性爱的节奏仍是由她主导。 “夏……” 希茨菲尔又俯下身来送了一吻,不再是之前贪图快乐时的浅尝辄止,这吻深沉的仿佛要到时间尽头,她们交换着体液,一如昔日交换誓言。 少女手放在夏依冰腿上抬了一把,将之架上自己肩头,未等对方发出疑问,下身便贴了过去,两处不知饕足的淫穴合在一处,花蒂轻磨,玉蚌相碰,引得媚声渐起,汁液悄落。 上面的嘴吻着,下面的嘴亦吻着,两对乳球擦碰着,四条美腿痴缠着,她们就这样,在天堂般的快乐中迷失着。 心甘情愿着。 她继续沉溺于欲望之中,摇摆着身体将夏依冰的手指吞入蜜穴,直至淫水湿了大片地方却还不肯罢休,腔内道道软肉缠着夏依冰不放,像是要榨出什么东西般收缩。 侦探少女渐渐不满于这单纯的身体交缠,她希望夏依冰不会只满足于用手指取悦她,而是用那个……。 果然,意料之内的硬物抵在腹间,低头看去,原是夏依冰拿出了根金属双头龙,此刻一端已是入了她的身子,另一端则不安分的在少女穴口来回戳弄,每每挤入少许,刚令希茨菲尔做好准备便又抽出,好似是在吊她的胃口。 没错,就是这东西,带给了她们无尽的享受。 没几下希茨菲尔就再无法维持理智,明知这是夏依冰故意而为,却也只能颤着声音开口:“夏…求你…” “嗯?求我什么?”夏依冰笑得古怪无比,一双手在侦探少女玲珑有致的躯体上来回游走,但就是不去触碰敏感的几点。 少女哪受得了这般挑逗,她沉腰下坐,欲将其吃入穴中,然而夏依冰牢牢架着她的身子,这一坐只吞入了半根伪具,擦着那一点的边缘停了下来… 这一下让希茨菲尔差点到了高潮,可短暂的满足之后却是无尽空虚,她终于忍不住欲望,求饶道:“夏……操我……快……” 夏依冰满意微笑,双手动作由上抬改为下压,同时腰轻轻一挺,带着她体温的金属伪具便直入希茨菲尔体内,沿途嫩肉虽本能抗拒,却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将那份蚀人神智的快感放大了几分,令得侦探少女娇喘半声,软倒在夏依冰身上不肯动…… 而女人也就毫不客气的用骑乘位享受起自己爱人的身体,这东西是她委托律希尔打造的,不但上面布满了各种小球状的凸起,而且还是中空的,可以让高潮的双方进行类似射精般的体液交换,而今深入希茨菲尔蜜穴之内,竟是让两人同时品到了久违的快感。 希茨菲尔搂住夏依冰的脖颈,小嘴微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话语未能出口,嘴便被对方的手指堵住,被迫舔舐起自己下身流出的蜜液,羞耻与兴奋交错,让这个淫乱的少女眼神迷离的将口中异物吮吸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整根包裹着她体液的纤细手指都已被清理干净,方才依依不舍的吐出,语气中带了几分哀求:“夏……我还要……” “嘶……你这骚货……” 吐出如同男人的言语,夏依冰高扬手臂,而后重重挥下,在希茨菲尔雪臀之上留下一道红肿掌印,却未能唤回对方的理智,反而令少女愈发兴奋,摇着屁股不住娇喘:“哈啊………” 身子落下,将双头龙整根吞入腹中,希茨菲尔红着脸低头,用她最诱惑的语气轻声道:“继续……亲爱的~” 听到这话的瞬间,夏依冰瞳中剩余的只有欲望,她猛然翻身,将希茨菲尔压在身下,未等对方求饶,足有婴儿小臂粗细的金属凶器便直入那具柔软身体,力道之大,竟在希茨菲尔小腹上顶出一道明显轮廓。 若是正常人类,恐怕此时已经因痛苦而昏迷了,但侦探少女体力虽差,作为神蚀者却承受力极强,这一记攻击带来的快感足以盖过其余一切不适,而掺杂在其中的剧痛,亦在她已经有些抖m的体质下成为了欲火的柴薪… “嗯啊…好棒…好深…” 希茨菲尔毫不避讳的吐出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语,那一句句淫语被夏依冰听在耳中,好似羽毛般撩拨着她的心弦,攻势愈发猛烈起来,而少女的淫乱娇喘也就愈发兴奋。 她们都不想放弃这难得的欢愉,于是恐怕在其中一方耗尽体力前,二人会这样一直做下去吧… “夏……要怀孕了……要怀上夏的孩子了……” 希茨菲尔口中淫语肆无忌惮,迎接着夏依冰的进入,带着对方热度的金属每次重击在宫口,都会带来阵阵酥麻快感,直操弄得她双腿大张叫声妖娆,毫无初夜时的矜持。 “艾妮……” 夏依冰吮着侦探少女的乳首,同时含混不清的唤着对方:“我爱你……艾妮……” “哈啊……夏……” 夏依冰最后一次夹着双头巨龙狠狠挺腰,险些将胯下侦探少女的宫口全部撬开,还未等希茨菲尔对随之而来的那份几乎压过一切的欢愉做出任何反应,一股热流便射入了子宫,烫的她一个激灵,娇喘道:“夏……哈呜……这……咿……被填满了……” 夏依冰爱怜的抚摸着希茨菲尔灰色的秀发,下身却依旧与对方紧密结合着,将体内的高潮蜜汁顺着中空双头龙注入侦探少女体内。 “嗯……整个身体……都变成夏的形状了呢~”筋疲力竭的少女缩在夏依冰怀里,任凭对方的体液自下身被吐出,她微微抬头,脸上满是幸福神色,轻声道:“说好的……夏……要一直陪着我……哈……” “我知道了,放心吧……”在怀中如小猫般蜷缩的希茨菲尔灰色发丝间落下一个吻,夏依冰轻声承诺道:“以我的力量,灵魂和手中刀起誓,我将守护你……希茨菲尔,直到结局。 ………………………………………… 一番欢愉后,夏依冰和希茨菲尔又继续起了话题。   “我能看看你的现灵吗。”夏依冰突问。   “……可以。”   有点犹豫,但希茨菲尔还是当着她的面召出死骨冰针。   这东西长约10厘米,晶莹剔透,冒着寒气,自从出现以后车厢里的温度就一直在降。   “很漂亮。”夏依冰点评,尝试伸手去靠近它。   “我可以摸吗?”   “……我不确定你摸得到。”   话音刚落,女人的手指已经和冰针接触。   希茨菲尔立刻“嗯”了一声,然后紧捂住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什么情况?   能摸到就算了,怎么感觉好像能传递到她心里……现灵是这么敏感的吗?   “很厉害。”所幸夏依冰注意力全在冰针上,把玩了一会就还给少女。   “那这东西原理是什么?也是和长夏一样,是你的噩梦?”   “我觉得不是。”   她有心思了解这个,希茨菲尔干脆给她说清楚。   “长夏应该属于普通现灵,即噩梦在现实里造成的投影。”少女描述,“换句话来说,它的显化需要借助梦界的力量,没有梦界你的噩梦就无法成型,不可能变成这种形状。”   “那是好事情。”夏依冰扬眉。   虽然到时候她就没有长夏刀了,但没有梦界,那些怪物应该也不存在了。   没有需要用长夏刀处理的东西了,这把刀留着也没什么用。   “但它不同。”希茨菲尔严肃说道。   她托着冰针喃喃低语:“这东西……普通的现灵对现实的影响非常有限,甚至可以说完全影响不了,就像你的刀原本只能劈和邪祟沾边的东西,后来我们有那种……联系之后才获得实体。”   “但它可以——它开始就可以。”   “穿透、温度、结冰……你所能想到的一切物理形式它都能实现,这就显得它更像是一件真实的器物,而不是什么梦的显化。”   “这不合理吧?”   “显然是不合理的。”   “那它岂不是很危险?”   夏依冰躺不下去了,坐起来直视希茨菲尔。   “有没有法子把它干掉?”   “这是他……冷迪斯留给我的东西,我丢不掉,也不想丢。”   希茨菲尔低垂眼帘。   “我不知道原理,这一切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做了个梦,当我醒来它就在那里了,我好像理所应当是它的主人。”   “丢不掉那就留着吧。”   夏依冰最看不得她这副样子,凑过去把她搂进怀里,摸摸她的头。   “现在看着没有危险那就不管——它能强化你的战力不是吗?那这是好事,我也可以更放心了……”   她是对自己一丁点都没自觉啊。   希茨菲尔差点被某些软肉闷死,她抬头看到女人的脸,盯着她的媚眼和嘴唇,一口口水不受控制的就下去了。   所以她之所以愿意,当然也和她在觊觎某些东西有关……   “我猜测这是一种烙印,是只有真正死过的人才能获得。”   努力把那些想法都丢出脑海,希茨菲尔继续分析。   “我曾经研究过这种现象,也有猜过冷迪斯和我,在我们经历‘死亡’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产生了影响,导致一些要素被颠倒了。”   希茨菲尔很坦然的说着这些话。   夏依冰已经大概知道了冷迪斯的事,她唯一还没搞清楚的,就是希茨菲尔其实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以及她曾经不是这个样子——就只有这几件事了。   “就像生和死。”   少女举例。   “炽热和冰冷。”   “那些燃烧的火焰在穿过它之后变成死灵火被他掌握,他进一步开发这力量,将其升格为那种黑色冰焰。”   “还有一种可能。”她停顿了一下。   “因为死骨冰针出现的很早。”   “非常早。”   “早在冷迪斯做缝尸人的时候就存在了。”   “所以它也有可能是……一开始就是某种神器,是被太阳王赐给希茨菲尔家族的。”   “或者神器的投影。”   “如果那东西有意识,甚至可能是它做的梦。”   她们在这里讨论了差不多七八分钟,夏依冰才大概搞懂希茨菲尔现在的状态。   死骨冰针的来历成谜,但它确实是希茨菲尔的现灵,可以被拿来作为即战力使用。   而她“神秘主”的权柄却和这东西无关,是她在对抗冷迪斯的过程中吸收了一大股来自邪神世界的知识,凭借这些知识瞬间在这个升阶体系里爬到顶格——有资格掌握和干涉那个体系的运转规律。   自然法球将掌握这力量的她和她撕裂的意识重新融合了,她便真正成为神秘主,几乎能完美掌控左眼的力量。   “这眼睛现在能干什么?”   夏依冰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回溯啊。”   “还是回溯?……掌握到这样就没点别的功能么?”   “它可是被太阳王之血净化了那么久,还有功能就不错了。”   “那你这神秘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还能用它蒙蔽永夜的邪眼,只要我守夜,它在那段时间应该就定位不到这里的坐标。”   “这么厉害?不是骗我吧?”   “骗你是小狗。”   “你这么一说我想莉莉了。”   车子驶过维恩大厦。   车厢里的两个人并未注意,高高台阶上正站着一个穿女仆制服的人。   她正在发号施令,指挥一群黑衣给贵族老爷们戴上镣铐。 第四章 国家栋梁   “欢迎~欢迎~”   又一次见到国王陛下的时候,希茨菲尔发现她正在无聊的摆弄一套白玉茶具,而自己在她眼里好像比那套茶具好玩的多。   “感谢信任,陛下。”   她看了眼大殿四周,隐约觉得有几道视线盯着自己,不敢做任何怠慢,按照夏依冰的规格半跪下来。   “我明明犯了错,但您仍然愿意给我机会……”   “我和艾苏恩之间就不需要说场面话了~”艾尔温挥手打断她,凑到她跟前悄然说道:“毕竟我们身体里都有她的血,又玩了那些游戏……你到底是不是叛逆,这个国家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那就是彻底不存在信任问题了。   确定艾尔温不是跟她开玩笑,希茨菲尔内心石头落地,被搀扶起来,几个人一起被领到后院,开始就时间海的影响展开探讨。   到底是国王么。   希茨菲尔盯着艾尔温的柔嫩侧脸。   和夏一个劲关心我,关心神秘主不同,她这次上来就问时间海,果然位置不同视角也不同……   “也就是说。”艾尔温又问,“时间海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是的。”希茨菲尔点头,“目前来说,它不存在了。”   “不排除以后新生的可能是吧,因为这是一段新历史?可以视为从1800年开始的新纪元?”   “大概如此。”   “我听很多人转述过你的说法,这说法我也不是第一次了解,但我还是要你面对我亲口说出来才能安心。”   “然后……能再说说神秘主吗?我对你现在的状态也和好奇。”   “我的荣幸,陛下。”   挥退了仆人,中途只让年轮加入队伍,四个人在后院里逛了半天,可算把神秘主和神秘学的事情解释完了。   “你的贡献是如此突出。”   艾尔温突然严肃的看向少女。   “无论是交流电的发现还是奠定了现代神秘学的基础,甚至给你封到伯爵都是不太够的。”   “陛下……”年轮在边上有些欲言又止。   “但真那样做反倒在害你。”艾尔温改口,“你是神秘主,对萨拉,对整个伊卡洛林洲来说意义甚至比我还重要,你不应该将这种才能暴露出去,所以很抱歉艾苏恩我不能给你任何明面的嘉奖。”   “这……陛下有这份心意就很好了……”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能看到女人眼里的喜悦。   虽然,夏依冰已经从很多征兆,侧面推导出白影宫里这位是什么个态度。但直到真正听她说出这么番话,彻底给事情定性之前,她是不敢和希茨菲尔一样打包票的。   但现在可以了。   不会再有问题了。   接下来夏依冰还有假期,她们可以在鸢尾花街的房子里再疯玩几天。   “一个问题。”艾尔温打断她们的欣喜,“是不是只要神秘主存在,邪神的力量就来不了了?”   “应该不是。”   希茨菲尔思考过后才回答她。   “因为梦界,陛下。”   “那些东西追溯的渠道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在永夜直接看,一个就是通过梦界串联。”   “我只是堵死了其中一条道路,只要梦界的灰雾不消散,就算它们再也感应不到这里的坐标,它们也能胡乱塞东西到灰雾里来。”   “然后再从灰雾降临过来是么?很有趣的比喻。”   “那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艾尔温对这两人露出笑容。   “我这里还有一个任务,正需要两位,还有和两位一样的国家栋梁抓紧完成。”   ……   “罗斯卡盖尔你害了我们!”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贵族人群中传来控诉,简直堪称声声泣血。   “我早就说不要带这个不干净的暴发户一起来,你们偏不听!现在又是这家伙惹的麻烦!哈哈!你最好祈祷你会死在里面,否则……”   “否则什么?”   高大的警员上前就是一脚,将那个之前还在放狠话的家伙踹倒在地。   “听着!”他大声说道,“根据指控,各位触犯了超过30条萨拉律法,包括但不限于走私、逃税、非法结社、非法资金往来、勾结谋害安全局探员!”   “这街对面就是邮电局,你们有十分钟用来联系你们的家人还有法务人员,十分钟后……看到下面那辆大巴车了?”   “它将载着你们开往凯文监狱……所以别愣着了,快去!快去!”   他挥舞着一把连鞘短剑,就像拿着棍棒在驱赶羊群,那些所谓的贵族一个个都惊慌失措,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直视,被其他黑衣带着拍电报或者写信去了。   只有一个发须花白的老贵族没有一起,他趁男警员背过身的功夫悄悄靠近台阶下面,盯着站在上面的飒爽女仆。   “玛德琳-巴金萨……这是你的真实姓名?”   “不错。”女人抱着肩膀俯视他,故意看向别的地方,还伸手去撩吹散的发丝。   “如果你没有第二个女仆叫这个名字,那确实是我把你送进去的。”   “为什么?”卡盖尔男爵瞪圆双眼,“安全局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放弃荣华富贵不去享受,非要去给他们当狗?”   “你们自己做了多离谱的事情,你们是完全不自知啊……”   玛德琳咬牙切齿起来。   她从胸口——那抹白腻的乳沟中掏出一个小本子,打开,清嗓念道:“1985年10月你借着给布鲁诺男爵裁衣服的机会请他给海关大臣递一封信,信里的内容是你通过马森男爵夫人了解到某件器物的去向,你当时应该已经收到警告了,而且你也享受过它的福润,但你并没有听信陛下给你作出的解释。”   “光这里你就犯了逆君罪。”玛德琳说道,满意的看到男爵身体开始颤抖。   “然后你暗中串联了包括布鲁诺男爵和海关大臣在内的一系列权贵,谋划着想要拉她下水,或是通过交易,或是通过谋害的形式将那东西给弄过来,这里你们是谋反罪。”   “我没有!”男爵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我从来没有想谋反!”   “我一直是……一直是忠于陛下的!陛下是知道我的心意的!我还给陛下设计过衣装……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想要谋反的啊!!”   “叫什么呢!”男警员上来一脚将他踹翻。   “鬼嚎一样……你抢女人的时候很冤枉嘛?”   男爵抬起手挡在面前,不但没有停止,反而哭的更大声了。   这动静很快将其他人引来,连一些路人都停下来踮着脚观看。   男警员抬头看玛德琳。   玛德琳对他点了点头。   他咧嘴一笑,一剑鞘下去,男爵的哭声戛然而止。   “先给他送医院吧。”玛德琳吩咐。   “这老东西是该死,但‘审查侍卫团’应该不希望拖一具尸体上法庭。”   “便宜他了。”男警员冷哼。   “对了队长。”他本来都转身要走了,突然想起一件事,三步并一步跨上来,从怀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   “这个……出发之前我看到在你桌子上摆的,顺手就给你拿过来了。”   “谢谢。”   “不客气。”   “另外队长……你没被那老东西占便宜吧?”   “嗯?”玛德琳歪头盯着他,在她的注视下,男警员的脸开始迅速变红。   “他只是摸了下我的腰,别的和他没关系。”   “哈!这老狗屎——”   “不行。”他转身就跑,“我得去给他点教训吃!”   “你们几个去看着他——”玛德琳赶紧又点了两人尾随上去,“别让他把人打死了,听到没有!”   真不让人省心啊……   她觉得头疼。   下属们有精神是很可爱,但如果可以她还是更希望这些人能安分一点。   去年就属她的27小队被投诉最多,那位新上任的顶头上司压根不听任何解释。去年8月她被罚在总部刷了一个月厕所。   她不想再刷厕所了。   希望这次立的功能让她得到一份外派工作。   抱着期待,她抽出信纸在风里展开。   [现调遣萨拉国土安全局第二十七小队队长,萨拉国土安全局七级探员,玛德琳-巴金萨入宫觐见。]   “这么爽啊要进宫?”   她眉开眼笑,继续念道:“有效时限至1986年4月5日早间11点……”   “11点。”   玛德琳抬头,正好维恩大厦旁边有一栋钟楼,指针清晰指向11点半。   完了。   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估计她又得去刷厕所了。 第五章 航海家计划 一   就在玛德琳马不停蹄往白影宫赶赴的时候,艾尔温已经连年轮和夏依冰都挥退走,只带着希茨菲尔往前面走。   “陛下……”   “我们都是那种关系了,私下场合可以叫我艾尔温哦~”   “……”希茨菲尔总觉得她说话的语气显得轻佻跳脱,不注意听甚至会觉得是胡桃在对面和自己说话。   这是,最近有什么好事情吗,还是之前和她玩的很开心?   居然能让她这么高兴。   “我得谢谢你,艾苏恩。”年轻的女王突然停步,站在一处葡萄架下,仰首看着上面的蔓藤。   “通过一些人的牺牲我才坐上这个位置,我一直努力想要做好,最好彻底把萨拉从当初瑟兰的伤痛中带出来,成为真正繁荣的文明。”   “很奇怪是不是?”她突然转身,“我居然不打算恢复瑟兰,而是要继续保留萨拉的称呼。”   “这是只有您能决定的东西。”希茨菲尔小心说道,“称呼这种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统治者说的“别客气”,“私下场合你可以如何如何”,这些话但凡当真了听当真了去做的,无论是哪个世界的古代史,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她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仪,同时她也在心里猜测,艾尔温对自己这么特别这么好,到底是她器重自己这个人,还是单纯因为她们身体里有同样的血,不过应该不是她们玩过游戏那么简单。   只是我对神血的控制能力要差得多,不像真正的神血后裔,能够展现出那些玄妙能力。   当然这些东西希茨菲尔也就是随便想想,她不会去嫉妒什么。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神血在洗练邪神血肉,邪神血肉也在中和神血,到头来二者都便宜了她希茨菲尔,她都得到这么多好处了,真的已经满意知足。   “别的称呼不重要,但‘瑟兰’还是重要的。”艾尔温摇头,“你现在也知道很多秘密了,甚至可能对有些事物的了解比我还深刻。所以你知道那些神话传说不是谎言,这个世界曾经有神,也曾经有能和神主对抗的东西。”   “那是一些古老的力量,还有遗物……其中绝大多数都在灾变纪元之初被毁灭了,那是一场天地浩劫……”   “但不排除会有幸运儿留存下来,比如那些神器,那些遗族,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位我的先祖。”   希茨菲尔心想她就这么拿自己不当外人,连这种话都可以直接说,抬头就瞥见艾尔温正笑吟吟的盯着自己。   “你说,艾苏恩。”   “倘若还有这样的东西,我的意思是如果它们还保存有自己的意识的话,它们是会对‘萨拉’更亲近呢,还是对‘瑟兰’更亲近呢?”   那毫无疑问是后者了。   希茨菲尔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试探问道:“所以陛下的想法是……”   她其实已经猜出来了。   但她得卖女王几分面子,引出下面的话题才行。   “你的开创之举给了我启发。”艾尔温又回头摆弄藤条去了,“我经常在想……我到底要做一个怎样的国王?是查鲁尼那样的,还是托雷铎那样的?甚至是我的那些先祖……更往前的瑟兰国君?”   “但现在我想到了,我可以不做他们。”她说,“我要保留萨拉的国号,在这个基础上,创造一个新的纪元,新的历史。”   “这将能福泽整片大陆,甚至那些外海世界,我都希望萨拉可以解救它们。”   有点过于理想主义了。   希茨菲尔在心里点评。   她有点好奇艾尔温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要知道虽然她本人经常被夏点评为“太善良”(尽管她丝毫不这么觉得),那也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在纳米亚世界学习长大的。   她的根是在地球啊,她在那里塑造了三观雏形,她经历过那个表面稳定文明世界,当然不可能认同纳米亚的黑暗和混乱。   但艾尔温,她和这边是不一样的。   她是纳米亚的原住民呢,甚至因为身份的原因,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迫要面对阴谋和算计,她能在查鲁尼让位后迅速接手整个王国足以说明她不是表面上的良善性子,可她偏偏又在这时展露出这份空泛的理想。   怎么说呢……就很奇怪。   萨拉自保尚且做不到吧?   械阳石刻都不够用,近一年的安生也不过是因为逆日葵把拳头收回去了——但拳头这种东西就是要收回去才能打人更痛,她还有心思关心别的国家,别的大陆,这是不打算防御邪徒了吗?   “这就是我喊你来的目的了。”   艾尔温抚摸着一枚嫩绿叶片,下一句话叫希茨菲尔面色陡然绷紧。   “我打算以你为核心组建一支斥候小队去艾莎大陆,为萨拉探查那边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个计划,有些想不通的问题就能理解了。   希茨菲尔沉吟一会,抬头观察艾尔温,盘算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是她大逆不道,而是这一趟明显是苦差事——落在旁人眼里算处罚的那种。   她现在是神秘主,地位肯定是很重要的。她不确定艾尔温到底想对外界表达出一个怎样的态度。   是想证明她这个神秘主没那么重要?   还是拿她巩固自己的王权,侧面对其他人证明:就算是现代神秘学的奠基人犯错也要接受惩罚?   “你不生气吗?”   艾尔温回头看她。   “愤怒是所有情绪里最没有意义的一种。”希茨菲尔呼了口气出来,“陛下肯定有自己的考虑,我服从调遣。”   她也不是没私心的。   冷迪斯最后告诉她[歌罗西,金工路17号]有他的遗物。   歌罗西港就在艾莎洲。   海洋广袤,且大多区域都笼罩灰雾,再加上艾莎洲在她眼里已经成了邪徒们的大本营,这一行的风险不比面对邪神更小。   如果能借到国家的帮助,顺带完成这个目标,她确实巴不得有这个机会。   “你可以随心所欲的招募人手。”艾尔温说,“你在三个系统内认识的朋友,过去的伙伴,这一次都由你调遣。”   “三个系统……我能叫卡加纳-弗里克那样的人一起?”   “黄金骑士不能动。”艾尔温摇头,“但教团里也不是只有燧石骑士,还有一些教士和修女……你曾经也是见识过的。”   她是说托雷士等人吧。   希茨菲尔想起了在水晶海案所遇见的教团组合。   白毛死小孩教士,和粉毛魅魔修女。   “伊森-道尔,李昂-科内瑞尔,巴莉乌-科内瑞尔,马普思-戴伦特……等等等等。”   艾尔温举例出一长串名字,在希茨菲尔忐忑和期待的注视中转过身来。   “甚至你找我要夏莎-伊玛尔也可以。”   “这希望你们能成为一把手术刀,在不惊动他们的前提下探查萨拉需要的一切情报。”   连影狮头子也被塞给我了……   希茨菲尔脸上没有半分欣喜,她知道,这是因为艾尔温手上实在没别的人可以用了。   侧面可以看出来她对艾莎的重视——她之所以需要捏出这样一支精英队伍,甚至连她这个新生神秘主都搭进去,是因为她害怕不这么做,其他人会有去无回。   到时候战争爆发,倘若连正面战场都打不过,那要她这个神秘主也没意义了。   所以她之前才问我是不是有神秘主就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永夜难题。   希茨菲尔生出明悟。   如果我说“是”,这次行动可能就不会带我了吧……   “跟我来,艾苏恩。”   艾尔温加快语速,同时迈步朝前走去。   “来吧,我要给你看看我的私心。”   与此同时,外殿的长亭里,夏依冰正绕着亭子走来走去。   “陛下只留她是有原因的。”   年轮喝了一口茶水。   “你急也没用。”   “我不光是急这个。”   夏依冰叹气。   “我是急我那些愚蠢的下属们。”   说到这她又看了眼表。   时间已经快12点了。 第六章 航海家计划 二   “是这样,玛德琳-巴金萨……”   听完夏依冰的大概描述,年轮点头,继续喝了一口茶水。   “伊玛尔。”她突然出声,“你知道巴金萨这个姓意味着什么吗。”   她和夏依冰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   在现任安全局头子还比较年轻懵懂的时候曾经有一次误闯图书馆,结果被年轮用蔓藤触须捆起来吊了一夜,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好像是和某位航海英雄沾边……怎么了?”夏依冰皱眉,随后反应过来:“你不会觉得她是巴金萨的后人吧?”   听起来这是个病句,毕竟玛德琳-巴金萨确实是这个姓氏来着。但这里要讲究一个先后顺序。   如果一直以来都只有一支巴金萨,他们总是内部通婚,极度排外,千百年来一直致力于维护血脉的正统,那是可以这样猜测。   但‘巴金萨’其实算不上是特别特别罕见的姓氏,这个姓氏是西南沿岸一带的特色姓氏,由土话翻译而来,原本的释义为“追逐落日者”。   所以既然它不那么罕见,在巴金萨家族以外还有别的巴金萨,玛德琳-巴金萨是英雄血脉的概率自然很低,夏依冰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她会挑选玛德琳加入这次行动是看中她的能力,当然——也不排除她打算拿这个姓氏稳定军心什么的,但她没想到年轮这种级别的人居然会挑这一点跟她扯淡。   这是,把她当成什么东西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我堂堂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局长,爵位不谈,官职和你应该是平级的,你有什么资格来指点我!   夏依冰危险的眯起眼睛:“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年轮。不然图书馆今天就只有半天时间能营业了。”   “嗯?”年轮一愣,“你敢带人查封那里?”   “不敢,但我可以在外面支路障,告诉路人那里要修路。”   女人满不在乎的掏了下耳朵。   “反正这段时间到处都在修东西,不会有人怀疑……就算真怀疑我也可以让他们把道路挖断,那就按照真的来就是了。”   年轮几乎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堂堂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的……局长!   这一开口简直就是个无赖!   看到她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夏依冰只觉神清气爽。   她以前确实不是这样子的,以前她还是17小队队长的时候多少还要讲究个形象,讲究个排场,说话做事都要注意分寸。   但现在嘛,分寸确实还得注意,但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分寸了。   天天和高官、贵族,甚至远古遗族的首领打交道,想要保护好自己的人,办成自己想做的事,影狮头子还真就得是个无赖才行。   “所有人都知道玛尔-巴金萨当年没有婚嫁就出海去了,但只有树人族知道,他和某位大贵族的女儿偷情生育有两个孩子。”   想了想,年轮还是不打算和她撕破脸皮,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和盘托出。   “为了掩人耳目他将其中一个孩子送去修道院,另一个孩子丢在图书馆门口,两个孩子身上各有一封信解释前因后果,所以树人族不但确信他有后裔,还确信他的后裔是在维恩活动。”   “……他们没有隐姓埋名?”夏依冰皱眉。   “巴金萨不是那种专有的姓氏,没有隐姓埋名的必要。”   “后面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年轮幽幽说道,“玛尔-巴金萨本就父母早逝,随着他从海上归来后遇难,明面上的‘航海巴金萨’家族就此覆灭,只沦为传说被人们咏唱。”   “但这不代表所有故事就结束了。”   她站起来,和夏依冰交错走出亭子。   “一如曾经的种子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当她知道真相,她必然会踏上和先祖同样的道路。”   “我只是提醒你,针对这件事要做好心理准备。”   年轮暂且离开了,夏依冰一个人原地站着发愣。   她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关注到玛德琳的。   最开始当然是因为性别,毕竟这个世道女人不好混,这个职业,这个行当更是堪称女性的坟墓。能找到几个“风韵犹存”的都算运气好,鲜少有玛德琳那种又年轻又有相貌的。   唔,似乎不当心连自己一块夸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她很快把玛德琳的大概资料过了一遍,想到她确实是酷爱航海,也确实拿航海英雄玛尔-巴金萨当自己的偶像。   “局长?”   伴随一道夹杂惊喜的呼唤,玛德琳本人恍惚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棕头发、橄榄色皮肤的漂亮女人此刻正不顾形象的喘着粗气,不用问都知道,她下车后是跑过来的。   “我……呃,既然你还在这,那我应该是没迟到吧?”   “不你迟到了。”   夏依冰面色非常严肃。   “我正在考虑,是否要把你踢出这次行动。”   ……   “玛尔-巴金萨……凯文-尤西利安……博鲁诺-费尔曼……正是因为有这些伟大的航海英雄,我们现在所熟知的灰雾航道才得以开辟。”   与此同时,希茨菲尔正在萨拉女王的带领下领略曾经那段航海历史。   “那是一个伟大的决策……当时的萨拉王敏锐意识到‘要往外走’,要‘走出去’,‘去外海寻找灰雾的真相’,这在当时那个背景下不得不说是极其英明,极其高瞻远瞩的决定。”   艾尔温迈步在长廊中,一边踱步,一边用感慨的语气诉说故事。   “所以就有了‘航海家’计划。”   “在那个无人敢远离海岸的时代,由国家出钱出人扶持,强行拉出一支队伍对外探索。”   “也真是他们运气好,活该他们运气好,萨拉今天才能享受械阳石刻。”   她说什么?   前面还好,听到后面,希茨菲尔不由瞪眼。   她一直以为械阳石刻是在本土出产的技术。   搞了半天是……   圣石板居然是从外海带回来的?   “很不可思议吧?”   艾尔温对她微笑一下。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当年可没有今天这么繁荣的航道,船队在灰雾里简直像是无头苍蝇,动不动就有船只在雾里失踪,国家派遣、搜集的精锐们整船整船的在海上消亡……”   “没有详细的海图,只靠那些老古董地图航行的下场,我不需要跟你说清楚吧?”   “灾变纪元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板块地型。”希茨菲尔紧跟着道,“这会影响两片大陆之间的岛礁分布,过去的航海图几乎没法再用。”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带回了圣石板。”   艾尔温强调。   “这简直可以都不能说是奇迹,就像是命中注定,它就在那里等我们一样。”   “而我希望这次你们也能复刻当年的好运。”   “来吧,艾苏恩。”   “这个就是……嗯,我的私心。”   随着前方大门被她推开,希茨菲尔看清大厅里的画面——严格来说是僵在原地的那个人之后终于露出诧异之色。   “特尼则……殿下?”   “这个。”王子——当然现在应该是亲王了,他看起来也有些慌乱。   “她非要我过来。”   “说什么有件事非我不可。”   “我本来是不想来的。”   “但我……她说什么我得为萨拉做贡献之类的……”   “所以就……”   他不说话了。   两边开始大眼瞪小眼。   气氛稍微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第七章 交互的心意   “我和我的父亲……查鲁尼王并无直系血脉关系。”   天色渐暗,空旷的大厅中点起蜡烛,桌边只坐着年轻的女王和两位客人。   她一直在说,一直在说……语速显得缓慢而低沉,就像是很难得遇到可以交心的人,要把所有隐藏在肺腑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一样。   “注册的名号里我是‘希露-阿斯芬-萨拉’,继承了本该属于他女儿的名字,这是为了能在登基继位的时候让国家稳定,底层人民别胡思乱想。”   “但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真正的父亲看待。”艾尔温说道,“我真正的父母因为血脉诅咒死的非常早,导致我几乎没有他们的记忆。在我的印象中是他给了我身份,给了我接受教育的机会和从小到大的庇护,我能有今天都离不开他。”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看向希茨菲尔,发现她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势。   而特尼则……名义上“希露公主”、“希露女王”的哥哥,曾经的王子,现在的亲王,他拿右手撑着下巴,居然听的快睡着了。   “特尼则哥哥。”她不得不放大点声音,“特尼则亲王!!”   “啊!”特尼则猛地惊醒过来,面带喜悦和解脱:“是不是结束了?我能走了吗?”   “……”   “……”   别说真情流露半天的艾尔温了,就连希茨菲尔这个外人都觉得他过于离谱。   第一次认识特尼则还是死亡球票案,这位年轻……好吧其实也算不上特别年轻的王子深陷诅咒,在接下来的接触中以游手好闲和嗜好赌球等特点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简单说,吃喝玩乐,这是位专家。但你要是指望他干点正经事,他能把你气个半死。   这不是她原创的句子,而是死神树覆灭后,大王子纳里斯在送她回去的路上亲口跟她抱怨说的。   即使在被旧王党和邪徒叛乱的最危险的当口,查鲁尼王也没有考虑过真要立特尼则当下一任国王,可见大家伙都知道这逼的尿性——他只是拿特尼则来加速当时的局势而已。   “亲王!兄长!”艾尔温也无奈了,“你还认我当妹妹吗?”   “认!”特尼则赶紧点头,“怎么能不认呢……你一直是我最可爱的妹妹,我对女神发誓!”   他这一代的几位王子确实和艾尔温不算直系血亲,但艾尔温从小就套了希露的身份在宫里生活,这件事一开始就不可能瞒过他们这几个白影宫的“本地土著”。   所以他们很小就认识了,特尼则小的时候也很喜欢去找艾尔温玩,他一直傻乎乎的喊她“希露”,直到查鲁尼王离开人世,艾尔温在内部启用真正的名字才知道真相。   在那之后,特尼则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他无法接受自己从小到大被欺瞒了那么久,以及那份立他为储君的命令只是幌子。   他确实也不在乎这些东西,但你这么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他就是个废物……他也是有自尊心的。   如果这是小说的话,那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大概率就是“特尼则王子发愤图强,戒除了所有不良嗜好,纵使最终也没能成为君主,但却作为一个英明的亲王被人民爱戴,在世间留下了自己的传说”。   但很可惜这是现实,特尼则发愤图强了一天半,第二天晚上就去喝花酒了。   直到现在他也一事无成,一直有小道消息说他是个“废物亲王”。   那艾尔温找他过来,还说这件事“非他不可”,是打算让特尼则也加入探索艾莎的队伍吗?   希茨菲尔有些惊疑不定。   她不会是……害怕我多想,觉得我会因为被派去做苦差而不高兴……所以特地把一位王子……一位亲王也派过来,拿来表明诚意的吧……   抖了一下,她赶紧把这个念头甩出脑袋。   如果是查鲁尼,她觉得百分百是这个可能。   但这是艾尔温,艾尔温是那么温柔的人呢,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她非要特尼则一起来的原因就只能是……她想通过这次机会让这个哥哥振作起来,能真正成为萨拉的“栋梁”。   毕竟如果这个队伍能组建起来的话,这里面可是包含了一大堆精锐啊……   用游戏比喻就是一堆专业大神拿大号带一个混子,这是只能成功的计划,特尼则或许会因此而觉得……做正经事比赌球有趣?   ……不太可能。   希茨菲尔觉得她很难想象特尼则做正事的样子,这个笨蛋能不给他们添乱就不错了。   “他也是有才能的……”   艾尔温似乎能看出她在想些什么,略显窘迫的说:“他运气比较好……赌球总是赢多输少……”   “所以您开头才要和我说那些航海家带回圣石板的故事。”   希茨菲尔实在忍不住了,她语气上扬,瞥了眼还在发愣的特尼则。   “……您是把希望寄托于玄学?”   “什么玄学?”   特尼则看看希茨菲尔又看看年轻的女王。   “这个……有个问题我其实早就想问了,就是我们从刚才到现在谈论的东西……那个计划,它到底是什么?”   “唉……”   希茨菲尔确信她看到艾尔温在低头叹气。   这可真是头一遭。   她现在相信特尼则是真有才能的了。   ……   “哈哈哈哈——”   镜头一转,夜色霓虹里,夏依冰一边开车一边哈哈大笑。   “你说真的?他当时能那么夸张啊……?”   “千真万确。”   “不行……真笑死我了……我确实知道他很……呆板,但没想到是这种程度。”   “我也没想到。”   希茨菲尔忍着笑意感慨,“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艾尔温对一件事那样束手无策。”   在尽情的对某位亲王进行过嘲笑之后,夏依冰开始冷静分析这次觐见的结果。   “所以接下来要组建一支队伍探索艾莎。”   “对。”   “除了伊森他们我还提了几个名字给她……她有说我不能去吗?”   “没有,她说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带你一起。”   “你是队长?”   “伊玛尔局长。”   希茨菲尔故作骄傲的斜了她一眼。   “请注意和神秘主说话的态度。”   “你脖子上的项圈总让我觉得你是小狗,但你刚才的神态真的很像一只高傲猫咪。”   夏依冰直言不讳的形容词句让她瞬间红脸。   “所以话说回来。”   女人现在是真有经验了,她控制着话题氛围,尽量不让它歪的太过离谱。   “只要你想……你想带我走吗?”   希茨菲尔闻言忍不住抬头看她。   夏依冰今天没穿制服,外面披着黑风衣,里面是一件深蓝色衬衫,下面搭配短裤和丝袜。   此时她一边开车一边侧过面庞,那副有点狐媚的相貌正挑衅性质的望向自己,无论是高挑的马尾还是伸舌在唇上舔过的动作,这一切都足以让任何人对她产生征服欲,条件反射的跟她说“想”。   但她偏不想让她如意。   “我会选马普思。”她说。   “如果伊森不打算休息的话要来也行。”   “还有李昂巴莉乌。”   “托雷士和赛博特。”   “至于你,我的局长大人——”   少女故意拉长音调。   “我觉得更适合留在维恩帮着陛下统领全局,毕竟你看她连特尼则这种人都派出来了,可见她真的无人可用,你留下的意义会很重大的……”   嘎吱——   汽车急刹,希茨菲尔险些撞到玻璃上去。   没等回神她被一个模糊的黑影压到车门上,双手抬到两侧被攥住手腕,几乎能感应到对方凑近的呼吸。   “艾苏恩——”   那里传来急促的声音。   “你——”   “不会是真的这么想吧?”   “……”   “艾苏恩?”   “……如果我是认真的呢。”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毕竟她可是也没有忘的。   夏的父母。   她那对曾经被查鲁尼和维尔福调查出来是邪徒高层的父母。   他们犯下的罪行中有一条,是毁灭了一座艾莎古城。 第八章 相似的倒影*   位于市区西川路的主干道,这一带算是灯火通明。夏依冰停车的位置恰好靠着一盏路灯,如果有人从那一侧的行道经过,他们一定会察觉到车厢正在轻微晃动。   那是夏依冰在惩罚希茨菲尔。 夏依冰抓住希茨菲尔的两只脚踝捆在一起,开始在她光滑的脚心上来回拂动,因为希茨菲尔的脚弓很高,因此薄薄的丝袜并没有贴在她的脚心上,随着夏依冰手的运动,希茨菲尔只感到一阵阵奇痒若隐若现,从脚底一直传到心里,五个脚趾也不由自由的前后摆动起来。 夏依冰直接扳住希茨菲尔的五个脚趾,再加上脚踝被绑,希茨菲尔的脚心就完全露在了夏依冰的面前,夏依冰的另一只手的两只手指开始在希茨菲尔的脚心来回挠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住手,不要啊,哈哈哈哈哈”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种痒还是远远超过了希茨菲尔的承受能力,刚刚还咬紧牙关的希茨菲尔一下子叫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停,哈哈哈哈哈哈,停啊,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夏依冰也不再是轻拂她的脚心,她的四个手指像耙子一下,一下下的从希茨菲尔的 脚掌 挠到脚心,这样希茨菲尔的整个脚心都逃不过这种“毒刑”了。 “哈哈哈哈哈哈,求,求求你,哈哈哈哈,饶了,饶,饶了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痒啊……好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痒啊……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饶了我吧……。停……快停啊”希茨菲尔的笑再也止不住了,连求饶的话都说得上气不接下接。 夏依冰和夏依冰住了手,看看时间,刚过了15分钟,夏依冰拿闹钟在希茨菲尔眼前晃了晃:“才这么一会就受不了了,说让不让我去?” 希茨菲尔大口大口的喘气,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刚才的一番折磨着实让她吃了苦头,刚刚在被搔脚心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但是现在休息了一会,她又重新有了精神,好像刚刚的折磨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刚刚还反对夏依冰。想到这些,她咬牙说道:“就算不能去。” 夏依冰和夏依冰本来以为已经结束了,听她这么一说,同时一愣,夏依冰咬牙切齿的说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她一脸坏笑的来到床尾,开始动手脱希茨菲尔左脚的丝袜。 希茨菲尔知道肯定会有更难熬的刑罚等着她,所以她咬紧牙关,也不挣扎。很快左脚的丝袜就被扒了下来,一只完美的玉足展现在面前,五个脚趾像五颗珍珠一样,脚心白里透红,由于刚刚的挣扎,所以脚心上微微的渗着一点汗。这样一只尤物,今天不知道要受到怎么样的折磨了。 夏依冰从上拿起六根竹棒子,分别插到希茨菲尔的脚趾缝里,一只手握住棍子的头尾另一端拴上,这样五个脚趾就都被筷子夹住。又拿起一把牙刷,开始在希茨菲尔柔嫩的脚窝转着圈的刷起来。 由于丝袜被脱掉,少了一层保护,牙刷直接作用在脚心上,痒感比刚才更加强烈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痒痒,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啊,哈哈哈哈,停,快停”希茨菲尔一边笑一边求饶,同时脚趾也不由自主的乱动起来,这时,夏依冰手里握的棒子发挥了作用,把希茨菲尔的五个脚趾夹的一动也动不得,夏依冰的牙刷不也停歇,更加卖力的在好的脚心上翻飞,一下一下的触动着希茨菲尔的神经。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受不了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快停……。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管希茨菲尔怎么叫喊,对她左脚的酷刑都不会停止。希茨菲尔拼命的摇头,这样过了十多分钟,希茨菲尔感到从脚上传来的痒感渐渐弱了,笑声和求饶声自然也就不像最初那么强烈了。 不等希茨菲尔说话,她又扒下希茨菲尔另一只脚的丝袜,露出同样完美的右脚,依旧将她的脚趾夹住。 她奸笑的对希茨菲尔说:“看来单纯的痒刑对你不起作用了,这次,我让你又疼又痒,看你招不招”说罢,拿起一根牙签,在希茨菲尔的眼前晃了晃。 希茨菲尔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她带着哭腔求道:“求求你千万别用牙签,你怎么挠我都行,啊...”,没等她的话说完,夏依冰的牙签已经触到她的脚心,一下一下的划起来。 夏依冰小心的控制着力度,尖利的牙签在夏依冰白里透红的脚心上一下下的划动着,每经过一处,就泛起一道白印,但而快又恢复成原来的红色,就像小船从平静的湖面上划过留下的水痕,当牙签划过脚掌和脚根时,夏依冰的力度就稍大一点,当划过最柔嫩的脚心时,力度又变得稍小,在夏依冰这么“专业”的攻势下,希茨菲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剩下近似疯狂的笑和叫。 “哈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停....哈哈哈哈哈哈...快停...啊哈哈哈哈哈,.....” 此时的希茨菲尔笑得眼泪都淌了下来,一头长发也在挣扎中披散开,她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边还机械的重复着:“停,停....”   随后她一只手逮着少女的双手,另一只手在对方腋窝,大腿内侧各处挠痒痒。   “带不带我?”   “不带……哈……你求我也……没有用……”   “还不带?带不带我??”   “啊!你掐我腰……也不行……说不带……就不带……”   希茨菲尔被她在那里又掐又戳,身体时不时抖动一下,活像一尾跳到岸上挣扎的鱼。   但她就是不松口,哪怕已经“弹跳”的没什么力气了,夏依冰屡屡威胁询问她的时候还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似乎真的打定主意不带她走了。   “你是怕我去调查他们的事?”夏依冰反应很快,仔细想想就明白了原因。   确实,她承认这件事诱惑力很强。她老早就在期待什么时候能被调去探索艾莎大陆,那样说不定能查到她父母加入日蚀教会的真实原因——她当然不完全信事情像查鲁尼调查的那么简单。   也许希望渺茫,也许只是她一厢情愿,但如果真的……他们是被胁迫的呢?   那么多人种身上都挂着诅咒不是吗?怎么拉塔迪亚人就不能有呢?   她似乎想要调查出这样一种结果:那两个人其实是因为某种诅咒被迫犯下所有的罪行,然后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稳坐这个位置,更坚定也更狠厉的对邪徒复仇。   但她没想到她的小天使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   “为什么?”女人凑近那副面庞,轻轻嗅着她的呼吸,“我比你大……你不至于要同情我吧?”   希茨菲尔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你显然不单是在同情我的。”夏依冰也懂心理和表情分析,她知道这是难得能看到对方真情流露的时候,那些经验正好派上用场:“你还怕我查到对我不利的消息,然后脱离队伍去做傻事。”   她猜的不错。希茨菲尔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现在的结果无论怎么看都是最好的,可如果让夏参与到这次行动中来,又恰好查到了和身世仇怨相关的秘密。   自己才刚刚经历过一次的感觉,她真的不想让最爱的人也牵扯进去。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伴随这句话,手腕的钳制被松开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好像应该是额头的东西径直抵在左边肩膀上,同时有瓮声瓮气的动静从下面传来:“我比你大了快8岁呢,我的心在那天晚上死了一次,死神树出来的时候又死了一次……早就不至于那么神经过敏。”   “我答应你……甚至可以跟你发誓:哪怕我调查到的是最恶劣,最坏的结果我也愿意听你调遣。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但别丢下我。”   “夏……”   “因为我知道那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   女人在黑暗中缓缓抬头,露出一双闪烁眼眸。   “和这些东西比起来,我现在所拥有的东西……我未来会拥有的东西……我更担心她在艾莎会出意外。”   希茨菲尔不知道正儿八经的原装女孩能不能顶住这样的誓言,但她这一刻没能顶住。   有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出,顺着脊椎骨直冲脑海。她情不自禁的搂紧女人,将那副坚定和柔弱并存的面容搂进怀抱。   夏依冰总说这边坚强,这边再怎么坚强也有曾经的记忆打底——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她在这个过程中形成的三观影响着她对事物的接受和认知能力,所以她坚强——这个发展是顺其自然。   但夏……她可没有这样的“财富”。   她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接受的教育都远远无法和自己相比。她必须要摆出一副强硬的样子才能在黑暗当中生存下来。   也许真正的她没有那么坚强,但怎么说呢……有些事情装习惯了,自己会下意识的欺骗自己。   所以她还是很少流露出这种脆弱模样的,她知道那太危险了,也就只有这种时候——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放下提防,说这些话……也把最真实的自我摆给她看。   这是,非常容易吃亏的啊……   即使希茨菲尔对这方面再怎么迟钝,她至少看过那么多次猪跑。有无数例子都告诉过她:恋爱关系中掏心窝的对另一方好,大多数情况下并不能换来同等对待。   还好她遇到的人是我……   条件反射的,她先这么想。   但很快她又想到自己其实也不合格,因为夏可以说是对自己彻底敞开的,但自己却还有几个秘密没告诉她。   这是错误的吗?   她不确定。   没有说自然有她的道理,那是她在考量后果,也有故作神秘的原因。   女人已经很多次跟她表示了,她就喜欢她身上“那股缠绕不断的神秘气息”,“简直就像密码书,翻开一页还有一页”。   她沉迷在对她身体的眷恋里难以自拔,难道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就没有享受过吗?   不只是肉体上的,更有心理上的。   既然无伤大雅,更会丰富夏最喜欢的这种气质……就好像那句话说的一样:适当性的让另一方难以看透其实更能助长生活的情趣。……那她又什么不可以这样做呢?   只不过终究开始惭愧罢了。   也就只有这个人了。   也就只有夏依冰。   就好像夏依冰只会对她彻底敞开一样,自己也只有面对她,被她用这种方式胁迫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动摇。   这可能终究是因为,她也早就爱上她了……   所以希茨菲尔最终还是退步了。她低头在女人耳畔轻语:“我可以把这当做真正的誓言吗。”   “完全可以!”   “你确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愿意听我的……哪怕我这个神秘主在当时做的决策是错误的,甚至……会像费迪南德那样被他们误解……”   “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人还相信你,那一定是我!”   “噗!”   气氛本来很沉重的,希茨菲尔硬是被这句话给逗笑了。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嘛?   明明不曾流传过来,中间相隔差不多有一个宇宙,但只要时机到了,有些话总是要面世的。   好吧。   她算是服了。   “我会和陛下说你的名字。”希茨菲尔继续说道,“我们一定要查出点东西才行。”   从艾尔温的那番话里她能听出来,航海家计划被重启是必然结果。   白影宫喊她来不是为了征求她的意见,只是在通知她有这么件事等着她做,她不存在什么拒绝空间。   而且这次可是空前力度的在配合她的。人……物……估计是要什么就给什么。   甚至中间还要带上特尼则——不管艾尔温是不是那么想的还是她单纯只是想让兄长振作,但特尼则加入队伍这件事,你确实可以把他看做是一个特别的人质。   这是能安稳人心的。   告诉这支队伍里的其他人:连特尼则都在这里了,看吧!萨拉不是派你们去白白送死。   后盾能做到这种程度,那确实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所有的信任要一股脑转化成压力动力……希茨菲尔的大脑已经在飞快运转,她已经在盘算着到底要找哪些人了。   但对这件事,夏依冰有不同意见。   “无论是你还是我,断然没有刚忙完就立刻投入到下一份工作里的道理吧?”   希茨菲尔只觉得被不规矩的手箍住后腰。   “我们还是有几天假的。”   “现在我命令神秘主抛开一切,先在维恩港游玩几天。” 第九章 日常 一* 当天晚上,在希茨菲尔的卧室中。 “至少,至少让我先洗完澡……你这头饿狼,就连这一会儿都忍不了……” “一起洗有什么不好的嘛?我在外面的时候,可是一直都想做哦~” 希茨菲尔那微弱的抵抗,被夏依冰的言语所轻松地化解,在两人浴室的卫生间中,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的衣服就在阵阵的布料摩擦声中滑落到二人的脚边。将自己的豪乳贴在希茨菲尔后背上的夏依冰,挑逗地舔舐着她的耳朵,双手环住她的身体抱着希茨菲尔一同走进淋浴间,顺理成章地贴近恋人的身体,感受着她肌肤的温暖与柔软,身上的每一分香气,连同每一个最微小的动作……知道自己无法逃脱的希茨菲尔,也只能打开花洒让热水从二人的头顶冲洗而下,让自己慢慢清醒过来的同时,感受着夏依冰那充满爱意与色欲的挑逗…… 一个主动送到唇边的深吻,让希茨菲尔也本能地闭上眼睛来,和在淋浴间中面对面的恋人紧紧地缠绵在一起,享受着热水从肩头上流泻而下的触感,感受着强壮有力的恋人唇舌出乎意料的柔软。夏依冰那所求的深吻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和希茨菲尔十指相交的她,将少女按在淋浴间的墙上向着希茨菲尔的小口中进攻着。粉嫩的香舌彼此缠绕,胸前两对双峰互相摩擦,而激情地交换着香津的两人,直到吻了个尽兴才分开…… “呼……每次都这么激烈……” “因为艾苏恩你实在是太迷人了啊……” “怎么你总是注意这些东西,还是快出去吧,要是热水完了的话,其等会儿可就要洗冷水澡了哦。” “好的,好的,没问题。” 眼里笑意盈盈的夏依冰,却是丝毫没有赶快洗完从淋浴间出去的打算。关上水龙头的她,随即便在希茨菲尔的身前蹲下,直面着她白嫩的阴阜,正当希茨菲尔准备抗议她这一色鬼举动时,下体传来的一阵阵舒适刺激,却忍不住让她呻吟着,扭动身体仰起头来发出色情的娇喘。在她身前的夏依冰正用樱唇贴上她那两瓣粉色的小蝴蝶,将那粒在刚刚的爱抚中立起的小豆豆含在口中舔舐吮吸着,用对敏感点的巧妙刺激将希茨菲尔推向高潮的巅峰—— “哈啊……夏,呜……不要,不要……哈啊,要出来了!” 灵巧的香舌抚慰着娇嫩的肉芽,再用挑逗的轻咬与对阴阜的爱抚,将希茨菲尔敏感的身体一点点地推向高潮的深渊。温热的粗重的吐息打上小腹,灵巧而有力的纤纤玉指趁着希茨菲尔颤抖着纤腰,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腿时探进她的花穴中,灵巧地挑拨着那欲求不满的腔肉。仅仅是两根手指轻轻的挤压与抽插,就能让色情的粘液从深处流出希茨菲尔的身体,而当夏依冰用指节轻轻地顶着她的敏感点时,她已经忍受不住从下体传来的无穷快感,情不自禁地抱住胯下女子的脑袋,感受着她黑发顺滑触感大声地呻吟着,渴求着她刺激着自己更多更多…… “夏……呜啊,再深点……好舒服,手指……你的舌头呜呜……舔舐着我……” “希茨菲尔的身体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敏感呢。吸溜……我的小天使,真是可爱呢。平时一幅严肃模样的你现在发出这么淫荡的声音,我怎么可能忍住不把你吃掉呢?嘶哈……小穴里黏黏的爱液,流出来了哦?” “呜啊……要去了啊!” “哼哼……哧溜,哧溜……去吧,我会更加用力地进攻的,直到你精疲力尽为止……” 色情的粘液从希茨菲尔的大腿根留下,粘稠的爱液润湿了夏依冰的指尖,再在她的唇间拉出一道银丝。直到少女那颤抖不停的身体稍微平息下来,她才将自己的唇瓣从恋人的下体处移开,在她面前故意舔着嘴唇抖动着耳朵,重新站起身来凑到她的耳边: “亲爱的的味道……很棒哦。” “你……赶紧把我洗干净!” 一开始赶快洗完澡的约定早就在二人的激战中被抛到脑后,虽然夏依冰不再像刚刚那样主动地进攻着希茨菲尔,然而无论是用她那对饱满的双峰挤上香皂,擦洗着恋人的后背,或者将特制的洗发香膏打上彼此的秀发,再细心地搓洗掉泡沫,深夜的浴室中只有落下的水声与赤脚踩在淋浴间地板上的轻响,间而传来两人中某一人享受的呻吟。等到玻璃门被打开,从雾气腾腾的淋浴间中走出的是面红耳赤的希茨菲尔,步伐还有些摇晃,而在她身后的夏依冰还在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满眼笑意地打量着恋人的香肩后背,如同一头盯上了肥羊的饿狼一般。希茨菲尔从镜子中看到了正打量自己身体的恋人,不由得将环在胸前的双手抱得更紧了些。 “我怎么感觉今晚你这么危险呢,也许今晚你不该留宿……” “我的小天使,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得选吗?” 夏依冰从一旁胡乱地扯来浴巾,裹上希茨菲尔的身体,不顾她的惊呼一把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她,随即便走出浴室将她放在卧室的大床上。没有点亮灯火的卧室中一片幽暗,只有从窗子照进来的月亮给室内带来一丝幽暗的光芒。草草地擦干身体的夏依冰,随即便迫不及待地扑上床去,和刚刚从浴巾中挣脱的希茨菲尔拥抱在一起…… 昏暗的卧室中,希茨菲尔的眼前只有恋人身体模糊的轮廓与她眼中闪烁的幽光。她曾无数次地沉醉于她眼瞳中那美丽诱人的光芒,也在不同场合和她尽情交欢。只是现在幽暗的卧室中,她连夏依冰诱人的身体曲线都看不太清楚……这种类似限制视觉来调教的性爱环境,让她自然地紧张起来。而沐浴之后轻飘飘的身体更是让她无力反抗压在身上的恋人,只能看着眼中闪烁着迷人光芒的夏依冰按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脸颊和锁骨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唔……好痒……不要这么亲我……夏…” 妙龄女子出浴后吹弹可破的皮肤,被夏依冰含在口中舔舐着,而她更是一手制住希茨菲尔的双手,另一只手在她那逐渐丰满的胸部上揉动着。希茨菲尔原先就很大的胸部在她的挑逗下变形着,挺立起来的粉嫩乳尖被夹在指缝中,随着她进攻的节奏少女也发出阵阵的娇声,刚刚那微弱的抵抗也无影无踪。看到恋人进入状态的夏依冰,随即将手向一旁的床头柜中伸去,一阵翻动杂物的声响传来,希茨菲尔随即便感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她这才反应过来,夏依冰给她戴上的是一副贵族常用的情趣手铐,而现在那明显的束缚感已经告诉了她,自己已经被她用手铐拷在了床头。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的自己,今晚想必也要成为她床榻上的猎物了。 “每次你都玩得这么激烈……” “在外面不方便,在这边也没怎么做过,现在自然要和你做个尽兴。” 幽暗的卧室中,希茨菲尔只能听到她翻动床头柜中玩具的声响,连同她的压在自己身上的大腿的动作。紧接着压在自己身体上的触感是一根冰凉的棒状物……希茨菲尔知道那是什么,这根粗长的双头龙在很多个夜晚都在她们的身体中抽插着,为彼此带来欢愉与快乐…… “滋……吸溜……噗哈……” 用那粗大的假阳具在她的乳尖上戳了两下,夏依冰随即便将它送到希茨菲尔的嘴边,而她也配合地张开口来将那粗壮的巨物含进口中舔舐吮吸着,如同吮吸恋人身体的一部分般卖力地舔舐着。淫靡的吮吸声在两人的耳边回荡,而夏依冰也不忍心只是让她一个人卖力地动着嘴,时不时抽出双头龙放入自己的口中舔舐着,或者是与她彼此深吻着,让刚刚在浴室中就无数次地交换过的香津在唇舌推送着。希茨菲尔明白她这么做的含义……虽然彼此都身为女性的她们无法像正常的情侣那样深入对方的身体,但就算不得不借助玩具来满足彼此,夏依冰还是愿意在开始前舔舐着这根即将插入恋人的双头龙,表达着将它视为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心愿,再抬起腿来,在诱人的呻吟中将它缓缓地送入自己的身体,将另一端对准希茨菲尔的穴口,摩挲挑逗着的同时向希茨菲尔头来饱含着情欲的目光: “亲爱的,要进来了哦?” “嗯……就按照你喜欢的来吧……” 她再次在希茨菲尔的面颊上留下深情的一吻,慢慢的沉下腰去,将那根粗大的双头龙缓缓推入希茨菲尔的身体中。随着愉悦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出,夏依冰能感觉到双头龙在自己身体中的那一端对自己腔内带来的压迫感,仿佛希茨菲尔和她用真正的肉棒交合似得。兴奋的爱液早在前戏的挑逗中就从二人的蜜裂中溢出,而在这兴奋的交合中,阵阵的淫水从阴唇与双头龙的滴下,在两人彼此的活塞运动中摩擦在彼此的阴阜上。湿湿热热的感触从下体传来,伴随着粗大双头龙撞击身体深处传来的间歇性快感……而她禁欲已久的身体,也忠实地回应着恋人的爱意和欲望,在这狂放而激烈的交合中,用更多泌出的爱液和阵阵收紧的肉壁,让彼此都更加沉醉于双头龙给她们的快乐中。看不太真切的希茨菲尔眼前,只有随着阵阵的抽插在她的眼前起起伏伏的眼瞳,连同昏暗而模糊的强壮娇躯轮廓。她忍不住想要抬起手来轻抚那对丰满的乳球,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依然被牢牢地拷在床头上…… “哼哼……我的艾妮,还想挣扎吗?” “才不是……呜,呜……憋……” 以交叉双腿的姿势和希茨菲尔亲热的女人,感受到身下恋人的挣扎,反而更加用力地进攻起她的身体,用更加激烈的刺激将彼此推向高潮的巅峰。她压住希茨菲尔的一条腿,依然不知疲倦地挺动着腰肢进攻着希茨菲尔的花穴,随即将整个身躯压在她的身上,再次吻住她的双唇,以上下相接的姿态享受着她的娇躯,和她一起沉湎于极乐的肉欲中…… “呜……哈啊……噗哈……” 希茨菲尔能感受到下体传来的快感,带有螺纹的双头龙刮擦着敏感的肉壁,而夏依冰那激烈的抽插更使得她的每一次进攻都能撞击着她的敏感点,再与她的花心亲吻着顶撞着。阵阵触电般的快感从下体穿上她的大脑,酒后飘飘欲仙的晕眩感、被恋人肆意掌控,压在身下的支配欲与下体传来的无穷快感混合为令人沉醉的毒药,勾引着他同样扭动着腰肢迎合着夏依冰的进攻,回应着她的爱意,刺激着这具压在她身上扭动的娇躯……她能感受到胸前夏依冰那对丰满的乳球在她胸前滑动的顺滑感触,连同两对小樱桃彼此摩擦所带来的触电般快感。双手被锁在床头上的她激烈地回吻着,闭上眼睛一心一意地感受着下体和唇齿间的快乐,在这二人最纯粹也最简单的床笫之欢中,一同登上极乐的巅峰—— “呜……哈啊…………” “好棒……艾妮……” 温热的淫水从摩擦了无数次的花穴中喷射而出,将彼此的身体染上色情的气味。因兴奋而变得敏感的阴唇彼此摩擦,紧紧相贴的二人也将粗大的双头龙送进彼此的身体中,用对二人最深处的刺激将彼此一同推向快乐的高潮。没有放浪的娇声,只有相吻的二人唇齿间传出含混不清的呻吟。高潮后的二人,依然在深情地呼唤着彼此的名字。仅仅是在这小小的被窝中,以这样相连的姿态彼此相拥着,就足以确认彼此的心意,让这个快乐的夜晚在二人的心中难以忘怀。 “呼……哈啊……艾妮,最棒了。” “夏……你,你不看看你都把我撞到哪里去了……” “哈哈……因为和你做实在太舒服了嘛,一不小心就用力过头了。不过没事!这床很结实的,也不用担心被撞塌……” 夏依冰一脸歉意地为希茨菲尔解开手铐,发出愉悦的呻吟将那根沾满二人淫水的双头龙抽出身体。在刚刚的激烈性事中,被她压在身下的少女硬是被逼到了床头,而二人就挤在这床头的狭小空间里享受着,直到尽兴才发现床单已经被她们折腾得乱七八糟……无奈地苦笑着的希茨菲尔跳下床来,动起还有些酸痛的胳膊和夏依冰一起整理好床单,随即和她再次向着浴室中走去。沾满香汗的身躯、爱液横流的下体都让她想要重新冲个澡再舒适地睡去,而面对着向她伸出手来的希茨菲尔,夏依冰也不客气地再次抱起她,和她一起回到浴室中。 淋浴的水声与二人的说笑声,很快便再次响起。   第二天,清晨。   鸢尾花街221号的房子,夏依冰坐在靠门口的床榻上,大半个身子都在被子里,只露出香肩和手臂拿着报纸。   报纸是旧报纸,昨天回来的毕竟晚了,路口的书报亭早就收摊,这些都是房子的女主人上次离开时落下的东西。   尽管是旧报纸,但夏依冰看的津津有味。这或许和报纸的内容无关——当你在现实里已经得到足够多的补偿,或者说好处的时候,你可能也会像她一样,连看过无数次的劣质广告都能研究起来。   一切的根源在她身边……那是床榻的另一半,靠近房间窗户的位置。   名叫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少女侦探正蜷缩在被子里,面朝这边侧身酣睡。   神秘主的特权不能说完全消除了不眠症,甚至因为希茨菲尔掌握到的知识就是来自邪神世界,她偶尔能听到虚空低语还变多了。   但它也是有实惠好处的……好处之一就是如果有人能彻底把她的体力消耗干净,她会强行沉睡过去——这一点已经和正常人类一模一样。   夏依冰还是很小心的,她特地问了:自然法球不在了,那老做这种事会不会再次消耗她的寿命。   希茨菲尔当时还在高潮余韵中没回过神,她没想太多,傻乎乎的直接告诉她:“不会。”   “因为……呵……我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神蚀者了。”   “我想历史上的神蚀者,他们当中应该没有一个能像我这样……这种程度的掌控外来血肉……它对我的身体来说已经不再是负担……”   “至少,嗯,这种程度的体力消耗不会牵扯到生命力……”   “等等。”然后她终于反应过来了,“你突然问我这个难道是想——”   所以会有这个结局也是理所当然的,夏依冰深深的知道当上影狮头子后这种悠闲日子有多难得,没有后顾之忧她是真敞开了,可以说从来没有哪一次她睡觉睡的这么爽过。   但尽管都已经这样了。   尽管两人之间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很多东西自己也领略过很多遍,甚至探索的比对方本人都要多了。   夏依冰还是忍不住患得患失,老觉得自己运气真能那么好?……这么好的艾苏恩,这么好的小天使真就属于我了?   她患得患失——所以她心思其实有一大半都不在报纸内容上,每每看不下去几行字就要扭头朝旁边瞥上一眼。   瞥上一眼还不够,有的时候还要把被子掀开看看。还要把手伸进去,摸摸看到的东西是不是真的。   她这捣鼓来捣鼓去的,希茨菲尔就是睡成猪也该醒了。   “……”感觉身上一会热一会冷的,时不时还有什么东西在腿上摸来摸去,少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意识到发生什么后撑起身体就想起来。   但没能成功,原因出在身体上:就在她脊椎骨弯曲变动的时候,腰肢处突然传来一股尖锐的酸涩,她没撑稳又倒下去,整张脸都砸入枕头。   “嗤!”夏依冰旁观了全过程,被她的憨态给逗乐了。   目光放在那些银灰发丝上,放在半露出来的黑皮项圈上,女人一边美滋滋的回想着某些感觉一边还在那感慨:艾苏恩刚才这一扑真像一只银毛松鼠。   “很好笑是吧。”   稍微侧过脸,希茨菲尔声音变冷。   “没有——”夏依冰立刻意识到她笑出事了,低头看到少女的脊背有大半都晾在空气里,赶紧献殷勤给她盖上被子。   “这个……还没有完全立春呢,早上还是有点冷的……”   “早上?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可不是早上。”   “下午也不热……”   “都下午了?”   “其实我觉得多睡一会没有坏处,就像我有空就躺在桌上补觉……平时事情多很忙么……总是能睡一会就睡一会。”   夏依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简直听不清楚:“更何况你平时都不睡觉,所以我就想着……嗯……这对你应该有好处吧?”   希茨菲尔真是气极反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现在她知道比天然黑和天然粉更恶劣的属性了,那就是天然不要脸,夏依冰显然深得真传。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   人是自己选的,浑身酸痛只能姑且受了。   “我要吃面。”她突然说,“辣牛肉面。”   “你把我弄的起不来,你去给我买……或者你做。”   “我去给你买吧。”夏依冰精神一振,知道她这么说就是原谅的意思。   至于做饭……开什么玩笑?   她做是肯定会做的,毕竟当初为了在红土平原照顾小天使特地研究过……但现在是什么日子?   假期!   是放假!   时间如此宝贵,怎么能浪费在做饭上呢?   女人掀开被子跳下床,火速套上袜子衣服就出门去了。   整个过程希茨菲尔全程旁观,她拿起那份报纸在脸上挡着,如此才没让夏依冰看到她红透的脸。   一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报纸才被她放下来。   再尝试起床,闷哼一声又躺回去。   “这下真是失策了……”   看向窗帘,透过缝隙幻想着街道景象,希茨菲尔被迫承认这是战略失误。   消耗自然法球可以说几乎根除了她的身体隐患——毕竟都能彻底控制眼睛了,排除这东西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效果,她觉得她已经不会再受到那些困扰。   但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那就是她的身体机能在朝“人类”恢复。   她依然可以几天不睡觉,把所有的疲乏积累到永夜爆发,但要是中间被累着了,她也会控制不住的沉入梦乡。   她得到了比之前更健康,更有力的身体,但也不再享受体力过了临界点后无限恢复体能的福利。   所以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她在做爱的时候没办法通过肝体力来压制夏了。   原来还是可以的,虽然那个过程可以说是不堪回首。   但现在是彻底没希望了。   如果她想不到什么法子——也就是,能真正把握住女人的“弱点”,她觉得像今天这样醒来,可能以后会成为经常出现和遭遇的情况。   “得想办法研究一下……”   希茨菲尔并不甘心。   搞的好像就夏一个人在沉迷美色一样。   她也想好不好。   只可惜。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就在希茨菲尔绞尽脑汁,觉得是不是可以去找西绪斯、梦界回廊——甚至干脆自己发挥神秘主的特长研究点专用魔药的时候,夏依冰带着一大堆吃的凯旋归来。   “我给你买了牛肉面,加辣的……还有姜汁肉饼,烤盐土豆,还买了两根棍面包。”   她把东西一股脑丢在桌子,不顾这可能让上面的书记本子沾染油污,以及少女想要刀她的眼神,双手叉腰,一副你应该来夸我的架势。   “赶紧吃。”   但希茨菲尔很快发现这个人是别有企图。   “吃完还有很多工作。”   “……”   床上的少女沉默了会,问道:“你指的是……房子很久没打扫了,吃完之后要大清洁吗?”   距离她离开这里回黑木疗养确实过了好一阵子,虽然床是有床套不至于落灰,还可以睡,但其他地方嘛。   夏依冰昨晚太急了,她甚至没来得及提出此事。   “不是。”女人摇头。   “那是你说的,打算带我出去玩?”   希茨菲尔再次猜测。   “也不是。”   那就坏了。   少女唇角逐渐下撇。   她看着桌上那堆丰盛美食,突然就有点不想吃了。   “逗你玩的。”   夏依冰哈哈大笑着搂住她。   “我就喜欢看你的小灰睫毛一下一下颤抖的样子。”   “快吃吧艾苏恩。”   “这都是我为你买的~” 第十章 日常 二   半小时后,希茨菲尔裹着浴袍坐在那,一边喝某人特地给她倒的热水,一边把脚悬在半空,眼巴巴看着夏依冰伏身收拾房子。   扫地、拖地,这都只是最基本的。忙完之后还得用抹布把所有角落都擦拭一遍,清理蜘蛛网,驱赶一些可能存在的小动物。   221号的房子不小,如果算上外面的客厅,夏依冰忙到深夜都做不完。   希茨菲尔待会是肯定要去帮忙的,但她现在故意不动,就是想仔细品味下这种感觉。   至于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栋房子明明不是夏的,但她却愿意像对待自己的居所那样劳心劳力,可见她是真正将这里当成了家。   希茨菲尔觉得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她从那份辛劳中看出夏依冰对自己的情谊,心里颇有些美滋滋的,连没有味道的白开水仿佛都带有一丝甜味。   正想着,抹布已经扫到脚下。   “脚再抬高点。”夏依冰命令。   希茨菲尔乖乖照做,看着女人跪爬在地板上,用抹布去蹭桌下阴影。   “哎!?”没等她感慨呢,脚底就一凉,两只拖鞋都被摘掉了。   “你这拖鞋也得擦。”夏依冰把两只拖鞋翻过来盯了盯鞋底,不出意外看到那是一片灰黑。   这一趟的抹布是没法伺候了,她把抹布重新丢回水桶,在里面清洗攥干净一轮,这才重新拿来擦拭鞋底。   “……”希茨菲尔有点尴尬,她突然发现两人现在的位置,或者说角度不太合理。   除了一条单薄浴袍外她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穿的,浴袍之所以只能叫浴袍就是因为它无法取代正常衣服该有的作用——它的下摆是比较短的,她不得不抬起膝盖并拢大腿,拿这些当障碍遮挡一下。   但如此一来,她的两只脚就暂时悬空了。这本不该成为她的关注重点,可夏依冰昨天晚上对它们表现出的兴致很反常,她不由怀疑对方是被律希尔给带坏了。   “我说你吃完了就来帮忙哦?不会就要我一个人做吧?”   夏依冰暂时还没发现问题,一边给她擦鞋子一边抱怨。   直到她觉得少女一直不回话有点奇怪,抬头朝上面看了一眼,这才稍微瞪大双眼,目光逐渐放在希茨菲尔光洁的小腿,还有那两只小白脚上。   条件反射,她伸出爪子捞起一只,把它拉起来,甚至还用手指在脚底掌心刮了一下。   “哎!”   得到的反馈也很及时,被强行挣脱出来踹了一下,坐了个屁墩不说,差点还把桶打翻了。   “又不是没挠过。”夏依冰撇嘴,嘴里虽然说的是抱怨的话,但脸上却带着怪笑。   “某个大侦探每次见到我都若有若无盯着我的腿脚看的……你不会以为我没发现吧。”   这就是她感到好笑的原因了,因为她其实本身对这方面是无所谓的,还是被希茨菲尔那样看多了觉得怪异,顺带被勾起了相似的兴致。   你老看我的脚,我都没说什么。   那也给我看看你的?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   “你有几天假。”   希茨菲尔开始僵硬的转移话题。   脸在燃烧……不照镜子都知道肯定很红,但她也不想做任何遮掩了,就是强作镇定,强行也要换个话题。   “我这次回来主要是述职。”夏依冰现在很有经验,除非是在床上,其他情况都是顺着毛撸,“不算下个任务大概能有3-5天。”   “那么长?”   “不能说长吧。”夏依冰这下是真叹气了,“你得知道假期和假期也是不同的……有些人的假期那真就是什么都不管不顾,比如伊森他们,去疗养可以把任务担子交给同事。”   “但我呢?安全局的局长可只有一个,我哪来的同事?所以假期里免不了还得看点东西,见几个人,随便搞搞几天时间就没有了。”   “可你总要疗养的,你可是差点腐化过,总有人对你不放心吧?”   “习惯了。”女人撇嘴,“真坚持不住我就申请多几天假,再说不是还有你么?和你待一起对我来说就算疗养。”   她又在鬼扯什么呀?   希茨菲尔脸上的温度才降下去就又有飙升势头,她仔细观察夏依冰的表情,确定这番话她是认真说的。   真是遭了重了,你觉得和我待着是疗养,但我却觉得和你待着总被搞的一惊一乍……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希茨菲尔扪心自问,很惊讶的发现内心居然并不讨厌。   “你问这个干嘛?”轮到夏依冰反问她了,“你好像一直在打听我的后续安排,怎么,有什么计划?真想拉着我在城里游玩?”   维恩港好玩的地方不少,但说实话,大部分都不适合女人去。   至于所谓的,希茨菲尔曾经提到过的“旅游景点”,这里也没多少那样的地方,至少和格林镇相比是这么回事。   “我想好好陪陪你。”   希茨菲尔实话实说。   “就算下个任务要带你一起,但那性质就不同了。”   “我只是想以一个更简单的身份和你相处,哪怕时间很短,就只有几天……”   “你能这么想我就很高兴了。”夏依冰咧嘴畅笑起来。   “真想玩的话,我想想啊……流莺街肯定不行,赌场最好也不要去,你不喜欢看球也不能去足球场……”   “要不,射击、或者摔跤方面的俱乐部?”   声调上扬,夏依冰没忍住又捞起少女的小脚捏了一把。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近身搏斗肯定是弱项,正好能一边玩一边培训你这方面的能力……你觉得呢?”   没有什么你觉得。   不解风情的影狮头子,又被少女侦探踹了一脚。   几个小时后,房子被两人合力打扫,地板显得油光明亮,玻璃清晰的都能照出人影。   代价就是时间太晚,一个不当心就让时针跑到9点位置。   按照惯性思维,外面已经没吃的了。   “不——现在不同!”   夏依冰严肃的告诉少女。   “托你的福,现在深夜开门的店都有不少,不信下去找找看,肯定还有地方能玩。”   “但是……”   希茨菲尔本想说但是如果现在还要出去玩那等回来起码也快12点了。   万一,她是说万一。   万一回来之后这个女人又发神经来折腾她,明天她岂不是也要睡到下午3点?   那这日子过的是不是有点太荒唐了?   然而夏依冰压根不容她拒绝,翻箱倒柜给她挑选出几件配套的衣服,监督她穿上鞋袜就拖着她出门。   她等这样的机会已经太久太久了。   反正——航海家计划真正落实还要一些时间,计划里的人员募集,物资调动都不可能在近日完成。   艾苏恩还正好在上次走之前把侦探所的牌子给盖上了,这里暂时是停业状态,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两个人都有空,并且没有任何人——甚至包括莉莉那样的拖油瓶能来打扰她们。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如果不是害怕被艾苏恩当神经病,以及各种条条框框在限制压制,她都恨不得把少女举起来在大街上跑,逢人就说这是我的天使。   ……而希茨菲尔觉得夏依冰是真的疯了。   她才刚把门锁好,女人就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在她的惊叫中三步并一步跳下台阶,活像个傻子似的,迎着夜风在大街上狂奔。   “你神经病?快放我下来!”   “你走的太慢了!真要等你都饿死了!”   “你刚才去买吃的没有给自己买?”   “没有!”   “那你岂不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真是笨啊!”   “所以才要抱着你啊~”   夏依冰乐的都合不拢嘴。   “我们一起跑,这样速度就快了嘛~” 第十一章 日常 三*   和夏依冰昏天地暗的玩了三天,希茨菲尔深刻体验到什么叫又高兴又难受。   高兴,是因为在这三天里她们确实跑了很多地方。那些过去没什么时间和精力去玩的项目,什么射击俱乐部、摔跤俱乐部,甚至还有溜冰俱乐部,两人可以说一个不落,都爽了一遍。   希茨菲尔在此过程中确信她的身体在恢复正常——她的常态枪法和过去相比有了长足进步,这得益于她的视力提升,似乎神眼正在将过去吞噬掉的健康反馈回来。   至于摔跤拳击什么的……她打李昂都没问题,但就是打不过当朝安全局长。   并不是说她的力量比夏依冰差,技巧比夏依冰差,并不是这样。   夏的力量超出她一些,但超的有限。而她学自龙女的战斗技巧其实远比女人擅长的格斗术高明,打不过纯粹是因为女人作弊。   别忘了,龙国一行她们的灵念被绑定了。连死骨冰针的现灵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长夏继承,可想而知,夏依冰当能对少女的灵念流动了如指掌。   换算到面对面的实战,差不多就相当于,不管希茨菲尔想要使用怎样的战术,怎样的技巧,她总能神奇的“灵光一现”、“提前预知”。   那希茨菲尔当然干不过她,甚至还有一次两人玩拳击,夏依冰一个不当心没收住手,一拳套塞在她脸上,叫她鼻子痛了好久。   女人当时吓得半死,以为自己完蛋了。后来试探了半天确定希茨菲尔并不在意,她才松了口气,决定下次再玩一定要强行控制收手,最好能让希茨菲尔在她脸上也来一拳。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地方小吃,什么椒盐烤鱼、蜜果蛋糕、冰晶雪糕、奶酪棍子……也是把能吃的东西都扫了一遍,舒服的差点忘了自己原先是干什么的。   这是高兴的部分。   而难受的部分嘛,这就不得不提,希茨菲尔每天被迫都是下午起床,以及经过三天摧残越发酸痛的腰肢和身体了。   夏依冰其实算错了,她并不是不在意被她塞了一拳。   她只是当时不在意而已,暗地里可是有酝酿坏水,专门拖着夏依冰到处游玩,中间还耍手段各种暗示,引诱女人继续抱她,或者背她。   如此一来——按照希茨菲尔的设想——夏依冰回来的时候脚肯定会疼。   毕竟她的靴子还是带点高度的,这么玩下来必然腰酸背痛脚骨头酸。如此非但失去了继续折腾的能力,自己还可以战术反攻,借机提出给她按摩脚掌,通过律希尔真传拿捏女人。   可夏依冰不累。   她不累——那她真就没办法了。   夏依冰不累,她计划的跟脚就崩溃了。揉脚计划反而是在给火焰添柴加薪,到最后却是她自己跑的脚疼,需要要夏依冰来给她捏脚。   希茨菲尔走累了,夏依冰便自告奋勇的要帮她按摩   见夏依冰走了过来,她抬起并拢的双腿,伸出两只脚丫。夏依冰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把她的脚放在夏依冰的腿上,解开系在她脚踝上的鞋子,再将鞋子轻轻的从她脚上脱下来,扔在地毯上。   她的脚被脱去鞋后,显得精致可人。雪白的脚背上隐现淡淡的血管,五颗脚趾饱满圆润,脚心微微有些发红。   夏依冰用一只手托着她纤细的美脚,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白嫩的脚掌,软绵绵、滑腻腻的。   当夏依冰的手触及脚心时,在她那五根多肉的脚趾上下翻动时,她叫到“啊!你轻点!”   夏依冰不回答,仍慢慢的搓揉希茨菲尔的脚趾和脚底,她先是不安的挣扎,然后不再说话,任夏依冰揉按,偶尔发出一声慵懒的舒畅呻吟。   见希茨菲尔这副模样,夏依冰的色欲不禁悄然膨胀。   夏依冰别有用心地在她脚底“涌泉穴”一按,希茨菲尔不禁“嘤咛”了一声。   见状,夏依冰又逐渐在几个“关键”穴位上加重了力道。   希茨菲尔不禁全身开始缓慢颤抖起来,两颊泛起一抹绯红,沉浸在舒爽、兴奋的境界里。   夏依冰趁她不觉,把她的香足地捧到鼻端,在她的脚心处深吸了一口气,顿时一股淡淡的美女脚丫特有的香味,冲进夏依冰的鼻孔,真是沁人心脾。   一想起女人一本正经,问她要不要按摩脚掌,自己还偏偏无力拒绝,最后被按在沙发上捏了个爽的情景,希茨菲尔就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棺材躺下算了。   “艾苏恩。”   被子外传来夏的呼唤,同时她感到有什么东西隔着被子在戳她屁股。   “起来艾苏恩,这都快三点半了,赶紧来吃东西,吃完我们要去海边划船。”   希茨菲尔实在忍不住了,她掀开被子,也不顾这样会不会暴露出某些风景,就恨恨的盯着女人:“没多久就要在海上过日子了,你现在居然想着带我划船?”   “你说得对。”夏依冰一拍脑门,脸上难得显出一丝迷茫。   “可不划船就没什么能玩的了……”   维恩港最好玩的主要是歌剧和赌场。赌场就挨着流莺街,这个肯定不能带艾苏恩去,但歌剧的话……其实两人对歌剧都有点过敏。   一方面是,很多民间的歌剧根本不尊重客观事实,仗着有点才华在那瞎编。   就希茨菲尔解决水晶海之谜的故事,夏依冰都知道有六个版本。   还有就是那位席娜王妃留下的阴影。   歌剧……别说进去听,光是提到这个词,甚至远远看到人鱼大道,夏依冰都会被勾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要不去看球吧。”希茨菲尔提议,“我对足球还挺感兴趣的,我们不赌球就是了。”   夏依冰听了去翻日历,发现今天正好是星期五,晚上有一场维恩红狮队的主场比赛。   “这个点了票好买吗?”   希茨菲尔一边吃东西一边问她。   印象中球赛都是提前宣传提前售票的,现在距离比赛开场就三个多小时了,怕不是都售罄了吧。   “有钱就好买。”夏依冰抬脚穿丝袜,当着少女面把黑丝裤袜拉到腰间,松开手,“啪”的一下让松紧打在矫健的腹部。   “你现在是局长了。”希茨菲尔突然微笑,“不能往下面跑去收黑钱,就算工资翻倍,总体收益也会降吧?”   “什么叫黑钱。”夏依冰不满,“那是充公资产,充公懂吗?我们只是从中抽取一定比例维持机构运转的,毕竟现在干什么玩意都要花钱……”   说到这,她也唏嘘。因为确实是少女说的这个情况,如果不算每一年的奖金分成,她现在的收益还比不上以前当队长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刮钱是为了供养队伍,也不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某种程度上是必要的,非刮不可。   而现在她没有队伍要养,反而是……得将一笔笔巨款分隔开来,尽量合理的叉给无数支队伍。   她自己要那么多钱也没啥用。   “你想要钱可以找我。”   希茨菲尔很认真的看着她说。   “我手头现在差不多有13万瑟拉……”   “怎么那么多?”   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夏依冰是真吓到了。   她自己的存款都不到少女的零头!   她不是私家侦探吗?   怎么可以这么有钱?   “本来就2万快3万的……”希茨菲尔说,“其实一开始是7万多,水晶海的事情教团给了5万,后面搞研究买材料花掉不少,剩下2万多,然后上次进宫艾尔温又给了我10万……”   “10万?”   又被打断。   “是。”   “是10万瑟拉,而不是10万歌利?”   “是。”   “……”   夏依冰沉默了。   她想起书上写的:恋爱中的两个人出去玩乐,最好由对某方面抱有更强烈企图的那一方付钱。   再想想她这几天就是这么做的,突然觉得这行为相当的自不量力。   希茨菲尔那边还在补刀:“这个,艾尔温说她不好给我明面上的嘉奖,毕竟还要隐瞒我神秘主的身份,这也是为我好,要保护我……”   “但她可以私人给我一些奖金,10万瑟拉她还嫌少,说如果这个事情是1月份出来的,她至少能给我30万瑟拉……”   她没注意到夏依冰脸色越来越黑,还在那感慨:“其实我估计她是在诓我。”   “什么30万瑟拉……回来那段路我听特尼则说她很抠门,就算真有估计也得等从艾莎回来之后。”   然后她看到夏依冰转身到厨房去了。   她干嘛?   希茨菲尔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夏依冰回来,手里端着一杯乳白色液体。   其散发的威势之强,足以叫神秘主都大惊失色。   “我不喝牛奶。”希茨菲尔头上立刻渗出冷汗。   她还想抵抗。   “我这两天其实都忘了让你喝牛奶。”   夏依冰端着杯子爬上床,隔着被子坐在少女身上。   “好歹也是我买的……又能长身体,怎么可以不喝?”   “我就是不喝——!”   “不喝也得喝。”   一番搏斗后,夏依冰留下空杯买票去了。   剩下希茨菲尔躺在床上,颇有一种身体和灵魂都被污染的感觉。 第十二章 日常 四   有些人天生憎恶且难以适应牛乳的味道,总是隐隐约约能从其中嗅出臭味,希茨菲尔差不多算个中翘楚。   被这种液体滑过食道进入胃袋的感觉真是太恶心了,她缓了一会赶紧起来喝水漱口,还专门用热水化开蜂蜜,小品几口以清洗喉咙。   做完这些,她才觉得光着的大腿有些发冷。   看看大门,确定夏依冰短时间内大致是回不来的,她跑到衣柜跟前,一边端着蜂蜜水暖手,一边在里面翻找外出的衣物。   其实她原本并不在乎这个,无论是来自地球的冷晴还是在夫人教导下学会礼仪的希茨菲尔,她们都对外在的穿搭要求很低。   干净、整洁、看上去不失礼即可。没必要那么花里胡哨。   可现在毕竟不一样了,她又有了在乎的人,对方同样也在乎她……她愿意多花点精力从有限的衣装穿搭里做点新搭配出来,只为在街上晃悠的时候夏依冰能多看她几眼。   嗯,只要不是那种累死人的折腾,她其实也不排斥这种目光就是。   最先被希茨菲尔挑拣出来的是几条黑裙子。它们无一例外都是长裙,最起码也能覆盖到小腿位置,只是没有缝额外的胆,质地和重量接近夏裙。   单手拎起来展开几次,希茨菲尔并不满意。   不是说料子或者款式不好,她其实对这具身体还是有自信的,哪怕是夫人剩下来的裙子她直接穿,落在她身上也不显老气。   而是一直这样,她其实有点腻了,审美疲劳了。有点抗拒过去的将就。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来老早之前……大概是两人刚刚确认关系的时候,夏依冰第一次搬到这栋房子来住,她当时顺带给自己带了包衣服。   说是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也没有名牌,就是在成衣店随便挑的……这个,希茨菲尔当时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在说谎,随便拿来几件看了看,发现不是过于新潮就是裙子太短,就都给她塞回去了。   没看完倒是……也许里面会有合适的呢?   转身把杯子放到桌上,希茨菲尔顺着记忆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从拐角找到一个胀鼓鼓的黑布袋子。   就是这个了,拿起来掂掂,还有点沉。   伸手一捞就是一条黑内裤。她赶紧把东西塞回去,一边脸红,脑中却还在一边勾勒那种大胆的款式。   夏确实早就学坏了……   她暗中腹诽。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知识,我在家里没看到啊……   正这么想,伸进去的那只手突然摸到一个硬硬的边角。   少女一愣,转身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在床上。顿时稀里哗啦落下来一片,其中居然裹挟着好几本用牛皮纸包裹整体的书。   她抽出一本扫向封面:《攻略芳心八十五天》。   “……”   再抽出一本:《蜜语的艺术——能支配情绪的人才是赢家》。   后面更是有诸如《别犹豫,要做行动上的巨人》、《不要脸是一切情感的基础》、《从首饰到衣装:物语分析大全》等等等等荒诞书籍……看的希茨菲尔脸色发黑,纤细的眉头一直在跳。   她能说什么呢?   她又拿起那本《攻略芳心八十五天》,翻开,看看扉页,确定作者名叫卡文-斯托泰斯。   这个逼她没记错的话是远近闻名的整活大师,她去年就听说他靠出版“不良风气类小说”给自己在某某监狱挣了一席之地,而最骚的莫过于一直到被关进大牢这个逼也没有婚配。   他自己就是单身狗,居然还有脸皮编排这些东西去骗人钱财。   夏怎么会失心疯到这种程度?这事她不是比我知道的更详细吗?   抱着猎奇的心态希茨菲尔也顾不上翻衣服了,她先大致把这本破书翻了一遍,结果越翻脸色越不好看。   她的本职是侦探嘛。   所以从很多细节……那些蛛丝马迹,她能看出的东西远比正常人多。   这本书的品相是不太好的,开头能看到边角页面有油污痕迹,似乎说明夏依冰开始还是很重视它的,连吃东西都不愿放下。   后面一些页面也有油渍,但从痕迹的深浅来看,时间跨度要远得多。   她猜测是:女人原本很重视此书,但中途也听说了那位斯托泰斯的作风,因此暂时将它舍弃,这书上那么多折痕和刮痕就是在那段时间落下来的。   那为什么她还留着这本书呢?   不是应该把它丢了?   真实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夏依冰发现这书里的内容是真的有用。   她甚至在末尾做了一张表格,里面是日期计数。希茨菲尔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数下来,发现她刻录的天数还不到八十五天。   ……她脸色当然不好看了,有一种自己在这方面更菜的感觉。   我是不是答应她答应的太早了?   但是我本身也很喜欢她,这和一般的男女关系并不一样……这应该不算是被占便宜吧?   挠挠头发,希茨菲尔姑且把这些破书垒在床头,打算先挑衣服,等夏依冰回来再跟她算账。   这次效率就高了,她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配出了今天的穿搭。   上身是一件纯白色、圆角领口、扣线带波浪形蕾丝花边的衬衣。下身配了一条同样是黑色,但却是背带结构的中长裙。   这裙子前面的带子是竖着平行,后背却是x交叉。长度大概比她其他的裙子要短一些,有些时候能看到膝盖。   希茨菲尔背带交叉还是很满意的,她不希望照镜子的时候联想到某位篮球明星。   考虑到晚上会变冷,她也没有采用吊带和长筒丝袜的搭配。内衣和裙子换好后直接套了一条裤袜。   裙子是黑底,丝袜颜色太深会难以做出阶层上的区分。所以这次她选了一条颜色偏浅的,偏棕色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能从裙摆褶皱下区分出小腿。   换好之后她照了照镜子,白嫩脸蛋直接就红了。   前面的两条背带是绕过胸口挂上去的,这样更突显了胸口的轮廓,给人更强烈的视觉冲击。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件之前买的衬衣有点紧了。   给夏看倒是没有什么不可以——毕竟更里面的内容也早就被看光了,但希茨菲尔不太想这样穿着到大街上去。   她找了条深棕色的短外套套在外面,外套衣襟不扣,但有很好的遮挡作用。   最后——她跳上床,从枕头下面取出一枚带锁扣的、延伸有一厘米多一点小细链子的心形宝石吊坠。   这是夏依冰昨天逛夜市给她买的。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她很喜欢,对着镜子将锁扣挂在黑皮项圈最前端的金属扣上。   再后退几步,查看整体造型,尤其关注那枚吊坠在脖子上荡来荡去的活泼模样,希茨菲尔对自己的审美非常满意。   “这一身挺好看啊……”   又是走路没声音,希茨菲尔差点被摸回来的夏依冰吓出病来。   “你看多久了?”   “没多久……我进来的时候你刚穿好袜子。”   并不甘心,少女撇嘴指着床头的书:“那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夏依冰这下傻眼了。   她才发现这些衣服居然都是自己以前买的,那理所当然的,她藏在里面的东西也曝光了。   这可真是失策……   本来想着她不会去碰那个袋子来着……她怎么没事干想找新衣服了?   不解风情的夏局长,她还没想通其中的道理。   但她起码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立即发挥她与生俱来的转进能力,一把拉起少女手腕。   “哎?”   希茨菲尔呆了一下,她要干嘛?   “快来!”   夏依冰拉着她就往门口跑。   “我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东西。”   “去晚点就看不到了!” 第十三章 日常 五   带着希茨菲尔忙不迭的换好鞋,在她的惊叫中又抱着她快速下楼,夏依冰直接用钥匙打开车门,示意少女从另一边进去。   希茨菲尔带着困惑坐进副驾驶,刚关门就感觉座椅在晃动。   这脚油门给的是真烈啊……也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居然这么激动?   “这是真好玩的东西。”夏依冰却不愿意说明,整个人看起来神神叨叨,“尤其是对你……还有对我来说,别问了,等到地方你自然清楚。”   车子在路上匀速行驶,夏依冰车技不错,有好几次插队超车都滑溜的像条泥鳅一样,看的希茨菲尔很是惊奇。   她并不仅仅惊奇于女人的车技,还惊奇于自己一段时间没来王都,这路上的汽车居然多了不少。   这个时间点,距离下班应该还有一会,就算周五会提前休,但明显到不了下班高峰期,印象中路上的车子最多也就三五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   “车子是多了。”夏依冰一边开车一边从怀里掏出两张票递给她,“拿着吧……其实这事拉伦斯都得感谢我们。”   “什么意思。”希茨菲尔没听懂。   “你发明了交流电呗。”女人扬眉,“这可是整个电力系统的改革啊……你绝对想不到牵扯的东西有多密集,多广泛,我听说他们很多厂子的钢铁产量都增加了一倍。”   “交流电可不是我发明的,我只是‘发现’,严格来说属于考古行为。”希茨菲尔义正言辞的道。   “至于钢铁产量……其实我觉得现代工业想要继续发展,他们还得多找到几处油田才行。”   现代工业的血液是石油,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它的重要性丝毫不比那些革新技术差,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还更加超然。   “你买的不是包厢?”这时希茨菲尔终于借着闪烁的路灯光看清票面了,她很惊讶的发现夏依冰买的居然是排座——也就是待会进场后她们要和看球的市民们挤在一起。   她自己倒是不介意啦……但这人对她的占有欲不是挺强吗?   而且这边对夏的占有欲也不能说不强,在那种混乱且黑暗的对方保不齐就会有不长眼的家伙骚扰,她怎么想的居然不买包厢?   以她的关系应该很容易就能买到包厢才对。   “包厢还有。”夏依冰说,“我专门问了……他们有很多包厢是不对外租赁的,专门供那些‘贵人’,临时起意要来看球的时候招待他们……”   “那你为什么……”   “别问了艾苏恩。”夏依冰偏头看了她一眼,“我有我的打算,而且我确信这件事对我们没有任何坏处。”   “……”希茨菲尔还是不懂,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她姑且闭嘴,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很快,汽车载着两人在黄石街停下。   黄石街,希茨菲尔印象中这里有个黄石广场。这边离富人区有点远,但好处是靠近码头,居民密度高,平时有什么庆典活动之类的,街上和广场看起来要更热闹一些。   现在就已经很热闹了——她又开始惊讶,因为她完全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特俗的日子。   自诩对节日还是有把握的,回想了几遍,今天也不是任何节日……她只能把目光放在女人脸上,期待她再说点什么。   但夏依冰只给她一个微笑,把钥匙一拔,拉开车门就出去了。   哎哎?   什么意思啊?   希茨菲尔赶紧跟上,看着女人绕过来也把这扇门锁了,有点懵逼的跟在她身后,让她开道往前面走。   人真的太多了。   虽然还不到人挤人的程度,中间稍微留有空隙,但要知道现在才刚开始下班呢,这些人怕不是从整座城市汇聚来的。   什么事情值得人们专程赶到这里?   “来这边。”夏依冰伸手招呼少女,带着她来到街道对面,从一个阴森森、只有一人高的狭窄门洞挤进去,再登上同样狭窄的台阶直达三楼,她们终于能在天台俯瞰广场的全貌。   这里早就有了人,同样也是想找位置看热闹的。夏依冰上前对他们出示相关证件,这些人就屁滚尿流的逃下去了。   “到底在干嘛……”   希茨菲尔尝试着凑到天台边缘。   从这个角度往下眺望,整个黄石广场都是人头。   男女老少,平民和贵族,这些人居然破天荒的都来了,只为了围观广场高台上的那处好戏。   不是一般的好戏。   希茨菲尔刚看清上面的东西就忍不住蹙眉。   支起的木架。   梯形的铡刀。   以及下面专门给脖子准备的小圆孔。   这是……断头台!   “牵扯进来45人,包括某位裁缝男爵在内,有19人要在今天行刑。”   轻飘飘的说明从后面传来。   “刚得到消息我就想我必须带你来亲眼见证。”   “我不希望你怀疑我们,艾苏恩……”   “我要你知道,有人会还你一个公正。”   “我……”   希茨菲尔有些说不出话来。   高台上有强壮的刽子手在清洗血迹,她们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但很快的——她瞥见台子后面还有几个褴褛的人,他们被用手铐脚镣拴在一起,在风中发着抖,正有一名黑衣在拉拽一人要他上台。   从这个角度看,她们来的又正是时候。   处刑环节很迅速:黑衣先和刽子手将犯人按在断头台上,黑衣掏出文件宣读此人的罪名。   多达20条,每读出一句现场都会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呼喊。   然后行刑——希茨菲尔亲眼看到人头落地,然后人们爆出最激烈的呐喊。刽子手上前把无头尸体拖到台前,一刀竖着开膛破肚,纵身跳上去,每次踩踏都能看到有鲜红之物喷涌而出,而人群也会在每次飙血的时候更大声的爆发欢呼。   好像这不是行刑,而是一场盛大的典礼。   她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伸手捂住嘴,少女面色并不好看。   她可以看腐肉,可以看怪物,但就是……就是见不得同类之间这么野蛮。   “你太心善。”夏依冰注意到她面色的变化。   “我没有……”   希茨菲尔还想争辩。   “我没同情他们……”   “我很高兴他们能被惩罚,真要说的话……确实也有种出气的感觉。”   “但我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我不觉得,这是文明的证明。”   “威慑是必要的。”夏依冰对此有不同看法。   “你破案厉害,神秘学厉害,不代表你所有地方都是对的。”   “我们现在也开始细分专业了,显然,这种活就该由我来做。”   “我无所谓……”   希茨菲尔背靠栏杆,有些惊惧的看向女人。   “我知道你……甚至艾尔温之所以给我那么多钱都是怕我想不开。”   毕竟她现在地位不一样了。   不管是出于安抚的目的还是讨好的目的,这个国家,萨拉……不能对它的救世主没有任何表示。   “但如果我是会在意这种东西的人,你当初还会喜欢我吗?”   “那可说不好。”夏依冰开心的笑了。   似乎她并不在乎,少女看到这一幕高不高兴。她只是单纯想要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连一丝丝心理上的隐患都不想留下。   “也许不管重来多少次我还是会喜欢你。”   她突然面对少女半跪下去,慎重握住她的右脚踝,轻轻将那只丝袜小脚从鞋子当中解救出来,把它放在自己脸上。   还闭上了眼,脸上神情有些陶醉。   “我就想让你知道,艾苏恩——这个世界在承你的恩情,这个人间在承你的恩情。”   “万家灯火,安居乐业,没有你,维恩港不会有现在的样子。”   “我不希望你多想……”   “我们就这样继续守护它,好吗?”   ————————   白天还有一章。 第十四章 球场偶遇   甲壳虫行驶在前往“维恩港冰龙球场”的路上,乘客在赌气,女司机则一脸傻笑。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希茨菲尔已经脱掉右脚的靴子,将腿弯曲放上来,脚后跟压在坐垫上,正在低头拉扯足尖的丝袜,“这又是从哪里学的。”   “我说我是和你学的我信不信。”   “不信。”   当然不信了——真能胡扯,要说她有时候确实对夏的腿脚投注了过多关注,这个导致对方也提起了对这边腿脚的兴趣,真要这么说希茨菲尔也就认了。   可刚才那个仪式般的举动:居然直接拿她的脚往脸上压,还摆出那副变态表情的,这种事情怎么能说是学自她呢?   我自己是不可能这么变态的,你扯谎也给我认真点啊……   “是真的。”夏依冰收敛起笑容,“你还记得你之前翻的那本《南海游记》吗?”   “记得,你提这个干嘛?”   “和它有关……书里那个人说是在土人部落混了一段时间,我抽空把那方面的书籍都翻了一遍,发现土人就很喜欢做这种事。”   希茨菲尔一下愣了。   虽然感觉是挺离谱的,但夏依冰说的还没有错。很多土人都有类似的臣服仪式,大抵是跪伏下去,把对方的脚抬起来放在头顶,表示“对方所踏之物即为所有”。   这个仪式还有进阶版的,那就是在足球领域,有人表现好的话,他的队友会在庆祝时把他的脚放在膝盖上做出擦鞋的动作。   也有放在肩膀上的,多半是表示敬佩和尊重。   但确实没有放在脸上的啊?   “脸也是头的一部分。”夏依冰就开始强词夺理了,“你就说脸是不是在头上的吧。”   希茨菲尔懒得理她,把头撇到窗户那边,但很快没忍住把嘴咧开——这个逻辑也是真的搞笑。   她的手还放在右脚上的,这个举动主要是为了整理踢翻夏依冰之后落在地上沾的灰尘。   但她一边笑一边把手指放在脚底抹灰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许电流从那个位置蔓延上来,在她身体里穿梭向上,一路痒到了脑海和心尖。   我不会自己也觉醒出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嘴角抽搐,希茨菲尔在心里狂喷红毛小护士。   真是罪人啊德莱耶芒女士。   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方面的。   几十分钟后,轿车驶抵目的地。球场外侧有露天场地供人停车,夏依冰把甲壳虫安置好,两人拿了随身物品就打算进场。   “还有三十分钟开赛。”夏依冰掏出怀表看了眼,“我们运气不错。”   她本来的打算是提前开车载少女来这里,这样正好能比下班潮早20-30分钟,过来的路段不会很堵。   但突然接到消息那边要行刑,这项目对两人的意义可比看场球重多了,所以她果断修改目标优先级,导致来球场的时候正好赶上下班高峰,有几条路卡的她恨不得把甲壳虫扛起来走。   这样都能提前半小时抵达,确实可以算运气不错。她本以为两人会迟到的来着。   希茨菲尔姑且没回话,她稍微踮脚往远处看,发现停车场的铁栅栏外面乌压压的也全是人头。   那都是观众,现在大部分观众应该都已经提前入场了。但即使如此,剩下来的这小部分人看起来也是如此之多,甚至给她一种“场馆根本塞不下”的离奇错觉。   “别看了,本来就塞不下。”夏依冰抓着她的胳膊带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明:“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票,但总有更多人喜欢比赛。”   “所以他们选择不买票,而是只来到场地外围给球队应援?”希茨菲尔立刻理解了,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听说过这种现象,但我以为那只存在于……”   “只存在于大球队的簇拥群体中?”夏依冰看到她困惑的样子觉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鼻子,“你不如先想想本地才有几家球队,我可爱的侦探小姐。”   希茨菲尔顿时又不高兴了,她蹙眉盯着这个混蛋,想听听她这次要怎么编词解释。   结果夏依冰不按常理出牌,直接不解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拉着她横穿入场人潮,跑到球场侧面的几家小店,买了一大堆糖果零食。   希茨菲尔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注意力很快被这些东西吸引过去。   “这是什么?”她拿起一只被金色锡纸包裹的糖果,这东西的轮廓非常可疑,看起来就像里面包着一条壁虎蜥蜴。   “蜥蜴干吧。”夏依冰的回答差点没叫她把手甩掉,“用蜥蜴尸体浸泡糖水做成的零食……你别觉得它恶心,吃起来味道还挺不错。”   “算了吧。”希茨菲尔忍着鸡皮疙瘩把这玩意丢回大纸包里,“我就算再喝一杯牛奶也不会碰这种东西。”   “然后这个又是什么。”她又从包裹里翻出一个奇怪的棒子。   看上去像棒棒糖,但是这个顶端的轮廓怎么那么像蝎子?   “那就是蝎子。”   希茨菲尔脸直接绿了。   “油炸蝎子,然后裹上糖浆做出来的。”夏依冰从她手里接过那东西,剥开锡纸露出真容。   果然是蝎子,包裹在浅绿色的透明糖壳里,看上去似乎栩栩如生。   夏依冰当着希茨菲尔的面咬了一口,嘎嘣嘎嘣吃的很香。   希茨菲尔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她把包裹往女人怀里一塞,打定主意今天都不要和她接吻。   “你要体谅民生啊……”   夏依冰路上还在和她抱怨。   “如果有钱,谁不想吃蘸蜂蜜的白面包呢?”   “我们确实做了不少努力来改善这一切,但显然还远远不够。”   希茨菲尔知道夏依冰是在关心她。可能用的方式比较怪诞,但她这些天所做的一切确实不光是在陪她玩的。   看似她们是在玩——也确实玩的很开心,可这些天她带她走过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人,一直到最后的断头台狂欢,夏依冰不外乎想告诉她:这些东西都和你有关。   她想让她自豪,想让她能感同身受,想让她释然,然后她可能就有更多的动力去继续生活,两个人继续——好好活着。   如果是在地球这可能属于小题大做,但这是萨拉,一个一直在被诡异侵袭的国度。   凡人睡一觉都可能变成怪物,超凡者都要定期做心理治疗。   尤其是希茨菲尔刚刚经历过心理上的剧变。   她怕她想不开,是很正常的。   “你就别说了——”   两人排队进入赛场通道,顶着四周传来的喧嚣,希茨菲尔大声说道。   “这些我都懂——”   “我可没有那么脆弱——”   她必须说的大声一点。   一方面是周围真的很吵,声音小了夏依冰根本听不到。   另外就是她也需要借放大的音量来掩盖情绪——掩盖她内心中的些许沮丧。   本来应该是我陪她的……   应该是我用……那些行为,来表达我对她的歉意。   但还是一直在被想办法照顾。   真失败啊,希茨菲尔……   情绪低落,导致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些人对她投注来的觊觎目光。   万物都有两面性,底层有值得同情的穷苦人,也有无可救药的足球流氓。   她的外貌本就出众,即使低着头还戴着个眼罩,但光是身段、背影都足以叫人产生遐想。   顿时有一些人在主动往两人身边挤靠,抱着什么想法不言而喻。   砰!   “喔唷——”   “滚远点!”   “啊!”   “爬虫!!”   没等希茨菲尔反应过来,周围人潮就被夏依冰扫倒一片,她拉着少女直接拐入朝上的台阶,刚想跟她说要不直接找个包厢算了,眼角突然觉得——上层走廊里的阴影里好像站着个人。   “谁?”   这次她是真紧张了,甚至拔出手枪瞄准那边。   “出来?”   “你就这么急着卸任走人吗……”   伴随低吟,那个人缓缓走上前来。   “你……”   这可把两人都吓得不轻。   细料华服,怀表金链。   再加上那张玩世不恭的颓废面容。   来人竟是特尼则亲王。 第十五章 婚嫁和庆幸   “坐。”   “不用客气。”   特尼则将自己砸入包间沙发,随意指了指其他位置,示意两个人不必太过拘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都没问题。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觉得事情有点反常。   诚然,在冰龙球场遇到一个赌球狗亲王不是值得惊奇的事,但一方面,对方就只带了两名贴身护卫;另一方面他看起来是如此的颓废,完全不像是来玩乐的。   看看这包厢里的场景吧——地上到处都是烟头,矮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以特尼则的身家,输几场球不至于这么失意才对。那就只可能是别的原因,是有别的对他来说更糟糕的消息让他在这抒发愁绪。   她们本来还打算试探下的,但特尼则开口就自己说了。   “我妹妹要结婚了。”   他是这么说的,希茨菲尔第一反应先是“嗯?”……第二反应是“等等你说谁要结婚?”   他妹妹?尼特则现在是亲王,他此时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艾尔温……什么艾尔温居然打算结婚?   什么鬼?   两人都被这消息给雷傻了,呆站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都是那些狗屎说的……”特尼则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嘴里兀自说着狠话:“说什么尽管她还年轻但是也必须考虑子嗣后代……一个国家必须要有确定的未来才能稳固……都是什么狗屁说法!”   这可不是狗屁说法。   希茨菲尔抿嘴不言。   虽然有点残酷,但确实,不管什么历史,不管何种文明,是要确定有继承人,所有人才肯安下心的。   尤其是这种偏向封建,讲究中央集权制度的帝国、王国——你没有继承人,没有储君,皇帝国王出点什么意外倒下了,到时候选谁来主持大局?   这个说自己有资格,那个说自己最得先王信任,几方势力谁也不服谁,顷刻间就得天下大乱。   所以倒也不能怪那些人了,无论好官坏官在这个问题的立场上都只会保持惊人的一致:谁肯为一个随时可能散掉的国家劳心劳力呢?哪怕最务实的权臣心里也会有所顾虑。   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毕竟艾尔温看起来还很年轻,甚至很小……   “人选是谁?”夏依冰开口。   那两个护卫都在门口站岗,此时包厢里就他们三人,她也不怕失了礼数被人追究。   至于特尼则,别说他本身就不太在乎这些东西,就算他在乎又怎么样?没看他都喝醉了吗?   “不知道。”特尼则摇头,“据说是在选拔来着……你们这段时间可以留意一下那些人的动向,会有很多‘青年才俊’回来维恩。”   夏依冰不说话了,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应该不是……”希茨菲尔伸手拉拉她的手指,“有没有这件事,艾尔温都躲不过的。”   “是我多想了。”夏依冰想了想赞同她的说法,“但我也没想到,陛下登基这才多久……”   她本来想的是,艾尔温放开对安全局的限制,允许她调动大批人手抓捕贵族败类,甚至没有走常规程序,在几天之内就判决完毕砍了脑袋——这是在补偿希茨菲尔,同时也是在收权和立威。   底下的人不安分,这是被允许的。但是连国王都发话了不许去骚扰那位侦探,你们居然还敢私下勾结着谋图神器……这是在触犯国王的底线。   如果这些人不杀,艾尔温虽然不至于被彻底看扁(她好歹还掌控着机械太阳),但她的声望无疑会一落千丈,很多人都不会再怕她了。   臣民敬王而不畏王,这更是一件可怕的事。   夏依冰本来以为艾尔温放权给她处理此事就是为了同时解决这两个隐患,但在听特尼则说出另一个秘密之后,她突然怀疑这是艾尔温以婚嫁权换来的妥协和让步。   不……应该不会的……   敲敲脑袋,夏依冰思绪飞快转动。   就像艾苏恩说的,有没有这茬事,艾尔温都躲不过去。   她是国王啊……现在整个国家,整个社会上的风气都在鼓励生育,她得以身作则……否则教团得天天派人去念叨她。   而且她可是控制着械阳。   足以和死神树抗衡的力量,犹如一尊真正的人造神,这东西足以镇压一切!   如果她自己不想,谁能逼她妥协?谁又能逼她以婚嫁权来交换这点破烂?   所以是她自己愿意。   她知道她本来就是要做这件事的,这是她的使命,她躲不掉。   那就正好和这次的立威结合起来,用婚嫁权……成为伴侣的机会去引诱、分裂那些勾结的蛆虫,让他们自己内杠,顺带能把“屠杀贵族”的影响降到最低。   这手段真是——   夏依冰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本来以为艾尔温太小,各方面少不了要年轮等人,甚至包裹自己劳心辅佐。   但光看手段和效果,谁都不能把她当成一个孩子看待。   她已经有查鲁尼-萨拉当年的风采!   “但是……但是应该不会便宜那些人吧?”   希茨菲尔试探问道。   如果她记得不错,代表古瑟兰国的哈温家族和代表现代萨拉王国的萨拉家族一直在搞内循环。   就是我嫁给你,你嫁给我,咱俩各种远亲什么的互相之间交叉配对,既能维系“双树之盟”,又能确保不便宜外人。   毕竟这年头,外人有几个可信的呢?   连哈温家族的正统血脉都可能被觊觎,被控制。   外人?   鬼知道是不是邪神棋子。   所以按照这个道理,艾尔温要结婚,对象应该是从几位亲王里选。   包括纳里斯,纳里斯的亲戚、子嗣。   也包括……嗯,这位疯狂酗酒的赌狗亲王。   “外人?当然不可能!”   特尼则哼了一声。   “她想的很好,我佩服她……”   “但那些傻子是在做梦!”   “她最好是选的纳里斯。”   “可惜,我没法留下……”   希茨菲尔突然就能理解尼特则为什么这么郁闷了——她怀疑对方一直对艾尔温抱有某种超越兄妹关系的情愫。   在这个时代倒也不是不可以,甚至说出去有大把贵族权臣会拍手叫好。   可是特尼则接下来是要和她一起去艾莎洲做任务的。   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甚至可能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他都没法待在维恩,那艾尔温的婚姻大事自然也就与他无关。说不定等他回来孩子都生了。   将心比心代入一下,这位亲王是挺惨的。   不过她现在还不清楚事情真相,这样臆测不太礼貌。   没准特尼则就是心疼妹妹呢?   没准他就是为不能亲眼见证妹妹的大事而愁苦呢?   ……因为听说了这样重大的秘密,导致她们整场比赛看的都有些心不在焉。   维恩红狮队最终以一场干净利落的3-0击败对手,全取2分,继续排在积分榜第二位,只因净胜球劣势落后于巨人队,保持反超夺冠的希望。   快完赛的时候特尼则也不喝了,他站起来找两人握手。   “待会……我是说过几天。”   “过几天我们可以再聚一聚。”   “毕竟是她安排的任务。”   “……我是不想再搞砸了。”   回去的路上,难得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没怎么说话。   那包糖果还是被少女抱在怀里,包厢里她们没怎么吃。   因为实在没有胃口。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连国王都逃不掉的,我居然可以独身事外。”   “还有我爱的人。”   她看向夏依冰。   “……也恰好因为一个誓言,得以把控自己的命运。”   安全局局长在入职宣誓时是强调了不结婚的,这恰好成了完美的借口。   即使夏依冰今年都超过25岁多了,也还是没人催她结婚。   这难道不是幸运吗?   她想她会更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然后顺带惋惜一下,要是两人之间能有孩子就完美了。 第十六章 最后的夜谈*   这倒不是希茨菲尔对艾尔温有什么幻想,想着“要是我俩之间能生孩子,那这个结婚的位置我可取而代之”。   她对艾尔温有好感,却没有太超过友情范畴,之前和艾尔温玩也更接近她单方面的调戏。希茨菲尔听闻这件事确实为她感到可惜,但也会祝福她能找到合适的爱人。   而是她刚才突然的想起来了:你太阳王是不是就搞过这个先例?   从当时那龙女的发言来看,太阳王的私人情史说是乱七八糟都算抬举了。光是能查证的感情线就超过三条,而且每条线的终端都是女性。   她怎么做到的?   希茨菲尔想不通。   那什么玩意,拟态变形术……那东西充其量就是改变外观吧,能做到改变最细微的结构无中生有吗?   居然能和爆龙女王阿尔贝蒂娜生了最起码4个孩子……四季之龙大概率就是这么来的。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如果一件事不可能发生,你不会去在意。但如果它真的发生了,有人获利了,人的天性会让他们情不自禁的去幻想,自己是不是也能得到些什么。   希茨菲尔现在就在幻想,要是她能掌握那种秘术,是不是就可以让夏依冰怀孕。   一想到平时威风凛然的黑丝女警长大着肚子缩在家备孕,以及将来抱着孩子当贤妻良母的样子她就想笑。   有点违和,而且要是能成真那我肯定爽死了啊……   “你在想什么呢?”夏依冰把车子停好,偏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少女居然还在发呆。   发呆就算了,一边发呆一边傻笑,这不是听到消息后被刺激了吧?   夏依冰顿时心生警惕——她太在乎希茨菲尔了,这种在乎体现在方方面面,包括她其实不太乐意希茨菲尔每次去和艾尔温见面。   瑟兰王族是有特异功能的。   王都的贵族圈子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真正的萨拉继承人应该拥有‘驾驭龙、统领海洋、主宰光影的力量’。①   在经历死神树之前,夏依冰权当这是胡扯。但现在她知道真的有瑟兰王族了,她可不会再把这些信息当假的看。   传说还提到,瑟兰王族因为具备太阳王之血,所有正统继承人都将自动获得一种能力——同族子民会发自内心的亲近她们,认可她们。并且万万不能对她们说谎。   这就很可怕不是吗?   什么发自内心的亲近感……艾尔温的外表气质本来就很突出了,之前还听少女说了艾尔温调教她的事,她可不希望希茨菲尔真的爱上她。   “在想你大着肚子的画面。”希茨菲尔没反应过来,心直口快就说出来了。   “嗯?”夏依冰瞪眼。   “咦?等下,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   希茨菲尔想要狡辩,可太迟了。她被愤怒的女警长扛到家里,刚放下来就开始折腾。   夏依冰是打定主意要让她知道点厉害了。   现在就敢幻想这种东西,你是盼着我找别人结婚?   “不是……”希茨菲尔在挣扎过程中费力辩解着:“是我们……我们的孩子……呀……”   那就更不能原谅了。   夏依冰先是一愣,随后动作反而加剧不少。   岂有此理,是谁给你的勇气觉得真能那样是我怀孕?   夏依冰将希茨菲尔胸口紧紧压在墙上,一手扶着她的头,另一只手则掀开裙子伸进她双腿之间,隔着内裤揉捏起那颗小巧的阴蒂。   “唔……”希茨菲尔闷哼一声,被强行唤起的快感刺激得双腿发软,不自觉夹紧大腿想阻止她的动作。   “还想让我怀孕,看看你什么水平。”夏依冰摸了两下小穴,薄薄的内裤便湿了起来,透明的黏液沾了她一手,“真是天生就是给人操的下贱胚子。”   希茨菲尔咬着牙,全身因为想要强行压下快感而直打颤,她为自己过于敏感的身体而感到羞耻,努力凝聚起力气想要挣脱女人的压制。   夏依冰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向后拧过她的脑袋强吻上了她的嘴唇。   不安分的舌尖强行侵入少女口中,粗暴地扫荡着。希茨菲尔姿势难以发力,再加上双腿间不断传来的酥麻感让她无力去反抗,只能任由女人的舌头在自己口中肆虐,吮啜出让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嗯……”挣扎的呼叫被堵在嘴里,混着急促的呼吸变成了暧昧的喘息,撩拨得女人拿出假阳具戴在身上,冰冷的硬物顶在少女股间。   夏依冰将少女双腿间那只手上移,在她胸部揉弄了几下,抓住衣服用力一扯,白嫩的乳房便像小兔子一般从衣服里弹了出来。   “你放开我!”希茨菲尔拼命挣动着想发动反击,被夏依冰反拧双手又压回了墙上。    希茨菲尔很快被五花大绑地推倒在床上。她衣服被扒光,双手反绑在身后,大腿与小腿交迭,呈M形固定在身侧,让两个肉穴最大限度坦露出来。   夏依冰将她被淫水浸透的内裤塞进她嘴里,拍了拍她的脸蛋:“小骚货你再动啊~”   少女满嘴都是自己的气味,被绑成耻辱的姿势动弹不得,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夏依冰用手指拉开少女两片花瓣般的阴唇,欣赏着蠕动着的温润甬道。处女般的粉嫩小穴闪着晶莹的水光,柔软又富有弹性的穴肉因为屈辱和紧张轻轻颤动着,仿佛在邀请她进入。   真是是极品,夏依冰忍不住感叹。她往被拉开的花穴中吹了几口凉气,愉悦地听到少女被内裤堵住的口中发出几声颤抖的哼叫。   随后她用自己身下的假阳具抵住那个湿润的穴口,一口气顶了进去。   “唔!”被粗壮的阴茎猛地贯穿让希茨菲尔忍不住呼吸一窒。尺寸大得过分的道具捅开柔软的穴壁,倾刻间便将那湿热的甬道占满,被强烈的酸疼感撑得全身一紧。   夏依冰对少女的表情十分满意,缓缓向外撤出,再狠狠齐根没入。   希茨菲尔紧咬着牙抑制住自己的呻吟,才抽插撞送了几下,就已经在花穴中撩拨起麻痒的快感,层层推进地向全身蔓延开,让她从头酥到了脚尖。身体在技巧娴熟的插弄中不争气地愉悦了起来。   她的乳珠被女人捏在手中揉捏,微小的疼痛夹杂着快感,将她原本就被肏干得岌岌可危的意志几乎逼到极限。   夏依冰一边在她体内冲锋征战,一边欣赏着希茨菲尔拼命忍耐的表情。当那根假阳具蹭过某一点时,她明显感到身下的少女全身一颤,喉咙里溢出一声难耐的呻吟。   “原来在这里。”女人舔了舔嘴唇,需出一个危险的笑容。她转到少女身后,将她上身翻转过来,面向下压,一条腿高高抬起,让她能清楚看到二人结合的地方。巨大硬物对准最脆弱的那个点,猛地加快了节奏。   “啊啊啊啊啊!!”灭顶的快感排山倒海般涌了出来,希茨菲尔的防线彻底崩溃,失控地尖叫起来。太快了,让人喘不过气的疯狂节奏几乎要将她的蜜穴捣烂。狰狞的凶器每一下都深深碾入那最要命的一点,撞击得她敏感的媚肉阵阵痉挛。   柔嫩的小穴以不可思议的弹性吞吐着小臂粗的肉物,淫水决堤般涌了出来,随着肉棒抽插从肉体结合处飞溅而出。过于淫靡的画面直接映入少女眼中,极度的羞耻和让人无法呼吸的快感撕扯着她的意志。仿佛一杯剧毒的美酒,让人在甜美的极乐中堕入深渊。   意识被汹涌而来的快感冲击得支离破碎,希茨菲尔在挣扎中痛苦呜咽着,生理性的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只能紧绷着身体承受着这狂暴的操干,只希望这炼狱般的淫刑能早点结束。   夏依冰突然一把扯掉了塞在少女口中的内裤,失去阻挡的淫荡浪叫立刻便响彻了房间:“啊!!不要!停下来!”   女人紧紧搂住少女的身体,下身的摆动越来越激烈,以可怕的频率不断撞击在已经酸软难耐的敏感点上。   “不!!”少女尖声哭喊着,本能地弓起腰,电流般强烈的快感窜上她的脊背,扩散到全身,将皮肤激出一片美艳的嫩粉色。乳头在充盈的愉悦感中硬挺起来,敏感的乳珠随着女人的把玩流窜出一阵阵酥麻的甘甜。   “我操得你爽不爽?”夏依冰啃咬着少女湿漉漉的脖颈,声音像是魔鬼的引诱。   希茨菲尔将嘴唇咬出了血,她全身都已经被极富侵略性的快感所支配,担心自己一旦出声,身体便会背叛大脑说出耻辱的话。   夏依冰眼神一凛,再次加快了插送的速度,同时,手指移动到她双腿间,用力揉弄起已经肿胀充血的阴蒂。   “啊啊啊!!!”希茨菲尔高昂起头放声尖叫,被捆绑住的身体抽搐着跳动起来,大脑像遭遇电击般一片空白,淫水喷出,在不知疲惫的肏干中陷入剧烈的高潮。   “真够骚的。”夏依冰享受着高潮中痉挛绞紧的嫩穴,在穴壁肌肉收缩带来的强烈快感中继续冲刺,“说,喜不喜欢我操你?”   希茨菲尔眼神迷离地颤抖着,刚刚经历过绝顶的身体又被操出了快感,酸软的肌肉被压榨得再度绷紧,将腰肢弓成妖娆的弧线。高潮后虚弱的身躯被狂暴的节奏肏干得几欲崩溃,意识都快要淹没在这快感的狂潮中。   “喜欢……”她凝聚起最后一丝意识,挤出一句话。   一番折腾到深夜,夏依冰抱着少女去浴室洗澡。   今天跑的远,受到的刺激也有点大。两个人都有些累了,夏依冰也就没有在洗澡过程中搞什么事情,专心致志自己洗完,又跑过去加速少女的进度。   希茨菲尔一开始还挺难为情的,因为她虽然已经接受了某些事物,但她比较排斥被像玩偶一样随便玩弄。   ……除了上次她回来道歉,还有那次回来在海滩,在礁石上,别的情况她都不干。   但今天她真的是累了,心里还有很多感慨,象征性的抵抗了两下就举手投降,到最后甚至开始摆烂,就举着手让女人帮她搓灰。   “你能再懒一点不。”   夏依冰取笑她。   “我觉得我在给莉莉洗。”   “莉莉会挣扎,会甩你一脸水。”希茨菲尔条件反射道。   随后反应过来女人的意思,恼羞成怒踩了她一脚。   “……你才是狗呢!”   “哈哈哈……那我们都是狗好了。”   夏依冰大笑,然后突然从后面抱紧少女,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不介意哦~”   “只要艾苏恩好好的。”   “只要这样的生活能持续下去……”   她突然、突然又说煽情的是想干嘛?   热水淋浴下体温偏高,这血再上来,希茨菲尔头顶都快冒蒸汽了。   她不堪、羞耻、难为情、觉得这样不好。   但她又高兴、满意、惊喜、隐约觉得也挺不错。   她真觉得自己要再次分裂了。   当初和神秘主玩都没这么矛盾。   洗完澡,两人换上浴袍缩到床上。   希茨菲尔看书。   夏依冰看报。   “他说的是真的。”女人突然道。   “看看这个……‘拉伦斯家族召回分区负责人,此人本该是西地矿区的战略首领,24岁,完全当得上一句青年才俊’……他们果然在招收人手回王都了。”   “拉伦斯怎么会趟这趟浑水。”   希茨菲尔不太理解。   钢铁大王啊,富可敌国的家底。新王当政这种家族通常是要被献祭爆金币的,一如当初的和大人。   拉伦斯要是聪明就该收缩发展把那些生意让给王室,怎么拎不清跑来争这个?   他们还真想当女王的丈夫?   不怕被王室和其他贵族联手铲除掉吗?   “你别小看拉伦斯,那老东西特别聪明。”   夏依冰摇头。   “当初死神树他站队这边,你以为那是他的高光?”   “并不是,想想这个家族多少年历史了,我只能告诉你在灰雾时代这样的韧性很不容易。”   那就是说他们每一次站队都是正确的啰?   希茨菲尔撇嘴。   她在梦城讲课的时候还分析过这个家族的历史渊源呢,没记错的话有差不多150年还是200年传承,这就已经很夸张了。   确实,能在这么多年时间里每一次都押对宝,这种决策能力是很了不起。   “应该就是走个过场。”夏依冰一抖报纸,算是给这件事做了总结。   “这种有有悠久历史、悠久传承的贵族是很可怕的……他们知道的秘密很多,肯定清楚艾尔温最终不可能选择外人。”   “之所以还是招了人回来,应该是不想太过超然,否则其他贵族该搞他们了。”   “嗤!”   希茨菲尔冷笑一声。   “走多一步要被王室铲除,走少一步要被阶层针对。”   “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这些事了。”   她现在不光庆幸两人可以把持婚姻主权,还庆幸她俩都不用搀和进政治漩涡。   就当达达尼昂。   三个火枪手也没什么不好。   “有些时候逃不掉的。”   夏依冰摇头。   “不过没关系,不管发生怎样的动荡,我们现在加起来应该足以自保。”   “你说。”希茨菲尔看她,“特尼则,会不会对艾尔温有……”   “有可能。”   夏依冰打断她。   “但这是好事。”   “如果他不想让陛下失望的话,他应该会努力一些,尽量别再拖后腿了。”   ————————   ①:小道传说。曾在《不眠症》第六十一章、《水晶海》第九章有所提及。   ps:白天想着小睡一会的,结果一睁眼直接十几个小时过后凌晨了woc!   好像又是之前的老毛病犯了……正常情况不该睡这么久不醒。   总之……总之就合到一起算三更了,迟了一点,还请见谅~ 第十七章 复出第一案 一   两人议论着特尼则是否会因为这次契机振作起来,萨拉是否能多出一位贤明的领主,然后也没再做点什么,熄了灯就相拥而眠。   “……”夏依冰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惊愕。   明明是,自己的,那个地方,看起来,更加宏伟的才对。   而且自己在岁数上也比较大,那么作为长辈,在这种“相拥而眠”的仪式里充当安抚者,让对方享受自己的怀抱——这在她看来是理所应当和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事实发展却是……没等她这么做,她的脑袋就被希茨菲尔按到自己胸口,她反而变成了被安抚者!   艾苏恩,她心疼我……   惊愕只是一时,很快,夏依冰理解了少女动作的原因。   自己这些天的努力,这些天的谋划,从陪对方游玩到最终让她安心生活的那些话,所有的一切,希茨菲尔全都看在眼里也听在心上。   她是懂她的……尽管这件事两个人都没说的太明,但这种最微妙的心思也能被理解,也能被体谅的感觉……夏依冰没法不觉得感动。   而且艾苏恩的怀抱也好温软,也好温柔……   呼吸间全是她的香味,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是隐约能感觉到她的呼吸飘落下来……   刚开始还觉得痒痒,像是心尖、手心、脚心这样的位置被羽毛刮弄。但很快的,被浓郁幸福感包围的感觉就让夏依冰变得沉醉。   她的意识开始迷迷糊糊,身体不自觉的收缩、蜷曲,甚至像个小女孩一样主动往那怀抱里拱,带着微笑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夏依冰猛地睁眼清醒。   她有些分不清昨夜临睡前的感觉是现实还是梦境,醒来后直接搂紧手臂,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   那幻想中的怀抱终究不在了,她呆呆的坐起身子,看向窗帘缝隙中透出的光,鼻子一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哭。   “哎?你醒了?”   猛地回头,夏依冰看到希茨菲尔——她穿着平时最习惯的黑裙子,但这次额外在前面系了一条白围裙,一只手开门,一只手居然还捏着把铲子。   “我们有很久没吃早饭了。”希茨菲尔走到她跟前,用那根干净的铲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所以今天我特地早点起来,为的就是把作息时间纠正回来……”   “噫……你怎么哭啦?”   没等少女数落完,夏依冰就起身扑上去,把脸埋在温软的乳房上好好磨蹭了几下,间隙能听到很明显抽气动静。   “谁说我哭了。”然后她抬起脸,上面果然没有任何痕迹,“我只是感慨……和你一起住的时间看着挺长,但真正享受这种待遇的时候还挺少的。”   她这就是强词夺理了。   希茨菲尔最开始答应她搬过来住,也就是两人真正确定关系的时候,为了照顾她,少女得忍着不能入眠的煎熬陪她睡着。   那时候她对睡觉有恐惧感,得有少女搂着,这样她才不会、或者尽量少的做那个噩梦。   但这么搞希茨菲尔是很累的,运气好她可以等夏依冰睡着后到桌边看书,但如果运气不好,也就是夏依冰还是做了噩梦,因此抱她抱的特别紧,那她直到天亮也逃不掉。   她得一直忍着不眠的煎熬陪她到天亮的,而且因为心疼她、害怕惊动她的原因,在这过程中少女连灯都不敢开,也没法用侧躺的姿势看东西解闷。   这简直比那些牧民熬鹰还累,所以那段时间早上起来后,希茨菲尔通常没什么精力去做早餐,都是问过她的意见去外面买。   “你嫉妒阿什莉?”希茨菲尔有些无奈,低头掰开她的发丝,把她光洁白皙的额头漏出来,锅铲又在上面敲了一下。   “阿什莉一周多才回来一次,你嫉妒什么?”   “大不了以后天天给你做就是了……”   “你说的啊!”   夏依冰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闻言立马笑歪了嘴,不顾希茨菲尔怎么扭,怎么用锅铲敲她脑袋就是不松手,就强行抱着她又多吸了几口。   “神经病!”   希茨菲尔却以为她又想搞事情了,使出浑身解数挣脱出来,逃走前还不忘放狠话:“我要在粥里放辣椒了!”   “放多点——”   夏依冰朝她背影直喊。   “你看看最后辣的是谁——”   看到少女逃遁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然后更显急促和慌乱的溜出视线,夏依冰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回去,再次探头做深呼吸。   好像这样能把空气中残留的香味都吸过来一样。   这该死的日子……   她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到桌子边上,一把拉开半张窗帘。   这该死的日子是真舒服啊……   早餐是肉粥、煎蛋搭配煎猪排。   觉得腻有凉拌水果,一小碗里大概三种果肉,都是在外面放凉过的,表面撒上一层糖,吃起来非常酸爽可口。   两人面前的食物都没什么区别,就是夏依冰的量更大点,希茨菲尔的量更少点。   还有,夏依冰面前额外摆着一杯牛奶。   “你怎么不放辣了?”   一边吃,影狮头子一边笑眯眯的对少女问道。   希茨菲尔则黑着脸,闷头吃肉不搭理她。   实在是夏依冰那个威胁太不要脸。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明明是对方吃的辣,为何到头是辣的自己。   接吻?   她可不怕。   但夏应该也知道这点,所以她说的可能不是这种接吻,而是另外一种更下流的。   真过分啊这臭女人。   但是她散乱发丝的样子真好看……   还有她的嘴唇。   一个人的嘴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同时具备坚毅和性感?   “看我干什么?”   敏锐察觉到她的视线,女人毫不遮掩的一撩发丝。   “很喜欢我把……头发放下来吗?”   “……你就不怕我自己吃辣来搞你?”   希茨菲尔受不了她这又贱又撩的样子,忍不住要出言反击。   “我不怕的。”   夏依冰拿起牛奶灌了一口,然后举起杯子对她示意。   “你这么搞我就喝牛奶,然后再和你——”   “快别说了!”   希茨菲尔光想象都快受不了了。   简直是肉体、心理、生理上的三重恶心!   神为什么要创造牛奶这种东西?   为什么就不能让它喝起来和果汁一样?   “铃——”   就在这时,电铃响了。   先是茫然,希茨菲尔随后去看夏依冰。   夏依冰和她差不远多:“我没约人。”   “牌子上的布还没摘……应该是认识的。”   希茨菲尔起身准备去开门,但她突然回头盯住夏依冰。   这家伙,身上穿的还是松垮的浴袍,头发都没扎脸都没洗,也不知道刷没刷牙!   她不是很爱干净的吗?   怎么和她住到一起后能邋遢到这种程度?   还好她自己的衣装仪态没什么问题,否则外面的人得等一会了。   叮嘱女人,让她回房间里把衣服穿好。希茨菲尔一路小跑过去,抱着困惑拉开门把。   然后——   她看到某位昨天刚见过面的亲王殿下站在那里,正在有些无聊的绕着手杖。 第十八章 复出第一案 二   半小时后,摘掉围裙的希茨菲尔和换好衣服,整理完仪容的夏依冰坐在沙发上,看着特尼则放下手里的盘子,感慨评价:“谢谢。”   “很好吃……远胜我家厨子的程度。”   “我来吧。”夏依冰起身去收拾餐具。   特尼则从进门开始到现在,除了偶尔将目光放在她这个安全局局长身上,其他时间都盯着少女观察——他是为谁来的根本不言而喻。   所以她就不要赖在这找不痛快了,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让这两个人能开启话题才是她该考虑的事。   希茨菲尔踌躇开口:“这个……不知道亲王殿下早上过来是?”   “你是侦探吧,希茨菲尔。”   “……是。”   想了想,希茨菲尔还是决定说“是”。   尽管侦探所的牌子还没有重新打出去,但她已经决定要重振旧业了。   考虑到神秘主的身份,可能以后不会再接那些“偏小”的案子,大部分时间要放到对现代神秘学的归纳和整理……以及那些牵扯到邪祟的神秘事件上,但她确实可以很有底气的说她还是侦探。   “那就行。”特尼则掏出手帕擦拭嘴唇,一边做动作一边用力点头,好像这样能让他更加坚定似的。   “我就是要找侦探的……对……而且不能是一般的侦探,不能是普通的侦探,不能是这个系统里的其他探员……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这真的勾起了少女的兴趣,她很好奇:现在应该只等她申报的那几个人汇聚到王都就要开拔出海了,特尼则昨天醉酒还表示另约时间商谈此事,怎么白天清醒后就要跑来报案?   他这闹的是哪一出哦?   “事情要怎么说呢。”   看得出来,尽管已经下定了决心,但特尼则最终还是对自己得和一位年轻女孩吐露心声这件事感到羞耻和尴尬,他不断搓着右手的食指,眼睛也总是飘向他处。   “我……我早上起来后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记得,我和你们说了什么,强调了什么,以及最后我们约时间谈话。”   “但是清醒后我意识到那根本不是我需要的!”他突然把声音放大,瞬间盯着少女的眼睛,“她已经抛弃我了!是她不要我了!但凡我还是个有骨气的人……是个,男人!我都不该再看着她了!”   这番话说的,好像艾尔温狠狠辜负了你似的。   希茨菲尔对他的认知不敢苟同,但特尼则毕竟是亲王,地位尊贵,而且这好歹算人家的家事,她不爽也轮不到她管。   所以她尽量用轻柔的语气安抚对方,让他不要伤心,不要介怀,并第二次询问他来拜访自己是为了什么。   同时她也明白为什么特尼则觉得非这边不可了。   他这番话下来基本就默认他对艾尔温有情愫了,这事传出去不大不小是个丑闻,因此他不希望任何不受掌控的侦探知道此事。   只有她,只有她艾苏恩-希茨菲尔,以她过往所展露的机敏来看,光他昨晚酒后吐露的内容已经足够她去推导真相。   所以唯独面对她,隐瞒不隐瞒已经失去了意义。   “我有所醒悟了,意识到除了她以外还有别人值得珍惜。”特尼则重新整理了语言,“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我比较……贪玩。”   “是的。”   “……”特尼则抬头看了少女一眼。   他就是习惯性的谦虚一下,这句“是的”把他整不会了。   不过终究是他自己活该,他也不想追究什么,顿了一会继续说道:“平时我最喜欢赌球,这种游戏能刺激一些东西的分泌,所以我对玩乐的要求还是比较高的,毕竟体验过一些东西以后别的东西会看不上眼。”   “然后能和赌球相提并论的就只有赌钱。”希茨菲尔帮他补完后面的话。   “……是这样。”特尼则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赌球虽然是双重的刺激,能一边享受比赛的精彩一边享受中奖欢愉,但你知道的,维恩港现在就只有两支顶级球队。”   只有两只顶级球队,意味着顶级比赛不够多,一周充其量就那么1-2场。   但一周可是有6天呢,对拥有械阳的维恩港来说更是7天拉满,这么点比赛根本无法满足特尼则的玩乐需求,所以他平时经常出入各大赌场,还会去看歌剧,看到哪个女演员长的标志就撩一撩。   “我对感情还是很专一的。”亲王强调,“我从不强迫她们,这一点我可以发誓……我玩——我见过的女人已经太多了,我很清楚女人的脾性,只要看一眼她们的眼睛就知道她们到底想要什么。”   “……”夏依冰在边上眉头听的是一跳一跳。   真是够了——这傻嗨王子,他到底意没意识到这屋子里也有两个女人。   往好处想,他还真没把她们当成外人?   病人如此相信医生,这似乎应该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只动那些心思不单纯的。”特尼则补充,“她们想要钱,想要名声,我满足她们……我们双方算各取所需,就算分开我也不会亏待她们。”   “说重点,殿下。”希茨菲尔委婉的提醒他,他拉屎的前奏是真有点长。   “重点就是这方面的。”特尼则说。   他尽量显得风轻云淡,但从他抿紧的嘴唇,以及他踮起一点、正在轻微颤动的右腿来看,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我……我除了在这些地方玩,我也会去那些,不太正经的地方。”   “流莺街?”希茨菲尔问。   “……就是那个。”   说到这里,特尼则终于鼓足了勇气。他意识到接下来就算自己不说对方也能猜出来,直接破罐子破摔:“我在那边认识过几个女孩,她们都很好,我尤其满意其中一个……”   “她失踪了?”   “你怎么知道!?”   特尼则瞪圆眼睛盯着她,活像在大白天见到了鬼。   “喔,这是我的专业嘛,如果我没有这种能力,我想您也不会来找我了。”   “你说的没错!”特尼则精神一振。   但还没等他张嘴补充,希茨菲尔又开始说:“您在流莺街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可能和您谈的很投机,甚至你们发生过几次性关系,您本来没把她放在心上,以为她和大部分为了钱接近您的女孩没什么不同,但有一次您去看歌剧,意外发现她同时还是个怀揣梦想的歌剧演员……”   “天啦!”   特尼则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女神在上!你说的都对!”他抱住脑袋,“但你怎么可能——”   “有点太明显了,殿下。”   希茨菲尔交叉双手,将它们安置在膝盖上。   “如果不是这样的发展,您之前是没必要说那些话的。”   “你还能猜出来什么?”   “我前面说了嘛,您这么焦急的来找我,大概是因为……您在今早醒酒后突然想通了,觉得这样的女孩不可轻易辜负,所以您立刻收拾一番去了那两个地方……”   “又对了!……你们派人在跟踪我??”   “没有……因为您昨晚领结可不是这么扎的,您袖口的扣子扣错了一颗,浑身散发有缅幸草的味道,您该知道的——这玩意能在一定程度上让人放松情绪,所以他们很喜欢拿这个当大厅香料。”   “这真的是——”   “但您找了所有的地方,发现找不到这个人。您又想办法咨询了所有和她认识的人,发现他们也都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希茨菲尔继续说道:“您本来可能是打算在出发之前找到她和她做好约定的,但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您感到焦急、恐惧,深怕她是出了什么意外。”   “没错!”特尼则叫道,“所以我就来找你啦!”   在他吼完这句话后,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年轻的亲王站在原地发愣。   他要说的都说完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再做什么。   “信息,殿下。”   夏依冰站在少女坐着的沙发后面,看不下去要提醒他。   “您要找的人,她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信息——对……信息……”   特尼则点头,再次坐下来开始思考。   “她今年大概19岁……可能有22岁。”   “她很成熟,我想这是因为她从小家境不好的缘故。”   “她长的很漂亮,是黑头发,皮肤很白,身材虽然有缺陷,但她屁股很大。”   “殿下我们要的不是这种信息。”   这下连希茨菲尔都看不下去了。   这什么亲王啊。   真是人才。   “她叫什么名字?”她意识到她得自己来问。   “维丝!”特尼则迅速吐出一个人名。   “她叫维丝-巴金萨!”   ————————   白天还有。 第十九章 归来记   特尼则离开后,架不住夏依冰软磨硬泡,希茨菲尔又给她炒了几片肉条。   其实就是培根,不过世界不同,叫法不一样,萨拉这边就叫肉条。   “你最近食量渐长。”   坐在餐桌对面看着她吃,希茨菲尔用手支撑下吧。   真不是错觉,而是夏依冰吃的确实越来越多。   “吃好睡好才叫假期。”女人吃的满嘴流油,挥舞叉子跟她强调:“更何况是你做的!我甚至可以再来一盘!”   “不行因为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没好处。”希茨菲尔冷言拒绝,然后问她:“你对他怎么看。”   “咕嘟~”夏依冰一口牛奶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咔~!”的爽呼一口气,说道:“十有八九是梦想破灭偷偷溜回老家了吧……这种例子不要太多。”   “你好像很了解?”   “当然,我好歹之前也积累了那么多年查案经验呢……而底层案子,那些其实和邪祟没什么破关系的,它们大部分都和情爱琐事搅合在一起。”   “这么说你见过很多类似的例子了。”希茨菲尔半眯起眼,“你帮过多少这样的女孩?”   “没多少……也就十个左右……”   夏依冰刚开始还挺自豪的,然后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作死。   冒着冷汗抬头去瞧,果不其然见少女抿嘴,一副略带忍俊不禁、又稍微有些讥诮的表情。   “确实,我早该想到夏局长在这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   “我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夏依冰绷紧表情,举起右手摆出宣誓的架势,“我可以拿我的信仰起誓,如果我有爱上除你以外的任何人,就让我——”   “好了。”那只手被希茨菲尔探身压下,“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你最好是……   夏依冰在心里抹了把汗,颇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也许希茨菲尔是真不在意,但她必须往死里在意。   她太在乎她了。   她受不了有一丁点可能,她的天使会疏远她。   “详细跟我谈谈她们?”   坐回去后,希茨菲尔表现出对这些事情的浓厚兴趣。   “你确定要知道……”   “涉及到业务,没有随便逃避的道理吧。”希茨菲尔一扬眉毛,“再说我又不是完全不清楚那些黑幕,歌剧院,流动剧团什么的……我去过一次费灵顿,你怕是忘了。”   费灵顿,糖果幽灵案。当时夏依冰没跟着一起,她是和伊森还有戴伦特去的。   那个案子别有一番趣味,主要是让她进一步了解了流动剧团这一群体的存在和历史,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血和泪,都在眼神面前无所遁形。   夏依冰一听“费灵顿”就懂了——流动剧团在这方面比维恩这些歌剧院夸张多了,好歹在人鱼大道讨生活的靓丽女孩还有追捧者,时不时还能享受到鲜花和掌声,这种生活对混迹于流动剧团的女孩来说简直就是不可企及的梦。   在歌剧院的起点就是她们梦想的终点,希茨菲尔知道流动剧团,那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是小儿科了。   “这是一条产业链。”女人沉吟了一会才跟她介绍,“有人专门从全国各地,这里包括流动剧团,但不限于它——从全国各地选拔有足够资质的女孩,这个资质主要是歌喉,当然身形相貌也很重要——将她们带到维恩培训,从培训班开始就积攒人气,在根据人气情况,每隔一个月或者一个季度,为她们在正规剧院举办初演。”   “这其中运气好的,受众多的自然就机会多些,会有名家帮她们谱曲,她们要做的就是站在台上一展歌喉,最成功的人甚至不用出卖什么,连举荐人最后都要看她们脸色。”   “那运气不好的,不成功的呢。”希茨菲尔问。   “特尼则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夏依冰摊开一只手,“初演成绩要是没达到预期,后续想排上就很困难了。正规剧院可不是流动剧团,那里竞争激烈,除了这些‘歌女’还有真正出师名门的歌唱家们,你才那些人愿不愿意为这些女孩腾出舞台。”   “用脚想都知道不愿意。”   “……就是这样,所以人鱼大道和赌场流莺街不远,她们得想办法另寻出路。”   一边回答,夏依冰一边蹙了下眉。忍不住低头往桌下瞥,正看到少女下面翘着腿,一只黑丝小脚正一晃一晃的勾着拖鞋。   但这风景很快没了,希茨菲尔注意到她在看什么,迅速把脚收回去放好。   与此同时,她脸上浮现出一朵可疑的红晕。   夏依冰看呆了,但很快,两人的思绪被一阵明显的车喇叭打断。   一齐凑到玻璃边上往下瞧,却是一辆和女人座驾规格类似的金狮甲壳虫停在路边,驾驶座的车窗迅速摇下,里面的黑衣探员看到这边后立刻挥手示意。   “他是谁?”   “二十七小队的副手,奥斯卡-米勒。”夏依冰回道,“多半是有事烦我……我下去一趟。”   “怎么不让他上来?”   “我不太想让外人在家里进进出出。”   夏依冰下去了差不多三十分钟,回来的时候希茨菲尔正好收完盘子,正系着围裙,把东西放在水池里洗。   就算没有流水声遮掩,某人想蹑手蹑脚的摸进来都不是难事。可她想起前几次少女嗔怒的样子,还是故意在厨房门口跺了下脚。   “什么事?”   希茨菲尔懒得回头。   “差不多像你猜的那样。”夏依冰摸脸,“我‘纯粹’的假期该结束了。”   “就是你还能继续待在这,但必须在家办公的意思?”   “这甚至都是最好的结果。”   说起这事夏依冰也挺无奈的。   如果是平时她会觉得没什么,但现在好不容易又能和少女如胶似漆,她真想时间可以走慢点啊。   “去忙你的。”   希茨菲尔转过身,把手放在围裙上擦擦,极为迅捷而又灵动的凑过来,赶在女人反应之前踮脚和她擦身而过。   “还要一起去艾莎的,我们不差相处的时间。”   她说得对。   夏依冰看着她的背影扬眉。   临行前的最后几天……抓紧办公,把该解决的解决,该收尾的收尾……最后一起到船上住。   那时候总不能还有琐事劳烦她吧?   虽说这一行也是公务——还是任务!可至少在登陆之前,她们还有好一段逍遥日子。   于是等希茨菲尔拿毛巾回来的时候,她不出意外的发现夏依冰走了。   没说什么,继续开龙头把盘子洗好,餐具放好。又去盥洗室放热水把两人的前几天堆积的脏衣服都搓洗干净,希茨菲尔拿上钥匙开楼道的铁门,端着木盆去天台晾晒。   今天是晴天,看这架势等下午回来应该能干。   很满意的站在天台眺望了一会,希茨菲尔下楼回家,换拖鞋的时候发现桌上有一张字条。   拿起来一看:   [关于航海英雄‘玛尔-巴金萨’的事你可以去年轮,那个老不死知道很多。]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不是一般的多。   “玛尔巴金萨,维丝巴金萨……”   希茨菲尔盯着字条摇头。   她手底下是不是还有个小队长叫玛德琳巴金萨来着?   她记得夏依冰好像跟她提过。   “先记下吧……”   把字条叠起来收好,希茨菲尔穿着拖鞋进屋。   没见大门再打开过,但很快的,从牌楼内院翻出来一道矫健身影。   一身竖领黑风衣、棕皮呢帽,甚至用背带垫高了肩膀……复出的侦探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混入人群,当着某些人的面从镜头中消失。   夏有自己的事要忙,她也有她的。   不得不说。   这种“临行前办大事”的感觉,还挺刺激的。 第二十章 英雄的下场   “巴金萨的姓氏起源于古城西辛那,是曾经西海岸的瑟兰遗民流传下来的姓氏之一。”   图书馆,面对乔装侦探的造访,茹斯-年轮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它的含义是‘追逐落日者’,原因你应该能想到,太阳总是在西边落下。”   黑风衣的少女坐在她对面,正在详细记述她这段时间以来描述的内容,看上去非常严肃认真。   “乔装来找我……你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年轮实在没忍住,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我不排除现在还有人在盯着你,在监视你,但那应该是为了自保而不是想继续针对你,你自己应该也知道的——你现在可不是过去的你了。”   “我只是想在临走前办好这个案子,把所有意外因素都降到最低。”希茨菲尔点点头,“就好比这个维丝-巴金萨实际上是被某个小贵族包了,然后因为打探到我这副装扮出门,他们通过‘特尼则来找过我’推测出我现在是在调查什么……我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她出什么事情。”   “……你考虑的很全面。”   这下年轮没话说了,毕竟是涉及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她也不能说少女此举是小题大做。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些话题,在这过程中希茨菲尔能明显感觉到年轮对自己态度的不同。   过去她对自己的态度要更轻佻些……这里轻佻不是贬义词,只是说明年轮当时悠哉,似乎她整个人,她的一切都能掌控。   巴莉乌确实也给她说过,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材质,年轮理论上应该第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不过现在这种感觉不存在了,现在的年轮虽然态度看着还有些随意,但从她的坐姿、谈吐、说话的语气、流转的眼神,希茨菲尔都能感觉到她很尊重自己。   这就是现实啊。   在结合前段时间不需要她说半个字,自然有人把招惹她的惩处、弄死,她不由发自内心的感慨这个世道就是这么现实。   她也终于意识到她确实和过去不一样了。不只是“现代神秘学”的奠基人那么简单,还因为重要性,因为力量,她头一次得到了或许是她早该得到的东西。   这倒不是说年轮势利眼。   希茨菲尔换位思考:如果是她大权在握,面对一个虽然有一只神奇眼睛,但对现实、对物理层面、尤其是对人类干涉能力很低,武力方面可能还打不过一位最普通的燧石骑士的小侦探……   她或许会真心和她相交,会钦佩她的勇气,对她有善意、好感,会竭尽所能的帮助她;但她确实不太可能给她年轮此刻展示的东西。   能怪谁呢?   没有必要想得太多。   “有……更深层的情报吗?”希茨菲尔追问年轮,“按你说的,玛尔巴金萨只是这个姓氏的一支,他创立的家族叫‘航海巴金萨’……唔,这个头衔甚至还是追封。”   玛尔-巴金萨的家族成员并不多,在他航海之前就几口人。他的父母又死的早,他生命中大多数时间都是和一些远亲还有邻居相处。   如此寒酸的成员数量也能被封为什么什么家族,这个只能说是当时国家看在他做贡献的份上特别关照,她不可能把这个“家族”当真。   “还有你说这是‘追封’……”少女拉长音调,“他怎么死的?”   “毒杀。”年轮回答的很迅速,“有人下毒,他没躲过去。”   “谁下的毒?”   “他的一个远房表亲,算是他哥哥吧,那人觉得他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机遇,怀恨在心才来报复。”   “你相信?”希茨菲尔微微眯眼,“那他提前把两个孩子送给你们?他能预知到有人要针对他么?”   “所以你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阴谋。”年轮很认真的和她对视,“你觉得……有一张针对玛尔巴金萨的网在他出发之前就罩向他,他提前安排了孩子的后路,但自己最终没躲过去。”   “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没有了。”年轮摇头,“确实当时旧王党还没被铲除,他们有能力也有动机这么做因为他们很可能不希望有人探索海外的世界。”   “但没有证据。”她话锋一转,“没证据,这些猜测就没有意义,你懂我的意思艾苏恩。你马上也要出海了,别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不,我要查。”希茨菲尔坚持己见,继续吐出两个名字:“凯文-尤西利安……博鲁诺-费尔曼……”   “告诉我其他航海英雄是什么下场。”   这一段属于近代史的空白,她也不是没尝试自己查,但所有渠道都只记载了个模糊的大概,说他们是哪些人,最终做到了哪些功绩。至于其中细节那是一句没提。   “……”年轮陷入短暂的沉默。   “年轮?”希茨菲尔试探性又叫一句。   “……茹斯?”   “别和陛下学!”这次她得到一个白眼,年轮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身体稍微前倾过来:“你说的这些人,死的比巴金萨还要早呢……”   “怎么会这样?”   “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而是——你知道当时海上有多凶险吧?”   “知道。”   “那么这些人分别带着船队出发去探险,本身还能都好好的回来——这件事你觉得应该发生吗?”   “应该——但几率很低。”   “就是这么回事了。”年轮在桌上敲敲手指,“你看,他们死在外面了……航海遇难,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最后就只有巴金萨一个人回来。”   原来是这样。   希茨菲尔这就懂了。   航海家计划真正实施是在1836年,需要准备好几支船队,这些人在外面漂泊了3年之久,断断续续的,直到1839年才有一个巴金萨回归。   诚然他带回了圣石板,但他很快被毒杀,当初大力宣传的航海英雄们也多半遇难,这对国家来说其实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不可能记录太多细节。   “你查这个有什么意义?”年轮不理解。   “巴金萨还算不上什么特别贵重稀罕的姓氏,你想把那个女孩和航海英雄联系起来?”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因为——当初航海英雄玛尔的后裔确实是在教团和树人族的关照下成长,他们后续在维恩港开枝散叶,繁衍子嗣,发展的怎么样,有哪些人……这件事没人比他们更了解。   如此,她才能比夏依冰更早点出玛德琳的身世。   ……查身世这玩意,夏依冰本来也不可能看的太细,否则她当个局长能被累死。   “有这方面的原因,所以能告诉我吗?”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在我的印象中,玛尔的两支后裔里没有任何一个叫维丝巴金萨的。”   年轮说道。   “至少在我眼里,她和航海英雄家族没有丝毫关系。”   “应该就是被人从西海岸,或者别的地方带过来的。”   辞别年轮,希茨菲尔一个人在街上边走边思考。   她戴着口罩,初春时节维恩通常会有疾病肆虐,此时倒也不显得另类,只是身材比例看起来古怪——她肩膀垫的太夸张了。   不但夸张硌的也难受,她索性找机会窜进一家服装店,再出来时已经是一套绅士打扮。   黑礼服,白衬衫,帽子长裤皮鞋,鼻梁上还挂着一架金丝眼镜。   如此俊秀的年轻人即使在维恩港的大街上也是很少见的,有几个看清她面容的人不由回头,眼睁睁看着她拦下一辆出租汽车。   “去人鱼大道。”   上车后直接报出地名。   “我有一场歌剧要赶。” 第二十一章 不检点的侦探   怜香花是一种存在于萨拉的花卉,有白、紫、蓝三种颜色。   因为外表纯洁、香气浓郁,这种花从很久以前就深受贵族和平民阶层的喜爱。市场开放后有人垄断过怜香花的种植以及售卖渠道,导致这种原本亲民的花贵气逼人,只有富商权贵才买得起。   后来垄断者锒铛入狱,但留下的烂摊子也没收拾完。至今为止纯白怜香花依然昂贵,用纯白怜香花制备的香水更是能在名媛圈子里卖出天价。   希茨菲尔好歹也是学过这些的,这对她来说算常识类知识。她突然想起怜香花倒不是她想搞香水了,而是此行要找的关键人物——维丝-巴金萨,她在失踪前就在一家叫怜香花的剧团上班。   时间紧张,她在路上还不忘和司机交谈,询问他是否知道这支剧团的近况。   司机也是个健谈的人,这要归功于维恩港的出租汽车出现的够早,才有机会积累出他这种人。   “你问别人可能没结果,但问我那真是问对人了。”   司机一本正经的跟她说道。   “人鱼大道,听歌剧的高档地方……怜香花剧团在去年9月的时候特别出名,我印象很深。”   “怎么个出名法呢。”   “简单……我当时载人去过那,刚拐过弯我就看到那牌楼上全是一个女人的肖像!”   司机是越说越兴奋了,捏着方向盘的手还在那一伸一抓的:“穿的严实,但确实好看!我前面那辆车估计是看入迷了直接就撞到路墩子上去了,还好我反应快,定力强!一脚刹车没撞上去……”   他健谈,但废话也多。希茨菲尔却不打断他,而是很有耐心的听他描述,偶尔才插话问上一句。   “所以他们只在去年9月出名吗。”   “大概是的吧……我不清楚这里的东西,但我去年10月再带人去那边,楼上的画子就全换了。”   “说明他们过气了?”   “剧团是不能用过气来形容的,客人。”司机还要指点希茨菲尔,“是他们在9月捧的人过气了,剧团怎么过气?他们养了那么多人……有调教师,有培训班,大概过一阵子就会回来。”   司机在歌剧领域是外行,但架不住他见多识广,说的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一行淘汰率可比我们高多了。”他还感慨起来了,“看看我们,现在会开车的都是宝贝……那些人……剧团……就死盯着人鱼大道硬挤。”   “剧团还好说,就算解散了也不至于亏。但那些做梦的孩子是真要完了。”   “不是我跟你夸张,客人。我见过不少人在路边哭泣,然后哭完了还得穿着名贵的裙子来找我问路,问我去铭迎街是怎么走的。”   铭迎街就是夏依冰口中的流莺纳垢地,那地方挨着萨拉维斯大道,萨拉维斯还有一个别名,叫“萨拉维斯不夜城”。   希茨菲尔又问他知不知道怜香花剧团的团长是谁,只得到了‘维尔伦’这一抽象的名字。   “也许是维尔伦,也许是威尔玛,我记不清了……还是听哪个也去那边的人提起过的。”   司机说话的时候还掏着耳屎。   “噢对了,他们还说他就是西海人……总之希望这消息对你有用。”   谈话间,车子拐入人鱼大道。   希茨菲尔付了18歌利11贝克的车资,跨出车门上人行道,也不急着走路,先站在原地,抬头往四周看了一圈。   说是人鱼大道,但其实路面不宽,充其量就是四车道,前后加起来也就200多米。   但站在这个路口朝上面看,一路沿着的牌楼就没有哪一栋是比五层低的。所有牌楼都从顶端悬挂着巨幅画像,上面用更醒目的字体标明了剧团、演员和演出时间。   巨大的肖像。   放大的美女身姿还有容颜。   路灯上悬挂的小型吊篮。   还有开在下面的一排名牌商店、名牌酒店。   不得不感慨确实气派。   丢到地球可能还比不上90年代早期的鼓楼商业街或者城隍庙,但在这地方已经很难得了。   希茨菲尔仰头往前走了几步,不当心和路人撞到肩膀,被压抑着怒气喷了几句。   她也不还击,盯着那人的衣服半眯起眼:“作为赔礼,我们交换外套如何。”   她的嗓音听起来变粗了,这属于老技巧,别说刚才那司机没听出来,之前那裁缝男爵的仆从也没听出来。   所以路人自然也听不出来她是个女的,非常惊愕且兴奋的答应了提议,两人直接来到靠内的街角,他脱下外套递过来,从这边手里取走了新衣。   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要知道他的外套已经穿很久了,虽然他比较爱干净每天都洗,但穿的太久是能看出来的——那外套表面很多地方都起球了。   任何人只要看一眼他的衣服就知道他最近生活窘迫,而偏偏在人鱼大道,人们热衷于将财富投向更富者,他这种卖相连找个能糊口的工作都难。   而这个傻子(指希茨菲尔)要换给他的却是骑士勋章的名牌男装,看起来还是九成新,他怎么想都是自己赚了。   不巧,希茨菲尔也是这么想的。   提醒过对方,确认这件旧外套的口袋里没有剩下贵重物品,希茨菲尔半眯着左眼,在对方看傻子的眼神中一路往前,径直走向她最终的目标——人鱼大剧院。   她经过的通道上张贴着一大堆破烂海报,其中一张是黄底黑纹的牛皮纸,上面印着一个清纯可人的黑发女孩。   但下面的介绍字迹已经被撕掉了,只能看到“怜香花剧团”这半行字。   希茨菲尔左看右看,摘了眼镜,顺手把头顶的帽子也摘下来一起塞进内袋,伸手在墙上摸了点灰,借着通道昏暗在头上脸上抹来抹去。   当她真正走到检票口的时候,她的形象已经大变。   “站住!”   警卫迅速发现了这个可疑的家伙,他走上来盯着希茨菲尔。   “出示!你的票据!”   “我没有票据……”少女装出一副窘迫的样子。   “那你是来找工作的?”警卫给她气乐了,“你是新来的吧?第一次看到走这条路进去找工作的!”   “我确实是刚到维恩……”   坦诚的发言,让警卫,还有围观的路人爆出一阵欢快大笑。   维恩人嘛。   只要有机会,他们向来不吝啬嘲笑乡巴佬的。   但她接下来的话令他们愣住。   “我是……怜香花剧团团长……威尔玛……不……维尔伦先生的家人。”   “他写信告诉我可以来这边发展,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也不知道怎么找他……”   警卫吸了一口凉气,他不由后退一步,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少年”。   破外套,反光看着都起绒了,一看就是穷酸地来的。   手上和脸上都沾着灰,这是刚下火车?他不会是坐煤车过来的吧?   心里鄙视,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其实长得不错。   纵使有脏污掩盖,但脸型、眉骨是遮不住的。确实是不错的外貌底子,他开始相信维尔伦会拉拢对方来剧团了。   谁说只有女演员能在这边混的?   这种类型的男演员更稀缺,以他做这么多年看门狗了解到的名媛喜好,搞不好以后是他巴结他啊……   这么想,他的态度顿时来了180°大转弯,用温和的语气询问少女:“你确定,是维尔伦先生……是比伯-维尔伦先生叫你来面试的?”   “对——比伯维尔伦,他说他应该是我叔叔……”   “那行!”   警卫咬牙。   “你在这里是找不到他的,怜香花剧团今天下午没有演出。”   “那我……”   “我带你去。”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布莱恩。” 作者的话:1月打赏感谢名单   【1.1~1.31】   落~雨、数据初始化、前進、名侦探柯方棠、缘交少女零、祝大家过年好、书客12466804326、锁了门、九客、Shinarei、风龙灵芝、真实肥仔在线发牌   挑染点琉璃、书客18**99、2h环游世界、耍枪的咸鱼、Dr.AI、褪色余烬、隐之名-无名之雾、西斯塔尔、清风落雨   dQQ、稀神•探女、苦涩的君主、sh27s、仙境晨曦、haruna様、waax、whaleof、Bagepipe、数据初始化、鼠大王、最后の仮面ライダ   RB-79C、名侦探柯方棠、忘123、书客98293861627、宿敌丶、笑顔老師、缘交少女零、牙雀牙雀牙、沈默閱讀、草莓教授、极冰天蓝、书客31534695315   最后の仮面ライダ、喝醉的西瓜(咕)、桧墨、malphlo、乔艾桐、不喝咖啡的汉斯、时月千语、书客40251151082、阿尔本多、八神·疾风   沫yo、下北沢红茶使、⑨⑨琪露诺⑨⑨、书客821148960955、听风起、拂晓兮呐、幻海寒天、Vertin、自由城市民、Sakiya、yuki9、大蕾米   邬余、912968、malphlo、北方喵、白衣渡我1234、四方烧酒、总司·Alter、乌拉王、大天使长秦端雨、歩川伊芙、空银子、半分虚幻的麻薯   .408、肿么肥事小老弟、鱼刺毁灭者、不知道取什么名字、确认到对的眼神、克洛伊クロエ、拉苏缇蒲、沃尔洛德、弗朗西斯丶培根、遥远的炎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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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屡屡对少女提及自己的名字,以及冒着疏忽值守的风险也要来帮她的忙,为的就是讨个人情,叫对方将来发达了也别忘记他。   和按部就班当好自己的警卫相比,这种赌博性质的选择才更有可能叫他跃升阶层。布莱恩也当了不少年警卫了,他极其渴望能够过上那种上流生活。   “我会记住的,布莱恩先生。”希茨菲尔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翘,很是认真的对他说道。   布莱恩咧嘴,对她的“懂事”非常满意。   希茨菲尔则趁着刚刷的好感度提问:“我能再问您个事吗布莱恩先生?”   “你问吧!”   “我在刚才进去的时候看到外面贴着很多纸,其中写着怜香花剧团的纸,那上面的女孩是……?”   “你说的是海报吧?怜香花的海报基本都是巴金萨主位,她确实不错,在我这么多年见过的人里也算上乘……唔……”   布莱恩沉吟,盯着希茨菲尔露出坏笑:“确实,对你这种刚进城的……新人来说,这样的女孩是最吸引人的。”   希茨菲尔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巴金萨小姐也在这吗?”   “她不在的,她和剧组租住在一个地方,具体哪儿我可不知道,最近我没见过她……你得自己去问你叔叔。”   “不过我给你打个预防针。”布莱恩脸色严肃起来,“会在这种剧团里打滚的女孩多半都……她们可能和你认知里的女孩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布莱恩先生?”   “就比如巴金萨……我见过她和一个男人单纯出去……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赶紧去吧,我也得回去站岗去了。”   布莱恩匆匆离去,只留希茨菲尔一个人在楼道门口。   她按照对方给的信息上楼,在三楼处右转,一路看到许多办公室门牌,无一例外都是属于各大剧组。   没有电视,没有电影,甚至连收音机都没有,这个时代的娱乐方式是真的匮乏,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歌剧、剧团会享有这样的地位,以及为什么连载小说会受到热烈欢迎。   找到怜香花剧组的牌子,希茨菲尔轻轻敲门。   “请进!”   回应很快。   她压下把手推开门,看到办公室里很是空旷,两张拼接在一起的、表面覆盖有一层玻璃的大桌子摆在靠窗中央的位置,一个发际线堪忧的男人正坐在里面,对着阳光翻看报纸。   他还戴着一只单片眼镜,似乎正看到入迷的地方,都没抬头看门口一眼。   希茨菲尔也不说话,默默掏出手帕把脸擦干净,把头发弄好,把外套脱掉挂在衣架上,坐到桌子对面打量着他。   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比伯-维尔伦才反应过来。他先是不经意的抬头看了门口一眼,没看到人,然后又顺势往对面一扫。   这一扫,他整个人都被吓到了。   目光呆滞,眼镜直接滑落下来,盯着来人嘴唇微张,用溺水者呼救的语气发出一道内敛尖叫:“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认识我?”希茨菲尔稍微有些许意外。   她的名气是不小了,如果维尔伦有机会接触到上流圈层听说过她的名字很正常,但“听说过”和“认识”是不同的,她没想到维尔伦第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你等等!”男人迅速放下报纸,像只敏捷的猿猴跳到门口。   他拉开门朝四周眺望一番,确定外面没蹲着一群警察,立刻回来把门锁死,整个人几乎崩溃虚脱。   “你认识我?”希茨菲尔屁股不动,只是稍微转向他那边,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认识……”维尔伦吐了口气,略带讥诮的道:“谁不认识您呢?也许那些乡巴佬会觉得您很厉害,但我们都知道和您沾边会招致不幸。”   “如果你们自身没有问题的话,我是没办法诅咒任何人的。”希茨菲尔认真说道。   然后她反问维尔伦:“我更好奇,什么人会害怕侦探。”   “我可不怕你!”维尔伦哼了一声,“我只是不想被麻烦缠上罢了……是那个混蛋雇你来的?”   “如果你说的是一个身高在180公分左右,黑色半长卷发,皮肤苍白,带点忧郁气质的男人,那确实是他雇我来的。”   “我就知道!”维尔伦撇嘴,“就那家伙在纠缠维丝……我说了很多遍让他少管闲事,你开个价吧!”   “开价?”   维尔伦甚至已经在掏钱包了:“让你不管这件事,或者敷衍了事的价码……”   “如果你口中的混蛋叫特尼则呢。”   “特尼则?”维尔伦一愣,“哪个特尼则?”   “你第一时间想到的那个。”   钱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维尔伦渐渐又恢复成那副慌乱、惊恐、六神无主的状态,他双手掐着不多的头发对少女压抑尖叫道:“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为什么要特地找到这里来和你开这个玩笑呢。”   “不……但是——”维尔伦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突然停下来看她:“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是特尼则???”   “你既然能认出我,那一定是在某些人那里见过我的画像。”希茨菲尔淡淡道,“你和那些人有交集的话,亲王殿下的秉性,你不可能不清楚吧。”   维尔伦花了一段时间才接受“那个混蛋居然是亲王殿下”的可怕事实。   他彻底懂了,为什么这件在他看来很小的琐事会引来这位知名侦探。   同时心里亦害怕起来——难道维丝-巴金萨真失踪了?   “我不知道!”他第一时间想撇清关系,“我可以拿我的信仰,可以在女神像下跟你发誓!我不知道她去哪了!”   “慢慢说。”   希茨菲尔取出本子和笔开始记录。   “亲王殿下之前应该来找过你?”   “是的,就在今早,我们有演出,他直接找到剧院后面了,但是——”   “他问你维丝在哪,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说我不知道!”维尔伦叫道,“她早上跟我们一起演出的呢!一个开幕……我才刚和她分别,他当时来问我,但我为什么要在意一个几分钟前我刚见过的人?”   “你给剧组放假了?”   “是!每次演出结束我们都会放假半天,所以她去哪我是管不到的。”   “去铭迎街你也不管吗。”   “维丝可不是那种女孩!”维尔伦面色阴沉下来,“你见到她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了……她和一般的女孩很不一样!”   “但有人告诉我她曾和男人单独出去。”   “就是那个混——就是亲王殿下。”维尔伦说,“我为此还数落过她,我一直告诫她们要尽量洁身自好,那是她为数不多任性的时候。”   “不过我可能错怪她了。”他迅速补充一句,“一位亲王……她比我想的更有眼光。”   所以你让女孩们洁身自好的目的,其实是让她们钓更大的鱼?   希茨菲尔多看了他一眼,对此没有多说什么。   她问了维尔伦不少问题,确定他真的不知道维丝-巴金萨去哪了,这才收起本子和笔,用低沉、平静的语气跟他说:“你最好现在给你的人打个电话。”   “如果他们对巴金萨小姐的去向也不知情,那她应该是真失踪了。” 第二十三章 维丝-巴金萨的去向 二   希茨菲尔原本其实没把这个案子太放在心上。   她毕竟——对吧?   她好歹也是几次和邪神打过交道的人。是几次拯救过国家,为人类文明作出杰出贡献的人。这要是凶杀案或者和邪祟沾边的案子都好说,但帮一个不检点的亲王找女人,这事她都羞于启齿。   乔装打扮单纯是杜绝某种可能:假如那位巴金萨小姐此时正躺在某位权贵的被窝里,恰巧那位权贵又因为最近的砍头狂欢格外关注一个名叫希茨菲尔的侦探,那她要是不做打扮直奔人鱼大道,对方得到消息后为了能从这桩牵扯到亲王的麻烦里脱身,有一定的可能性将巴金萨灭口。   她没想过维丝-巴金萨真的会失踪。   而且是如此诡异的失踪。   两个小时后,怜香花剧团的几名主事人已经汇聚在维尔伦的办公室里。他们分别是调教师科宁夫人、训练班主任埃文斯以及剧团寝长贝莱女士。   科宁夫人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女人,她的神态、气质让希茨菲尔想到了格列夫人,但没有格列夫人那么深邃。   她的工作就是平时调教训练女孩们的歌喉和舞姿,如果谁舞姿不行就会挨鞭子,是个极其严厉的家伙。   训练班主任埃文斯是三人当中唯一的男人,偏瘦,有点驼背,手里总是抱着一个杯子看谁都笑眯眯的,根据维尔伦的介绍,他的工作是统合培训班的几个部门,外加辅助他管理资金支出。   剧团寝长贝莱女士是个极其肥胖的女人,她看着大概有40岁往上了,摆在那好像一尊肉山,希茨菲尔隔着几米远都能嗅到一股浓烈的香水怪味。   “……基本就是他们了。”   维尔伦介绍完全部人,自己重新坐回位置,“我没办法了,侦探,希望你能有所收获。”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苍白无力,因为这件事他在两小时前就在电话里问过了——无论是科宁夫人还是埃文斯或者贝莱女士,没有一个人知道剧团头牌去了何处。   “他早上不是来问过你们吗?”希茨菲尔看向他。   “是的……但我以为他是又来骚扰维丝。”维尔伦摇头,“谁会在意他呢?抱歉……我当时可不知道他是亲王。”   “你没看过亲王的画像却看过我的,你交往的朋友很有意思嘛,维尔伦先生。”   “我……这……我想我和哪些人交往,这种自由是合法的!”   “别激动,我没有追究你意思。”   希茨菲尔暂时把维尔伦的社交圈抛到脑后,开始整理目前获知的全部情报。   简单说,整个怜香花剧团在她找来之前其实都没把维丝的失踪放在心上。   维尔伦以为她在贝莱女士那里。   贝莱女士以为她在科宁夫人那里。   科宁夫人说曾经看到她和埃文斯先生并肩出了剧院后门。   但埃文斯先生又说那只是她送自己出去,很快她又转身去找贝莱女士了。   这几个人各执一词,互相都以为维丝分开后是在同事那里。   特尼则早上来的时候问的也差不多是这些问题,他显然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但他有一个重大疏漏——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或者说猜测通知剧团。   这导致剧团此刻才意识到他们的头牌可能突然消失了、失踪了。这一事件的严重性远超他们能承受的范畴,几个人都像维尔伦一样面色凝重,脸上表情还有些发懵。   主要是不理解——为什么呀?   好好的女孩子,虽然怜香花也不是什么大剧团,去年在她身上投资失败后也确实在着手培养接班人了,但她至少还能当半年头牌,在这半年里拥有无法撼动的核心地位。   光收入都不欠她的,更何况她还勾搭上了一位亲王?而且两人的关系已经进展到……亲王殿下会亲自跑来剧团找人的程度?   这不是极好的发展吗?   就算她不想干了,她大可以和这位一看就非富即贵的人相处一段时间,即使最后分开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补偿,有哪个女孩会在这种时候玩失踪呢?   “回老家”在这时候可说不过去。   “我们去剧院。”希茨菲尔拍板决定,“光这样说很累,得把上午的情况重新演练一遍。”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人鱼大剧院,因为他们是从侧门进去的,倒是没有惊动警卫布莱恩。   剧院老板理所当然的不在,少女向临时负责人大概说明了这个情况,差点没把对方吓死。   一位亲王啊!   即使是名声最差的特尼则……但好歹也是亲王,他只是个小破负责人而已,真出了事情老板毫无疑问会把他丢出去承担罪责。   所以他非常配合希茨菲尔,在打电话请示过老板后直接停了剧院的运营,给其他剧团和观众的理由是火灾演习,大概需要他们额外多等20分钟。   “20分钟就够了吗?”   维尔伦一路都在观察希茨菲尔,神情看起来将信将疑。   “足够了。”希茨菲尔倒是没理他,一直在剧院后台钻来钻去,每个房间都要查看。   “20分钟都没有结论的话,再来两个月也不会有了。”   维尔伦心想她凭什么这么自信。但不等他把这份疑惑表露出来,希茨菲尔就开始指挥他们几个人了。   “现在,你们把我当成巴金萨小姐。”   “把你?”   “对,把我……就假设我是她,从舞台开始——我是不是应该站在这个位置?”   “偏左一点。”   “这些细节无所谓……只要你们确定她当时在这里,能被其他人看到就好。”   “那确实是这样的,她当时就在舞台上唱歌来着。”   “一个人吗?”   “一个人。”   “也就是所有眼睛都盯着她,她没法在退场的时候溜出去吗?”   “你在开玩笑,希茨菲尔小姐。”   他们在舞台上墨迹了一段时间,希茨菲尔又和他们来到后台。   “然后她回到这里。”   “是的,我们都盯着她呢。”   “她先和维尔伦先生交谈,像这样……我们当时谈了什么?”   “我让她放开点。”维尔伦有些不适应少女的模拟,拘谨说道,“她的天赋极好,外貌、嗓音都没问题,但就是……放不太开,这导致她难以成为真正的名嗓。”   “你们讨论了多久。”   “大概一分钟?这些话说得多了,我也懒得多提。”   “然后她去找了谁?”   “应该是科宁夫人,她要帮她卸妆。”   “科宁夫人怎么说?”   “我确实帮她卸了妆。”夫人说道,“我也和她聊了点这方面的问题,然后我问她……她是不是恋爱了,因为照镜子的时候我发现她嘴角一直在笑。”   “你觉得她是恋爱了吗?”   “我干这行也很多年了,希茨菲尔小姐。一个女孩,她脸上的笑容是为什么而起,我想没人比我更了解了。”   “她怎么回答的?”   “她说‘是的,没错’,但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   “她在情绪上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吗?”   “这本身就很不一样了,她比往常活泼一些——她平时相对来说比较沉闷。”   “然后你们就分开了?”   “她去找埃文斯了,埃文斯要考教她台词背诵。”   “埃文斯先生怎么说。”   “那只花了不到10分钟。”埃文斯说道,“我中午有事,赶着出去,所以一直在看表,当时应该是7点半,她陪我走到停车场,然后又回去,我扭头看的时候正见到她走向贝莱女士。”   “我和她没说话……”贝莱女士迅速接上,“然后我就站在门口看埃文斯先生驾车离去,我在那里一直待到维尔伦先生提醒我……他说‘我们解散了,可以走了’。”   “巴金萨小姐呢?”   “不知道。”贝莱女士一脸茫然。   “我以为她还在里面。”   “这地方有几个门?”希茨菲尔看向维尔伦。   “四个。”维尔伦回答。   “但当时那种情况……她只有一个后门能走,其他地方都有我们看着。”   “你后续也没有见到她么?”   “完全没有。”   “那就是说……”   希茨菲尔沉吟一番,在众人注视下拉着埃文斯,模拟陪他走出去,再回来的过程,并且指挥其他人在后台各通道站好位置,让他们的视线组成网络,锁死“巴金萨小姐”的逃脱路线。   “她可能没走。”   最后她得出这样的结论,内容叫所有人变了脸色。   “她让你们以为自己和其他人一起走的,但她可能一直躲在化妆间里,直到你们解散才从那里离开。” 第二十四章 诡异的好转   这是个非常不可思议的结论,因为以维丝-巴金萨的身份,以及她所处的阶层来说,她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但这是希茨菲尔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   “我再确认一遍。”她忽略其他人脸上震惊的表情跟他们确认,“你们确定你们当时就站在这个位置。”   视线组成网络并不意味着这些人的目光需要交汇,它们只是锁死了一些通道的必经之路,所以希茨菲尔不得不说大声点,她这个位置只能看到比伯-维尔伦。   “我确定!”   “确定。”   “我没有动过。”   “后续我去过盥洗室,但回来走的还是这么条路。”   几个人都做出保证,和她猜测的情况差不太多。   “所以你们互相都看不到对方,不确定对方和什么人在一起,什么时候离开的是吗?”   “我完全懂你的意思了希茨菲尔小姐。”维尔伦受不了她几次三番的跟自己确认,扯开领口就要往里面冲,“你无非就是说她还在里面……让开!我要进去!”   他看上去像一头暴怒的狒狒,希茨菲尔没有再拦他,而是和其他人一起跟着他,所有人来到化妆间门口。   里面只有维尔伦一个人而已。   他喘着粗气,袖子撸起来,在不大的房间里翻来翻去,试图找到一个不太可能藏在那些缝隙里的大活人,不管谁去安抚他都不愿意听。   “我不理解。”埃文斯先生则在门口和少女抱怨,“我还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   “两小时前,维尔伦先生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心想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有人盯上了维丝,但现在你告诉我是更坏的结果……”   “是的。”希茨菲尔点头确认,“这不是被动失踪,而是精心策划的主动逃离。”   “您能告诉我她为什么这样么?”   “那就只能从她的身份着手了。”希茨菲尔继续掏出本子和笔开始记录,“我问一下,她大概是什么时候进入剧团的?”   “去年7月多。”埃文斯说。   希茨菲尔抬头看他。   “7月……你们只培训了她2个月不到就让她当主演了?”   她还记得司机跟她说的,怜香花剧团去年的机会是定在9月。   “她的天赋不是你能想象的,希茨菲尔小姐。”   “但是刚才你们还说她放不开,在状态上有缺陷。”   “她的天赋让她即使有这种缺陷也足以胜任主唱主演的位置!”   回答的人是维尔伦,他喘着粗气走过来,做到门口的沙发上,整个人几乎瘫在上面,盯着少女道:“正常人如果放不开那她连当演员的资格都没有!但她不同!她的外貌形象过于出色,而且由于她的外貌和气质……这种放不开甚至可以暂时成为某种特色,是加分点!当她能克服的时候她一定可以成为巨星!”   但现在这枚巨星自己逃走了,维尔伦气的双眼发红。   他也不是完全的功利主义者,否则就不至于让麾下的女孩子洁身自好了。他讲究在功利和生活中取完美的平衡,如果可以最好的结果是名利双收。   “我们可以去问看门的……”他突然站起来,试图最后挣扎一下,“她不在这,说明她后续还是离开了……我们最后走的时间是7点50,在门口遇到那个疯——遇到亲王殿下耽误了一会,但不会超出55……毕竟下一支剧团也要使用这里的,她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下一支剧团什么时候会进入后台?”希茨菲尔回头去问剧院负责人,这家伙有段时间没被她搭话,存在感无限接近于零。   “8点整!”负责人带点惶恐的道,“8点30有一场表演,她们需要在一刻钟内做完全部准备!”   “也就是说主要通道出入口一直有人盯着?”   “大致是这样的……她们都等着用。”   “那她不可能逃掉了!”维尔伦叫道,“我们前脚走后脚她们就来了!她会被堵在通道中间,她们不可能不认识她的!”   “‘她们’是?”希茨菲尔突然问他。   “闪耀剧团。”   “很特别的名字。”   “她们人很多,非常多……最出名的是合唱,各种意义上都算是这里的大剧团了。”   “人很多?她们都多大?”   “分三个年龄层,8岁到12岁,14岁到16岁,18岁到19岁。”   “全是女孩吗。”   “8岁那档有男孩,不过这我们这行都喊‘她们’。”   “人员流动频繁吗。”   “频繁……她们要求很高的,经常公演,每过一年都有人多长一岁,那就不符合要求了,不能适应到后续年龄层的成员会被淘汰。”   后续又问了这些人几个问题,比如从去年到现在他们身边有没有发生过别的“怪事”,有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或者“异常”,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没有”、“从未有过”。   希茨菲尔合上本子对负责人点头。   她信息基本已经搜集完了,约好的时间也快到了,该把地方让出来了。   “等等,希茨菲尔小姐。”   出来的时候,贝莱女士突然叫住她。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异常。”   希茨菲尔回头,其他人的目光也同时凝聚在“肉山”身上。   天气确实开始热了,贝莱女士的状态看上去不是很好,一直用手帕在擦脸上的汗。   “我……如你们所见,我的身材管理不太合格。”   “我过于肥胖了,这导致我一直以来……医生跟我说我的骨头承受了很多,‘在这个年龄段不该有的压力’。”   “我腿会疼……爬一会楼就全身酸痛,我受这种折磨已经快十年了,我本以为只会越发严重……”   “但是——”她越说越起劲,“但是自从去年中旬开始,这种症状渐渐好转了!”   “我的骨头不疼了!”   “我感觉身体逐渐恢复到年轻的时候,不再酸痛……不再犯困……做什么事都很有力气!”   “我去问医生,医生说不可能——他说这几乎接近于灵异事件,还问我是不是有一个同样肥胖的胞胎姊妹,特地合作来玩弄他的。”   “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   不等希茨菲尔发表看法,埃文斯、科宁夫人纷纷开口。   根据他们坦白,埃文斯腰部多年来深受一种剧痛困扰,他很多次在夜里被疼醒,但就是找不到治疗方法。   “所幸除了疼没有别的症状,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他这样说。   “但是最近两年它有明显好转的趋势,我最近一周都没再疼了。”   科宁夫人也表示自己其实有严重的关节炎和花粉过敏,她本以为这些病会陪她一起到棺材里去,完全没想过它们会在这两年“不翼而飞”。   “真稀奇。”   希茨菲尔有些感慨了,她转向维尔伦:“你就没有类似的遭遇?”   “我可没病!”维尔伦黑着脸,“我身体一直都很不错!”   “团长你难道没发现吗……”   埃文斯突然小声说道。   “你的头发……”   “最近好像又开始长了。”   ……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入夜,鸢尾花街的房子里,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面对面坐着吃东西,顺带讨论今天的发现。   “你怀疑维丝-巴金萨是用化妆间的工具给自己换了个造型,然后混到闪耀剧团的人员里,陪她们上台表演完之后大摇大摆混在人堆里一起走出去了?”   夏依冰瞪眼,这个猜测是真的大胆。   但如果成立,那“巴金萨小姐”本人的胆量则更叫人吃惊。   “我和他们分开后去了他们说明的医院,找了一共三个不同的医生……”   希茨菲尔把小本子丢到她面前。   “他们能证明这些人没说谎。”   “并且他们病症开始好转的时间,恰恰好也是去年7月。” 第二十五章 排除法   夏依冰承认这个发现有点瘆人。   在希茨菲尔这么说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打了个哆嗦,隐约觉得有一股阴风在身后盘旋,回头却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   听上去就好像是……那位维丝-巴金萨小姐,她拥有一种特殊的、堪称灵异的治疗能力,她专门带着这样的能力潜入怜香花剧团,为的不过是能和特尼则滚几次床单。   “骨血。”轻声吐出一个词,女人只觉得背脊发冷,“她可能怀了白杨木的骨血!”   案件调查到这个阶段,事情脉络基本已经很清晰了。   ①:没人胁迫维丝-巴金萨,她完全能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负责。   ②:维丝-巴金萨疑似超凡者,她加入怜香花剧团并未收获多少名利,但唯独和特尼则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这个蠢货!”   哐当一声,夏依冰用力在桌上砸了一拳。   太可气了不是吗——他们这些人为了国家稳定在背地里不知牺牲了多少,结果这位亲王殿下,他就是这样回报他们的!   “不用急。”希茨菲尔摇头,“就算是真的,而且她已经逃掉了,等孩子长大成人也得十几年时间,到那时他们不一定还能像今天这样威胁我们。”   她知道夏依冰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实在是死寂林地……死神树案已经充分证明了,王室骨血外流会有哪些隐患。   当然,白杨木无法和圣橡树——和太阳花比,这份骨血也不具备什么特殊能力,但终究是一份麻烦,她也很生气,气特尼则贪图玩乐享受,但却连最基础的避孕措施都做不好。   “真有意思……听你的描述我觉得她还不坏?”   生完气,继续分析细节案情,夏依冰忍不住被自己的分析逗笑了。   就假设对方是邪徒派来的好了,她在潜入过程中全程没有暴露出任何疑点。   明明和特尼则有过近距离接触,甚至可以对他做点什么,但她一直安分守己,甚至在完成目标前就在暗中帮周围的人们治疗疾病。   这样一个人,你确实不好直接说她是“坏”的。   “我得出去一趟。”夏依冰饭都顾不上吃了,拿起衣服帽子就要下楼。   “开车当心点。”希茨菲尔也站起来,绕过桌子给她扣扣子。   “现在没事了。”夏依冰微笑看着她操劳的模样,突然搂住她深吸了一口。   “现在路灯多了……那些原本黑黑的地方……不用担心看不到路……”   温存了一会,夏依冰走了。   希茨菲尔没有不满她走的匆忙,她很清楚对方跑来跑去是因为什么——和她下午调查的东西也有关联。   如果事情真和她们猜想的一样,那维丝-巴金萨充其量也就是早上走的。   这个时间距离现在还不算太久,不管她是坐火车还是坐船走的,都还存在追捕的希望。   希茨菲尔一直贴近窗户目送夏依冰驱车离开,她在那里多站了一会,想着对方之前交换的信息。   也不是只有她在干正事不是吗。   按照女人说的,伊森和戴伦特今天下午刚回维恩,其他一些人也在赶来的路上,一周内肯定能集结完毕。   但是还没开拔,特尼则就出了这种事,简直像是给此行蒙上一层阴影。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   失去了和艾尔温的姻缘,他最后的希望也就放在这个巴金萨身上,贸然告诉他真相会不会让他一蹶不振?   希茨菲尔并不是特别在乎特尼则,她甚至有点讨厌他,巴不得他受到的打击严重一点。   但这会和艾尔温的安排相悖。   她现在还没有想好。   吐了口气,放弃思想斗争回去收拾桌子,半小时后,解下围裙的少女进入卧室,看向角落里的高脚桌。   上面摆着一部黑漆漆的东西,精细的支架,倒垂的听筒,看着依稀像是一盏去掉灯泡的联装电灯。   但这是电话。   白天下午她不在,夏依冰安排人手给新装好的。   走到高脚桌边,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小本子。   小本子里是一个个人名,后面关联着好几串不同的数字。   翻到最后一页她看到警告:   [特殊墨水,30分钟后会自然消散。]   就是让她强记的意思吧。   这对她来说没什么难的,反正暂时没事干,希茨菲尔就靠着书柜背电话号码,一直背到本子上的字迹彻底消失。   把东西丢回抽屉里,她继续靠着,闭上眼睛想了想,拿起听筒,拨了那么一串数字。   接通了。   足足等了快半分钟那边才有人接电话,上来就是一顿抱怨:“要是给我知道是谁把这玩意的号码泄露出去我非把他做成标本不可——说你是谁?”   “艾苏恩-希茨菲尔。”   “……不认识!你打错了!”   “康妮。”   猜到对面下一步就该挂电话了,希茨菲尔赶紧叫出她的名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她可太了解康特-西绪斯的性格了。   虽然老大不小了……对吧,但她实际上还是保留了一部分小孩子天性的:她对于朋友的夸赞,尤其是结合夸赞提出的求助基本没有抵抗能力。   “哼!之前想去221找你找不到人,现在倒是想起我了!”   果不其然,杂毛萝莉承认了身份,开始在电话那头数落起少女。   希茨菲尔也不反驳,让她这样喷了个爽。   然后电话断了。   必须承认的是,时代在进步,技术需要发展,一些新事物确实还不太稳定。   希茨菲尔故意不打回去,她去厨房烧了壶水,没忙一会就听到卧室传来尖锐的铃声。   回去再接。   “……你要我帮你什么?”   希茨菲尔不自觉的翘起嘴角。   她能想象到对方是怎么才要到这边的号码。   画面感太强,也过于好笑。   但到底是有正经需求的,她也不墨迹了,隐去了特尼则的名字,把今天的遭遇、调查结果都给西绪斯描述一遍。   “我想知道的是,能在一年内悄无声息的治愈这些疾病,甚至让这些人本人都察觉不到的能力——这样的能力可能存在吗?”   西绪斯沉默了大概半分钟才开始回答。   “不太可能。”   “如果你指的是我们这边的超凡,你自己对现代神秘学的了解比我深,你应该知道这种超凡大部分情况下无法对现实造成干涉。”   “就好像她的破刀,别看切梦魇就和切黄油一样,让她切个麦秆估计都够呛。”   那你可猜错了,她现在估计能用那破刀切割钢管……   “也就是说不可能了?”   “我们的超凡,不可能。”   西绪斯肯定说道,然后又有点不耐烦了:“你应该比我更懂才对?”   “那么,药物呢。”   希茨菲尔继续问道。   “有没有可能,她是个很高明的医生,能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调配出特效药,然后将其放入食水中给那些人服用?”   “更不可能!”   西绪斯回答更快。   “你提到的那些病都属于顽疾!大部分都是无法根治的!目前没有任何药物能有效缓解病人症状,她有这能力她还藏着?我不相信有这种人!”   “那就是说只有一个可能了?”   希茨菲尔眯起眼睛。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西绪斯冷哼。   “很显然,如果让我来看,我只会认定这是另一个体系的超凡者。”   “这位神秘的巴金萨小姐,可能来自海的对岸。” 第二十六章 鸢尾花街的聚会 二合一   “砰!”的一声,随着戴伦特将一个灌满空气的油纸包凭空打爆,鸢尾花街二楼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大笑。   时间已经是两天后了……经过一番准备,大厅被单独整理出来,这里多了两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上面铺上桌布、摆上鲜花和各种烹好的菜肴,以此来满足主人家的请客需要。   希茨菲尔还在厨房炒菜,她今天的活很重,因为足足多了六张嘴,其中有张胃口堪比木人同志,也就是说她得准备大概十分人的食物才够吃。   “艾苏恩呢?艾苏恩呢?”   戴伦特端着大酒杯,不顾拉扯,死皮赖脸的凑到厨房门口,冲着那道模糊背影端起杯子:“为我们的大侦探康复干杯!”   这个理由过于高尚了,其他人露出无奈的表情,被迫跟着重复一遍,有杯子的一起端杯子,没杯子的回头找杯子也要端上——然后一起致敬灰发少女,再吨吨吨的把里面的液体全部喝光。   “你们再这样喝下去。”希茨菲尔也很无奈的转过身来,“大概会有一半的食物被浪费掉哦?”   她倒不是心疼钱。   因为……之前把这群朋友拒之门外的缘故,她心怀愧疚,再加上她打定主意把自闭的真相只对个别人开放,所以她想她得尽量给这些人来点补偿。   一次请客喝酒是不错的主意,亲自下厨显得诚意更足。只不过她没想到这群人难得聚一次,比起吃东西居然更喜欢喝酒。   “那是你不懂,艾苏恩。”戴伦特醉醺醺的竖起一根手指,这玩意在此时的他眼里其实是两根:“你根本不懂我们想捞到喝酒的机会有多难。”   “不是有假期吗?”   “没用!”木人迅速摇头否认,“因为没人知道假期到底持续多久,也没人知道假期后要面对什么。”   希茨菲尔想象了一下,大致觉得可以理解。   好不容易得到的假期,普通探员是可以什么都不做投入到对精神、对梦境的疗伤过程中去,但若要他们真正放松,甚至彻底沉迷于酒精饮料,大部分人应该都放不开的。   还是有担忧,可能一方面是担忧酗酒出事,一方面也是不愿意在醉酒情况下进入梦乡。   而这次确实是给他们捞到机会了——他们不但确定这次的假期能持续至少一周,更是被明确告知了假期结束后他们可能要面临的选择。   那么未来就是可控的了,正是在这种踏实感、安全感的推动之下,他们才有这份心思跟她玩闹。   挺可爱的。   希茨菲尔要对这份精神表示认可,不过这不代表她能原谅——随便把酒洒在地上的行为。   “让李昂带你去吐一下。”她从边上找到一只干净的锅铲,使用前顺手在木人头上敲了一两,“听到没有,这可不是黑木市,这里没有足够的房间。”   “我来!我带他去!”后面伸出李昂的脑袋,强行扒拉着戴伦特,两人勾肩搭背的走了。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但还没等她享受这份宁静多久,外面,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可以用鬼哭狼嚎来形容的歌声。   “蓝蓝的天空~蓝蓝的河流~~绿绿的大地~绿绿的藤条~~~”   ……是巴莉乌。   把切好的牛肉大块大块丢到锅里,盖上盖子,希茨菲尔刚回头就看到夏依冰靠在门框处,手里拿着一支酒瓶,妩媚的脸蛋上布满红云。   “和木头沾边的东西,酒量如果不是极好就是极差,没有任何折中的可能。”她轻声说道,“他们的身体……内脏……酒精会更容易被他们吸收,更快产生醉酒反应……”   “你还灌了他们那么多。”希茨菲尔帮她补充,“‘估计只有年轮那个老不死才挨得住’。”   “哈哈……”夏依冰咧嘴傻笑起来,拿着酒瓶就要来抱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已经是你第三次突然出现在这里要给我惊喜了……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上前接住她幼稚的抱抱,把夏依冰整个人的重量都承载在肩上,顺着她的脊椎骨往下按摩。   “好舒服~”女人任性的呻吟一声,“艾苏恩不喝一点吗?”   “我不喜欢酒精。”   “这可是难得欢庆的时候呢~而且大家伙都是为你来的。”   希茨菲尔越过她的脑袋往外看一眼,正瞧见巴莉乌在和托雷士划拳,旁边坐着那只粉毛“魅魔”修女小姐,她正在和伊森一起,为两人的比斗起哄。   “……总要有人保持清醒。”希茨菲尔吐出这么句话,“换个角度想,只有这样你们才能玩的尽兴。”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夏依冰软绵绵的抱着她,呼吸间满是浓烈的麦酒气息。   “那艾苏恩你好好清醒……”   “嘻嘻……我还等着你睡觉觉呢~”   还好这群鸟人都喝醉了。   警惕的朝外面再看一眼,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动静,希茨菲尔这才松懈心神。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夏依冰喝醉,不得不说给她的惊吓大过惊喜。   像安抚小宝宝一样把女人哄走,让她出去加入酒桌战场,希茨菲尔回头看了眼炉灶,有些吃力的把上面的两口锅都挪了下来。   后面还有四个菜,但看情况已经不需要了。   反正做出来也是被人晾着,还不如停火把食材都捞出来处理,等明天重新烹饪大餐。   忙碌这些又耗费了她十几分钟。当她洗完手,随手在围裙上擦拭水珠的时候,她听到门口传来微弱的电铃鸣叫。   “阿弗雷德?”   开门,来人让她有些惊讶。   “还有……康妮?律希尔?”   “我被惊动了,不得不来。”老乌鸦对她脱帽执意,抬手递上一只包好礼物盒,“我就不进去了,这个给你。”   “祝贺你康复,希茨菲尔。”   谢过也送别了阿弗雷德,希茨菲尔转过身,惊疑不定的去瞅那对医生护士。   从两天前的电话来看,西绪斯不是挺忙的吗。   聚会的请柬有送过去来着,但戴伦特回来就说她在做手术,“压根不可能有时间来”。   “看到我不高兴?”   杂毛萝莉习惯性摆着一副臭脸。   律希尔倒是一直笑眯眯的,现在她们勉强也算是同好,她单独一个人来,希茨菲尔会很欢迎。   “我只是惊讶他们居然肯让你抽身……”   少女喃喃道,然后突然对她伸手。   “干嘛?”   “礼物——阿弗雷德都有表示了,你的身份总不可能空手来吧。”   西绪斯简直给她气乐了。   好家伙,是谁在几个月前闹情绪不干跑路了?   直接甩脸给他们一群人吃闭门羹,再见面不给她道歉就算了,居然反手要她送礼?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礼物在这!这个就是!”   红毛小护士迅速从身后拿出礼物盒子。   希茨菲尔接过来掂量一下,感觉不重,里面还一直在发出某些器物碰撞的动静。   “这是什么?”她有些茫然,“我能拆吗?”   “不不不——”律希尔本来一脸坏笑的,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别——要拆可以,你回卧室拆去……总之别在这地方,呃……我怕你会忍不住用在我身上……”   你挺有自知之明呵?   她这么讲,希茨菲尔大概就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了。   大概率是一些不正经的,方便某些娱乐的道具。   但是……   她目光转向杂毛萝莉,似乎在说你居然也跟她一起胡闹?   “那是德莱耶芒的恶趣味,别用那种眼光看我!”   西绪斯冷哼一声。   “至于我的礼物——”   她迅速转变语气和态度,朝着门口侧边让开道来。   “如您所见,我不觉得这时候来访是好主意。”   我的……天……?   希茨菲尔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虽然夜色昏暗,乌云连月光也遮掩住,叫她看不清楚门外那个模糊的人影……她的轮廓。   但是能让西绪斯这个小坏种如此恭谨的人物,又是那样的身形和身高,她算来算去也只能列出那么一个。   “这……陛下?”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跨步进来,艾尔温掀开斗篷兜帽。   刹那间,希茨菲尔有一种错觉,即随着她的动作——她将她的容颜,她的白发,她的翠绿眼眸暴露出来,这个客厅乃至整个维恩的夜都瞬间变了一种调子。   大概是,就像滤镜,之前的调子多多少少还有点冷,但在这个人露面以后,那种春天的感觉才真正降临。   她才意识到是春天了。   这一口气多了三张嘴,希茨菲尔赶忙跑回去,再吃力的把石锅端上炉子。   “这是在做饭吗?”   身后传来好奇的询问,少女回头又吓一跳——艾尔温、艾尔温怎么跑到厨房里来了?   年轻的女王,她已经把斗篷脱了,此时身穿一件纯白色,到处都镶嵌有珍珠的长裙,正弯腰凑过来打量锅灶,颇有些想亲自动手试试的意思。   希茨菲尔回头去看西绪斯。   西绪斯对她用力点头。   这是要她顺着来了……   希茨菲尔不知道这些人想搞什么,她只能尽量放轻松,给艾尔温介绍这些工具的用法。   “这是铲子。”   “喔这就是铲子呀……”   “这是锅。”   “是……更大的铲子的意思?我看它们长的好像有一些像……”   希茨菲尔一巴掌拍在脸上。   她的伪装差不多到极限了。   “不是嘛……”   艾尔温双手捏着裙摆,脸红红的,看着很是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大的是给非人用的……比如那些马匹,还有耕牛……”   “艾苏恩!”   夏依冰又跑过来了。   “你知道树人为什么醉的快……这个白头发的女的是谁?”   算了。   希茨菲尔深呼吸,努力重新放平心态。   反正一个宝宝也是带,两个宝宝也是带。   比起照顾喝醉的混蛋们,一个清醒的艾尔温已经是好消息了。   她这么想,纠结顿时消退许多,开始认真给女王陛下介绍厨房,甚至还手把手教她怎么炒菜。   夏依冰看的满脸狐疑。   她总觉得希茨菲尔撇开自己和别的女人这么亲密是不对的,但她偏偏不怎么生气,就好像她潜意识里知道——怎么也不该在这个白毛少女面前表达太多情绪。   希茨菲尔则第一次庆幸她喝醉了。   没记错的话,夏对她爱的占有欲很强,她多次表露出对陛下的嫉妒。   嗯,但愿她清醒后能把这事忘掉,不然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抹了把汗,希茨菲尔又看到艾尔温跑到客厅里去,居然试图加入闹哄哄的酒桌战场。   更恐怖的是李昂和巴莉乌这对傻嗨夫妇直接把她认出来了!一群人在他们的带动下举杯欢呼致敬国王,哄的艾尔温非常高兴,不顾西绪斯拼命阻拦,也干进去小半杯酒。   不幸也是万幸,年轻的萨拉王是“一杯倒”体质,她对酒精的耐性甚至比不上几个树人木人,没一会就俏脸殷红身姿摇晃,不敢再去碰任何酒了。   西绪斯和希茨菲尔都松了口气。   随着后续菜肴上来,少女把医生护士拉到一边,想要问问这是什么情况。   “陛下坚持要来。”西绪斯看她的眼神非常不满,“我是想不通你这地方有什么好的!”   “确实。”希茨菲尔的认同叫她有些无气可撒。   “不过我相信陛下不是会随便贪玩的人,她过来一定有要事协商。”   “要事协商么。”   西绪斯和她一起转头,正看到白毛少女输了和黑丝局长的划拳局,嘻嘻哈哈的用果汁代酒,吨吨吨几口全部喝光。   “……”   “……”   她现在也不确定了。   艾尔温的到来彻底点燃了聚会氛围,狂欢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半。   除了女王,律希尔是最快融入群众的人,然后西绪斯逐渐也被氛围同化。   当她们把手掐在腰肢上,一个套一个挽在一起,在其他人的起哄中一边唱歌一边跳踢踏舞的时候,鬼晓得被裹挟其中的希茨菲尔到底露出了什么表情。   现在彻底完事了,她差不多也和死猪一样不想动了。   但大概不行。   地上全是包装纸和碎垃圾,酒瓶子滚的到处都是。桌子上,沙发上,甚至地毯中间横五横六躺了一圈,这要是不收拾她是真看不过眼。   强行支撑起来感觉了一下,手脚腰肢还能坚持。   希茨菲尔开始做清洁。   垃圾扫成堆。   酒瓶“地雷”摆到墙根处。   残羹冷炙收起或倒掉。   餐具丢到水池加热水浸泡。   忙完从厨房出来,她愣了一下。   她看到艾尔温……她正有些吃力的拖着杂毛萝莉,想要把她摆到沙发上,给她一个舒服的睡姿。   但西绪斯大抵是在做噩梦。   她抖得厉害,嘴唇苍白一直在哆嗦,被碰到的时候还抽搐了下,双手双脚蜷成一团。   “没事了哦。”艾尔温耐心把她的头放在腿上。   “有我在呢。”   “康妮可以睡个好觉。”   她的安抚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无论是西绪斯、律希尔……或者是科内瑞尔夫妇、伊森、戴伦特……但凡有谁是在被噩梦惊扰,被她按一按,说一说,每个都能安神入眠。   希茨菲尔看的惊奇无比,感慨这大概就是古瑟兰的血统在发挥效用。   但很快艾尔温转头朝她看来。   “艾苏恩。”   “这个大概得你来哄。”   她说的是夏。   女人蜷缩着躺在沙发后面,怀里抱着四个酒瓶,一边说梦话一边还在嗦空瓶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傻气。   是了。   希茨菲尔心里明了。   夏是拉塔迪亚人,可不受她的“魅惑”影响。   走过去,先把发丝垂落给女人闻香,诱使她松开酒瓶抱上来,希茨菲尔有些尴尬的去看女王。   好在艾尔温很懂事,她没说什么,帮忙把滚落的酒瓶都收走了。   两人合力把影狮头子抬到床上躺着,互相在黑暗里对视一眼,不自觉的都露出笑容。   “陛下现在能说了吗。”   希茨菲尔道。   “这时候到访,是发生了什么。”   “我一直在关注你们。”   艾尔温面颊还有些红,她走到书桌前拉开电灯,轻轻把玩着拉环吊坠,语气萧瑟道:“你觉得我兄长是怎样的人呢?”   她是问特尼则吧。   希茨菲尔沉默了一会,尽可能委婉的道:“我其实不推荐让亲王殿下加入这次行动……”   一个连自己下半身都管不住的男人,对比一群连饮酒都拼命克制的人。   这差别未免大的惊人。   “我知道他犯了错,而且是很严重的错误,但我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   艾尔温没像往常一样,说话时总看她的眼睛,而是转身研究起她的书架。   “他并不是没有才能的人。”   “我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我很清楚,特尼则的骨子里有英雄主义,如果需要他牺牲他不会皱一下眉毛,只是他和我一样,被纳里斯保护的太完善了。”   “他没有机会去实践,时间久了,他就觉得自己是废物。”   “我希望能有什么东西能磨砺他,把那些陈年污垢从他表面刮干净,露出他的内在和本质。”   “陛下。”   希茨菲尔微微皱眉。   “这可不是英雄游戏。”   她彻底摸不清艾尔温想干什么了。   磨砺特尼则?   怎么,她是希望把此行变成英雄史诗,上演浪荡亲王幡然悔悟以身捐国的悲情戏吗?   未免有些太狗血了。   “选择权在你,我只是给你提供参考。”   艾尔温回头灿烂一笑。   “而且……你不会以为我是专门来当说客的吧?”   “那您……”   “我可能知道维丝-巴金萨的一些底细。”   艾尔温说。   “不知道你听说过——”   “血骨……法师会吗。” 作者的话:没爬起来今天四更补   其实躺下前就有预感,身体有点太疲惫了,没说的缺了就补。   春天惯例有流行病,大家注意防护。 第二十七章 纪元之敌   搜遍回忆,甚至连时间海的混乱记忆都算上,希茨菲尔十分确定——她没听说过这个词组。   “血骨法师会……听起来是个超凡组织?”   “你说的很对。”   艾尔温点头表示赞许,接下来的话叫希茨菲尔微微一怔:“他们来自毁灭纪元降临前的那个纪元,应该是,和我的先祖,械阳女神处于同一个时代。”   “我知道你我身体里有相同的血。”然而艾尔温话锋一转,开始说别的方面,“你可能觉得我对你的亲近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相同的血缘互相吸引,让我不自觉的拿你当姐妹看待。”   “那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是的,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这种引力还不足以影响我的判断,我很清楚她的血并不是彻底和你结合,所以尽管可能你体内的神血浓度比我更高,但在效率上,或者说利用率上,你其实是比不上我,以及任何一位‘哈温’子嗣的……你能理解这意思吗?”   “完全可以。”希茨菲尔轻轻吐气,“我很理解……我也没想利用这一点得到什么。”   她体内的神血浓度比艾尔温更高,但那到底不是她的东西。   就像一个天生有残缺的人,现代科技可以给他打造合金假肢,那肢体的硬度坚韧都远远超出血肉之躯,可就是没有原生的好用。   不过这听起来像是在敲打自己,或者和自己炫耀神血继承人尊贵的身份,但希茨菲尔很清楚艾尔温不是这样的人,她说这些一定是有别的用意。   哦……   希茨菲尔突然想到,这份血脉在正统继承人身上会产生独特的反应,就好像那种魅惑能力,连自己第一次见到艾尔温的时候都被影响。   所以这是前奏?她接下来要告诉我的,会是另一种从血脉里发掘出来的新力量吗?   “你提交的报告里说你用自然法球把时间海和外界融合了。”   艾尔温转身,那对碧绿双眼锁定少女,脸上的表情有些淡漠。   “所有人……包括茹斯在内,他们都觉得你是在撒谎,是为了瞒下神器的去向而独吞它。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能百分百的确定你说了实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敢确定吗。”   “这……”希茨菲尔呆了一瞬,随后眼神锐利起来。   “因为您能感受得到?”   “不错。”艾尔温点头,“听起来可能很不科学,但事实如此……我能感受到那个过程,它还在发生并且远未结束,就像一场绵长的春雨在滋润土地,有很多影响会蔓延开来。”   “只不过我能感受到雨滴,那些比汗毛还要细腻的东西,我的记忆受到影响,开始回想起一些……作为‘艾尔温-哈温’来说,不应该能知道的东西。”   “……‘血骨法师会’就是其中之一吗。”希茨菲尔彻底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难怪会有这次造访。   难怪会重视自己到这种程度。   只因艾尔温本人也受到了影响,时间海和现实融合一般人可能察觉不到,但唯独她,她是神的子嗣,她居然能从这一过程中觉醒先祖的回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希茨菲尔干的好事,某种程度上,这是只能和她分享的秘密。   “记忆很模糊,我不确定它们来自我的哪一位先祖。只能依稀从中整理一些见闻和知识。”艾尔温正式切入话题,“关于血骨法师会,我看到有卷宗这样描述。”   “‘世人以为他们是疯子,他们自己也以为自己是疯子,但在我看来他们是信徒,只不过在最迷茫的时期选错了目标,导致思想和肉体都扭曲了’。”   “这是在给疯子开脱?”希茨菲尔试探问道。   这其实算是个小玩笑了,以她和女王当前的关系,开这样的玩笑恰到好处。   “我不知道。”艾尔温抿嘴笑了笑,“也许是开脱吧……毕竟能写下这段记述并被我回忆起来的人大概是我的先祖之一,他是站在胜利者的角度去回顾历史。”   胜利者是不吝给敌人最高赞美的。   毕竟夸的越狠,就越是能衬托出将其击败的自己的伟大。   “他们能掌握血肉的魔力。”艾尔温正色道,“皮脂、血液、骨头、神经——他们以生灵的遗骸为施法材料,能将其改头换面制作成傀儡;也可以将这样的傀儡和自己结合,制作成铠甲、武器,甚至彻底和傀儡化为一体……这样的人在那个时代被称为‘血法师’,某种程度上,他们确实掌握到了生命奥秘。”   “您是指这种能力不光能用来破坏什么。”希茨菲尔微微蹙眉,“还能用来当医生治病?”   “很显然的吧。”艾尔温随意在桌前坐下,“你认识康妮,你觉得她为什么是维恩最好的医生?”   希茨菲尔立刻回答:“因为她经验丰富,解剖过的尸体比有些人见过的都多。”   “但她依然有局限性。”艾尔温接上,“她的手可以变换成所有种类的手术器械,甚至分解成血肉和神经从患者的伤口钻进去检查,但她也只能查看到‘外表’而已。”   “而‘血法师’可以查看‘内在’。”   “皮脂、血液、骨髓、神经……血法师能和血骨共鸣,他们通过一种神秘的仪式获取权能,扫一眼就知道你的骨头轮廓,甚至就想好了能把你剖成多少片肉。”   “这样的人如果铁了心要当医生,那康妮应该是比不过的。”   分析的倒是没什么问题。   希茨菲尔想了一下,觉得前几天调查的那几个人,其他人的病症还可以用特效药来解释,唯独维尔伦的秃顶生发解释不了。   开玩笑,地球都无法根治秃顶问题,想要让一个秃子再长头发出来,这种事确实不是科技和医术能解释的。   而如果是血法师,如果这些家伙真的能控制血肉,甚至神经,那长头发就太容易了。   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陛下。”希茨菲尔吸了口气,“但这个组织应该已经……”   “灭绝了。”艾尔温点头,“跨了整整一个大纪元呢,他们消失很久了,我很确定。”   那她跟我提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要认清区别。”艾尔温盯着她,“邪神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并不清楚艾莎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就像你和伊玛尔局长在巴特列特的遭遇……搞不好,有些沉睡的力量也在寻求复苏。”   这番话的提点已经够明显了。   希茨菲尔有些震撼。   邪神……外神当然是从外面来的,这个外面指的是外界,也可以说是外部宇宙。   但血骨法师会的力量——不管它看起来有多邪恶,它来自‘灰雾纪元’、‘毁灭纪元’之前的纪元,那时候外神还没来呢,所以肯定可以判定为本土力量。   她的意思是这股本土力量苏醒了吗。   类似时间海,类似海滩海底的母树。   就像是一个具备神秘力量的世界,当它的主人暂时离开它,不在它身边,它遇到危险时也会想办法自救……   一瞬间过了无数种可能,当心神回归现实的时候,希茨菲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自从获得神秘主的权柄,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过激反应。   她想她大概知道艾尔温想说什么了,也知道年轻的女王想从自己这得到怎样的回应。   “我会多注意。”   于是她听到自己用干燥的嗓音对那人保证。   “如果他们……”   “嗯……”   “不是敌人的话……” 第二十八章 众人的礼物   艾尔温没有在这里过夜的意思,临走前她给了希茨菲尔一个亲密的拥抱,并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等你们真正要走的那天,我给你们看个惊喜。”   希茨菲尔今晚受到的冲击挺大,她是不可能有过多心思放在什么“惊喜”上了,只能尽量笑着敷衍女王,目送她下楼,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拥下坐进轿车。   “血骨法师会……”   抹了把脸,少女站在窗户边上,呆呆抬头看向夜空。   “看描述是疯子,表现形式甚至比邪徒还疯子的东西,这样的组织居然是本土……是本土诞生。”   这意思是说,纳米亚本来就有本土力量是以这种形式表现出来,那可能是一个神秘渠道,是一尊神祇,总之是这个东西在给血法师力量,让他们能那般驱使血肉。   什么乱七八糟的。   纳米亚和外神,到底哪个玩意比较邪啊。   ……   夏依冰一觉睡到天亮,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发出呻吟,感觉大脑格外胀痛。   “喝水。”旁边传来小天使的声音,“床头柜有热水壶,自己倒,别喝冷的。”   夏依冰就不,她想赖着等对方喂。   但希茨菲尔提醒过后好像把她给忘了,她等着等着越发觉得脑袋难受,不得不坐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看向书桌,发现少女正拖着下巴在那发呆。   “艾苏恩,你想什么呢?”她也顾不上去抱怨什么了,从床上摸过去想看看她。   真稀奇,这么‘少女’的姿态……虽然是挺好挺可爱的,但这不像艾苏恩呀……   自打认识,希茨菲尔给人的感觉就是早熟。   她有迷茫过,有崩溃过,身上和性格上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存在,但大体上她是成熟的,甚至是早熟的,那份沉稳早已超越了她的年龄阅历。   夏依冰不觉得这样不好,说句可能希茨菲尔会不爱听的话:她觉得这样的少女极其迷人。   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很轻、很柔、很黑暗,也很压抑。   明明是如此美妙的肉体和智慧,却在最大限度的抑制着什么。   这种割裂感和反差感,以及反馈到年龄上那份超脱的成熟,她觉得这是希茨菲尔身上最令人着迷和沉醉的东西。   反倒是现在这样傻乎乎的,有些无聊的,可以说是‘无所谓’的发呆不适合她,夏依冰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把她惹生气了。   “我没事哦。”   被女人从身后贴上来,还摸额头,希茨菲尔轻轻惊醒,又恢复到她记忆里的沉稳模样,“我就是有些东西想不开……不是你的责任。”   那就好。   夏依冰放心了。   书上说——女孩子的话要反过来听,尤其是你怀疑自己做错事询问她,却得到‘和你无关’这样的回答,你就一定要拉响警报——这通常是火药桶爆炸的前兆。   不过夏依冰对希茨菲尔很有信心,她太了解她了,知道她说不是就是真的不是。   “那是谁的责任呢?”但她是不会就此放弃的,非要刨根问底不可,“我有那个荣幸知道一下下嘛?”   希茨菲尔瞪了她一眼,感觉她这些奇怪的口癖都是自己的责任。   真是成天到晚不学好……两世仅见的语言天赋居然被你用在这些方面。   她下定决心不教夏依冰地球语言,免得她在基础上推陈出新,改天用她的母语给她整点尬的出来。   但话说回来,艾尔温透露的信息是可以告诉她的。   “血骨法师会?两个纪元前有这玩意?”   不出所料,夏依冰同样吃了一惊。   如果不是艾尔温说的那她可能真不会信……理念居然是把万物一切都化为血肉,这东西听起来简直比邪徒还邪徒啊……两个纪元前的本土神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坏种?   同时她也明白希茨菲尔为什么发呆了,少女估计是想不通,这其中是什么个道理。   “没什么好想的。”她突然伸手捏住希茨菲尔的鼻子。   “就和母树差不多,纳米亚……是一个世界。”   “你不要把这东西看的档次太高了,我是说假如——假如这东西不具备智慧的话,也就是说它可能只有那么一丁点意识,本能意识那种……那它和野兽也没区别吧?”   “野兽为了活命要吃东西,要繁衍,这个过程可能会非常血腥,它们的形状外貌也会在过程中变得极其古怪……但你总不至于觉得这些东西很‘残忍’吧?”   “道理是一样的,野兽自己肯定不这么觉得,那‘世界’如果有意识,它肯定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很血腥的。”   “它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过程和手段,不重要。”   一番话说完,她松开手,稍微歪了下头,期待少女后续的反应。   希茨菲尔则盯着她发愣。   “有些时候我真好奇,你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说法倒是其次,关键是看待事物的角度。   这么大的视角啊……直接从人类的身份跳脱出来,站到宏观宇宙的角度去看待一个世界的生灭、它的命运、喜怒哀乐。   如果说出这番话的是一个接受过自然科学洗礼的现代人那希茨菲尔不会意外,或者如果说出来的是纳米亚的一尊神祇她也不意外。   偏偏是夏依冰。   该说什么呢,她想象力丰富还是别的?   “我不是哦~”夏依冰还伸手过来要捏她的脸。   “我来自‘艾苏恩-希茨菲尔大秘境’,现在肚子饿了,要秘境主人给我做饭~”   连撒娇都学会了。   希茨菲尔仰头躲开她的手,感慨夏局长这些天是被惯坏了。   外表看起来那么妩媚成熟,撒起娇却这么浑然天成。   好吧,她扛不住。   只能给她做饭去了。   ……   进厨房的路上扫了眼客厅,不出意外已经没有人了。   早上出来烧开水的时候就看过了,其他人一个比一个溜的快,就剩律希尔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想来应该是不好意思——那些堆砌的垃圾也不见了。   他们还给她留了字条,对昨晚打扰到她表示歉意,还说今天晚上会再来拜访,但这次就不要准备酒了。   希茨菲尔非常赞同,哼着小调开始起灶烧水。   夏依冰急着吃东西,太复杂的菜肴是来不及的,她打算给她煮点青菜粥,再来点肉和蛋对付过去。   这些食材都不需要怎么准备,她烧水过程中没事情干,看到摆在灶台角落的几个礼物盒子,突然好奇里面是啥。   二话不说,开始拆包。   伊森给她的礼物是一条枪套,可以解开扣子变换组合,又能背在腋下又能绑在腿上。   挺古板的,符合伊森给人的印象。   戴伦特的礼物就比较不当人了,他给了她一本《美食大全》,首页有一个“爸爸赠”签名,希茨菲尔用脚想都猜到他是希望自己学会更多菜肴做给他吃。   托雷士的礼物……居然是钱,不过不是一般的钱,盒子里是一个皮袋子,里面有一堆黄白相间的硬币,硬币表面很脏,布满黑斑,估计是从哪挖出的古董。   赛博特的礼物是一把匕首,一个手掌长,希茨菲尔想起刚才的枪套,拿来一对比,发现上面居然有专门给刀具留的插槽。   李昂送了她一只精美的怀表。   巴莉乌的盒子里是一只藤条手环,还有一张字条,说这个是‘苦叶藤’编织的,这种手环能给佩戴者带来好运。   希茨菲尔很高兴的把手环直接戴到左手上,然后拆开下一个包裹,里面除了一些新开发的情趣小玩具,还有……。   这个东西是……   一双鞋?   看起来有点像绑脚踝的那种高跟凉鞋,但中间居然是镂空的,如果有人要穿这双鞋的话,那她们只能依靠前脚掌和足跟支撑站着。   这东西居然还是机械结构,下面有齿轮组拖着毛刷。   毛刷顶端正对着上面,希茨菲尔研究了一下就明白了这玩意会怎么运转。   “真不愧是你啊德莱耶芒……”   语气有些奇妙。   情趣?   拿来玩玩倒是无所谓,但这东西感觉很危险啊。 第二十九章 专业安排   这东西给夏依冰看到不得了,希茨菲尔回头看了眼,确定女人没摸进来,赶紧做贼似的把怪鞋放回盒子里,又拉开柜门塞进去藏好。   刚做完女人就揉着眼睛进厨房了,她还没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东西,有些迷糊的抽着鼻子:“我闻到肉条的香味了……唔,我觉得我今天早上可以吃一点辣。”   然后她就看到灶台桌子上堆砌的盒子,精神一振:“喔?这是他们昨天送的?”   自己是希茨菲尔的伴侣,那也算半个主人,理应享有部分权利。   所以她很自觉的凑过来检查这些礼物,对各人送的东西评头论足。   “阿弗雷德……老乌鸦居然送你刮胡刀?他是神经病吧,哪家女孩子用的上这种东西。”   “康妮送的东西最实用,这个居然是战地医疗包啊,轻装小巧方便携带,这才是真正有用的礼物。”   “咦,律希尔没送礼物来吗?”   检查完发现少了一份,夏依冰抬头去看少女。   希茨菲尔面色稍微发红,忍住心里的紧张说道:“大概是混在这份里一起算的。”   夏依冰顿时眯起眼睛——她好歹也是专业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这种小事情上,希茨菲尔并不擅说谎。   考虑到那是律希尔,局里远近闻名的变态……对方会送什么东西,夏依冰就算猜不到也能揣摩个大概。所以她大概能理解希茨菲尔为什么要故意隐瞒。   无所谓。   她看看快要烧开的水,再看看故作镇定在给她准备食材,但红晕已经蔓延到耳朵的少女,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而且我不觉得律希尔能懂我的情趣。   吃完早饭,夏依冰表示白天还得出去一趟。   “几个小案子。”她说,“问题应该不大……就是普通的梦魇袭击,和往常相比已经很少,只要监督他们把东西找出来,是活捉还是弄死就不归我管了。”   “树人族要活体标本?”希茨菲尔站在门口帮她系领带,“你晚上早点回来,我想给你去买点衣服。”   两个人是一起住的,夏依冰有几件衣服她清清楚楚。没记错的话一只手提箱就能装满,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   “你就算给我买再多衣服,我能穿的也就那些。”夏依冰摇头。   没办法,职务所在。影狮头子总不能每天在打扮上花太多心思,会给别人一种轻浮的感觉。   要知道,自从升任局长以来,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穿的长裤,连丝袜都不是经常穿了。   “反倒是你。”她掐住少女肩膀,不轻不重的给她做着按摩,“马上就要走了,不打算买点好看的吗?”   希茨菲尔这次倒是没有用“不喜欢”来当托词,她翻眼盯着妩媚的女人,口中说的话叫她面色一变:“你不会惦记着让我穿泳装吧。”   毕竟马上就是出海的任务,泳装还有潜水服等等……是必备的。   “你要是能早点回来。”希茨菲尔可不管她是什么反应,给她打好领带后用力一扯,逼女人低头和她对视:“也不是不能穿给你看。”   “那我争取。”夏依冰对她眨眨眼,弯嘴一笑:“你这么说我就有动力了。”   “我还有个问题。”   她抬头想走,又被希茨菲尔扯着领带拽回来:“我们这么一群人集合……敌人会不清楚潜入的是谁?”   要是没有特尼则那档子事她还不至于这么担心,但看看吧——疑似血法师的家伙都不声不响潜入进来小半年了,这让她怎么放得下心?   “聚会用的名义是庆祝你康复。”夏依冰声音放的很低,“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神秘主的……大多商贾和小贵族只以为你这边关门是生病了,包括特尼则,虽然他有资格知道但是……你知道他不是会主动关心这些的人。”   “不要低估我们啊。”她借着拉拽力道凑过去,在少女绷紧的脸蛋上吧唧一口,“……要相信专业。”   安全局的专业,希茨菲尔不到中午就感受到了。   “您好!希茨菲尔小姐!”   一个标准黑衣警打扮,佩戴皮带、枪套、大盖帽的飒爽女警对她立正行礼。   “按照您的要求,我们来帮您处理、接手事务所的搬迁工作。”   希茨菲尔接过她递来的文书,发现那是一份《房屋地契转让书》。   内容大概是,她艾苏恩-希茨菲尔打算放弃鸢尾花街221号的房产,将其等价置换为黑木市中心区域的一栋两层牌楼。   维恩的房产是更贵的,所以置换的房产还带门面,每周都能提供一笔对平民来说不菲的租金。   唯一的问题是,她并没有对谁提出过这样的要求。   再看看签字。   嚯——   这字母顺序是乱了吧?   皮尔耶……从没听说过有这种姓氏,黑木本地最接近的姓氏应该是‘皮耶尔’或者‘皮埃尔’,所以这应该是幌子……是文字游戏。   看了眼四周,希茨菲尔知道对方为何要她特地下楼谈这件事了。   再接过对方递来的笔,在文书末尾刷刷签下“艾尔苏-希尔菲茨”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名字,希茨菲尔把东西递还回去,同时问道:“其他人也是这么安排的吗?”   “教团的安排我不清楚,但几位探员会被分别外派执行任务。”女警说道。   “这些将成为半公开的秘密,我们不会主动透露,但只要有心人愿意查,他们是能查到去向。”   “看来我不用担心这方面了。”   希茨菲尔露出笑容,伸手过去。   “怎么称呼?”   “玛德琳。”女警握住她的手,“玛德琳-巴金萨。”   随着卡车在路边停稳停靠,一队做装修工打扮的人快速下来,作势要封锁半座牌楼。   这也是幌子,实际上并不影响221和222作为居所久住。   希茨菲尔则趁空隙和玛德琳散步聊天起来:“我听伊玛尔局长提起过你,你是她的得力干将?”   “呃……”女警有些拘谨了,她捏着下巴道:“如果我没有经常给她添乱的话,我愿意认下这个评价。”   希茨菲尔以为自己和女人的关系做的很隐秘,但这种事瞒着常人还行,在专业人士眼里还是太明显了。   只不过包括玛德琳在内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提就是——反正伊玛尔局长早早就宣誓过不结婚不生子要为国家奉献一切,她只是找个情人而已,这还上升不到论证她私德是否有损的地步。   更别提她找的人居然是这位……这位远近闻名的大侦探。   说实话,玛德琳对希茨菲尔非常好奇。   实际年龄还不到20岁,这种只能称呼为少女。   她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行动是谁主导,正常这个年纪的女孩可承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希茨菲尔很随和,尽量挑拣琐事找她聊天,玛德琳逐渐卸下了警惕心理。   但很快的,随着少女点出她的一些个人习惯,她才惊醒般的渗出冷汗,想起对方其实也算同行。   “这条路很长呢。”   看着太阳,希茨菲尔突然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   “走下去可得花不少时间,你真的打算陪我走到底吗?”   “瞒不过你,希茨菲尔小姐。”   玛德琳咽下一口口水。   随着她的示意,一辆甲壳虫缓缓停在路边。   “陛下的旨意。”   “我将护送您去白影宫。” 第三十章 皮埃尔号   车内,希茨菲尔不再健谈,而是靠在坐垫上闭目养神。   玛德琳趁机打量她,目光扫过她的小礼服、深灰色百褶长裙、包裹深棕色丝袜的脚踝……重点关注那只独眼眼罩。   传说她是神蚀者,而且被神蚀的器官就是眼睛……   但她看起来真的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有些神蚀者身体内部的器官都腐烂了,会往外逸散香水遮盖不住的臭味,玛德琳和她散了这么久的步,也是什么都没闻到。   倒是那种独特的香味非常好闻,像百合一样清新,但比百合花香更加悠久醇厚,是她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型。   “你喜欢航海吗。”希茨菲尔突然开口,玛德琳又被她吓了一跳。   “这……我确实喜欢航海,您是从我的姓氏看出来的?”   玛尔-巴金萨是航海英雄,这是谁都知道的事。经常有人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就这样问她,所以玛德琳还不至于感到不适。   但希茨菲尔的回答显然不在她预料之中,只见少女并未睁开眼睛,直接回到:“你接笔的姿势和一般人不同。”   差不多都是同行,她这么一点,玛德琳顿时反应过来。   她喜欢航海,喜欢那位传闻中的玛尔-巴金萨……多次幻想着,什么时候能真正自由,不要每天办案子,而是能买一艘帆船环游世界。   而确实,玛尔-巴金萨是个烟鬼,他特别喜欢抽一种南部出产的粗头烟,所有关于这位航海英雄的画像、照片里他不是叼着粗头烟就是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夹着——她恰好也是这样接的钢笔。   不过她还有些不服:“也许我也是个烟鬼?”   “你不是。”希茨菲尔还是没有睁眼,“烟油味或许可以用香水掩盖,但我和你聊天的时候说了三个地名,分别是奥维那、芯海和费罗,你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但它们恰好是最知名的卷烟牌子。”   “这是欺诈了,侦探小姐。”玛德琳脸色黑了下来。   她佩服对方做过的事,不代表她很喜欢被这样愚弄。   “你已经做的很到位了,至少你没有犯低级错误,比如给自己身上哪里打个水手节什么的。”希茨菲尔这才睁开右眼对她微笑,“但你总是眺望东海岸呢,你的心思也太好猜了。”   她倒不是有心捉弄这位巴金萨,但她们之前确实没共事过,如果说对方也要加入这次行动,那她自然需要立威。   她可不希望对方是被地位、气氛之类的东西压迫的屈服。   她已经是神秘主了。   这种主见是要有的。   我现在知道伊玛尔局长为什么会迷她迷的死心塌地了,甚至还要搬过去和她一起住。   与此同时,玛德琳看着她的笑容有些愣神。   很干净的笑容,但那眼里好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恰到好处的善意让人心旷神怡,如果她不是警探的话,她甚至不会注意到自己的情绪被调动了。   “陛下有说找我什么事吗。”希茨菲尔问道,并不清楚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形象已经和“妖精”类似。   目的已经达到了,要见好就收。   “没有!”玛德琳呼出一口长气,有些放松也有些失魂落魄,“我只是接了个传话而已,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呢……”   收放自如的情绪掌控力,这种压迫感,她只在为数不多的大人物身上体验过几次。   虽然说……是吧,对方也是声名赫赫,但她到底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呢。   被全方位碾压,玛德琳颇有一种自己这些年都过到狗身上去的感觉,会失落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她心态好,没过几秒就调整过来,开始缠着希茨菲尔打听夏依冰在家都干些什么。   “……”这下轮到希茨菲尔不高兴了。   万幸,白影宫已经到了。   两人在偏殿下车,被仆从指引进入中庭殿,顺着鲜红地毯铺就的大道一直往前,在王座下面再次见到了“萨拉八世”。   “欢↓~迎↑~”   艾尔温像只小鹿一样蹦跳过来,拉住希茨菲尔就往里走,“你可算来了艾苏恩,快来,这里有份惊喜给你。”   希茨菲尔寻思是不是她昨天晚上说的惊喜,但很快她就感觉情况不对——艾尔温居然在私宅开启了一个通往下方的密道?在带着她们往下面走?   因为太惊讶了,希茨菲尔顾不上旁边还有铁皮罐头跟着随行,张嘴就问:“陛下这里是安全局之前的——”   “差不多呢。”艾尔温点头,“安全局之前的地下总部,位于梳子河下方,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地方仅此而已,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更下面其实还有一条海底隧道。”   维恩港之所以叫维恩港而不是维恩城自然因为它地缘靠海,河流和大海相连只能说过于正常,但希茨菲尔还是一时半会没搞明白……什么叫做“海底隧道”?   是她想的那玩意吗?   “就是有一条海底暗流。”艾尔温凭空给她比划起来。   “并不是通过表面上的河流、入海口相连,而是通过地下,是地下水!”   “这条暗流的历史非常古老,同样能追溯到神话时代,灾变纪元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维恩地貌导致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被发现,但实际上我们早该想到的,安全局总部之所以能建立在这,之所以这里会有这么大的地下空腔——这背后是有原因的。”   “陛下您安排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   玛德琳好不容易找到插话时机,开始给国王汇报任务进展。   “是嘛?几个人的去向都安排好了,那么只要等替身走后把他们悄悄接过来就行,这件事也交给你来办吧。”   “遵命。”   “哦对了!不要告诉夏莎了,我也要给她来个惊喜!”   “?……遵命。”   希茨菲尔在一边听,确定伊森等人果然也有类似的待遇。   如果真有人艾莎的探子在这边调查,他们会被暂时蒙蔽,认为她希茨菲尔是回去了黑木市,其他人也在聚会之后分道扬镳。   可能蒙蔽不了太久,但几个月少说是有的。她觉得自己运气好的话几个月说不定都能跑个来回,毕竟从地图上看艾莎洲和伊卡洛林洲不算太远。   但是为什么还要瞒着夏?   惊喜……怎么其他人也要在这里集合……‘这里’?   不是码头吗?   “所以……”   希茨菲尔觉得她已经能猜到艾尔温要给她的惊喜是什么了。   “您是在地下给我准备了……一艘船?”   “敏锐!”   艾尔温一拍巴掌,再次拽住她。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皮埃尔号!”   “快来!就在这层台阶下面!”   地底很暗,即使有灯光照明也是如此,希茨菲尔有些踉跄的被拉下一段螺旋台阶……她感觉自己像时钟快到12点逃出宫殿的灰姑娘,这台阶未免太漫长了!   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脚踏实地,落在她眼里的是一个地底泊湾。   她能看到黑色的水面在反射波光,还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浮在上面,大概就是那艘“皮埃尔号”了。   但是,一艘船,要怎么从海底隧道开出去呢?   没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随着艾尔温一个响指,几道灯光骤然亮起,从四面八方投射下来。   “这——”   玛德琳也没忍住,难以掩饰的张大嘴巴。   她们看到了什么?   黑漆漆的外壳,圆润的轮廓。   这根本就是……   就是……!   “很吃惊吧~”   艾尔温非常满意她们的反应。   “谁跟你们说,皮埃尔号是一艘船啦?” 第三十一章 超级潜艇 二合一   黝黑的身躯、流线型的外壳,以及那经典的瞭望塔台——很显然,皮埃尔号是一艘潜艇。   带着惊叹,希茨菲尔撇开其他人顺着泊湾边缘往前走,好让自己能尽可能全面的观摩这尊庞然大物。   庞然大物——是的,它并不小,从它在海水下展露出的阴影部分推测它的长度不会小于50米,宽度不会小于6米,它其实完全不比一艘铁甲舰小,质量和工艺甚至远远超出。   那瞭望塔台上正有舱门打开着,希茨菲尔回头发现艾尔温等人也有跟来,指着那边问:“我可以到里面去看看吗?”   “请便,船长。”艾尔温这样回答她,然后对她眨了眨眼,“你不会以为我会给你指派一些专业人士干开船的活吧?不是哦,一切都得你自己来。”   “?”希茨菲尔先是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但很快她又蹙起眉头,因为她想不到这种事情要如何办到。   这次行动是潜入,潜入最重要的当然是隐蔽、保密。   相当于去敌人经营多年的大本营,你要说队伍里有谁是艾尔温最敢信任的,那恐怕只有她希茨菲尔,最多再加个黑丝局长。   艾尔温不敢、也不可能把潜艇的控制权给除了她俩以外的任何人,给任何人她都不放心,这不是开玩笑的——她很严肃的在跟她展示她的态度。   希茨菲尔理解、对此也感到十分荣幸,但唯一的问题是,她不觉得自己具备单人、或两人操纵一艘潜艇的能力。   如果是那种小型潜艇还好说,但这玩意这么大,别说可能配备的枪炮手等人需要专业知识才能调遣了,光是开车(受制于词汇发展,在天空海洋环境依然形容为‘开车’或‘停车’)她就不知道要学多久。   “噢,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艾尔温看到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她对玛德琳吩咐一句“你留在这里”,自己倒是身先士卒,像一只猿猴从岸边跳下。   “陛——”这一发展显然出乎了所有人预料,连旁边的铁皮罐头,也就是燧石骑士们都没反应过来,距离最近的家伙只来得及在半空伸出手喊了半个词,然后就看到艾尔温安稳抓住潜水艇安在侧面的栏杆,快速踩踏着爬上瞭望塔台。   “快来!艾苏恩!”她站在那里朝岸上招手,“我来给你讲解它的神妙!”   希茨菲尔冷汗直接就出来了。   她有些不自然的对那边咧嘴微笑一下,低头看了看荡漾的海水,后退数步,鼓足勇气也跳了出去。   动作过于僵硬导致她几乎是砸在甲板上,发出“哐当!”一声沉闷的巨响,不过她好歹反应快,迅速伸手抓住栏杆,好险没有掉水里去。   蹭蹭也爬上瞭望塔台,发现艾尔温已经没影子了。   原地只剩一扇掀开的圆盖舱门和一个大洞,透过洞口能看到有梯子隐约延伸下去,不用问也知道艾尔温是在下面等她。   回头看了眼岸边,玛德琳-巴金萨满脸羡慕之色,一名燧石骑士把面罩掀开,指了指舱门示意她跟上。   正好希茨菲尔确实挺好奇的,她先小心坐到舱门口,鞋底踩在扶梯上,然后在半空中将身子旋转180°,变成正常的下梯子姿势,几步之后就探到了底。   这里一开始是很暗的,但随着她在地板上站稳,这里啪啪亮起一排灯光,把所有的事物、包括那些角落都照的通明。   依然看不见艾尔温的人,希茨菲尔先观察环境:她所站的位置是一个圆环平台,地板是钢铁,四周有一层有四扇门的圆弧轮廓——说墙壁也可以,阻隔着内部空间和走廊接触。   再看看地板接洽面有明显的缝隙,她猜测瞭望塔台可以收起来,并不是固定只能凸在上面。   “如你所见,希茨菲尔船长,皮埃尔号的动力是电,这还多亏了你,否则在这个计划上我恐怕会选择用水面舰艇。”   声音是从头顶一只喇叭状的扬声器里传出来的,有点模糊,但足够辨析词汇和意思。希茨菲尔知道这玩意基本是单向的,没有试图跟它对话,就站在原地左右看看,思考到底该走哪边。   “现在的塔台还没有下沉,对接的走廊门是锁死的,你打开也只能摸到冰冷的墙壁。”   艾尔温的声音继续传来:“但是——看到你脚边那个下水道盖子了吗,那也是舱门,把它顺时针旋转八个刻度,打开它,跳下来试试。”   希茨菲尔只能照做,然后发现艾尔温是真看得起她,旋转这玩意要的力气并不小,她花了吃奶的力,分三次旋转才转到位置。   只听舱门发出“咔”的一声,内部应该是有机关,她不费力气就拎起了盖子。   至于跳下去……   下面那部分空间是要升降用的当然不可能装梯子,希茨菲尔在狭小空间里看到一条粗麻绳,它就拴在她下来的梯子脚底,那里和钢铁地板是焊丝的,不用担心绳索脱落。   但是这绳子摆在这里,说明艾尔温下去的时候没有用它?   这塔台的高度不低,她不会是直接跳下去的吧?   带着狐疑,以及吃力,希茨菲尔吊着绳子,一点一点从上面晃悠下来。   落地之后,她借着从上面洒下来的灯光打量,确定这同样是一个圆环、圆柱形的内部空间,恰好可以容纳瞭望塔台下降、嵌入。   它的四周也有四扇门,但这一次就没有门板了,她可以很轻松的看到四条走廊。   不用顾虑从哪儿走,因为有一条走廊的尽头岔路口——大概三四米开外,艾尔温就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喇叭,刚才应该就是用这东西和她对话。   “既然有电。”希茨菲尔走出门框,一边观摩旁边的设备、管道一边问:“为什么不在这里安装电话?”   “其他地方有,但唯独这里,我希望船长能率先竖立起危机意识,不要遇到意外了条件反射先摸电话。”   艾尔温扬扬手里的东西,“结构问题,电话到时可能不起作用,反而比不上这种原始手段了……你感觉这个内部空间还算大吗?”   “比我想的大。”希茨菲尔点点头,过了那段走廊来到岔路口,她发现这里两侧走廊都正常了。   不但地上铺就了木地板,墙壁两侧做过装修,墙板上甚至每隔几步远还挂了画作。   不要问,应该是艾尔温的个人喜好。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也可以在最后几天取下来。”艾尔温拉住她的手快速往前走,“来吧,希茨菲尔船长,让我们好好认识皮埃尔号。”   这艘潜水艇真的很大。   在外面看已经有这种感受了,进入内部更是觉得很多空间设计的过于精巧。   船上有足够近百人居住的空间,有餐厅,有厨房,甚至有健身馆、射击训练室和图书馆。   光是在这些场所活动,你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是在一艘潜水艇里。这种感觉在图书馆尤甚,当希茨菲尔亲手抚摸那一本本崭新的书皮,抽出其中一本《洋流风向》,看到里面的精美插图和抄录内容时,她恍惚有一种自己还是在岸上,是在树人族那栋图书馆大楼里翻书的错觉。   “一共800套各类图书,感觉能用的我都给你带上了。”艾尔温说,“原本当然不可能给你,这些是新抄录的,但我保证不会有一个标点出错。”   然后她又去拉少女的手。   “来,艾苏恩,我带你去看它的肺脏。”   皮埃尔号潜艇大致可以分为这几个部分,分别是“生活区”、“系统区”、“仓储区”、“推进器工作区”。   生活区就是希茨菲尔之前看到的部分,系统区则对应发电系统、氧储存舱和升降器件。希茨菲尔看到系统核心控制室的时候才明白艾尔温为什么说自己可以胜任船长,因为这东西的动力源就不是她想的那种科学产物。   是电,但不是一般的电。它不是通过正常的各种发电机产生出来的,它的核心是一枚奇异魔方。   “阿皮斯魔方。”艾尔温点出那东西的名字。   她们站在控制室内部,中间有一个齿轮交错的操作台,阿皮斯魔方表面被粘上各种缆线悬浮在半空,即使这里灯火通明也掩盖不住它闪烁的白光。   “这东西……传说是浮空城的核心,但反正我们现在不可能有浮空城了,而短时间内建造出一艘具备远洋航行能力的潜艇又太困难,我就突发奇想,问他们能不能把这玩意作为动力源。”   艾尔温很自豪的给她介绍起来。   “我记得你和罗素共事过一段时间?”   “是的陛下……”   “你还记得他是怎么给你介绍和展示这东西的吗?”   希茨菲尔一时半会还真有点模糊,因为她一度以为这东西已经被损毁了。   “好像是……阿皮斯魔方可以储存记忆能量和信息?”   “没错。”艾尔温又一拍巴掌,满怀憧憬的看向魔方,“这东西能吸收储存一切性质的能量,无论是蒸汽能还是燃油能,甚至电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等希茨菲尔思考她就喊出答案:“意味着——它可以吸收皮埃尔号在行驶过程中和水产生的摩擦力来为自己充电!它可以让这艘船永远、不停的在海里航行下去!你根本不需要担心能源问题!”   微微张嘴,希茨菲尔确实也认为该表现出这种程度的惊讶。   确实厉害。   这应该是远远超出时代的科技结晶了,是只有投入阿皮斯魔方才能实现的奇迹。   哦……当然,应该也有她融合时间海的一些影响。   交流电如果不出现,这东西虽然也能用,但肯定会有更多局限性。别的不说体积应该会受到影响,不是更小——还可能换成燃油发动机就是更大——因为需要加装更多的发电器械。   “我该怎么控制它?”   希茨菲尔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这也是她最好奇的,要知道受制于技术,皮埃尔号应该是没有声呐系统和监控系统的,这意味着在很多情况下它就是瞎子,这时该如何控制它规避障碍?   “把你的手放在魔方上。”艾尔温说。   希茨菲尔唇角下撇。   原来还是玄幻科技……   她小心翼翼的把手凑近悬浮的魔方,不等她问艾尔温后面怎么办,那东西就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的右手掌牢牢吸附按在表面。   这力道有些太大了,她的手掌心甚至有地方被尖角划破,但现在显然不是在乎伤势的时候……希茨菲尔呆在原地,艾尔温很满意的看到她右眼里爆出一簇蓝光。   她感觉这艘船……活了。   不,应该说某种程度上她成了这艘船,她能感应到自己和艾尔温站在船舱深处,也能感应到四周那些冰冷的海水,还有近在咫尺的港湾壁障……   “呼!”用力把手抽回来,彻底退出那种状态,希茨菲尔捂着手腕大口喘息。   艾尔温则笑眯眯的在旁边看着她,一副等待她给出评价的模样。   “很厉害……”希茨菲尔摇头,“这种控制是即时的?”   “你能像控制手脚指头一样控制它的推进和沉浮。”艾尔温说,“当然前提是需要的部件没有受损。”   “我得警告你,这个东西没有神血是不能这样用的。”她的语气突然严肃,“我听说过你和夏莎的关系,伴舞刀术……是吧?”   “陛下那只是一些娱乐手段……”   “反正你和她应该是建立了一种神秘联系,我不确定这种联系能否让她也控制这艘船,待会她来的时候你们可以一起试试,我会让康妮他们随时待命。”   艾尔温挥手打断她:“关键是——最多最多就你们两个。”   “就你们两个,只有你们可以这样玩。千万别让别人来尝试,否则我不保证……你们能在24小时内把这里的碎肉、血渣清理干净。”   这真是极其严重的警告了,希茨菲尔牢记心上,然后又被女王扯了出去。   “好啦~最重要的事情做完了,我们来看看别的地吧?”   所谓别的地,其实差不多也没多少了。   船上占地面积最广的是生活区,最重要的是系统区,这两个地方看完,也就只剩下仓储区和推进工作区没有浏览。   艾尔温先带她来到仓储区,给她打开了一些舱门,让她见识到这里堆满的蔬果罐头。   是的,这时候有罐头……远海航行最头痛的问题之一就是维生素的摄入补充,如果说肉食主食还可以靠水产解决,那维生素基本就只能依靠自备的存储。   “这里是米面油……这里还有一个小地方是放药品的。”艾尔温继续带她检查空间,“里面包含合成维生素……一种实验药,炼金粉末的凝结体,那东西有点臭,我是不推荐你们尝试。”   “您考虑的已经很周到了。”希茨菲尔宽慰的说,且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   在见识皮埃尔号潜艇之前,她会对这次行动抱有顾虑。   因为,其实这支小队里很多人都没有远航经验——实际上因为灰雾的存在,整个萨拉都找不到太多有这种经验的人。   她还想着,到时候是不是得在确定船只后再进行至少一个月的近海拉练,否则队伍根本不具备海上生存的能力,贸然冲到灰雾区等于送菜。   但皮埃尔号完美解决了这个难题。   他们甚至不再需要估计灰雾了!因为那诡异根本影响不到水下世界,只要乘坐上皮埃尔号,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也根本不需要担心飘在水面上被敌人发现。   这里什么都有,操控系统和能源都不是问题,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甚至觉得这是厚爱了……因为她在皮埃尔号上的作用比她想的要小,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开船工具人,她不相信艾尔温找不到其他手段解决人选问题。   比如抽出一些自己的血来喂魔方什么的……   总之这是一份宝贵的信任。   她得珍惜,得回报才行。   “最后一个问题了,陛下。”   她转向女王。   “这艘船的武器……它有武器吗?”   “当然。”艾尔温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口说道:“它可以直接发射电流作为攻击手段,强大的电流可以杀死靠近它的大多数生物,即使是深海巨怪也顶不住。”   “至于别的,你要是想玩点新花样的话,希茨菲尔船长,你可以试试它顶部的撞角。”   撞角?   希茨菲尔微微皱眉。   鹦鹉螺号?   “有点粗,确实类似鸟的喙部,这是必要的——总有些障碍是你们没法轻松避开的,这时就需要它出场纠错……而且在一些特殊地型它无法转身,我们得尽可能把它锻造的锋利和坚固,让它能轻松切割那些海底岩石。”   “大部分海底岩石都不硬。”希茨菲尔补充说道。   “盐水浸泡的缘故。”艾尔温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要不要再去看看氧储存舱和轮机舱?”   “没有了。”   希茨菲尔对她鞠了一躬。   “谢谢您陛下。”   “居然……为我们打造出这样一艘超级潜艇。”   她想她现在充满信心了。   如果说之前对这次行动是以忐忑为主,那她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艾莎洲的邪徒,应该也想不到自己要面对这东西吧。 第三十二章 挑衅 二合一   经过后续了解,希茨菲尔得知了皮埃尔号的更多信息。   比如它的实际长宽远比自己预估的多,并非是50米-6米,而是160米-11.5米,长度是她预测的3倍,宽度是她预测的2倍。   这也挺正常的——这东西毕竟是椭圆形结构,外壳呈流线型没在水下,以当时的光照她只能隐约看清海水里漂浮的模糊黑影,根本不可能窥见全貌。   除非它是个立方体,那真是一眼就能看到头了。   还有更多资料,比如为了打造这样一艘海底巨怪,艾尔温没少找人帮忙,其中牵扯最深,最好用的就是梦城的教授们,无论是物理院还是工程院,在皮埃尔号的诞生过程中都发挥出了巨大价值。   “所有流程都是分散开的。”艾尔温原话如此,“他们各自被要求负责一部分,有些是外壳强度的计算,有些是内部结构的计算……我估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是在设计水面舰艇的船舱吧?这也难怪,尽管皮埃尔号并非萨拉第一艘潜艇。”   这让希茨菲尔想起了在东南海域,也就是巴特列特海滩遗址处发生的事。当时西绪斯也是调遣来一艘潜艇支援海底,这说明萨拉早就掌握了潜水舰艇的制造工艺。   只是当时还没想造这种巨无霸,也许它原本就在萨拉后续的计划当中,已经暗中筹备制造多年,但因为过大的体积无法解决能量传导等技术难题就只能在这里瘫着……直到艾尔温突发奇想,尝试启动阿皮斯魔方来做它的核心,它才真正获得生命,被挑选为这次行动的最佳载体。   没什么可说的,接下来的日子希茨菲尔经常来到白影宫观摩了解这艘潜艇。那些伪装成装修工的人也一直按她的要求秘密将她需要的东西运送出来,置入皮埃尔号,她选择的卧房当中。   他们的工作就是最好的掩饰,旁人只会以为她在按计划搬迁,即使有邪徒盯着也很难多想。   “你们的头最近很忙嘛。”   差不多到第三天,希茨菲尔站在海底泊湾盯着皮埃尔号,有些意味阑珊的绕着头发。   在得知此行即将搭乘怎样的神奇载具后,她也和艾尔温一样,迫不及待想给其他人一个惊喜。   伊森、戴伦特、科内瑞尔夫妇、教士双人组……这些人倒是依次体验过惊喜——或者说惊吓了,但只有夏依冰这段时间在跑案子,甚至没空回家找她温存。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对希茨菲尔来说,她虽然不会对此生什么气,但也难免感到无聊,当初那种恶作剧一般的想恐吓对方的心思是彻底淡了。   这笨蛋……她但凡只回来住一天,她也能发现家里少了很多东西。然后自己就能顺势带她到这里来了。   但她不回来,那一定是有她的理由。希茨菲尔决定不对这方面过多纠结,她也抽空去了几趟梦界回廊。   一个是,改进香膏的事还要答谢普丝昂丝。这个毁了容的老女人堪称是她的半个导师,如果说格列夫人是启蒙了她,那普丝昂丝就是让她更坚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就是她打算趁最后这点时间给普斯林特编写一点现代神秘学的教材纲要。   她毕竟……嗯,她毕竟一直还领着梦城的薪水来着。虽然说按她的贡献这种待遇是应得的,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说她薄功厚禄,但她一直没理这边的事务,按现代人的思维,钱拿的是有点烫手。   普丝昂丝是无所谓的,她本来也没指望希茨菲尔做点什么。   甚至看到她的时候还怪笑着嘲讽:“我以为只有我快死的时候才能看到你再来梦城。”   这无疑是抱怨了,希茨菲尔有些尴尬,表示她会尽量趁最后几天把现代神秘学的教材纲要罗列出来。   所谓现代神秘学,就是在原本“噩梦超凡体系”的基础上拓宽道路,将她掌握的,确定是安全的,其材料已经和本土世界完全融合的魔药体系给容纳进去。   还包括对敌人超凡体系的认知和学习——也仅限于学习。   她最终放弃了将“神秘主体系”融入旧体系的想法,因为她确实认为那不是必要。   新体系有巨大的风险,即使有她做缓冲也不适合推广。她相信只要能按部就班的发展下去,人类文明很快能迸发出自己的火花,研发出真正属于自身的体系。   这不是痴妄,而是有另一个世界的范例参照。时代的进步通常以一些关键性的技术为转折点,早些时候它是蒸汽机,后些时候它是电能、网络……每当这种转折点真正出现,那么当整个文明开始适应它,消化它之后,它必然会在短期内,在技术层面迎来爆炸式增长。   而交流电对电气革命的意义是毋庸置疑的,现在萨拉所有城市都在革新电站,这里还见到了潜水艇……她相信离看到喷气式飞机、甚至火箭的日子已经不远。   但让她意外的是,普丝昂丝拒绝了她的帮忙提议。   “要是每次有什么硬性需求都要等你良心发现才来整理,那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展开?”   她是这么冲少女的,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包裹丢给她。   “康复礼物,拿了快滚。”   “这是什么?”希茨菲尔知道她就是嘴硬,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在包裹表面来回捏弄,猜测里面装的东西。   “我听说伊玛尔搬到你家去了,考虑到你们生活中会有需求,我给你们做了一些道具,还有香药。”   希茨菲尔先是一怔,然后脸色一下涨的通红。   “不是……”她呼的一下跳起来,好像屁股坐垫是着了火,“我和她……我只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好家伙,该说不愧是经历岁月洗练的老女人吗?脸皮怎么能这么厚的?   律希尔的礼物就已经相当有这方面的意思了,但小护士好歹还留了最后一份脸面,没有光明正大的发癫。   她直接就送这个!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还丝毫不知廉耻的说出来了!   “你这套说辞可以省了。”斗篷人抬手,“要是开头几个月我会信,但现在……每次你回来她都要找你赖在一起,每次在你那住过她回来都显得容光焕发,还有那么多次她在大街上抱你,亲你……你是觉得所有人都是瞎子傻子,能用这种说法骗一辈子?”   她每说一个词,希茨菲尔就像被隐形的锤子敲打一下,就这样一点点后退直到坐回椅子,瘫在上面不动弹了。   普丝昂丝觉得有趣——唯独对这个人来说,这种失态的场面是很罕见的。   “没必要觉得丢脸。”她观察少女脸上的表情,“你知道维尔福在外面吊着有几个情人吗?”   “三个?”希茨菲尔半抬眼帘,觉得自己已经是在往多了猜。   但斗篷人摇头:“五个。”   “这么多?”   希茨菲尔顿时弹坐回来,脸上满是惊愕和诧异。   维尔福……那可是巴蒂-维尔福呀!   看面相是个老实人来着,这……真看不出来!   “他家不是很……我的意思是他有那个条件养那么多吗?”   “谁告诉你他需要养了。”普丝昂丝也奇怪的看着她,“她们是自愿的,维尔福和她们的关系有点复杂。”   “复杂?”   “因为她们当中有几个人原先是妓女。”   希茨菲尔不说话了。   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对某些人群来说,“五个”不一定是贬义词,它甚至可以视作是仁慈的象征。   “人们的压力很大,探员更大。而如你所见,如果不想沾染某些陋习的话,做爱就是最好的娱乐。”   普丝昂丝就这样一本正经的把足以颠覆正常孩子三观话吐露出来:“几乎所有探员都有过类似的体验,有些是和妓女,有些是和有夫之妇,有些甚至是和身边的同事——而只要不是违背对方的意愿,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情感到丢脸?”   “你等等。”   坐在梦界回廊的炼金小屋,鼻腔呼吸着醒神熏香,希茨菲尔却感觉自己大脑有些发晕。   她得缓缓。   这可能是一次刻骨铭心的成长经历,她由此意识到她对纳米亚,对萨拉的了解还不够多。   这个社会似乎有两层壳,一层是挂在嘴边的道德,另一层则是对性欲的放纵。   是为了生育?   并不尽然。   应该还是邪祟给予的压力太大,再加上娱乐手段的匮乏,导致这种在她看来是畸形的风气逐渐滋生,并彻底成形。   也许底层中层还会顾忌脸面收敛一些,有什么丑事也尽量瞒着,但到了上层……希茨菲尔不禁想起了贵族和商贾最爱举办的沙龙酒会。   那真的只是沙龙聚合而已吗?   谈不上打击,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纯洁少女,但冲击确实不小。毕竟这种事情不靠她自己悟几乎没人会主动对她点明。   除了普丝昂丝,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   “那教团呢?”希茨菲尔追问道,教团俨然是她最后的希望。   “不排除其中有些失去信仰、尊崇享乐的人会和修女搞到一起,但大多数……我觉得差不多八成吧,他们确实是那种正直的家伙。”   那还可以。   希茨菲尔觉得好多了。   教团也是社会的主旋律之一呢,只要他们还能稳住道德的风气,她还不至于受不了这点冲击。   往好处想,无非就是排解压力的手段。没记错的话法国大革命之前社会上的风气更加靡烂,而拿破仑更是堪称绿帽之王。   相比起来已经好多了,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然后她开始好奇身边还有多少人和别的女人有过类似的经历。   “伊森有吗?”   “没有。”   “马普思呢。”   “我能闻出一些味道……应该也是没有的。”   一番询问下来都没有,希茨菲尔心情不由好了许多。   这说明他们还是很有道德的,也就和自己玩过。   但是……   她又皱眉思索起来。   李昂和巴莉乌是新婚夫妇,他们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很正常,因为彼此就能满足对方。   戴伦特看着年轻,实际上也是个老家伙了,他是有女儿的人呢,还曾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和失去,要不是她为了安慰戴伦特,他恐怕能憋一辈子,他没有自然也很正常。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理由,或者说仅凭她对他们的了解就能猜个七八,但唯独伊森没有她想不通,她帮伊森足交的时候明明就感觉他很有欲望。   “伊森已经不年轻了。”她叹了口气。   “是的。”   梦廊之主一边摆弄她的药剂一边平静的附和。   “我听说糖果店最近出了新套路,好像是能把卡片组成卡组对战什么的……”   “但玩那个的都是孩子,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在研究那些幼稚画片。”   “……”   希茨菲尔总觉得她在影射什么,但凭借她当前的阅历还不足以参悟其中真谛。   “你的那些理论早就被送来整理好了。”普丝昂丝抬头看她,“教材内参出版后还是印你的名字,编辑者在第二行,你有意见吗?”   “没有。”希茨菲尔自然乐的清闲,“我要不要上去看看?”   “我不想看到他们比起格瑞斯特更希望看到你出现的恶心表情。”   “那我明白了。”   希茨菲尔收拢裙摆离开板凳,“我滚蛋。”   “拿上那个。”   普丝昂丝不忘提醒她。   “别小看我做的东西,这个款式……可是连陛下都夸赞过的。”   带着礼物和满脸古怪回到221号,希茨菲尔刚上二楼就和一个柔软的身躯撞到一起。   是夏依冰——她扶稳少女后瞪圆眼睛对她叫道:“艾苏恩!天啦!家里来贼了!!!”   希茨菲尔先是发愣,然后险些没笑出声来。但她表面上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哦?是吗?我们被偷了?”   看来在她放弃的这段时间艾尔温一直在约束其他人给面前的女人透露情报。   “你赶紧来看!”   夏依冰拉着她到家里去,伸手展示各个位置。   “这里!抽屉和柜子里的东西被搬空了!”   “还有这里!你的书也没了!”   夏依冰满脸都是震撼。   一方面是震惊于居然偷到自己这个警察头子头上,另一方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偷书的。   那些蟊贼要是识字还会沦落成这样?   平时要是有什么乱子,她凑热闹去围观的时候早早就发现了一个规律:周边所有店铺基本都逃不过暴徒的抢砸,但唯独书店可以安然无恙。   最多就是吧台被翻的乱七八糟,书架上的东西是根本不会动的。   “别急……急也没用。”   希茨菲尔尽量稳住女人的情绪,然后问她这几天去干什么了。   “去追那个维丝巴金萨!”夏依冰没好气的道,“真是晦气……我们放出了她的画像想在社会层面征集线索,有人说看到过她的行踪,我就赶紧带人去追了。”   “追到了吗。”   “追到的话,我还会是这表情吗?”   夏依冰咬牙切齿,伸手在她脸上捏捏。   这么了解她还这样问,小天使就是故意的吧?   她从怀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一看就是被攥过的信纸递给少女。   “她给我们留了这玩意,你自己看吧。”   希茨菲尔将信纸展开,发现它确实可以说是一封信。   [亲爱的夏莎-伊玛尔局长,还有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我大致能猜到最终这个案子是落到你们手里。我想在这里对浪费你们时间这件事报以真挚的歉意,并劝你们放弃——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恐怕已经不在陆地上了。]   希茨菲尔微微扬眉。   她知道夏依冰为啥会情绪失控了。   从内容上来说,这就是挑衅。   被挑衅了,回来就看到家被搬空。是个人都很难忍耐。   不过不妨碍她觉得愉悦。   看着颇有些气急败坏,一直在嘀咕要尽快抓到窃贼弄死他们的妩媚女人,希茨菲尔翘起嘴角,连露出的右眼都弯了起来。   确实有意思。   艾尔温,你做的好啊。 第三十三章 真正的惊喜 二合一   傍晚六点半,白影宫地下泊湾,夏依冰满脸呆滞的坐在潜水艇的餐厅座椅上,看着灰发少女摇曳身姿,一边哼着歌一边用家里的厨具烹饪食物。   为了营造氛围感,希茨菲尔特地选择了出海后可能采用的膳食搭配——主食是粗粮面包,一共八个。菜肴只有两道,分别是梅子果酱罐头和盐焗鱼片。   “怎么啦?”端着盘子坐下来,把属于夏依冰的那份推送过去,希茨菲尔拿起一个粗粮面包,把它切开,然后在中间涂抹梅子果酱。   这果酱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梅子制成,看着像草莓酱,但吃起来口感更酸涩,香气更浓,搭配粗粮面包吃算是刚好。维生素啥的全都有了。   “不……”夏依冰抬手在半空中挥过,从她迷茫的眼神来看,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挥什么东西。   “我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能搞出这种东西……”   一艘巨无霸潜艇。   真正亲眼看到前,甚至真正坐到这里之前谁能想到?哪怕在外面将潜艇的详尽设计图都展示给她看,她可能都以为这是哪个疯子在异想天开。   “也许这是时间海和现实结合的影响。”希茨菲尔又咬了一大口面包,提醒她道:“你至少先吃鱼,趁热好吃。”   夏依冰点头,低头看看盘里的鱼片,直接用手捻起一条放到嘴里。   味道不错。   一边吃一边缓慢点头,她逐渐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盐焗的做法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但架不住食材本身极其鲜美,尤其这鱼片上居然没有一根刺,肉质肥嫩又带点弹性,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吃的是鸡。   “这是什么鱼?”   “银枪鱼吧,我没注意。”希茨菲尔摇头,“都是摆在库存里的东西,鱼其实很少,我估计是艾尔温恶趣味才有……大部分都是米面油和罐头,你觉得天天这么吃能适应吗?”   之所以这么准备吃食主要还是看看女人的胃口。   这不是特殊对待,这支团队里的所有人,伊森他们也都有过这番待遇,目的就是为了测试他们有没有忌口。   这也是很重要的,忌口有些时候可不是“不想吃”、“不爱吃”那么简单,还包括严重的过敏反应。   尤其对于安全局探员、特工这类性质的人员,这个过敏反应可能还要加上一条“心理过敏”。所以她得在出发前尽可能的把这些东西调理清楚,真要有人忌口那就要适当调整食物储备。   “我没问题。”夏依冰点头,迅速咽下鱼片,拿起面包咬了一口,一边品味一边继续点头:“味道可以的,反正总比在野外强。”   她属于旧时代的探员了,过去的训练比现在艰苦,有时候遇到野外生存项目得喝污水吃虫子,相比之下这种生活已经是天堂。   后续她又研究能不能把鱼片夹到面包里吃,发现可行,又尝试能不能把鱼片面包果酱三者合一,发现味道会变的一言难尽。   倒不是说有多难吃,但肯定不如之前香了。甜咸两味在口腔里产生怪异的反应,她囫囵把东西咽下去,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   这水也是特别处理过的,它来自一个大罐子,罐子里浸泡了一片柠檬,喝起来稍微带点酸味。   “这也是为了补充维生素?”   “没错……你吃那么急干嘛。”   “习惯了,切换到这种模式就没什么心思去品味了,只想着能提高效率尽快吃完。”   “那我知道该做什么了。”希茨菲尔若有所思,“确实,梅子酱过甜,并不适合这种食物……”   “你房间挑好了?”夏依冰稍微探头看她,“单人间?”   “这里没有单人间。”少女摇头,“应该是害怕有人在单人间里出状况,生病不舒服什么的没法及时发现……全都是两人一间房的,你当然是和我住在一起。”   “你刚才给我演示了用阿皮斯魔方操控这艘船。”夏依冰皱眉,“那你睡觉的时候要怎么办?”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以阿皮斯魔方来控制潜艇固然可以做到得心应手,但同时也等于把操控者捆绑住了。   操控者得花大量时间精力来开船才行,也就是希茨菲尔可以长时间不睡觉做这样的事,从这个角度看她确实是船长的最佳人选。   但这样不累吗?她听着都累。夏依冰总觉得这对希茨菲尔是一种压榨,更别说希茨菲尔也是要休息的,哪怕一周睡一次觉,她睡觉的时候谁来开船?   “方案有两个。”希茨菲尔接触皮埃尔号比她早,自然更早考虑到这些,“第一是,咱俩之间有那种……联系。”   “嗯?”   “就是类似死骨冰针和长夏刀之间的联系……艾尔温推测魔方可能不会排斥你,也就是说如果你也能控制魔方,那我们就可以形成接力,一个人开船的时候另一个休息。”   “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不管。”希茨菲尔也喝了口水,“不管——直接去睡觉,就让它开着就是,反正海里没障碍物,只要不是直接撞到陆基,以皮埃尔号的撞角之利,没有东西能阻止它前进。”   夏依冰听懂了:“就是说它有两套操作系统,一套是用魔方的,一套是正常手操?”   “对,只不过手操局限性太大,这个时候魔方单纯只提供电能,但看不到外面情况啊,所以基本指望不上。”   两人讨论了许多远海航行的注意事项,夏依冰也有些兴奋。   坐潜艇啊——这可真是难得的机会,她虽然也知道艾尔温手里还有别的潜艇,甚至某只杂毛萝莉还跟她炫耀坐过,但想一想就知道,那种垃圾潜艇怎么能和这个相比。   看看,这宽敞而又不失奢华的餐厅。   看看这地板、地毯,墙上的挂画,干净整洁的墙壁吊顶。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住在这了。   “你确实要住在这了。”希茨菲尔提醒她,“不光是你,待会其他人也要来,从今天开始队伍集结,在这里住三个晚上适应一下,第四天的凌晨正式出发。”   “总共多少人,确定人数了?”   “22名培训完毕的维护、检修人员。15名精挑细选出来的水兵,之前都有驾驭潜艇的经验。再加上你我伊森他们……”   希茨菲尔心算了一下,给出一个精确数字:“应该会有47人。”   “少了。”女人蹙眉,“这艘船能装下200人的。”   挤一挤完全可以,当然她这是夸张了,但100人绝对没有问题。   她也是考虑到此行可能遇到诸多凶险,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只要是可信赖的,那自然是人手越多越好。   “人太多不好隐瞒,而且能挑选出来的人确实有限。”   希茨菲尔拉着她起身。   “来吧,先测量你和魔方的配适情况。”   她拉着夏依冰来到控制室,先自己攥着魔方给她示范一遍,然后让她伸手试探。   魔方果然也接纳了女人,但夏依冰脸上十分纠结:“我……我恐怕开不了太久。”   “怎么了?”   “精力消耗太大了!   用力把手抽回来,夏依冰看少女的眼神里全是感慨。   就刚才那一下,一大堆信息一股脑的全灌进脑子。   一个个房间,一个个密室,所有的距离、尺寸、空间信息……她光是回忆就觉得脑子要炸了。   倒不是说她没法坚持,她就是说——反正正常在海里航行也不需要注意太多细节信息,这样她还是能坚持个几小时的。   但是她会非常累,换下来之后估计直接就能躺下睡着。   艾苏恩做的时候怎么那么轻松?   她想不太明白,也无法接受两人差距会这么大。   之前她说什么来着?   开几天对她还算轻松?   “应该是不眠症和虚空低语的‘副作用’。”   希茨菲尔听完她的疑惑后认真分析。   这两个东西当然不好,那不好的东西,它的副作用,确实也可能是正面向的。   “我的精神长时间经受它们折磨,搞的我好像已经适应了……”   少女说道。   “接收这艘船的信息对我来说确实不难。”   “我很抱歉艾苏恩,我……”   夏依冰面色不太好看。   希茨菲尔如此优秀,但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居然掉了链子。   她很自责。   “问题不大。”   希茨菲尔却不在意。   “说了有两套方案,实际上我想过这种可能,这不是最坏的——它至少不排斥你不是吗?以后可以用方案二,到应急的时候再换你上。”   夏依冰也没多想这些,她被少女带到两人的房间,那是一扇防水舱门,乳白色的漆面上用荧光墨水写着“01”,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船长室”。   内部空间相比221号自然是有些拥挤,这里摆着一张双层床,一副柜子,一套桌椅,过道狭窄,只有床铺到门口之间有一点空隙。   夏依冰低头观察了下,确定所有家具都和房间焊死。   “柜子边上有个小门看到没。”希茨菲尔让她过来,“那,开门进去是厕所,上面有个喷头可以洗澡。”   “淡水够用?”   “可以蒸馏海水的。”希茨菲尔有些无语,“我们是在海里,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样船能缺淡水用。”   “条件不错。”夏依冰到处摸摸看看,对今天晚上的居住环境十分满意。   那双层床都弄好了床垫也铺好了床单,枕头旁边有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正是“被蟊贼从家里搬空的那些”。   打开柜子,右边靠床的中间三层全都是书,左边靠墙全都是包裹,里面装满了两人平时穿的衣物和鞋。   她外出工作了三天时间,足够希茨菲尔把家里搬空,她甚至还带了一些小摆件放在空隙角落,这一切无不让女人感觉到温暖。   虽然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但这些元素,让她轻易接受了它即将成为她们的新家。   晚上,夏依冰尝试着在盥洗室洗了个淋浴。   出来后她看到少女在给墙壁上贴钩子,手里还拿着她的外套大衣。   但之前两个钩子贴的位置有点高,第三个……她踮脚的力气可能是泄了,小跳了一下才贴上去。   “我来。”当仁不让走过去,从少女怀里抢走剩下的钩子给全部贴好,夏依冰把大衣挂上去,回头发现希茨菲尔是一身正装打扮。   “你要出去?”   “伊森他们来了,还有船员们,我得迎接。”   “我要去吗。”   “你不用,如果我是船长那你就是副船长……”   “没听说过有‘副船长’的。”   “那你就是大副!好吧?反正一艘船不需要两个好人……适当性保持你的冷酷反而会方便我约束他们。”   “你紧张了?”   “……确实有点。”   唯独在这个人面前,这些东西不需要掩饰。希茨菲尔抓抓头发,感觉心脏跳的有点小快。   她只是个侦探而已。   在今天之前,她最多也就统筹过几人小队和邪徒对抗。一下子变成一艘潜艇的船长,还一下子要统御快50个人……尽管那些船员水兵这些天也早和她混熟了,但她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这和阅历无关,她相信自己真正开始做可以做的很好。   和性格有关,童年的经历导致她不喜欢这样抛头露面。   抱住少女吸了几口,看着她在自己独特的安慰过程中挣扎逃走,夏依冰翘起嘴角,坐到书桌边拉开抽屉。   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一些魔药、制香方面的笔记。   她在角落里抽出一个旧本子,打开,里面全是钢笔素描。   “她挺久没这样画东西了。”   夏依冰摇头,翻了翻把东西放回原处。   然后她开始在房间里到处翻找,不为别的——因为这些东西毕竟是希茨菲尔塞进来的,这里面包含她的衣服和个人用品哩,她至少得知道它们分别在哪。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发现了被希茨菲尔藏在书后面的一个大纸盒子。   这是什么?   掏出来,打开,夏依冰恍然:原来是前些天聚会,伊森等人送的礼物。   可怎么有两个新盒子呢……   她把那两个盒子也拆开,看着里面的东西,端着下巴陷入沉思。   ……   临行前的动员很成功。   确实如希茨菲尔所想,她只是不喜欢,并不是做不好,出去一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她就不紧张了,剩下来无非就是一些琐事,比如给所有人安排喜欢的房间。   “我可以住靠窗的嘛?”   这是戴伦特。   他表示希望能在休息的时候欣赏海底美景。   “我不想住靠窗的!”   这是伊森。   他坚持认为在潜艇里安装窗户是很危险的行为,还试图说服希茨菲尔,让她找人把窗户焊死。   好不容易把这些家伙都安置好,希茨菲尔看到一对青年男女站在走道尽头,脸上表情都不太自然。   啊,是玛德琳和特尼则。   玛德琳还好,她只是单纯的紧张——童年梦想真的要实现了,她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但特尼则不同,他是真的以为这是在梦里,看到希茨菲尔过来还对她咧嘴傻笑:“所以艾尔温在哪?我怎么会梦到你不梦到她的?”   希茨菲尔费了一番功夫才叫他认清事实,特尼则终于理解:他当初答应妹妹的居然是这样一桩危险工作。   他顿时就不干了,拼死拼活要离开潜艇。玛德琳和希茨菲尔两个人都拽不住他,还是他的嚎叫惊动了水手们,一群人并肩子上才压制住他。   “砰砰!”   “放我出去!!”   “砰砰砰!”   “我要见艾尔温!我要见陛下!!!”   凝视震动的舱门半晌,希茨菲尔回头,一群水手顿时绷紧脸色。   但个别人唇角还在剧烈颤动着,憋笑憋的十分辛苦。   “陛下确实打过预防针,但我想着不至于……”少女摇头,“现在看她比我更了解亲王殿下。”   特尼则被扣押了。   这也是艾尔温的命令——只要上了这艘船,特尼则就不许再出去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第四天凌晨。   检查过所有的系统和储舱,皮埃尔号在希茨菲尔的驾驭下潜入水面,顺着一条海底隧道横穿小半个城市,在维恩近海浮出水面。   一群人站在甲板上,头顶是晦暗的夜空,对面是灯火通明的故乡。   有些伤感,一股压抑的情绪在心头酝酿。   希茨菲尔刚想说点什么,突然看到头顶有一簇强光炸开。   那是械阳。   维恩港,萨拉王权的象征——机械太阳,它居然在此时升空,将附近的夜空、海面都镀上金光。   船员们顿时欢呼起来。   他们嚎叫着,跳跃着,对着头顶的光芒雀跃起舞,压抑氛围荡然无存。   “这就是她说的惊喜?”   夏依冰来到少女身后,和她一起仰望械阳。   “我本来以为她指的是这艘潜艇来着。”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但应该是这个了……”   “更年轻的太阳。”   “更强的械阳。”   时间海的融合是潜移默化的,暗中改变了很多进程。   就算排除这些影响,光一个交流电……很大程度上就能解决机械太阳的充能问题。   这是艾尔温在对她们道别。   也是祈福。   希望她的勇士们能平安归来。 第三十四章 深海奇旅 一   在械阳的送行中再次下潜,这一次,皮埃尔号连瞭望塔台都收了起来。   希茨菲尔坐在控制室,一边开船一边翻看潜艇设计和结构图,手边挂满一排电话,上面分别标注了各个系统和控制舱的名字,方便她在需要的时候打过去,给操控人员发号施令。   第一次实战,所有人表现的都很紧张,希茨菲尔基本是每隔一分钟就要联络整艘船确认一下情况正常,在这个基础上她还要不断研究结构图,查找可能存在的结构性缺陷。   夏依冰在旁边看乐了——真有缺陷的话显然现在看是来不及的,她去厨房待了一会,过来的时候给少女端了一盘烤鱼。   “吃嘛?”   希茨菲尔不理她,专心开船。   女人自讨没趣,一边吃鱼一边看她打电话,看她从开始的生涩逐渐变得熟悉老练。   “氧储存舱正常吗?……保持检查,从现在开始改为每30分钟汇报一次。”   “推进电击的接受情况如何?我总觉得有点接收不良,我们应该开的更平稳些,就像感觉不到自己在什么东西里一样。”   “燃料电池舱情况良好……我知道了,也是改为30分钟汇报一次。”   “那边去几个人约束下马普思-戴伦特探员,让他不要在餐厅唱歌!”   皮埃尔号如同一枚潜行的长梭,流线型的身躯分开海水,飞快驶离维恩近海。随着时间推移所有人渐渐都适应了,甚至已经不需要希茨菲尔时刻拿手按着魔方。   毕竟是有两套操作系统的,第二套手操系统虽然缺乏声呐加持是个瞎子,可根据水压调节各种参数还是做得到的。   希茨菲尔趁机回到餐厅来——这里是皮埃尔号最大的空间,她要抓紧时间在这里再开个会。   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喧哗吵闹,探头一看,却是戴伦特、玛德琳等一群人按着特尼则,亲王殿下一边咒骂一边疯狂挣扎,整张脸都涨的通红。   希茨菲尔的到来让几名水手愣了一下,特尼则趁机脱困(戴伦特不敢出全力否则会弄断他的胳膊),迅速冲到少女身后,喘着粗气,盛气凌人的扫视前方诸人。   “……”希茨菲尔突然想起了莉莉。   “我说过你们会付出代价的!”特尼则伸出手,一一指点那些水手探员,“你们胆敢胁迫一位亲王!知道我较真的话会怎么样吗?”   “你们会被判重罪!会被送去凯文!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戴伦特从地上爬起来,视线看向希茨菲尔。   “打晕他。”希茨菲尔简短下令。   特尼则愕然朝她看来,但还没等他搞明白她什么意思,夏依冰就从后面给了他重重一击。   亲王殿下娇弱的倒下了,一群人又七手八脚的把他抬回房间,还分了两个人专门看护和照顾他。   希茨菲尔在餐桌主位坐下,看着其他人顺势在两边坐好,随口问道:“他怎么出来的。”   “他说自己肚子饿,我们派人给他送吃的,然后他用餐刀劫持了送餐员,一路把他带到这来。”伊森简单解释了情况,“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   他是知道希茨菲尔任务繁重的,自己等人待在这又不会开船又不会维护,连看个特尼则都没做到,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希茨菲尔先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还在角落没过来的李昂。   李昂没过来不是因为不想过来,而是他在收拾东西——收拾自己面前的,和放在茶几对面的一叠卡牌画片。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差不多能猜到刚才为什么没看到他和伊森,这两人一定是在那边打牌。   “多的我就不讲了。”她示意夏依冰把边上的抽屉拉开,从里面取出一张带红标的长卷轴,“我来说一下我们下面的计划。”   长卷轴在桌上摊开,大部分探员水手都围拢过来,看清那是一幅地图。   不是一般的地图,它的比例被放大了,只标出了萨拉东部沿岸的近海和部分深海,其中大部分海洋地区都被迷雾笼罩,只在一些开辟好的航道中标注了岛礁、礁石的详细坐标。   “首先,得有人估算我们的行进路线。”希茨菲尔点点地图,“我们现在在这里……接下来我们将分三段路劈开迷雾区进入萨拉南海,因为是在海底航行我们不会有太多航道信息可以参考,这过程中遇到的东西,比如岛礁、荒岛什么的要有人记录,最好能新画一幅图标在上面。”   “我可以……!”玛德琳举手,看到其他人朝自己看来,她索性站起来说,“我毕竟是巴金萨!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开潜艇,但绘制海图是没问题的。”   “好,那就交给你来。”希茨菲尔再次示意夏依冰从那边抽屉里取出一个带绿标的卷轴递给她。   玛德琳凭空展开,发现两张图几乎没啥区别。   沿岸地型是一样的,海里的细节也一样,但这一幅没有画灰雾区,海里基本全是空白。   “这是我画的,留出来的地方随便你下笔。”   “我有个问题!”白毛教士举起手。   “你问。”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朝东南方向开?”托雷士探过身子,伸手在地图上斜着一划拉。   众人注意他的动作,发现确实——这一划拉是一条直直的斜线,艾莎洲就在萨拉的东南方向,他们干嘛非要拐个弯先到南海去呢?   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很尊敬这位少女船长的,他们这些天磨合过,知道她不只是个侦探那么简单……没有出声,也是怀疑她是否想先调查一下近海的情况。   “不是调查。”夏依冰摇头,看向托雷士的眼神里满是嫌弃,“你是笨蛋吗……我们又不是唯一的潜艇,干嘛轮到我们做这种事。”   “那你说是为什么?”托雷士不服,他就受不了这种眼神。   如果不是因为夏依冰是女的,他已经准备要干架了。   脾气没有一点长进啊这家伙。   希茨菲尔心里摇头,开口直接说谜底:“我们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基础情报的条件下到那边去。”   “所有人都知道艾莎洲可能很危险……它被灰雾吞噬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将近半个世纪以前,在这期间我们尝试了各种手段对它调查,无一例外是有去无回,一点回声都得不到。”   “尽管我有自信,我们可以在那里随便找个地方上岸,大闹一番再回来溜走——我确信我们有这个能耐,但这种做法却没什么意义,所以在去艾莎之前我们要接手前人留下的果实。”   水手们听的一脸茫然。   他们虽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可靠家伙,但这段时间的收获也就是知道了皮埃尔号,没法根据这段发言联想什么。   倒是探员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来的李昂正好因为角度原因瞥见艾莎西部的另一座“大陆”,顺势问道:“你要去歌利?”   其他人同时回头看他。   “没错!”希茨菲尔再一点手指,顺着维恩近海的轮廓打了几个折,避开通往艾莎的航线,一直拐到南辛泽对岸:“我们要先去找游侠先生。”   会议结束后,希茨菲尔回到控制室继续开船。   夏依冰这时才发现她们房间门上的“船长室”不是白标的——它被从其他房间里单独区分出来,专门安置在控制室左边,来回往返非常便捷。   应该是为了照顾船长,方便她疲惫的时候能快速回去睡觉,方便需要她的时候她能快速赶来。   “你可以去睡一觉。”希茨菲尔一只手放在魔方上,一只手继续翻看海图。   “或者去图书室也行,毕竟以后或许会轮到你来,有些专业知识你还不了解吧?”   “到时候我把玛德琳拉来就是。”   夏依冰随意开口,站在她伸手给她揉肩,偶尔抓着她的头发抚摸把玩。   “我怎么觉得你很遗憾?”   希茨菲尔突然回头看她。   “我是很遗憾。”夏依冰不吝在她面前承认想法,“你对所有人和这艘船是如此的重要,我甚至都不敢对你做什么了……”   这话一出,希茨菲尔脸瞬间红了。   傻子都能听出来她在遗憾什么,她忍不住伸脚去踹她,“瞎说什么呢?这是遗憾?”   “就是遗憾。”女人一把抓住她的黑丝脚踝,捏在手里不给她收走,绕过来一步也坐上椅子。   “你够了啊……”希茨菲尔眼皮跳动,看到她脱掉自己的右脚靴子。   嗯……脚前掌被掐进去了。   按的很用力……这到底算按摩还是猥亵冒犯?   她并不知道夏依冰已经看过那些礼物,在给她按摩脚掌的时候,女人正幻想着什么时候能给她套上那双怪鞋。   稀奇古怪的鞋子,它的设计理念好像是只要被穿上,开始行走,下面的毛刷就会在压力下开始工作,刺激脚心给那里挠痒。   偏偏因为它是高跟鞋的款式,穿戴者连蜷曲脚掌躲避都做不到,必须被强制性维持脚底舒展绷直的状态。   想象着少女穿上那双怪鞋,走动间被不断挠脚还挣扎不了,必须强作镇定的表情……夏依冰觉得还挺刺激的。   德莱耶芒啊,我越来越开始理解你了。   一边闲聊,用语言放松少女的警惕,夏依冰继续把她另一只脚也捞到怀里,美名其曰:她老坐着对身体不好,要给她疏通腿部经脉,以此为借口,给她两只黑丝脚都捏弄了一遍。   希茨菲尔非常清楚她什么意思,只是她有些不太适应女人的转变。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是现在该干的吗?   为了防止一下消失的人太多,西绪斯和律希尔都没一起来,她还想着不能陪律希尔玩有些失望,却不料夏依冰刚上来就要摸她的脚!   恋足癖的手按摩完怕是不太干净……待会得叮嘱她回去洗手才行。   “我还遗憾看不到你穿泳装。”夏依冰随口一言,感觉手中把玩的两只小脚都随这句话蜷曲了一下。   “不遗憾。”希茨菲尔把头低下去。   “我只愿意穿给你看。”   这副模样,简直就是任凭采摘。夏依冰愣了半晌,突然意识到虽然少女表现的很羞怯,但她一直没有把脚从这边手中抽走。   她在德莱耶芒跟前可是很挣扎的。   她完全有机会的,但她并没有……刚才被我刮弄脚心的时候也没有动——尽管她颤抖的有点厉害。   吸了口气,女人突然弯下腰,认认真真的给希茨菲尔把鞋子穿好。   “我去看书。”然后她在少女惊愕的注视中抱了她一下,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不跑不行。   在希茨菲尔彻底熟悉、掌控皮埃尔号的驾驶之前,对她的过度冒犯就是在拿全船人的生命冒险。   这种事夏依冰绝对干不出来,但越是和少女相处她就越是喜爱她……喜爱她羞怯的样子,喜爱她扑扇的灰睫毛,喜爱她明明怕痒但因为是自己就甘愿给她摸脚的别扭,喜欢她内外的所有一切!   所以她不能再和希茨菲尔相处下去了,否则她真不敢保证自己能忍住。   希茨菲尔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会,伸出舌头在唇边舔过,用空出来的右手抚摸着辫子。   “笨蛋……”   时间飞逝,一晃已经过去六天。   这六天里众人经历了不少,有电机故障危机,有氧气控制舱失灵危机,有深海怪鱼群围攻危机,但总的来说是有惊无险,全都安稳渡过去了。   现在他们已经放平了心态,不再觉得在深海航行是件极度危险和搏命的事,连最胆小的人都有心思隔着厚窗户眺望外面的海洋世界,欣赏那些在陆地上,在海面上根本难以窥见的景象。   “所以她是要去找安琪罗啊。”   餐厅靠窗座位,李昂和伊森又在打牌。   这次打的倒不是糖果牌了,那东西说实在的非常无趣,他们打了几天也就腻了。   现在在玩的牌分别有两种,一种是被称之为“扑克”的东西,规则简单,趣味性强,非常考验记忆以及分析能力。   还有一种是怪兽对战,卡图是希茨菲尔利用闲暇画的,每张卡牌有不同的属性、星级、效果和攻守数值……专业性比不上扑克牌,但更受所有船员欢迎。   唯一可惜的就是怪兽卡牌太少了。   希茨菲尔毕竟精力有限,几天时间也就画了那么三四十张,堪堪只够两个人玩,他们现在就玩的是这个。   “安琪罗,是阿曼-安琪罗?”伊森想了想,回忆起当初看过的案件卷宗。   影毒针案,阿曼出过场,说是对消灭机械博士起到了助力,但伊森一直觉得有他没他都没区别。   此人后续被放回了歌利,萨拉派了一队探员护送他,有消息说他已经初步控制了歌利仅剩的领主,现在歌利北部的所有人都认他是唯一的王。   “我听说啊——只是听说……”李昂小声道,“我们后续又派了些人去歌利。”   “去干什么?”   “调查啊!他们离得近嘛,歌利也在被灰雾吞噬……不是有传说在那个过程中有人看到过古怪的生物吗?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些东西是从艾莎来的?”   “有可能吧。”伊森沉吟,“传说安琪罗和海神歌罗西签订过契约,可以驱使所有鱼类为自己开道,我倒是希望她能把阿曼绑来。”   “你疯了?人家现在是国王了,你想制造外交危机?”   “或者绑他的儿子也一样。”   “我们先忽略这点时间够不够他造人……就算他真有儿子,这种行为是在逼他跳到日蚀那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探讨此行去歌利的各种可能,场中的牌局随着李昂打出一张“树人长老”宣告结束。   “‘树人长老’的攻击力是2000点,你没有能击败它的卡吧?那我赢了。”   “什么东西!”伊森简直是目瞪口呆,“你哪来的?”   “当然是特地找船长给我画的。”   “这也行?你这是作弊!”   “我这叫作弊?你是没见过真正的作弊什么样……我去的时候看到局长也在研究这个,找她来一把,结果她上来就拍出来一张‘青眼白龙’!攻击力足有3000点呢!”   他们在那边吵,巴莉乌则和赛博特坐在旁边喝茶。   “真幼稚啊这两个人……”   “是啊……多大年纪了,还玩画片。”   突然,所有人都感觉到船舱震动了一下。   [有障碍物。]   喇叭里很快传来希茨菲尔的声音。   [咱们有撞角,不要紧的。]   但是在这句话说完不到半分钟,船舱再次发生震动。   这一次比上次震的更激烈些,不像是撞上什么东西,更像是被一股力道给捕获了。   “那是什么?”   伊森突然瞪大眼睛,透过窗户和探照灯光,他刚才隐约看到一条长条状阴影从外面掠过。   “触须。”   李昂说道,从地上爬起来扶稳帽子。   “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深邃的海底有阴影升起,越来越多的触须包裹上来,好像要把皮埃尔号变成粽子。   随着角度偏移越来越多人看清它的轮廓。   像是一头章鱼或者乌贼什么的。   但它有甲壳。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怪兽。 第三十五章 海底奇旅 二   这无疑是一头深海巨怪。   不算触须,目测出来的主体面积就达到了40米长宽,算上触须的话得有100米以上。   这东西原本应该是在海里悠哉游动,但它恰好来到皮埃尔号的前进道路上,即使希茨菲尔反应再快也是第一次在开船过程中应对这么大的活物,所以没有悬念的,她把它撞了。   “情况怎么样?”夏依冰匆匆接通控制室,她刚好在射击室玩枪,根本来不及迅速回来。   “问题不大。”希茨菲尔在简短的诧异后已经恢复冷静,“这东西应该只有大而已,而且轮大它未必比的过我们。”   皮埃尔号可是有160米长,这怪物就算躺平拉直也被爆了三分之一。就算它真正的身子和外壳显示出来的一样大,算宽度,算密度,它确实比不上皮埃尔号。   希茨菲尔并不惊惶,这是因为她已经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如此“震怒”。   通常来说,自然界的捕食者并不会看到个新奇玩意就想要吃它。   活得越久的东西越是如此,更不要提章鱼、乌贼这种智商奇高的物种,大部分情况下,被贸然攻击后它们只会选择逃跑。   巨怪显然当了一段时间的深海霸主,脾气没有那么好了。但更重要的是在那几十秒的碰撞过程中它的外壳被皮埃尔号捣碎,船头的撞角狠狠切入其皮肉当中,给它制造了巨大痛苦。   所以这不应该是袭击,称之为被撞后的复仇比较合适。   无所谓——对皮埃尔号来说,只要不是太厚的礁石或者海岸陆基,其他东西大抵阻拦不了它的行动。希茨菲尔迅速打电话给下面几个控制部门,要求他们修改螺旋桨的摆动方向。   她本可以直接用意念对阿皮斯魔方下令来完成此事,但她觉得这是比较难得的实战机会,她需要手下的船员们知道没有她的时候该怎么做。   在她冷静的指挥下,船员们迅速反应过来,皮埃尔号开始重新启动,尾部螺旋桨绞出大片气泡白浪,突然挣脱了触须束缚,其尖端的喙型撞角在摩擦过程中直接切下来一截粗壮触须。   比拼力量、手段全部落败,巨怪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它不再试图攻击这玩意了,松开皮埃尔号想要逃跑。   希茨菲尔一直密切关注——或者感应着情况,察觉到这点后她不再留手,控制阿皮斯魔方对这东西释放了电击电流。   强度不高,可足以让它麻痹迟缓。她趁机指挥船员们开足马力,使得皮埃尔号能一头撞进它的第一个创口,几乎给它的脑袋开了个洞。   灯光照射下,有什么浑浊液体在缓缓升起。   坐在餐厅里的水手探员们纷纷扒到窗子旁边,见此情景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   这可是一头海怪……放到任何时候都足以成为海洋噩梦的东西!它在皮埃尔号面前居然毫无还手之力,简直像个婴儿般孱弱,这怎么能不让他们感到惊奇、欣喜?   即使再乐观的人在出发前也没想过遇到海怪是这个结果,毕竟那些恐怖的传说太入脑了,他们潜意识里压根不觉得可以和神话生物正面对抗。   “神话?”希茨菲尔从通讯里听到那些欢呼,她轻轻摇头:“神话时代已经过了。”   也许在以前,神话粒子还存在的时候,这样的海怪也会具备不俗的“能力”。   但现在它们也就是体积大而已,依然还是血肉之躯,当然不可能和钢铁碰撞。   “早在掌握铁甲舰的制造工艺后大海就应该成为人类主场。”她看了眼上面,“要不是灰雾……”   简短的庆祝后,希茨菲尔发布下一条命令:要他们出几个人传上潜水服出去,搜集一下巨怪尸体的身体样本。   她很好奇,这玩意顶着的甲壳好像不是它自己长出来的,它非常脆,在皮埃尔号的撞角冲击下像纸一样薄弱。   虽然有“皮埃尔号太厉害了”这方面原因,但一头霸主海怪,主动生长的防护外壳这么垃圾还是让她起了疑心。   反正按规矩都是要采集样本的,让他们额外看下外壳好了。   托雷士自告奋勇参与潜水行动,他这辈子都没来到这么深的海域过,借着潜艇的威势,他以为能好好在外面游玩一番。   “我也去。”夏依冰将自己的决定通知希茨菲尔,“你在后面帮我看着,有什么危险我立刻回来。”   希茨菲尔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是不甘心老在这里缩着。   和自己相比,夏依冰开船棘手又不会维护,时间久了会可能会滋生一些心理问题。   考虑到夏依冰确实接受过潜水训练,这片海域又不算太深,水压没那么大,她没阻止,叮嘱她穿好潜水服,然后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警戒上,防止逸散的血污引来其他海怪。   潜水服就是附着鲨鱼皮的紧身衣,手脚位置多了连接的蹼。   这东西绷的很紧,夏依冰穿上后有些喘不过气。   旁边还挂着一副面罩样的东西,后边连着一根带子,面罩下方有一根管子连接到一个银灰色的金属罐里。   她是知道怎么佩戴这东西的,反手将其在后背挂好,把面罩和配套的眼镜戴上,她快速来到隔离舱,发现这里已经积了好几个人。   算上她一共有12人登出潜水,本来不至于这么多,但托雷士是新手,需要多出2个人在旁边带他。   关闭舱门,用手势问清其他人意见,夏依冰拨弄门上的齿轮,向里面传达信息“准备完毕”。   隔离舱开始震动并往内部灌水,海水很快充斥整个船舱,12个人都垂直漂浮起来。   随着外部舱门开启,他们终于直面深海世界。   [确定手电绑好。]   老潜水员回头给众人比划手势,一马当先游了出去。   夏依冰跟上,身体跃出庇护所,在广袤无垠的深海中游动。   海水呈现深蓝色,能见度较低,但有皮埃尔号的探照灯光,他们自己也绑了手电,所以基本不影响视物。   她跟着众人一起行动,潜游过程中最大的感触就是吃力。   位于海底,没有参照物的话,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楚,一股极其压抑、心悸的感觉在不断从心底蔓延上来,隐约还掺杂着一点点兴奋。   这感觉她不是第一次体验,早在巴特列特就有过一次。   但区别是有的——那一次她可不是真身下水。   梦中的深海和现实里的深海差别这么大吗。   虽然也做过潜水训练,但沉重的水压还是让她暗暗吃惊。   所有动作想要做出来都很困难,她不敢用力,尽可能按照当初学习的教导舒展身体,慢慢的,一点点的摆动脚蹼,控制自己的潜游方向。   巨怪的尸体在失去动力后一直在下沉,众人不得不一直追逐下来,过程中那些飘散的血污给他们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视线被挡是一个,还有就是不可避免的会引来其他掠食者,尽管这个时候它们数量不多。   潜游过程中,托雷士突然产生一股浓烈的恐惧。   他直视海底,在一层西沙表面站稳身子,举目环绕时怀疑根本没有同伴也没有皮埃尔号,抬头看到下沉的灯光才收回心。   好像有点太刺激了。   他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闲的没事干往外面跑。   尸体落在海床上,再次激起一片浑浊,托雷士看到有一些细小的鱼类在附近游离,可能是伺机谋划想分一杯羹。   同伴们已经上手在切割了,他们根据部位不同切割血肉组织下来,还有人在那比划交流,可不可以切开肚子弄点内脏出来。   就在这时,夏依冰已经找到了怪物的脑袋。   这是……   借着手电光看清那层表壳,她先是蹙眉,控制身体一点点靠近。   外壳表面依附着大量衍生物,也就是贝壳、藤壶之类的玩意。   她用力掰掉了其中一块,用它当杠杆,开始撬动更多同类。   随着一块区域的衍生物被她清理干净,怪物外壳的真面目终于暴露出来——这下面居然是一层铁锈。   这是铁皮?   铁皮船壳?   这东西脑袋顶的是船只残骸啊……   瞬息之间,夏依冰理顺了其中关系。   其他人飘过来询问情况,她比划着把发现告诉他们,好像也导致他们非常震惊。   当然,她很难看清他们的表情,是从他们呆滞的动作里猜出来的。   这个发现足够惊人了,领头的老潜水员开始在人群中游蹿并对他们比出手势——上去,带着收获回归潜艇。   这样就走了吗。   夏依冰觉得意外又觉得正常,感慨老手谨慎之余,她目光瞥见铁锈下面好像有字。   伸手试着掰动一下,感觉有松动。   索性两只手都放上去,双脚踩实外层船壳,一个用力,她把拿捏的那块掰了下来。   这导致她失控了,身体随惯性在水里翻了两个跟斗,看起来有点像慢动作。   同伴上来推了她的后背,帮助她抵消这股力道。然后所有人一齐往上游,从哪出来的又从哪回去。   “哗啦!”   隔离舱的海水排空,夏依冰一把摘掉眼镜面罩,把杂乱的发丝都捋到脑后。   托雷士在旁边干呕,压力的切换让他很不适应,有强烈的晕眩和恶心感,几乎没法靠自己走路。   潜水员们哈哈大笑着调戏他,正是在这种氛围中,老潜水员拉尼朝她走来,问道:“你最后拿的是什么东西?”   拉尼-博兰德,他是所有人的潜水教练。有多次深海潜游的经验,这甚至不是他第一次在潜艇上工作。   “我也不知道。”夏依冰也没仔细看拿的东西,闻言将它抬起来,发现那是一块铁板。   在水里泡了不知道多久,它的表面满是铁锈和一些细密衍生物。但即使如此还是隐约能看到上面有刻痕,很深,刻痕边缘还有没脱落的白漆痕迹。   “这是字?”拉尼皱眉,歪过脑袋来和她一起看,“波-利-尼-欧……波利尼号?”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他们一个个拎着海怪的残骸凑过来脑袋,七嘴八舌讨论着“波利尼号”是什么东西。   “你听说过这艘船吗?”夏依冰问拉尼,对方这方面的经验远比她丰富。   “从来没有。”拉尼摇头。   然后似乎是怕她“误会”,他补上一句:“从我有记忆以来,没听过哪艘船叫这个名字。”   “我不意外。”夏依冰轻轻抚摸着铁板表面,“这东西应该是比你大的。”   她不禁发散思维想象了一下——拉尼-博兰德今年49岁,也就是说起码是在半个世纪前,一艘名为“波利尼号”的铁甲船只在海里失踪。然后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一头大章鱼拿这艘船一半多的船体残骸作为庇护所,顶在头上被他们撞死。   有点巧。   除非这样的残骸、这样的行为不止它一个。   希茨菲尔关心夏依冰,匆匆拎着裙子从控制室赶来,很快也了解到了这一最新发现。   “你们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她对他们说,“沉船问题好解决,等你们出来再说。”   夏依冰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她把大部分人召集起来又在开会。   餐桌上已经摊开了好几幅卷宗,这次就不是地图那么抽象的东西了,那都是字,密密麻麻的,足以让戴伦特看了就头疼。   “这是什么?”她走近少女。   “沉船,或者失踪的记录。”希茨菲尔说。   “艾尔温早就想过我们可能遇到这种问题,这里抄录了一份从萨拉建国以来最全面的船只遇难录,希望我们能查到它的信息。”   “找到了!”就在这时巴莉乌突然欣喜喊道,“在这里!1942年!船长贝尔莱克,大副肯森……波利尼号!”   “我这里也有。”赛博特是第二个出声的,“1911年,船长沙文,大副奎尔……波利尼号。”   断断续续的,他们一共找到了三艘波利尼号,分别是1942年,1911年,1889年在出海时失联。   “这个船壳的工艺在近代是不合格的。”老水手拉尼点了一下那东西,“不可能是1942年。”   “但如果不是1942年的话,另外两个年份出事的波利尼号都离这边太远了。”赛博特感慨,“一艘在极北地区一艘在极西地区,我知道海里有洋流,但可能飘的那么远吗?”   “不一定是洋流,也可能是被那怪物顶的到处跑呢……”   他们再次议论起来,直到希茨菲尔发现有一个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出过声。   “玛德琳。”   “探员,玛德琳-巴金萨?”   她叫两遍,玛德琳才反应过来。   “噢!是!”她坐正身体,先看向上司,果不其然发现夏依冰眯着眼睛半蹙眉头,对她走神的表现非常不满。   “你发现了什么。”希茨菲尔继续问道。   “你是优秀的探员,我想你不至于对一般的事物失态才对。”   对方的表现不同寻常。   她看的很清楚,玛德琳刚才面色一会涨红一会苍白,拿卷宗的手指现在依然抖的厉害。   是恐惧还是兴奋?   她很好奇她想到了什么。   “是的,我有发现。”   咽下口口水,玛德琳在众人注视中站起,将手里的卷宗放在桌子正中。   “这里。”她指着其中一条名录。   “1836年,船长凯文-尤西利安,大副博鲁诺-费尔曼……‘波利尼号’。”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他们很快意识到这个年代数字和那两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1836年……那不是第一次航海计划实施的时间吗?”   “尤西利安和费尔曼都是航海英雄啊,他们当时和巴金萨是一起走的,是那艘波利尼号?”   餐厅一时变得极为嘈杂,还是夏依冰用力拍桌子才制止他们。   “安静!”   “所有人闭嘴!”   人们安静下来后,她示意希茨菲尔说点什么。   希茨菲尔看向资历最老的拉尼:“当时就有铁壳船了吗。”   “这个我可以回答!”玛德琳实在忍不住插话,“虽然那时候的制造工艺不可能和现在相比,包括钢铁冶炼什么的……但铁壳船是有的!当时出征的几艘巨舰无一例外是铁壳船!”   “那也就是说。”   希茨菲尔并不计较她的冒犯,而是拿起那块船板仔细查看。   “这东西来自第一代的航海家,他们在灰雾里遇难,也许是遭遇了风暴也许是遭遇了海怪袭击,有什么东西将波利尼号——一艘铁壳船撕成两截,导致他们葬身大海,一直到今天才被我们寻到线索。”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那层外壳会不堪一击。   那么多年前的铁壳……说铁皮才比较合适,加上在海里泡了那么多年,这东西论硬度还真不一定比得上生物自己的外骨骼。   尤其是对几十米的海怪来说。   “待会继续分人下去。”希茨菲尔眯起眼睛。   “我需要有人帮我分析一下船壳外表沾染的衍生物……它们的分布和厚度,然后根据这些来推测沉船位置。”   “运气好的话,另一半离我们也不会太远。” 第三十六章 和玛德琳-巴金萨的交谈   夏依冰的一个观点希茨菲尔很赞同,那就是她也不认为这头海怪顶着第一次航海计划的船壳被皮埃尔号创死是一个巧合。   恰巧他们是第二次计划的入选者?……没有这样的,也许确实有这个可能,茫茫大海中有什么东西在眷顾她们,让这没脑子的畜生送来线索,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就是不信。   数量、或者论外因素。她相信一定有这些东西在促成巧合。   皮埃尔号就停靠在海底,为第二次潜水的人保驾护航。这确实是有必要的因为大章鱼的尸体已经开始吸引体型较大的掠食者,留在船上的人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各种生物,包括但不限于尖鳍鱼、银枪鱼、小型的鲨鱼、突眼鱼群,还有各种数不清的、叫不出名字的小型鱼类和甲壳类动物。   “很漂亮吧?”   希茨菲尔驻足观望的时候,玛德琳悄然来到她的右手边,一边跟随她一起看向深海中的缤纷景象一边说道:“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在做关于大海的梦,其中不乏有海底世界,这里比我幻想中的样子还要美。”   “那你为何不和他们一起下去?”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   “我不傻。”玛德琳摇头,“我是航海爱好者,自学了一些航海知识,如果你开的是一艘水面舰艇那我给你当大副都没问题,但这里是深海,我的经验还不足以让我出去冒险。”   希茨菲尔有些意外,她看了眼还躺在那休息的教士青年:“要是托雷士能有你一半谨慎就好了。”   “我希望您也能有这样的谨慎。”玛德琳也看向她,正好对上她看来的目光。   “大海神秘、深邃、变幻莫测。光是海面上的风暴都值得一个水手用一生去摸索,更别说是海底……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东西隐藏在这里。”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可能没什么资格对您这样讲,无论是从身份还是阅历的角度都不合适,但我知道您承担的重任……这份工作实在太重要了,我希望您能保持警惕。”   她是指这次潜入任务还是指我和夏的特殊关系?   希茨菲尔稍微抬眉,有些摸不清楚这算不算是被上眼药。   非要说的话,确实——感觉开始这段旅途之后,夏就一直在蠢蠢欲动。那双眼睛往这边看来的视线有多炙热只要不是瞎子应该都能察觉。   “如果你是觉得我会成为伊玛尔局长的困扰,或者她会成为我的困扰那你应该是多虑了。”想了想她这么回道,“我们的工作很多……需要探索的东西也很多,在完善这些东西之前我不会把精力放在别的上面,毕竟在出发前陛下给了我们放松的时间……我不会混淆生活和工作。”   玛德琳一撩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所以你真的在关心这方面?”希茨菲尔半蹙眉头,“不怕我给她告状?说你多管闲事?”   “这也是在为局长好。”玛德琳正经说道,“我总觉得她有点……太沉迷了,这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伊玛尔局长,您最好想办法分配点工作给她。”   “你们可真会给我制造难题。”   “没办法,谁让您是艾苏恩-希茨菲尔……连陛下都赞叹您的智慧,我也是在见到您之后才发现,您的外形丝毫不输给您的聪明才智……”   “夸赞的话就别说了,以后私下相处的是别用敬语。”希茨菲尔又把脑袋转向窗户,看着外面攒动的鱼群,突然话锋一转:“能给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吗。”   “我?”   “没错。”   “我家里可没什么好提的……”玛德琳苦恼的抓抓头发,“这……我的父母都是教师,他们在一家贵族赞助的中学工作,有着相对普通人来说不错的薪水。”   “但也就是这样了——他们都是很古板的人,尤其不喜欢我靠近海洋,总说船是世界上最最危险的交通工具……这一点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小时候有几次坐船的机会,但他们宁愿花几倍的价钱买飞艇票也要让我远离海洋。”   “这么说你家人俱在?”希茨菲尔发现重点,“……我听伊玛尔说过,很少有这样的人能……会选择进入安全局工作。”   在新的审务部门成立之前,国土安全局就是距离萨拉国王最近的机构。独特的工作性质使得在人员选拔上极为苛刻严格,而标准当中极为重要的一项就是必须要对人类之敌抱有仇恨。   夏依冰曾经跟她说过这样一件事,曾经有表现优秀的下层机构探员想要晋升黑衣,但因为审查身世后认定其“在逻辑上不具备足够的仇怨动力”而驳回了他的晋升请求。   这人家里条件不错,所以他托关系找到当时的安全局长,想要问他为什么——凭什么那些能力远不如他的人可以进去,偏偏他被拒之门外?   当时的局长给他写了一封长信,他在信里表明影狮不是人们眼中的秘密警察,远远不止那么简单,在追求突出的业务能力之前最重要的永远是忠诚,而偏偏忠诚是最不容易被测试的一项能力。   “人是经不起考验的。”夏依冰当时这样说道,“我们是可以罗列一堆心理陷阱去考核他们,但在那种情况下我不相信我们得到的是一个准确的结果。我们坚信——在真正遇到需要抉择的困境之前,我们预先对此作出的一切假设都是不准确的,尤其对于‘忠诚’来说……谁肯承认自己是懦夫?”   “但事实却是我们会害怕,我们会恐惧,我们会受伤,会流血,会感到疼,感到痛苦……我们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躯,超凡者和平凡者没什么区别。”   “你指的是刑讯?”希茨菲尔那时这样问她,她立刻通过这番描述联想到了——当一名影狮探员落到敌人手里,他可能会承受很多酷刑。   “罗谢多洛夫先生在信里也是这么写的。”夏依冰点头,“他告诉那人,他不相信一个和邪恶没有仇怨的人能在那些酷刑当中坚持下来。”   “无尽的痛苦……肉体上的,心灵上的,我们不相信谁能在折磨中贯彻坚持,这不是靠天生毅力能做到的事——也许这种人是存在的,但我们不能指望前来考核的每个人都是。”   “所以就……只有仇恨。”   “当你躺在镶嵌铁钉的床板上,当你的皮肉被割开放血,你的指甲被拔掉,指头顶端被刺入针头,双眼被挖掉,脸被划烂,割掉腿上的肉仅剩骨架……而你的敌人则同步在你耳边撩拨你,诱惑你,告诉你只要吐露秘密这一切就会立刻中止,而你将重新获得完整的身体,甚至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时候,我们认为‘一个和他们不存在仇恨的人’很难顶住这种攻势。”   “但如果有仇恨,那就不一样了。”   “就换成我来说,艾苏恩……即使将这些酷刑全部放在我身上,我敢发誓,那时我脑子里想的一定是我的噩梦……我会想起我的家人,我的弟弟妹妹们,想起他们是怎样死在一场阴谋里,想起这一切到底是为何发生,那时我的血一定是沸腾的是滚烫的,因为它无时不刻不在承受怒火的炙烤……屈服?哪怕只剩牙齿我也会试着咬死他们!”   “‘无仇者不应跨入此门’——这是罗谢多洛夫先生最后在信里给他的解释,我对此很认同,我相信这对双方都好。”   希茨菲尔对这个故事印象很深,因为她当时忍不住代入了自己。   如果没有邪祟,她的人生会完全不同吗?   她说不好。   她是有仇恨的,冷迪斯的死固然有他自己的原因——他确实需要为曾经的作为赎罪,但作为血亲,希茨菲尔不可避免会认为是有东西误导了他。   但是如果没有邪祟,没有这些东西给予的压力,她的母亲就不会随同家族一起去往地球,‘希茨菲尔’就不会成为守密人家族,这意味着地球出身的冷迪斯根本没有机会和母亲相遇。   这个前提不成立,还会有她这个人吗?   一些复杂的原因导致她很难单纯只因为自己——只从自己身上寻找不幸来转化为复仇的动力。   她的仇恨更多是通过感同身受,从夫人身上,从伊森、戴伦特、夏这些人身上……   几年前感触没这么深,但现在问她,她会说如果她被逼供,她肯定也能支撑得住。   对比起来,玛德琳的例子就很不寻常。   “我也不清楚。”玛德琳耸肩,“我听说是这方面的审核变宽松了,只要能确定家世清白,不是敌人安插的间谍,他们也愿意收容进去……不过确实他们从来不派我去维恩外的地方工作,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们害怕我被逮住,觉得我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出去。”   “你对航海的热爱是来自玛尔巴金萨吗。”   “是的,最开始我只是好奇航海英雄和我同姓,但在了解他的故事之后我就沉迷进去,幻想着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样。”   “那你一定看了很多航海方面的书,对玛尔巴金萨那个时代的事非常了解。”   “了解说不上……你有想问的?”   “我确实对灰雾相当好奇。”   灰雾——希茨菲尔目前对这东西的认知是,它或许可以混淆空间的概念,将海上的世界和另一个更危险的世界连通起来。   船只进入灰雾区并不会百分百遇难,一直有穿越灰雾区成功的例子,但出事的频率极其高昂,并且没有任何人能说清他们是因何失踪。   是遇到了风暴?海怪?还是干脆被灰雾空间席卷进去?   关于灰雾的传说从来都不少,很多人都试图破解灰雾之谜,关于灰雾和失踪船只信息的悬赏从一百多年前就挂在教堂门口,那一开始还是有人接的,但随着时间推移所有的假设、猜测都被推翻,灰雾渐渐就成了禁忌。   “我听过一个说法……就是关于灰雾,有一个学者,一个生物学家,他提出灰雾可能不是雾,而是一种肉眼难以看清的细小生物。”   希茨菲尔伸出食指在空中比划:“他觉得那些失踪的船只,他们在驶入灰雾时就像是进入一头巨怪的肚子,会不知不觉的被分解消化,你觉得这种说法有道理吗?”   她在诱导。   玛德琳有些放不开,她得诱导她彻底把她当成同伴。   “不管他是谁,他在胡扯!”卷发女人果然上当,气呼呼的道,“如果是这样,那他怎么解释有些人能平安归来?单纯进入灰雾再出来基本都不会有事,我更倾向于认为是他们进入了异空间,也就是相当于神主秘境,这样的东西可能在灰雾区里到处都是!”   刚说完这句玛德琳就后悔了,她立刻捂住嘴,看到少女正在对她微笑。   “您的一些手段确实……很契合私人侦探的身份。”女人有些咬牙切齿。   “但我提前说了我想了解的东西,我可以道歉,但我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玛德琳-巴金萨,关于此人的身世,夏依冰已经提前知会过少女。   希茨菲尔估计现在不知道她是玛尔巴金萨后人的人,这艘船上可能只剩玛德琳自己和特尼则,那她当然要思考,夏依冰为何建议她把这个女人也列入名单。   “如果你对神秘学有研究的话……你应该知道还有一个关于灰雾的传说,就是它连通着邪神的世界。”   犹豫了一番,玛德琳放低语气对她说道。   她肯定不知道这已经不是传说,而是被希茨菲尔证实的东西。   “我看过很多玛尔的记述,从人物传记到各视角的侧写……还有因为航道开辟成功而追随他脚步出海的人,那其中大部分都遇难了,但也确实有人回来……我看过那些人留下来的航海日志。”   “你怎么会看过那些东西?”   “我找人买的……你就说你听不听吧。”   “请说。”   “在描述之前,希茨菲尔小姐,你知道灰雾区到底是怎样的吗?以及你知道所谓的‘航道开辟’,这个开辟是怎么个开辟法吗?”   “我都不清楚,但我想过……是因为神器?”   “神器开道?没那么奢侈,而且你可以再想想,如果我们拥有什么东西,只要带上它出海航行就能驱散灰雾开辟航道出来,那灰雾区就完全不可怕了。”   “是这么回事。”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灰雾区不是连贯的。”   “……怎么说?”   “它是有缝隙的——航道本来就存在,灰雾区,很多人都以为那是一大片密不透风的雾,但实际上它更像是由雾气所形成的海上迷宫。”   “中间有通路?但它是无规则的,你们不知道某条路到底通往什么地方也不清楚它是活路是死路?”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玛德琳说到这里也有些激动,面露回忆状:“这样的通路很少,开船绕着灰雾墙一直走,你可能找上三天三夜也找不到一个空缺入口。”   “但是灰雾区不是一成不变的,它的范围、浓度会随着时间推移发生变化。可能昨天晚上你经过的灰雾墙到了今天会打开缺口,在其中形成一条缝隙出来……而这个缝隙虽然很少,通路很少,但海洋太大!它们加起来其实很多,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它是迷宫……你能理解吗?”   “可以。”希茨菲尔眯起眼睛,“但有个问题。”   “你说。”   “既然航道本身就存在,那也就是说我们实际上不是在开辟航道而是在发现它们。”   “非常准确!”   “可你刚才说,灰雾区的范围和浓度一直在变?”少女扬眉,“既然会变,已经发现、开辟的航道有什么意义?它们过段时间会被覆盖掉吧?”   “这就是灰雾区最重要的谜团之一。”玛德琳竖起一根食指:“大多数缝隙、通路确实如此,但有一些通路,不管灰雾区内部如何动荡,它们都能保持自身不变。”   “它们被称为‘锚定航道’——这是海上最最珍贵的资源,每一条‘锚定航道’的发现都需要付出巨大牺牲,而我曾经的梦想就是亲手开辟一条这样的航道。”   “曾经?”   “我以为我这次会在海上航行。”   女人肩膀垮了下来。   “没想到陛下会捣鼓出一艘潜艇……”   她低垂眉眼,肉眼可见的伤心失望。   希茨菲尔有点想笑,但她竭力克制住了。   “也许这不是坏事。”   “怎么说呢?”   玛德琳抬头,看她的眼神里带点疑惑。   “你描述了灰雾区的基本结构,但这不能解释船只为什么在里面失踪。”   “可以解释——他们不是走了死路就是在通路航行的过程中遇到了雾气变化,被包进去大抵就出不来了——不就是这么简单的吗?”   “不,这里不包含具体原因。”   希茨菲尔还是摇头。   玛德琳皱眉看她,总觉得她在酝酿一些不好和人言说的东西。   “如果说灰雾区通往邪神的世界,那个世界会有海吗?”   “什……”   “那些失踪的船,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当他们克服困难穿越浓雾,以为自己脱离了危险,但却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充斥的危险是故乡的百倍,千倍?”   “……”   玛德琳张大嘴巴看着她,脑门炸裂,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但希茨菲尔还没有结束:“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毕竟这么多年来人类很少探索海底世界,尤其是深海。”   “如果那边也有海洋,并且海洋里也有动物的话。”   “假如它们突然在雾气节点变化的瞬间跃出海面。”   “下一刻,当它们落回水里。”   “它们身处的海洋,还是原来的吗?” 第三十七章 艾苏恩-希茨菲尔船长   这番话给了玛德琳巨大冲击。   灰雾区的情况是她结合目前能找到的所有记载、传说做出的推论,她本以为这些东西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的秘密,幻想着说出来以后能让这位少女侦探啧啧称奇。   毕竟她还记着对方是怎么套她话的,对于这种空有聪慧、外貌却“品行不端”、“过于狡诈”的女孩,玛德琳觉得自己有责任给她一点教训。   结果没成想教训没给成,受震撼的人竟是自己。   希茨菲尔很轻易的就接收了她的全部理论,并迅速在那个基础上推陈出新,做出假设:假如灰雾连接的那一边同样有海洋,那么这不光可以解释为何会有船只在雾气中失踪,同样还是一种预言——预言她们现在所身处的这片海洋,这里其实有可能隐藏着许多来自其他世界的新物种。   她不禁在脑海里勾勒逻辑:灰雾区是在不断变化的,除了锚定航道外,雾气的轮廓总是游离不定,一些船只在刚开始以为自己找到的是一条锚定航道并坚定顺着通路航行,结果开到一半通路两边的雾气墙溃散,浓雾渐渐遮蔽他们的视野,他们便顿时落入到一种极为凶险的境地里去。   在假设中,这种时候的灰雾区有更大概率和异界相连,弥漫的浓雾中可能到处都是空间通道。但因为那些东西是不可见的,水手们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继续驾船在其中航行。   这个时候就不是在“迷宫”里航行那么简单了,简直是在布满水雷的海域航行,并且所有水雷都无法用肉眼发现。   那么能不能通过,能不能归来,真的就成了一件小概率事件。这同时能解释为什么越是远海航行的船只越难归来,为什么越是靠近近海的船只——比如实验性质的从近海闯入雾气墙,抖个小圈子再绕出来,这种操作却常能成功。   范围不一样,灰雾的面积不一样,内部的“水雷”数量不一样,几率自然也不一样。   但真正令人胆寒的还是那个预言——同样还是用本土物种来举例子好了,玛德琳这里想的是白鳍鲸,白鳍鲸是一种非常活泼的鲸鱼,体型较小,食肉,有海洋学家分析说白鳍鲸是非常凶残的深海猎手,他们曾经在比成年白鳍鲸体型大6倍的巨鲸骨架上发现了符合白鳍鲸牙齿的啃咬痕迹,推测这种鲸鱼在捕猎时会很罕见的采取集群作战——也就是配合。   在某种程度上,这确实是智慧的象征。虽然白鳍鲸显然还没有进化出灵智的倾向,但它们能体会到的情绪远比其他物种丰富。   这使得它们和海里的大多数物种不同,它们能感受到悲伤、欣喜等简单的情绪,在这个基础上会更加贪玩。   否则无法解释它们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跃出海面,这方面确实——很多海洋生物都会跃出海面,但那大多是有原因的,不是为了求偶就是为了捕食,但唯独白鳍鲸没有任何理由,它们单纯只觉得好玩。   玛德琳幻想的就是这样的物种……她想象着,把自己带入一头白鳍鲸的视角,想象着自己在浅海游玩,肆无忌惮的跳出来、落下去,激起大片水花,欣赏那些海鸟和鱼群惊慌失措逃遁的狼狈。   她为此感到开心和愉悦,但就在这时,在又一次她跃出海面——即将下落的时候,海上的灰雾发生了变化。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可能凭空穿越了什么东西又好像没有,她确实重新落回到水里,但她却在水里——在浅海区域窥见到一些前所未有的,她连想都不敢想的恐怖怪物。   这就是,希茨菲尔描述的“可能”。   这种“可能”不是单向的——这边的东西能过去,那很自然的,那边的东西也能过来。   如果灰雾连通了两个世界,且在雾气中真的密布这样的通道,那么两个世界的物种可能已经在几百年的时光里互相交融。   这意味着,人们原本就对之了解不多的深海,这片本土的海洋,可能从灰雾降临的那一刻开始就被污染了。他们在这期间对海洋展开的所有研究,那个结果都在偏离他们的初衷。   这有点夸张了吧?玛德琳本能不愿意接受这种可能。   她一开始想反驳,说“那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见过海怪”。   那大章鱼不算,它撑死是大了点,还不至于说是什么恐怖的魔怪。毕竟按照希茨菲尔的假设那可是来自邪神世界的物种,那些东西怎么可能和本土物种长得一样?   因为锚定航道的存在,还是有船只能深入海洋去探索的。假如这种情况真的存在,那这么多年下来,不应该没有任何新奇发现。   但是玛德琳很快想到:确实在近些年,有越来越多的小道消息……就是在各种报刊的边角有文章刊登,说哪里哪里又有渔民捕捉到怪鱼。   谈资笑料级别的消息,从它们刊登在边角位置来看就连报刊本身都不重视。玛德琳可能是唯一会关注并搜集这些信息的人,她有一个珍藏的本子,里面贴满了这些内容报道。   “你跟我来!”   急不可耐的,她拖着希茨菲尔来到自己和同伴居住的房间,从大箱子里翻出一个棕皮本子。   “你看看这个……你觉得这些东西能证明吗?”   希茨菲尔翻开本子,一一浏览那些陈旧的新闻。   [西辛那的渔民乔-格拉利什在今天捕捉到一条鱼,这玩意和一般人想的可真不一样,来看看,这是这条鱼的照片——]   下面的黑白照里,一个满脸皱纹的男人干咧着嘴,一只手掐鱼鳃,一只手捏鱼尾,将一条半人高的大鱼牢牢控制在手里。   ……如果那个东西还能说是鱼类的话。   它看起来像银线鱼和海胆的结合体,只是粗略保留了鱼的轮廓,但所有的鱼鳍都变成了类似海胆尖刺的结构,并且这样的鱼鳍在它身上足有10对。   照片里的怪鱼瞪大眼睛看向镜头,嘴唇微张,全身的“鳍刺”正在蜷曲蠕动。   [这神奇的家伙确实前所未见,我们后来测试了一下,它的眼睛还能像蟹类一样弹出来……我们的格拉利什先生决定让它成为今天的晚餐,喔,对此我们已经通知了当地教区,我可不希望这东西带有什么邪恶污染。]   没有后续了,毕竟只是剪切的内容。从报道没有惊动任何人来看这条鱼确实可以食用,这证明它是无害的,可能只是长得比较奇怪。   “并不是无害的。”玛德琳夺回本子翻到中间,指着另一篇新闻给少女看,“你看这里……他们一家人全都死了!”   希茨菲尔定睛看去,浏览到《西辛那渔夫格拉利什一家四口患传染病接连死亡》的新闻。   两页纸分别标注了时间,这个间隔大概是半年。因为时间跨度太久没有人将他们的死归结于怪鱼,只猜测他们可能是感染了风寒、结核病等系列病症。   “还有这里……这里!”   在玛德琳的指示下希茨菲尔浏览了一系列报道,内容大多和第一个类似,区别在于怪鱼的样子各不相同,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下嘴。   有些人把怪鱼放了,这些人玛德琳也做了记录,她应该是专门托人做了异地调查,调查结果显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非自然死亡,死亡原因都鉴定为疾病。   “我没有证据。”   面对少女质询的眼神,卷发女人摇着头,声音在这一刻竟带点绝望:“我不是没提过……但确实没有污染迹象,局里不可能在这方面浪费精力。”   “没有范围性质的污染极限?”   “没有!”   “小范围的也没有?就只有接触过、吃过的出事?”   “没错!”   希茨菲尔眉头紧皱,稍微把本子拿远了些。   “这东西可以给我带回去看吗?”她问玛德琳。   她好像听到外面有嘈杂,估摸着是第二次潜水的人都回来了。   “当然可以!”玛德琳自然知道她需要优先处理外面的事,用力点头:“等你休息好我们再聊。”   “别急着走。”希茨菲尔合上本子递给她。   “先帮我拿着,等结束之后再给我好了。”   玛德琳一愣,随后心跳骤然加速。   “等结束之后”的意思是,她允许她参与到所有话题里去?   这可不是所有船员都有的待遇,即使她不是水手而是探员,但她们之前毕竟不认识,她确实能感觉出来,希茨菲尔对她有一种淡淡的防备。   希茨菲尔没再管她,扭开舱门顺着来路回去,还没看见隔离舱呢,拐角就钻出来一群人往这边冲来。   他们有些穿着便服,有些则穿着潜水服,大多数人身上的海水痕迹还没蒸干,他们共同抬着一个人,脸上神色分外焦急。   希茨菲尔意识到出事了,迅速凑上去:“怎么回事?”   “比尔森被一条怪鱼蛰了。”   “蛰了?不是咬了?”   “那鱼身上有很多尖刺……我现在没法和你解释清楚,让一下船长……比尔森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后那句解释作为冒犯的道歉,正常情况下——不管是对正常人来说还是对希茨菲尔本人来说,他们都不该做更多刁难。   但少女可没忘她的职责。   “站住!”   声音并不大,但其中包含的冷冽怒火却让人们不自觉的停滞脚步。   他们纷纷扭头朝她看来,见到她先是吸了口气,然后走过来指着前面的走廊。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种行为会造成‘传染’,你们自己不要命好说……这是想害死全船的人?”   几个人顿时表现出恍然和羞愧——这些防范要求他们之前练习过很多次,没想到第一次遇上就忘记了。   但也有人不服气,出声反驳:“对邪祟污染的防治要求不是要等到艾莎近海才实施吗?”   “这就是一条怪鱼而已……船长,就算有毒应该也不会传播开啊?”   “就近找个房间清理一下,把他丢进去关禁闭。”希茨菲尔看都没看那个反驳的家伙,已经开始发布命令:“其他人,分两个电话通知手控室,让他们把消息做全船广播……让他们通知所有人离开餐厅回到房间里去,然后把前面和餐厅连接的通道封死……去把闸门关上!”   前面的内容她在说的时候人们还在发愣,直到她末尾低吼出来,这些人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的要去执行命令。   “等等!我说的有什么不对!这就要关禁闭?她疯了吗??”   喧嚣远去,闸门被关上,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从隔离舱到餐厅的通道成了临时封闭区,所有还在这里的人将同命同运。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他们愿意听她的话了。   玛德琳跟在少女身后目睹了一切,看着水手们被她调遣的跑来跑去,端着下巴陷入沉思。   她确实向所有人描述了一种小概率事件,并说明了该事件的危险性……它可能造成的恶劣后果。   但即使如此,她也并没有先忙着躲到餐厅那去,而是选择留下来和所有人一起面对,一起解决这场“灾难”……   玛德琳原先对队伍的权力分配颇有微词,她毕竟在夏依冰手底下干习惯了,总觉得无论是从能力上还是资历上,现任安全局长更适合当这个船长。   她不理解为何夏依冰会无条件接受这样的安排,不理解为何其他探员和她一样。就好像这灰睫毛的女孩有某种魔力,能让所有人自觉团聚在她的身边。   如果说这些人这么做是因为跟她认识——这个玛德琳自然看得出来,那另一些人,那些船员和水手,他们居然也接受她的领导,这在她看来真的不可思议。   玛德琳原先是不理解的,但现在她想她差不多懂了。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是责任上的,更是道德上的。她第一次真正把自己带入到这个集群里去,突然觉得她对一些安排不再排斥。   我依然认为让局长来可以做的更好……是的,这一切局长也能做到。   但这样也不错。   我之前还是小看她了。   希茨菲尔并不知道她的“常规处理”居然让玛德琳对她转变了看法,她正半跪在地上,不顾裙子被血水弄脏,和其他人一起检查伤口。   潜水人员比尔森,他的伤口横跨半个胸膛,居然连厚实的潜水服都撕裂了。   从左胸上方到胸口正中位置,他的皮肤被切开,血肉外翻微微发白,正不受控制的往外流血。   希茨菲尔将手掌放在伤口上方,借着遮掩召出冰针。   这个动作很短暂,再挪开时,其他人惊奇的发现伤口已经不再湍急的流血。   还是有在流,但速度已经被控制住了……这个程度确实用不着急了,只要伤口不被感染,比尔森最起码能吊住小命。   然后她接下来的举动叫人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从哪取出来一根白蜡烛,找旁边的人要了火柴。   “嗤!”的一声,蜡烛被点燃,他们看着她手持蜡烛,像手持火炬一样近距离对昏迷的伤员绕了几圈,最后一甩手把蜡烛弄灭:“开门……抬到餐厅里去。”   又愣了一会,他们才意识到她已经单方面宣布伤员没事。   他没有被邪祟污染!   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把人抬到餐厅,找了个沙发安置下来。   再后面的交给专业人士就行,随行的道格里医生很快赶来,开始为伤员做后续救治。   夏依冰这次没出去浪,她从房间紧急赶来,一眼就看到希茨菲尔,她正拉着老拉尼在一边问话,身后跟着……那是玛德琳吗?   这小野鹿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有些惊奇,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靠近,逐渐听到他们的交谈。   “采集过程中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意外吗。”   “没有了,那些鱼挺怕人的,我们只要靠近就会避开。”   “比尔森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贪玩,似乎是看见一条怪鱼,主动去追,然后我就看到他们扶着他回来,他们附近的海水都被染红了……我害怕血腥味会进一步刺激那些肉食鱼类,就立刻让他们停下回来。”   “你做的很对。”   希茨菲尔夸赞一句,然后又追问了更多细节,比如“有没有见到更多怪鱼”、“就是不符合常规认知的鱼”、“它们看起来甚至可能不像鱼类”。   玛德琳在后面听,一双眼睛瞪的是越来越大。   她不理解——从这番问询来看,希茨菲尔,他们的船长似乎对这种结果不太意外?   她难道从做出派人出去的决定开始就已经预测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再结合她对自己说的东西也不意外……她早就觉得海里有危险?会有“超出常识”的东西存在?   那岂不是意味着她默认海里会有真正的海怪吗?   玛德琳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   都这样默认了,居然还坚持派人出去调查,而且还把皮埃尔号开着灯停在这里……   这行为简直是——   她不怕吗?   “我们此行的任务很重,可能没时间去害怕一些东西。”   希茨菲尔似乎察觉到她的困惑,回头对她微微一笑。   “想想海洋有多大吧。”   “没法直面这些威胁的话,我们连艾莎近海都摸不到。” 第三十八章 抵达歌利   散场前,希茨菲尔从玛德琳手里要走了那本鼓鼓的笔记。   玛德琳看看她,显得有些欲言又止,她想问她凭什么有底气做这种事,要知道皮埃尔号虽然是她至今为止见闻中的最强船只,但他们的敌人同样是“未知”。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不是吗……她根本不知道即将面对哪些对手,也不知道其中会不会有邪神,就这样贸然开启计划钓鱼,玛德琳是觉得太莽撞了。   不过刚才的发言伊玛尔局长可是全程旁听的,她都没说什么,自己这个小队长也没资格开口。   待到玛德琳离去,驱散其他人回房间里去。餐厅便只剩下这支队伍的核心团体,即希茨菲尔和她认识的精英警探们。   “你确实需要交代清楚。”戴伦特看着她道,“你猜你是有底气,陛下临走前给你开了小灶?”   “差不多吧。”希茨菲尔一边翻看本子一边回答,“皮埃尔号又不是第一艘潜艇,这里严格来说还算不上深入大洋,我认为这里大概率不会有棘手的怪物。”   “是……因为附近有零星航道的原因吗?”托雷士有些茫然的道。   有零星航道,那就意味着有每个季度会有商船走上面运货,只要长时间船只不出事,那基本就能表明这片海域是安全的。   当然这种判断有些武断,可他想不到别的可能。   他想不到,伊森却想到了,老男人沉思一会抬头问:“但那艘潜艇不具备皮埃尔号的自主能力,它是怎么……”   “他们捣鼓出一些廉价木船,把潜艇悬挂在船只下方,用这种方式来进行远洋航行。”希茨菲尔立刻说道,“临走前艾尔温跟我说了这件事,其中还包括这些年来木船船队和潜艇遭遇海怪的数据……这些信息你们可以在图书室进门左书第二个书柜第二排找到,有一份海图夹在书籍中间。”   “这……我确实听过传说,有渔民在近海捕鱼时总是看到迷雾中有幽灵舰队……”赛博特低声喃喃自语,其他人也是没想到,传说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可以是可以,但只要想象一下就知道这个牺牲有多大。   木船经不起大浪,难以在各种灾难中生存下来。这里用木船的原因很好理解——因为便宜,它们本身就是作为“消耗品”被投放使用。   原来不只是他们在拼命啊……   托雷士原本还有些端着,现在不自觉的眉头紧蹙,两只拳头捏起来,一副巴不得找邪徒干架的样子。   “海怪,是存在的。”本子后又飞出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以为你们早该猜到了的,先生们……你们大可以想象一下,皮埃尔号具备这么多功能,它的钢板是如此的厚重如此的坚硬,甚至有这么多的对敌手段……这个标准是从何而来?”   “第一次航海家计划始于1836年。”她放下本子环视众人,“随着玛尔巴金萨带着圣石板归来宣告结束。”   “你们可能以为第二次计划始于现在,始于不久之前,但并不是这样,在查鲁尼还是国王的时候它就开始了。”   “当我们在陆地上查案子的时候亦有很多人在这里调查真相,他们用血和骨给我们铺就了一条道路——皮埃尔号至今为止所航行的海底线路就是由此而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艾苏恩?”巴莉乌忍不住开口,她看了眼李昂,发现李昂也在看她。   “直接说好了。”李昂附和道,“连这么大的潜艇都见识过了……我们能撑住。”   “海里有怪物?”夏依冰已经在做出推测了,“玛尔虽然在回归后很快就死于非命,但回来了就是回来了,他带回了海上的情报?从那个时候开始萨拉就知道海里有什么?”   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第二次航海家计划要耗时那么久投入那么多——从中明显能感觉出来萨拉的急迫,可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海里的怪物?   艾苏恩说皮埃尔号并不是单纯靠臆想敌人造出来的,它有一个标准,对标了某物?   “最后三天时间你们在训练,我也从陛下那里收获很多。”希茨菲尔干脆找地方坐下,也示意其他人在沙发上坐下,这才开口:“其中就包括第一次航海家计划的过程和结果。”   “还记得圣石板吗?我们光知道那是玛尔带回来的,却不清楚那是怎么带回来,以及从哪找到它的。”   “艾尔温当时给我说清楚了:她说这东西来自海底,并不是被他们刻意所寻到的,而是单纯因为巧合……在一次收网的时候被捞上来的。”   船只在航行过程中总是时不时要捕鱼,以此补充口粮消耗,玛尔的船队当时下网,收网的时候就顺带捞上来这么个东西。   “居然是这样?”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其中以托雷士和赛博特受到的震撼最大。   两人毕竟来自教团,对圣石板的来历稍微知道一些。他们比希茨菲尔都更早知道这东西是从海外带回来的,但他们也不清楚……这居然只是一个巧合。   可是圣石板为什么会在海底?   又是哪里的海底?   她之前说海怪,突然提到圣石板是什么意思?   太多的疑惑,众人瞪眼盯着少女,期待她给出后续答案。   “捞起石板的时候船队保持的还算完整,那些人迅速意识到它的不凡,但很快的……按照玛尔的描述,附近一整片海域发生了暴动。”   “就是‘暴动’……艾尔温原话就是如此。”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换成了一副语气开始描述:“‘海风突然不再流动,海水一下子平静下来,仿佛有什么非凡的力量抚平了一切,然后又更猛烈的爆发开来’。”   “‘那个东西从浪潮中涌现,我看的很清楚,它有八只手,每一条手臂都比大船还长,身躯掩盖在迷雾当中看不真切,我只窥见一些金黄色的斑点在其中闪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是怪物还是人还是虫子,但它毁灭了我们,只是几次拍击就将船队打散’。”   “再然后……我们的玛尔-巴金萨船长极其奋勇的发挥了他的逃命才能,他们在海上七拐八绕,居然从怪物追击中逃脱,成功回到了萨拉近海。”   “更多的呢?”白毛教士紧张问道,“那怪物是什么?这就是为什么王室急着对深海探索?这和圣石板有什么关系?”   “我问我问谁。”希茨菲尔把双手一摊。   “搞的好像陛下跟我说完了一样。”   “就这么多——我知道的就这么多,陛下没有隐瞒什么,因为在吐露全部情报前玛尔就毙命了,我知道这件事如今看来也很蹊跷,但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只能在此基础上进行推测。”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戴伦特突然站起来,很是兴奋的张开双手,“会不会是……那东西就是在看守石板?”   “那你怎么解释它没追到岸上来?”伊森瞪了他一眼。   “这个嘛……也许圣石板不止一个?海里还有一大堆等着它守……”   伊森被他气笑了,这确实是只有他能作出的假设。   “我觉得可能和灰雾有关。”李昂沉吟,“目前为止,我们都知道关于灰雾区的推测了……我们是不是在哪次商议的时候说过这东西能连同邪神的地盘?”   “是。”希茨菲尔回答,语气肯定。   李昂嘴角微微抽搐,但很快抿紧:“那就算是这样好了……是否能推测那东西就是从那边来的,而它不愿意远离那片海域的原因就是它要看守什么东西?”   戴伦特不干了:“这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伊森把他拽回去坐好,自己前倾盯着李昂:“你说的不会是……神主秘境?”   “类似,但肯定不同。”李昂点头又摇头,继续比划给众人分析:“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关于宗教还有神话的……嗯(瞟向教团二人组),一些秘密,知道了那些神主们,他们本质上和我们区别不大。”   大逆不道!   托雷士当场就要发作,也是被赛博特拉回去,用力捏住他的嘴巴。   “那么可以在这个基础上认定神主秘境是某种开辟出来的异空间吗?”李昂接着说,“有开辟出来的也有天生的,我的意思是……那东西如果真是那边来的,能容纳它通行的‘路’肯定不小,如果它的职责就是守着那条路,确保后续有更多同伴过来的话——”   戴伦特和托雷士都停止了挣扎。   这个猜测可太他妈恐怖了,那岂不是意味着海里可能有一大群海妖魔怪?   “都别瞎猜了。”希茨菲尔不得不制止这番讨论。   越说越离谱了简直是,这些人胆子是真的大,作出的假设连她听了都有点心惊。   “现在你们都知道接下来我们可能会面对什么东西了,那个怪物……大概能推测它的身高超过120米,宽度不好算,但每条胳膊的长度超过70米,这样的胳膊它有8条。”   “真遇上那东西,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帮不上忙有任何歉疚,最危急的情况我会逃走——我能肯定我们在速度这一项上是占优势的。”   这就是她之所以胆敢钓鱼的最大依仗。   皮埃尔号整艘潜艇就是按照对抗那头怪物的模板去设计的,它最初只是个废弃的半成品,因为就算制造成功也没有足够的动力,在深海里没法远程探测周边情况,这样的船开出去很快会沉,当时的王室并没有在它身上花太大力气。   但随着艾尔温上台一切情况又不一样,阿皮斯魔方被开发出新功能,足以充当能量核心。充足的电能使得这艘船在水里的最高航速能达到35节,相当于每小时35海里。   这已经非常可怕了,要知道古代风帆战舰的航速基本在10-15节左右,哪怕是铁甲舰也少有突破25节的。既然玛尔-巴金萨的破船当时能摆脱海妖追杀,没道理更快的皮埃尔号会做不到。   她就是想提前了解下那玩意还在不在,一旦情况有任何不对,她就开着皮埃尔号赶紧跑路。   会议在沉闷氛围中散场,看得出来,每个人心事都有些重。   皮埃尔号很可惜或许也很幸运的没有钓鱼成功,它很快关闭了那些多余的探照灯,上浮到一个合适的深度,认准西南方向继续航行。   希茨菲尔不能再亲力操控这艘船了,她已经坚持了差不多七天,这个时候必须去休息。   夏依冰接手阿皮斯魔方,她竭力坚持了8个小时,让希茨菲尔尽量睡饱睡足,然后自己也撑不住回去睡觉。   等两人完成一轮交替,时间已经差不多是两天后了。   皮埃尔号已经走完了计划中的小半路程,众人研究海图发现附近有一座连通“锚定航道”的荒岛,一致决定让潜艇上浮,轮番去岛上探索一二。   当然,说是探索,实际上主要目的是放松身心。   远海航行是很累的,坐潜艇当然免除了风浪之苦,但这里的空间对于半百号人来说还是有些拥挤,所有人都渴望在沙滩土地上踩几下脚,这有助于大家的身心健康。   希茨菲尔将潜艇开到海面,瞭望塔台也升了起来。然后就一个人趴在顶端栏杆上,一边聆听海鸥鸣叫一边眺望岸上动静。   人是分批次去的,这也是为了分隔风险。这一批包括戴伦特和两位教团人员,她依稀能看到一群光膀子的神经病在岸上追逐,荒岛上空还能看到海鸟游荡。   堪称度假仙境的景象。   如果忽略后面那些上百米高的灰雾墙是这样的。   “很自由是不是?”   腰肢突然被一只手环绕,身体被拉进温软怀抱。   “可以永远航行下去的船呢……你说如果我们开着它离开,不管邪神也不管萨拉,想开到哪就开到哪,累了就浮上来吹吹风,去岛上玩,即使招惹了什么东西也能迅速驾船离开……这样的生活你喜欢吗?”   “不喜欢。”希茨菲尔干脆回答,“没有约束的自由,不是真的自由。”   “我们以前好像探讨过这个话题。”夏依冰伸手给她整理被吹散的发丝,同时悄声在她耳边问道:“你是在担心海怪的事?”   希茨菲尔有心事,她看得出来。   诚然,少女是在学习怎么当好船长,而且她这段时间干的不错。   但代价就是她太费神了,为了快速给皮埃尔号,给所有人心中打上自己的烙印她可以说是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再加上开船,她觉得她的神经绷太紧了。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另一种太紧。   “前期必须这么干。”希茨菲尔简单解释,“等后面就好了,只要他们信任我,我就不需要总是自己来,这总有个过程……你知道的。”   天空传来翅膀扑腾的动静。随着狂风落下,一只小半人高的北风海雕落在栏杆上,张嘴对她们叫了一声。   这是黑枭。   考虑到当皮埃尔号上浮,这东西可以放出去充当斥候探子,夏依冰把它也带上了。   “附近没有异常哦。”女人俯下身子,干脆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少女肩上。   这举动已经类似是撒娇了,她是很要强的人,也只有面对希茨菲尔才肯如此。   “所以你想使坏了是吗。”   希茨菲尔叹了口气,想起玛德琳对她的忠告。   “别急,暂时不要在旅途当中。”   “那要多久?”   “等到歌利近海,距离海岸足够近,光靠他们自己也能把船开去的时候。”   其实希茨菲尔还是能理解夏依冰的,因为在潜艇里进行深海航行,动不动就是十天半个月看不到天空,这种生活带来的精神压力真的很大。   人们排解压力的方式就那么几种,那种事堪称是最天然的。有时候别说夏忍不住,两人换手的时候她瞥见女人换衣服,她心里都在蠢蠢欲动。   但不行呢。   前路未卜,还是应当保持克制。   皮埃尔号在这片海域停靠了整整4个小时,基本上给所有人都过了把瘾。   唯独船长例外,她是不能离开这艘船的。   戴伦特等人并没有忘记她,给她带了漂亮的贝壳、装在玻璃瓶里的寄居蟹,巴莉乌居然还给她摘了一堆椰子,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就这样,带着淡淡的忧愁继续上路,又经过半个多月的海底航行,皮埃尔号终于驶抵歌利近海。   这是位于歌利最北部,同时也是萨拉最南部的一片海域,这个位置的灰雾墙最为稀薄中间几乎没什么阻隔,因此希茨菲尔干脆把船升上去在水面航行,让船员们可以在餐厅里同时看到海面上下的两种风光。   “天气真好。”   伊森扒在窗户上感慨。   头顶上空是浅浅湛蓝,天边看不到多少云雾,只有璀璨的阳光透过水面照射下来。   这些光经过水波折射后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落在餐厅里堪称如梦似幻,更别说他们同时还能看到浅海岛礁的瑰丽光景。   就算到这里结束都称得上是不虚此行了。   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实在是梦幻。   到目前为止,他们都不敢相信居然已经到歌利了。 第三十九章 登陆   [除手操岗位的人员以外,请所有人到餐厅集结。重复一遍,所有人到餐厅集结!]   潜艇终于驶抵歌利近海,希茨菲尔按照计划将人员召集起来,打算分配一下各自的任务。   她是这样想的——因为反正已经是近海了,她打算由自己亲自带人——或者为了安全考虑她留下来驻守也可以,总之皮埃尔号需要派一些人上岸联系阿曼,想办法从阿曼那里获取这段时间歌利的情报。   “陛下重点交代了这件事。”她是这样说的,“几个月前她派了一批使团护送阿曼回歌利,这段时间虽然说南辛泽和歌利的通商依然不断,但却很奇怪的一直没收到使团的回信。”   “他们可能出意外了。”伊森深深吸了口气,“再结合阿曼-安琪罗执掌大权,也就是说他可能背叛了我们?”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所以你们知道这件事是有风险的。”希茨菲尔点头,然后让玛德琳帮忙抬上来一个木头箱子。   所以你是拿我当苦力用是吗?   玛德琳心中非常不爽,虽然说她多年来一直被限制在维恩港没有多少外出机会,这导致她在阅历上,经验上都远不如其他小队的队长,因此被排斥出希茨菲尔的核心圈子,这也就算了。   但你需要我的时候就叫我搬东西做体力活,我玛德琳是没长脑子吗?……好歹分配来一些正经工作!   她心里不爽,但要她真正表现出来却也不敢。她还是懂事的,知道这次毫无关联的自己能被选上,唯一可能就是偶尔要依仗她的航海知识。   往好处想,她最起码还是有点用的。不像那位亲王殿下,除了关在船舱里当吉祥物屁用没用。   “这是什么?”托雷士好奇上前扒拉箱子,被希茨菲尔拍掉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木箱打开。   里面的东西很多也很杂,有小盒子、布袋、叠起来的衣服、最底下还有一层瓶瓶罐罐。   希茨菲尔先把布袋取出来,丢在桌上,所有人都听到一阵金属晃荡的清脆声音。   “这听起来像是——”   “钱。”李昂拎着布袋底部,手腕一提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只听“哗啦”一声,滚出来大堆金银硬币,几乎占满了这张桌子。   靠近的几人仔细观察,第一眼看去能认出是歌利银币和瑟拉金币——但又和他们平时见过的银币有所区别,这些硬币无一例外都不怎么圆,相比原先小了一圈。   而且它们的形状是不规则的,并不规整,就像是有人用剪刀把它们原先的边给剪了下来,剩下来的硬币就是这般模样。   “歌利没有成熟的铸币技术,用的钱和我们一样。”希茨菲尔说道,“但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因为监管比我们更困难,在歌利,剪币边回炉私铸的现象更加严重,投机者可以说到处都是。”   “我现在是没有条件弄私铸的钱给你们用,就这些,带回确定谁上岸,你们各自拿些带上。”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需要这些“剪边钱”——这是明摆着的了,总不能一群人突然出现在当地还大肆使用完整的硬币,这在当地人眼里太显眼了,很快就会被盯上的。   “然后是这个。”不等众人消化完毕,希茨菲尔又取出一些交叠的盒子。   它们看起来像装馅饼的扁盒子,但是比那小上一些,希茨菲尔打开第一只盒子后那边有人发出惊呼,因为他们看到里面摆的居然是人脸。   “我用魔药和模具制作的假面。”希茨菲尔将所有盒子打开然后依次排开,环视人群,“混杂了一些面部特征,尽量在那个基础上淡化特点。”   也就是俗称的“路人脸”了,也不用问,这是为了防止歌利驻守有邪徒眼线。   而且如果阿曼真背叛了,那他一定会把李昂巴莉乌等人的情报透露给日蚀,他们只要一上岸就会被认出来,不做任何遮掩是有风险的。   但要做遮掩的话,没有任何手段技术能比换一张脸更完备了。戴伦特很是兴奋的拿起一副面具摆弄,口中赞赏道:“你可以啊!”   “不错,艾苏恩……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非要让你来了。”   这正说出了众人心声,可不是如此——她会开船,会带队,会侦破案件,这里居然还有种种神奇手段,就算忽略她的指挥能力,她也是这支团队绝对的核心。   希茨菲尔没说什么,但相熟的夏依冰却瞥见她嘴角微微上翘。   后面没啰嗦,少女把准备好的道具一一展示。包括小盒子装的改造子弹,瓶瓶罐罐里的香水和魔药,堆叠起来的旧衣服,都是伪装上岸需要用到的东西。   冰爆弹就不用讲了,这是抢手货,刚一说明就被抢光。香水则是根据萨拉情报部门调查信息专门配置的——歌利人对香水同样看重,但在喜好上和维恩人总有不同,活用不同的香水香型可以在各种场合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东西很快分配完毕,最终确定由戴伦特、李昂、巴莉乌三人第一批上岸探查情报,确定岸上没有危险,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再考虑跟上。   这都是近海了,也不需要她一直操控船只。只要找个合适的足够隐蔽的地方把潜艇停在那里就好,船员们守成还是做得到的。   “我有个问题。”后续商讨中,戴伦特提问:“你之前说我们和这边的经商往来是正常的……我们是不是可以伪装成落难的商人?”   这是个好主意。   不少船员双眼一亮。   想混入当地可不止要解决钱币和相貌问题,还有最重要的口音问题,歌利人的萨拉语可不是他们说的这副味道。   那最简单的就是不伪装——直接说自己是落难的萨拉商人不就行了?   能经商往来就说明表面上的关系是正常的,他们总不至于把落难的商人都干掉吧?   “最好别这么做。”但希茨菲尔却眉头紧蹙。   “为什么?你真怀疑阿曼?”   “不是阿曼的问题,而是你没注意到细节。”   “细节?”   “这是要看过卷宗才能了解的,我不怪你……我就详细给你说明白吧,所谓的‘经商往来’是专门指定一个商会,由他们派遣船队专门为歌利北岸运送物资。”   她这么说戴伦特就明白了:既是“专门”的,那就算伪装商人被救起,后续免不了也有一番盘问。   就算希茨菲尔手里有详细的卷宗情报,可以帮助他们完美伪装成那支商会的人,就算问起来也能做到对商会情况如数家珍,但有个无解的问题——他们没法说出落难沉的是哪艘船。   船是固定的。   每艘船的型号、编号、绰号,歌利北岸都登记在册,随便编一个肯定不行,怕是当场就要露陷。   “我觉得还是不要把问题复杂化。”   夏依冰开口了。   “就假设我们一定会被发现好了……但只要我们能在被发现之前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这个风险也没什么吧?”   那就是硬混的意思了?   戴伦特咧嘴舔舔唇角:“我很喜欢这个说法~”   会议结束,希茨菲尔驾驭潜艇绕着岸边巡逻,寻找可以容纳潜艇的峡湾。   还真被她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歌利的东北海岸有一群断崖,那些断崖起伏不定,挤兑出海口形成深湾,足够将皮埃尔号容纳进去。   她找了个最深的口子停靠,瞭望塔台升起来正好离岸边不远。上方是郁郁葱葱的热带丛林,各种枝条叶片挤兑在一起,恰好能把塔台露出水面的部分遮挡起来。   做完这件事,希茨菲尔心里有些忐忑。   她估摸着夏依冰马上就要来找她了。   就是在这时她得到汇报,他们的吉祥物,那位亲王殿下想要见她。 第四十章 激励特尼则*   舱门被用力朝外面拉开,发出一阵稍显刺耳的摩擦动静。   走廊里的灯光投射进去,希茨菲尔站在门外往里观摩,看到黑暗里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是特尼则……他看起来远比过去颓废,头发乱七八糟不说,汇报的人还提到他有快半个月没刮胡子,睡也睡不好,吃也不怎么吃,实际上如果不是有的时候他们一直盯着,这位亲王殿下可能会硬生生的把自己饿死。   跨步进去,希茨菲尔随手打开房里的灯。   行驶过程中产生的电并不是要全部用于动力系统,有空余的会储存下来供日常使用,所以即使现在停靠在岸边也不至于断电。   就算这部分能源用完了,皮埃尔号还有柴油发电机呢,挺一段时间没有任何问题。   灯光洒下,她终于看清特尼则现在是什么状态。他就像个正在忏悔的罪犯一样双腿岔开坐在床沿,乱蓬蓬的脑袋低垂下来对着她,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突然的,特尼则抬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当您接受现实,也接受您背负的责任的时候。”希茨菲尔这样回答。   “狗屁的现实!”不料特尼则一下爆发了,他站起来对她咆哮,“狗的现实和责任!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凭什么是我!是我!!!”   他想他真是受够了。   如果说,他是在正常情况下被艾尔温做了这样的托付,那他可能会很不情愿,但他到底喜欢这个妹妹,他一定会尽力去把事情做好。   但它不是在他正常的时候来的!他可是刚刚承受了情感上的巨大打击,好不容易决心后退一步把妹妹的手交给别人,自己就想找个最顺眼的女孩好好过日子……结果连这都不能如愿!   这要他怎么有心思来做任何事?他简直是烦的要死,甚至连艾尔温都埋怨上了。   艾尔温是那么聪明的人,我对她的心思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看透这位国王妹妹了,认为想让他承担责任是假,实际上就是找个理由把他支开,免得她在挑选丈夫的过程中给她搞事。   一连串的打击,特尼则可谓伤心欲绝。途中一度是想过自我了结,但他真饿到那个地步的时候又发现他狠不下那份绝食的心思。   所以他还是怂了,吃了船员送来的菜。他被长时间关在封闭的牢笼里又看清了自己的缺陷,他羞愧他愤怒他无地自容,总之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摆脱他们。   “我再确认一下。”希茨菲尔微微扬眉,“您的意思是……让我们把您放到岸上,到时候您去哪我们都不要管?”   “没错!”特尼则吼道,“反正她不要我了!那你们还要我干嘛?就让我新找个地方自己过!最好谁都别来管我!!”   希茨菲尔先是发愣,然后看向正在门口站岗,此时也朝她看来的船员:“靠岸的情况是谁透露给他的。”   “我没有!”那船员大惊失色,连忙摆手否认,“应该是没人敢跟亲王殿下提起的……我估计是他看到岸边的景象了,或者是……贴在门上偷听来的?”   希茨菲尔认为还是前一种靠谱。   今天的光照是很好,她开船在岸边寻找峡湾的时候免不了会被特尼则看到沿岸风光,那他生出这种心思也很正常。   对于他的要求,她给出了她的回应。   “把通往上面的舱门都打开。”   “船长?”门口两个人瞪大眼睛。   希茨菲尔用沉默表示她的坚持。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也都知道她的性子了,船员们晓得这时候反驳是没用的,只好乖乖跑去传递命令。   特尼则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和他想的发展不一样啊!   “所以……如您所见,殿下。”希茨菲尔等了一会才搭理他,“现在朝上的通路都开启了,您可以跨出这个房间,左转,一直顺着主走廊往前,经过餐厅后右转上梯子,那里连接的就是瞭望塔台。”   “您可以从那里上去,然后会看到一片热带丛林,从那里往南走半个小时左右您应该能看到歌利人的村落,相信您身上还带着一些可以变卖的珠宝首饰……我这边也就不送您了。”   特尼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殿下还有什么要求吗?”希茨菲尔稍微歪头,然后露出一副感慨的表情道:“当然了……我知道这段路途会比较困难,毕竟歌利和艾莎位置相近,岸上的雨林里会有不少毒虫猛兽,其中有好几种只要叮咬到人就会致命……但我相信殿下能自己解决问题!您就得有这种气魄才行!”   “不是,我其实……”   “殿下是担心没有趁手的武器?这个确实……就算摆脱了毒虫猛兽也还要考虑刁蛮的村民,毕竟那可是歌利人吶……传说歌利的村落和野人一样未经教化,甚至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吃人习俗,我个人是非常害怕遇到这情况的,但我相信这对殿下来说算不上什么……”   “停!!!”特尼则意识到不能在让她说下去了,涨红着脸蛋打断她:“我就是给你开个玩笑!玩笑懂吗?玩笑!……谁说我要上岸了?我就待在这!谁都别想撵我滚蛋!!!”   “嗤——”   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特尼则恶狠狠的看过去,两位船员在他杀人般的目光中低下了头。   这段闹剧过去,特尼则终于愿意坐下来和她好好谈话。   这正是希茨菲尔最希望看到的,毕竟接下来的路途很长,她不能总是把特尼则关在船舱里,好歹得让他发挥点作用。   否则回去之后艾尔温该怪她了,说好的历练,带回来反而变得更废物,这个没法对她交差。   “……所以您大概也知道我们现在的目标了。”   一番说明后,希茨菲尔微微颔首。   “在歌利取得关于灰雾的更多情报后,我还要立刻启程到艾莎洲去,调查那片大陆现在的情况。”   “所以您说要去岸上发展是可行的,相比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危险,留在歌利北岸更安全一些。”   “我还是打算和你们一起。”   特尼则认为自己不傻。   他还以为希茨菲尔是在故意吓唬他的。   这样不行。   少女蹙眉,有了些想法。   得让他有点干劲和斗志。   希茨菲尔坐了过来,迟迟没有说话,这让特尼则的心也悬了起来。   “对了殿下。”她装作突然想起某件事的样子,“关于您之前托付我找人,维丝-巴金萨确实是失踪了。”   特尼则抬头,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警惕,然后他惊讶地看见,眼前的希茨菲尔不知何时已经将她前胸的衣扣解开了两个,露出一抹白腻的胸口。 大概是屋子里有点热吧,他表面上装出镇定的模样,静静等待对方开口。   “但是您知道她失踪的真相吗?”   “我的意思是,您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您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特尼则呼吸急促起来,忍不住又有大叫的趋势:“要说什么赶紧说……别卖关子!” 还不等特尼则将内心愤怒倾吐,他便感觉到胯间多了一股力度,低头望去,才瞧见希茨菲尔已经将脚伸了过来,然后一把踩在了他的裆部——那里已经因为窥见眼前这个少女胸前的风光而昂首,撑起了小小的帐篷。希茨菲尔的脚正被透明的白丝袜所包裹着,那是一种丝滑的摩擦感,施加的力度让命根被把握住的特尼则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望着这一幕,希茨菲尔轻笑一声:“你发出了什么声音呀?”   脑子和下半身同时充血的特尼则勉强控制住冲动,一言不发的等待希茨菲尔给他答案。   “她可能是日蚀的人。”少女下一句话让他脸色大变。   “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私通逆日葵,并且可能已经让王室的血脉流传过去,这已经不是丑闻那么简单了……陛下让你来其实是救你。”   “不可能……”特尼则脸上毫无血色,颤抖着瘫软在床铺上,嘴唇颤动:“不可能的……这没有道理……” 希茨菲尔熟络地用脚心柔软的地方隔着一层白丝袜踩在那根硬物处来回揉搓,双足交换着刺激,让特尼则的长裤撑起的帐篷越来越大。随后,少女便一边用脚拇指贴着帐篷的顶端绕着圈,一边用两只脚灵活地解开了那长裤的裤链,带着让特尼则压抑的欲望自由的动作,用脚趾强行将内裤中的男根直接导了出来,带着血管的阴茎就这么笔直地指向了天花板,而希茨菲尔熟练地技巧把握住了他的命根,随后欣赏着特尼则这幅有些迷茫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继续探讨正事:   “不管您信不信,事实如此。”希茨菲尔干脆取出那封对方留下来嘲讽追查的信,“这是她的留言,我也交给您。”   特尼则瞬间抢过信纸。 少女的脚趾动作似乎无比熟练,一边用脚趾踩过性器的杆部,一边又隔着白丝袜按住前端的龟头,刺激着男根。对于特尼则来说,对方是自己理论上的上司,近乎偷欢般的行为,让他的内心感到一阵背叛了维丝的兴奋感,禁忌的快感悄然成型,转而开始沉浸在少女用脚带来的那一阵阵的快感中,催动着阴茎一颤一颤地在双足的抚摸下抖动,让负责足交的希茨菲尔也甚是兴奋起来。   “我个人觉得这对您来说是一个机会。”她淡淡的说到,同时脚下用力一踩。   “呃——”这一下希茨菲尔的脚丫碰到了特尼则的蛋蛋,让他又痛又爽。   希茨菲尔静静看着他。 似乎意识到了方才的举动给特尼则带来了不适,希茨菲尔换了一种方式,用双足紧紧地从两侧夹住了特尼则的下身,接着以格外灵活的动作,上上下下地活动起来,玩弄着他的下体,同时还活动起脚趾,弯曲着刺激起前段的铃口。难以抵抗的舒服感,让特尼则的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将身体沉浸在这温柔乡的陷阱里。原本逃离这快感是相当容易的事情,但特尼则的身体却仿佛不受控制般,就这么享受着被希茨菲尔的双足踩着玩弄的快感。   “……”   特尼则在快感的煎熬中沉默了快一分钟。 同时,脚下将男人龟头前端渗出的汁水当做润滑剂,用双脚的脚底夹着肉棒刺激,而希茨菲尔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媚意,看起来用脚刺激男人的性器也能催动她敏感的神经,带来一阵阵愉悦的快感。当然,此刻特尼则的忍耐更是已经将要接近极限,身体竭力忍耐着被脚踩带来的快感,下身忍不住地颤动着。凝视着这般兴奋的特尼则,希茨菲尔也感到了一阵愉悦,脸上带着笑意,慢慢地将手伸向了胸口的纽扣: “想好了吗?” 一声火热的吐息,带着几分兴奋,几分羞耻的眼神,少女解开了胸前的纽扣,拉扯掉黑色的内衣,一对白色的饱满就这么蹦跳了出来。微微颤动的半圆形以及前段嫩色的凸起,激起了特尼则的那份强烈欲望,激烈的快感不断涌动,刺激着肉棒一阵膨胀;而她也将两只脚夹得更紧,脚趾旋转着刺激起龟头与系带,用力地顺着杆部的血管上下摩擦起来: “真可怜啊亲王大人,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   特尼则顿时一窒,哪怕是因为快感接近缺氧的脑袋里,他也不想承认自己不行。 特尼则只好尽最后的努力,同时拼命克制下身越来越明显的射精冲动。 少女开始直接将双足的脚趾都用来摩擦着男根处最为敏感的地方,那前端的龟头。虽说刺激并没有那么强烈,但依旧为特尼则带来了卓越的快感;而特尼则正被白丝袜脚刺激的事实也让他兴奋异常,心中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那副扭动着身体,下身不断挤出先走液,甚至散发出阵阵水声的场景,让希茨菲尔顿时明白这是将要射精的前兆,脚上的动作不由得便加速了几分;而在特尼则看去,这表面高冷,内心淫荡的少女呼吸也紊乱了起来,白皙的肌肤被粉红通透,胸前的柔软伴随着脚下的动作与身体的摇晃微微起伏,让特尼则感觉好似成熟的蜜桃,那般甜美,那般多汁。很快,那阵下身发麻的感觉让他不禁低声呻吟着。   “艾尔温明明很期待你的表现。”希茨菲尔带着陶醉地闭上眼睛,“但你却如此狼狈不堪。” 双脚的动作更加激烈,像是抓住了他的弱点般,脚趾与脚板反复夹紧,摩擦,抚弄不断变换着刺激的方法,甚至频率也伴随着惯性而越发猛烈。即便特尼则发出了一声声类似哀求般的呻吟,但是少女就像是没听见一般地继续着刺激,双脚舞动的同时,胸前白皙的风光还在特尼则的眼中闪现,那对粉色的乳头则紧紧抓住了他的眼球,晃动的嫩乳甚至让特尼则开始想象起,少女这个时候是不是也已经兴奋起来,短裙下的黑色内裤是否被浸润而出的爱液扩散出了水渍。就在这时,希茨菲尔用活力中带着娇媚的声音,引逗着特尼则的耳朵: “用脚就能射了吗?这么变态呢~那么,来吗?” 几乎没有什么缓冲的时间,特尼则的下身一阵脉动,就这么狠狠地发射出了浓稠的精华,黏稠的白浊就这么淋在了希茨菲尔穿着白丝袜的双足上,黏糊糊地浸润成一片欲望的海洋。当然,少女似乎也乐在其中,得意地翘起了双脚,在亲王惊讶的视线中微微扭动了一下身体,然后直接将黏黏糊糊的双脚穿进了鞋里。顿时,那美丽时尚的鞋子就打上了特尼则的印记,染上一层精斑。  “亲手解决这个麻烦,不光能证明您的能力,说不定还能让陛下回心转意。” 希茨菲尔面色潮红,摇晃着身体站起身,顿了顿,盯着男人等待他的回答。   释放完毕的特尼则放下信,抬头看少女,咕嘟咽下一口口水。   “告诉我。”他说,“我该怎么做?”   ……   十几分钟后,夏依冰偷偷摸了上来。   她想偷袭希茨菲尔,好好跟她欢快一场,结果刚上来就看到一群人堵在餐厅,不知道是在围观什么东西。   “干嘛呢?”   她把人群推开,发现赫然是特尼则——亲王殿下正苦哈哈的坐在沙发上画图,他在帮水手们画那种对战画片?   “他的美术功底不错。”   希茨菲尔凑到她边上低声说道。   “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对不?”   夏依冰只是盯着她,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第四十一章 歌利之劫 一   夏依冰的想法遗憾落空,待到她反应过来,要追上去找某人算账的时候,希茨菲尔已经偷偷躲到房间里去,脸蛋发红的隔着门告诉她——自己需要先睡一会。   “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黑丝警长自然十分不满,不过却也没多说什么。   希茨菲尔路途操劳她看在眼里,但凡理由正当,她想自己是舍不得碰的。   只是如此一来便没事干了,眼珠子一转她转向去找玛德琳的房间,打算再问问当年那些航海事迹,等少女休息好再来温存。   “呼……”依稀听到脚步声远去,希茨菲尔终于是松了口气。   “对最信赖的人撒谎,这种感觉挺糟糕的……”   这是因为她不是要睡觉,而是要利用这段时间做别的事情。   回头,希茨菲尔看向双人床。   它的结构很简陋——就是双层的铁架子床,之所以搞的这么寒酸是因为皮埃尔号上空间紧张,但好歹加足了厚床垫,躺上去倒还算舒服。   这张床虽然有两层,但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夏依冰都没到上层去过。夏平时休息的时候就睡在下边,她自己差不多6-7天睡一次,也是随便在下面一躺。   也是因此才没有被发现吧。   抿紧嘴唇,希茨菲尔快步来到床边,脱了鞋踩着栏杆上去,站在第二层的床垫上摸向涂抹白漆的天花板,用指甲扣入一个凹槽,稍微用力往旁边一拉。   “刷”的一声,就像拉开一个小抽屉,一块餐盘大小的铁板朝旁边划开,露出内部的一些装修痕迹和置入的缆线。   但最重要的还是被塞在缝隙里的那个东西。希茨菲尔用力踮脚,伸手把它掏了出来,大致能看清那是一只棕红封皮的宽页本子。   这本子没有大多数书籍那么厚,但它的韧性很好。封面是标准的皮革制品,内页是羊皮纸,整个本子厚度大概只有手指平放的程度,可以轻松卷起来塞入一些隐蔽角落。   希茨菲尔拿到本子后松了口气,皱眉在它的封皮上盯了很久,喉头耸动把它翻开。   她并不是非要对夏隐瞒此事,一方面是因为,这是艾尔温在临行前偷偷告诉她,要到了歌利近海再取出来的物件;另一方面她平日里回来住都是精神极度困乏的状态,没心思也没力气去掏这个。   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压根把这东西忘了。后来又一度怀疑艾尔温在跟她开玩笑,自己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暗格。   “说什么要尽量独自一个人研究,被发现了后果自负……”她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翻页,脸上表情逐渐变得不以为然。   还以为是什么秘密来着,原来不就是艾尔温自己掌握的,关于歌利目前的政治格局?   本子里的内容大致可以归类为手记。   希茨菲尔上辈子看过关于《三个火枪手》之类的文章,她现在做的事情给她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自己就好像文章中的主角,得到国王或者王后的命令后在中途拆开什么东西,从里面取出对方的手记,再考虑按照手记要求的执行任务。   [下午好艾苏恩——我想你应该不会在需要睡觉的时候翻这个东西,所以大概是下午没错?对你来说应该是下午。]   [你能看到我写的字,那想必应该是到艾莎了,你有隐瞒夏莎独自看吧?我再警告你一次哦,被发现了后果自负。]   [然后就是你最关心的……关于歌利当前局势的部分秘密。]   [我想你在影毒针一案里应该获知了一些基础情报,比如当时北歌利的领主是一个叫摩凯利的家伙,他是阿曼的叔叔,投靠邪徒后篡夺了政权。]   [你不需要担忧这个人会对你们造成阻碍,因为他已经死了。]   文字在这里空了一行。   [他的死和我们无关。]   希茨菲尔扬眉,感觉身后在起鸡皮疙瘩。   这感觉顿时就来了不是?   她继续翻页,艾尔温在后续描述了一些根据情报部门调查结果做出的猜测,但不外乎就那么几种——首先他们没法验证摩凯利是不是真的死了,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北歌利自己传递出来的,当地的说法是在听闻阿曼即将回归后这位恶毒的叔叔畏罪自杀,但显然只要是个智力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相信这种说法。   一个统治者,不管他骨子里有多坏,他好歹有和野性匹配的气度,怎么可能胆小怯懦至这种程度,还没交战就先自杀?   “被毒死,被邪徒弄死,或者干脆就是假死因为没人检查他的尸体……”   希茨菲尔翻看半天在那皱眉沉思,想着摩凯利假死能得到什么。   他这一死,阿曼回来就直接上位了。根据艾尔温在里头的描述,她派遣了一支精锐部队专门配合阿曼,好帮助他能在最短时间内捏合整个领地,重新复辟金雀花王朝。   所以严格意义上,现在的北歌利不该这样称呼,它的官方称谓应该是北金雀花联合王国。   之所以加了联合两字,是因为有部分偏四周角落的领主,阿曼无暇去收归他们,只要求他们做名义上的臣服就承诺不起兵攻伐他们。   [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原本也确实是这样的。]   [但是情况很快发生了变动,就像后来我跟你说的那样,我们联系不上自己人了。]   [无论是通过什么渠道,游隼、信鸽、甚至血灵术,所有手段都传不过去,那边也没有任何情报过来。]   [除了阿曼本人还在当国王,还活的好好的以外我们什么都不了解,我个人推测是有什么东西控制了他,有可能是邪徒,但也不排除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组织。]   [歌利的局势从未像现在这样疑云密布,那不是一个专一政权该有的气象,一定有内幕隐藏其中,一定有另一股力量在和邪恶对抗。]   就这?   看到这希茨菲尔再次扬眉。   这已经快翻完了吧……但也就是这种程度的内容而已,她搞不懂这些东西为啥非要写在本子里用这种方式给她,更搞不懂为什么这些东西要瞒着夏。   直到她翻到最后一页。   [噢,我还听说梦廊女士给你送了一些香膏香药?我知道你现在是神秘主了,你对香水药剂什么的肯定比我更熟悉,但我想你应该不会把研究重心放在那种功能上,所以我想我有必要……从前辈的角度来告诉你,那些香膏香药该怎么用,具体该涂抹在哪些地方……]   希茨菲尔目瞪口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番叮嘱了。   确实,这不是能给某人分享的知识……   ……   与此同时,皮埃尔号的探险小队已经穿过热带雨林,发现了他们至今见到的第一座村落。   在雨林里行走可不好受,要知道现在的时节对维恩来说还算春天,但对歌利这块……戴伦特估计白天气温超过38°。   “真见鬼!”他已经把水壶里的水喝干了。   多戴一张人皮在脸上更显燥闷,一行人本想在村落里好好歇脚,顺带找村民讨口水吃,没成想期望会完全落空——这个村落根本就是没人住的。   “这里废弃没多久。”   李昂闯进一间民居,在木质桌板上伸手抹过。   灰尘很少,说明在一周内,这里还有人做基本清洁。   “但为什么会没有人?”   巴莉乌皱眉看向四周。   这已经是他们探索的第五间屋子,整个村子里真的就一个人都看不到,倒是因为废弃的原因,汇聚了不少野生动物。   有野狗,猴子,虎豹之类的东西。   还有一些很奇特的,只在热带才能窥见的昆虫。   所幸它们都有点怕人,看到他们闯入都躲了开去,他们才有闲工夫在这随便调查。   “谁知道~”   戴伦特一屁股在板凳上坐下,摘下帽子用力扇风。   “这鬼地方真热死了……你好,猴子先生。”   正好,抬头看到横梁上站着一只毛猴,他对这东西咧嘴一笑。   “很抱歉打扰你。”   “我们一会就走。” 第四十二章 歌利之劫 二   睁开眼睛,男人如同溺水者一般大口呼吸。   很快的,他意识到刚才的见闻只是梦境,身体缓缓从床上坐起,视线在奢华房间内四处张望,盯着那些壁画和地毯上的图案出神。   房间布置的确实华丽,那壁画上画着各种神话传说,地毯上勾勒着守护圣兽,墙上还悬挂着一枚骷髅牛头骨,下方有一块盾牌和两把交叉的宝剑,角落另有一只架子盛放铠甲,隐约散发暗金光泽。   只是扫一眼就知道,这不是凡人有资格住的地方。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里的主人是阿曼-安琪罗——现北金雀花联合王国的统治者,一位国王。   男人也就是阿曼,仿佛第二次真正醒来,这次他没有再墨迹什么,快速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想往桌子那走。   但在过程中他下意识的看向地毯,瞥见上面绣的“圣兽”。   那是一条蛇。   通体暗红色,环绕着整个歌利地图,相貌乍一看虽然凶恶,但却头戴宝冠,背生羽翅,眉眼显得圣洁仁慈。   阿曼觉得头有点晕,他闭上眼睛再睁开,这条圣兽蛇便从地毯中跳跃出来,对他张开血盆大口——   “啊!”大叫一声,他快速后跳,然后发现刚才所见不过是幻觉。   没有什么畸变的怪物,没有什么深沉噩梦,那就是圣兽——是守护金雀花王朝的圣兽,“蒙”。   但尽管是幻觉,阿曼却也不敢再赤脚行走。他急匆匆回到床边穿好拖鞋,快步去桌边半蹲下来,用佩戴在胸口的钥匙打开一把精密小锁。   随着锁扣被拉开,他得以使用连接书桌的金属柜子。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本日记,翻页到之前记录的尽头,先把之前的内容浏览一遍。   [星期五,晴。我觉得阿方索一定是疯了,我干嘛非要结婚不可?]   [星期六,晴。阿方索一直在催我结婚结婚结婚,似乎在他眼里传宗接代是比统御王国更重要的事。当然我也理解他因为这个国家已经经受磨难太久了,所有人都需要一个子嗣在我发生意外的时候接替我的作用稳固人心,但这才回来多久?我会死?开什么玩笑!]   [星期天,永夜。今天没干劲,早早休息了。]   [星期一,晴。阿方索告诉我给我物色了几位新娘,他带我去看了,我觉得左边那位很不错,她有非常水灵的大眼,非常修长的脚足,看起来眉清目秀的也很会做针线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不该选她。]   [星期二,晴。阿方索又带了一批人给我物色,我挑中了一位17岁的姑娘,她有浑圆的大腿和丰润的臀部,我觉得应该能和她生好几个孩子。]   [星期三,阴。头疼越来越严重了……总是动不动出现幻觉。阿方索给我找了能找到的最好的医生,我喝了药,希望一切能好起来。]   [星期四,晴。静养期间,所有人都劝我远离政务。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但我——我之前可是在另一块大路上当游侠呢!餐风饮露我都熬过来了,区区幻觉,有什么妨碍?]   [星期五,晴。养病期间阿方索又来看我,他说现在民间知道我要选妃子,一大堆女孩赶着进宫给我挑选。还问我要不要修建新王宫,我可不是那么奢侈的人。]   [星期六,晴。我简直难以置信我看到了什么?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看到这里,阿曼浑身在起鸡皮疙瘩。   不只是鸡皮疙瘩,他汗毛竖起,心生警兆,虽然居住在最安全的王宫卧房里,给他的刺激却像是待在巨兽胃里一样,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在驱使他逃走,最好离这里越远越好。   “这就是他们说的幻觉?”他抬手捏了捏太阳穴,“我的记忆力好像出了问题,总是忘记一些信息。”   这就是为什么要写日记的原因吧,阿曼心想。   需知他以前是从不写日记的,一个荒野游侠,加上身份有满肚子秘密,写日记?谁会把秘密写下来给别人看!   “潜意识总觉得这东西重要,看起来也就这么回事……”   解了困惑,他把本子丢回柜子。想了想还是重新把柜子锁好。   虽然这个日记内容很简短精炼,就算被人瞧去了也出不了丑,但到底是相当私密的东西,如果可以他不想给任何人看到。   觉得口渴,阿曼摸索着去找杯子。找到后探身拿过装牛奶的陶罐,凑到跟前闻了闻,隐约好像有一股臭味。   大概是放的太久了,这种牛奶喝了怕是得拉肚子。   无奈,他换拿水罐,给陶杯里倒的满满当当,咕嘟咕嘟全部喝完。   他是真渴极了,天气干燥炎热,睡在床上也不得安生。循环倒了几次方才喝饱,还有不少水都因急切的动作撒到桌上。   阿曼是看不得邋遢的人,他看椅子上有搭背的毛巾,顺手拿下来吸附水渍。   依稀之间又有些头晕。   那毛巾上的图案好像在晃动,他没忍住心中诱惑,一把展开这东西,竟看到里面困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张牙舞爪的要扑向他。   “啊!”他又被吓的大叫一声,毛巾被他丢了出去。   用的力气太大了些,这东西一路飞到门口,正好砸在闯入者的脑门子上。   “陛下?”来人轻轻把毛巾摘去,露出一张莫约六、七十岁,长有长长白须的面容。   “你是谁?”阿曼警惕的看着他,依稀觉得他很面熟。   “我是阿方索,您的宰相。”   老人眉头欢快翘起,走过去拉起他的手,还伸手到他胸口去感应心跳。   “陛下的病应该快好了,就是记忆的紊乱还没恢复,过一段时间再看看吧。”   “阿方索……阿方索……”   阿曼不断念叨这个名字。   “我在日记里经常看到你……”   “那我很荣幸,能被陛下如此铭记。”   “我们平常是怎么相处的?”   “像君臣,也像朋友。”   阿方索是个健谈且睿智的人,他拉着阿曼坐到床边,和他细细描述如今的政务,恨不得将一件事掰碎了讲,正是这份细心和认真打动了阿曼,他开始尊重这位老人。   “……关于南部领地的税收问题就是这样了,凯尔格特虽然不愿意真正臣服于您但也不愿和您兵戎相见,他奉上了一份贺礼,包括1000只羊羔和500匹马,陛下觉得这样如何?”   “我们现在也没有四处开战的精力。”阿曼摇头,逐渐好像是想起来了,“凯尔格特……我记得这个人,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愚蠢,除了武力以外一无是处。”   “是的,所以陛下觉得……”   “晾着他好了,我们最优先要考虑的是居住地的扩建,北歌利本来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们严重缺少能住的房屋!”   两人又商讨了一些细节,气氛逐渐舒缓融洽。   “对了陛下,莫莉丝和蒂娜怎么样了?”   “莫莉丝和……蒂娜……”   阿曼觉得头又在疼,但到底是记忆恢复了,他按照想到的画面跟宰相道:“你说的是……之前选上来的两个女人?”   “没错。”   “应该在里面的卧室吧……我不清楚,我至今为止还没碰过她们,你知道的阿方索,我生病了。”   “陛下要注意身体,但也要注意子嗣的隐患。”   阿方索抓着他又是一番长篇大论,将王国没有子嗣的危害又说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   阿曼给他搞的不厌其烦,再加上脑子刺痛越发剧烈,他已经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   “陛下先休息。”   阿方索很自觉的站起来。   “臣先告退。”   老人走后,阿曼坐在床上无聊,开始到处在房间里翻来翻去。   宝剑、盾牌、长袍、甚至铠甲,他都拆下来试用、试穿。   确定他们都很符合他的体型臂长,他很兴奋,最后居然还在床榻上面发现了一张悬挂的长弓。   这把弓是他最爱的东西,唯一遗憾的是,他找遍房间也没找到箭。   “也许是放到里屋去了……”   哦对了。   里屋里好像还有他选的两个妃子?   想到这里,阿曼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漏跳半拍。   犹豫一番,他往里去,想要看看两位妃子具体什么模样。   印象是真的记不清了,只能从日记窥见些许特征。   掀开帘子,进入屋内。   阿曼刚探头就被瞥见的景象吓到半死。   只见窗幔之下摆着张大床,床上趴坐着一只牛犊大小的花纹蜘蛛,正在吐丝结茧,编织一件人穿的衣裳。 第四十三章 歌利之劫 三   “我们的第一目标肯定是想办法联系阿曼。”   坐在屋内,李昂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宣读起来,“我和巴莉乌都认识他……甚至可以说并肩作战过,这不是一般的关系呢,我想这就是为什么第一波她要让我们来。”   “然后呢。”戴伦特干巴巴的问。   “然后当然是问他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怎么什么消息都不送来的。”李昂皱眉,“你是后加入进来的,你可能不知道,在影毒针案结束以后我和巴莉乌就加入了专门对接歌利的小组,那是一个情报组专门用于处理从歌利传回来的信息,所以有很多保密级别的东西我们都比你早知道些。”   “噢,既然你们这么熟,为什么不干脆跟着他到这里来呢。”戴伦特撇嘴,“我想以你们的能力一定不至于也失踪的了……那样也就不会和歌利失联了不是吗。”   “马普思你真会开玩笑。”巴莉乌皱眉,“我们不是在跟你炫耀。”   “我也不是在挖苦你们。”戴伦特举起手来,“好吧看来我们还不够认识。”   他倒没胡扯,这是他的说话习惯了。当初希茨菲尔第一次见面也被少被他气,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被指派来和少女搭档——其他人真的不想要他。   他们在这里讨论了一会待会进城市要怎么行动,想见到阿曼需要解决的一些难题。   “城区……大概继续走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李昂凭借记忆回忆道,“我记得歌利北部有一座港口城市叫依文瑞亚,但它的入口不在最北端,而是要从西边绕过去一点,距离我们是西南方向。”   “当时我们和阿曼敲定的计划就是,我们的人护送他回依文瑞亚。”巴莉乌补充,“依文瑞亚是歌利北部的桥头堡,是歌利和南辛泽最大的通商口岸。他的叔叔摩凯利当初能收拢大批领主就是因为率先控制了这座城市。它应该是很繁华的,只是依然有大片面积是原始丛林。”   戴伦特听的很认真——如果忽略他摘野果去逗猴子的动作是这样的,他又问道:“我听说这边最出名的是种植园啊……”   “因为这地方有气候优势。”李昂打了个响指,“想象一下咱们最肥沃的北部平原,再怎么精耕最多也就一年两熟,但这鬼地方你光撒种子别的什么都不用干都能一年三熟。”   “既然是这么好的地方,我们当时干嘛不打过来,干脆把歌利纳入掌控?”   “这就不是咱们应该讨论的事了。”李昂摊手,“尽管有时候我也这么想……但这是陛下他们去做决定,我个人估计是觉得开垦麻烦吧,这里种植园多但原始丛林更多,歌利一开始就是个小国,就算不被灰雾入侵也没多少人,你从他们还在用原始的领主分封制就能看出来。”   他们在这里讨论半天,巴莉乌突然眼睛一亮。   “咦?这小猴子,它居然不走?”   两个可以说是同类的木人一齐抬头看向横梁,发现戴伦特一开始逗弄的毛猴,它居然没有像它的同伴们一样逃开,就蹲在那里听他们说话。   “这可真稀奇!”李昂瞪眼站起来,“它能听懂?”   “来来来——”戴伦特干脆解下背包,从背包里翻出本子和笔摆在桌上,“能听懂是吧,来比划比划?”   巴莉乌只觉得他疯了,但不想那猴子居然真的从横梁跳下来,伸手来回拨弄着笔。   “给给给……”一边拨弄还一边发出连贯的叽叫,三人也不晓得它是不是真能听懂萨拉语,但显然他们听不懂猴语。   “你们看我什么意思?”   巴莉乌感觉有两道目光落在身上,愣了一下开始生气,“马普思就算了,李昂你什么意思?皮痒?”   “没有——”李昂摆手,“我就想着你们树人和野生动物挺合得来的,说不定有那么一丝可能……”   “没有可能!即使是冕下也没法沟通自然!”   另一边,戴伦特已经和猴子一板一眼开始画东西了。   他以为毛猴一直叫是因为打不开笔帽,凑过去帮它把笔帽摘了,还很贴心的先给毛猴示范一番,在本子上画了一个不敢恭维的猴脸。   然后他把笔塞到毛猴爪里,伸手示意该你来了。   “给给给。”这猴子看看戴伦特又看看本子上的丑比猴脸,握着笔就在上面一通乱涂。   “哎呦!你干嘛啊!”   戴伦特顿时哀嚎起来,这逼猴子是如此用力,把他的本子都划烂几层!   “把笔还给我!”   猴子还在他的叫嚣中逃走了,还带走了他最喜欢的一支笔,气的戴伦特暴跳如雷,摩拳擦掌就要爬杆上去。   “你真是闲的和一只猴子较劲。”巴莉乌肩膀耷拉下来,“没发现太阳快落山了吗?我们没时间了,休息够了就上路吧。”   顶着猴子的嘲讽再次开拔,他们终于在日落之前抵达了西南方向的港口城市。   “我们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三人躲在灌木丛后看着眼前的热闹情景。   那里是一片被专门开垦出来的空地,地面燃着一簇簇火堆,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抱着木头拿着工具,正在工头的指挥下搭建房屋。   “依文瑞亚是歌利最大的城市不假,但也容纳不了全歌利近三分之一的总人口。”   巴莉乌冷静给他们分析,“应该是逃难来的人把城区挤爆了,他们不得不在原先基础上扩建居住区,否则这个气候环境堆挤着住……要不了几天就要爆发疫病。”   “我看是已经爆发过了。”戴伦特盯着最近的那人。   他的长裤已经破破烂烂只有原先一半的面积,双脚踩着一双草鞋,脚步虚浮,即使隔着老远也能发现脸色很差。   感觉拉了很多的样子。   三个人心里都不太舒服,虽然从概率学分析树人木人是更少患常见疾病,但那概率也不是零啊。   赶在传染病爆发的时候过来当探子,这运气是真够背的。   “还有个问题。”李昂说道,“我们不编造身份,那就只能说是逃难来的。可是看看这些人……我怕我们见不到阿曼,会率先被拖去当苦力用。”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阵喝彩。   爬树眺望,依稀能看到火堆旁边围了一圈,中间好像是个戏法艺人,一会从嘴里喷出火焰,一会让肩上的猴子去跳火圈。   那猴子被他训练的极好,每跳成功一个周围都会爆发喝彩,表演结束后艺人还脱掉帽子递给猴子,让它去个自己轮番讨赏。   三人观察了很长时间——一直观察到表演散场。他们都盯着那戏法艺人,发现他并没有加入苦力大军,而是逍遥自在的进城去了。   “我大概能猜到我们现在在想什么。”   戴伦特率先打破这份沉寂。   “可惜,咱们没能和新朋友打好关系……”   就在这时有两个难民进树林方便,恰好选的是这棵树,三人就听到他们的议论:   “到处都在办选美啊!”   “是啊谁让陛下要讨婚呢。”   “我看那些女人长的再丑只要去了就能讨到水喝,真羡慕啊,我要是女人就不用干了。”   “哈哈,你来的时候可没这么说……”   难民走了,戴伦特和李昂对视一眼,同时回头看巴莉乌。   巴莉乌大怒。   “李昂你是真要死了——”   “给给给给……”   就在这时,树叶枝头悄然分开,一只受持钢笔的毛猴攀爬上来,蹲在那里观望着他们。   “它跟踪我们?”   巴莉乌的怒火尚未达到最高点就被“惊奇”浇灭,她死死瞪着这只猴子,总觉得事态发展不同寻常。   “是你要和新朋友打关系,现在也不晚。”   李昂从树上摘了个橘色果子,强行塞到戴伦特手里。   “用这个。”   “快上。” 第四十四章 歌利之劫 四   经过一番艰苦的斗争,马普思-戴伦特探员勉强和一只歌利林猴达成共识,他将临时租赁自己的肩膀给它站立,临时租赁脑袋给它当桌子用,让它按着本子拿着笔,垫着他的头乱写乱画。   “这样能行吗?”   簇拥着训猴艺人戴伦特,跟在他后边往城墙走,巴莉乌心中有些打鼓。   “这是唯一的法子了不是吗。”李昂小声安抚妻子,“不这么搞那就只能去选妃了,你看……”   “我看什么?”   “……没什么。”   依文瑞亚是有城墙的。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道理——这是一座以通商贸易为重心的城市,现在基本没有大型战争了,很多这种城市,纵使有城墙的也要拆掉,极少有像依文瑞亚这样保留城墙,而且那城墙还如此高的。   “加入小组的时候我们看过资料。”巴莉乌凑在戴伦特身后给他灌输信息,“原本并没有依文瑞亚……这地方不叫这个名字。这里是太阳王少有的亲自点名的城池,她曾给予这里祝福,并下令任何时候都不得拆除这里的城墙。”   “那难怪了。”戴伦特懂了,他说怎么没地方住还不拆城墙,不需要打仗的通商口岸留着城墙简直碍事到极点,别的不说吧,光货物运输都效率大减。   “叽叽叽!”隔着本子被锤了两拳,那猴子嫌弃他晃脑袋了。   “我迟早把你烤了吃!”戴伦特几乎把牙咬碎了,他堂堂精锐探员,什么时候轮到一只猴子欺负?   “闭嘴!”巴莉乌捣了他一下,“都看过来了!”   确实如此。   虽说希茨菲尔给他们挑选的面具都尽量贴合路人脸,他们穿的衣服也尽量做旧,随便拿到萨拉哪里都能看出来风尘与落魄……但这里是歌利,是汇聚了现存的所有难民,还保守疾病困扰的地方。   这么一对比,两边区别就很明显了——他们的衣服依然更华丽,和难民们弱不禁风的体型相比他们看起来要健康的多,一看就是不曾缺过营养,每顿都能保障肉食。   再加上正在戴伦特头上写画本子的歌利林猴……别说难民了,就连守城的卫兵都瞪大眼睛,摸不清这群人是什么底细。   “戏法艺人?”他再三确认他们的身份,依然得到这种回答。   “名字……乔伊斯、巴昂、莉姆,好吧,入城费缴纳一枚歌利银币。”   三人取出钱袋给钱。   “没有问题。”那人分别在三张便签纸上盖章,撕下递来,“拿好了!七天期限!逾期后记得去民管局补交费用!”   “真贵啊。”   进城后,巴莉乌忍不住和李昂咋舌。   滞留七天就要一枚歌利银币,哪怕是剪过边的,这费用也着实高昂。   “没有房子的人是这样的。”李昂耸肩,“实际上很多萨拉城市也都有这种模式,目的是防止没有居所的流民大肆在城中汇聚流窜,那种人多了容易出事。”   这模式并没有把路堵死,如果是没房子的穷苦人那就加入施工队一起盖新房,工程结束后自然能分到住的地方。在城内没有房屋也愿意缴纳费用的基本是商人,对商人来说这并不贵。   李昂跑的地方多所以有这种见识,相对来说巴莉乌去的地方就太少了,不知道这回事也很正常。   戴伦特头上的猴子吸引了不少路人注意,所幸现在天已经暗了,道路上的人不多,他们互相商量一番,决定先找地方过夜。   问了几个路人都没结果,戴伦特干脆找到路边一辆停靠的驴板车,以半枚歌利银币为代价雇佣对方带他们找路。   “你们也是从雾里逃过来的?”   车夫很健谈,一边赶车一边找他们聊天:“我和家里老婆子也是!当时真是好大的雾哇,就像水浪塌掉一样滚下来,真的是跑慢一点就出不来啦!”   “你也是南边来的?”李昂好奇,竭力模仿歌利的口音:“那你怎么是住在城里头的?”   “因为我来的早哇!”车夫大笑,“一开始这里可没多少人!因为开始都讲要和萨拉打仗,很多人吓的跑了,空了不少地方出来,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阿曼王子就回来了,正好原来的领主出意外死了,我们这批外来户就顺着王子登基被安排了地方,可算是有次运气好啦!”   李昂和车夫在那边聊,戴伦特时不时的插上几句。巴莉乌却是没什么心思,她一直在观察路上的风景,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依文瑞亚的戏法艺人好像多的过分。   除了他们以外,路人带动物行走的概率不低。平均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和动物结伴,有些是猴子,有些是狗或者猫咪,他们和这些动物都相处融洽,似乎并不是临时抓来新训练的。   这就有点稀奇了。巴莉乌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这个职业可以避免苦役,所以会有很多人借此投机取巧。   但想点子容易做起来难,就像他们,如果不是戴伦特和那只猴子看对了眼,他们可抓不到动物来假冒身份。   还得训练呢,训练也是要时间的。   思索中,车子停了。车夫指着街对面灯牌告诉他们那个地方叫“利马酒店”,是一家连锁品牌酒店,属于为数不多可以信赖的临时栖身所,最起码不会把人杀了吃肉。   “还有这种事?”   三人都被这说法惊到了。   歌利……没有这么原始的吧?   “那是原来啦……”车夫摇头,“每次纷乱人都会变得更野蛮哩,现在堆挤这么多人,周边的田地可没增加多少,不少人连饭都吃不饱,可不敢担保没这种事。”   三人都被这番话触动,但依然只付了半枚银币。   ……毕竟人家都这么说了,谁知道给多了会不会被惦记上。   过马路,住店。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吧台的矮个伙计对这三人还挺好奇的,说他们是商人吧却一副手艺人扮相,随身也看不到多少行李,真是怪人。   李昂板着脸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伙计对比了下自己和他的身高差,转头研究报纸去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巴莉乌起床。   虽然没做梦,但她总觉得昨晚睡得不太舒服,喝了半罐水才缓过来。   “今天就要想办法联系阿曼了。”   扶着略显昏沉的脑袋,巴莉乌尽力整理思绪。   根据昨天在下面打听的说法,这是要生孩子才选的妃。   最理想的接触手段肯定是牺牲自己,想来是不至于被轻薄什么,毕竟只要一见面就能认出她来……但巴莉乌排斥这种方式,还是想探寻其他可能。   真奇怪,他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那个叫玛丽的,玛丽小姐……当初看两人就挺有那意思,他是把玛丽抛弃掉了?   她还在思索,外面响起敲门声。   “走了莉。”   李昂的声音。   “马普思说先去街上看看。”   他们订了两间房,李昂是和戴伦特一起。   “就来!”   巴莉乌已经洗漱过,对着镜子整理好仪容,确定没有东西落下,打开房门加入小队。   下楼的时候她看到那只歌利林猴——它吊在戴伦特背上,居然还在呼呼大睡。   “这猴子好像已经和你彻底混熟了。”   “是啊……我真怕他拉我身上。”   一边开玩笑一边下楼,戴伦特突然撞在李昂背上。   “怎么了?”   揉揉鼻子,他从侧边探出脑袋。   “那。”李昂指着吧台后面,“昨天的人……”   和往常不同,他的语气带着颤音。这对李昂-科内瑞尔来说是极罕见的,巴莉乌也提高警惕随之一起瞥向位置。   吧台后有一个身影,似乎是听到这边的动静,它骤然转身,露出一张毛绒长脸。   依稀能看出那伙计的眉眼,但这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只长毛狒狒。   什么情况?   他们都惊呆了。   一夜之间?人变狒狒?   “你们是新来的吧?”   一个穿长裙的棕发女孩很自然的打开吧台门进去,挥手把那只狒狒驱赶下来。   “这种变化很正常的,到处都是……所以人们才会带着亲人上街——尽管相貌变了但他们依然是社会的一员。”   三人发呆,没有说话。   “给给给……”   歌利林猴睡醒了,揉着眼睛探出脑袋。   “这家伙和你们很熟嘛~”   女孩露出不满神色。   “看来我不需要和你们再介绍了。”   “说吧?”   “还住几天。” 作者的话:天怎么亮了!   会补的会补的,四更,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心疼积分 第四十五章 诡异的圣城   “干什么干什么?”   拉扯动静中,女孩被他们强拽上楼,但她当然不愿意继续往上,两边在楼道转角的平台处停下,还惊动了些许旅客往这边探头。   “你们到底想干嘛?”女孩神色非常不满,“我就问你们住不住了就要把我往上拽,怎么?大白天的想玩绑架?”   眼见暂时是没法把她拉到楼上单独聊天,李昂选择退而求次,他给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走过来用身体挡住多余的视线,自己伸手掏出钱袋,掂量了一下,在女孩莫名的注视中把它打开。   “这是——”女孩这下吃惊了,钱袋被敞开口子伸到眼前,她不由自主的往里面看,只见在一堆亮银光泽里还躺着不少暗金的边,这不仅让她心跳加剧——能用上瑟拉金币的人现在可不多。   “我们也不是要绑架你什么的,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李昂收回钱袋,“一个把这玩意直接带走的机会。”   有钱到底是好开道的,这次女孩没再反抗,乖乖跟他们上楼去了。   “我叫葛兰~”三人进了巴莉乌的房间,女孩一屁股坐到床上,一点也不觉得紧张担心。   “这家店的老板是我父亲,所以我也能算半个老板吧……你们要是想打听什么可以直接说,但我希望你们能遵守诺言,如果我回答出来了那就得把钱都给我。”   “你很缺钱?”巴莉乌皱眉,利马酒店是大品牌,她以为这种酒店的大小姐是不至于缺这么点钱的。   “我缺能独自支配的钱。”葛兰点头,“实不相瞒,各位,正如你们觉得住在这里不太自在,我个人也策划着要离开这座城市。”   “为什么。”戴伦特问她,“现在所有人都在往依文瑞尔挤,这里俨然是歌利最后的庇护所了,是你们的圣地!”   “有哪个圣地会出现动不动把人变成动物这种诡异的事……”葛兰小声嘀咕起来,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索性摊牌:“不错!这就是这座城市最最诡异的地方——所有人,不管什么人,只要居住在依文瑞尔统治、庇护的范围内,就有概率在一觉醒来后变成动物!”   这直接解释了为何那矮个子伙计会变成狒狒,可这番话对三人的冲击力不止这么简单——他们立刻联想到了途中经过的废弃村子,以及堆挤在村子里的各种野生动物。   那些豹、蛇、猪、羊、猴……难不成全都是人变来的吗?   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震惊了。   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只能是——那只正趴在戴伦特背上扭来扭去的皮猴子,它之所以一上来就和他们这么亲密,可能是因为它和他们曾有关联。   是的没错,他们确实化了妆遮掩容貌,也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因为对方是动物,他们在村子里落脚歇息时并未避讳,商谈间透露出很多隐秘消息。   而众所周知,猴子在动物里是最聪明的那档。它或许已经被兽化的差不多了,已经忘记了曾经身为人类的记忆和习惯,甚至连笔都不会握,字都写不好。   但是它记得。   它残存在内心最深处的本能还记得,在海的那边有自己的同伴,它虽然已经无法说话但它隐约还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它从那番话里分辨出他们的身份,才会不由自主的亲近三人。   这岂不是说它可能是劳资的同事甚至前辈?   戴伦特脸色就像吃了苍蝇,他可没忘,这次上岸探查还有一个目标就是寻找那支理论上应该还存在的,用于护送阿曼回来的精锐团队。   这到底是什么恶毒诡异的手段,居然能把人硬生生变成这个样子……   他已经没心思听葛兰说话了,只把毛猴扯下来抱在怀里,看着它的猴脸抽搐嘴唇。   “……你问我为什么,那我只能说不知道啊?”葛兰那边还在继续,她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那我换个说法。”李昂蹙眉,“这种现象,即‘人变动物’的现象,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哦……”葛兰眯着眼,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说道:“从国王陛下继位开始。”   接下来她一五一十和三人交代了,在她的视角,她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   “最初没人在意,包括我……我只是觉得出门看到的手艺人,或者养宠物的人变多了,人们不是带着猴子就是抱着猫狗,唔,还有些带蛇和昆虫的,海鸟也有。”   “但逐渐的,这种现象一下子扩散了。我觉得它们多的过分,就上去找人询问怎么回事。结果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是正常现象,‘不过就是家人变成了动物而已’。”   “而已?”李昂听的是一阵恶寒。   他觉得比起“把人变成动物”这件诡异的事来说,人们对此的习以为常才是最恐怖的。   到底在依文瑞亚发生了什么?   难道整座城市的人都被诅咒了,他们的认知被篡改了吗?   “包括我父亲。”葛兰摊手,“他变成了一只大蜥蜴……能理解吗?每天要给一只大蜥蜴刷皮洗澡,还得弄一大堆生肉生菜给它吃,这种日子有多难熬。”   “你和它住在一起?”   “当然,它是我爸爸嘛。”   “你不觉得奇怪?”李昂瞪眼,“不觉得可怕吗?”   “一开始是有点。”葛兰承认,“不过它一开始是会说话的,每天早上我起来都能听见他用熟悉的声调喊我,说‘葛兰,我又想吃肉了,去给我买’,或者‘葛兰,我身上很痒,来给我洗澡’之类的话……我会先满足它的要求,在这过程中它会传授一些经营酒店的知识给我。”   “只不过很遗憾。”她一甩头发,“它没来得及把金行账号的信息说全就彻底退化了,现在它已经不会说话,但依然盯着每天我从店里带回的流水。”   这想必就是为什么她需要钱。   快速消化了这些信息,三人对视一眼,看向葛兰的眼神变得温和。   如果依文瑞亚,这座城市真的和她形容的一样,那这里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不可信赖。   因为他们居然觉得“亲人变成动物”是一件正常的事,这就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可能是遭到了邪祟污染、篡改神智什么的。而在这些人当中依然能坚持自我,直接说“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这里很诡异我要逃走”的葛兰,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如约把钱给了葛兰,他们放她离去。   这不是一锤子买卖。   反正金币他们是不缺的,有了这次的合作基础,他们以后有事也能再向她求助。   “怎么说?”   确定人已经走了,戴伦特掂掂猴子,“这玩意曾经是某位影狮探员?”   李昂走过来接住猴子,再把它传给巴莉乌,一番掂量、抚摸过后他们确定它的大小、轮廓、皮毛质感确是属于猴子的——这证明在变动物这一点上不是“幻象”。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巧合,它只是智商高了一点?”李昂说道。   戴伦特、巴莉乌、巴莉乌怀里的猴子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好。”李昂点头,“我是傻子。”   第一次在村子里和他们亲近还能这么解释,但这解释不了为什么它要一路跟踪上来。   这就太过违背歌利林猴的天性和习俗了,这种猴子的领地观念很强,轻易不会离开范围。   “这是坏消息呢。”巴莉乌低头逗弄猴子,脸上表情看不出悲喜,“一支精锐团队,整整36人,恐怕已经……”   “也许有人逃出去了呢?”李昂安慰她。   “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依文瑞亚并不怎么约束进出行为……如果其中有人早点发现不对劲离开了这里,那说不定……”   “好吧。”说到最后他也卡壳,“希望只有这一个变成了动物。”   显然,这种说法解释不了为何那么久都没来联络。 第四十六章 机械神国   经过一番讨论,三人一致认定这只猴子身上有古怪,它大概率就是那支36人的精锐团队中的一员,因为恰巧听到他们谈话才跟了上来。   “这么说你能听懂我们说话?”   放水罐的桌子上,戴伦特低头和猴子对视,旁边摆着本子和笔,上面已经被猴子画的乱七八糟。   “给给给给。”猴子先是点点头,然后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又转回来对他龇牙咧嘴:“呱!”   “‘给给给给’是什么意思?”戴伦特转头求助同伴。   李昂摇头。   巴莉乌也摇头。   “船长让你俩来不是让你们当电风扇的……”   “我觉得你别试了。”李昂快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它显然已经忘了很多东西,它连字都不认识,大部分时间都在被兽性支配。”   虽然这件事本质上是很悲哀的,但架不住戴伦特此人过于搞笑。   他是怎么做到的?坐在那里就有这种喜剧效果?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有两个。”巴莉乌分析道,“第一个,我们到底还要不要想办法接触阿曼,是继续留下来还是现在就回去。”   “我觉得可以先留一下。”戴伦特举手,“确实这发现是挺重大也挺惊人的……但是光知道这些没什么用,就算换她来也还是要从头调查,那等于浪费宝贵的时间。”   科内瑞尔夫妇轻轻点头,也是赞同他的看法。   “第二个就是变异的隐患了。”说到这个,巴莉乌抬手搓搓胳膊,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根据葛兰的说法,只要是依文瑞亚‘统治范围内’的人都有‘概率’变成动物。”她着重在其中几个词汇上重发音,“我们得搞清楚这个范围内到底指的多远,以及这个概率是多大?”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可以说是最重要的都不为过。毕竟谁也不愿意调查着调查着自己也变成猴子狒狒。   树人族天生对邪祟诅咒有较强的抗性,但巴莉乌还没搞懂诅咒的原理,她也不敢打包票自己会没事。   而且还有李昂呢。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幸福,即找到了值得相守一生的人也找到了自己最好的战友、伙伴。她怎么能目睹李昂沦落到这种困境里去。   “范围,如果这个范围太大的话,我们恐怕得立刻动身……”李昂沉吟。   其他人愣了下,随后也阴沉脸色,意识到他指的是皮埃尔号。   皮埃尔号——它停靠的地方位于歌利北岸,严格来说距离依文瑞亚并不远,可以归纳到它的统辖范围。   如果诅咒范围也把潜艇包进去了,那岂不是说船上的人也可能睡着睡着变成动物?   这确实是现在最要紧的事,他们得想办法弄清楚,最好待会再去找葛兰。   “那我现在就去吧。”李昂站起来,拉扯衣领扇了扇风。   这鬼天气,坐在房间里闷不透风的,这一会功夫他衣襟都湿了。   实在是炎热难耐,他原本走向房门的步伐停顿下来,想要给自己倒杯水喝。   巴莉乌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游离,看到他停步,弯腰,探身拿过水杯水罐。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出来。   “啪!”的一声脆响,戴伦特抬头,惊愕的看到巴莉乌双臂化作藤条,紧紧缠住了李昂的手。   受此惊吓李昂没拿住那只杯子,叫它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你干嘛?”戴伦特大惊失色,“我知道你们有那种需求……但搞清楚!我还在呢!”   “闭嘴!”巴莉乌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快速冲过去解开束缚,从丈夫手中夺走了水罐。   这一下,谁都知道她想什么了。   “水?”戴伦特扬眉,“水吗……确实,这是诅咒最好的媒介。”   整个歌利都身处热带气候区,白天燥热不堪,可以说根本没人能忍着不去喝水。   不少涉及到“灭城级”的灾害卷宗里也都曾记载,水曾经充当过很多次诅咒的媒介,包括但不限于传播疫病、传播虫卵、传播精神相关的诅咒……这对施咒者来说就是一把万能钥匙。   “你俩昨天喝的是这水?”巴莉乌脸色严肃的问他们道。   “没有!”李昂戴伦特一齐摇头,“我们喝的是水囊里的,而且吃的也是带的饼子。”   好歹是专业的,就算一时没有想到,多年养成的习惯也在约束着他们。   巴莉乌松了口气,开始皱眉盯着水罐出神。   “你喝的这个?”李昂问她。   “对。”巴莉乌点头,然后解释:“树人族是不怕这个的……一切施加在水里的邪祟灾害都无法触及我身,所以我可以喝,但你们不行。”   “好吧现在我们有假设了。”戴伦特歪头,“怎么确定?”   “去问葛兰。”李昂肯定道,“问她知不知道这种现象传播的大概范围,她不知道就给她钱让她去打听……然后我们参照这附近的地形图,看看那些地区的水源是否相通。”   依文瑞亚不是一座“现代化”城市,这里没有自来水管道,他们昨天坐驴车的时候不止一次看到路人排队在井口取水。   但这座城市确实很大,城中少说也有几百口井,它们关联的地下水未必是连通的,可以根据地上现象传播的位置来推测诅咒影响的大致范围。   辞别了同伴,李昂准备快去快回。   时间还是很紧张的,又要打听王宫里的事又要调查这诡异的诅咒,他一边下楼一边想,接下来可能需要分头行动。   “就是这里……先生。”   脚步一顿。   李昂很确定,这是葛兰的声音。   这里是二楼,他左右看看,找到一个挂着“空置”门牌的房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粗铁丝,不到两秒就开了锁。   闪身进去,只把房门开一条小缝,李昂蹲在门后——这个角度正好能斜着瞥见楼道弯。   脚步声和交谈声快速传来,听上去有十几个人。   呼吸急促,显得他们非常紧张。   “我再问你一遍。”   随着这句话,李昂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壮硕男人在楼道转角探出身子,“你确定那些人是间谍?你不会搞错?”   “确定,先生!”   然后他看到葛兰露头,这女孩完全变了副表情,双手合十交叠在一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又不是没见过外地人……那些人确实也会打探城里的事情,但谁会对陛下感兴趣呢?”   “你确实听到他们打探王宫的事……”   “对!包括选妃!他们一定是机械神国的间谍!偷偷想要混进去呢!”   机械神国?   李昂大脑有些发懵。   他从未听过这个名词。   不会是形容我们……形容萨拉的吧?   但是萨拉好像还没有资格被冠以这样的称谓。   刹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披斗篷的齿轮怪人,还有在铁轨上咔嚓咔嚓快速展开的机械城堡。   “我不同意,约德先生。”   他又听到第三个声音。   “机械神国和腐血神国现在正打的不可开交,歌利这边还没有被灰雾覆盖,我不认为他们有心思来管我们的事。”   “那你说还有什么可能?”他听到葛兰尖叫着反驳这声音:“总不会是萨拉人?谁不知道萨拉人现在根本没法上街?他们只被允许在公馆活动!”   看来你知道的东西比你显露出来的要多得多啊葛兰小姐……   李昂咧嘴,露出一个充满寒气的微笑。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了。   毫无征兆的,他打开房门。   这动静很自然的吸引楼道口一群人都望过来。   李昂面色坦然的打量他们,发现是一群穿着白衣的……警察?看起来像这种职业……最前面的人肩膀有两个他那么宽,旁边站着个脸色阴鹜的消瘦男子,葛兰和他相比就像一只长脖子火鸡,正瞪着眼睛朝这边望来。   她无法理解,那三人中看起来最像头头的家伙怎么会从那里出来。   “上午好,先生们。”   李昂双手整了整衣襟。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机械神国’的事……”   “抓住他!”   壮熊男子一指李昂——他就是反应再迟钝也该意识到他就是“间谍”的一员!   李昂也是转身就跑!   开玩笑,他在这里装洋相可不是为了耍酷,而是要拖延时间+制造大动静提醒同伴的。   一群人怪叫着朝他扑来,却见他三拳两脚干倒三人,身体重新撞进房间。   待到壮熊男子带人冲进去,看到的只是敞开的窗户,以及一截系在窗沿上的撕碎的床单。   “是专业的!”那阴鹜男子忍不住感慨。   “不能放过他!”熊男咆哮。   “你带人去楼上!我下去追!”   “好!”   一番鸡飞狗跳,留下葛兰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沙沙——”   听到这动静,她呆呆转身,看着李昂拉拽那床单从窗口上来,拍拍手,安然面对她坐在床边。   他还是那么和善,但区别是他手里多了一个黑漆漆的金属物件,管子尽头正瞄准她。   “所以关于‘机械神国’。”   李昂偏头。   “我们现在能谈谈了吗。” 第四十七章 分头行动   这个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瞪圆眼睛,看看窗外再看看走廊,葛兰有些难以置信,李昂有机会居然不赶紧跑路,居然还反其道行之,回到这最危险的地方来逼问自己。   “你认得这东西,对吧?”李昂有些不耐烦了,他确实在冒险,一秒钟都很宝贵,“需要我在你身上开个洞来证明它不是样子货吗?”   “不不……先生……”葛兰赶紧后退一步,抬起双手护在身前。   看到李昂丝毫不为所动,她吸了口气:“好吧——我是向他们检举了你们,但你冒这么大的风险留下来就为了我问我什么是机械神国,看来我猜错了你们的身份。”   “我时间紧张,你只要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就好。”   “它是一个王国。”葛兰说道,“一个真正的王国,有臣民,有统治者,有成熟的政治体系,还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萨拉?”李昂皱眉。   “不是!”葛兰迅速否认,“萨拉人可没那么厉害!”   她疑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理解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机械神国,那他肯定也不知道和机械神国交战的东西,说明他们三人不是从灰雾区逃回来的。   可他的口音又不偏向萨拉,而且萨拉人怎么可能绕过海岸警戒偷渡过来?他们不是说北海海角一直有船队在巡逻吗?   “我不知道你打听这些是想干嘛。”想了想,葛兰缓缓摇头说道,“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机械神国现在正在和腐血神国开战,这两边都是灰雾世界的国家,它们都拥有远超旧纪元的武力手段,而我一直以来都怀疑……依文瑞亚出现的异常是因为有腐血神国的人在暗中作祟。”   “腐血神国又是什么?”李昂稍微加速语气,“你们真的懂什么叫‘神国’吗?”   神国……上一次听到、看到类似的称呼还是在宗教典籍里,里面记述的是“太阳神国”。   这后缀真不是随便给的,最起码也要是有神主庇佑的圣地才能这样称呼。   李昂心里是满满的荒唐感——难不成这两个国家背后都有真神存在?结合葛兰说它们都在灰雾世界……这个灰雾世界指的到底是艾莎洲?还是灰雾连通的地方?所谓的真神难道就是邪神?   这其中最让他难以理解的就是机械神国了,如果说“腐血”一词听起来还有那么点邪神风格,那机械神国——机械,那些畸形恶心的邪种神会有心思研究这个?   他逼问葛兰说出她知道的全部,逐渐将一些迷雾拼图一一补全。   真相很夸张,根据葛兰的说法,灰雾世界指的应该就是从歌利南方,甚至更遥远的东边灰雾海对面的世界……这个他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艾莎大陆,两大神国爆发的战争就是在那里演绎。   但葛兰否认他们是“邪徒”,她说那是旧纪元的说法,所谓的旧纪元指的就是曾经的歌利和北海对面的伊卡洛林大陆,还说这是“稍微有点渠道的人都知道的东西”,“所有人都在等待这场战争的胜利者”,“阿曼王一直按兵不动隐瞒消息应该也是想追随胜者”,“最终胜出的神国将统治一切,到时灰雾的福泽也能遍及依文瑞亚”。   “那你呢?”李昂问她,“你说你想离开依文瑞亚,你是在跟我们撒谎?”   “我现在说不是你信吗?”葛兰一边摸着辫子,一边目光闪烁的反问他。   “小小年纪,心思那么难猜……”   “我要不这样早死了!”葛兰眯眼,难得表现的有些失态,“你也是‘正常人’,你看不懂这里现在有多恐怖?我可没有你手里的东西,除了靠伪装和欺骗我要怎么活?你告诉我?”   “这不是你出卖我们的理由。”李昂缓缓持枪后退,“不过我暂时不会杀你,等着好了,我们的人会再找你的。”   “等等?”隐约察觉到他的意图,葛兰飞快凑上去。   但已经迟了,男人拽着床单翻下窗户,葛兰不死心的探头去看,瞥见他几个纵身跳到街上,一溜烟消失在视线死角。   这次他是真的走了。   “怎么回事?”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个壮熊男人大喊大叫的冲进来,扯开葛兰趴在那里,“他又跳下去了是吗?这该死的老鼠是真会藏啊!”   “你!”他怒视葛兰,“他都找你问了什么?”   葛兰条件反射要说实话,但她突然想到李昂临走前对她说的东西。   [我们的人会再找你的……]   “他问了我机械神国的事。”她低着头说。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不知道!”葛兰抬头,显得惊慌又理所应当,“我当然不知道——我能知道些什么嘛!”   “确实是这样。”壮熊男人摸着下巴头直点,“你不过就是个连锁店的小老板娘,举报也举报的狗屁不通……”   然后那阴鹜男子也带队回来了,两人到走廊低声交谈一阵,叮嘱葛兰时刻留意那三人的动向,带着人手也散去了。   几个小时过去,时针到下午。   距离利马酒店并不太远的小巷子里,已经撕下伪装,露出自己原本外貌的李昂-科内瑞尔被一群兵士挥手放行。   这些人手里拿着他的素描画像,当然画像上的脸是伪装来的,他换成本来面貌,再换身衣裳,这些人就不认识了。   李昂故意在那逗留了一会,花了点小钱贿赂兵士问了下城里最近有什么情况,这一举动成功让他被误会为其他地区过来的商贩,套取到了不少情报。   然后他没再耽误,兜了一圈后来到后面的难民营,跨过污水、乞丐和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尸骨,弯身钻进一顶破败帐篷。   戴伦特和巴莉乌正藏在里面,和他已经恢复本相不同,这两人还戴着伪装面具。   “他们查的很严。”李昂看了眼外面,确定周围没人偷听,“你们不撕面具怕是寸步难行。”   “葛兰真给你留了信?”   “没错。”李昂掏出怀里的信笺,轻轻晃动,“看来她说想离开这不是撒谎。”   “像她这样没有被篡改认知的城里应该还有不少。”巴莉乌吐气,“可惜了……第一任务不是救人。”   几人把信笺展开来回传阅,开始探讨搜集到的情报有多少价值。   “合着日蚀一直在艾莎搞这个才没没露头?”戴伦特感慨,“两大神国啊……那些劫掠的人口……这不是他们内讧了吧?”   “极有可能两个神国背后都有邪神在控制。”巴莉乌语气相当严肃,“就算是内讧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好消息——说明那些东西已经能跨越空间影响这里!”   和李昂交代的东西并不全面,葛兰在信笺里补全了不少,基本是把她知道的东西全说完了。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按照她的说法,能经营连锁酒店的老板娘当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她看出我们不是两大神国的人,不是来自灰雾世界,想赌一把让我们带她离开。”李昂摇头,“你们怎么说?”   “我不相信她。”巴莉乌立刻道,“但她还有利用价值。”   “那就这样吧。”李昂把信甩给戴伦特,“马普思带着这个和猴子回皮埃尔号,我和巴莉乌留下陪他们玩。”   “猴子?这也要带?”   “她是神秘主。”李昂低声道。   “不管艾莎发生了什么,最起码的,她先所有人一步掌握了他们的超凡体系。”   “把猴子带给她看看吧。”   “希望她能发现点什么。” 第四十八章 信中密文* 趁着即将安全,希茨菲尔正在试用普丝昂丝提供的香膏。 在她把乳房小穴和玉足涂好时,夏依冰正好撞见了她。夏依冰被催情要素吸引,一把抱住了希茨菲尔,美丽的两人滚到了一起,热铁般滚烫的身体一刻也不安分的躁动着,满面红云的希茨菲尔羞的睁不开眼睛,美丽的睫毛让人爱怜的颤动不已。“上船之后一直没机会,艾苏恩也很想做了吧,我们一起快乐一下好不好?”夏依冰幽怨的说道。 任由夏依冰火烫的双手在自己凹凸有致的身子上游走着,希茨菲尔含混地说道,“探查小组……要是回来了……” “反正现在很安全,不会出什么事的。”更加成熟的夏依冰丝毫不在乎。 希茨菲尔闭上了眼睛,羞嗔的,随即又难为情的扭过头去。“轻……轻些……夏”。 夏依冰放肆地搂着希茨菲尔粉嫩酥软的身子上,在她柔软的双乳上不住的亲吻吸吮,涂完药过于敏感的希茨菲尔根本禁受不起这样的挑逗,娇身变得火热红润,如红樱桃般的乳头在夏依冰的吸吮下,硬硬的翘了起来,湿湿的,红嫩欲滴的令人垂涎。夏依冰一边掐弄着柔软的乳球让它们随着自己的动作而像面团般不断变型,一边将粉红色的蓓蕾轻轻吸进了嘴里,用舌头来回刺激舔弄着。从希茨菲尔小巧的鼻孔中不时的传来声声荡人心旌的哼咛。舌尖轻轻撮着希茨菲尔的乳头,在她的耳边问道:“艾妮……你摸摸看,我都这么湿了”说完夏依冰拿着希茨菲尔的一只手抚摸到那火热湿润的阴穴,随着希茨菲尔玉手的触摸,感到夏依冰的身子猛的一震。微闭双眼,轻轻的揉压着,感觉着从掌心传来的柔嫩湿热。 此时的希茨菲尔也是快要受不了了,深吸一口气,用力的推开了夏依冰“不行的,不能在这里……我们回屋里吧。”说完飞快的整理了一下衣服,牵起夏依冰的手跑向房间。 刚钻进屋子,打定心思想要做一次攻方的希茨菲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夏依冰放倒,夏依冰也二话不说便扒起希茨菲尔的衣服来今天的希茨菲尔衣服下面是一条超薄丝袜,只是一看便能勾起无数男人的征服欲望,当然了,也自然会引起欲火中烧的女人的欲望。欲望高涨的夏依冰并没有按照一般的女同性爱的套路向着自己的乳房或者是下体进攻,而是拿起自己修长完美的丝袜美足,用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抚摸起来。 夏依冰非常喜欢丝袜,喜欢那种细腻的触感,高贵而美丽的视觉感受。 在多次和希茨菲尔的性爱以及红毛护士的指导下,夏依冰发现了自己居然有挺严重的恋足情节。她开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抑制住对那一双玉足的渴望,在舔舐对方的玉足是好像更能够获得更多的快感,也能体会以往从来没有的满足感。 夏依冰的手摸到希茨菲尔的脚踝时彷彿是触电一般,舒适细腻,摸起来无比的顺滑。原本就很白的肌肤在丝袜底下好像微微发着光一样,十分好看。轻轻揉捏着希茨菲尔的小脚,似乎可以闻到一点皮鞋的味道,还有希茨菲尔腿上的体香,混合起来是种非常好闻的味道。丝袜小脚在夏依冰的轻揉下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听在耳中好像是美妙的音乐一样。一边揉,一边直盯着少女的丝袜美足看,再往上则是那紧紧包裹着丝袜的小腿与大腿,秾纤合度大概就是最适合这双美腿的形容词。 夏依冰觉得身体里有股热力在涌上脑门,整个身体连同揉着希茨菲尔小脚的手都热了起来。享受着手中传来的细滑触感,内裤居然慢慢湿润起来。情不自禁的,夏依冰将玉足抵到自己的嘴唇上,微微的张开嘴把希茨菲尔的几根脚趾接纳了进去,夏依冰用舌头围绕着希茨菲尔一排柔嫩的脚趾来回转动,手也握着包裹着丝袜的迷人足弓,轻轻来回磨擦。轮换的舔弄着两只玉足,夏依冰的舌头象在和希茨菲尔的纤脚搏斗着,不断的进攻这,舔舐着脚趾,足弓,脚踝,脚背。不只是口舌的快感,手上那种丝质触感还有胸中那莫名的满足感同时刺激着夏依冰的大脑皮层,带来了熟悉的阵阵快感。在来回抚摸中,希茨菲尔不知何时把眼睛闭上了,静静享受薄薄丝袜上带来的抚摸和口舌服务。“嗯…”希茨菲尔发出满意的呻吟,脚上的快感真是舒服极了,连带的,感觉到自己的小穴也湿润起来,没有说话,希茨菲尔尽情的享受着,手伸进下体开始抚摸自慰起来。 “艾妮,舒服吗?”夏依冰含住希茨菲尔的玉足含糊不清的问道。“恩……啊……”奇异的另类刺激感觉让希茨菲尔忍不住又呻吟了出来。夏依冰在用小嘴不断的舔舐之余,还不断的用力吸吮着希茨菲尔一根根粉嫩的脚趾,连脸颊都因此凹了下去,再加上舌尖不停的舔弄着足弓和脚踝,希茨菲尔只觉得全身酥麻,欲罢不能。听见希茨菲尔的呻吟,夏依冰回报以一个充满魅惑的眼神,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和胸罩,捧起自己两颗两颗雪白的大奶,一左一右的将两只的丝袜美腿夹在其中“啊…这…就这样就去了……啊啊啊”希茨菲尔不知为何过于敏感的脚已经受不了了,在一声高亢的呻吟之中,居然只是脚部的刺激就让她攀上了今天的第一个高潮。 觉得差不多了,夏依冰的脑袋往上攀爬着,来到希茨菲尔包裹着丝袜和内裤的下体,此时已经是湿了一大片,隔着两层保护,依然可以看见穴口那若隐若现的珍珠。随着舌头的触碰,让希茨菲尔的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得到反应的夏依冰很本能的马上开始加速了舌头舔弄的速度,弄得希茨菲尔整个娇躯都不住的扭动了起来,嘴里还不时发出微微的喘息声。就在珍珠下面一点点,有个两片小东西包着的地方随着夏依冰阴蒂的舔弄,又开始变得湿润起来,而且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蜜汁是越来越多。勾起夏依冰那熊熊燃烧的欲望。手隔着细致的黑色裤袜不住的揉摸着希茨菲尔那双细长的美腿,很是舒服。希茨菲尔身躯的扭动越来越加剧,嘴里的娇喘终于憋不住而开始一阵阵呻吟了起来。在夏依冰持续不断的快舌攻击下,没多久希茨菲尔一下子张开嘴娇叫了一声,整条内裤被打湿,蜜汁顺着丝袜一直流到脚跟,然后身子就突然间再次垮了下去。 “……夏好会弄,好舒服。”眼神迷蒙的希茨菲尔看着夏依冰,然后主动的伸出双手钩住夏依冰的颈子,将那粉嫩的小嘴贴上了夏依冰的嘴唇,用柔软的舌尖撬开了夏依冰的嘴,把舌头伸进嘴中探索着。而夏依冰也不紧不慢的用舌头回应着,两条舌头互相舔弄并吸吮着,发出啧啧的暧昧声音。“啊,好舒服”希茨菲尔吞了一下口水,仅仅只是舔足和口交,而且还隔着丝袜和内裤,就让希茨菲尔达到了两次高潮。 “夏,我也让你舒服。”希茨菲尔喘了口气,让夏依冰躺下,跪在夏依冰的双腿之间,解开了夏依冰的腰带,露出包裹着湿漉漉下体的黑色丝袜,摸上这丝袜,希茨菲尔没来由的轻轻一颤,用手轻轻抓住那双黑丝美腿,再用双唇含住了美腿内黑色蕾丝内裤中的小穴。“嘶...”夏依冰禁不住那强烈的快感而倒抽了一口气。不愿意这样单方面的挨打,夏依冰换了个角度,让希茨菲尔的膝盖跨在她头的两边,变成69的姿态。看见那包覆着黑色丝袜的湿滑阴户就在眼前,夏依冰忍不住伸出舌头开始舔弄着它。 “啊...!”希茨菲尔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呻吟。夏依冰趁胜追击的隔着丝袜快速的舔弄,隔着丝袜和内裤,希茨菲尔被舔弄的全身发颤,一时停住了嘴上的动作没有对夏依冰进行攻击。但稳下来之后,希茨菲尔马上也不甘示弱的将夏依冰那双丝袜从裆部撕开,拉开内裤,然后变本加厉的疯狂吮吸着夏依冰的小穴。 希茨菲尔狠狠巴掌打在夏依冰的屁股上,那包裹着雪白臀肉的丝袜上霎时浮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啊!”夏依冰高声娇叫到,挨了一巴掌,小穴的快感加上刺激,还有剧烈的痛感,差点让夏依冰高潮。两眼咕噜噜一转,夏依冰也不说话,马上用行动回击了希茨菲尔,低头也咬着希茨菲尔黑丝的裆部一扯,便将希茨菲尔的丝袜裆部撕了个大口子,开始不断的对她的下体,时而吸着希茨菲尔的阴唇与蜜汁,有时候将舌头用力探进希茨菲尔的穴肉之中。在每次舌头的特攻之下,希茨菲尔的身体忍不住轻颤着。 夏依冰左右两手抓住放在头的左右两侧那两条美丽的丝袜美腿,从下而上的看着希茨菲尔那被一层薄薄的黑色丝袜所包覆住的丝足和破洞中的祕密花园,觉得这样的风景真是异常性感,连带的连阴户看起来都变得无比美味,下意识的舔弄对方穴口的动作变得热切又卖力了许多。性感娇驱不停的微微发抖着,但是却很不服输的使劲吸着夏依冰的淫穴,弄得希茨菲尔几乎就要支撑不住。“啊,夏”几乎讲不出话来的希茨菲尔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干脆低下头头发狠的拼命更用力的吮吸着夏依冰小穴,用一排完美的贝齿轻咬着阴蒂,打算来个玉石俱焚。两人的全身同时感到酥麻到无法控制,希茨菲尔抖动着身体,小穴内的春水就如黄河发大水一般汹涌而出。与此同时,夏依冰的下体也抽搐着从穴心喷出一道阴精,穿过早已全湿的丝袜裆部流进了希茨菲尔的嘴里。两人顶着强烈的快感,使劲的用力吮吸着对方高潮喷出的美味体液,不放过任何一滴。在好一阵子之后,希茨菲尔终于无力的瘫倒在夏依冰的身上喘息。 微微喘了口气,夏依冰把一双丝袜美腿微微打开,抓着希茨菲尔一双细滑诱人的黑色丝袜玉腿,缓缓的把湿漉漉下体顶在希茨菲尔两瓣粉红阴唇的中间。一股湿热的感觉马上在两人身体里来回传递着,让两人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夏依冰还好,堪堪能够忍受这阵舒爽,希茨菲尔可就不行了,加上刚才舔足;口交;69,今天已经高潮了三次。此时的希茨菲尔全身细胞好像在燃烧,又好像又原子弹在不断的爆炸这,全身上下无比的敏感,加上两人下体的连接,然后毫无预料的,小穴内突然间抽搐动了起来,“噗”的一声,仅仅是因为刚刚的触碰,就让希茨菲尔又再一次的泄身了。 夏依冰微微一笑,将再次瘫软的希茨菲尔重新扶起,挺起腰,重新调整好姿势,抬起了自己一条丝袜美腿,然后轻轻的跨坐在希茨菲尔的下半身上。 “好艾妮,还没玩够呢。”夏依冰的脸上流露着诱惑的神情,红润的小嘴微微张着,轻轻的在希茨菲尔耳边说道,然后闭上了一双美目,两人阴唇对阴唇;穴口对穴口;阴蒂对阴蒂,十分优雅的坐了下来。 “啊啊啊…”就在两对阴唇的相互触碰的同时,两个丝袜美人不约而同都发出了满足的呻吟。又湿又热的触感,柔软的皮肤,两人大腿上两种顶级丝袜相互摩擦产生的奇妙触觉,让两人整个娇躯都颤抖了起来。夏依冰将全身的力量全都集中下体,憋着不让自己高潮。两人的花径内似乎有着千千万万的吸盘在不停的强力吮吸轻咬着对方的小穴,那裹着黑色开裆裤袜的翘臀和夏依冰圆润的肥臀交汇之后。双手在希茨菲尔那一对挺翘的雪乳之上毫不客气的揉捏起来。在短短的适应期之后,夏依冰终于摆动起那诱人的裤袜美臀开始一上一下的以湿热的阴道与希茨菲尔的小穴摩擦起来。那纤细的水蛇腰开始以让人迷醉的弧线运动了起来,胸前的两颗巨乳也随着娇躯的动作而不停的上下晃动,夏依冰一手留在奶子上继续攻击,另一手则挪了下来抚弄那双她最最最喜欢的丝袜美腿。希茨菲尔的丝袜触感极为细致,搭配在那细长却又秾纤合度的美腿之上。“简直是要人的命。”夏依冰低声的说道。“好舒服,好舒服,啊啊……要死了……夏我要死了……”希茨菲尔被夏依冰骑在身下的疯狂扭动着,那娇美的脸庞上布满了兴奋的红晕,双眼紧紧的闭着,水润的双唇则是快咬出血痕般的抿着,死命的不让自己放声尖叫。夏依冰已经爽到整个脑海一片空白,只看到希茨菲尔那完美的肉体被自己骑在身下不住娇喘,伴随着一声放浪的高声淫叫,夏依冰那裹着白色裤袜的美臀死命的向下一坐,小穴口突然猛力的咬住对面的蜜穴。两人死命的把自己往对方的身上贴,好像要强行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死死的抵住了希茨菲尔体内深处的花心,两人的春水穴内同时波涛汹涌,体内最深处一股烫人的阴精又一次喷薄而出,有的再次进入了对面的小穴之中,有的顺着两双丝袜往下滴落,而更多的是喷洒在床上。夏依冰死死抓住希茨菲尔的玉兔,下身则是使出吃奶力气般的向上猛顶着希茨菲尔那包裹着丝袜的诱人翘臀。似乎想把自己整个人都给顶进希茨菲尔的身体里。 这个令人麻痹的高潮不知持续了多久,夏依冰只觉得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身体内的汁液好像无穷无尽,不停的将自己溢满然后又不停的抽干,然后在溢满再抽干。但接着,她看到一个能补充体力的机会 “艾苏恩你流奶了……” 夏依冰提醒的同时希茨菲尔才发现因为涂了膏药,乳房短时间内产生力泌乳的能力,自己的奶水已经不受控制汨汨流出。“嗯……”希茨菲尔刚想开口说话,但夏依冰却是没什么迟疑的就直接用嘴接上了希茨菲尔的乳头,含住乳用力的一吸,直接将大量的奶水从乳尖直接吸进嘴里。 “嗯……!”两女的下体用力一摩擦着,在吮吸乳汁的同时狠狠的体会丝袜美腿的细腻触感,早已红肿的穴口噗的一声开始将不断的流淌出热烫的液体在希茨菲尔的透明黑丝袜之上。夏依冰嘴里则是停止了吸取动作,转而用力的含住了肿胀的乳头,让希茨菲尔突然间到达了乳房高潮的顶点,爽得全身都发抖了起来,感觉到下体也喷出了大量的阴精,似乎就要渗出内裤,丝袜与希茨菲尔内裤的三层防线。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透过那一对巨乳到达了双重高潮。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希茨菲尔才放开了夏依冰的头让她的身体与自己分开,看了一下湿黏的丝袜小腿,一脸通红。夏依冰看着希茨菲尔样子,嘿嘿一笑,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根内嵌式女用假阳具。“咕叽”一声,将短的那头插入自己的下体,夏依冰舒服的一阵颤抖。轻轻的抚摸着肉色的仿真肉棒站在希茨菲尔面前的床上。 希茨菲尔见状蹲了下去,将夏依冰那足足有五根手指粗细的巨大长枪一口气塞进了嘴里。 “喔……!”感受到通过希茨菲尔的口交技巧带动着假阳具摩擦阴道内壁的夏依冰浑身都抖动了一下。希茨菲尔使出浑身解数舔弄着夏依冰的巨大假阳具,尤其可以感受到夏依冰身体传来那喜悦的颤抖。夏依冰刺激得脚都快要站不住,希茨菲尔索性让夏依冰直接躺在床上,而走近则跪在床沿继续舔弄着夏依冰的下体,有时包含着假阳具的茎体,将硕大的橡胶龟头轻轻含入口中。“希茨菲尔……我不行……不行了……” 听到夏依冰失控的呼喊,希茨菲尔更是加快了吞吐着力道,同时舔弄着假阳具和小穴连接的缝隙,吮吸着粉色的肛门。夏依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伴随着的是海量的爱液直接沿着充满弹性的橡胶棍棒流淌出来,流入希茨菲尔的口中。明明今天已经高潮了好几次,却还是依然生龙活虎,女人的身体就是好呀。想到这里,希茨菲尔直接“啵”的一下拔出了夏依冰体内的假阳具,含住潺潺流水的小穴,咕噜咕噜的将夏依冰的蜜汁全部吞进肚里,还用力的舔舐着阴蒂,吸吮着穴口尿道中残存的汁水,像夏依冰吸奶那样用力的吮吸,让夏依冰爽到都大叫了起来。 再次将假阳具插入夏依冰体内,用雪白淑乳夹住了夏依冰的仿真肉棒,开始温柔的用充满弹性的胸部夹弄起夏依冰的小分身。躺在床上的夏依冰抬起头瞪大眼睛的看着希茨菲尔,很惊讶于希茨菲尔今天居然将和男人做爱时的口交乳交技巧都用上了。用粉嫩的乳肉摩擦着夏依冰的橡胶肉棒,几乎是没几秒的时间,夏依冰原本干涸的小穴就已经恢复再次汁液横流。从左右两边夹弄着粗大的假阳具,随着左右挤压的动作,已经兴奋的希茨菲尔不自觉地从乳头分泌出点滴乳汁。用两颗饱满的乳房为夏依冰做着淫靡乳交的服务,夏依冰已经兴奋的浑身颤抖动弹不得。“艾妮……把我们连接起来。” 听见夏依冰的话语,希茨菲尔站起身来,以蹲坐的姿势移动到躺着的夏依冰身上,将滴着淫水的阴户从上方抵在了夏依冰的凶茎之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开始蹲低身子,让夏依冰那五根手指粗细的巨棒慢慢破开左右两半小巧可爱的阴唇,慢慢吞没进希茨菲尔的身体之中。 假阳具直直贯入了希茨菲尔紧窄但又热滑的阴道。夏依冰张大了嘴巴,明显已经因为过度兴奋而说不出话。希茨菲尔引导她的双手放在了直接那滴着乳汁的胸部上,按压夏依冰的手指,让夏依冰使劲的搓揉自己那对淫荡的乳房,让夏依冰每根纤细的手指都陷入我柔软的乳肉之中。穿着黑丝袜的双腿,改以跪坐的姿势放在夏依冰的身旁夹住她的腰,随着希茨菲尔前后摆动臀部套弄假阳具的同时,以一双黑丝美腿摩擦着夏依冰的身体。夏依冰原本搓揉着希茨菲尔的乳房,不断地挤出喷射的乳汁溅在她的脸上。但夏依冰突然间坐起身子来,用嘴吸上希茨菲尔的乳头,双手改为搓揉着希茨菲尔的一双丝袜长腿,不时移动到美臀上感受着包裹着丝袜的臀部带给她的细緻触感。 夏依冰吸着乳房,从乳头中吸取乳汁的动作带给希茨菲尔极大的快感。身体下的阴户也用力的吞吐着假阳具。巨大的仿真阳具在紧窄而充满弹性的成熟阴道中前后刮弄,每次的前后刮动正好都搔到了阴穴中每个搔痒的皱褶。 从乳尖到胸部深处,阴道口到子宫口,不同部位的刺激连串起来成为了流遍全身的快感,电流般的不断流窜全身心理和身体都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变得颤栗不堪,连带身上的所有私密区域都变得更加敏感。胸部的顶端被夏依冰用牙齿咬住,那些带着体温的奶汁被她吸入口中,源源不断的进入到她嘴里。听着夏依冰发出的吞咽声,感受着对方强而有力的橡胶肉棒一下下的不断攻击,进入到自己体内的最深处。希茨菲尔伸出双手抱住夏依冰,“夏……亲爱的……快来干我!”原本被骑在身下的夏依冰听到邀请,突然用力地翻起身来,将希茨菲尔推倒在床上,摆动起腰部,反客为主的奸干起希茨菲尔来。起先的腰部摆动动作并不顺利,很像是整个身体前后摇动,因为希茨菲尔有一段没有享受这种性爱,而且这根内嵌式假阳具实在太大,需要夏依冰的阴道用力夹住才能固定住。希茨菲尔看出了夏依冰的辛苦,体贴的伸出穿着黑丝的双腿勾住夏依冰的腰部,用灵巧的腿部动作带动着夏依冰的前后摆动,夏依冰渐渐熟悉了前后插弄的活塞动作,夏依冰低下头一边吸着希茨菲尔的奶头,一边持续着下体越来越熟练的插干动作。乳房与蜜穴里传来的双重快感让希茨菲尔忍不住细细地呻吟了起来。夏依冰停止了吸乳的动作,从上而下得意地看着希茨菲尔因为快感而迷濛的眼神。已经意乱情迷的希茨菲尔忍不住伸手从后勾住夏依冰的颈子,将夏依冰拉下来将嘴对了上去。 夏依冰张开她的嘴唇,然后将柔软灵活的舌头伸进了希茨菲尔的嘴中。随着希茨菲尔在嘴中不住挑动的舌头,夏依冰也开始熟练且热情的回应着希茨菲尔的激烈舌吻。 在两位美女没天没地的浓烈接吻时,没有荒废假阳具持续干弄希茨菲尔的动作。逐渐熟悉的进出,打桩似的将无比坚硬的橡胶肉棒捅进希茨菲尔的最深处,搔刮着希茨菲尔的每一寸阴道,撞击着子宫颈,每次抽插都让希茨菲尔无比的酥麻舒爽。 在希茨菲尔觉得已经快被剧烈的快感冲击崩溃的同时,原本与自己狂乱接吻中的夏依冰放开了希茨菲尔的嘴,抬起了上半身,将希茨菲尔那双穿着黑丝袜的长腿抱在了双手之中,手停不下来似的爱抚着。时而用嘴吸吮着希茨菲尔的丝袜美腿,时而直接将丝袜小脚放进她的嘴中舔舐着丝袜脚趾,好像那是什么又香又好吃的东西似的。包着丝袜的脚趾被夏依冰放在嘴里细心地舔着,虽然有点痒但又让人兴奋莫名。 舔够了丝袜美腿与脚趾,夏依冰再次将希茨菲尔的双腿打开,靠上来用嘴含住了希茨菲尔的奶子,狠狠的用力吸吮着乳头,从乳尖处吸出汹涌的乳汁。而希茨菲尔也将一双穿着黑色丝袜的长腿在夏依冰的后腰交错,用力将她更拉近自己。 “呼……哈……好想……好想再来……” “说……说的对,好久没有这么玩了……” 夏依冰感受到希茨菲尔穿着黑丝的美腿狠狠的夹住她腰部,于是将仿真肉棒用最后的一股力气残暴的的刺进了希茨菲尔蜜穴的最深处,一直顶到希茨菲尔的子宫颈,彷彿感受到夏依冰乱伦的欲望在自己的身体最深处释放,被狠狠狂吸的乳房在夏依冰嘴中放肆喷射着母乳,舒爽痠麻到无法形容的程度,形成了猛烈的胸部高潮。与子宫深处传来,剧烈的阴道高潮还融合在一起将两人带到了这辈子前所未有的最高峰去,爆炸般强烈的同性快感,舒爽得像是要飞上了天。 两人的高潮持续了好几十秒,之后才突然间呼了一口气瘫软在床上。过度刺激的俩人都已经无法动弹。俩人一口气经历了五六次高潮,种种精神与肉体上的冲击都对希茨菲尔造成了巨大的消耗。过度刺激的两人就这样叠在一起沉沉的睡去。   从昏沉中醒来,希茨菲尔顿时觉得全身上下都泛着酸痛。   都怪她好死不死对什么香膏香药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按照艾尔温的描述涂抹在一些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地方。   本来是存心试试效果,不成想有人回来后嗅到香味直接发狂,真就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留给她。   她也确实没理由推据,考虑到停靠期间压根不需要她费什么神,希茨菲尔抵抗了一会就放开了,从一开始的抗拒到顺从,一番疯狂,算是缓解了长时间航行绷紧的神经。   房间里显得有些昏暗,透过床边开辟的圆形窗户隐约能看到水上的月光,她估计现在已经是十点多了。   打开灯,一眼看到夏依冰裸露出来的浑圆肩膀。   女人明显没休息够,正面抱着她扭动几下,睫毛颤动,明明已经醒了却不愿意睁开。   “你不饿吗?”希茨菲尔低头问她。   “唔……”女人小猫一样在她怀里拱着脑袋,嘴里嘀咕道:“吃你就饱了……”   “???”希茨菲尔脸红之余开始怀疑香膏香药催生的奶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成分,那玩意真能当饭吃啊?   但她自己却饿的受不了了,还是强行拖着夏依冰起床,先给自己穿上衣服。   女人非常不高兴,她迷糊着把被子抱在怀里,一直到希茨菲尔穿好袜子还坐在那没动。   “你是要我帮你穿是吗。”希茨菲尔斜眼瞥她。   怎么好意思摆出这样子的,这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是我把她怎么样了……能要点脸吗?   “哦你要帮我穿是吗?”夏依冰来劲了,“可以,来吧。”   “小的很了。”嘴里小声嘀咕一句,抬眼看床上还没动静,希茨菲尔无奈,只能翻出几套女人的衣服再爬上床,手把手的伺候穿衣。   “舒服~”夏依冰这才高兴了,“其实我有时候真忍不住想,我们就开着这玩意满世界游荡……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她是认真的,她非常感激艾尔温给她这样的机会。虽说这个任务光是听描述就知道一定困难重重,但换一种角度想,这不就是公费出来度蜜月嘛。   “你最好不要给其他人听到你说这话。”希茨菲尔警告她,“否则你的信誉、威严都要烂掉,也不会有人再崇拜你了。”   她很确定不是错觉——夏在和她相处的时候,随着相处时间的推移和增加,夏的行动力和智力会急速衰减。   说简单点就是仿佛年龄退化了,本来挺要强的一女人,渐渐的渐渐的就不会自己吃饭了,不会自己喝水了,不会自己穿衣服了,连买东西都要她帮跑了,什么都得她伺候才行。   说她吧,她自己也知道她自己不是办不到,反而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   “你喂我吃,我吃的更香。”   “你喂我喝,这水更甜。”   “你给我穿衣服,挑选搭配,说明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这是我信任你的表现——你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论歪理希茨菲尔说不过她,每次理论都以失败告终。只能按照要求给她最贴心的呵护——就差变成卫生用品贴着她了。   “崇拜我……你指的是玛德琳?”夏依冰皱眉,“她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她说你身为影狮的头要注意节制。”希茨菲尔站在床边给她整理领子,顺势白了她一眼:“尿尿不会也要我抱你去吧?”   想象一下外表爽利又成熟的大美人像小屁孩一样被自己抱着把尿的画面,希茨菲尔没忍住把嘴笑歪了。   怎么想怎么违和感炸裂。   “当然不需要!”难得夏依冰有羞愧的时候,她脸也红了,那双媚眼在红霞衬托下魅力惊人,“什么乱七八糟的……艾苏恩!你学坏了!”   “要尿赶紧去尿。”希茨菲尔指着盥洗室,“洗漱完去吃东西,吃完东西跟你说正事。”   打发走夏局长,少女独自一人整理床铺。   把床单和床垫抽出来备洗,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新的换上,希茨菲尔脑子里却在回放夏依冰刚才娇羞的表情。   虽然她这样任性是不应该,但是一直没能拒绝她任性的我是也有责任。   她叹了口气。   她不否认有时候她也乐在其中——看着成熟自立的黑丝女警长放下一切将全部身心都交给自己,那样疯狂,全无保留的迷恋着自己,这种被信赖,被依靠的感觉是很醉人。   不可避免的会想着“有的时候是她给我安全感,那这种时候应该换我给她安全感才对”。   所以渐渐的就都有点沉沦,变得不知道要怎么拒绝她了。   一小时后,两人坐在空旷的餐厅里,一边欣赏水底风光一边享用酱汁鱼排。   鱼排先用热油炸过,表皮酥脆,内部软嫩。用酱汁红烧充分入味,一口咬下去先是两种口感的不同对比,然后是鱼肉的嫩滑和浓郁的酱香。即使是希茨菲尔这种不怎么爱吃鱼的也微眯起眼,暗叹艾尔温安排的烹饪组是真的专业。   时针指向凌晨2点,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餐厅只有她们两人。   其他人不是回房休息就是在岗位上工作,想要等餐厅热闹起来最起码也要到3点半——等换班的人下来吃宵夜才行。   本来是不用到现在的,如果不是希茨菲尔中途被女人拖进去一起洗了个澡,她们本该提前一小时坐在这里。   “是吗?艾尔温给你写了延时情报?”   咽下最后一块鱼肉,女人拿毛巾擦了擦嘴,接过少女递来的本子。   她先把这玩意大致翻了遍,发现最后一页被撕掉了。   抬头。   希茨菲尔表情不是很自然:“我拿到手就是这个样子。”   夏依冰姑且信了。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正事啊。”她又把页码翻到前面,“她觉得控制阿曼的是她提到的那个组织,那个‘血骨法师会’?”   “艾尔温应该不会无缘无故一直强调这个东西。”希茨菲尔肯定,“她既然这么说,那想必是,她自己有调查出一些东西。”   “那她干嘛不说明白点?”   夏依冰扬眉,把本子合上。   神神叨叨的。   一切都是猜测,一切都是暗示,这里面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任何事,她没搞懂艾尔温送来这东西的意义在哪。   如果说是为了点明血骨法师会的存在那大可不必,经过维丝-巴金萨一案她们已经对此高度警惕。   很多证明表面那个女人来自海外,那她要么是歌利人要么是艾莎人,她所谓的归途也就只能是这两个地方。   如果她是“血法师”,并且最后查明是血骨法师会在搅动歌利的局势,那搞不好她们还能在依文瑞亚逮到她呢。   “我认为。”   希茨菲尔轻轻吸气。   “她有难言之隐。”   “她想告诉我们一些事,但是她不好明说。”   “她有她目的在里面,而她的想法,她想告诉我们的一切,有极大的可能就藏在这个本子里面。”   夏依冰眯眼品味一番:“所以你找我是为了……”   “破译。”少女点头。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密码学的功底上比不上那些专业人士。   而论及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这艘船又有谁能比得上夏依冰?比得上堂堂安全局长?   没说的,夏依冰干脆答应下来,当场又取了纸笔开始计算。   “声阶法……不对。”   “间隔法……也不对。”   “唔,我能告诉你这里面藏有密文,因为有些措辞不符合正常的语法规律,但她用的好像是一种非常新颖的方法……那些老办法对不上这套规律。”   “加油。”希茨菲尔只顾着给她打气,“如果说有谁能做得到,那只能是你。”   女人被她捧的心都化了,美滋滋的迸发出更多热情投入工作,最后还真给她搞出了成果。   “我不确定……”   天快亮的时候,夏依冰表情半喜半忧,奋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规律套的上……我姑且称之为‘坐标法’,也就是把所有套出的密文转化为数据坐标,根据这些坐标点连线。”   “但是这个结果嘛……”   停笔,她把那张纸竖起来给少女看。   希茨菲尔眯眼,看到坐标结构上有许多黑点,女人用线段将这些黑点相连,组成了一只海鸟的形状。   这是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头大如斗。   艾尔温啊……   她不禁抱怨。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第四十九章 化形目标   时间推移,天彻底亮了。   不时有早起的船员来餐厅进食,然后他们就发现这两人坐在最角落一边写画一边讨论,不知道是在研究什么。   “数据、坐标都没问题。”希茨菲尔自己按照女人的方法也算了一遍,“按照这个结果把坐标点相连,最合理的结果就是‘海鸟’。”   但是海鸟代表什么呢?   “黑枭?”夏依冰猜测,“她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用黑枭去探查一些东西……一些宏观上的东西,只能从高空俯瞰才能看清的东西?”   “她怎么知道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希茨菲尔瞪眼反问。   “……”夏依冰无语,只能摊手。   “可以试试,但我觉得她不是这个意思。”希茨菲尔在旁边记录下猜测,眯眼皱眉,“我更关心的是,是什么东西让她如此忌惮。”   “确实。”夏依冰歪头,“她都是国王了呢……一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居然隐隐还有忌惮的东西,要用这种方式悄悄告诉我们……不会是那个东西还活着吧?”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有些阴狠,仿佛想起了什么恶心回忆。   “凯蒂娜王妃。”希茨菲尔知道她指的是谁,“也就是席娜……席娜-布洛维哈温-维多利亚。”   旧王党的真正领袖,死神树的播种者与控制者,神血永生的诠释者和亲历者,和艾尔温一样的女神血裔。   那个女人,那个极端危险的女人。尽管她最后被击败了,拥有她碎片的格瑞姆探员和希露公主被控制了,但还有一个不确定因素——沃娜公主没有找到。   她失踪了,不管影狮在伊卡洛林大陆上如何搜寻如何翻找都寻不见她的踪影,有猜测说她是被邪徒杀了,尸首不知道埋在哪个地方,也有猜测她是主动背叛,已经随邪徒前往艾莎大陆。   不管是哪种可能,找不到她都让人不安。两人想不出来白影宫里还有哪个权臣能叫艾尔温忌惮成这样,但如果是席娜就能解释的通。   “席娜……她曾经通过一种联系察觉到我在调查她。”希茨菲尔轻声说道,“格瑞姆因为喝下那份三鲜豆羹而成为她的碎片承载者,这种联系的依托是‘血脉’。”   “艾尔温和她有同源的血脉。”夏依冰补充,“她们是世界上血脉最为相近的人,如果席娜还活着,那她有可能通过这种神秘的联系窥见艾尔温思索的某些计划。”   她们经过探讨,觉得很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艾尔温怀疑这位祖先没死,还躲在哪个地方想要搞事,也许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窥视她,所以很多事情她不敢明说,而是要想方设法的取巧,让希茨菲尔自己发现。   讨论到这里,两人肚子都有些饿了。   她们这才意识到忙这事居然忙了整整一夜,和船员们一起叫了早餐,就坐在原来的位置狼吞虎咽。   “希茨菲尔。”伊森突然下来找人,“马普思回来了……你最好亲自上来看看。”   少女和夏依冰对视一眼,擦擦嘴唇,一起动身和他上去。   一边走她们一边询问:“他干嘛不下来?”   “噢,他说他害怕身上带有传染病,非要我们上去不可。”   “传染病?”   “对,他说那玩意能把人变成猴子。”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希茨菲尔掐着太阳穴,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一行人上了瞭望塔台,爬梯子上去。   遮掩的灌木树丛已经被挪开了,两名船员手持枪械站在岸上,远远看守着戴伦特,希茨菲尔还看到他肩上蹲着一只猴子。   “船长!”船员看到她上来终于有了主心骨,“不是我们要掏枪的……他非逼我们拿枪对他!”   “你们可以走了!”戴伦特打断他们的发言,同时也是说给后来者听:“相遇后一直没和我做直接接触,彼此距离保持在五米开外,他们应该是不要紧的,你放他们回去好了。”   “你到底在玩什么?”   希茨菲尔一边关注脚下的地型一边踱步到他身前,半蹙眉头打量着他,“你把面具撕了?那两个人呢?”   什么传染病和诅咒的……那些东西对凡人有效,却拦不住她希茨菲尔。   没等戴伦特开口,他身上的猴子就唧唧怪叫着扑向少女。   希茨菲尔迅速后退,夏依冰则错身上前,一把揪住猴子的皮毛,吊着它的后颈给它拎在半空,唧唧叫着不断挣扎。   “马普思!”伊森没好气的凑上来,“带刺客行凶?你可以啊——”   “闭嘴!”木人鄙视的斜他一眼,“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遭遇了什么!”   他没啰嗦,直接把三人小组经历的一切都描述一边。   不出所料的,包括希茨菲尔在内,初次听闻的人都很震惊。   一觉醒来变成动物,这件事已经很诡异了。   但确实,更诡异的是人们的态度,可以说依文瑞亚的社会风气完完全全是反常的。   “巴莉乌认为阿曼被人控制了,最起码也是被蛊惑了。”戴伦特道。   “她的依据是什么?”伊森问道。   “‘女人的直觉’。”   “……马普思戴伦特!”   “她原话就是这样的嘛~”戴伦特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哦!不过还有一个依据,她说不管怎么打听都找不到‘玛丽’,‘玛丽’——她说船长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懂了。”   “玛丽小姐是他的心腹加情人。”希茨菲尔点头确认,“这两人关系非常亲密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找不到玛丽是不应该。”   除非阿曼是负心汉,为了选妃抛弃了玛丽,甚至狠心把人杀了。   但阿曼是这种人吗?   从希茨菲尔过去对他的了解来看,显然不是。   他甚至有闲工夫去当游侠、侠盗,这种性格说嫉恶如仇都不为过,怎么可能干出来这事?   那看来他真的是被控制了。   “所以这猴子是我们的人啊?”   夏依冰又把猴子拎起来看。   “给给给……”   猴子可怜巴巴的和她对视,还把两只前爪抱在一起上下晃动,像是在求饶。   夏依冰抬手把它丢了出去,它很敏捷的在地上弹跳,窜到树上,从树干借力又跳回到戴伦特肩上。   “真是胡闹。”   女人眼皮跳了跳。   “这么危险的行动要自己搞,他们该跟你一起回来……!”   原计划里并没有要求第一波斥候做到什么,他们只要能查到依文瑞亚的基本情况就算完成任务。   她觉得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希茨菲尔一开始没有告诉这些人“血骨法师会”存在的原因,但现在李昂那边自作主张,他们很可能会和这个无比神秘的超凡组织正面对上。   希茨菲尔则有些愣神。   信息量不小,但还不至于让她当众失态。她愣神的原因是她联想到了冷迪斯让她去取的东西。   他的遗产,会和机械神国有关联吗?   假设腐血神国是邪徒的势力,机械神国,会是冷迪斯留下来以对抗邪神的吗?   血骨法师会可能和邪徒是一伙的……他们都是腐血神国的人,那他们控制阿曼的动机是什么呢,把人变成动物能得到什么?   以及最重要的,艾尔温难道提前预知了这一切,所以才让他们先来歌利……先来调查依文瑞亚?   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   有什么关键的线索……那条小尾巴在她手里挣扎流窜,但她就是摸不准那东西的全貌,无从想明白那是什么线索。   “搞不好是想祭祀?”   戴伦特猜测。   “祭祀给邪神之类的,等所有人都变完就启动仪式。”   “不像。”夏依冰摇头。   “邪祟的仪式大多是血祭,变成动物并不会流血。”   “那就是为了散播恐慌?”戴伦特又猜,“可人们的反应却很正常……”   “总不至于是在玩吧……比如看看每个人到最后会变成哪种动物之类……”   “就好比你,伊森,你要变的话一定会变成一条罗威猎犬。”   “说什么呢!”伊森大怒,“你才是!你会变成一只木头蛤蟆!”   “……我可能知道了。”   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所有人顿时朝她看来。   “我知道了。”她逐渐把目光转向猴子。   “确实如此。”   “……他们在找人。” 第五十章 祈愿   不管戴伦特或者伊森怎么从旁敲击希茨菲尔都拒绝开口,只是让他们先回去休息,然后自己亲自作广播通知,除部分岗位外,所有人十分钟后集合开会。   “艾苏恩……连我也不能知道吗?”   夏依冰一直跟在少女身后,走一路算一路,那渴望的表情就没停过。   “我只是觉得我太惯着你了……”希茨菲尔没好气的道,“你不是该和他们一样屁颠颠来问我的人呢,发挥你的才智好好想想吧,咱俩得到的情报是一致的。”   这话说的就有点重了,夏依冰当然不愿意在正经本领上被看不起,当即蹙眉思索起来。   “我可以给你点提示。”希茨菲尔看了眼时间,“那个叫葛兰的女孩当时第一时间检举的内容——她对他们的指控是‘机械神国的间谍’。”   “这本身就说明了依文瑞亚此时的政治倾向!”夏依冰双眼一亮,“它是支持腐血神国的!”   两个神国互相干架,如果依文瑞亚是保持中立的,那葛兰就不该这么说,而应该指控李昂等人是“腐血神国或者机械神国派来的间谍”。   但她只说了其中一个,说明在她的观念里——她的潜意识里已经知道、认定依文瑞亚是支持另一个的,她不能在那个时候说腐血神国的坏话否则可能会性命不保。   “她很聪明。”希茨菲尔点头,“见到她之前我也不好说这是不是她故意的……也许她早就料到他们会偷听,这个女孩挺可怕的。”   我觉得能第一时间看穿这点的你更加可怕。   夏依冰咽下一口口水,当然,这话她是不敢当面讲的。   “那么我们就可以确定——”她继续推理道,“腐血神国对依文瑞亚有一定的控制力,否则在这方面的舆论上葛兰不需要如此谨慎……所以腐血神国想从歌利——想从依文瑞亚得到什么东西。”   “而且这里有区别对待……他们对来自萨拉的商人只是限制和管控,让他们只在公馆范围内活动,并不威胁他们的人身安全。”   “但面对疑似‘机械神国间谍’的李昂等人反应却那么大!说明抓间谍的风气在当地早已形成,而他们特别关照机械神国哨探的原因——可能是,腐血神国想从依文瑞亚得到的东西,有利于他们最终击败机械神国,成为这场战争最终的胜者。”   “不错。”希茨菲尔轻轻拍手,“发挥的很好~逻辑链条很完美,就是比我慢了一点。”   “谢谢。”夏依冰咧嘴干笑,“最后那句你可以不讲。”   “距离集合还有5分钟。”希茨菲尔掏出怀表,“算上我们步行过去的时间,你大概还有3分半阐述你的推理。”   “别急!”夏依冰掐着太阳穴在走廊里踱步。   “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   希茨菲尔看的想笑。   她想起了比尔博和咕噜初次相遇的场景。   当然,这个她也是不敢当面讲的。   “你说他们在找的东西,是人?”夏依冰皱眉,还是没摸清其中的联系,“通过把人变成动物——用这种方式——找人?”   “海鸟。”希茨菲尔最后一次提醒她,“你自己画的……”   “别!”夏依冰抬手制止她,“我自己能行……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哦我知道了!”   猛地回头,女人满脸都是红潮和兴奋,嘴里叫道:“是银眼海鸥——”   “他们想找海神歌罗西的眷族!这样的眷族一共有两个,一个是安琪罗家族的象征裂齿鲨,还有一个就是银眼海鸥——”   “而此时阿曼已经被他们控制在手里,这等于说两大要素他们已经拿到了一个,那剩下来的自然就是银眼海鸥,但这一支眷族的血脉并没有像安琪罗那样稳定流传下来所以他们要用这种办法!”   基本上靠自己推理出真相,这感觉叫夏依冰爽的不行:“居然是这么回事?太玄奇了……这谁能想到?”   “艾尔温。”希茨菲尔却不像她那么兴奋,“她早就给我们送来提示。”   “……”犹如一盆冰水泼向女人,把她兴奋的火苗都浇灭了。   是呢。   她在这想了半天,还是靠艾苏恩提点才得到的答案,萨拉女王居然早就知道。   不是……这怎么可能?   夏依冰百思不得解,无论她怎么推理都想不明白,远在海洋对面的艾尔温,她是怎么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算到这一步的。   “依文瑞亚被笼罩了一层新的‘规则’。”希茨菲尔总结道,“‘规则’判定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本相,人们在‘规则’的笼罩下相处、生活,逐渐会变成本相的模样。”   “他们确实,也只能是用这个方式在找银眼海鸥。”   “我有一个猜测。”她侧过身子,“艾尔温能算到这件事,可能是时间海对她造成的影响。”   “时间海是太阳王留下来的神秘之物,自然法球也是她的,我把它们和现实融合表面上看什么都没改变,但她既然说了能从觉醒的先祖记忆中得知血骨法师会,看到点别的也很正常。”   “可能这其中就包括某种血法师的秘法,能把人这样变成动物。”   “她知道的东西,比我们现在能猜到的还多。”   夏依冰沉默了一会,抬头说道:“看来我得加班了。”   “是的。”希茨菲尔在她肩上拍拍。   “她给我们的可远不只是那一个本子。”   “想想图书室里有多少书。”   “这可是个大工程呢~”   ……   与此同时,伊卡洛林洲北部大陆,名为萨拉的王都维恩港,她的主人悄然乘车出宫。   没有护卫,如果不算茹斯-年轮的话那就连随从也没有,轿车平稳在路上行驶,穿过风景抵达墓园。   “一切都安排好了?”   察觉车子停下,艾尔温抬头朝年轮发问。   “安排好了。”年轮说,“消息被完全封锁起来,现在谁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葬礼规格呢?”   “一切从简,就像您看到的,恐怕只会有我们两个前来悼丧。”   “很好。”   说完这句话,艾尔温直接开门下车。   “陛下!”   年轮给她吓的半死。   某种程度上来说,艾尔温是当今世上的最强者。   但那有个前提,她得乘坐上那枚机械太阳。   下了太阳的艾尔温战斗力会急剧下降,别说邪灾邪徒了,连个街头混混都对付不了。   虽然理论上有神血的压制,任何萨拉人只要看到她的脸就得对她跪下……可她们现在是乔装哩,脸上都带着黑色口罩,也得给人看到才行。   深怕对方会出事,她赶紧下车追赶过去,一边拉低帽檐隐藏相貌,一边努力用身体给少女挡风。   这两人都经过乔装打扮,戴着黑礼帽,身穿中等厚度的黑色长风衣。   这种打扮放在市区都不怎么显眼,更别提是在墓园里——大多数来悼丧的人都差不多一样。   幸好,一切正常。   她们进了灵堂,走完仪式,亲眼目睹棺木下葬。   真的很简单,也真的像年轮说过的那样,全程只有她们两人悼丧。   简单的年轮本人都有点不真实感。   出来的时候她听到有乌鸦在头顶盘旋鸣叫,再一偏头,一辆巴士汽车呼啸着驶过。   “铛——”   “铛——”   “铛——”   钟楼伫立在街道尽头,借助柔柔的春风传递声音。   一切好像本该如此。   但年轮知道并不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如此。   “算算时间,她们应该到歌利了。”   唯独艾尔温还挺高兴的,追蝴蝶被她拉回来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朝她道:“你猜她们有没有解谜成功?”   “陛下如此信任她们,她们一定能成功的。”   “一定能吗?”   “我认为如此。”   “一定要成功啊……”   艾尔温伴着春风呢喃。   “阿皮斯魔方……”   “我已经把钥匙送到密室门口。”   “剩下来的,就靠你们了。” 第五十一章 水怪   再一次从梦中惊醒,阿曼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气。   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日常,有时候是在白天,有时候是在深夜,但凡只要他能睡着的,没有哪一次他能按过去的标准正常醒来。   有的时候他会以为自己病情又加重了,可所有人——无论是他的心腹权臣阿方索还是那些宫廷医生,他们都说他在好转,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过来。   像白天的时候,阿曼大致会理解并赞同他们,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认为,但他就是觉得他们的说法很有道理,他情不自禁的就想相信。   但如果是深夜惊醒,就像现在这样,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房间里注定只有他孤独一人,他便有一种极其难得的清明感,同时大脑开始隐隐作痛。   真奇怪……我干嘛要听阿方索说的娶那些东西……   某个残酷的画面一闪而逝。那是一头和牛犊一般大小的巨蛛,它趴在里屋的床铺上,一边用几对后足从尾部末端拉出丝线,用极为精巧的,阿曼完全看不懂的手法编制成人类日常款式的衣物;一边则趴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用尖锐的口器刺穿它,想用吸管喝饮料那样把它吸干。   不安的念头在心里越放越大,渐渐的,阿曼认为自己是疯了。   “那是怪物……我的里屋里有怪物!”他轻声重复着给自己壮胆,同时也是为了进一步肯定,“我怎么会觉得这没问题?这些该死的东西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不行,我得想办法离开。”   强烈的警兆让他迅速跳下床铺,他没有尝试去里屋查看,而是尽量放缓动作,蹑手蹑脚的来到墙边,摘下一副铠甲给自己穿戴。   想要从戒备森严的王宫里逃走穿的太重是不行的。所以他选择性的摈弃了那些装饰大过实用的厚板甲,只取了最内部的一件银锁子甲给自己套上,又在外面套上外套。   然后是武器。   他个人最擅长的武器是弓,他的床头上挂着一张好弓,可他找遍房间都没有箭。   只能先把弓背在身上,挑了两把匕首、一把短剑、一把中长手半剑,还有一面人脸大小的,可以绑在左手腕上的金属圆盾。   “……没有枪械?”   他还是不死心,尝试爬到床底下查找暗格,最终失望的爬出来,认定他想突围只能靠这些冷兵器了。   箭矢的问题倒是不难解决,他当游侠的时候又不是没遇到过断补给的情况,找点有韧性的硬木削几只箭,这其实不费什么功夫。   最大的难点反倒在适应新箭矢的弹道上,因为不能保证工艺水平,和最趁手的箭矢比精准和杀伤都会下降。   但安琪罗擅射,有传闻说安琪罗人可以站在鲨鱼脊背上,在半个身子落在海面下起伏不定的时候一箭射瞎海妖的眼睛——不管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最起码阿曼本人确实擅射。①   他对自己的技艺有充足信心,新箭矢削出来他最多只要适应两箭,再往后射,不管是多陌生的箭矢材料都能做到如臂指使。   差不多了。   找到那条椅背上的毛巾,拿它当腰带给衣襟系上,阿曼看向窗外天色。   今夜多云,天空地面一片阴暗,厚重的云团将所有月光都吞噬殆尽,正是适合出逃的夜晚。   阿曼心头有些雀跃,既为即将到来的冒险兴奋,又有对重新获得自由的向往。   正好刚才忙活半天有些口干舌燥,他顺势从桌上拿起水罐,咕嘟咕嘟灌了半肚子水。   我虽然渴,但水是不能喝太饱的。   他潜意识里还记得要点。   否则翻身腾跃的时候会很难受……不利于……我刚才想什么来着?   所有的雄心壮志以及对自由的向往好像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阿曼呆呆站在桌前,拿着水罐,下意识的打了个嗝。   他发现自己脑子好像是真有毛病,居然好好的王宫不住,最安全的地方不待,想着靠冷兵器杀翻护卫,重新到丛林里当荒野游侠?   那我回歌利来是干什么的?我继续待在萨拉不更好吗?   瞬间否定之前的想法,他卸下长弓看了眼,一把将它甩到床上。   还有长短剑,匕首什么的,也都卸下来放在桌上。   做完这一切,阿曼继续站在原地发呆,然后他开始在桌前来回踱步,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忘了。   是什么呢?   顺着想法慢慢倒推……我刚才卸下了武器,然后想着我回歌利就是为了当国王的。   是的,当然如此。   我回来,就是要拯救这里的人民,否则我不如留在萨拉。   萨拉……   对了,那个东西和萨拉有关。   好像是一个人……一副面孔……我们曾经在萨拉一起活动。   但到底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他已经竭尽全力去回想了,可不管怎么努力,那人的脸在他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就好像回忆中的老照片,很多人的形象都保持完整,唯独那人的脑袋被剪掉了,平白留下一份空缺,看起来十分违和突兀。   “你对她的执念是真的深啊……”   他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谁?”   瞬间抓起利刃警戒,阿曼小心翼翼的朝四周观望,却惊奇的没发现任何人影。   甚至别说人了,就连老鼠都没见一只。   “我在这里。”   “这里。”   那声音不断催促着他,阿曼皱眉,突然发觉它听起来有点瓮声瓮气,好像是从什么狭窄而又空旷的地方传出来的。   又找了一圈,依然没能发现对方踪影,阿曼眉头蹙的更深,顺着那个声音——还有他内心中那个恐怖的猜测一点点回头,看向桌上静置的水罐。   小心翼翼的把头探过去,黑暗阴影中,他隐约瞥见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水罐里游动。   那是……水?   他仔细确认,再三确认,终于确定水罐里除了半罐子水别无他物。   但是这个水很不寻常,它无需有人晃动瓦罐也能自己旋转,更是隐约的映照出他自己的面容。   并且这张脸还拥有独立的表情,正在对他咧嘴发笑。   “对了!就是这里!”   “你说你刚才都喝了那么多我到身体里了,现在有什么好怕的呢……”   阿曼直接炸了。   他一挥手把这东西连同罐子打到地上,哗啦变成一地碎片。   里面的水自然也散落出来,它们并没有四处飞溅然后渗入地毯,而是像有生命那样重新汇聚成一张面容。   和阿曼一模一样的面容。   我要杀了你!   看到此景,阿曼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根本就没病!   他之所以一直做噩梦,一直难受,一直记忆断断续续,根本原因就是喝了瓦罐里的水——把这东西的一部分喝到肚子里了!   “砰!”的一脚,这张脸被他一脚踹碎。   可水是无形的,它们重新汇聚起来,试图张嘴跟他辩解。   “太暴躁可不好,亲爱的。”   “和那些肉猪相比,你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们只是需要你稍微配合一下,这也是为了你的幸福考虑……”   “见鬼去吧!”   阿曼像个疯子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踢腿,一次又一次将那些面孔踢爆:“……怪物!”   “真是拿你没办法哦……”   话音落下,阿曼的动作骤然停顿。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双手捂着肚子倒下来,蜷缩在地上不断发抖,最后彻底昏了过去。   那些溃散的水珠重新凝形,再次扩散,形成一个类似阿曼本人身高的人型水膜,张嘴朝里屋喊了一声:“莫莉丝!”   布帘被挑开,一头黑漆漆的巨型蜘蛛一点点从门框里挤出。   “把他放到床上去。”   “嘶嘶……”   巨蛛口器里发出吹气般的动静,僵持在原地没有动弹。   “畜生玩意就是畜生玩意……”   水膜低声咒骂一句,走过去挤出一滴水珠,任凭巨蛛凑过来吸走。   “由凡人转化的本相居然能养成如此丑恶的怪物,推出这种‘新梦魇’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娱乐,没想到有人能汇聚如此多的负面情绪……”   “加油。”它拍拍巨蛛,“如果你能突破自然物种的局限,等这边事了,他们说不定会留你一命。”   “嘶嘶……”   巨蛛口器来回攒动,默默绕过水膜人,来到昏厥的阿曼身边俯视着他。   “他一直没有忘记你哦。”   “嘶嘶……”   “你给他织的衣服、地毯、毛巾他都有在好好使用,也许对他来说这就是最熟悉的感觉吧……他能保持情绪上的稳定也有你的功劳,我会如实报上去的。”   “嘶嘶……”   巨蛛没有再理会它,采用一种极其轻柔的动作将地上的男人抱在怀里,转身把他安置在床上。   “还有那张弓。”水膜看向床边角落,“弓弦也是你扯出来的……这是你的心弦吧,留着的话你或许都有机会突破局限。”   “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明明应该没有理智和记忆了……你可能会被他用这把弓亲手射杀哦?”   “呱!”   巨蛛转身扑了过来。   它并没有尝试用锐利的前爪将水膜刺穿,而是不断从尾部射出蛛丝,将其形成斗状的容器,把组成水膜人的所有液体都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   “噗嗤!”   然后以尖锐的口器将容器刺穿,叽咕叽咕的吸吮起里面的东西。   水和血,对它来说没什么不同。   “你变聪明了呢,丑东西。”   丝网中传来模糊的声音。   “以为帮他喝就行了?”   “没用。”   “我无处不在。”   “没有事物,我不知晓……”   ……   第二天,天亮。   李昂掀开帐篷的布帘,左右看看,回头拉着巴莉乌出来,快速流窜到另一条巷子。   他们已经不在昨天的位置了。   连同昨天夜里睡的帐篷都比原来更新更好,促成这一切的由来是有一支流浪汉团伙发现巴莉乌其实是女人——她的面容可以遮蔽但并未在女性特征上动多少手脚,于是他们想开开荤,最后不出意外的被这两个人都干掉了。   “我们这是在冒险呢。”   巴莉乌抬头看向丈夫。   昨天冲突的时候她本可以自己一力解决问题——都不需要变成“人马战体”,光是把双臂恢复成蔓藤就足够绞死所有人了。   但李昂,他在那瞬间表现出来的暴怒,他扭断恶棍脖子的风姿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叫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蔓藤里的血液好似沸腾起来。   “想拿情报不冒险是不可能的。”李昂说道,“她负责开船而我们什么事情都做不到……这样的旅途很顺心吗?”   “不顺心。”巴莉乌点头,“总该找点能做的事。”   “我就是这么想的。”李昂笑眯眯的低头看她,“为我们的心有灵犀来亲一个?”   “滚开!”   巴莉乌变脸。   因为条件不足,两人半天都没洗漱了。   她不排斥亲热,但排斥这种不洁的亲热。   “当心。”   李昂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两人缩在一根廊柱后面。   几乎不到半秒钟,一队巡逻的兵士从拐角走出,哀声怨道这么早就得出来找人,径直穿过这条巷子。   确定他们已经离开,巴莉乌抬头看向李昂。   “我们的假脸已经被标记通缉了,想出去活动必须用真容。”   “那就用真容。”李昂说道,“我想想……萨拉公馆那理论上应该有我们的人,依文瑞亚和南辛泽的海上贸易是没有断的,一些基本的消息依然能传递,这里面有我们的人。”   “敌人太敏锐了。”巴莉乌感慨,“我们才只是在那女孩跟前露了一次面而已就被记住的相貌,我不认为这是她的本领,这件事有几分古怪。”   “是很古怪。”李昂皱眉。   有句话他不知道该不该说,那就是自从进入依文瑞亚,他总有种在被什么东西窥视的感觉。   探员的第六感通常很准,在这个基础上甚至诞生过“直觉学派”的推理大师。按理来说这不该是错觉,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李昂硬是一个哨探都找不到。   他感觉有东西一直盯着自己,但他就是找不到盯梢的东西。   这真诡异,也不正常。   正因为如此他才坚持要留下来调查,他觉得自己和巴莉乌已经是船上为数不多的“精英战斗员”了,尤其是巴莉乌,她的树人形态简直就是一辆钢铁战车,在依文瑞亚周边这种热带丛林里更具敏捷优势,无论打架和逃遁都很擅长。   要是自己俩人都查不出来,可能还真得船长亲自出马才行。   就这样,他们一路躲避巡逻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回归大街。   到了大街,他们就不用再躲藏了。   假脸一撕,再把抢来的衣服一换,估计让葛兰来都认不出人,可以大摇大摆在兵士前晃悠,打听公馆地界的信息。   “你问海角的船?”那兵士掂了掂手里的钱袋,舔舔嘴唇,“看你俩也挺落魄的,打听这个?”   他警惕性很高,这让两人心头微沉。   “我们是从南边逃难来的。”想了想李昂这样解释,“我的祖父曾经告诉我和我父亲,我们的家乡在海的对岸,属于一个叫埃弗雷的偏远小族。”②   “我们打听到萨拉人的船队里有人是这个姓氏。”巴莉乌挽着李昂手臂,“装作”一家两口的样子,“所以就想会不会跟我们有什么关联……”   “居然是这样?”兵士瞪眼,“那你们可走大运了!”   “……怎么说?”   “萨拉的埃弗雷家族啊。”那人先是一番感慨,然后才说:“他们现在不是小族了,他们早些年搬迁到南边发展,现在是数一数二的南海商盟掌控者!连我们这种人都听说过!”   理由充分,依文瑞亚的政治倾向也并不着重针对萨拉人。兵士的警惕心大为削减,又说了几句就给他们指明道路,还顺势让他们“有结果后来谢谢他”。   “我看他倒是挺正常的……”   远离兵士,巴莉乌回头看了几眼。   贪图小利,符合她对一切兵痞的印象。   但李昂却面色一变。   余光当中,他正瞥见那士兵掏出水囊灌了好几口水。   就是在他喝水的瞬间,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急剧增强。   “巴莉乌。”   “怎么?”   “水囊里还有多少水。”   “差不多还有十口的量。”   “唔……”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确实没时间了。”   李昂咧嘴。   “这样吧。”   “我去公馆找埃弗雷。”   “你想办法混到王宫外边,打探一下阿曼的消息。”   ————————   ①:对海神眷族说法的拓展。海神眷族第一次出现在《影毒针》篇,《第二十一章:海神的眷族(二)》。由巴莉乌亲自作出解释。   ②:海角商盟和埃弗雷家族。第一次出现在《智慧禁果》篇,《第五十八章:沙龙(二)》。 第五十二章 巴莉乌的神圣   巴莉乌短暂愣神后便反应过来:“你该不是怀疑……”   “是。”李昂承认,“水有问题。”   不是一般的问题。   要知道他们早在昨天就已经猜测这里的地下水是不是被做过手脚,以此为前提,李昂居然第二次强调“水有问题”……巴莉乌立刻意识到他说的问题可不只是“动物诅咒”。   “你说的是那种窥探感么……”她轻蹙眉头,“你应该也能感觉到吧?这两天以来,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时断时续的,但却找不到任何源头……”   李昂坚持要分头行动,但巴莉乌不干,她非要他说清楚发现了什么才肯分开。   “很简单。”李昂没办法,带着她又拐到巷道里,“做个实验就能证明。”   巷道很拥挤,这是因为在巷道第一个十字路口有一口井,不少穿布袍戴头巾的人已经在这里排队取水。   李昂以四分之一枚银歌利的价钱从一个妇人手里买了水罐,和巴莉乌一起吊在后面,默默跟随队伍前进。   终于,到他们了。   前方的人影一闪开,两人眉头顿时一皱。   超凡的第六感就是比常人更敏锐,他们明显感觉到那种感觉突兀增强。一会在前,一会在后,好像来自四面八方。   但举目环视,四周只有取水的人……后面的人等不及已经开始催促他们,李昂低声应付一句,走到水井边上拉动绳索。   取水装置很简陋,是在水井上部装了个木轴,木轴卷着一圈绳索,绳索末端吊着一只木头水桶。   这玩意还不是白用,他拉到一半被一个光头壮汉阻拦住,问怎么之前从来没见过他,一番争执后才晓得取水也是要交钱的。一般是七日交一次,七日内凭票据可无限取水。   “新来的?”好在最近逃难来的南方人不少,他们这情况不算罕见。那光头壮汉收了钱以后露出笑脸,主动从李昂手上接过绳索要帮忙打水,一边拉拽一边还跟他们闲聊:“小夫妻是能跑的过来,老的小的可就难啦……我听说灰雾里有特别恐怖的怪物,有些和你们一样逃回来的经常做噩梦,叫喊着什么醒来之后,发现身边同伴都成了骸骨。”   “我们听说灰雾区在打仗?”李昂小声问,“好像是两个什么神国……”   “机械神国和腐血神国是吧。”光头声音也放低了,他皱眉朝四周观望一眼,叮嘱道:“这个你们最好别到处问,我称其为公开的秘密,但这不是难民有资格讨论的东西。”   “谁占优势?”巴莉乌追问。   光头略微有些不悦。   李昂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很巧妙的将一只钱袋塞到他怀里。   光头一愣,一手攥着绳子僵住,一手也摸进去捏了捏钱袋,确定里面的钱币枚数在30以上。   于是他突然就平静下来,再无任何不耐和厌烦,小声给巴莉乌解释:“现在是腐血神国占据优势。”   “到底怎么回事?”李昂满脸都是茫然,“灰雾里不是很危险吗?里面动不动就有怪物出来吃人,怎么会有两个‘神国’?”   “……你们可别说是我讲的。”光头显然很有义气,他认为不能对不起拿到的钱,“我隐约听上面说过,那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   “什么意思?”   “神国啊!”光头对他们龇牙咧嘴,“神国……你自己想想,普通的国家能这么叫?只有神明掌控的国度才有资格的……那既然是神,他们当然可以在灰雾里生存。”   李昂觉得这个逻辑很怪。   依文瑞亚……整个金雀花联合王国的人好像对灰雾的凶险认知不足。偏偏他还不好反驳因为确实没有实际范例表明神主不能在雾里生存。   他还想问,但后面催促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们也别问了,拿上水赶紧走吧。”光头瞬间加快速度,提上一桶水给他们灌满,“想谋生可以去城南做工,帮忙盖房子什么的,苦是苦了点但很安全……我不推荐你们去接岸口的活。”   两人都无暇再回答他,因为在那桶水被打上来的瞬间,他们同时升起强烈的警兆。   那是一种离“致命危险”也差不到哪去的危机感,李昂手臂上的汗毛都炸了下,一个劲在起鸡皮疙瘩。   “咔嚓!”随着水罐盖上,光头笑着将它递来。   巴莉乌抢在李昂前面将其接过,撞了他一下算作提醒,两人一起离开巷子。   等没什么人了,他们停下来,装作走累的样子坐下歇息。   这不算起眼,白天气温越发炎热,大街上,路边上到处都是类似的行人。   李昂皱眉朝四周观望,正看到马路对面有一群妇人,她们应该是刚打完水,正在路边摆“水摊”,以低廉的价格向过往行人进行出售。   他来不及说什么,身后停下一辆马车。两个穿正装礼服的人结账进入后面旅店,车夫算完钱也取出水囊灌了一口,咂嘴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到处都是……它们到处都是!   一阵眩晕,李昂竟觉得眼前发黑。然后他猛地惊醒,想起巴莉乌好像也喝过本地的水。   “莉?”   看向妻子,却发现她刚把水罐合上,一副刚刚做完检查的样子。   “我不好说。”巴莉乌低声道。   他们必须小点声,免得被水罐里的东西听到交谈。   “可能是这边超凡的术法,比如用一种魔药污染地下水,在上面附着监视之类。”   “这很难吧?”李昂问道。   “很难……艾苏恩跟我说过这边的超凡,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远远超出……按他们的标准算是5阶的能耐,才有足够的精力维持消耗。”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认为是这种可能。”   “还有另一种。”巴莉乌点头,轻轻伸舌舔过嘴唇,“有6阶以上的超凡,也就是那种完全畸变,被禁忌腐蚀身心的东西……”   “如果它的大小足以填满几条地下水,而且形态上也类似某种液体的话……它可以做到将自己的分身混在井水里,同时控制大部分城区。”   毛骨悚然。   尽管这个猜想很夸张,但目前看来,它最接近事实真相。   “你喝过这玩意……不要紧吗?”   “你太小看树人族了。”巴莉乌微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你知道最早的树人族,有史以来的第一位树人是什么品种吗。”   “是幽冥果树。”不等李昂说话她就自问自答,“是黑暗神主瑟芙琳亲点的眷族。”   “瑟芙琳……?”李昂瞪眼。   他看向妻子,突然觉得她有点陌生。   不是那种不好的陌生,只是突然一下子,巴莉乌显得有些神圣,犹如在教堂里虔诚祈祷的神职者,染上一股出尘的气质。   “瑟芙琳背叛了她原本的阵营遭到诛杀,但幽冥果树一族并未被抛弃。”巴莉乌继续道,“一位更伟大的神祇接纳了他们。”   “是械阳女神?”   “她帮我们延续了族群。”巴莉乌点头,“在她的庇佑和允许下,最初的幽冥果树开始和其他品种的树人繁衍,可以说今天所有树人体内都有幽冥果树的力量——包括我的魔鬼藤也是如此。”   “而幽冥果树……”她顿了一下。   “它是一种专门从最深邃的黑暗深渊中汲取污秽,并能将其转化为最纯洁、最甘美果实的神奇植物。”   “没有污秽能以‘养分’的形式污染幽冥果树,同样的,它们也没法用这种方式来污染我。”   “这份神圣被保留了。”   “它是太阳女神留给树人族最后的赐福。” 第五十三章 开发潜能   “不行……这么查得查到什么时候……”   阴沉的图书室,夏依冰丢掉手头的书,整个人身体前倾趴在桌子上,真是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怪她恶心,希茨菲尔集合船员开完会就把她拖来一直工作,一整个早上她都泡在这盯着密集字符——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盯”,要求她“发挥所长”,从密码学、语言学、数据分析学等多重角度重新看待这些书籍,务必要找出艾尔温可能留下的更多密文,一丝疏漏都不能有。   这工作强度就太夸张了,夏依冰看的眼睛发胀,甚至到了看字符都是三重影子,大脑止不住发晕的程度。   “那就休息会吧。”希茨菲尔合上画册,默默走过来给她按摩肩膀。   夏依冰看字多的,她看字少的,这一上午她也没闲着,毕竟现在时间紧张。   虽然自己是没明说,但知情者们都很清楚……接下来皮埃尔号的行动重心就是从敌人手里抢时间,一方面图谋救出阿曼,一方面也要赶在敌人之前找到可能存在的“银眼海鸥”。   真的很重要,因为她们压根不知道敌人现在是什么进度,到底有没有找到人什么都不清楚。甚至她们对银眼海鸥的了解都只有丁点,急缺相关的各类资料。   “左边一点。”夏依冰享受着少女的按摩,在那舒服的直哼哼,“再右边一点,下边一点……哎呦,你这手法都能去开按摩店了……”   “好点了吗。”希茨菲尔帮她撩起散乱的发丝,“喝点水休息下,我们继续?”   “继续……”女人脸色刚有好转,听到这话直接绿了,她当着少女面拿起刚才那本书继续翻看,只扫了一眼就大叫起来:“不行我恶心!这字会动!呕……呕呕!”   她不是故意装洋相,这份恶心都是真的。   希茨菲尔也开始头疼。   皮埃尔号上最精通这项工作的人就是夏依冰了,但偏偏夏是需要正常休息的——她没有不眠症也不是神秘主,没法像自己一样几天几夜连续工作。   但这样一来这些书要猴年马月才能看完?   更别提中间要做好归纳和整理,别看完一部分忘了分类,看完下一部分的时候发现忘记哪些书是看过的了……查阅进度会极其缓慢。   同样也是出于这种顾虑,希茨菲尔不愿意让更多人加入帮忙。   人越多,归纳工作就越不好做,到时候这一个说这些书自己看过,那一个又说那些书自己看过,乱七八糟的全部乱套,那她宁愿自己来了。   “至少叫伊森和赛博特来吧?”夏依冰开始找苦工分担压力,“伊森还是很靠谱的,赛博特细心,你不让托雷士来就是了。”   “行。”希茨菲尔这就起身,“我去叫人。”   “还有个法子!”夏依冰突兀放大音量。   “什么?”希茨菲尔回头看她,却见她脸蛋发红,支支吾吾,眼神不断去瞥刚才被她丢掉的书。   什么东西?   皱眉拿起那本书,在书签部分翻开详读,希茨菲尔停住不动,只有露出的耳朵尖逐渐变红。   这本书有点不正经。   《人体潜能研究》是它的书名。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她翻到的这一章恰好写的是针对精神疲劳进行研究。   [经过之前的几组实验,我们能确定人的疲劳分为两种,分别是体能上的疲劳和精力上的疲劳。其中后者尤其难恢复,常规认知中只有小憩、睡眠等方式能有效恢复精力消耗,但我个人在这里提出补充——其实还有一种最原始的方式被忽略了,那就是天性欲望,利用我们对异性身体的向往可以很好的恢复精神疲劳。]   后面甚至还配了图,虽然是非常劣质的油墨印刷稿但也足够看清那是什么:那是三个男人排排坐,主视角对面有个靓丽少女,她穿着清凉,大量皮肤暴露出来,胸口更是直接展现出白腻壑沟。   “下流。”   一把将书丢回去,希茨菲尔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艾苏恩!”夏依冰冲过来一把抱住她开始耍赖,“我也不是要你穿那么少……但也许有用,我们干嘛不试试看呢?”   “你比我的还……你自己托起来印在脸上不就行了?”   “自己的和别人的怎么能一样?”   这女人满脑子满嘴都是歪理,希茨菲尔挣脱不开,态度逐渐有些松动。   理论上是这么回事……反正两人之间该做的也做了,每次一起休息夏也都是埋在她胸口拱来拱去,是没必要这么大反应。   “那就……试试看。”   小声嘀咕着,希茨菲尔快速转身,把发愣的女人头压下来——直接按到自己胸口。   这感觉真怪。   她既尴尬又难为情,心里已经开始后悔。   “我好了。”然后她就听到夏依冰压着她的胸口发出动静,“那本书的作者是天才——真的有用!”   “你少给我胡扯了!”   希茨菲尔开始发火,她的脸色越发娇艳,双手揪着女人脸蛋,强行给她拿捏起来。   “你接下来需要在这里看起码三天书!”   “你还想一直这么恢复?”   “要我怎么伺候你?”   “我可没法一直这样给你贴着!”   她也说不清这番怒火是不是在掩饰什么。   毕竟刚才……夏贴在那里说话的时候传来了震动……震的她都心里发慌。   “不要紧。”   但女人本就是带着计划来的,她忽略少女绵软的抵抗,强行搂住她凑到耳边。   “这个,我看你柜子里不是有双鞋嘛……”   五分钟后。   希茨菲尔嘴唇紧抿,坐在书桌对面的高脚椅上,很是拘谨的斜斜并拢双腿,鞋底搭在椅子架上。   考虑到确实是为了正经工作,她没顶住女人劝说,回去换了那双怪鞋。   夏依冰非常满意的坐在桌后,有精力就翻书研究,研究累了就抬头看看眼前的美景。   从这个角度,她正好能欣赏少女从裙摆下露出的脚踝。   轻薄的黑丝袜将一切神秘覆盖其下,从足踝的足跟,再从足跟到脚尖,外侧面,内侧面,镂空的凉鞋式设计让一切曲线一览无余。   更别提这双鞋子是有机关的……每当少女失了力道,被迫将脚压回鞋子,受到力量压迫,鞋底的齿轮就会开始转动,推着两只小毛刷在她绷紧的脚底来回摩擦,这一切都能被外界看到。   ……偏偏这这双鞋还是高跟款,她的前脚掌和脚跟部分被锁死固定,脚踝以下能挣扎的只剩十根秀气脚趾。   每当这种过程发生的时候,夏依冰都能清晰看到少女的脚趾在丝袜包裹下不安的窜动。   她亦会同时欣赏她的表情。   尽管希茨菲尔很会装,甚至有的时候干脆用书挡住面容,但她还是能从一些动作和表情上的细节察觉到她内心的窘迫。   这感觉真的是太完美。   让小天使心甘情愿被这样捉弄、欣赏,夏依冰觉得自己持续工作十天十夜。   不过她好歹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很快,她就出声打断了这一美妙进程,呼唤少女到跟前来。   “你……你能不能过来。”   从托举的画册后传来希茨菲尔细微的哀求。   “这鞋子……不好走。”   “你直接过来给我讲吧。”   夏依冰一愣,笑着拿起书走到她身边。   “你看这个。”   希茨菲尔脸红透了,一时间甚至没回过神。   还是女人多次提醒,她才把心思收敛回来,看清那本书上记载的内容。   “不是密文。”夏依冰说道。   “但是这里提到的尼昂家族……还有失落的圣城,鸥锦城……你觉得和银眼海鸥有关系吗。” 第五十四章 历史、神话、以及童话   忽略脚底传来的瘙痒,希茨菲尔接过书,先按刁惯看了眼书名。   书名《杂谈史集》,作者不详,印刷厂不详,连是否内参用本都没有标注。   倒也正常,因为这里大部分的书籍都按照艾尔温所言,是为了给她带走特地誊写的,包括这本书在内它们基本都是手工复刻。   不过它的底细还是很好猜的,这主要来源于它的书名——这种类型的文献载体在萨拉多半都没有明确作者,即使有标注署名的基本也只是挂了名的整理者,因为内容本就不是他们所著。   真正创造书中内容的是古代人。那是在不同的年代和时期,经历战争和灾难被迫流离失所的人们,逃难过程中散落下来的资料文稿——将这些杂乱不堪的东西统一编辑和整理,一本所谓的“杂谈史集”就完成了。   不厚的文本中可能集合了十几种传说故事,并且每一篇的视角口吻都不一样,类似于从十几本书里撕下几页拼成整体。   不是什么光彩的活计,功劳大多是给的翻译。如果不是编辑的同时总揽翻译,那确实没必要在上面署名。   希茨菲尔返回夏依冰只给她看的那页,发现那一页大部分内容都被上方的一张插图占据。   那是一座城。视角是远眺。一行人马站在断崖高地上往海边眺望,可以看到那座海边的雄城,看到那巍峨的高塔,以及在塔顶飘拂的众多旗帜。   下面则有一行标注。   [艾莎南部,鸥锦城。尼昂家族领地,疑似《失落文明》篇第二章第二小节中‘失落圣城’的现实载体。无法证实其确实存在,书页插图仅供参考。]   再往后翻,没了。   除了这幅图,这段话,附近内容里也就左边一段对话提到了鸥锦城。也就是说右边的插图和标注不过是编辑者为左边内容做的注释,是用来防止读者看不懂的。   “你为什么会怀疑这个?就因为鸥锦城的名字里有海鸥?”希茨菲尔抬头去看女人表情,“你知道但凡是个在海边的城市,名字里带海鸥的有多少吗?”   鸥鸣城,海鸥鸣叫之地。   鸥聚城,海鸥聚集之地。   蓝鸥城,因为一种在当地是特色的深蓝色尾羽的海鸥被这样称呼。   太多了,数不胜数。如果这东西也能作为判断依据,就算她开着皮埃尔号一个岸口一个岸口的去靠去找,没有十年功夫都查不完。   “不只是这样哦。”夏依冰并不接少女的嘲笑,很认真的看着她:“我是从语感推出来的。”   “语感?”希茨菲尔微微挑眉。   对方语感好她认可,毕竟那可是能凭空破译理解一门新语言的可怕天赋。   但是这种东西也能拿来推理吗?这岂不是成了直觉学派?   “鸥鸣城蓝鸥城什么的我也知道啊。”夏依冰给她解释起来,“都是一听就知道意思的名字。”   “但是‘鸥锦城’是什么意思呢?”她问道,“‘海鸥锦胜之地’?‘用海鸥羽毛编织之地’?”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有些无从反驳。   古代的海港城市取名字都比较随意,不是取自附近的动物就是随便拉拢个神主名号,比如歌罗西港就是如此。   鸥锦城的“锦”,这个单词实际上当然要更复杂一些,但它是包含“羽织”、“胜利”等多重含义的,这些含义单独拿来出来看都是非常好的取名素材,但就是和“海鸥”元素搭不上关系。   海鸥的羽毛可不适合做羽织类物品,一个是质量比不上鹅毛、鸭毛,还有就是养殖难度比它们大。   胜利就更和海鸥不搭杠了,这种鸟向来和“谨慎”、“胆小”、“贪婪”等形容挂钩,为数不多的褒义夸赞也是来自海难者——只有在海上漂泊过的人才会在听到近海海鸥的鸣叫时感动落泪。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   希茨菲尔觉得这是没道理的,可它看起来似乎又很恰当。   和绝大多数名称里带海鸥的海港城市比,“鸥锦城”,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注释里说它可能和另一本书有关。”希茨菲尔目光向书架,“《失落文明》……去找。”   她现在穿着那双怪鞋,自然不肯起身走动。   夏依冰很懂,也很促狭的朝她看来几眼,激的她有些暗中羞恼了:“看什么看,快去!”   书很快找来,夏依冰斜斜靠着书架,和希茨菲尔一起浏览。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矫情,但她真的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能和她在一起。   一起说话,一起打闹,一起亲吻,然后一起安静的这样做同一件事。   气氛越是静谧,这种享受中沾染刺激的感觉就越是浓烈。   夏依冰不禁开始犯职业病,再次患得患失起来——她总是假设有一天两人会死、会分别,而每当想到生命中会有别离到来,此情此景便越显珍贵,她也越发不愿将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手随便放开。   希茨菲尔却没想太多,她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在书里,尚未意识到女人攥她手攥的越来越紧。   “不能确定……”   良久之后她唉声叹气,“不过确实有嫌疑……姑且给它标上好了。”   《失落文明》,如书名所示,里面专门写那些断绝的文明。   东方大陆拉瑟雷士赫然在列,它占据了最多的篇幅,对它的侧写也最为详细。而从第二章开始则是散落的杂篇,其中第二小节描述的正是一座艾莎圣城。   它是艾莎南部的经济、文化、军事中心,无数信仰在那里交汇,爆发繁育成璀璨的文明。   但是它失踪了,而且这件事和那场天地震动的大灾变还没关系。   “这些记载的历史比灾变纪元降临时还要早,也就是说在灾变发生前关于它的传说就存在了。”希茨菲尔皱眉分析,“这里说它存在又不存在,会在海雾当中若隐若现。”   真是奇怪的形容。   那时候灰雾还没掉下来呢,海雾肯定不是灰雾。   如果是灰雾的话还能理解为……它是伴随雾气中不稳定的空间现象在来回挪移,但不是灰雾要怎么做到这种事,希茨菲尔难以想象。   又要推给神主秘境?   她尚未听说过哪个秘境是如此不稳定的。   “市面上能搜集到的书有那么多,即使只算南海相关的也能塞满半个皮埃尔号。”   夏依冰说。   “但她只留了这么多在这,我觉得这里不会有没用的书。”   “哦是吗。”希茨菲尔噗嗤笑出声来,随手抽出一本《童话百篇》递给她,“那这个一定是给你准备的……要不要临睡前我念给你听?”   曾经她也认为这里的书籍都很有用,直到她看完这《童话百篇》。   它没有任何玄机。   没有隐喻。   没有密文。   真的就是童话而已。   希茨菲尔之前看过的很多童话——比如曾在水晶海了解到的“伊卡洛斯之翼”——都收录其中,里面把神话描述的如梦似幻,堪称萨拉新生代统一睡前读物。   她本来是用这东西嘲笑夏依冰和她待久了变幼稚的,没成想对方不要脸,还真认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女人严肃道,“我可经不起开玩笑哦?……我当真了哦?”   希茨菲尔闭嘴,不理她了。   随手翻了翻童话书,正好翻到那位“伊卡洛斯”——也就是“波卡王子”被放逐的插图。①   简笔画勾勒出一个嚎啕大哭的孩子,他坠落云端,一边哭一边朝天穹伸手,遥望隐在云中的神国。   ————————   ①:波卡王子,出自《水晶海》的童话彩蛋,由《冒险者的自白:婕西儿屠龙奇遇记》解开益智题而来,波卡王子扮演了故事主角婕西儿的恋人角色,益智题谜底如下:   [波卡王子其实是神的孩子,他的父亲费伦启曾住在太阳王的神国当中,日夜感受着神的恩典。]   [但是费伦启对女神生出了不敬之心,妄图制作羽翼触碰太阳。]   [费伦启越是靠近太阳,身体就越热,最终和羽衣一起化为火球。]   [为了惩罚费伦启犯下的罪,波卡王子被逐出神国,重新变成了一个凡人。] 第五十五章 抢婚计划   时间推移,皮埃尔号又度过一天。   希茨菲尔难得产生了一种夹杂自责以及愧疚的情绪,因为显而易见的,她被夏依冰拉扯的和现实有些格格不入。   李昂巴莉乌在外打探情报,第二天伊森戴伦特连带两位神职者也都加入进去,玛德琳在背诵那些她过去没有机会接触的海图,就连游手好闲的特尼则都迷上了厨艺,开始和船上大厨学习各种创新菜肴。   所有人都在找事情做,唯独她们两个,看起来也是一样的忙碌每天都有泡图书馆,但自从昨天被强制性的穿戴上那双挠痒怪鞋,还被压在书柜上做了坏事,希茨菲尔就感觉这项工作“不正经”了。   夏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些怪东西的?   每次从乱糟糟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都忍不住要想这个问题。   我记得我藏的挺深的……她会发现就说明她动了我的柜子,她怎么能这样?这太过分了!   过分也许只是心虚的托词,因为很快她意识到——如果女人连挠脚怪鞋都发现了,那剩下来那些藏在盒子里的更怪的东西,她好像没有看不见的理由来着。   穿上怪鞋增加情趣对希茨菲尔来说已经很羞耻了,她都有些不敢想,要是夏依冰打算把那些东西都在她身上付诸实践,她乱糟糟的状态会有多重。   怕不是整个人,乃至思想都要乱七八糟了吧……   成天想着这些忧愁,希茨菲尔的工作效率也连带大减。搞的夏依冰开始反过来疼惜她,主动帮她把怪鞋脱了。   毕竟这玩意的主要作用真的是用来加快两人工作效率的,虽然艾苏恩穿着这东西的羞怯表情是很动人,可以极大强化这边的工作效率没错,但如果少女本身受困扰太深,那两边加起来的效率就不足了。   这种事夏依冰还是不愿干的,所以她很坚决的把进程停了,还主动提出让少女去休息,这半天的工作她一个人做。   希茨菲尔……怎么说呢。   既有对她保有理智的欣慰,也有对她关心自己的感动。   如果她能再成熟一点,每天晚上睡觉前别真缠着自己讲故事就太好了。   给自己换了身单薄点的服装,希茨菲尔上了瞭望塔,打算跳到岸上去散散心。   老闷在潜艇里不利于心理健康,而且她终归是要上岸的,早点熟悉环境,可以避免关键时刻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也是一种很常见的病症,这种病从来不讲道理,很多时候它的发作只和心理有关。她甚至想着弄顶帐篷在岸上睡一觉,看看失去自然法球,理论上在恢复健康的自己能否适应热带环境。   “呱!”待她来到岸边站定,一只神骏的鹰隼拍动翅膀从天穹降落,作势就要落她身上。   “去!”希茨菲尔闪身躲开,“我可受不了你的爪子,去自己玩吧~!”   天气炎热,她穿的是当地的常见服饰。身上基本就一件无袖连衣白布长裙,那裙摆很轻也很飘,海风一撩就荡来荡去,露出她没穿任何袜子的小腿。   所以她当然是不能接黑枭的——她肩上手臂上都光裸着呢,被海雕爪子一碰肯定得拉出血痕。   到时候就不是数落不数落的问题了,是晚上皮埃尔号要不要加餐一道海雕汤的问题。   “嘎嘎!”黑枭委屈的瞥她一眼,振振翅膀又飞远了。   它很喜欢这里,炎热的气候并没有对它造成影响,它依然很爱飞,只是洗澡频率增加了三倍。   希茨菲尔也是养了鸟以后才知道鸟也要洗澡,无论大小鸟都是如此。   在岸边站定,眺望海角那边模糊的白帆,希茨菲尔眼里却是更远的海平线,没人知道这个时候她在想什么。   待到伊森一群人组队从城里探查回来,他们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堪称油画的情景。   越过枝繁叶茂的热带雨林,宽敞的海滩在眼前展开,有白裙少女婀娜着身子在海岩上伫立,海风喧嚣为她伴奏,她的存在仿佛就是歌谣。   尤其是她按着帽子回头往这边看的瞬间,那一抹风情,伊森不由腹诽——孩子确实快长大了。   “情况如何?”   甩掉手里的漂亮贝壳,希茨菲尔穿上凉鞋走回来,看向这第二波斥候小队。   和出去时相比,他们都晒黑了。   伊森变成了橄榄色皮肤,赛博特变成浅棕色。   托雷士本来皮肤比女孩还白,现在黑的都快成碳了。   就只有戴伦特没变,木人的皮肤好像确实与众不同。   不过他们精神都很棒,尤其是双眼冒着精光,一看就是有了收获来汇报的。   “情况……比我们想的复杂。”伊森低声道,“科内瑞尔他们调查到的情报最多,目前基本可以确认当地的地下水被邪祟污染,有一种来历不明的怪物藏匿在里面,它可以通过一种另类的分身把自己送到几乎每一只水罐里,不做防备的话整座城市几乎都相当于在监听之下。”   “很先进的手段。”少女点评,“超凡者?起码六阶,‘异化’路线……说明它已经摈弃了人类形体,甚至不排除它就来自那个世界。”   有惊奇,但更多是坦然。   既然已经知道灰雾中可能蕴藏空间通道,且通道能直接串联邪神的地盘,那么她当然也做好准备,去面见、遭遇更多的非人怪物。   “这是他们查到的水井分布图。”赛博特从怀里取出一卷纸递给她,上面还沾着她的汗渍。   希茨菲尔也不嫌弃,直接展开,发现那大致是依文瑞亚的城区俯瞰图,其中王宫在靠近西海港口的中心位置,王宫附近有一个划出的红圈,旁边用同色笔迹写着“怪物”一词。   “这是他们猜测出来的怪物体积?”她微微扬眉,“起码两公里……比想象中小。”   “它无法渗透所有地下水源。”戴伦特说,“而且你看它包裹的面积专门绕开了几个出海口……我们大胆推测它和海水无法相融,甚至可能咸水对它来说是一种毒药。”   “很有开创性的思维。”希茨菲尔再次点头,“所以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主要敌人了,确定诅咒就是由此而来?”   “除了被污染的水,我们没发现城里居民还吃别的脏东西。”   “有点麻烦。”希茨菲尔真心说道。   怪物好说,这诡异的情况在她眼里算不得神秘……但让她想不通的是,完全摈弃人类形体变成怪物很明显是“异化”路线的超凡者特征,这种路线突破六阶后会直接被禁忌的知识诱发畸变,心智极有可能崩溃失守,变成只剩本能的怪物。   对怪物来说自然是只有食欲和繁殖欲的,按理来说依文瑞亚应该被它变成死地,到处都是它吃剩的骸骨。   但现实却是这里依然繁荣。   这又是什么情况……邪神学会动脑子了?   “李昂那小子在联系埃弗雷家族的人,他们在谈,巴莉乌则是趁这段时间混到宫里去当侍女了……”伊森说道。   “他们申请在三天后救人,让我们来问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吗。”希茨菲尔笑了笑。   他们真是太尊重她了。   “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是三天后?”   “因为三天后是阿曼的婚礼!”   托雷士忍不住叫破谜底。   “选妃已经完成了!他会在三天后结婚,整个西海港口都要举办盛大的典礼!”   “到时候会有无数人汇聚到西海岸,我们要做的就是开着皮埃尔号在那里上浮,跳上岸在巴莉乌的配合下抓人。”   “然后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跳回潜艇!”   说到兴奋处,白毛教士一拍巴掌。   “到时候一个下沉……谁来追就撞死谁!”   “他们绝对没办法的!”   “我们无敌!” 第五十六章 新梦魇   没能来得及制止托雷士立旗固然是一件比较遗憾的事,但此事的关键点在于那是托雷士——和立旗本身倒没什么关系。   皮埃尔号的核心圈子大多都是不信命的,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说出来会不吉利”的想法概念。   因为真正的不吉利,真正的噩梦,他们早就见过是什么模样。   但托雷士还是被众人一通拷打——正如之前说的那样,那是托雷士嘛。虽然看起来比往年又是成熟了一点,但他居然还是这副直肠子性格,他们纷纷取笑他就是因此才捞不到潜伏任务。   “还有一点……”拷打完毕,角落里有赛博特在低声发言,“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是梦妖。”   梦妖,介于梦魇怪物和人类之间的特殊物种。尚且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物种可以靠自然诞生而来,所以在很多知道这种生物的人眼里,她们多半来自日蚀教会的人体试验。   那是极端残忍和邪恶的仪式,试图将邪神之力和本土的元素相结合,裂嘴狼就是这一进程最臭名昭著的产物,因为其早些年的泛滥程度不知道死伤了多少难民。   梦妖相对来说则温驯的多,所有梦妖都会在尾椎位置多一根黑色细长如触须的尾巴,极少数梦妖会继续进阶,在膝盖、手肘、手腕、指节甚至是头顶部位长出增生外骨骼,此时的梦妖除了穿梭梦、食梦以外还能获得极为强大的现实武力,部分增生外骨骼的强度甚至足以防御37mm迫击炮弹的正面爆破。   赛博特还远远没到这个地步,虽然以梦妖的年龄算她不小了(梦妖的寿命极短,通常只有40来岁),但她就只有穿梭梦、食梦这两种能力。她之所以会被第二队人一起带上也是托这两种能力的福。   毕竟论打探情报,在现实里转半天效率可能还比不上梦妖潜入梦境游历一圈。虽然入梦是所有超凡者都会的事,但那大多需要熏香辅助,需要他们有一个安静、安全的场所栖身,这就远远比不上梦妖的机动性——赛博特走在大街上都能穿梭梦境。   “是……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发现吗。”   希茨菲尔看看赛博特再看看其他人,很敏锐的察觉到气氛异样。   拷打白毛黑皮教士的时候气氛一直很欢乐的,但粉毛修女一开口,所有人脸上便失去了笑容。   到底是多严重的事,居然能叫戴伦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也开始害怕?   “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是这样的……我有进入梦界去探查噩梦,但是我发现……”赛博特不断做深呼吸:“这里几乎没有噩梦!”   “什么意思。”   “就是很少很少,以我自己在的现实方位为圆心,四周两百米范围我都探查过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他们好像根本就是不做梦的!”   “往多了算,我们在依文瑞亚待了两天。”伊森帮她补充,“在这两天里赛博特跑了很多地方,几乎把四分之三个城区都跑遍了,但她加起来只发现了不到三十例噩梦。”   “这地方能把梦妖饿死。”戴伦特摸出怀表把玩着按钮,赶在修女瞪他之前继续说道:“……如果她们只吃噩梦的话。”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一个地方,一个正常的人类聚居地,无论它怎样安居乐业,当考察范围放到全城几十甚至上百万人的时候,做噩梦的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点人。   “你们的想法是?”希茨菲尔不打算浪费脑细胞——虽然她隐隐有所猜测,但看看这些人的表情吧……   如果他们没有商讨过这个问题并且得出一个较为可靠且极不乐观的答案的话,他们也没必要摆出这张脸了。   “这里的人有几率在一觉醒来后变成动物。”赛博特脸色苍白的道,“我们怀疑这其实不是单纯的诅咒……而是把梦魇之蛹转化成另一种形式,让其在现实当中体现出来。”   经过一番交谈了解,希茨菲尔终于搞懂了这番结论。   简单来说就是——正常人是经常要做梦的,也许在希茨菲尔的观念里,对地球环境来说做梦反而是比较罕见的现象,但这里是纳米亚,人的灵念更加躁动,更容易被外界因素干涉影响。   而这种梦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噩梦,噩梦做多了就可能以肉身为蛹孵出梦魇魔怪,这玩意也是希茨菲尔的老朋友了。   但依文瑞亚的居民不同。   他们大多不做梦,这并不正常。而赛博特等人认为他们其实不是不做梦,是被人耍手段,把本该体验的梦境、噩梦从睡眠过程中转移到了现实生活中。   “这里气候炎热,人们只是正常生活都焉了吧唧的。”戴伦特开始发挥他独特的形容,“大街上坐着休息的人,他们看似醒着,但实际上和身处梦中有区别吗?我认为没有。”   “所以‘变成动物’并不是一种新式诅咒,而是对梦魇诅咒的延伸和拓展?”希茨菲尔问。   “我们都觉得是这么回事。”   是的……人会因噩梦中的恐惧而变成梦魇怪物,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强的诅咒。   它无处不在,且至今无解。没有从梦魇反变回人的先例——现安全局长夏莎-伊玛尔接近做到过,但当时她并没有完全腐化。   希茨菲尔认真思索并消化了这些情报,发现众人还眼巴巴的盯着自己,赶紧让他们回潜艇休息。   不管要不要去抢婚,那也是三天后的事。这几人窝在城里既不像巴莉乌那样不怕污染,也不像李昂找到了弗雷德家族能蹭吃蹭喝。快两天了只能分喝一只水囊,对当地的食水丝毫不碰,身体这么熬会撑不住的。   得让他们吃点喝点,赶紧回去睡觉才行。   压着草帽下爬梯,通过前方半掩的舱门,希茨菲尔看到夏依冰还在伏案工作。   她默默走进来,绕到女人身后半搂住她,用这种默不作声的亲昵展示对她的赞赏和喜爱。   “好香。”女人抬眉耸动鼻尖,“什么味道这么香?比玉兰花还要深邃,你身上抹的什么东西?”   就是普丝昂丝给的香药。   希茨菲尔脸红红的,这东西还有一种功能是防晒,她可不想晒成黑皮,出去玩之前给自己身上抹了一些。   但这是不能叫女人知道的秘密,她岔开话题,把伊森几人查到的情报给她说了。   “很合理。”夏依冰评价。   “梦魇……这种怪物本来就是人的‘心相’。”   “善妒者的梦魇多半是毒虫,狂躁者的梦魇多半是凶兽,负面情绪积累的越多越深最后那梦魇的样子也越发凶恶诡异——这就是他们内心的映现,和‘动物诅咒’是一样的。”   “有什么问题吗?”夏依冰回头看向少女。   “我总觉得你在患得患失。”   “没有……”希茨菲尔摇头,“我就是有点不真实感。”   “怎么不真实了?”   “过去,想要查到这一步需要付出一定的牺牲,而且得我们俩,最起码有一个人下场推理。”少女说道,“但现在他们几个人互相配合就查到了这么多……”   “这不是好事?”夏依冰乐了,“他们同样是专业的,你该相信他们。”   “是好事。”   希茨菲尔点头。   “是好事,但我总觉得有点太容易了。”   “这是你的直觉吗?”   夏依冰笑容瞬间消失。   她不是直觉学派的支持者,和多数探员一样,她认为只靠直觉总有一天会耽误事情。   但她也多次被自己的直觉救过,这由不得她不重视——超凡者的直觉和常人不是一个概念,它应验的概率更大。   “我说不好。”   希茨菲尔想了想,摇头说道。   所以她打算做点准备。   否则心里实在难安。 第五十七章 回溯仪式 一   深夜,皮埃尔号关了窗户,防止内部灯光从水底外泄,被哪个倒霉蛋发现异常。   多数人此时已睡下了——不少水兵船员在白天被外派出去考察地型,这是为了确认当今的地型和地图上的标注差别不大,因此也是累的够呛。   一片寂静中,夏依冰被一只小手拉着,任由前方的人影给自己带路。   有一件事是无论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承认的,那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是皮埃尔号唯一的船长。   她是对这艘潜水船最为了解的人,有很多连制造它的工匠都不清楚、不知晓的秘密,艾尔温当初只对她托付。   所以当自身被这么拉拽着,穿过控制室和卧房中间隧道,打开一个看起来像是线路板的玩意并从上面踩着爬梯下去,又继续往回走,发现底下居然藏着一间虽然狭小但五脏俱全的炼金实验室的时候,夏依冰其实并不吃惊。   考虑到希茨菲尔擅长的东西和她的身份,船上没有这样的地方才叫人吃惊。   “在设计房间,研究摆放的时候艾尔温特地叫人留出了这处空隙。”希茨菲尔将告死蜡烛摆在桌上,转身对她做出解释,“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留这样一个地方,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命令那些匠人用含铅的金属将它包裹……但现在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了,这都是为了有一天它能像这样派上用场,为了让我们在窥探情报的时候能保护自身。”   不管她是神秘主或者不是,她都有回溯梦境的能力。   这是那枚邪神之眼和太阳王之血共同赋予她的权柄,这力量远比梦妖更大,甚至能回溯过去时光中发生的事。   但这伴随有巨大的风险。   在萨拉的时候她这么玩大概不要紧,因为那是人类仅存的“乐土”。不管怎么说其大多数地区都被械阳石刻覆盖保护,她透支眼睛的力量充其量也就是虚弱一会,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不会有东西能隔着那么远盯上她,不会有人因为她屡破奇案而怀疑她。   但在外面不同。   虚空邪神埃布-格萨尔一共有七只能看穿时空的眼睛。其中一枚在她眼眶里,另一枚破除封印后被在红土消灭。剩下来的还有五只眼睛。   这五只眼睛不知道现在何处,但应该是被封印了,分别丢在萨拉以外的几座大陆。   不排除其中有邪眼已经破除封印,不排除有东西已经掌控了几只眼睛。这种情况下希茨菲尔贸然使用同源的力量很容易被对方追溯、发现。   毕竟——她能用眼睛回溯时空,对方也可以。   若真这样发展,皮埃尔号的行踪会被扒出,他们的计划会被看透,连带希茨菲尔整个人——这个被萨拉视为战略武器之一的元素也会被觊觎。   而两边在外海的兵力并不对等,这不亚于是让她带人送死。   艾尔温确实深思熟虑,她早就预见到会有这方面的隐患,特定打造了这间炼金实验室,不光能供她制香煮药,还可以为她提供临时的庇护。   实验室是一枚金属球,壁垒中混入包括铅在内的一系列放射金属,可以最大限度的干扰精神层面的交互和窥探。   虽然希茨菲尔本人在里面也要受到制约,回溯可能会更困难,但至少里面的“波长”能透出去,外面的“波长”却进不来。   “但今天不需要往外跑。”希茨菲尔一句话概括总结,闪开身,露出摆在桌上的罐子,“这是一次内部作业。”   那是一只水罐。   夏依冰眯眼。   她大概猜到希茨菲尔想干什么了。   水罐的样式非常土,就是那种手工出产的泥捏罐。对看惯了翁塞因陶艺的她来说可以形容为不堪入目。   这东西自然不可能是皮埃尔号附带的,它应该是伊森等人特地从依文瑞亚带出来的,其中很可能装的是水。   但水里有怪物。   换言之,这罐子里可能就藏着依文瑞亚腐化的元凶。   “你没理解错。”希茨菲尔看她的表情就猜到她懂了,点点头道,“我要尝试接触这东西,剖析它研究它,可能还要回溯一下它的记忆。”   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如果不是她在影毒针案里继承了神秘主的全部遗产,她是绝对不敢这么浪的。   但现在她有足够的信心。   那毕竟是地球的神秘主,和纳米亚的神秘主不是一条体系。   它们是相近的,但地球的神秘体系可以理解为是偏向本土化的实验产物,它们最终的走向必然不同。   在时空断绝的前提下,自己可以说是悄无声息的将神秘度提升到和纳米亚的神秘主对等的程度。她有自信能压制这个系统的一切衍生物。   区区六阶左右罢了……除非邪神降临下来她得跑,否则不应有她惧怕的怪物。   “我只能说我很高兴。”   顿了一下。夏依冰坦言。   “因为你愿意说给我听。”   她早就知道希茨菲尔看似柔弱,但却是那种很要强的性格。   这种要强和她本人的要强不太一样,但代入自己,夏依冰觉得她可能会对另一边隐瞒这件事,最不济也要等成功了再去汇报。   但艾苏恩却愿意把一切都告诉我,让我知道。   这也是一种关爱和信任,她知道这是很宝贵的。   “艾尔温确实是那样跟我说的,但我毕竟没有真的试过……”   笑了笑,希茨菲尔竭力驱逐内心的紧张,“我想的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得有人来善后处理,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你是知道我最多秘密,也和我在身心方面最亲近的人。”   “在我入梦的时候能保护吗?”   “愿意效劳。”   夏依冰重新把散发束成马尾,然后装模作样的欠了欠身,“公主殿下~”   “你的嘴也就这时候厉害。”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觉得她不正经的书是真看多了。   “我该怎么做?”   看着她又是换衣服又是调制药剂,夏依冰茫然,找到个空隙出声询问。   “待会我会把罐子打开,你拿着这个……”   少女将调配好的一种绿色魔药丢给女人。   那是一支试管,上面用项目塞子堵住口,透过透明的玻璃管道能瞥见液体在不断沸腾绿色气泡。   “我一打开罐子,你就把这玩意倒进去。”   “不会惊动它的本体?我的意思是它对分身应该是有感应的……”   “说了实验室有特殊材料呢~它察觉不到的,这里等于是密封空间,我们对它做什么都行。”   “……”   她这形容的……夏依冰突然有一种感觉,就是这罐子里的东西挺可怜的。   摇头甩掉这种想法,她继续问:“然后?”   “然后看里面喷的是什么颜色的雾。”希茨菲尔竖起一根手指叮嘱她。   “如果是深绿色的雾那你不用管。”   “如果是浅绿色的雾,你就把我接下来要调的药丢进去。”   “如果没有雾……”   说到这里少女停顿。   “如果没有雾说明这东西没有思考能力……那实验可能就做不下去了,他们拿回来的就是干净的淡水。”   “如果是其他颜色的呢。”夏依冰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开玩笑缓解内心紧张。   毕竟她对制香、药剂并不擅长,更别说这鬼地方居然取名叫炼金实验室。   真见鬼,艾尔温喜欢炼金术?   她看的烂俗小说怕是不比我少哦……   “不可能有其他颜色!”   “那如果是黑色呢?”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点头:“确实……也要考虑这个因素。”   夏依冰手里的试管还没捂热就被她夺走。   女人凑过去,看着她把药剂回炉,又要往里添加东西。   “这是在干嘛?”   她不理解。   “预防你说的那种可能。”   “可能?你是说黑色?”   “对。”   希茨菲尔一边操作一边说着能把人吓死的话。   “我会添加一种新的反应物,它可以体现出超越标准的灵念强度。”   “如果你真看到有黑雾那我们估计都完蛋了。”   “因为那预示着……罐子里是一头邪神。” 第五十八章 回溯仪式 二   我的名字是阿莱西亚,阿莱西亚-贝伦库鲁德。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的养父告诉我,我是被装在一只摇篮里,顺着绵长的血肉长河漂流而来。当时有无数血骨树对正在森林中的他开口说话,它们喊道:“贝伦库鲁德!贝伦库鲁德!快回家!血河给你送孩子来啦!”   老贝伦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个樵夫,是个拾枝者,依靠搜集血骨树褪下的骸骨生活。这种骨头质地坚硬拿到市面上可以加工成各种用品,包括但不限于发饰、餐具、甲胄和武器。因为不掌握这种材料的加工手艺老贝伦只能赚这条渠道最底层的那丁点钱,这注定他这辈子都很难讨到老婆,所以可想而知,他会有多么重视这件事情。   他对血骨树们脱帽执意,对它们欠身、鞠躬,嘴里不断说着感谢的话。那些树儿也很讲礼貌,继续说道:“快回去吧贝伦库鲁德!你的孩子将来会成为血河之主!”   这是做梦吗?或许是的……我,阿莱西亚-贝伦库鲁德在那一天被一位樵夫从摇篮里取出,他以血河的名字“阿莱西亚”为我命名,宣誓要让我成为血河之王。   在我很小很小,还不怎么记事的时候,我并不理解做到这一点有多困难。我知道血河……村子里可供娱乐的东西着实不多,我不愿意和那些皮孩子一样去欺负老的走不动的血骨树们,也不愿意和大人们一起研究怎么追随血骨树林的旅行方向,我便有事无事都坐在河边发呆,看着眼前的血河,幻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支配这猩红的东西。   血河自然是红色的,这是一条蜿蜒大河。村子里没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只知道它很宽很长。有人顺着血河的弯弯一直往北走七天都寻不到头,那第七天便暗了下来,他们都觉得那是神罚,从此便立下一个规矩——所有离开村子的跋涉行为都只能限定在六天之内,否则就会脱离血河的庇护,成为那些血兽的猎物。   我确实——当我还处在那个阶段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经历的一切是不正常的。我以为万物有灵,就像树会说话,动物会说话,血兽会说话,就连本该没有生命的风、水、雨、云都会说话。   正因为如此,当我面前的血红河水,那里突然激起一个浪头,凸显出一张模糊不坎的面容时我并不吃惊,因为我不但听说过还曾远远见过。   那是在村长对血河祭祀的时候,只有那时候这副面孔才会出现。   “你在忧愁什么呢?阿莱西亚?”这张脸问我,嘴里发出哗哗的声音。   “你真奇怪,阿莱西亚。”我反问它,“这分明是你的名字,至高无上的血河居然能容忍卑贱的血食和自己同名……你现在甚至还要来安慰我!”   “阿莱西亚可不是我的名字,真要说,我的名字就是血河而已。”   血水人脸蠕动着五官,在晃动着……我一直盯着它深邃的眼眶,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它是货真价实的魔神、魔怪。   “你承载了古老的传说,阿莱西亚。”它继续说道,“有人预言过,倘若有一名婴孩被丢入我的身体,在我不加干涉的情况下能漂浮到这片村子获救,那他就有资格继承这个名字,并在将来统御我征服整个神国。”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风会告诉你。”人脸蠕动道,“雨会告诉你,云会告诉你。你不要让自己和平庸者一样,你是注定要成为超凡的人。”   超凡——我敏锐注意到一个新词。   这指的应该是那些,具备特殊力量的人?我并不清楚……我的养父老贝伦在赶集卖货时会前往附近一座叫“链枷”的城镇。那里距离村子正好六天距离,不多不少,他是曾经跟我提过,链枷镇上有很多身手不凡的人,“比村子里最强壮的拾枝者还要厉害得多”。   这件事过后,我很快回家,并将血河阿莱西亚告诉我的话对父亲说了。他看起来非常高兴,把我举起来,放到天上,开心笑道:“这是血河的保佑!预言注定你要成血河之主!”   “血河之主是什么?”我问,“要如何成为血河之主?成为血河之主又有什么好处?可以给阿爸拾来更多枝嘛?”   “喔……你非要我说出什么门道的话,我也不行哩。”他抱着我在门口坐下,看向天空中悬挂的红光肉瘤,“我们依梵村依靠血河生活,因为血骨树林只会顺着血河的方向做来回迁移,我们跟在后面捡那些神圣者褪下的骨,这是神主对我们的恩赐。”   “但是呢,像我们这样的,依赖血河讨生活的村子,在蜿蜒的河道边还有许多……他们有些和我们一样只能做些拾枝的活,还有些更强,可以组织起来,猎杀在附近游离的血兽。”   “是指那些雾中的东西?”我很惊讶,因为我确实听到过,在那雾气中曾经有怪异的啸叫传来,于是我追问:“是因为我们靠近血河……那些怪物才不敢来吗?”   “是的呢~”他把我抱近又亲了一口,“阿莱西亚真聪明~”   “我看到只有血河附近才没有雾气弥漫,我们追随血河就是这个原因?”   “是的……”说到这里,阿爸叹气:“因为我们太弱,弱到离开河岸就一定会死。只有像现在这样聚集起来,一群弱小者聚集成村落才有一些存活的希望。”   “那链枷镇怎么就不怕呢?”   “喔?链枷镇的大人们可以靠双手猎杀血兽呢,在一些强大的屠血者眼里,那些怪物不过是他们晋升的材料,所以他们当然不怕,也敢生活在灰雾里。”   “那血河之主比最强大的屠血者如何?”   “我不清楚。但想来应该是血河之主比较厉害。”   这番对话后,我便对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有用信息不抱希望了,显然父亲自己也一知半解,依梵村对我,对父亲展现的微薄善意不过是出于一则预言。   我继续生活,循环着生长这一无聊的过程。但我实在厌烦了,我总觉得我的思想——我的灵魂并不匹配我现在的肉体,我渴望长大,但我没有办法控制时间。   有一天夜里刮起了风。   起风的时候,村子里是不敢有人的。人们要躲到屋子里,地道里,等待被风吹来的灰雾散去才肯出头。我父亲自然也带着我躲入家中,还叮嘱我——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可以回答。   “咚咚咚!”   他话音刚落,门便响了。   敲门声很轻,又很急迫。听上去像是一个极端瘦弱虚弱的老妇人,她在外面艰难开口:“有人吗……行行好,施舍老婆子点吃的吧……”   我刚要回答,父亲便捂住我的嘴巴。我抬头看他,发现他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门板,只是不住在对我摇头。   我猜到外面的东西应该不是人了。确实有说法,一些血兽会以这种方式诱骗村民开门,一旦有人真这样做了,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将被吃掉。   血兽毕竟是有智慧的……会说话便意味着有智慧,它们当然可以这样做。这也是为数不多它们敢直接闯入村子的时候。   父亲抱着我守了一夜,门外的东西便敲了一夜的门。   我不理解它为何不去骚扰别人,好似偏偏认定了我们家,嗓子喊哑了都不愿放弃。   “开门~~~”   天快亮了,它逐渐在失去耐心,暴露出原本的凄厉嗓音。   “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开门……开门啊~~~~”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父亲惊醒,拿起一把骨刀攥在手里。   门板晃动的越发剧烈,很多碎肉碎骨的屑屑从缝隙脱落,隐约能看到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去吧!去!”   正当我们都以为门板会被暴力撞碎,自己会被怪物吃掉的时候,外面又传来新的动静。   呼呼的,尖啸的。   “去!”   那个声音在外盘旋,似乎伴随着狂躁的风声。   “离开这里!”   “到别处去!”   我敢发誓,我当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个原本敲门的东西惨叫着逃走了,似乎它遇见了更可怕的魔怪,一丝抵抗意志都提不起来。   “神主保佑!”   父亲流泪,下跪祈祷。   但我知道不是神主。   “是风……”   我突然领悟。   “只有北风有这样的力量……”   我不顾父亲在身后劝阻,跑到门板处将锁扣打开,果不其然看到外面站着一个风暴巨人。   狂躁的气流在我开门的一瞬间便席卷进来,家里的一切都被吹飞,父亲只能将骨刀插在地板上坚持,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我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了,立即大声向巨人发问:“我要如何成为血河之主?”   “那是一件极难的事。”北风回答我。   “你先拥有自保的力量再考虑吧。”   于是第二天,我要求父亲带我去树林。   我受够做孩童的日子了。   从今天开始,我要学拾枝。 第五十九章 回溯仪式 三   拾枝者,就是追随血骨树林迁移脚步,并在这个过程中拾捡散落骸骨的人。   “你确定嘛?”拾枝小队的队长是村里的屠户,他叫里卡,低头弯腰和我说话时总喜欢用扇肉般的大手按我肩膀。   “你看起来才6岁多点……这么小的人儿当拾枝者,树林暴动的时候你怎么办呢?你的腿还这么短,没法大跨步的立刻逃开……”   他说出隐忧,引起大家吭哧的笑。但我并不生他的气,因为我知道他是爱护我,不想我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是北风告诉我该这么做的。”我如实回答他,“他让我先准备获取自保的力量!”   我这么讲,周遭的笑声便消失了。   我能感觉到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他们开始窃窃私语,一边议论这件事一边扭头拿余光看我。   我见过他们这种表现,每次对血河展开祭祀活动,那血色人脸出现点中哪人,哪人便能得到同样待遇。但想来是有一些区别——我从他们眼中还看到了狂热和恐惧。   这是很神奇的感受了,“量化情绪”……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单词。我只是单纯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我能感应到他们的一切,他们的呼吸,他们血液的奔流,还有承载思想与智慧的电火花,犹如河岸上的星云一般绚丽夺目。   “即使如此,那你来吧。”里卡拍拍我的肩膀,兀自走回队里去了。   很快,村子里给我准备了一些专门的装备,其中包括一把精悍短小的骨刀,一件用血骨树死皮制成的斗篷,一双用血兽皮毛制成的靴子,还有一包密封好的,被特殊香料裹起来的血兽肉。   队伍开拔,我和我父亲走在一起。这样的队伍通常是早上出发天黑前回来,有的时候在外面因为意外耽搁了,回来的时间会拖到明晨。   但基本不会超出明天中午——那说明队伍在外面遭遇了非常可怕的事,村子一直祭祀血河就是希望保佑不要有这事发生。我是从来没见过,也不希望自己出来一趟就能遇上。   村子外的风景是很玄奇的。   这里常年被灰雾包裹,风大的时候还会把雾吹到村子里来。我想起昨天晚上遇到的怪物,好奇问父亲:“灰雾是怎么做到区分血河和其他地界?”   简直就像生物一样,它知道血河附近不能来吗?   “也许它是有思想的呢……”父亲确实也只能这样猜测,“你看,阿莱西亚……风有思想,雨有思想,那雾当然也可以有思想。”   “有人见过灰雾开口说话吗?”   “那倒是没听说有这回事。”   我追着父亲问了一路,目光一直在看四周景象。   和我想象中的深入雾区不太一样,我们并没有进入浓雾中,只是顺着血河的河岸一直往西北方向走——他们说血骨树林就在前面不远的位置。   因为就在河边嘛,这附近的雾气很是稀薄。如果是正常时间会稀薄到几乎没有,这些薄雾都是昨晚被南风吹过来的。   “阿莱西亚不知道吧?南风和北风是不对付的。”   一只大手突然把我拎起来,放到车架上。我一抬头便对上屠夫里卡的超级大眼。   这巨人,手大,身子大,头自然也大,那脸上的器官比我大了将近10倍。我看他比什么东西都像魔怪。   他和我父亲打了招呼说后续这段时间暂时由他来带我,征得父亲同意后他便不管了,开始给我说那些见闻。   “传说南风和北风是一对兄弟,他们原本非常要好,但因为一颗从血骨树王身上缔结的果实起了争执,兄弟俩从此反目成仇,什么事都要对着去干。”   “血骨树王是什么?”   “就是最大最强壮的血骨树哩,普通的血骨树通常有二十米高,血骨树王的话,我觉得怎么也该有四十米吧……”   里卡的语气极不确定,说话时眼神也飘来飘去不敢看我,我立刻意识到他恐怕也和父亲一样都是猜测。   也是,不过是无数依靠血河讨生的村子里的一员,是“弱者”,他怎么可能清楚这些。   “那血骨树王的果实有什么用呢?”   “这是大家都在好奇的事了。”他跟我说,“不过每当南风袭来……都有人隐隐约约听见风里连绵不绝的诅咒。”   “‘血河抢我……血河抢我……’”他捏着嗓子模仿起来,“大概是这样吧?我昨夜睡死了,不曾听清。”   “那你真没用哩!”   “阿莱西亚唷,你长的好看,嘴巴却抹了毒汁一样……”   这番对话也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已经找到了那片血骨树林。   那是一片遮天的阴影,我吓了一跳因为第一眼望去我还以为是一群干瘦的巨人。但当我们走近,真正撇开薄雾干扰,我便看清——那是一群缠绕在一起的扭曲怪树。   果真至少都有二十米高,且每一棵这样的树都有类似人的形体。   当然它们是只有“一条腿”的,即只有一根主干扎根泥土,但上方蔓延出来的次干却长出了手臂和肩膀,有些高大的在肩膀上还有颅脑,也不知道是否有长出具体五官。   “我们是依梵村的。”   我看到屠户里卡去和它们交涉,“可以允许我们吊在后面,拾捡你们的皮肉还有骸骨些吗?”   “没有问题!”   其中一棵尤其粗壮的树,那树干上裂开一张血盆大口,蠕动唇舌做出回答:“不过今天我们迁移的速度会加快,你们最好派人回去通知村子,现在就拆卸房屋跟踪上来。”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这不正常啊……”   拾枝者们陷入惊慌了,我找到父亲向他打听,这才知道树林的迁移也有规律。   “血骨树林一天的行进距离大概是30-50米。”父亲说,“不多……所以天天追赶太累了,我们通常都是等树林走出一段,大概在四五天这个距离范围,然后我们在第五或者第六天拆卸房屋追上去,重新建成村子生活……”   “为什么是第六天?”   “因为第七天会有黑暗降临。”父亲身体抖了一下。   “那时连血河都无法庇护我们,还记得每隔几天我都会带你去挖的坑洞睡觉吗?就是为了躲避这个。”   这就是依梵村另一件玄奇的事情了,他所谓的躲入地下可不只是“躲”那么简单,而是所有人把自己封入棺材,要等那一天过去才肯出来。   棺材也是依梵村最重要的财产,每个人的房屋都很简陋可以轻易拆卸重建,但棺材不同,这是如传家宝一样珍贵的物件。   四周的人都惊慌失措,议论着是什么导致血骨树林加快速度。   “这个就不能跟你们说了……知道太多对你们反倒会有危险。”   那棵血骨树又开口道。   我当时躲在父亲身后,鬼知道它是怎么瞥的,明明没有眼睛的“脸”却扭向这边,探出一根枝条于我。   我去看父亲,却见他脸上露出狂喜。   “拿着!”他冲我低吼。   “拿着!”   我听话的抓住枝条末端,看见那茎秆从中开裂,犹如血肉一般开始流血。   这应当是很疼的吧?   那血骨树却好似没有痛觉,分开皮肉一般的茎秆树枝,将其中一根类似“芯”的物件裸露出来。   “皈依者的凭证!”里卡也冲过来,“快拿着!快!”   我不懂,但大概知道这是件好事。便伸手抓住那“芯”样的物件,像拔出一把短剑一样将它拉拽出来。   那是一根骨。   白玉般的光泽,表面还凸显出丝丝血管经络。   它看起来当真新鲜极了,远远不是拾枝者拿来的旧骨样貌。   “这是我的新骨,寓意着我们会有新的开始。”   那血骨树开口又对我说。   “你拿着我的骨,从此便不会在雾气里迷失方位了。”   “不管多远,不管在何处,你拿着这骨,都能知道我的位置。”   那确实是好事情了。   我惊醒,终于理解父亲他们为何会显得欣喜若狂。   “为什么?”   我开口问它。   “你也相信那个预言?”   “这和什么语言都没干系……”   血骨树幽幽发出叹息。   “而是如果不找到一支人族皈依,这片林子怕是没法再继续活下去了……” 第六十章 回溯仪式 四   我当然不清楚血骨树林能否活下去这件事为何会与“皈依”有关,看到众人在屠户里卡的带领下开始进入外圈树林,我也和父亲一道跟了进去。   明显能感觉到周围人群眼神的不同,他们对我更尊重了,会给我让路,会对我鞠躬,有些还谦卑的念叨“贝伦库鲁德先生”,也不知道是在讨好我还是我的父亲。   我越发怀疑我到底是谁的孩子,因为即使那时我还对一切都一无所知,我也能察觉出来,一般人不可能被血骨树林赠予新骨。   “新骨是很特殊的。”父亲一边走一边小声跟我说明,“它象征着新生和希望,这在神国里是最最宝贵的东西。”   我看到他艰难的弯腰,从地上的腐烂死皮里翻捡出一根发黄的旧骨。   那旧骨正是我印象当中的树骨模样——我曾多次站在村口等父亲回来,每次他回归,身后跟的车架上都堆满了这种蜡黄之骨。   这样的品相据说已经是不错的了,虽然是旧骨但并未腐朽,依然有不错的坚固和韧性,足以打造一些首饰和器具。   而新骨——按照父亲的说法,新骨因为其特殊的意义,血骨树林很少将其赠与他人。   那意味着皈依,即将树林和对方的族人绑定在一起。从此那片林地将允许此人的族人生活在附近,他们可以一路同行,而不是非要等树林走远了才跟上来。   我一直以来确实都在这件事上感到困惑,于是我直接问父亲了:为什么没有新骨的人就不能这样做呢?   等树林走出一段路再追上去,听起来还是专门研究出来的追溯方案,但它依然缺乏效率,为什么人们不干脆生活在树林里呢?   譬如那些粗壮的树……它们身上的死皮在脱落,树干上暴露出各种空腔。那些都是现成的房屋啊,倘若可以住在里面和树林同行,村子甚至不再需要怕血兽了。   因为血兽是有些畏惧血骨树林的,单独一棵血骨树对血兽来说算不上威胁,可一旦成林,就连一些强大的屠血者都不愿意贸然招惹它们。   “因为血骨树不允许这种追随行为。”父亲说道,“没人知道为什么……我在链枷镇的酒馆听到过说法,讲那是因为血骨树在忌惮人类。”   “忌惮?”   “是,他们认为血骨树的生长趋势太怪异了。明明是树却长的越发像人,身上和人一样有血肉和骨,这不就是在模仿着人类去生长吗?”   “他们的意思是,血骨树想要在将来生长成真正的人,然后对我们人类取而代之?”   “……你怎么敢直接说出来的!”   父亲瞬间极为惊恐,脸色苍白失去血色。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同时不断抬眼看向四周的树干。   哦,我差点忘了,我们正位于血骨林地的正中央。这简直不亚于在别人家里说别人坏话。   所以父亲才要将音量压那么低……而我却忘记了这么回事,以正常音量说出来了。   轰隆隆——   整片林地开始震动。   那些高大的树干在此时活了,我看到它们竭力从泥地里抽出根茎,就像长触手的魔怪一般操纵它们,用它们蠕动,一点一点朝前方开拔。   这本是件难以做到的事,因为相较于它们巨大的体型,每一棵血骨树具备的触须根茎都太孱弱了。可别忘了它们的树枝身躯是互相紧紧缠一起的,就像房屋结构的加固行为,使得那些根茎触须也能连成一片,一齐蠕动着,推着整片树林往前挪移。   这应当不是为了报复我们,而是树林要如说的那样开始走了。   父亲伸手抹了把汗,但就在此时,他倚靠的那棵树将他顶开,并从树干上裂开血口道:“不要挡路!贝伦库鲁德!”   “是!是!”父亲对它们点头哈腰,带着我,很是狼狈的在树群缝隙中来回闪避。   我能感觉到树林的呼吸,有时我被父亲搂抱着踩在它们的根茎上,能直接从鞋底感触到那种蠕动的触感;有时我们来不及躲闪,那些细小的须便如毒虫的脚从我脚背上窸窣爬过,这感觉说实话有些恶心。   我为什么要这样卑贱?   我看到自己手里的新骨,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应当被改变了。   于是我不再客气,直接爬上一棵走来的树,抓着它的死皮和突出的骨爬上树梢,还招呼父亲钻入它肚子上的空腔树洞。   父亲肯定是不敢的,我提前对他说:“现在我们有新骨了!它们不会再抗拒我们!”   “阿莱西亚说得对!”   “是这么回事!”   “我们皈依于他了,从此他便是这片林地的主宰!”   树林间响彻着附和与叹息,父亲这才反应过来,心惊胆战的摸入树洞。   “这速度太快了……太快了……”他嘴里说道,“也不知道今天能走出多少米去……村子里的人能追上吗?”   “你们为什么逃?”我却没有太多顾虑,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为了躲避敕封。”被我骑着的血骨树回答我说。   “其实你的猜测没有错……血骨树林是想变成人,这不是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事。”   “人是灵秀!只有向人学习我们才有智慧,才能说话,这都说明了人的特殊。所以世上没有东西不想当人的,就连血兽吞噬血肉成长,最终也是想长成人的样子。”   我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追问:“所以它们才爱吃人?”   “没错。”   “那血骨树林爱吃人吗?”   “爱吃。”   “从来没见你们伤害人呢……”   “我们没那么傻。”这棵血骨树发出桀桀怪笑,“血兽的吃法只会让人畏惧它们,但我们却会庇护人群,以我们褪下的死皮、烂肉、旧骨予你们,换取你们年老时来林地安葬。”   “到那时你们本也要死了,无用的肉身可在最后关头发挥价值,这就是血骨树林和你们祖辈签订的契约。”   我低头往下看,父亲倚靠在树洞里双眼无神,似乎也没想到真相如此。   我则是想起了那些棺材,原来人们重视棺材是因为这个,那是他们的亲族和后辈们不希望他们的遗骸被树根吃掉,想要最后予以他们的保护。   只有父亲没有亲族,所以从来没人告诉过他。   这么想父亲也挺可怜呢,我立即出声安慰他:“没事的阿爸,以后有我来照顾你哦?”   安慰了父亲,我想起血骨树刚才说到“敕封”。   “什么叫‘敕封’?”我问它们。   “就是国王对臣民进行封赏。”它们答道,“听起来是赏赐……是好事情……但却不容你有任何拒绝。”   “拒绝了会怎么样?”   “会死。”   “所以你们才要皈依我?”我恍然大悟,“皈依我可以躲过敕封?那个国王不愿意敕封和人类村落共生的树林!”   “他说话太难听了!”   “怎么能如此直接大胆!”   “长的比女孩都漂亮,唇舌之毒却盖过蜂后!”   血骨树们开始抱怨,但却对我无可奈何。   我既忐忑又兴奋,牢牢捏着那根新骨,不知道这算不是得到了力量。   “那为什么……”   我突然想到一个矛盾的地方,“为什么你们以前不皈依呢?”   林子里的喧嚣逐渐熄灭,再次恢复到原先的死寂。   “因为……”还是我坐着的那棵树回答了我,“因为之前神国里是没有王的。”   “王?”   “是的……这里说好听点叫神国,实际上不过是一片被废弃的腐烂之地。清楚这点的生命都在想方设法找机会超脱,无论是变成人还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想离开这里。”   “那王是怎么回事呢?”   “不知道啊!突然就冒出来一个王,没人知道他是从哪来的,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也是人,你们人族从此要享福了……”   原来如此。   因为是人王,所以才会庇护同族。正是这个东西在逼迫血骨树林,让它们不得不找村子依附。   但偏偏却选择了我。   它们说和预言无关,我是不敢全部相信。 第六十一章 回溯仪式 终   时间推移,转眼之间,我16岁了。   我长高了,虽然还不到村里的巨人们一半高度,但也胜过6岁时那娇小的自己。   我的手和脚都生的纤细修长,连指甲盖都泛着白玉光泽。我的脸——按照族人们的说法,更是优胜女子的漂亮。不乏有理论上和我是同性的人向我示好,甚至连雨水都忍不住对我示爱。   时过境迁,过去的依梵村已经不复存在。我们现在完全住在那片血骨林地里,住树洞,建树屋,树林迁移的时候会载着我们一起行走,可比以前方便多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人知道这段旅途要何时结束。   我去问过血骨树们,它们说这种迁移从最古老的时候就开始了。   血骨树相比人和血兽有记忆传承,虽然这种传承局限性很大,九成记忆都会传承失败,但日月积累下来也留存了大量独家秘闻,正适合给我排解烦闷。   “我们已经记不清迁移的目的了。”它们说道,“你可以把这理解为一种固执,就像你们固执的想要结婚繁衍,固执的想要变强大一样。”   “后面那句是在讽刺我么?”我不开心了,因为这些年我确实一直缠着它们,询问到底如何才能变强。   力量不是笼统的东西。我掌控了血骨树林,这使我获得了威望和权力。人们开始发自内心的尊敬我,畏惧我。那些血兽也不敢贸然侵犯我们。   但那不是真正的强大,我依然不敢到浓雾里去,我依然成不了血河之主。   “你想当血河之主,这件事搞不好比成为人王更困难。”和我最亲密的血骨树安慰我道,“你知道血河存在多久了么?它甚至超越我们的记忆……在最古老的记忆中它就有了。”   “我未必真要当血河之主。”我说,“我只是单纯想要变强。”   和它们混熟了,我也发现它们并不如传闻中那样有坏脾气。   以前它们还在和村子做交易的时候,它们脾气是挺暴躁,轻易不允许人们随便进来,拾枝者们还得征得它们同意才能拾枝。   但实际上它们有什么错呢?这是交易,它们从来不曾以暴力胁迫我们,不曾撒谎,不曾骗人,这就是明码标价的买卖而已。   更别说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共生关系了,因为我执掌了这片树林,它们不再非要吃村里的人,作为回报我们经常会派出小队外出探查,目的是挖掘一些陌生人骸骨,拿来喂给树儿们吃。   “你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变强。”它们说道,“你的天赋是如此卓越……你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但我不想等了!”我不耐烦道,“我现在就想成为强者,最起码也要比屠血者强!”   “这不是好想法,亲爱的。”最温柔的血骨树悲叹,“我们不会告诉你的,那些法子只会害你。”   这让我感到极为愤怒——倘若它们骗我,对我说不知道我都不会这样,但它们摆明了知道却不告诉我,我觉得它们是故意的——就是畏惧我更强,这样它们就再也无法摆脱我了。   因此,当雨季来临,暴烈的雨滴在树屋窗户上敲敲打打,用那动静汇聚成语言向我示爱,我第一反应就是列出条件。   “想和我在一起?没问题,但你得教我如何变强。”   我并未完全失去理智,因为我记得血河说过,风雨和云会教我如何去做。   “这很危险呢,亲爱的。”雨的嗓音很好听,敲窗户上有种清脆的通透感,“让我想想……你何不再等上几年?你有卓越的天生财富……”   “但问题是几年后我或许就不希望再看到你了。”我竭力装出冷酷的模样,“你现在就得告诉我办法!”   “让我想想……亲爱的……让我想想……”   我们都知道时间紧张,因为一场暴雨的持续通常不长。她必须在雨停之前给我答复。   “有了!”那敲打的动静变大了些,我听见她问:“你知道雨是如何形成的吗?”   “是地上的水汽汇入云里……而云则是多变的,莫测的……它能包容很多东西。”   “你是指什么?”   “所谓的屠血者就是靠吃血兽精华来变强。”雨说,“他们杀死血兽,吞吃它们的精华——也就是内脏和脑髓,身体逐渐出现血兽的特征,性格方面也越发暴躁。”   “这不是聪明的做法,因为那等于放弃人的优势去学野兽,它有局限性,即使走到尽头也无法超脱。”   “但你……”她又叹息,语气中夹杂着浓浓惊羡,“阿莱西亚,你和任何人都不同,就像一块天生的宝石,只是还没开始被雕琢。”   “雕琢?”   “你可以有更广泛的追求。”雨说,“想想屠血者的做法,他们吃那些东西是为了获得什么?”   “按你说的,是为了获得血兽的力量。”   “没错……但那力量却是驳杂的,低等的,远远不如人类自身具备的纯净。”   “……你要我吃人?”   我大惊失色,突然有些理解血骨树们为何对我守口如瓶。   这片大地上的生灵皆靠食人来变得像人,但我从未想过,连人也有这样的能力?   “不止是人呢……”她幽幽说道。   “人,血兽,树木,土石。”   “甚至是风、雨、雷、电……这一切的东西,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纳为食粮。”   “怎么样,我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我沉默了一会,对她说:“我很满意。”   于是我走出树屋,踩着血骨树的枝桠爬上树顶,向雨水完全展露自己,任由她冲刷我,舔舐我,和我在天地间自然碰撞。   她是欢愉的,我感觉得到……风雨中是呼啸和雷电,我闭上眼同她一齐享受。   直到我下定决心,向着天穹张大嘴巴。   “……嗯!!!”   骤然惊醒,娇弱的少女在桌上抽搐,满脸都是惊疑和忌惮。   “艾苏恩?”   旁边传来关切的声音,有一双温柔但却有力的手将少女扶起,将她拉到自己怀里靠着。   “你看到什么了艾苏恩……别这样吓我……说话?”   夏依冰在那晃动半天,希茨菲尔才从绵长的回溯中清醒过来。   她终于意识到她回来了。   她不是什么阿莱西亚-贝伦库鲁德,而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一名侦探,也是皮埃尔号当前的船长。   睁眼细看,面前的罐子里正有深绿色的烟雾袅袅冒出。   它们好像已经被耗尽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变淡,并在几个呼吸后变成透明白烟。   “艾苏恩?”   夏依冰等她呼吸平稳才又开口问:“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他的过去和平生。”   希茨菲尔吐出口气。   “真是非同一般的‘精彩’,我亦没想到灰雾里的世界会如此缤纷……”   万物有灵是一句口号。即使是最极端的学派也不会真的希望它变成现实。   但在灰雾涌动下,它成真了。   河会说话,树会说话,风会说话。   就连分散的雨滴也会说话。   这算什么?   把一切自然生成的东西都拟人化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伟力才能做到?   难不成这就是灰雾笼罩下的艾莎洲?   血骨树说的神国……就是腐血神国?   太多的惊诧在冲击她,让她一时半会说不出太过具体的东西,只能挑拣着,断断续续的给女人复述,说她代入那份视角的玄幻经历。   夏依冰也是听的瞪眼。   如果不是因为说这些的是希茨菲尔,她肯定以为这是哪个浑人编造的故事。   “但是这并不可怕吧?”   最后她又问。   “怎么能把你吓成……嗯,那个样子……”   她不想用“吓”,但少女当时的样子确实接近。   她很好奇。   在她印象里,希茨菲尔很少那样失态。   “可怕?”   少女眯眼重复了一遍。   她又想起了那拉远的画面。   想起那纤细的人影陡然将嘴张的比树林还大,一口将洒落的雨水吞吃殆尽。   想起他转身回头,看向林地旁边的血河。   确实。   那一幕是挺可怕的。 第六十二章 艾苏恩-希茨菲尔唯一的弱点   “也就是说。”   漫长的叙述时间告一段落,夏依冰晃动高马尾,半蹙眉头的猜测:“这罐子里的东西原先是人,他叫阿莱西亚-贝伦库鲁德?”   “应当如此。”希茨菲尔稍微侧过身体,把双腿放到桌沿外面,“里面的液体不是它的全部……这是我们早就猜到的,这份记忆也不完整,后面应该还有很多更关键的。”   “比如呢?”   “比如它是怎么变成这副形态的。”希茨菲尔道,“从回溯得到的信息来看,它‘天赋异禀’,天生拥有靠吃来获得力量的能力,你不觉得这很不寻常吗?它的身份就有问题!”   “按照信息推论,它可以吃掉雨云,吃掉血骨树林,吃掉它原先的族人,那后续再去吃掉血河也是有可能的。”夏依冰点头,“这是不正常。”   倒不是说这件事本身诡异到那个程度——并不是这样,灰雾笼罩的世界里发生什么都不稀奇,她的心已经够坚韧了,不至于为此大惊小怪。   但那是有前提的,比如一个怪物的诞生过程,它可能原先是人,是普通人,是正常人,他是被邪神蛊惑、腐蚀才逐渐抛弃人类的身份。   夏依冰能接受的是这种发展,而不是说随便一个婴孩,他正常长大,什么蛊惑也没有受什么腐化也没发生,天生就带有那种诡异。   那就真的太不正常了……里面的信息深挖下去可能会非常恐怖。   比如说,阿莱西亚既然拥有这样的天赋,那他的父母不可能是寻常人类。   有没有可能他一开始就不是人呢?   或许他是魔怪的孩子,故意被捏成那个样子混入人类村落,而操控这一切的人显然早就给他铺平了道路,无论是血河之主的预言还是血骨树林的效忠,这条晋升路几乎没有任何曲折。   至于再深一点的,夏依冰自己也不敢想了。一个是她觉得不太可能,还有就是她不希望,这么早就要再次面对一尊邪神。   “腐血神国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的多。”希茨菲尔却打算要直面这份困难,她晃悠着小腿,给女人把所有可能都罗列出来。   “你发现没有?它们内部可能并非统一。”   “人王……血兽……屠血人族……血河人族……还有阿莱西亚那种天生的‘异种’。这说明不光是两大神国在竞争,就算单一神国的内部也有很多不同的声音。”   “也许吧。”夏依冰嗯了一声,态度有那么点心不在焉。   她不擅长做战略上的谋划,尽管她在这方面的能力算不上弱,但那要看是和谁去对比。   她不是没有像希茨菲尔这样抽丝剥茧,一层层查找线索的能力,只是童年经历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深刻,导致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更信任自己手里的武器。   能在最短时间内查到凶手是谁当然有用,但夏依冰认为更有用的是随时掌握捏死凶手的绝对武力。   否则很可能发生查到真凶也打不过的尴尬情况,她绝对绝对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希茨菲尔现在想着去剖析未来的每一种可能,她却觉得——反正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营救阿曼,纵使有要考虑对抗的敌人那应该是阿莱西亚,应该等解决完这些事情再去想遥远的艾莎大陆。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血骨树好像提过一个概念,叫‘超脱’。”希茨菲尔并未发现她的异样,双眼看着虚空仍在解析,“它们说那片土地是‘腐烂之地’,那里一样有永夜的规律,但却依然有人类生存,而且超凡的规则和我们认知中的完全不同。”   “嗯。”夏依冰又嗯了一声,双眼死死盯着少女垂在半空的腿脚。   希茨菲尔的衣柜里就没有长度高过小腿的裙子,正常状态下保持站立,以夏依冰的身高,距离近点真的是什么东西都看不到,想要偶尔欣赏被细腻丝袜包裹的足踝都得稍微拉远距离。   但如果坐姿就不一样,那长裙的裙摆会被自然拉高,两截小腿会被露出来不少。   有一件事夏依冰自认是最有发言权的,那就是希茨菲尔的健康问题,她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起誓,艾苏恩确实比过去重了。   这个重是褒义词,实际上在多数人眼里少女依然太过瘦弱——她的骨相未变,肩膀还是那个宽度,手腕也还是那么窄细,平日里又穿着遮掩身形的长裙,一般人肯定看不出区别。   但夏依冰——别说这段时间了,她们早就一起生活过,哪怕最早那段时间并没有亲密到当下这种程度,最起码的,对方身上是什么情况,哪个地方肉多哪个地方肉少是很清楚的。   在女人印象中,少女的身段比例非常完美,属于在她这个身高范围内最完美的那种体型。   但还是,怎么说呢……看看她最初那一头枯槁的灰发就知道了,她当时严重缺乏营养。   这导致希茨菲尔在穿衣服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但在偶尔需要她脱光衣服,给她夏依冰当素描模特的时候,还是能看出来有些部位,因为营养不足的缘故缺乏弧线。   可一个人——倘若她在严重缺乏营养的时候都能保证最起码把弧线发育起来,那么当她摆脱桎梏,可以真正把从外界汲取的大部分养料供养给身体,她会有多么惊人的变化?   自从少女来到维恩,被夏依冰拖着一起过丢人日子,她俩几乎就没分开睡过。   夏依冰天天不是拿她当抱枕就是被她当抱枕,关于抱起来、摸起来、按下去的那份手感,真的没有人比她更懂。   简单来说就是:不该长肉的地方没怎么变,但该长肉的地方更圆润了。   尤其是用来坐板凳的部位,嗯……原先其实就很不错,但现在,夏依冰有时洗完澡自己背过身去照镜子,觉得忽略大小上的绝对值,仅从双方的比例评判,自己比不上希茨菲尔。   这同样反馈到她身体的方方面面。   比如腿脚,那小腿肚子的弧线更润。吊着拖鞋的脚掌看上去也更有肉感。   有点可惜……   夏依冰突然觉得命运不公。   都说朝夕相处,一个人的慢慢改变会在潜移默化中被忽略掉。然而夏依冰实在是太喜欢她,喜欢到她的每一分变化刚酝酿开来,她都是第一个察觉到的。   这种健康层面的提升是全方位的,不止包括在身形曲线上,同样能反馈给精神面貌。   希茨菲尔只是习惯性的用垂落的发丝遮住小半张脸,所以伊森他们还没能发现,她比一年以前又好看了些。   她都已经过了发育期了,依然有这样明显的变化。倘若一开始就没有那只眼睛和她争抢营养,她岂不是还要漂亮的多?   她可能会和我一样高,而且各个方面都远胜于我了。   所以说……我配得上吗?   现在的躯壳不过是命运对她的嫉妒和约束,正是因为这份苦难我才有幸能亲吻她。   倘若她能健康顺利的长大成人,我们可能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未必会走上这条路,也压根不会拿正眼看我。   别问——问就是职业病。   众所周知影狮探员没有正常人,不是偏执狂就是精神病,少数几个看起来正常的是被害妄想症和火力不足恐惧症。夏依冰对外表现是很正常,那是因为她的执念已经转移了,从早年的噩梦转移给了希茨菲尔。   只有当牵扯到希茨菲尔,牵扯到和她的感情关系的时候,她的内心才会出现波动。再加上所有历史证据都表明她干的是一个暴毙可能远大于安全退休的职业,她当然忍不住老是患得患失。   “就比如他们好像从来都是不做梦的……夏?”   希茨菲尔说到这里,终于意识到某人情况不对劲了。   夏依冰的表情不能说阴郁吧,因为阴郁是远不足形容这张脸的。非要用文字表达她会形容为“下雨天被遗弃在路边的邋遢小猫”,一副眉眼低垂,两眼无神,完全失魂落魄的样子。   什么情况?   (°wφ;)?   希茨菲尔莫名其妙。   她不理解,这不是在谈正经事吗?夏是怎么自己给自己找到难受去体验的?   难道说……鸥锦城?   她想起了鸥锦城?觉得鸥锦城可能关系到她惨死的家人?   把刚才说的话回忆并丢回脑袋过了两遍,希茨菲尔仍然搞不懂夏依冰是怎么联想到鸥锦城的。   不过现在显然什么鸥锦城什么神国都不重要,她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下半身维持坐在桌沿的状态,两只胳膊伸展出去,把丢了魂的女人拉扯过来。   夏依冰眼神微微波动。   她注意到了——刚才说分析的时候,希茨菲尔的脚趾是翘着的。   天气热,两人穿袜子的情况也都是薄袜。所以哪怕室内光照不算充足,她依然能透过丝袜看到一些浅浅的肉色。   记得很清楚:艾苏恩在解析情报的时候脸上表情总是十分严肃,看上去非常沉稳可靠。   但她的脚在这个时候却截然相反,脚趾会时不时翘起来扭动,完全出卖了主人内心有多兴奋。   而现在,少女又故作成熟的把自己拉到怀里安慰。   女人并未做任何抗拒,她很好的收敛起情绪,伪装成像是真正难过的模样,一边把半个脑袋靠在那团柔软上,一边死死盯着对方时不时翘起的足尖。   艾苏恩的脚趾又不一样了……   刚才她板着脸解说的时候脚趾会兴奋的翘起来攒动,但现在,她表面上一副成熟可靠要安慰我的架势,两只脚的十根脚趾却蜷缩在一起……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内心其实非常紧张!   作为影狮头子,而且是从数百位小队长里直线提拔的特例,夏依冰的刑侦基本功其实相当过硬。她立刻意识到这属于“心理阅读术”的延伸,是它的分支——“动作语言”。   心跳加速,女人感觉全身血液都在往脑子里涌。   这和亲密时候的感觉还不一样,那时候确实她也很动心,但这不是一种感觉——不像现在这样,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住少女。   其实有些时候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病。   那种饥渴超越了欲望,更像是一个溺水者渴求唯一的稻草,一个在深渊里沉沦25年的人渴望一道救赎的光。   如果说过去25年的人生都是噩梦,是在噩梦和现实中不断徘徊的行尸走肉,那后来的相遇就是重生。   她戒不掉这种感觉,尽管从一开始,哪怕只是有一丁点苗头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并要提前自我隔绝,一次一次的提醒自己这是不对的不道德的,但她就是忍不住,也做不到。   太美妙,也太梦幻了。   她当然知道,也看得出来,身边有些人其实早已发现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毕竟她们住在一起的时间段太过密集。   他们肯定会以为,堂堂伊玛尔局长,哪怕是在这种关系里,她扮演的肯定也是那个侵略性更加强盛的角色。   事实却是如此,但这远不足以解构这段关系的内在。   夏依冰知道,自己才是更在乎的那方。   不管她在某些方面表达的再怎么主动,再怎么强势,在内心的情感上,她都属于依靠者。   与其说少女是被她胁迫着沉沦进去,还不如说那是一种怜悯,是对她粗暴发泄的纵容。   她怎么能不患得患失?   巴蒂维尔福谈不上健康,但正常怎么也还有10年好活。   他的前任上台5年后就死于暗杀,前任的前任只在这个职务上干了65天,五十年内这个位置的平均任期还不到7年。   她凭什么保证自己是例外?   所以她还是有一种情感在压抑的。   很深,很隐晦,轻易不敢给对方知道。   那是属于人性的暗面,是贪婪等欲念的聚合体,是被现实催生出来的掌控欲。   只不过这题太难。   艾苏恩-希茨菲尔和任何女孩都不一样,她看的那些书除了偶尔能逗对方一乐以外没什么卵用,根源层面解不了渴。   她太有主见,心思太难猜。越是情况危急的时候她越是表现的比这边可靠,她冷静、睿智、沉稳、老练。   有时候夏依冰会感到矛盾——怎么衬托的像是我变成纯粹的女性角色,艾苏恩的肩膀怎会那般可靠?   这是矛盾。   掌控欲对上理性之壁。   也是螺旋。   越是挫败,执念越深。   正是在这种隐匿起来的心态和背景下,叫夏依冰发现了一处破绽。   只从表面完全读不懂的东西,似乎可以通过观察艾苏恩的脚趾动向得到真相。   当她兴奋的时候她会扭动脚趾。   当她紧张的时候她会把脚趾蜷缩收起。   那当她愤怒的时候呢?   当她……那啥的时候呢?   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觉止不住的从心底涌出,让女人体表温度不断升高,眼神中亦在酝酿危险风暴。   直观效果就是希茨菲尔头皮炸了一下,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她迅速回头看了眼水罐。   里面的白烟已经飘的差不多了,从斜上方可以看到干涸的底部。   不管它之前有什么能耐,它都已经被耗尽了,不可能再兴风作浪。   不是这东西……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她没注意到,自己这一系列情绪变动全部体现在脚掌脚趾的变化上,而且被夏依冰尽收眼底。   原来如此。   女人眼神变得极为深邃。   紧张和恐惧类似,都是把脚趾蜷缩起来,只不过紧张的时候拇指会时不时翘起来一点,恐惧的时候是全部收缩……   弯起嘴唇,露出一个肆意的笑容。   这可太好玩了。   远比什么小说、玩具都有趣的多。   希茨菲尔一回头就对上她这副表情,惊吓之余更是懵懂。   σ(0wφ;)!?   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好好的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我猜错了?夏不是想到家人需要安慰?   “我没事。”   夏依冰这才收敛情绪,话锋一转,强行带回之前的话题。   “继续吧,艾苏恩,我来谈谈我的理解。”   “嗯……嗯……”   希茨菲尔木然点头。   情绪变换的太快,话题跳转的太快,来回切换毫无逻辑而且莫名其妙,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夏依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但女人已经很愉悦的在分析了。   “我觉得这正对应了依文瑞亚的动物诅咒。”她说。   “腐血神国的人类不做梦,而是饱受其他力量的困扰。将这种手段抽取并延伸出来,可能就是依文瑞亚的诅咒原型。”   “是这样没错……”   “那怪物肯定是阿莱西亚——至少是他的一部分,他应该已经成为了血河之主,而且掌握了几乎整个腐血神国。”   “很对……”   两人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看起来正常,但希茨菲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不清楚自己为数不多的弱点已经被发现了。   猎人并不打算当场摊牌,而是要用时间去验证。   看能不能彻底的,从根源层面把她吃干抹净。 第六十三章 诱导   半夜,李昂直接被狼嚎惊醒。   他揉着眼睛,走出埃登-埃弗雷给他安排的房间,对门口的侍女问道:“你们平时就在这种环境睡觉?”   侍女被他问懵了,张了张嘴,抓在裙摆上的手骤然抓紧,一副十分惊慌的模样。   “这很正常,我的朋友。”一个声音在楼道口传来。李昂和侍女转头去看,正是埃登-埃弗雷——号角商盟这次派遣来歌利做生意的船队负责人,身处依文瑞亚萨拉人明面的领袖。   此人今年41岁,身材保养的非常不错,超过180公分的身高搭配宽阔的肩膀和腰也不显得短粗,一套单薄的军官制服几乎是绷在他身上,让人一眼看出他经常有锻炼身体。   “你也知道这城里的诅咒情况,那些变成动物的东西……我的意思是其中有狼。”   一言道破狼嚎的真相,埃登拉着戴伦特下楼,一边走一边道:“我也睡不着,介意陪我去散步吗?”   “一点也不。”李昂巴不得能多和他拉近关系。   就是在走的时候,谁也没发觉他隐约朝那名侍女瞥了一眼,用的还是余光,连一直盯着他们的侍女本人都没发现。   确认侍女在看这边,李昂直接伸手揽住埃登的肩膀,楼道里很快传来两人的低笑:“是么?原来歌利人这么脏,要等那么久才洗一次澡……”   萨拉人过去也是不洗澡的,正是因为洗澡频率低,需要掩盖身上的异味,香水文化才能得到迅猛发展。这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洗,而是旧时代的发展程度低,水费远比现在昂贵。   越来越多的研究和范例证明不洗澡可能产生包括疫病传播在内的多种危害,严重点甚至关系到邪祟诅咒。因此王室其实并不担心让治下的百姓爱上洗澡,困扰他们的一直以来都是各地悬殊的水费成本。   无论是运输成本还是能源成本,那都是钱。过去的萨拉连维恩港一座城市都喂不饱,经常还要全城大停电,自然没办法扭转这一陋习。   但现在不同了,交流电的普及为萨拉节省下来大笔资源,他们已经有能力将多余的资源投入到卫生防治和基础民生中去。现在的萨拉人洗澡频率相比以前已经大大改善,越来越多人有自来水用。   然而这一切很遗憾的和歌利绝缘。   歌利是个次大陆(也有学者称半大陆的),它比萨拉的板块要小太多,但又比大部分岛屿大上太多。   它的边界在地图呈现出四角状,不太规则,相对一般大陆而言并没有多少平原地界,反倒是山川多,高原多,而且很诡异的和艾莎洲一样处于热带气候。   通常来说山川高原和热带是矛盾的,想要产生这种情况那只有一种可能,即歌利大陆在很久之前不是这样的,它不在热带,是那场席卷天地的灾难将它击沉,导致它原本应该具备的广袤平原沉入海底,只有海拔较高的这些地型还露在上面。   再加上板块位移,它便被推进到这个位置——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   往南看是一望无际的灰雾海,往西看是传说中最最可怕的风暴海,往东和失落的大陆艾莎洲只有峡湾之隔,唯一的出路就是往北……和萨拉人交易来挣扎求生。   歌利的气候决定了这里很适合种植作物,随着时间推移一些山川被磨平,地图被开垦,变成天然的、半人工的平地种植园,每年都有大量船只在依文瑞亚港口汇聚,满载香料和烟草前往南辛泽或者萨拉东部的其他港口,回归时又带着满船的陶器、机械制品、精美的皮衣、大量肉食……每支船队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但不包括水。   歌利不缺水,理论上海边的城市都不会缺水。他们只是缺乏成体系的淡水转化技术和成规模的工业工厂。即使如此它的地下仍然有许多淡水贮存,也不需要钻的多深,几十米就能打出水来。   这里的井文化算是一绝,李昂了解的时候亦深深感叹过歌利人所具备的智慧。   比如连渠井,通过在地下钻挖相连的通道将较远处的地下水引入井道,让其自然流淌到聚居地附近,解决长途跋涉取水的困境,直接能把远水变成身边的近水。   听上去是很简单的事,但其中的门道很多。比如在那个时期歌利人并没有太多精密的仪器,地下作业的工人如何确保挖出来的通道呈一条直线?   答案是对影法——施工的时候在身后正中摆放油灯,一直对着影子开凿便不至出错。   所以歌利不缺水,虽然人民取水要钱,但那点花费相较于水资源在热带的珍贵……总之李昂不认为这是一种“剥削”。   有这些认知做背景,他自然很惊奇歌利人居然不爱洗澡。   “你知道西南特人吧?”埃登带他来到公馆的后院,在这里一边散步一边闲聊,“西南特人拥有黝黑的皮肤,他们的外观和野人类似所以一度受到歧视,这些你在萨拉没少看吧?”   “这很常见。”李昂点头。   他差不多也算名门出身,见多识广,底层互相的冲突矛盾可太常见了。   别的不说,安全局内部就有好些西南特人,连在内部都止不住被歧视,更别说认知水平更低的老百姓了。   “我可以担保这种情况在歌利没有。”埃登说道,“因为这里以黑为美。”   “?”李昂愣了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某种玄奇心理?”   西南特人黑归黑,人家黑也是有好处的。他们对邪祟诅咒的抗性极高。   这不是谣传,是多次在内部证实过的东西。而歌利不像萨拉有那么多械阳石刻能淡化梦魇诅咒,加上又正好身处热带,对这里生活的人们来说,最省力的方法就是把自己晒的和西南特人一样黑,看能不能获得一丁点邪祟抗性。   “玄奇心理吗?哈哈哈哈!”埃登先是发愣,然后被他的形容逗的大笑起来。   “你说的对,是玄奇心理。”他大声说道,“西南特人有那种能力是因为他们曾被神火炙烤!那可是神火!神火!这些人跑来凑什么热闹?”   “就算他们能晒出一模一样的黑皮肤,他们也没有那份能力!因为他们的位格不正!再怎么求取也是徒劳!”   “……”李昂歪着嘴,半眯眼睛盯着他的脸,一时半会没搞懂他在影射什么。   他必然是在影射什么,否则无法解释一个正常人会半夜不睡觉跑来找他,要去散什么步,无缘无故聊这些东西。   他白天才刚和埃登-埃弗雷商讨完接下来的抢婚计划,对方答应了要全力配合自己——届时会由在公馆的萨拉人掀起骚乱,先一步分散王宫那边的注意力,然后皮埃尔号就可以趁虚而入,在西海岸上浮劫走阿曼。   他能理解对方因此紧张的睡不着觉,但他干嘛找我说这个?   除非他在类比。   想起那个怪异的侍女,李昂逐渐回过味来。   西南特人自己都搞不懂邪祟抗性是怎么来的,也搞不懂神火到底是什么火……正常人想复制奇迹当然不可能。   他是在告诉我‘不可能’吗?   计划一定会失败?   但他偏偏不好直说,唔……这意味着不管计划的前景如何,公馆内部并不安全,可能会有敌人的眼线,我的位置已暴露了……   瞬息之间,李昂已经堪透局势。   埃登的表现和白天时差别巨大,说明那些人刚找到他不久,甚至有可能他是被逼迫来的。   所以散步是假,他们的目的是把我从公馆建筑里带出来。   防止动手的时候动静太大……会惊动了谁。 第六十四章 机械使徒   不等李昂再想更多,他身边的埃登-埃弗雷便闷哼一声,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李昂快速俯下身体,借助院子里的岩石遮挡身形,同时伸手在埃登体表来回抚摸。   没有明显外伤口,没有流血,心脏跳动的速度很快,应该是劣质的麻醉针……   嘴角抽搐一下,李昂朝埃弗雷先生投去怜悯的眼神。   麻醉针也是子弹的一种,正规自然要用药剂师调配的医用麻醉剂,相对来说副作用小,对人体的伤害更小。   但不是什么人,什么地方都有条件配置医用麻醉剂的。所以大部分情况下用医用麻醉剂的反而是少数,人们更喜爱一种从烟草中提炼出来的特殊精油。   这玩意也有麻醉效果,一点点剂量的时候能加强触觉,加大剂量当麻醉剂用会暂时性的屏蔽触觉。代价就是人体血液循环会被加速到一个很恐怖的速率,麻痹效果结束后可能疯癫。   这种特殊精油已经被萨拉官方定性为毒品,原因是一个疯癫的服药者很可能看到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他们后续能引发的动乱要比他们本人具备的武力大十几倍,实在没法放任发展。   至于埃弗雷先生……你躺的这么快说明对方给的量很足啊。   希望麻痹结束后你不要看到太多小人。   耳朵轻微跳动一下,李昂瞬间一个前滚翻,停下来后略微回头,目光正瞥见有三枚银针——它们插在自己刚才蹲伏的位置。   好险!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这些贱人想干什么?   这是他的第二反应。   会有这份反应是因为他亦看出来了,敌人并非他刚开头在臆测的身份。   他们不是腐血神国的人,不是属于“水怪”的人。   他们和这边一样在忌惮腐血神国对依文瑞亚的经营和控制,他们害怕动手的时候把动静闹大,导致建筑里随处可见的水罐会察觉,所以才专门把他引出来对付。   那他们的背景其实就很好猜了。   不是萨拉人,不是歌利人,不是腐血神国人,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如果机械神国真想找我合作的话。”一边说话一边检查枪里的冰冻弹,李昂竭力让声音显得愤怒阴冷,“你们应该跟我摊牌,而不是耍这种下三滥手段……”   葛兰一看到他们就觉得他们是机械神国的间谍——葛兰干嘛会这么认为?   因为机械神国的间谍是真的有,真的存在,这种事从来没少发生。   说完狠话后停顿了一下,李昂觉得对方应该会出来一两个人和他对话。   就算不是为了对话也可以吸引我的注意力嘛……当我盯着他看的时候他的同伙再从旁边动手,这都是我们老早玩剩下的。   一扬眉毛,李昂捏紧手里的枪。时刻关注四周动静,等着哪个倒霉蛋先送上门来。   但下一刻他面色一变,有些狼狈的飞扑到地上。还没等他整个身体完全和地上的草坪贴附,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雷爆响——那块被他当障碍的大石头居然被炸碎了!   这些疯子!说好的掩人耳目呢?   从烟尘和碎石雨中抬起脑袋,李昂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十分狼狈。   这根本就是灭口的方案了,他们到底是不是冲着合作来的?   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把袭击者祖宗三代喷了个狗血淋头,李昂一边起身逃窜,在一连串机枪扫射中跳扭屁股舞。   双方拥有的火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他手里就一把破手枪,对面起码有两挺轻机枪,已经可以组成火力掩护。   这意味着他彻底失去反击能力——火力掩护这个词不是白叫的,两挺轻机枪之间是互相保护的关系,一边换弹另一边压制,他都被打的不敢露头,谈什么再去甩枪反击?   所以他们是两个人吗?   又一次找到一棵树暂时躲藏,李昂喘息着,飞快在脑海里假设敌人的阵容。   两挺轻机枪,那至少是两个人了……但轻机枪的火力不足以打碎那块岩石,他们还有别的重火器,真他妈的……   把小手枪拿到眼前看了看,脑海里浮现临走之前希茨菲尔船长很是严肃的那副表情。   “这子弹的威力……是比较大的,你们用的时候要做好心理准备。”   “……”再大能大过重火器?   李昂觉得这真滑稽。   看到前面那颗碗口粗的树树没有?   可怜的树树还没等彻底长大成树就遭遇两挺机枪点名,被从中间直接打烂打断,一条树命是要交代了。   至于什么冰冻弹……反正他不信威力能比机枪还大。   形势很危急,因为敌人逐渐把他逼到了死角。   他听到树丛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用问也知道——对方如此明目张胆,旁边一定有火力掩护。   妈的拼了!   李昂实在不敢把能否活命的希望交给别人,他打算再拼一把,猛地跳出来主动现身,寻找对方反应的空隙,遥遥朝着那道人影开了一枪。   开枪的同时他就知道坏了——因为他看不清人,无法确定具体位置,等他开枪的时候才发现那人还没完全暴露在视野当中,两人中间还隔着一棵车轮粗的热带橡胶木。   但……就在他这样以为的同时,他打出去的子弹爆了。   小小一颗冰爆弹,它先是命中橡胶木的树干,以击中点为中心快速蔓延一层冰霜冰晶,不但将整棵树都包裹起来还有不少延伸至地面,冒出飘渺的冰寒白雾。   这一切只发生在不足一秒之内,下一瞬间,它居然一口气的钻透了树干,在树干中心打出一个冰晶破碎的洞窟来,带着所剩无几的动能砸在敌人胸口,将那道人影从原地炸飞。   嘎吱嘎吱——轰!   冰爆弹并没有直接把橡胶木炸断,但中间的洞窟破坏了它的承重结构,它很自然的被干倒了。   “……”   李昂直到落地也还维持着抬手举枪瞄准的架势,愣了半晌后他低头看枪,在心里对比碗口粗的小树树和车轮粗的大树树,脸上表情有几分复杂。   对不起船长。   我怀疑你是我不对。   利器在手,他雄起了。   先是朝着几个怀疑位置轰出几发冰爆弹,搞的那里一片冰晶炸裂,李昂迈步走出树丛,越靠近最初人影躺尸的地点脸上神色就越是凝重。   他是懂弹痕学的。   通过树干、土地、岩石表面刮擦的痕迹可以大概判断出敌方子弹射来的位置。   说不上多精准,但对探员来说足够用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一路他有检查弹痕,发现它们都来自一个方向。   这怎么可能?   火力掩护的一大要点就是互相掩护的火力点不能聚集在同一位置,起码得分开一段距离,免得被炮弹一锅端。   除非……   脑中想到一个可能,李昂呼吸变得急促,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   拨开那些碍事的树丛跳到空地上,他死死盯着那个倒下的、身体表面布满冰霜的东西,终于显出一抹骇然。   袭击他的东西不是人。   他确实穿着人的衣服,看起来也是人的体型,但他的身体内部是机械金属,透过布匹露出的缝隙能看到那些反光和齿轮。   这玩意的两只手已经脱落不见了,露出来的是两挺转轮轻机枪。   好吧……看来是它自己组织的火力网。   没有太过惊诧,毕竟类似的东西李昂见过。   在火车上。   在那铁轨上的王国之中。   他想起当时遇到很多刀枪不入的家伙,其胸口镶嵌有金属板,内部依然有心脏跳动。   蹲下来检查这玩意的胸口,那里确实烂了个大洞,尽管已经被一层厚厚的冰晶包裹起来,但仍然能捏到一些碎肉组织。   如出一辙啊……   这就是机械神国派来的间谍?   外表似乎是蒙着人皮……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心头发冷,李昂实在不想再面对这些东西。   “船长应该会很感兴趣。”   他眯起眼。   “希望你们三天后别来当搅屎棍……” 第六十五章 水下暗影   时间推移,阿曼王的婚期临近。   依文瑞亚近期发生了不少大事,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萨拉公馆遭遇机械神国间谍的袭击。排在次位的则是阿曼王亲自选定的妃子之一妄图刺杀他,却被另一位妃子制止弄死。   “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事,他们都说其中一边把另一边吃了。”   餐厅会议,当伊森用言语做这番表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表情肯定不会有多好看。   其他人也差不多——假如依文瑞亚的老百姓没有疯癫也不是在夸张的话,那毫无疑问,阿曼要娶的是两头野兽。   人是不会这样吃同伴的,尽管在最黑暗的时代人吃人不是没发生过,但显然没有这么直接和血腥。   只有野兽会这么干,阿曼要娶的居然是两头母兽,两头由人变成的怪物,偏偏依文瑞亚几乎所有人对此都不感到吃惊,这本身就够恶心了。   和直接爆发冲突矛盾比起来,潜移默化的扭曲世界观真是更恶心的事。托雷士就被恶心的够呛,嚷嚷着该把这里炸平,免得叫一城神经病逃去污染其他地界。   “我们有多少重火器?”赛博特问。   “机枪50挺,榴弹100枚,小型枪械和人数差不多,不过那个就不在库房里了,多半被你们揣在身上。”   夏依冰报出精确数字,“子弹够用,实在不够还有一台小型车床,只要抢到火药和铁皮,我们自己就可以搓。”   “没有炮?”托雷士看上去很不满意。   “就算有。”女人斜他一眼,“哪怕那是30口径的小炮管,你打算怎么帮它上梯子,把它从直径只能容纳两个人同时穿过的井口拽出去呢。”   戴伦特爆发出一阵大笑,非常不给教士面子。   其他人也面带笑意——炮管问题倒是其次,真想弄可以拆卸成零件带出去组装,但显然对一艘潜艇来说能用上的机会不多,还会占据大量内部空间。   而且需要潜艇陆战的场面,那多半是奇袭了。想象一下,需要奇袭的时候皮埃尔号突然上浮,四周敌群先是被震撼的不敢动弹,然后眼睁睁看着里面钻出一群手持各种零件的家伙,吭哧吭哧跳上案,组装出几架看上去很威风很厉害的火炮。   有什么弱智会在这个漫长过程中一动不动给他们装吗?那大抵是不会有的。   至于另一种假设:在距离交战地点较远的位置上浮,把炮火安置在高位处预备使用……这个交战点并不是你随便选的,并且拉拽火炮——而且是要“隐蔽的”拉拽火炮需要付出的精力和风险实在太大。考虑到后续的接应问题也不太实用。   托雷士依然说着什么“太重要”、“到底懂不懂火力压制”之类的话,其他人依然只是笑着,餐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有科内瑞尔探员的消息吗?”希茨菲尔看向伊森。   这两天内其他人基本都在潜艇里休息,就伊森又往城里跑了一趟,带回来两个重要情报。   一个自然是民间的怪异,另一个却不是什么机械间谍那么简单,而是被袭击的萨拉公馆牵扯到李昂,这家伙好像人不见了。   “我找不到他的人,但是多亏你准备的人脸面具,我想办法混进了现场。”伊森说道,“他们明显不太重视那个地方,我看到了三处冰爆弹留下的痕迹。”   “确定是冰爆弹吗。”   “冰是化了,但那种范围和影响力不是一般枪械能造成的。”   “从现场痕迹判断,你觉得他生还逃走的几率有多大?”   “我认为在九成以上。”伊森语气很肯定,“我没找到血迹,不排除他们铲掉了土,但一点痕迹都没发现并不正常,他大概率是溜掉了,而且在用这种方式警告我们。”   “哦?”白毛教士一扬眉毛,“这有什么好警告的……”   “逃走但不发声说明城内戒严等级提升到了一个极端夸张的地步。”赛博特赶紧顺着伊森的话茬往下申引,同时暗地里伸手,在托雷士腰间狠捏了一把,“他在提醒我们小心行事!”   教士疼的龇牙咧嘴,但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表情如何扭曲都不再吱声。   “尽管他和伊森不一样已经没了面具,但他不回来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希茨菲尔轻点下巴,“戒严等级提升,针对的应该是机械神国。”   有些意外,但能理解。一个是机械神国的暗探可能混入城区这件事老早就从各项情报中露出了端倪,另一个就是,它好歹也是个“神国”。   神国啊,从称谓上来看这俩是同级的。就算处在下风也不至于一点人手都抽不出来,歌利和艾莎离的那么近,换她肯定要过来看看。   “还有船长。”   在公开场合,伊森也开始学其他人一样喊她船长了,“巴莉乌通过那个叫葛兰的女孩给我们留言,说她已经接触到阿曼,确定他是被控制了。”   “精神上的吗。”夏依冰问。   “精神上的。”伊森点头,“极有可能是喝下那水怪分身的缘故。”   “能唤醒他吗。”   “她说在试,但建议我们不抱期望。”   “那就是要强攻了。”戴伦特在旁边抛着钢笔玩,两只脚都架在桌上,“不指望他自己从宫里逃出来就只能我们冲进去救他……来艾苏恩!给我们上地图!”   夏依冰是把地图卷轴抽了出来,但第一件事并不是展开,而是把它卷的更细,然后用力抽在他小腿上。   “怎么和船长说话的呢!”   “哎呀痛!……哎我错啦!”   女人这才展开地图,其他人也没管戴伦特,一起凑上来浏览信息。   但说实话,他们心里都有点数。   两天前抢婚计划没完全确定,他们就已经私底下在做功课了。不管是地图信息还是防卫点的标注,在场这个小团体,包括玛德琳在内,基本每个人都滚瓜烂熟。   所以现在不过是拿出来一起复习+商议细节而已——是为抢婚列细纲的时候了!准备开干!   “婚礼是在西海岸举行。”希茨菲尔伸手指着地图的一点,“王宫距离西海岸很近,那宫殿靠海,这是利于我们的地方。”   她用铅笔在沿海港湾处画了个叉,然后眼神线段到宫殿位置,再勾个箭头,表示他们的突进路线。   “然后……殿下。”她抬头去看特尼则。   特尼则黑着一张脸,有些不太情愿抱起一叠纸,一张张分发到众人手里。   “嗯?”   众人拿到后定睛一看,好家伙,居然是西海岸港口各个角度的街道素描稿?   “我用了‘同视’。”希茨菲尔做出说明,“黑枭这几天并没有闲着,然后我画了底稿,殿下负责誊写复制。”   “这画的相当好。”戴伦特嘀咕,“甚至比你的技术要好。”   可不是,这些复制稿看上去线条更加苍劲简练,很多地方看起来潦草,但就是比少女画的更有味道。   特尼则闻言翘了翘嘴角。   干正事他是不行,但论艺术修养,在座真没哪个能和他比。   他时间多嘛……希茨菲尔画画只是为了排解无聊,没有打算精深画道,他每天不是吃喝玩乐就是躺宫里睡觉,稍微有点灵感就找来纸笔写写画画,再加上从小接受的宫廷教育,绘画水平真心不低。   希茨菲尔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对特尼则是尤其满意。   既然带了人出来,那一直晾着就太过分了。她要帮助这个废物亲王一点点融入到集体里来,最好的切入点就是让他发现自我的价值。   特尼则当然不会把“觉得自己是废物”写在脸上,不过被丢出来+犯错两件事对他打击挺大的。人自闭多了就容易抑郁,真等他抑郁了再来处理就来不及了。   会画画挺好的,是优点就要大力表扬。   夏依冰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嘴角下撇,看向特尼则的眼神带着嫌弃和审视。   她对王室成员是有尊敬的,虽然在死神树案过后那点尊敬已经所剩不多,但还不至于把嫌弃表露出来。   之所以会有点不爽,主要还是出于嫉妒。   嫉妒他一个废人,屁本事没有,居然也值得小天使如此贴心安排,还给他足交。   艾苏恩啊……其实你大可不必想这么周到,有那功夫不如多来安慰我,顺带你自己多休息会啊……   女人会这么想实属正常,因为是真的,这艘船没人不知道船长多忙。   开船、检查、维护、制香、炼金①、计划……所有事都要她经手,即使靠了岸她也没怎么睡觉。   不然大家怎么会服气呢?一个年轻少女当头头,如果不是能力过于出众,刺头会冒的比韭菜还快。   “艾苏恩。”   一想到少女不但表面上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暗地里还拉着自己一起去炼金实验室解析水怪,夏依冰就忍不住心里的疼惜,凑到她耳边悄声低语。   “你要多关心自己。”   “就像你拿来讽刺政客的话……‘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这样下去你人会垮的。”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   这里得说一句,她确实有不错的语言天赋,现在也已经能很自然的做到用萨拉语思考,将其列为一种思考语言,随时在潜移默化中理解这门语言的独特逻辑。   但她的母语是没有变的,萨拉语和母语对她来说就像手心手背,哪怕是思考也会用两种语言各想一遍。   所以很自然的——那句谚语在她听来有了第二重意思。   吃草?   吃谁的草?   挤奶又是什么鬼,又想挤奶……还好没教她学习汉语!   恶狠狠的,甚至是羞愤难堪的瞪了女人一眼,希茨菲尔迈步绕到桌子那边,和伊森商量图纸去了。   ???   夏依冰简直莫名其妙。   我说错什么了?   关心你还不好,什么诡异怪谲离谱的反应……   希茨菲尔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是她自己想歪了嘛,其中滋味可不好和别人明说,只把全部精力都凝聚起来,投入到对作战计划的解析里去。   “给你们图纸是让你们提前熟悉环境,毕竟现在城里戒严,我们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踩点望风。”   “然后登陆地点有三处。”她拿起一张港口码头的线稿,让众人也翻到那一页,“皮埃尔号会根据当时的守卫情况选择一处地点上浮,所以你们登陆时的环境不是固定的,但最终都会在王宫脚下汇聚成一点。”   众人听的极其入神。   哪怕是特尼则也没说什么废话,尽管他其实不在计划当中。   没错,其他人上岸,他陪勤务兵留下守家。   玛德琳看的格外认真。   岸上作战,她的航海知识就没用了。这些年她从未执行过外派任务,和邪徒的战斗经验可能还比不上一些老资历水兵。   所以她才要加倍努力,拼命瞪着那些线条,眼前仿佛有真的场景映现出来。   那是一条长长的阶梯。   依文瑞亚的王宫建在一座土包上,它并不太高,当不上雄伟巍峨之类的赞美。   但即使如此那长阶也有近百米高,从正面看,在低处看,压迫感塑造的非常出色。   “从这一点开始。”希茨菲尔强调,“后续所有路线都一样……都是从台阶直接上去,闯入宫殿救出阿曼。”   “伊森。”夏依冰觉得是时候帮她分忧了,携着现在顶头上司+前队长的威势开口:“你和马普思带一些人提前混进城,想办法端了弹药库。”   “时间怎么安排?”伊森眯眼,有些兴奋的舔了下嘴唇。   “当天决定,比如我们计划是10点开始,你们就赶在9点半动手,半个小时预留给他们,让他们把守卫兵力调集过去。”   “没问题。”伊森点头。   李昂那混蛋还在城里呢。   他肯定没事,说不还能帮着再搞点破坏。   “马普思?”   “我也没问题的啦……”   戴伦特先表示可以,然后又开始不正经了。   “我能申请带副牌上岸不?和海德格组队太无聊了,我们得想法找点乐子……”   “马普思——你敢喊我那个名字?”   “事情都过去了嘛,这有什么不敢认的……”   “不许喊!”   “伊森海德格,伊森海德格——就喊,就喊。”   伊森大怒,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周围一群人大声叫好,希茨菲尔痛苦的按住额头。   几个月前她就感觉伊森被戴伦特污染了,现在完全证实了这点。   也许这不是伊森的问题,他只是犯了……唔,每个和戴伦特搭档过的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   另一边,王宫。   巴莉乌穿着侍女长裙来到前殿,抬眼,看到宰相阿方索正在和一位大臣聊天漫步。   这阿方索绝对有问题。   她暗中撇嘴。   从来没听说歌利有什么宰相的,在阿曼登基继位之前依文瑞亚甚至空缺王位,摩凯利再胆大包天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所以他从来不敢称王,撑死就是个大领主摄政王,他也从来不需要宰相。   阿方索简直是突然冒出来的。   “你过来。”   她想躲开,但阿方索却看到了她,伸手把她招呼过去。   “之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是……”   长须老者眯着眼睛,将巴莉乌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嘴角笑的有几分猥琐。   “机会难得啊……”他突然感慨。   “明天就是陛下大婚的日子了,你要抓紧时间多和他亲近。”   ……?   巴莉乌心跳几乎骤停。   这人什么意思?   很明显是话里有话,否则怎么会叫一个侍女赶在主人婚期临近的时候去亲近呢?   目睹这两人远去的背影,巴莉乌皱眉,怀疑阿方索到底是不是水怪的人。   而在离开王宫后,阿方索迅速潜入一条巷子。   他在这里绕了大概十七八圈,确定身边没人追踪,这才一步跨入一个破烂帐篷,对着里面的黑影跪拜下去。   “罪民阿方索……”   “在此觐见各位使徒。”   阳光从门帘缝隙投射进来,依稀照出内部伫立的三道人影。   两个高一个矮,全都站在阴影里,只能从轮廓分辨出是两男一女。   “计划如何?”那女子问道。   “萨拉人应该是有心捣乱。”阿方索点头,把知道的一切,包括对新来侍女的怀疑都汇报出来。   “那怪物没有发现公馆的异常。”女子沉吟,“萨拉人居然有办法对付‘列兵’?能在守卫赶来之前就逃走,解决战斗的效率挺高……”   她的声线非常低沉,这对女子来说是很难得的。   声音是有力量的,在胸腔内震动发出去的声音和平时正常说的声音听起来就是很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歌剧需要请专业的声者在旁边配音。   而胸腔震音的技巧在男性身上都很罕见,更别说是女子,她的声音由此显得极有磁性,隐约还带点金属质感。   “那个侍女为什么要放进来?”   她低头看向阿方索,“要杜绝一切隐患才对,你怎敢擅自做主,应该在当初把她干掉!”   “不可。”   旁边的高大身影这才出声。   如出一辙的重音,如出一辙的磁性,如出一辙的金属质感。   “我们的目标是公主殿下,在这里停留不过是顺带。”   “开拔动身去萨拉之前,最好不要惹恼那怪物。”   ————————   ①:炼金。萨拉传统文化里有一种说法,把制香药剂制作物品都归类为炼金。尽管他们本身也知道炼金术大抵是不存在的。 第六十六章 缝隙中   想要见到阿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搜身、沐浴、熏香以外,巴莉乌还要走最后一道工序——当着一群女官的面把她们端上来的液体喝掉。   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十有八九是水怪的分身,而且浓度可能比井水还烈。如果是正常人这么玩那毫无疑问是要被进入体内的水怪控制思维,可要死不死的她是树人,是得到神圣祈福的古代幽冥果树的杂交后代。   所以巴莉乌压根不在乎这是什么,看了两眼就一口闷了。   看到她是如此干脆,而且饮下“圣水”也成为事实,内殿里的诸多女官、守卫看向她的眼神这才和善起来,终于肯拿她当自己人看了。   “欢迎你,莉。”侍女长来到巴莉乌身前,用和蔼、慈祥、快慰的眼神打量着她。   “你们是为何而来竞选这职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很遗憾陛下最终没能选择你们,但不要灰心,只要留在宫里就还有希望。”   她是把我当成那种想要进宫撩拨国王的投机主义者了吧……   巴莉乌内心深吸口气,虽然觉得荒谬,但她几乎没有愤怒羞恼之类的情绪。   因为她信任李昂,他们互相信任也互相理解,她知道这种程度的牺牲还不至于损害到自己的名节。   毕竟只是侍女,不是竞选上来的婚配对象。   “今晚到明早就由你来侍奉陛下好了。”她不说话,却被侍女长误会为害羞,给她的反馈亦是别有深意:“我们都知道陛下是极为自律的人,但也许有机会呢?你可以试试。”   你们平时就是这样和阿曼相处吗?   目视这群人嬉笑着退走,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内殿,巴莉乌嘴角抽搐一下,怀疑阿曼到底是不是被控制了。   这么多婀娜多姿的女孩子环绕在身侧旋转、招展,每天任凭自己赏玩,好像阿曼忘掉玛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甩掉那些无谓的念头,巴莉乌转头看向内门,拿起一个装水果的盘子往里面走。   她付出了牺牲,冒着风险通过了考验,那么接下来该收果子了。   走过长廊,根据路牌指引踩着台阶继续上楼,她终于抵达阿曼的寝宫。   “陛下。”她开口试探,“水果来了……”   果糖的沉淀和日晒有关,受气候影响,歌利的水果极富盛名。这盘子里的每一种水果都比萨拉能找到的更胖更大,没破皮都隐隐散发浓香。   等了一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左右观察确定没人在附近看守,巴莉乌也不再客气,索性直接撩开门帘,端着盘子进入室内。   这就是他住的地方了……   入目所及是一张挂着布幔的大床,布幔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弓,四周角落除了家具意外还摆着铠甲和武器架,有人正在床垫上呼呼大睡。   把果盘放到桌子上,巴莉乌在屋内扫视一圈,先是盯着里屋的门帘凝视一会,然后一点点的……把目光放到那水罐上。   真是精彩……   她扯动嘴角。   怪不得不要任何守卫。   但有些事是要确认的,她估计自己正处于对方监视之下,拿起一只饱满的红桃走进床铺,伸手去晃床上的人。   “陛下……”   “陛下!”   这举动契合她的身份,如果她真的是一个企图用这种方式实现阶层跃迁的女人,那这就是她该做的事。   不这么做,反而会引起敌人怀疑。   “唔……”床上的男人是趴着睡的,被她晃了两下感觉不舒服,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果然是他!   这让巴莉乌看清了他的面容,确定是阿曼了……至少这家伙还好好活着!   “陛下!”她继续晃人,打算把他弄醒,两边互相对一下词。   阿曼是认识她的,他们在铁轨上曾并肩作战。为了防止阿曼苏醒后看到她表情露陷,巴莉乌装作巧合的用肩膀挡住水罐视线。   结果阿曼没醒,她反倒升起一股强烈警兆。   “什……”   腥风扑面,巴莉乌仅仅来得及半转过身子,抬手在面前稍作遮挡,一股巨力便突兀袭来,好似一台火车头将她撞飞出去。   哐!   她的身子凭空飞出四五米远,砸翻了一个盔甲架子。   “呃……”   没事倒是没事……毕竟她不是人类,身体由高密度的蔓藤组织汇聚而成,撞这一下算小意思。   但她还是装出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换谁来看都觉得她起码断了一边的肋骨。   袭击没有因此中止,巴莉乌隐约用余光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快速逼近,再抬起头,她看清那是一只无比巨大的狰狞蜘蛛。   它都有一辆小货车大了,黑漆漆的甲壳反射着幽光,尖锐的口器对她嘶鸣,眼看就要伏身咬下。   “别这样!别——!”   床上传来呵斥声,巨蛛的动作因此暂停。   “可以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喜欢这样——别吃人了!”   巨蛛一点点往后蜷缩身体,把床铺露出来,巴莉乌这才看到阿曼醒了。   看到她的时候,他的瞳孔有些微收缩。但他掩饰的非常好,很快覆盖上一丝疑惑。   那是巴莉乌?   树人族的小姑娘……该死,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头很痛,但阿曼心里却在狂喜,因为这是最近以来的第一次,他不是被噩梦惊醒。   似乎是打断了某种仪式进程,他的头脑越来越清醒,那些模糊的、被遗忘的记忆正在复苏……他好像都想起来了!   “玛丽……”   晃晃脑袋,他鬼使神差的看向巨蛛。   “你是……玛丽?”   他什么都不知道,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而且失去控制的喊出来了。   巨蛛的反应极其剧烈,它抽搐着身体,似乎在摇头,男人的眼神对它来说仿佛是利刃,它抵挡不住,一点点退到里屋门口,把身体蜷缩收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阿曼愤怒转向巴莉乌,“她怎么会……这是你们干的?”   巴莉乌人麻了。   我怎么知道?   我没办法回答你啊,阿曼王……   就在两边僵住的关口,那水罐动了。   一道透明水流从罐口窜出,落地凝聚成人型轮廓。   它现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朝阿曼甩出一粒水滴,正好飞进他张开的嘴里。   “你……”   阿曼瞪圆眼睛抽搐一下,两眼一翻又倒下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希望下次你别打扰他了。”水人扭头看向墙边,“你同样有我的赠与,不涉及你的精神领域消耗速度是很慢的……它能加速气血恢复,你应该可以站起来了。”   它说“应该”……   巴莉乌心里一跳。   说明它没法精确感应被服下的分身……   她顺势爬起来,装出一副战战栗栗的样子:“这……感谢大人……”   水人没说话,空气像死了一般安静。   巴莉乌一直低垂脑门,直到看见一双水流构成的脚站到面前。   “你居然是难得的‘清醒者’……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这……大人想告诉我的话自然会说……”   “你不错。”这回答让水人非常满意,她显然没有兴趣了解巴莉乌的底细,只是吩咐她:“那水罐里的水要烤干了。今晚12点之前去打水补充,然后从12点开始,每隔一小时给他喂一次水。”   “是……”   答完之后又等半天,巴莉乌等不到水人反应。   抬一下头,它不见了。   水罐的位置偏了点,是回去了吗?   大致如此……   伸手抹掉头上的细汗,回想经历,巴莉乌方才察觉自己是从鬼门关逃回命来。   沉眠不醒的国王……隐藏内室的蛛怪……还有在旁监视的水罐水怪……这玩意才是致命威胁!   环环相扣,寻常人踏错一步也得死上十次,她居然从这诡谲的交错中合格通关了,没有被怀疑侍女身份。   不得不说既有她合理应对的功劳,也有一点运气因素。   缓过劲来,巴莉乌开始分析情况。   首先,这怪物并不在意我是谁,可能是确定我喝下它分身的缘故,它觉得我翻不起浪。   但它无法仔细感应被人喝下的分身,否则那些水早被我消化吸收了,它没有理由不怀疑我。   然后……   她看向床上又开始昏睡的阿曼。   它刚才的反应像在救险,所以睡眠其实是控制的手段……提前醒来会导致控制失效?   一定如此,因为她刚才听见阿曼喊玛丽了,这说明他之前都不知道,玛丽变成了那头蛛怪……   想到这一点,再想到那蛛怪丑陋的样子,巴莉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入夜,巴莉乌等到晚上九点,蹑手蹑脚的去查看水罐。   罐子里的水已经干了。   歌利白天的温度在40°左右,哪怕是傍晚也有35°。罐子就这样摆在窗边,水汽蒸发的速率很快。   巴莉乌想不明白这点,因为这道理水怪不可能不清楚,那它何不把罐子放在阴凉处呢?   除非它得看着天?   天上有什么东西好看?   想不清楚,那索性不想了。   她并没有按照水怪的吩咐下楼打水,而是又跑到窗边去晃阿曼。   她在赌。   赌这是水怪控制寝宫的真空期,她要争取点时间告诉阿曼计划。 第六十七章 海潮前奏曲 一   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醒来,阿曼再次看到了树人少女那朦胧的脸。   “我……”他沙哑着嗓子道,“我这是……怎么……”   “您被怪物下毒控制了。”巴莉乌按住他的肩膀,“甚至可能丢失了记忆——别激动,别起身,闭上眼睛安心养神,尝试回忆那些信息。”   与此同时,她贴心的伸手给阿曼按摩头部窍穴。帮助阿曼更快从浑噩当中恢复过来。   “我想起来了……”阿曼这次可以起身坐着了,他看向巴莉乌,“所以依文瑞亚其实被诅咒了?这是逆日葵的阴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根据我方调查的结果,他们是想寻找银眼海鸥的后裔。”   “银眼海鸥?为什么……”   “裂齿鲨和银眼海鸥是海神歌罗西的两大眷族,也许有什么邪恶仪式需要用到神眷者之血,也有可能……他们发现了古代神主的遗迹,需要用到你们的血液才能开门。”   巴莉乌冷静给他分析,“可能有很多,但您是裂齿鲨的话,怎么都不会放过您的。”   伊森等人来城里的时候也有和她建立联系,这信息都是如此交换来的。   毕竟有黑枭嘛,如果是一般的城市这样一只大鸟飞来飞去还挺可疑的。但对现在的依文瑞亚,一只北风海雕不会让任何人留意。   “这些混账……!”   听完巴莉乌大概的描述,又遵循本能翻出日记本查看信息,事件脉络……真相,一点点被阿曼自己拼凑出来。   是的,这一切都是他叔叔摩凯利的错。是摩凯利引狼入室,非要和那些邪徒合作,导致依文瑞亚落入现在的境地。   那我根本就不该回来!   他们就等着纯正的安琪罗血裔呢,我回来简直是自投罗网!   还害了玛丽……   拳头攥紧,阿曼恨的要咬出血来。   那是他最忠诚的部下、护卫、交心的情人。   就这样被诅咒变成丑陋的蛛怪……   “没时间悲伤了,陛下。”巴莉乌叫醒他,“那怪物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它一定吩咐下人这么做很多次了,所以它是算着时间的,我不能和您说太久,马上就得去找水喂您。”   “我不喝!”阿曼怒道。   开玩笑……之前那是不清楚,现在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谁会继续喝那恶心的东西!   “您必须喝。”巴莉乌怜悯的看着他,“我知道这很令人为难,但营救您的计划在明天,我现在带您逃出王宫,我会死,您会被抓回来,到时候您恐怕就没有机会再醒来了。”   “……你们打算怎么做?”阿曼黑着脸问树人少女。   “明天是您和玛丽小姐的婚礼。”巴莉乌给他描述大致计划,“我们的人会在城区制造动乱,吸引走他们的大部分兵力,然后主力部队会从码头登陆直闯过来,这需要您配合,您当时必须意识到这些人是来救您的。”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冒险唤醒阿曼给他说这些东西。   当事人清醒与否会极大影响营救成功率的,不排除阿曼脑子进水,拒绝和他们离开的情况。   “你如何确保我能醒来?”阿曼怀疑,“按你说的……我得继续喝那东西的……水,保持我被控制的状态,到时候恐怕我都不是我了,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们没有办法,但神秘主有。”巴莉乌说,“神秘主会让您醒来。”   “神秘主是谁?”   “这是秘密。”   巴莉乌不再多言,拿着水罐跑下去了。   阿曼一个人坐在床上,一会看看里屋一会看看门口,脸上表情一阵变幻。   第二天,天亮。   从昨夜开始,依文瑞亚就充斥着一股喜庆气息。人们在街道上悬挂灯笼和旗帜,所有的食铺酒肆都备好了用于狂欢的食水,等待人们聚集消费。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阿曼王结婚的日子,这是王国初步稳定的标志,意味着金雀花王朝真正复辟,依文瑞亚就是它的都城。   大清早,不到九点。一群手艺人就开始营业。   他们分别行动,各自找好街角地盘。摆弄起乐器、马戏,很快吸引来大批无所事事的民众观看。   “好!”   人们为精彩的表演欢呼喝彩,同时亦不忘抚摸怀抱的家人。   如果从维恩港随便提一个路人,把他凭空丢到这里,他会觉得这一切充满了荒诞和怪异。   因为大多数人,他们搂抱的动物实在种类繁多。   大到马匹、角牛、巨象,中等的如白猿、狒狒、巨蜴……小点的有猫狗、猴子、隼雀,甚至还有不少巨化的,犹如人头大小的昆虫,简直堪称群兽乱舞。   从来没有哪一座城市是这种气氛,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突兀,但偏偏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仍以对亲朋的礼仪对待动物。   突兀又和谐,这就显得荒诞,显得诡异。   正常人在这住上几天是要发疯的。说不准什么时候一觉睡醒,自己也成了动物的一员。   “哪怕是面对邪神的时候,我都没有如此毛骨悚然。”   走在街道上拉低帽檐,戴伦特小声和同伴嘀咕。   “也许托雷士是对的,应该用炮火把这里炸平。”   “他那是极端宗教狂热,你和他学?”伊森狠狠瞪他一眼,“他们到底是根据什么做判断才让你和她在一起搭档?”   “我听出来了,海德格是在嫉妒我。”   “我说过不许再叫那个名字!”   “我就叫,快来打我。”   伊森气的耳朵冒烟,他忍不住回头瞥了眼马车,正看到帘子动了一下。   “……要不是她在我非揍你不可!”   戴伦特就此逃过一劫。   与此同时,皮埃尔号上,夏依冰正在做战前动员。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号,服从一直不是问题。希茨菲尔开船的时候她就和所有水兵切磋过了,她现在在船上的威信仅次于船长,算是水兵们的铁血教官。   “检查武器,暂时别把保险打开。”   “检查装备,防弹板挪正,再检查你们的头盔扣带。”   几十号人全副武装,随她一起在餐厅聚集。   气氛非常严肃紧张,特尼则在旁边看的都有点心痒。   废物归废物,但有哪个男人能挡住这种诱惑?   他不禁生出了“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也许我该要一套装备上岸玩玩”的想法。   “哦你不行。”   但他才刚站起来,话没出口就被夏依冰堵死。   “亲王殿下的枪法太糟,什么时候您能把二十米内的命中率提高到九成,我才考虑带您行动。”   特尼则黑着脸坐下,不想说话。   九成?   算了吧。   那些枪械真的又重劲儿又大,十米内他都能甩到天上,她这是在要他的命。   “伊玛尔局长。”   九点二十,赛博特带着托雷士过来找她。   两人在下面穿着教士服和修女服,在此基础上还佩戴了防弹马甲和钢盔,各端着一把连发步枪,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什么事?”夏依冰放下手里的地图。   “我……有件事我要跟你汇报一下。”赛博特拉了下白毛教士,强行把他揪到前面。   “就是关于托雷士的现灵问题,你和艾苏恩应该知道他的底细?”   “知道。”   夏依冰点头。   托雷士的现灵很怪,是把自己的噩梦释放出来去污染别人。   这能力很强也很危险,随时存在失控的可能。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教团才让赛博特和他一起组队,因为她是梦妖,可以在托雷士失控的时候把噩梦吃掉。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次行动为什么要带我们呢?”赛博特问道。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是为数不多和艾苏恩接触过,得到她基本信任的人吗。   夏依冰皱眉。   她知道既然对方这么问了,那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托雷士的能力进化了。”赛博特直接揭露谜底,“或者说是恶化也行……原本他失控只能波及一两人的,现在则是一片区域,足以包括整个码头。”   “你的意思是……”   夏依冰愣了半晌,猛地转头看托雷士。   “这家伙可以当炸弹用?”   “说的那么难听!”青年立马怪叫起来,“这叫战略武器!懂不懂!战略——”   夏依冰没说话,她在思考是否可行。   遇到极端情况,比如被包围,人数落入绝对下风,那就可以激发托雷士的现灵,将附近范围内所有敌人都卷入噩梦。   而自己人则不受影响:因为他们有梦妖嘛,赛博特可以将波及他们的噩梦吃掉。这样敌我不分的范围攻击就变成了单方面的群体控制。   恢复清醒后端着枪乱扫——那可都是活靶子啊!   可行!   绝对好用!   托雷士很快发现,夏依冰看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看小孩子的审视和嫌弃,而是像炮兵军官看到了一门口径在85mm以上的崭新野战炮,就差把口水流出来了。   “我也是有公民权的我警告你……”他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你得征得我的同意……否则我可不配合你……”   “艾苏恩知道吗?”   夏依冰扭头问粉毛修女。   “知道,她走之前我跟她说了,她特意叮嘱我再告诉你。”   “……”托雷士发现他被无视了。   好吧。   他是战略武器。   至少战略武器是很重要的。   ……   九点二十五分,簇拥马车的队伍停靠在路边,伊森和戴伦特亲自上前拉开车门,扶着一位娇柔少女从里面下来。   这少女正是希茨菲尔。   她不是打算和夏依冰分头行动……这并不划算。   神秘主和夏夜刀鬼,看起来两人都已具备不俗的武力,但她们要凑到一起才算完全体。   她的神秘和长夏可以相融,把它变成一把凌厉冰刀。冰针环绕冰刀主攻,二者来回切换自如,只要不是邪神级数,寻常魔怪是近不了身。   庆典开始时间已经确定了,是十点半。   一行人伪装成从外领前来恭贺的贵族,伊森和戴伦特已经商量好,十点的时候去炸弹药库。   至于希茨菲尔,她会在十点之前赶到王宫附近等着和登陆部队会合。但在此之前,她要抓紧时间解决自己的一些私事。   贵族队伍在此刻的依文瑞亚并不罕见,金雀花王朝复辟是大事,对于那些受够动乱的小领主来说,他们巴不得有个主心骨能庇护他们。   所以前来恭贺的贵族队伍非常多,马路对面还有两支。   人们对此是见怪不怪了,但即使如此,在希茨菲尔下车的瞬间还是有无数目光被她吸引。   她戴着面纱,穿着在热带地区很稀罕的束腰黑裙。这低沉而又阴暗的色调让她像鸭裙里的黑天鹅,越发衬托出她娇柔的身段和婀娜风姿。   距离近的人有幸了,在她提裙下车时露出的一抹黑丝足踝,还有那挤在凉鞋里的黑丝脚趾,这一切无不让人心旷神怡,就像在最炎热的天气里饮下冰水。   不自觉的,人们开始朝这边聚集。水兵伪装的护卫都拦截不住,希茨菲尔赶紧在护卫下进入酒店。   大门关闭,将那些喧嚣拦在外面,希茨菲尔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吧台后面的紧张少女。   “我想。”她摘掉面纱,露出半张精致容颜,“你就是他们说的葛兰小姐了。”   “我是……”葛兰看着她,稍微有点神情恍惚。   漂亮……倒是其次。主要是有一种极其飘渺的怪诞气质。   真奇怪,明明她的发丝,她裙子的丝边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总觉得她身边飘着一层神秘的雾。   是错觉吗?   还是……   心头凛然,葛兰不敢怠慢,快速上楼,从上面带下来一个老年男子。   “这是亚伦先生。”葛兰介绍道,“他就是送科内瑞尔先生过来的驴车车夫,他们一家都是从南边逃难来的。”   她已经表现的很谨慎了,那个叫亚伦的老男人简直是惶恐。   “这……我……哎呀!”   他甚至企图对少女下跪,因为他知道,能叫利马酒店的小老板娘如此恭谨的绝对不是一般人物。而他老亚伦又无权无势,除了不值钱的尊严以外也实在没什么能给的了。   “不需要。”   希茨菲尔出言制止,“这次来是有点私事,我只打算问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她说是这么说,但这里其他两人可不敢信。   对亚伦,一个看起来像公主的少女特地跑到这里找他问话,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摊上大麻烦了。   对葛兰,她是被伊森打过预防针的……她很清楚这位少女不是什么贵族公主,对方的真实身份是那群萨拉人的首领,专门要自己找亚伦问话不可能没有潜在原因。   但希茨菲尔好像真的是来闲聊的,她和亚伦找张桌子坐下,问的几个问题在葛兰看来都稀松平常。   比如“你们在南边的时候是做什么的”。   又比如“那你们出海吗?我指的是东南海域”。   这和依文瑞亚的困境有关系吗?   葛兰简直听迷糊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要信了对方的说辞,以为她就是来问私事的。   “我在那边的时候是渔民哩!”   亚伦的态度非常谦卑,尤其是在少女丢出一只钱袋,看清里面全是一片暗金色的时候,他……还有葛兰,两个人的呼吸都变粗了。   “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歌利南海,我家一直是渔民,确实有时候要去外海捕鱼。”   他做回忆状,“本来我们是不想去的,但是近海鱼少啊!不知道为什么少……内陆也不行,淡水里根本就没什么鱼,也不知道内河的鱼都跑哪去了!”   这语气颇有几分抱怨在里面,也确实,这很郁闷。   “那你们有去过艾莎洲吗。”希茨菲尔轻声问道。   “没有,那边全被灰雾罩着,都说雾里有怪物,我们是万万不敢去的……”   “你没有去过,有听说别人去过吗。”   “这个有!”   亚伦点头了。   “有些人……好像是那块领主大人雇佣的班底,他们时不时要尝试度过峡湾到对岸去。”   “去干嘛?”   “不知道哩!我们就是底下的泥……大人物不会和我们讲的……”   “这样。”希茨菲尔决定换个问法,“你有旁观过他们出海吗?”   “有!”   “有遇到过他们回来吗?”   “有!”   “他们回得来?”葛兰忍不住在旁边插嘴。   在她看来这简直是找死,哪有没事干往灰雾区跑的?   活腻了吗?   “是能回来的!”老亚伦申辩,“能回来的!虽然十支队伍要丢掉七八支,但还是有人能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他们的状态,还有带的东西有什么不同。”   希茨菲尔盯紧他的脸,“能想起来吗?”   “这……有点太遥远了……”   老亚伦脸上露出难色。   “我现在都50岁了,那起码是我17、8岁,三十年前发生的事了……”   希茨菲尔不露声色,把桌上的钱袋拎起来,让里面的东西全洒在桌上。   叮叮当当的一片脆响,除了翻飞跳舞的瑟拉金币,还有七颗闪耀光彩的粉钻宝石。   这是绝对的珍宝……些许晨曦从窗帘后透出,钻进石头里折射出一片绚丽神光,差点把亚伦和葛兰眼睛晃瞎。   葛兰忍不住吞下口水。   她是中间人,按照约定能拿四成。   也就是说如果这灰头发的女孩对会面满意,七颗粉钻她至少能拿走三颗。   这该死的贪婪……   有那么瞬间,她在考虑杀人灭口。   “我……我……”   老亚伦打了半天结巴,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   “他们从那边带回来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希茨菲尔逼问。   “雕像!书!石块!还有一些金属大件!”   老亚伦语气非常急促。   “我想起来了……他们说对岸叫歌罗西港!” 第六十八章 海潮前奏曲 二   果然。   听清“歌罗西港”这个单词,希茨菲尔心头一紧。   她没有骗人,说是私事就是私事,目的是调查冷迪斯死前留给她的口信——“歌罗西-金工路17号”的确切地址。   歌罗西指的应当就是歌罗西港了,因为歌罗西是海神,它还有个别名叫海神港。这地方在旧纪元非常出名,因为它是为数不多有幸被太阳王亲自统治的地方。   希茨菲尔不太清楚这是不是真的,纳米亚世界的历史很怪,有些东西看起来是比较纯粹的人文地理,一转眼又告诉你其中哪些东西和神沾边。如果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她或许一句话都不敢相信,现在她至少知道是有神了,但她仍然不敢尽信它们。   萨拉这些年出土了不少古籍文献,整理出来后确实有好些提到了歌罗西港。在种类繁多的记述中它被描述为“艾莎大陆的真正核心”,远比什么白鸟城、海蓝城、鸥锦城厉害。   一句话形容:如果艾莎大陆是国家的话,歌罗西港就是都城。   由此可见它的重要性,而如果这些记述没有夸张太多,歌罗西真的曾经拥有如此地位的话,那么可以预见的,一定不会缺少人妄图探索它的旧址。   这和冷迪斯有没有在那留下遗产是没关系的——投机者看中的是神话传说,想想看那可是太阳王曾经治理之地,他们会幻想她是否有留下什么东西,只要得到就真发达了。   所以在老亚伦那里得到证实,确认这些年一直有人妄图去歌罗西港捡垃圾以后,希茨菲尔并不惊讶,感到紧迫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至少她确定了歌罗西港的具体位置。   希茨菲尔手中是有海图的,在出发之前,艾尔温召集了所有老练水手、历史学家共同绘制的海图。它堪称这个时代的经验结晶,但纵使有这玩意在手,皮埃尔号依然要小心翼翼的探索那些海底领域,原因就是害怕灾变纪元导致的版块位移太剧烈,这可能完全改变世界地型,一些暗礁的位置,岛屿的标记都要作废。   它们是如此,歌罗西港自然一样。   在今天之前,希茨菲尔最大的顾虑是她找不到这个地方。它有可能在灾变纪元被挪移的版块拱到天上,也有可能被“那一剑”劈开,和很多传说遗迹一样沉入海底。   现在她至少知道它还在了……虽然和古代艾莎洲的地图相比偏移一些,但它还在海面之上,并且城内的危险程度也不会太高。   否则那些人,那些被歌利领主派去探索的人应该一个都回不来才对。他们应当被灰雾区吞噬殆尽。   又问了老亚伦,那些人带回来的东西中是否包含一些“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希茨菲尔得到的回答是“它们看上去都厉害极了”。   “我不懂这些!”亚伦竭尽想象力跟她描述当时的情况,“我看到一些雕像,那雕像似乎都是在发光的……还有那些大理石块,它们一定都是受过神恩的否则不可能有那样的色彩……”   他大概在鬼扯……   面上不表,希茨菲尔看穿他的意图。   自己问的这么详细,是个人都能猜到她有可能是要去那边找东西。老亚伦便尽量将带回的器物往好了描述,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   意识到在他这是问不出更多名堂了,她抬手制止老亚伦。   “最后一个问题,我看你下楼的时候姿势不太稳,眼白部位显得浑浊……请问你能看清我的脸吗?”   “这……”   老亚伦和葛兰都懵了。   话题跳跃的也太大了,他们都摸不清她什么意思。   “我看不太清……”老亚伦如实回答,“至于姿势不稳,这是我早些年就有的隐疾了。”   “是残疾吗。”   “不是,就是隐疾,我的腿脚一切正常,但是乏力,使不出力气。”   “早年是多久呢。”   “认真算也就一年多前,我们当时还在逃难路上。”   点点头,希茨菲尔站起身子往外面走。   男人一直盯着她,确认她是真的要走,而且对桌上的财宝没有心思,他赶紧拉起衣襟当兜,把那些金币、钻石往里面划拉。   “砰!”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腕。   老亚伦抬头,对上葛兰冰寒的目光。   “如果那个叫葛兰的真有智慧……我是说,如果她真的想摆脱自己身处的环境,那她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时间还早,希茨菲尔出来的远比想象中快。因此伊森和戴伦特并未先行离开,等到她一起上车同乘。   这番话是由伊森说出来的,刚才他有贴着门偷听。   他毕竟有丰富的经验,隐晦提醒少女——不管你要处理的是什么事,你给他们的都太多了。   财宝确实是开道利器,但过量的财宝也会出卖主人。那个老亚伦看上去就不像是个能守住财的,抢婚后依文瑞亚一定会乱,他拿着好东西在混乱中活不了多久,到时候因财毙命是小事,却有可能被敌人顺着不寻常的财宝追查过来,知晓她在找什么东西。   “你是让她把人灭口?”戴伦特听出味道来了,看看伊森再看看少女,“别傻了……这不是她能做出的事……”   “我知道。”希茨菲尔突然打断他,“实际上,我就是因此才给那么多的。”   她是故意借财杀人?   这下连伊森都惊讶了——倒不是说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而是对希茨菲尔,对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人来说,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希茨菲尔是那么善良的孩子啊……尽管她一直有和邪祟战斗,面对怪物从不留情,但对寻常人她总是抱有怜悯……怎么变得这么冷酷?   “那个亚伦情况不对……”   希茨菲尔解释起来。   “葛兰说他没有疾病可以放心见,但刚见面我发现他太沉稳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一般人看到我不应该是那副表情。”   戴伦特笑容开始放肆,他意识到少女这是在暗中吹捧自己的容貌。   “过于稳重了,我意识到如果他不是城府极深、见多识广那就是视力方面有问题,再加上他腿脚无疾却使不上力气……这些症状恰好能和‘人欲’路线的分支对上。”   两个男人都愣了,然后戴伦特呆板的开口:“他吃过人?”   “大概率吃过。”伊森冷哼。   说是从南边逃难来的,逃难过程中总要吃东西吧?老亚伦不像是有力气狩猎的人,他想养活自己和家人,可做的选择着实不多。   所以她是因为确定他吃过人肉,大概率在逃难过程中害过人命,而且中途还试图撒谎来谋取更多好处……因为这些才下定心思要杀他的吗。   伊森突然发现了:自从少女拉他们上车,聊到现在了也没有下达出发指令。   她确实变了……   他定睛看着她的面庞。   也许是上次事件的影响,她变成熟了。但他总有些怅然若失,好似亲眼见证美好事物被染黑变脏,心头有些莫名烦躁。   不不……她就该这样才对……   伊森竭力说服自己。   她的善良允许她缩在维恩港当个私家侦探,但不足以让她成为皮埃尔号的船长。她一定是意识到了她需要对几十条人命负责,意识到该灭的口一定得灭……   她心里有计较,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也许这就足够了吧。   “咚咚咚”车厢被敲响。   “请进。”希茨菲尔正在看当地的报纸,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车门拉开,葛兰拿着一只小手提箱跳跃进来,看到她便跪下宣誓:“我愿向您献上忠诚,只求您走的时候能带我离开。”   戴伦特忍不住问他:“那老男人呢?”   葛兰抬头对上视线,抿起嘴唇:“……我说服了他,他没有机会去泄密了。”   实际上,在抓紧时间收拾出来之前,葛兰心里是在犹豫的。   杀人还可以用贪婪解释,但追随就不同,她不确定她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但出来后她就不这么想了——那马车依然停在那显然就是为了等她,可想而知,如果她不来,他们不可能让知道秘密的自己安然离开。   想通了这点她才会跪的那么干脆,回答完戴伦特还低头想去吻少女的鞋,被她收腿避了过去。   ……   马车在道路上龟速行驶,因为街上的人实在太多。   如果不是依文瑞亚早就料到会有领主贵族前来恭贺,专门给他们开辟了一条车马道,他们连龟速行驶都做不到。   看似坐在马车里等是件惬意而又轻松的事,但其实不然,因为街上的气味太诡异了。   一座有十分之一人口都变成动物的城市,当它举办庆典的时候,街上除了人什么最多?   答案是屎——是那些动物在中途洒下的粪便。   屎臭味混着手艺人玩弄火药产生的烟味,再加上透过布幔传来的噪音,这一切都让等待变得极其难熬。   戴伦特有些坐不住了,他不时看表,中途和伊森带了一些人先行离去。   只留下几个水兵拱卫马车,葛兰在车厢里面对少女——这情况让前者更胆寒了。   葛兰无比确定这群人在谋划什么东西,否则马车是万万不该走这条路的。   这是朝西海岸前进的路,这么走得走到王宫那去,简直不亚于自投罗网。   但她不敢问。   面前这少女可不光只有美貌而已,她对人心的把握,那些设计堪称绝妙,葛兰时刻提醒自己是在和一个阴谋家、一个首领待在一起,她不敢在希茨菲尔面前太过放松。   “说说你知道的东西。”希茨菲尔放下报纸,晃动着发丝朝她看来。   葛兰正和蓝眼睛对上,呆了一下,收拢肩膀:“您想问什么?”   “一个从南边逃难来的渔夫都知道这么多,你经营的利马酒店可是知名品牌呢,平时在你这聊天吹牛的人不会少,你知道的东西一定更多。”   她微笑一下:“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坚决的来找我,你说是吗?”   一番话,说的葛兰魂都飞了。   确实如此,实际上在见识过那些粉钻之后,葛兰就有好几次想要开口。   连老亚伦都能得到这么多,那我知道的更多,能换来更多金币宝石!   从那个时候开始,葛兰就在犹豫要不要干掉老亚伦追随她了。她本以为这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阴暗心思,怎么也没想到一转眼就被对方叫破。   她是我肚里的蛔虫不成!   “这……大人!”   葛兰越发惧怕希茨菲尔,她不敢有任何心思,恭谨低头:“我确实知道一些……关于海马峡湾对面的事。”   “海马峡湾?”   “是的,那峡湾俯瞰像一只海马……所以就叫这个。”   “果然详细多了……继续吧,请。”   时间推移,马车排着队朝王宫行驶。希茨菲尔也在这过程中得知了更多关键信息。   “你说腐血神国的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渗透到歌利来了?”   “是的。”葛兰点头,“我虽年幼,但如您所说,前来喝酒的宾客们不乏有年长者。我和他们混熟后总能知道一些信息,有几次我听他们提过,潜入歌罗西港搜集物件是有人暗中颁布的悬赏。”   “你为何认定那是腐血神国。”   “因为歌罗西港是机械神国的地盘。”葛兰回答,“这两个国家……根据我偶尔听闻的消息,腐血神国占据北艾莎,机械神国占据南艾莎,两边以大陆中央的一道深邃沟渠为界线,轻易不敢越线过去。”   “他们不是在交战吗。”   “是这样,但那是前线的事,歌罗西港位于艾莎大陆的最南部偏西,腐血神国很难从地面穿行过去。所以我立刻将这件事和他们联系起来,我觉得应该是他们不好直接到歌罗西搜寻,所以暗中发布悬赏,要歌利领主帮他们做事。”   “唔……”希茨菲尔沉吟了一会。   葛兰紧张盯着地面,她现在甚至不敢看那张脸。   “你觉得他们在找什么呢。”希茨菲尔问。   “我不清楚。”葛兰摇头。   “这种悬赏最近还有吗。”   “再没有了。”   “你觉得那是什么原因呢。”希茨菲尔盯着她,“是他们得逞了?还是一些别的原因。”   “我觉得……是别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歌利南部已经没有人了。”   葛兰终于鼓足勇气去看她。   “那里没有人了,大人……您不知道当时灰雾扩散死了多少人,我听说过太多相关描述,各种怪物从雾中出现,杀人……吃人……南部原本是歌利最繁华的地方,那里有数不清的城堡和种植园,但灰雾吞噬了几乎所有人!现今能逃到北部来,到依文瑞亚来的人不知道可有十分之一!”   她到底年轻,虽然心思狠辣但见到这种惨绝人寰的灾难也会恐惧,也会不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还有一份恐惧是依文瑞亚也变成那样,所以她才会选择这群人——那意味着她选择了萨拉!   难道不是吗?也许总有一天歌利文明会成为历史,它会被灰雾完全吞噬,与其那个时候再和其他人争抢去对岸的船票,还不如现在就选择!   从今天开始,她葛兰就是萨拉人了!   她过于激动了,希茨菲尔安抚她一阵,又问:“你刚才说……艾莎洲中部有一条沟渠。”   “用深渊形容它比较合适。”   葛兰点头:“那是一条长到足以分隔全艾莎的深沟,没人知道它多深,也没人知道它怎么来的,但它就在那里——我见过神国公使绘制的地图。”   “神国公使?腐血神国的?”   “没错。”   “那种人会来酒店?”   “见识过的人会来。”葛兰放低声音,“总有些蠢货……会拿知道的东西当谈资炫耀。”   点点头,希茨菲尔不再多言。   后续又从葛兰那掏出一些东西,但都不重要了,她算了算时间,掏出怀表。   10点整。   “轰!!!”   大地突然震动起来,窗外传来尖叫声。葛兰在征得她同意后掀开窗帘,惊讶的看到远方升起巨大黑烟。   这……那好像是军营,城防军军械库所在的位置!   葛兰瞪眼说不出话。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卷入了更深的旋涡。 第六十九章 海潮前奏曲 三   浓郁的黑烟冲天而起,伴随有后续的巨响和爆炸震动,为这喜庆的日子凭空增添一份阴霾。   希茨菲尔并不惊讶,因为依文瑞亚排除两大神国的势力后没看到一位超凡者——看这几天伊森的动作就知道了,只要他不想搞事暴露自己,或者不作死去创王宫,他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人群也在此时炸了,聚集起来的市民们以为受到哪里的袭击,根本顾不得再往西海岸涌,一个推一个的想要逃离,犹如乌压压的流水深入街道周边的无数暗巷。   这自然不是一个和平的过程,有人倒地,有人咒骂,有人被踩死,有人干脆趁乱杀人。   但最恐怖的还属那些野兽,如果说在此之前各种动物可以做到和谐相处是因为它们还保留有一丝人性,还记得自己应当处于何种社会模式的话,那么现在的骚乱、那些尖叫、血腥味还有哀鸣,这些元素彻底激发了它们的兽性,它们毫不犹豫的也加入到这场狂欢中去,造成的破坏还要更大。   一群人原本正堵在一条巷道门口推挤拥堵,伴随一道尖啸,有明黄色的身影从侧边撞来,挥爪将三两个人从外围拍飞。   那是一头似虎又似豹的野兽,尖锐的牙齿暴露出来,低头将猎物开膛剖肚。   还有一条水桶粗的恐怖蟒兽,它是彻底失去人的感情了,脑海中最后停留的画面是自己的孩子被人潮淹没,顺势它便发了狂,庞大的身躯钻入人群中如长鞭甩动,每一次都能抽飞十几个人。   “疯了……都疯了……”   葛兰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规模的大暴动,吓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对她来说,此前见过规模最大的动乱还和灰雾有关。那是她在幼年时陪父亲去送货,远远看到苍茫雾气将城镇吞噬,小小的人儿犹如蚂蚁一样从里面逃出,她在山坡上眺望,只觉那场景就类似自己平日踹翻蚁巢。   但现在不同,现在她自己就在蚁巢里呢!   地面在震动,葛兰抬头看,那狂暴蟒兽已经闯入贵族车列中,缠绕住一架铁壳车将其生生勒爆。   “我们得走……”她一边看一边下意识的念叨,“这座城市已经完了……得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希茨菲尔同样看到这一切,但和葛兰相比,她的冷漠越发刺眼。   除了在一开始看到暴动的惨状时有些不忍的蹙了下眉,其他时候,她逼迫自己狠下心,把所有情绪都用冷漠掩盖。   葛兰很快发现威胁不止那些野兽,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爬虫类和昆虫类。   就在后街——车列后方的主路口出现了一群盲血蚊。这种虫子算是热带地区的特产,在依文瑞亚周围可以长的特别巨大,翅膀和腿脚伸开差不多有拇指第一指节那样的面积。   但这些东西却是由人变的!所以它们更大!每一个都如人头大小,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一起掠向人群,抓住一个目标就把刺喙插入皮肤吸血!   人们在尖叫,发出各种恐惧的声音。被叮咬的人立刻试图杀死盲血蚊,但它们并不恋战,只叮一口就飞起盘旋。   仅仅就过了2-3秒功夫,所有被叮咬的人发现自己看不见了。   他们的身体开始发胀、发疼,四肢僵硬而又迟缓,最要命的是眼前仿佛蒙上血障,什么东西都看不清了。   这些人迅速被推搡的人群抛弃掉了,人群在往前挤,往四周散,他们却像无头苍蝇般留在原地,被推挤到边角,任由巨蚊落在头上。   葛兰甚至清晰看到它们进食的过程——有个倒霉蛋踉跄着撞在车厢上,他再也没力气往哪里逃,只能拼死靠在这里,但是他全身的血肿情况越来越严重,当一只巨型盲血蚊落在他身上,用刺喙将血泡刺破的时候,他非但不害怕,反而露出解脱、舒缓、沉醉的表情……维持这张脸被吸成了干尸。   完成进食,那只巨蚊震动翅膀,吊着充满血浆的大肚子悬空飞起,正好停在空中和葛兰对视。   葛兰害怕极了,她突然后悔没有把家中父亲一起带上。因为父亲已经变成了巨蜥,这种大虫子对它来说也就是一舌头再一口的事。   巨蚊没有袭击葛兰,而是摇摇晃晃飞走了。   突然,地面震动——比之前感受到的爆炸震动还要夸张,似乎预示着引发震动的东西就在附近。   葛兰视线受阻,不得不把头尽量探出去一些,然后惊恐的看到一只双角犀和一头巨象互相推挤着奔来,沿途一片人仰马翻。   她的好奇心命令她继续看下去,但她怕死的理智告诉她该逃跑了。   强行用后者压制前者,葛兰手忙脚乱的跌下座位,几乎是用爬行的姿势摸向车门。   什么萨拉人……什么尊贵的首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什么东西都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这该死的……她得先保命啊!   “我说了,你大可不必行此大礼。”   头上飘来一道朦胧叹息,好像有人隐匿在水雾之中对她说话,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葛兰不懂这意味着什么,隐隐约约的,她听到破空声,像是有什么利刃划破空气。   她缩起脖子——怎么突兀会觉得冷?   再然后……那发展便让她看不懂了。   外界,那些混在尖叫里的嘶吼没了。   来自那些野兽的动静,它们的癫狂,暴怒在一瞬间消失了。   仿佛这是一张混杂各种乐器的唱片,有伟力自虚空伸手,把其中一种乐器给抹掉了,从此外界只剩尖叫和哭喊,至少对这片街道是如此。   这怎么可能?   葛兰想到某种可能,但她绝不愿意相信!   她宁愿因为智慧,因为对方的谋略而去臣服,也不希望自己侍奉的是一个怪物!   趴在地上愣了半天,她迅速弹起来,返身再次扒上窗户。   确实……没了。   三辆轿车堆挤在一起,上面燃烧着熊熊烈焰,蟒兽歪着头躺在那障碍后面,能清晰看到它头上被开了一个大洞。   还有那双角犀和巨象,两头巨怪原本冲撞着车列而来,沿途所有贵族队伍不是溃散就是逃开,但它们现在也躺在地上,鲜红兽血疯狂喷涌。   所有的野兽,都死了。   唯独以这辆车架为中心,所有尸体倒向这边,犹如时钟盘上的指针一样,从高空俯瞰是完美的圆。   “这街上已经空起来了,加速前进吧。”   她听到那灰睫毛的少女在命令下人。   “这场闹剧,该落幕了。” 第七十章 海潮前奏曲 四   “快快……上来!”   “别管那些人,别看周围!牢记你们的任务!我们去王宫!”   同一时间,借着城中传来的骚乱掩护,皮埃尔号在码头无数人的惊愕注视下从水中上浮。夏依冰带队从瞭望塔台跳上甲板,抬手就是一梭子子弹,把守在上面的士兵尽数扫倒。   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依文瑞亚的统治者疯了,这座城市的士兵居然穿的都是白色布袍,对子弹根本没有防护能力。   “啊——”有第一声尖叫起头,骚乱很快也从码头往外部蔓延。   王宫脚下的人潮依然密集,这是因为骚乱传播的没那么快,大多数人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他们会觉得:什么情况?怎么刚刚才看到阿曼王带着选好的妃子出现在上面,下一刻就传来了枪声?   然后迅速的,多数人意识到枪声通常和暴乱相等,他们顿时也化为狂暴洪流,逐渐在加速……迅速推搡往四周溃逃。   “这些人是废物啊。”托雷士踩着一名士兵的尸体讥诮说道,“反应迟钝,眼神呆板,我怀疑我就是站在这里给他射他射的准吗?”   “托雷士别停留!”赛博特从队列中跑出来拽他,“我们时间很紧张的,别忘了……这是奇袭!”   奇袭通常和效率联系在一起,一行人走走停停,迅速清理掉码头残留的抵抗士兵,在王宫脚下看到一架破旧的马车。   光凭马车是不足以确认身份的,但它周边拱卫着好些熟面孔,都是皮埃尔号的水兵船员。   “计划很顺利。”夏依冰将枪口抬到天上,拉开车门直视少女,“大多数守卫力量都被军械库的动静引走了,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回来也要半个小时……来吧!去找阿曼!”   她压根没看缩在角落自闭的葛兰,冲着希茨菲尔伸出手,后者也很自觉的搭上手被她拉拽到怀里。   她几乎是把她抱下来的,少女被她抱着环绕半圈才双脚落地,然后收拢发丝看向一边:“巴莉乌说她会接应我们。”   话音刚落,所有人看到王宫上方飘出黑雾。   “那应当就是她在回应了。”夏依冰说,“我有预感,我们能在山上找到李昂。”   李昂失踪了,目前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但夏依冰就是有一种直觉,他肯定是来找巴莉乌了。   没再多言,希茨菲尔拉着她走上台阶。   白鲸早被她捏在手里,倒是不需要谁再给她武器,当队伍的尾巴即将从视野里消失的时候葛兰方才反应过来,她赶紧跳下来往台阶上跑——情况已经糟透了……她可不想被留在这里!   “难过了?”路上,夏依冰还有闲暇关心希茨菲尔。   她敏锐察觉到少女情绪不太正常,虽然说现在是在干正事——干大事!但她也显得太紧张,太冷漠了。   “我们低估了引发动乱的后果。”希茨菲尔摇头,低声说道,“死的人远比预计中多……”   她可以说服自己这是必要的牺牲,但当那些惨状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并且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由自己引起的以后,她实在没办法这么欺骗自己。   “怎么能说是欺骗?”夏依冰摇头,冷笑一声,“你就是太心善,艾苏恩……我也有仁慈,但这张脸只给萨拉人看。”   “你在塔里尼昂可不是这副面孔。”希茨菲尔抬头看她。   “但后果是什么?我差点失去你!”夏依冰直勾勾的盯着她,毫不退让,“这样的错我是不会再犯了,几个月前发生过什么你忘了吗?”   希茨菲尔不说话了。   “你知道这次行动有多危险吧?”夏依冰又道,“你回头看看下面,那么宽阔的广场……如果不把人都驱散干净你想这样走上来?不可能的!”   是不可能。   回头朝下方瞥了一眼,希茨菲尔看到散乱的车架、撞在一起的小轿车,燃烧的黑烟,还有横七竖八躺下的尸体。   台阶上可没地方躲避,如果此时下面有人,不要多,只要一个纵队的火枪手横排射击,自己这些人全要完蛋。   而且相对于人潮聚集的总数来说,这尸体数量真的不多。其中大多都是被队伍击毙的野兽尸体,这些畜生……它们既然有这种隐患,那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我会调整好的。”她对女人说道,同时也确实在调节心态。   人是救不完的,我过去的想法确实不对。   我现在是皮埃尔号的船长了,我得优先保护我的船员们,其他人的安危是次要的……   “给给给给!”   她听到一阵熟悉的叽叫,一个黑影在船员们的肩膀上腾跃,飞一般的朝她扑来。   不用希茨菲尔自己动手,夏依冰就凭空将其揪住。   是那只猴子……被戴伦特带回来的歌利林猴。   确定这玩意不带传染病之后它就被带回船上养起来了,毕竟它疑似是由影狮探员变的,没人忍心让它自生自灭。   它也确实很聪明,很通人性,来到船上后和很多船员打成一片,希茨菲尔前天吃饭时还看到一群人围着它,要教它打牌。   “唧唧!呱!”   猴子在夏依冰手里不断挣扎,冲着少女龇牙咧嘴,看上去非常狂躁凶戾。   “真是奇怪了……杰克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一名船员拎着枪跑过来道歉,同时也好奇这是怎么回事。   “别这样。”希茨菲尔制止夏依冰要把它丢下去的行径,低头凑近它,发现随着距离拉近,小猴子的狂暴也在消退。   “它不是想伤害我。”她终于肯定,“它想制止我们!不让我们到王宫里去!”   船员们露出迷惑的表情。   什么意思?   一只猴子还能预警?   “你会帮我们吗?”希茨菲尔继续凑近猴子,伸手抚摸它的头顶,“你知道些什么,对吗。”   “唧唧!叽叽叽!”猴子一愣,然后疯狂抬头向天空张望。   “它什么意思?”   托雷士挤开人群看到这一幕,抬头看天,什么都没有。   依文瑞亚是港口城市,这里的天空格外广袤,尤其他们现在站在高处,能看到连绵的、大片大片的厚重白云蔓延到天边,将天空衬托的无比蔚蓝。   真就什么都没有啊,小畜生在说什么呢?   “那就注意看天上好了……”夏依冰把猴子丢回给船员,“别发呆了,继续!”   平白耽误了几分钟,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因此她其实才是所有人里最关注天上动静的,一直到队伍走到正殿门口,夏依冰还在观望天空。   但真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天上能有什么威胁?   “夏!”   她听到少女在台阶上发出惊呼。   “下面!注意脚下!”   警兆升起,但来不及跳,塌陷就已经带着女人陷入地底。   “咳咳咳……!”   夏依冰在坠落过程中调整了姿势,这一下摔的倒是不重,她很快站起来,突然看到一只手伸到面前。   那是希茨菲尔——灰发少女站在塌陷缺口的正下方,头顶洒下一道天光把她笼罩在里面。   “艾苏恩?”夏依冰抬眼,“你也掉下来了……?”   “是的。”少女点头,“快点吧……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阿曼和巴莉乌怎么样了!”   这确实是最重要的事,夏依冰没有怀疑,伸手想去抓她的胳膊,一边动还一边抱怨:“都怪那死猴子……它是不是脑袋有问题,把下面给当成了上?”   但下一刻,她看到了少女的脚。   希茨菲尔是站在光柱里的,所以她身上的细节都清晰可见。夏依冰看到她的长裙有一截挂在中间,露出了一双露趾凉鞋,还有被束缚在绑带里的黑丝脚趾。   条件反射的,她抬头看向少女的脸。   那里满是紧张、恐惧、焦急的情绪,无论她怎么看都看不出破绽。   但再看看她的脚趾?   很安分的缩在鞋子里,一动不动。   夏依冰伸舌舔过嘴唇,没有再把手往前递了。   “夏?”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你在干嘛?”   “我手好像脱臼了……”夏依冰龇牙,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我的脚好像也崴了……你那边有根木头杆子,能拔出来递给我吗?”   希茨菲尔眯眼对她看了一会,点点头。   “当然可以。”   她转过身,背对夏依冰半蹲下去。   就是在这一刻,女人跳起来举枪瞄准她的身体,“砰砰砰砰!”拼命扣扳机,把她彻底打碎、打烂!   但“希茨菲尔”却没有死……她支撑着烂肉回过头来,嘴角微笑着道:“你比我想的要机警呢……”   “怪物……!”   夏依冰眼皮疯狂跳动。   这该死的伪装能力……   连衣服都一样……它到底是怎么做的?   还好这几天开发了艾苏恩的新……嗯……开发了她的新“特性”……否则真要阴沟翻船!   但怪物明显不想和她多说。   那些血肉蠕动到一起,变成血肉凝聚的洪流,快速朝女人席卷而来。 作者的话:请假一天,周日四更补   前两个月月初都没调整好,一歇就是两天,这个月调整过来只歇一天,本以为能恢复状态,结果还是有惯性。   不多说,最迟这周日补个四更回来。 第七十一章 撼动天地之物 一   面对怪物诡异的攻击,一般人可能真不好抵御。   如果是刀剑,甚至是子弹,多少都是能防范的,可这怪异的东西好似一坨血肉烂泥,这不禁让夏依冰想起了前往塔里尼昂时遇到的怪物。   不过我可不是那时的我了……   心里默念,女人嘴角扯出冷笑。右手抓入虚空中用力握紧,下一刻,她俨然从中抽出一道白光劈练。   “啊!”血肉泥怪原本不在意,肆无忌惮的将身体迎上,但在被劈练斩中后突然发出惨叫,身躯直接被斜着一分为二,从两边断口处不断蔓延凝结的白霜。   “这是什么东西……!”立马瞪眼看那把刀,却发现它不是普通的现灵。   长夏刀还是那么如梦似幻,无论是跨越梦界到现实的出场,还是第一刀所取得的战果,它从来没有对不起过它身具的传说。   它变的更大,更厚。其刀身不再具备弧度,而是在前段形成一个更粗犷的梯形直角,整把刀散发出莹莹寒气,乍一看甚至让人觉得这是由冰晶凝成的武器。   “这不是现灵!”血肉泥怪一边尖叫一边后退,“依文瑞亚怎么可能有附灵者……不!你到底是谁!?”   形势颠倒,现在轮到夏依冰不想和它废话。女人可不会放这东西安稳离去,她快速上前,左侧肩膀欺在顶端,左手回撤也握上刀柄,厚重的冰刀有一小段时间干脆就是在地上拖行,俨然就要撞入怪物怀里。   “找死!”怪物的两瓣身躯皆露出狞笑,最外侧还未被冰晶冻结的部分突然朝着两边延伸,形成一个血肉桶壁,要把夏依冰关在里面。   “等吃了你我再仔细阅读你的记忆……”   “咔嚓!”   犹如一道冰雷在黑暗中炸响,拖拽的刀身在下一刻离地、腾飞,被女人咬牙捏着横斩一周,撕裂四周肉壁的同时再次发力握紧刀柄,决绝的……凶戾的……从正上方又砸来一刀!   无法形容这一刀的风采。在血肉泥怪眼里,包裹长刀的莹莹寒气在刀刃砍下时居然融入那一道飞出的刀光,彻底覆盖、席卷了它整个身子。   它是彻底动不了了……刺骨的寒冷将它冻结,它的肉体、思想甚至灵魂都在这一刻被按下暂停键,她甚至在寒气中瞥见一抹蓝色火星——那是传说中的死亡之火!   “砰!”   而在现实里,战斗的效果则是……夏依冰一刀把它给砍爆了。   真的是砍爆了,死骨冰针附着的寒气融入刀芒,这一刀斩中怪物后彻底把它冻透彻了,后续力量的持续震动使得怪物爆成一大捧冰晶碎片,反射着阳光四散飞舞,看起来别有一番美景。   夏依冰愣了下,显然也没想到这一刀会如此生猛。她抬头朝上面看了一眼,舔舔嘴唇,不自觉的又想起蜷缩起来的黑丝小脚。   一根绳索垂落下来,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呢,阴影就在光芒中快速放大。   众所周知出隧道的那一瞬间会有一段视线盲区,什么玩意都看不清楚。夏依冰站在下层黑暗里看上方井口也是差不多效果,所以她压根没意识到,等想躲的时候已经迟了。   “噗!”   她被她朝思暮想的黑丝小脚蹬着凉鞋踩在脸上,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夏!”   下来的希茨菲尔吓了一跳,她也没想到落地会这么精准……这……她只是顺着绳索滑下来而已呀……   “我没事……”夏依冰快速爬起来,伸手揉揉酸痛的鼻子,“嗯……现在的长夏是挺好用的,这事还得谢谢你来着……”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即希茨菲尔成就神秘主,掌握现灵“死骨冰针”后,两人的“融合战技”还没有几次实战演练。   虽然可以用“鸢尾花街221号不像弗洛街12号有院子能练习”来强行辩解,但她可是堂堂安全局长,她想练的话,不存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所以还是没太重视啊……   觉得上次对付游灵的合击经验就足够了,没想着再练,那段时间光顾着品尝艾苏恩了……   “这是什么?”希茨菲尔没注意她语气的变幻,目光放在地面上,那里散落着大量血肉冰晶。   “它能变成血泥一样的东西……”夏依冰简短把交战经过概括了一下,然后表情变得严肃,“但最危险的是,她居然能变成你的样子!”   “流水般的怪物,能变化形状也不算稀奇。”希茨菲尔扯动嘴角,心里也是有些后怕。   光是看这一地的惨状,她都能想象女人下来后的凶险境地……只能说还好死骨冰针可以给长夏刀分润神秘,达成类似附灵的效果,否则光凭切削类攻击可不好对付这种敌人。   其他人也顺着绳索快速滑下,他们下来了一半人,打算这一半下来救援两人,如果下面有空间就探索地下。另一半则按原计划探索王宫上部。   “托雷士和修女一组。”玛德琳握紧步枪给女人汇报,“头儿,下命令吧!”   尽管心里已经对希茨菲尔基本服气,也认她当这支探险队伍的首领、领袖,但玛德琳多年养成的习惯难改,紧张时候还是本能指望顶头上司。   伊玛尔局长上任是没多长时间,可那也是局长啊!   影狮的局长都是经过层层审核层层考验才能落位的,可信赖度绝对比小侦探靠谱多了。   玛德琳不明说,但她隐约有这种心思。   “听艾苏恩的。”夏依冰摇头,右手捏紧冰刀握把,左手接过一把“贝伦步枪”。   二十发子弹,快速连发,枪身较短,正适合在狭窄空间里做火力压制。   玛德琳和其他人正惊叹的观察现场战况,还有盯着那冰刀瞄的,希茨菲尔则是趁机会从胸口掏出一个细长瓶子,扭动瓶口,往地上的冰晶碎肉洒了点“药粉”。   碎肉的反应极其剧烈——沾染药粉的血肉哪怕是冰冻状态也开始颤抖蠕动,好像被微波加热一般不规则扭曲,最终直接“噗嗤”炸裂——这次是彻底炸成了粉。   “这是什么?”夏依冰皱眉。   “对神秘主体系来说是毒药的东西。”希茨菲尔简短说道。   “这东西你也熟的……还记得席娜吗?”   “太阳花?”   夏依冰想到一个可能。   这种花确实是传说没错,但既然有人遇到过,那说明它并不是无法被找到。   “太阳花粉混我的血。”希茨菲尔声音放的很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到,“我在实验室取一部分分身做过实验,一样的效果……确定就是那个水怪。”   这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但确定了这一点的同时,她们也确定另一件事——敌人应该是被惊动了。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到底叫不叫“阿莱西亚”,它都知道她们来了。   如此再分头行动就不是好主意了,考虑到上面的队伍正面战力有点弱,她们派了一人爬绳索上去,让赛博特带队回下面的广场,也就是将其任务从“探索王宫”转变为“准备接应”。   至于探索任务,交给她们这队人就足够了。   塌方下的世界另有玄机,这里隐藏一条密道,看起来却不是给人走的。   四通八达,可上可下,内部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个别关卡装有阀门,需要用力扭开才能前进。   这地方空气不好。   不是一般的那种不好……   不光是闷、热,四周还散发出浓郁的恶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里烂了十七八年,那臭味简直要渗入骨髓。   有人四处探照手电,发现管道墙壁上残留有不少血肉痕迹。   血迹没的说,呈暗红色,有经验的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真正恶心的是那些肉,它们大多已经凝固干涸,伴随一具具骷髅骨架被粘附在墙上,第一个骷髅头被照出来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简直是地狱……”   船员们都算是那种经验丰富的,他们不少人在船上服役时也见过怪物吃人的案例,包括但不限于同伴被冒出的巨口咬掉一半,半夜被透明水母潜入船上杀人吃人……但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惨状。   密密麻麻的血、肉、还有骨……被粘着依附在整根管道的四面八方。   在他们脚底,在他们两侧,在他们头顶,到处都是这种恐怖的浮雕。   如此冲击,谁受得了?   也就是他们经受过专业训练,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吐,常人在这待半分钟,怕是要被吓出幻觉。   “这里原先应该是王宫建设时开凿的水井。”   玛德琳探身抚摸管壁。   “他们用水渠将远水引到王宫地下,再建设管道系统抽水上来……但现在显然有别的东西霸占了这里,那怪物就是靠这些水管移动。”   她将这次行动视为机遇,不放过一切能表现的机会。随着她的讲解不少人投来敬佩目光,玛德琳嘴角上翘,心里稍稍有些得意。   但随着旁人一句:“那岂不是说王宫里喝的都是尸水?”   玛德琳脸色猛地变幻,一个没忍住,弯腰开始剧烈呕吐。   队伍发出一阵哄笑。   他们都知道玛德琳是最没经验的,故意这么说来刺激她。   这些坏种们……真真都是坏透掉了!   玛德琳恨恨瞪着同伴,发现船长也在看她笑话。   希茨菲尔笑的比较矜持,没露出牙齿,只是浅笑,但玛德琳能读出其中的揶揄。   嗯?   这个味道……   半眯起眼,玛德琳像狗那样抽动鼻子,一边掏出手帕擦嘴,一边朝那边靠近过去。   近了……又近了。   她确实闻到了,也确定自己没感应错。   船长身上好香……而且附近的空气好凉爽啊!   玛德琳内心非常惊讶——她确定下来后希茨菲尔几乎啥都没干,也没见她专门往身上抹什么药膏。   那就是原本具备的香味喽?   是她平时一直在用的?在正常空气里闻着不浓,但在充斥邪祟气息的环境里就显出来了?   看了眼夏依冰,在她眼中高傲严肃的安全局长几乎和少女紧贴在一起。   原本玛德琳不理解,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了。   这就不是纠结面子的时候了,其他人不方便,她仗着自己也是女人,两三步挤到两人中间。   “玛德琳?”被和制冷机隔开,夏依冰脸色黑了下来,一边四处观察情况一边咧嘴:“你来干嘛?”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船长汇报。”   哦你这个时候知道叫船长了……   夏依冰有时候读不懂希茨菲尔,读个玛德琳真是小菜。她怀疑这女人就是故意走在中间,而根据希茨菲尔之前传递的情报来看……她好像对她有点不好的念头?   影狮探员压力大,男女探员用一夜欢愉换好心情的情况虽然不普遍,但也绝对算不上少。而对女探员来说和另一名女探员做这种事不但减少了负罪感还有一种破伦理的刺激,夏依冰记得确实有一段时间……大概就在她上任之后,内部有不少女探员都对她表露出一定的好感。   她们崇拜她,这很正常。她的外貌和内在都无可挑剔,强势的性格配上一双媚眼,格外让人有征服欲。   所以在崇拜的基础上,她们想和局长发生点什么,这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夏依冰是从来没有理会她们,无论男女,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动摇希茨菲尔在她心里的地位。她发过誓此生只爱少女一人,那只能对其他人说抱歉了。   玛德琳不会也这么想吧?   夏依冰皱眉。   如果是就不好搞了。   玛德琳不知道她在顶头上司心里的形象快接近坍塌,只顾着凑近希茨菲尔,心里暗爽好香好凉——   气候炎热,但少女身边却没有热浪。越是靠近她感觉越明显,那不是风也不是什么流动的空气,好像单纯只是一种感觉……玛德琳怀疑那可能是香水附带的某种幻觉。   不过她确实有要事要讲,也顾不上纠结,开口说道:“船长应该听到我刚说的了。”   “嗯。”   希茨菲尔应了一句。   不是冷落,单纯是她要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探查环境上。   整支队伍可能只有夏依冰隐隐察觉到了,就在刚才,瞬息之间,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是死骨冰针。   在希茨菲尔庄园的时候,她人在宅邸,冰针能隔着大半个庄园到门口取信,可见这玩意的活动范围非常宽广。   当然那是因为她对地型很熟,闭着眼睛也认识路。大部分情况下冰针的活动区域取决于她的准确视野。   地底管道当然称不上视野宽阔,但哪怕只是提前让冰针探查转角,她都能帮队伍消弭掉大部分危险。   “这座山可能不是山那么简单。”   “嗯……嗯?”   希茨菲尔愣神,扭头看来。   “怎么说?”   她终于被挑起了兴趣。   “我研究过歌利人。”玛德琳把音量放低,“歌利人的水井技术天下无双,恐怕只有沙漠民族才能媲美……这些管道不是传统水井的路数,其中有些管道不是水管。”   “不是水管是什么?”夏依冰逼问。   她现在看玛德琳非常不爽。   不是想要我就是想要艾苏恩。   太看不起我了……怎么可能给你得逞!   不过她还是知道分寸的,意识到玛德琳放低音量是要说大秘密,她的反问也控制的很轻。   “不知道船长和局长听过浮空城吗。”玛德琳问道。   “你说浮空城……”   夏依冰是一脸茫然,希茨菲尔却皱眉思索。   她隐约觉得听说过,而且就是在不久之前。   哦,她想起来了。   是在铁轨上,在冷迪斯的国度里。他展示的暗金日轮,那上面镶嵌着他的心脏。   “这玩意可是承受过浮空城的撞击,你最好不要低估了它。”   好像是这么说的来着?   他说浮空城……他的心明明被我一枪打爆了来着,所以他当时是说谎吗……   但语气又不像,就假设他是说谎好了,一个人就算要编造事实也不可能和现实偏的太远。   类似一个孩子把买牛奶的钱花完了,他撒谎的时候最多胡扯“钱掉了”、“被抢了”,不可能说“浮空城把钱吸上去了”。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吗……所以他心里是有浮空城这个概念存在的——他会不会见过真的浮空城?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吓了一跳。   冷迪斯认下她父亲这个身份之前,可以说是日蚀教会的合作伙伴。   他要是见过浮空城,岂不是说明日蚀教会有这玩意?   “不可能!”夏依冰瞪眼。   “浮空城……即使在上个纪元的文明里也是传说……你的意思是这座山是浮空城?你认真的?”   “我没说一定。”玛德琳扯嘴,“我不保证我说的是对的,但是局长……这些管道确实很像大型器械的蒸汽管道。”   “单独这件事,你敢保证?”   “可以,因为我研究过几乎所有种类的船,这种管道结构在蒸汽船上非常常见,我敢用我的性命担保!”   即使是争执,她们也没忘压低音量。因为这个消息有些太惊人了。   浮空城——那可是浮空城啊!   夏依冰不敢想,如果依文瑞亚的王宫其实是浮空城,那岂不是说早在它建设之初,甚至比那还要早的几十年前,邪徒就掌握了相关技术?   这座港口位于歌利最北部,遥遥对着南辛泽,四周再没有别的人类城邦,针对的是谁根本不言而喻!   邪徒能有这种能耐?   这么大的东西,想飞起来,那得需要多少能量?   他们没有这么多能量的!   如果有,他们干嘛不早点启动这种超级武器,直接开到维恩港狂轰滥炸?   逻辑上的矛盾让夏依冰更倾向于认为这是夸大其词,她转头想找希茨菲尔寻求认同,却发现她眉头紧蹙,一副正在思索的架势。   坏了。   她心跳骤停。   作为极其了解少女的人,夏依冰知道,但凡希茨菲尔摆出这个架势,那就是心里有推论了。   “猜猜我想到了什么。”   希茨菲尔绕到女人另一侧,声音确保只给女人听见。   “什么……?”夏依冰有点心惊胆战。   “阿皮斯魔方。”   希茨菲尔说。   “你觉得艾尔温,她到底想让我们来做什么呢……” 第七十二章 撼动天地之物 二   在派遣她们出海这件事上,不得不说艾尔温的态度极其神秘。   她肯定是知道一些她们不知道的秘密,说不定就是因为时间海和现实融合而继承的记忆。也许艾尔温在那些记忆中看到了灰雾降临时——甚至更古老的纪元真相,她觉得艾莎大陆有浮空城,所以才非要将阿皮斯魔方送到她们手里。   夏依冰的逻辑论证希茨菲尔也做了,很显然,想要猜测为什么“敌人有浮空城而不用”这件事,最好的解释就是他们没有足够的能源去供养它。   但阿皮斯魔方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无限的能源,在这枚神器损坏之前,它可以存储足够维恩港一座城市暂时使用的庞大电能,这恰好可以为浮空城提供其最需要的升空动力。   所以她是希望我们找到浮空城,然后把它开回维恩?   夏依冰被这个推测惊到,她立刻开始回忆这段时间翻的书里有没有夹杂和浮空城相关的词——她怀疑艾尔温的那些密文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现在有个问题。”希茨菲尔小声说道,“我们该往下走还是往上?”   想要窥探浮空城的奥秘,甚至证实它,那一定是要往下走的。   她想看看这些管道到底通往什么地方。   但是一来,她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带走阿曼,这也很重要;另一来她现在手里没有阿皮斯魔方,那玩意还放在潜艇上呢。   就算证实了这座山是浮空城又能如何?她们暂时对它没办法的,只不过这个秘密确实诱人而已。   夏依冰一时间也没想好,但不幸又走运的时,有东西帮她们做了决定。   “啊~~~~~~~”   发出一阵堪比便秘的动静后,一名船员站起来,拍拍手掌:“通往下层的阀门被封死了,我们只能往上面走。”   这里的管道分为两种,一种是本来就畅通无阻的,另一种是用阀门分隔开的。垂直管道里有一些分层的凹陷估计是给维修人员攀爬用的,而封死的管道则用厚重钢板封盖住,表面布满厚厚铁锈。   这东西实在太厚,夏依冰用长夏刀敲打切割都没什么名堂,希茨菲尔估摸着冰针就算能穿透也没什么用,她们不可能花大量时间对付这个东西。   那就只有往上走了,这一次考虑到希茨菲尔穿的是裙子,夏依冰要求自己和她吊在最后。   “麻烦……”希茨菲尔语气懊恼,“没想到要爬下水道的。”   原定计划里直接上台阶冲进王宫就完事了,王宫是越来越高的结构,她穿裙子爬楼是真不碍事。   下水道就另当别论,这条长裙下摆已经蹭上不少难闻的腐血,希茨菲尔可以忍受归可以忍受,总归不会有多高兴。   一群人爬上这条垂直管道,扫开挡在沿壁上的那些骷髅骸骨。   “有很多种骸骨……”玛德琳攀爬的时候一直咬着手电在照,她发现这里不止有人的骷髅头骨,还有不少骸骨是各类动物。   所有人立刻想到困扰依文瑞亚的变形诅咒,他们表面没什么事,心里却觉得凉飕飕的。   轰隆隆——   突然,整个管道开始震动。   “有东西在管子里!”船员们大叫,“是水!下面有水要喷上来了!”   “抓住我的手!”夏依冰当机立断,回头伸手给希茨菲尔,后者迅速和她手指相扣,被她用蛮力拽上去,紧紧搂住纤细腰肢。   这下变成被抱着爬了……   希茨菲尔还是关心她的,为了减轻女人负担,她主动伸手吊住对方的脖子,好让女人能腾出两只手用于攀爬——总算赶在下面的东西追上之前爬了上来。   钻出碍口打量四周,希茨菲尔确认这是一个封闭密室。   之所以说是密室,是因为这鬼地方什么家具摆件都没有,她们刚才出来的是一只井口,从井口地面到密室地板、墙面、天花板都铭刻着密密麻麻的奇特符文,看起来就像闯入古埃及的法老陵墓,诡异中透着无边神秘。   “砰!”身后传来爆裂动静。   所有人回头,几束手电光芒照亮井口,却是一股水柱从那里喷涌出来,夹杂一些碎骨和骷髅……在一开始的强盛之后又逐渐势弱,好像泉眼那样不断外涌。   “这是那怪物吗?”   “它一直没动!好像不是啊!”   “这鬼地方的门呢?我找不到出口!”   “该死的!我们不会被淹死吧?”   湍急的水流声无形加剧了紧张感,船员们有些慌乱,到处摸索想打开密室出去。   这就是当前最危急的事,因为谁也不想顶着水流跳回水井里,会不会被水怪吞噬是一回事,这喷涌的泉流会把人顶的下不去的!   他们必须找到出口!否则密室里的水越积越高,他们会被活活淹死!   “这里!”有人大叫起来,“我摸到了!这里有暗门!”   轰隆隆——   也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面墙壁朝里转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幽深密道。   这时候也没法顾忌啥了,众人端好手里的枪械,汇聚在一起朝里探索。   “玛德琳去照顾下葛兰。”夏依冰命令,“她没人结伴的……别给她枪!”   “知道!”   希茨菲尔则是借助手电光芒在看壁画。   壁画——是的,隧道里和刚才的密室一样,也有雕刻,密密麻麻遍及上下左右。   这是一种语言吗?   从来没见过的字符画,暂时看不出来其中的规律。   和萨拉传统的字符相比,它们更接近象形文字,希茨菲尔能从很多排列图案中想到相似的物件。   比如虫子,比如鸟,比如猿猴……很明显的,有些文字的外形就是在表示这些动物。   左眼发热,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这些字符统统活了……它们散发出金色光芒脱离墙面,在半空中环绕着,聚集着,拱卫最中心的两个图案。   那是……   希茨菲尔回过神,眼前的幻觉瞬间消失。   但她最终看到的东西不是假的,她立刻转动手电光在四周疯狂搜寻起来,光束异动引得其他人驻足观看。   “船长,你发现了什么?”   “这个。”希茨菲尔呼了口气,手电光停在天花板上,“你们仔细看那个符文。”   “看起来像一条鱼?”   “是鲨鱼。”夏依冰皱眉。   鲨鱼的鱼鳍和别的鱼不同,这个还是很好认的。   这鲨鱼符文显然和普通鲨鱼也有区别,最明显的,这条鱼头顶居然戴着分岔王冠。   “还有这里。”希茨菲尔又把光芒挪到旁边。   “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船员们瞪大眼睛仔细观望,类似的符文是没发现,只看到有不少凹坑,里面的字符已经看不清了。   “是海鸥吧。”夏依冰突然开口,“被破坏的符文是银眼海鸥。”   这是很明显的了——这个地方肯定和海神歌罗西有关,这些符文可能是更古老的时代所使用的语言,内容的话她估计要么是歌颂这位神祇,要么就是说明这鬼地方有什么用。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明确提到了“带王冠的鲨鱼”,这个显然是安琪罗的象征裂齿鲨。   另外被破坏的符文,结合艾尔温在密文当中留下的提示,敌人是想通过挖掘心相寻找银眼海鸥。   那他们找海鸥的目的可能就是把他/她带到这里。   加上阿曼,海神眷族在这里汇聚。   这些混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希茨菲尔却又往前走了。   夏依冰担心她出事赶紧跟上。   其实现在真打起来她不一定能压制死骨冰针,但固有印象别不过来,她总觉得柔弱的艾苏恩需要呵护。   前方是一条长台阶,一直向上走了好几分钟,道路被一扇石门封死。   “再摸摸再摸摸……”   “肯定还有机关……”   船员们七嘴八舌到处找机关,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在那研究壁画语言。   没人管我啊……   葛兰孤零零的站在台阶上,一边喘气一边怀疑自己跟上来是否正确。   其实她是有机会不这么惨的……这支突击队在王宫塌陷时分了一拨人回去,她本可以跟那些人一起,不用在这里遭这份罪。   但她毕竟——她选择效忠的是希茨菲尔,她只愿意相信这位灰睫毛的少女,怀疑回去的那些人可能是诱饵,跟着希茨菲尔才是最安全的。   所以就……   反正是她自己选的。   我当初干嘛不直接出城?   捂着额头,葛兰懊悔了。   但她其实也知道,无论怎么选她都会后悔。   选这条路,就要承担现在的风险。但当初出城又怎么样呢?她只会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外面乱闯乱撞。   一个娇弱无力的女孩子在缺乏秩序的环境里行走,她是随时可能被吞噬掉的。   她也实在是累了,看看那群人一时半会找不到机关,下面的泉水想漫上来也要点时间,葛兰索性在台阶上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上去想要歇脚。   “啊!”   然后她发出一声惨叫,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   她坐的台阶有问题。   坐上去的同时,那玩意翻转了,这里的动静很快引来众人注意,一道道手电光束打来,照出那一节下转的台阶。   轰隆隆——   石门滑动,朝内侧开启。   一直到动静彻底停止,大家伙才一齐回头,瞪大双眼,用怪异的眼神去瞄葛兰。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葛兰心里害怕极了,赶紧举起手展示自己的人畜无害。   “我就坐上去而已……这好像就是那个机关……”   “你们守在这里。”夏依冰看到希茨菲尔已经跨进去了,赶紧命令:“我和她进去检查一下。”   然后她发现玛德琳死皮赖脸跟了上来,眼皮不由一阵抽搐。   “如果是涉及到海上的传说,我或许可以帮得上忙。”玛德琳赶紧解释。   “这个……呃……我毕竟研究了所有和巴金萨有关的资料呢,那些水手做事可以,这方面懂的未必有我多……”   “是么?”夏依冰狐疑的看着她。   玛德琳用力点头。   “那我问你,古代连电能都没发现,他们放着地面不住跑去研究浮空城,是为了什么?”   在女人看来,浮空城显然不符合常理。她确实在一些文献上看过相关传说,但一直以为那就是胡扯。   “这个我还真知道!”玛德琳双眼一亮,“而且正好能和我们现在的调查方向对上——浮空城意味着真神之国!”   “真神之国……神国?”   走在前面的希茨菲尔停步回头。   她突然想起了那本《童话百篇》。   “伊卡洛斯之翼”……   [波卡王子其实是神的孩子,他的父亲费伦启曾住在太阳王的神国当中,日夜感受着神的恩典。]   [但是费伦启对女神生出了不敬之心,妄图制作羽翼触碰太阳。]   [费伦启越是靠近太阳,身体就越热,最终和羽衣一起化为火球。]   [为了惩罚费伦启犯下的罪,波卡王子被逐出神国,重新变成了一个凡人。]   童话故事里屡屡提到“神国”,那指的是“太阳神国”……   接触依文瑞亚的情况后他们确定艾莎大陆上同时存在另两个神国,分别是腐血神国和机械神国。   希茨菲尔原本就觉得很奇怪因为这种后缀名未免太过大逆不道,和夏依冰探讨的时候两人都怀疑这两大神国背后有从灰雾世界渡来的邪神。   目前看来还有别的可能,有可能升级为神国的标志并非是有神明依靠,而是这个国度要会飞……它不可以扎根在大地上。   “神国”就是由浮空城组成的天上之国——这绝对是一个新颖猜想。   她原本还以为神国是在神主秘境里,确实不曾往这方面想!   “玛德琳,详细说说。”希茨菲尔开口,“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她承认,她小瞧玛德琳了。   同时心里亦生出一股荒诞感:玛德琳的入队看起来是夏决定的没有受到旁人操纵,但她实际上却是玛尔巴金萨的后代。   听说她之前缺乏外派经验,第一次外派任务就如此重要,只是因为她的航海家潜力被夏看中才得以列入备选名单,并最终入选……这件事现在看来不像是巧合。   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切。   那可是在维恩港,拥有这种能力的在她看来只有一个。   艾尔温,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在这一刻,希茨菲尔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起年轮跟她阐述玛德琳的身世秘密,说玛尔巴金萨当年的结婚很诡异。   希茨菲尔努力回忆当初的对话——   “还有你说这是‘追封’……他怎么死的?”   “毒杀。有人下毒,他没躲过去。”   “谁下的毒?”   “他的一个远房表亲,算是他哥哥吧,那人觉得他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机遇,怀恨在心才来报复。”   “你相信?那他提前把两个孩子送给你们?他能预知到有人要针对他么?”   “所以你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阴谋。你觉得……有一张针对玛尔巴金萨的网在他出发之前就罩向他,他提前安排了孩子的后路,但自己最终没躲过去。”   “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没有了……确实当时旧王党还没被铲除,他们有能力也有动机这么做因为他们很可能不希望有人探索海外的世界。”   “但没有证据……没证据,这些猜测就没有意义,你懂我的意思艾苏恩。你马上也要出海了,别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这不是浪费时间!!!   玛德琳-巴金萨,她只不过是个普通探员,充其量对航海知识了解的深些,但她偶尔却能说出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连夏都不知道!   她不是瞎子,她看得出来!   现在看,英雄玛尔当初的一系列做法、遭遇都很诡异。   他是在出海前就把孩子秘密送走的,但他娶的人又不是见不得光,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就要安排孩子的退路,还专门把两个孩子分开,一个送给树人族,一个送给械阳教团?   他在害怕?   害怕旧王党么……他怀疑这两个地方都被渗透,所以要分开……他早就知道这次出海会有阴谋?   “啊,你现在要我说这个……”   玛德琳张了张嘴,有些为难。   她知道的多,来自于她看过太多乱七八糟的杂书小说——这是真的,把那些书堆起来,不比夏依冰看过的骑士小说们更薄。   但她的知识不成体系,她只是什么东西都知道一点,但需要详谈的时候却很难精深。   现在要她说原因道理,她怎么说?   说她不知道在哪看过这句话么?   “不用。”希茨菲尔回头观望四周环境,“把你的手给我。”   上面还有一段台阶,前方有微光,应该不需要再找机关开门。   水漫上来还有一会,应该有时间给她确认。   “船长?”玛德琳愣住。   “给她。”夏依冰像是也意识到什么,“按她说的做。”   有些犹豫,但玛德琳还是照做了,她把手交给希茨菲尔,看着她掐住自己手腕,然后——   “看我的眼睛。”   抬头,正瞥见少女揭开眼罩。   金色的光在眼前炸裂,玛德琳意识一个恍惚,被席卷着跳入另一段历史。   眼前是一段喧嚣街道。   人们穿着礼服和长裙在街上行走,欢笑后是充满浓烟的天空。   玛德琳仔细观察这些服装和街道,感觉是一口气回到了好多年前。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幅画面里的主角是谁。   那是一对青年男女,他们躲在小巷子里激烈拥吻,就像所有被压抑感情而不敢公开关系的情侣一样,分外珍惜每一次幽会。   “你要想好了,玛尔……”   她听到女人在喘息中劝诫青年。   “你和我……你这样选,你会被他们追杀,我们的孩子也会被追杀……”   “我才不管!”青年继续吻上女人的脖子。   “即使我有秘密你也无所谓吗?”   女人挣扎道。   “无所谓!”   “那你听好——”   女人吸气。   “我的真实姓氏是尼昂……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尼昂……”   “巴金萨的孩子可以安享晚年,但尼昂的子嗣会永生永世被邪恶觊觎。”   “因为我们掌握的秘密……”   “去他-妈的秘密!”   男人用力堵住女人的唇。   “我不管什么秘密!”   “谁也别想拆散我们!”   “哪怕是海神!歌罗西!” 第七十三章 撼动天地之物 三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论是这番回溯经历,还是眼前展现出来的这幅画卷,它们对玛德琳-巴金萨来说都太过玄奇。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需要有个人来将她唤醒。   唤醒她的人来了,很快的,她发现艾苏恩-希茨菲尔出现在自己旁边。   她们都呈半透明状,犹如白雾组成的幽灵,全身上下失去大部分颜色,一看就个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时间海和现世相融,回溯也变得更容易了……”玛德琳听到少女在感慨,但她着实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小姐!”她叫道,“这是什么?是梦吗?你不是我梦里的人物对不对?……我请求你带我回去!”   “回去干吗?”希茨菲尔眯眼瞥来,“继续做一个懵懂的人偶,不懂自己注定要背负的命运浑浑噩噩活下去……你很喜欢这种人生?”   “你……”玛德琳愣了,她回想起少女刚才说的话,敏锐分离出几个关键词汇。   “时间海”、“回溯”……她回溯的难道是历史画面?是现实中真正发生过的事……这不是我幻想出来的梦境吗?   可为什么她要特地找到我?找到我玛德琳巴金萨?   我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后面又说我是浑浑噩噩……结合那个女人刚说的话——我的祖先是巴金萨???   玛德琳既然能竞争到这个职位上来,说明她绝对是有天赋的。她的理解能力,分析能力当一个探员绰绰有余,所以她很快联想到这件事和自己的关系,只是还不敢真正确认而已。   “你的先祖是巴金萨,这件事现在估计只有你不知情。”希茨菲尔却不卖关子,直接揭露那个谜底,“不是你想的其他巴金萨哦……就是玛尔,你最爱的航海英雄。”   “……所以他们是在骗我?”玛德琳脸色逐渐发黑。   “我更愿意称之为是在保护你。”希茨菲尔不置可否,“刚才你也听到她说的话了,我说真的……没人关心巴金萨的后代如何,他们在找的其实是尼昂,你身体里还有另一份高贵的血脉。”   “我是尼昂人?”玛德琳嘴角抽搐着,“邪徒一直在寻找的银眼海鸥……是我?”   她越发觉得现实荒诞,但同时她的理智在不停分析情报,不断暗示她“就应该是这么回事”。   否则如何解释她会被选入这次的队伍?不算特尼则……有幸登上皮埃尔号的只有两种人,分别是熟练的水兵和希茨菲尔熟悉的探员。她玛德琳巴金萨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就凭她喜欢玛尔?这说不过去!   玛德琳曾经有过沾沾自喜,自豪自己能被选中。她一度认为这是自己长时间的努力迎来回报,即使潜意识觉得有问题,她想不出来原因,也就没有过于纠结。   但如果真相如此……玛德琳巴金萨是银眼海鸥,是海神的眷族,那一切的另眼相待就能解释通了。   “这是……陛下的安排吗?”她捂着脑门,求救似的看希茨菲尔。   “应该是的。”   “那我能接受吧……”玛德琳终于松了口气,“是陛下的安排我能接受。”   加入影狮意味着“卖命”,从那一刻开始她的命就不属于她自己了,要是局里分派一些看上去就很危险,百分之百会丢命的任务下来她也不可能拒绝不去。   但总归——和冰冷的机构相比,被自己发自内心愿意效忠的人安排命运是更容易接受的事。玛德琳天性比较能放得开,她很快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随之而来的是兴奋和好奇,她开始缠着希茨菲尔问来问去。   比如“这是你的能力吗?”、“是希茨菲尔小姐的现灵?”、“从来没听说有人能追溯一个人的先祖血脉”、“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我是银眼海鸥的话,肯定比巴金萨用处大吧?”等等等等。   希茨菲尔给她整不会了:“‘尼昂比巴金萨用处大’?你就这么看你现在的处境?”   她不是应该恍惚一会,至少消沉一会的吗?   这可不是一个真相砸下来,是“祖先是玛尔”、“同时自己也是尼昂人”两个真相一起来啊!   “我看过的可不只是航海英雄的人物传记呢……还包括那些伟大的探员,也包括你,希茨菲尔小姐。”玛德琳很认真的看着她,“我看过一些案件的卷宗,它们以最客观的口吻描述了你的一举一动,我认为你在处理那些案件时的状态……怎么说呢,非常迷人,我为之向往,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所以你……”   “所以我不想纠结于过去的事。”女人点头,“是不是玛尔巴金萨又如何呢?我依然是玛德琳,无论是玛德琳-尼昂还是玛德琳-巴金萨,我都是为陛下效命的安全局探员!”   “你很不错。”希茨菲尔深深看了她一眼。   在玛德琳面前展露回溯能力其实是一件有风险的事,目前知道她有这份本领的人不多,玛德琳还不算她的亲信。   但现在她不再有顾虑了,她确定玛德琳是一位真正的影狮探员,这个人随时做好了牺牲准备,她愿意为了艾尔温献出一切!   画卷里不再有值得留意的情报,希茨菲尔挥手扒拉画面,就像快进视频一样让时间加速。   人潮在倒退,意味着她们在往前走。很快的,她们来到码头边缘,看到一片人山人海,以及冒着浓烟的几十条大船。   “这是……航海家计划的船队!”   亲眼目睹,玛德琳激动的不能自己,然后猛地露出恍然之色:“我知道为什么只有玛尔能回来了……原来他身边有银眼海鸥,有海神眷族指引方向?”   但希茨菲尔却更在意她的态度,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她:“我一直以为你更尊敬伊玛尔局长,但好像真正在你心里占据地位的人……她是陛下?”   “我不能都尊敬吗。”玛德琳反问她,脸上露出回忆神色,“伊玛尔局长曾经训练过我,教给我很多探员的经验,在我心里她是导师一样的人,所以我承认我之前有些敌视你……我不希望她因为某些情感止步不前。”   “但陛下的话,陛下给我的却是救赎。”   玛德琳突然抬头看她:“希茨菲尔小姐,曾经有一次,在发现海怪的那天晚上你曾经问我,为什么我这样的家庭可以来当影狮探员。”   “我是问过。”   “当时我的回答有所隐瞒,因为我还不能确定你可以完全信赖……但现在我能说了,是因为陛下,是陛下给了我这种特权。”   “你说的陛下是……”希茨菲尔瞪大眼睛,“查鲁尼王?”   她发现很多东西她搞错了,原来玛德琳真正愿意为之献身的是那糟老头子?   “那时候今天的陛下还没登基呢,当然只能是查鲁尼王。”玛德琳反而奇怪的看她,“你还说不知情的我是浑浑噩噩的活……这我也不赞同,这真相对我没那么重要,玛德琳的灵魂早在那一天就被救赎过了。”   “那是一天下午,年幼的我像很多富裕家庭一样不懂事和叛逆,我原本想带领认识的孩子们一起建立一个‘假想的王国’……类似做游戏那样,但很快我发现我和他们不太一样。”   “我受不了那些恶作剧,对穷人的鄙夷,对富人的不屑,我反对他们定期去欺负流浪汉,这反而使我受到排挤,而因为我父母是教师,平时更多把精力给予别的孩子,我内心的痛苦无人理解,得到的不过是重复呵斥。”   希茨菲尔则觉得她不愧是两个教师教出来的孩子,这整理语言的功底都快能赶上歌剧台词。   “我的父母不赞同我当黑衣警察。”玛德琳说,“他们其实看不起这份工作,认为黑衣人们缺乏主见,不过是王室豢养的猎犬……我分不清他们是真这么想还是出于关心我的目的把它描述的一无是处,但他们没能说服我,我发誓我要当黑衣人,我要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我淘汰了很多人走到最后一关,然后他们开始审查我的家庭背景,当发现我和邪徒其实并无交集的时候,他们奉劝我换个理想。”   “仇恨机制。”少女说道。   “正是如此。”玛德琳点头,“我能理解……但我接受不了。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得到的是惯例嘲讽。”   “也许他们是想借此打击我让我放弃这‘看上去不切实际的理想’,但我自己知道,如果我放弃了,我余生都会生活在痛苦当中。”   “不会再有别的东西能打动我,我想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几乎已经陷入绝望,自己都不报任何希望了,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我收到了信——是从白影宫寄过来的。”   “我至今依然记得陛下写在信里的话,他说——‘我相信在仇恨之上还有更宝贵的东西能守住探员的秘密,而你,玛德琳,我认为你具备这种东西’。”   “他承认了我的梦。”   女人抬头看向天空。   “也许当时他就已经调查清楚我到底是谁……这份认可夹杂有别的目的,但事实就是这样的——当我几乎要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一个我最不敢奢望的人走下王座对我伸手……”   “我愿意为他去死。”她抽抽鼻子,“现在他先走了,我愿意为他的梦付出一切。”   原来如此。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现在能理解她了。   和这份救赎相比,自己带来的两个真相是太轻了些。   她们不再议论此事,视线追随画面主角——玛尔-巴金萨,目睹他开启一段英雄冒险。   他的妻子,也就是当年和他在小巷里接吻的女人叫库丝-尼昂。她的眼眸是罕见的银灰色,在不见天日的灰雾海上,只有库丝-尼昂能在一定程度上看穿雾气。   和别人比他是幸运的,因为他的船上有尼昂人为他指引方向,这让他得以避开那些最隐匿的礁石,在灰雾墙诡谲变幻时能及时避让。   但同时他的使命也最沉重,如果说其他航海英雄都是无头苍蝇,是在海上乱闯乱撞,那巴金萨船长就是抱有确切的目的:他一开始就知道此行要去找什么东西。   “邪恶无处不在。”   缠绵过后,他听到怀里的妻子在忧心未来,“我们只有找到太阳王的遗产才能守护萨拉……这也是为了守护我们的孩子。”   “我们不就是因此才来的吗。”   青年已经蜕变,现在可以用男人来称呼他了,他的脸和过去相比更加成熟深邃,但不变的是他眉间的桀骜,还是那副连神主都不怕的样子。   “我个人对住在哪是无所谓的,萨拉也好,歌利也好,甚至干脆我们到海上漂泊也好……反正有你在,我有自信渡过任何风浪。”   “不过你提到孩子——”他的眉头垮塌下来,“我得考虑他们不愿意当水手的可能性,那不就只有拼命了吗?”   “玛尔……”   库丝知道他只是托词,什么无所谓,他的男人在那片土地上长大,那里是他的家和牵挂,怎么可能就那样放弃。   两人相拥,那份牺牲的意志也更坚定。   又一天,巴金萨船队的旗舰‘银鹰号’率先钻出迷雾,却在前方航道的最尽头看到一抹白色风帆。   所有人,包括玛尔在内都很兴奋。他们以为是遇到了航海家计划的另一支船队,想要发信号提示自己的位置。   “不!”他握枪的手被死死按住,抬头迎上妻子惊恐的脸:“别这样……调头!我们赶紧离开!”   玛尔早已和妻子建立信任,他没问为什么,直接命令大副调头。   等船队换了个方向开始高速行驶,他才有空回到船舱,一眼就看到库丝坐在床边颤抖,两只手都搂着肩膀。   “可以告诉我他们是谁吗。”他走过去贴着妻子坐下,伸手抱住她,给她勇气。   “不死者舰队。”库丝吐出一个名字。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尼昂人会来到萨拉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就是因为他们……这群怪物的走狗!他们一直在追杀艾莎遗民!”   “他们是邪徒?”玛尔不解,他第一次听说有邪徒是在海上漂泊。   “那甚至是他们的总部……”库丝冷笑,“是的,这就是为什么不管他们怎么追查都无法彻底灭绝他们……因为他们是在海上,他们随时在移动,在灰雾中来回穿梭两个世界……不死者舰队里全是疯子……是怪物!”   说到激动的地方,她就像犯了癫痫拼命挣扎。玛尔费了老大力气才压制住她。   他脸上表情亦很震惊——同时穿梭两片海洋啊……这种事听起来居然是真实的吗?   “灰雾是通往邪恶的隧道。”库丝确认,“所有的邪恶都是裹挟着灰雾而来,雾的另一端是它们的世界……那个极端凶戾的世界……”   “那意味着他们和邪神达成了交易。”玛尔眯眼,“我们不只要面对风浪和海怪,还得面对同族的叛徒!”   “船长!”突然有人急速敲门,“船长!你最好出来一下……”   “什么事?”   “之前你让我们避让的东西,那些白帆……它们追上来了!!!”   带着库丝来到上层甲板,拿起望远镜,可以清晰看到一支舰队在雾中隐现。   它们看起来都不是铁甲舰——连最基础的铁皮包裹都没有,全部都是最古老的木质结构。   这种船在铁甲舰面前根本是废物,按理他们不需要害怕,但船员们都知道灰雾凶险,银鹰号能够穿梭灰雾多亏了船长身边的神秘女人,可对方凭什么?   他们根本不是‘穿梭灰雾’那么简单了!是完全淹没在灰雾当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像蜃楼一样突然拉近一段距离,看起来极其诡异怪谲!   已经有船员在低声祷告,他们认为这是遇到了海上幽灵。   “船长!”大副焦急的看向玛尔,“他们速度太快!我们很快会被追上!”   “让所有人准备战斗……”   “不!”   又是库丝阻止了他,女人坚定的和他抬头对视,“把海图给我……我来开船!”   “你想干什么?”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照亮玛尔惊恐的脸。   “我要去‘神赐旋涡’!”   他的妻子亦不肯退让。   “逃避和战斗都是没用的……面对不死者舰队,必须去他们最怕的地方!” 第七十四章 撼动天地之物 四   在灰雾海上很少很少能享受晴天。   不是遇不到,而是即使遇到了也大概率会被灰蒙蒙的雾气遮蔽天空,那炽热的光无法穿透隔绝时空之雾,只能在雾气中留下些许影子,给下面的人一丁点念想。   而对此时的“银鹰号”来说,连这种天气都是奢望。   “咔嚓!”清脆雷声在头顶炸裂,仿佛雨滴的牧羊人,大片暴雨被狂风吹来……仅仅第一波大浪就让玛尔损失了船队五分之一的船,水手们亲眼看到同伴们是如何葬身大海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他们不禁想到也许那个最忌惮的日子就是今天——是的,他们怎敢奢望能在这种风暴中躲过幽灵追击?   “稳住帆!”库丝把着方向轮盘,回头大声对玛尔喊道。   “你们听到她说的了!”玛尔也大声呼喊着传递命令,这不是他想这么喊,而是不把声音扩张到极限根本没人能听清——风暴和雷声都太夸张了!   “银鹰号”也是包裹铁皮的大船,甚至可以称之为战舰。风浪在它面前理应臣服才对,可它现在看起来就像一艘小渔船,越发衬的那浪头磅礴势大。   “疯了……疯了……”幽灵状态,玛德琳亦在惊恐呓语:“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浪,每个浪头都在70米以上,这怎么可能……”   希茨菲尔倒是不怎么紧张,因为她记得银鹰号平安回到了维恩港,也就是说现在这一幕看起来惊险,但玛尔两人肯定想办法摆脱了不死者舰队。   “轰!”   雷云轰鸣,倾盆雨幕中有一道白光雷霆劈中风帆,银鹰号的主桅杆被直接打断,白帆立刻在风力裹挟下飞出老远,连缠绕的绳索都断裂了。   “用卷筒帆!”玛尔面色极其难看,脸色白的就像死人,他喊了两遍发现大副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一脚踹翻这吓呆的废物,亲自到甲板下面操作起来。   也就过了一分钟不到,他解锁了卷筒帆——那是一种插在船身上的粗壮卷筒,表层是可以活动的金属皮。这玩意怎么看都像烟囱多过像帆,可当狂风吹动卷筒旋转的时候,其产生的力道确实足以推动船只,且效果比普通的风帆更加稳定。   唯一的缺陷就是磨损问题,银鹰号在海上找不到补给要节约着用,但现在显然是要豁出去的时候了,逃不掉就是死路一条。   船队在恐怖的风浪中若隐若现,所有还清醒的船员都用绳索缠住腰把自己固定在船上,有的时候一个浪头下来他们就像坠入深渊谷底,然后下一刻又被裹挟着卷到浪颠,从超过70米的海拔高度俯冲直下。   不少人都在这个过程中死去了。有些人绳索断裂飞了出去,有些人撞在旗杆上被插穿身体,有些人扯着绳索就像风筝一样和同伴们相撞,互相被对方骨头捅穿捅死。   但这甚至都不算炼狱,真正的炼狱是那无声的消亡——巴金萨船队的最后一艘船在跌入谷底后再没有露头,还活着的银鹰号船员眼巴巴的看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这段旅途就只剩自己。   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不会有神,不会有救世主。   他们崩溃过,祈祷过,绝望过,目睹过所有可能想到的惨状,最终他们反而莫名坚强起来,从心底涌出一股勇气。   反正都已经这么烂了,不是吗?   这样我都能活下来,那也许我就不该死……最起码我比那些人多活了好几分钟呢!……干嘛不试试干他妈的!?   到这个时候,玛尔几乎也绝望了。雨水哗啦啦的从楼梯口蔓延下来,他上甲板的时候都睁不开眼。但上来后他却惊讶的发现甲板上的秩序并未崩溃,幸存者们就像一颗颗拧死的齿轮,不管这暴雨如何吹打都依然钉在岗位上,他之前的命令被一丝不苟的执行……银鹰号似乎还有的救!   “其他人呢?”他抹了把脸,好让视线能在一秒钟内清晰一点,找到一个人大声询问。   “死了!”那人同样大声回答。   “我是说其他的船!”玛尔大吼。   “都死了!”那人吼的比他还大。   玛尔愣了。   一时间,他分不清脸上的到底是不是雨水。一些熟悉的面孔从记忆中钻了出来,他抬头看天,看到翻滚的黑云和灰雾交融,那一团团变幻的烟雾……他仿佛看到那些人在里面挣扎。   “给我!”不由分说,他抢过水手手里的绳索,用比他娴熟几倍的动作打好绳结,牢牢将箱子固定下来。   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力量,不是勇气,而是复仇。   “玛尔——”前面传来尖叫声,“海图——海图吹飞了!我能看清——但我没力气!!”   “我来!”玛尔抓着障碍物一步一蹭到船舱里,踩着抹过脚踝的水靠近妻子,从她手中接过轮盘。   “在东南一点!”库丝扒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提示。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玛尔一边开船一边回头看后面。   船舱后的窗户烂了个大洞,狂风把里面的东西吹的乱七八糟,但多少还是有顶棚挡雨,所以他依稀可以看清,后方的白帆仍穷追不舍。   “神赐旋涡!”   “神赐旋涡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但每次我遇到他们都会去那里——”   “然后他们就不敢追了是吗?”   “是的——尽管我也不知道原因!”   “那地方到底长什么样?”玛尔忍了半天也忍不住顾虑,他不禁想如果真是旋涡那岂不是要把银鹰号给卷进去?   那还叫逃生吗?是送死才对!   真是废话——你要去送死,敌人当然不跟你一起!   “是旋涡!但不会卷进去!”库丝努力跟他描述场景,“会卷进去——但是很快又会出来!”   “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会——但很快会出来!!!”   玛尔直接给气笑了,他发誓,如果不是他现在两只手都要把着轮盘他一定要狠狠打女人屁股!   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被惊愕取代。   犹如穿透了一层厚厚雾障,所有的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暖阳光。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云层泼洒下来,给海面,给万物镀上一层金色。有那么一瞬间玛尔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他从来没见过哪里的海洋有这种阳光。   然后,急转直下。   虽穿过了雾障,但银鹰号的船头立刻下压,以接近90°的夸张幅度顺着一道海流涡壁朝下方卷入。   “哦哦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船舱里的夫妻俩抱在一起大声尖叫。   他们看的很清楚,那是一个超级大漩涡!上方的风景不过是因为涡流被它卷的太高!但它的底部却比最深沉的噩梦深渊还要恐怖!那湍急的水流越到底层颜色越深,最中心的区域完全漆黑一片……仿佛神主来了都可以吞噬!!   “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茨菲尔看到玛尔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表情之扭曲,哭声之惨烈,不禁让她想起上辈子有天夜里听到类似的哭声。   ——那次是因为楼下孩子往马桶里丢泡泡糖,结果管道堵了,滔天的粪水从那家人靠南窗户往外喷涌,那家人无计可施只能打孩子,她在旁边楼上看的都怕。   不过她到底是……到底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她没有过多回忆这些,而是仔细观察银鹰号的航行轨迹,打算看看这种绝境下他们要怎么脱险。   说实在的,她想不出来。   这个旋涡她是闻所未闻……它的位置大概在艾莎东北,萨拉东南,位于伊卡洛林洲和瑟雷斯洲中部那片辽阔海域的最中点。这玩意看起来可比任何海怪邪神要恐怖多了,最起码让她自己想,她想不出来该怎么逃生。   无论怎么看,银鹰号都完蛋了。   除非真的有神主降临,用伟力把船拉到天上,否则没救,它会被旋涡吃干抹净。   “希茨菲尔小姐……希茨菲尔小姐!”   恍惚中,她感觉有人在推搡自己。   是玛德琳,她晃醒少女,指着上面对她说:“你看到刚才的深渊了吗?那深渊!你看到了吗?”   “什么深渊……?”希茨菲尔一脸茫然。   “银鹰号!”玛德琳瞪眼,“他们刚才下来的时候我看的很清楚,他们这条线到对面那条线,海水的涡流是不一样的!”   “什么意思?”   “这是由不同的海水汇聚而成的超级漩涡!”玛德琳浑身都在颤抖,“有两条隐匿在海水下方的深渊将海洋隔开……一共是四片海域的水汇聚到一起……我的天!原来这就是神赐旋涡……太阳王的传说是真的?”   她提太阳王,希茨菲尔顿时反应过来。   她想起了灾变纪元,想起了在历史画卷里看到的天地之变。   那灭绝的一剑改天换地,如果是那一剑的“基点”,残留这种诡异风景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为什么会是十字分隔?   等等……我好像在咆哮之书上看过类似的东西……   掐住眉头,希茨菲尔调集过去的记忆,回想当初首次研究密码书,在前面几页看到的雕刻。   土豆……   土豆上的圆环……   第二道圆环……   两道圆环交叠成十字……   这里是两次神战交汇之处?   她蓦然惊醒,心里冒出一股寒气。   引发灾变纪元的是太阳王挥出的火焰之剑,那她为什么要挥这一剑呢?显然是因为有敌人需要她怎么做。   两个圆环,意味着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两次……那可不就是两次神战,这里居然是神战的交点!   “玛德琳你……”她用惊愕的眼神看向女人,却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玛德琳-巴金萨的眼睛变了。   不复之前的正常瞳色,那两只眼睛都变成了银灰色,隐约还在往外喷洒银光。   银眼海鸥……   这就是为什么她能看到吗?   不等希茨菲尔有更多惊奇,下一刻,银鹰号的处境再次逆转。   在一众船员的尖叫中,在船长玛尔的嚎哭中,这艘铁皮船在即将被卷入旋涡中心时居然开始了逆向运动!   不是倒退着被卷回来那么简单……非要形容的话,希茨菲尔想起了蚊香。   蚊香卷有两层旋涡,分别是正向和逆向拼接在一起,现在的情况就像是银鹰号在正向旋涡里驶到了尽头,开始接着逆向旋涡往外面飞!   真的是飞——那速度太快,只是一会功夫就回到了最外圈,然后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越开越快,最后干脆乘着海风腾飞起来,被一股神秘气流托到天上!   “那是什么?”   幽灵状的两人跟着抬头,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她们现在飘在大漩涡的上空,大约和它的高点平齐,距离底部少说也有好几百米。   因为关注的焦点是银鹰号,所以她们从来没有抬头往最上方看过一眼。直到这一刻银鹰号被气流卷飞起来,她们抬头,看到那东西,才真正领略到什么是震撼。   远远看去,那是座岛。   它飘在天上,在旋涡的正上方,外围轮廓到底部中央是逐渐收束的不规则山岩,整体呈倒锥形,勉强能看到四周裸露出来的金属管道。   它的底部和旋涡中心连着一条透明气旋,似乎正是在这股气旋的推动下,银鹰号才能被卷出海底。   这艘船带着模糊的尖叫在半空中打转,然后好像是随便选了个方向,一头钻到雾障里没动静了。   “……追吗?”   玛德琳咽下一口口水,回头询问希茨菲尔。   “没必要。”希茨菲尔一直盯着那座浮岛。   “除非银鹰号把我们拉回去,否则有更重要的东西得靠我们调查。”   是的,她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传说中的传说,甚至在上个纪元,上上个纪元里仍是传说。   “浮空城……”   玛德琳用艰难的,晦涩的语气念出其称呼,摇头说道,“我现在不相信你了希茨菲尔小姐……我怀疑包括你在内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只是我做的怪梦……”   希茨菲尔没有理她,驱动身躯往上漂浮,不断靠近那悬空的浮岛。   越发接近,她得以看清它的更多细节。   无穷无尽的金属管道和粗犷齿轮组合在一起,那齿轮仍在工作、转动,从几千根朝上的管道里喷出黑白烟雾。   它并不是一个贯彻的整体,其结构由一座主岛和数百座小岛组成,悬浮在上千米的高空,距离拉近才知道这东西到底多大。   三分钟前,希茨菲尔以为它充其量就是一座小岛。   一分钟前,希茨菲尔推翻观点,认为它大概比得上埃尔纳克镇——这称得上是很辽阔了。   但现在她要推翻之前的一切:这东西起码有四个埃尔纳克镇那么大,简直是飘在天穹上的浮空王国。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神国。   只能说名副其实吧……   她飘在天上,面对这国度,低头俯瞰下方云层,感觉大漩涡就像大海睁开的一颗眼珠。   她还在幻想——幻想那位童话里的王子是如何被从这里丢下……嘴角莫名带上笑意。   确实没想到……有这种发现。   这座浮空城位于神战交点的最上方,回到现实里她大概能推测出旋涡的位置,那岂不是说找到这地方并不太难?   唯一麻烦的地方是,旋涡似乎只能把船只抛到一定高度,然后那股神秘气旋会送他们进灰雾,怎么上来还得想别的办法。   那就更不能错过探查的机会了。   希茨菲尔也不等玛德琳,自己率先飘了上去。   死骨冰针被她召唤出来在身边游离,随时防范任何危险。她的双脚在下一刻踩踏上这国度的土地,入目所及却看不到人。   这是座空城。   地板上满是青苔海藻,各种植物从建筑物里钻出来朝向太阳。   虽然能判断这里曾经有过繁荣,但毫无疑问,在玛尔发现这里的时候——也就是现实时间的很久以前,这座天空之国已死去了。   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希茨菲尔看见道路的尽头有一座广场。   广场入口处立着一座破损的雕像,它看上去远比希茨菲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座女神雕像要更像真人,真实到希茨菲尔不禁怀疑这是否就是太阳王年轻时的相貌——直到她看到雕像下还立着块碑。   走近石碑,看到上面雕刻有字。   字是萨拉语,内容是[罪人用余生看守海渊直到长眠,以此抵消其因傲慢犯下的罪。]   署名是[依文-盖尔]。   [一个不知所谓的预言学徒]。 第七十五章 神国之战 一   依文盖尔?   听起来像个女人的名字……她和依文瑞亚是什么关系?   这不是希茨菲尔有过多联想,而是——“依文盖尔”听起来是最正统的萨拉语发音,但如果按照歌利人的口音去念诵它,它的发音就很接近“依文瑞亚”。   歌利最北部的城市,那座眺望南辛泽,眺望萨拉的海港是以人的名字命名?我居然不当心在海渊上的浮空城寻找到了依文瑞亚的起源真相?   心头一跳,希茨菲尔立刻想起依文瑞亚的王宫。   确实,承载王宫的山体,其内部隐藏有密集的管道。那范畴远远超出取水需求,更像是某种用于能量传输的蒸汽管道。   再看这神城——那些建筑间同样密集排列有管道,二者在建筑风格上几乎是如出一辙的。   那依文瑞亚肯定和这里有关系……她心里想到。   看看周围那么多零碎浮岛,也许那座小山坡最初就是由一座零碎浮岛坠落形成。最早的歌利人在那座浮岛上寻找到了关于“依文-盖尔”的记载,为了纪念此人,他们用“依文瑞亚”给城市命名……   这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这一发现叫希茨菲尔精神大振——如果能在调查浮空城的同时知道现实里、众人身处的王宫里有哪些名堂,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她也知道现在时间紧张,那地下泉水怕是快淹到台阶上了,这意味着她没法在梦境世界里停留太久,所以她不放过任何能获取文字信息的机会,绕着石碑和雕像走了几圈。   雕像应该不是械阳女神——即太阳王。   她看起来像个真人,穿着类似古希腊样式的宽大袍裙,双膝跪地双手握拢,向着西方日落之地低头祷告。   结合石碑上的信息,这应该就是“依文-盖尔”,自称是“一个不知所谓的预言学徒”。   “预言学?”希茨菲尔眉头跳跳。   逻辑分析她挺擅长,但要说跳大神,这涉及她的知识盲区。   倒是确实听闻过古代有各种预言学派,甚至其中一些分支到现代都没有消亡,依然坚持宣称自己有预言命运能力的。   但时间早就证明了他们是骗子。对现在的萨拉而言预言学派其实就类似于古董,其存在本身只有记录、缅怀历史的价值,实际上几乎毫无卵用。   只不过目前看来这是偏见。   预言学派是有用的——或许只在几百年前有用,但那也是有用。   一个无用的派系不可能和浮空城扯到一起,这座雕像和石碑是整座浮空岛屿上最显眼也最庄严的建筑,希茨菲尔觉得——对这座岛来说不会有哪个时刻比它落成时更严肃了,就是在这样严肃的时刻“依文-盖尔”依然愿意用“预言学徒”来称呼自己,说明她是发自内心的热爱学派,即使沦为罪人,做好了牺牲一切赎罪的准备,她也深深为自己的职业而自豪。   所以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赎罪?是因为预言错了什么东西?   石碑上没有写,她都绕了好几圈了,那上面就那两行字,其他地方也没看到铭文。   “希茨菲尔……小姐……”玛德琳直到这时才追上来,她们这种形态理论上是感觉不到累的,但玛德琳非常害怕“梦”里的东西,说话时尾音都在发抖。   她觉得不会有别的解释了,什么我的祖先是银眼海鸥,什么不死者舰队,还有浮空城……   如果这些元素只有一两个组合到一起,她相信是真的。但它们太多了,她真怀疑这是幻想。   而作为幻想中她唯一能确认——确认现实里是真实的元素,希茨菲尔无疑成了她的主心骨,她一刻看不到少女就觉得不安。   “这个……咱们有什么法子能结束梦境,从这里出去吗……”她小心翼翼的对少女问道。   希茨菲尔转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注视着她。   “我的意思是。”玛德琳咽下一口口水,“尽管你可能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但是我既然这么做了,那就说明——我的意识深处认为你有这种能力。”   逻辑倒是挺清晰的……但是你怎么能用如此清晰的逻辑说这种梦话?   希茨菲尔微微抿唇,她不觉得这是适合欢笑的场合。   “来,玛德琳……你过来。”她把玛德琳拉扯到雕像下面,指着那些碑文问她:“就假使它们是真的,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能是真的呢?”玛德琳拒绝进行联想,“我受够我的想象力了……有时候我确实也会做一些怪梦,但不得不说这次是最离谱的……什么预言师,骗子罢了!”   不管希茨菲尔怎么说她就是不干,堪称油盐不进,最后甚至认为少女也是她幻想的魔怪,是“自己的内心用这种方式在考验自己”。   为了正视自己的内心,为了进一步的坚定信念,玛德琳不再听少女说任何话,躺在地上唱起了歌。   “玛德琳巴金萨要出海唷……吼嘿啰↓!”   “玛德琳船长扬起帆儿~~~吼嘿啰↑!”   希茨菲尔彻底放弃她了。   一根筋的笨女人……和夏比起来差太多了,脑子不好歌也难听,怎么海神的眷族会是这种家伙……   她自己继续研究雕像,时不时朝远处眺望,看向那些隐没在白云浓烟里的巍峨建筑。   那些建筑是干嘛的呢?   如果说这座雕像……它身处的地方还能称之为“广场”,还像是给人活动使用的话,那再外围的那些建筑,它们看起来就不太像了。   远眺它们有点像高楼大厦,一个个交错伫立,形成密集的钢铁森林。   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钢铁森林没有一栋楼是有窗户的,整体完全封闭密集,而且每一栋“楼”都是由规整的长条棱柱体拼合而成。   倒是有点像马赛克画风。   无论是以本土人的眼光还是以现代人的眼光,希茨菲尔都看不出这些建筑是干嘛用的。她唯一能做出的猜测是它们不像是给人住的,那里面有可能是实心结构。   那这座岛,这座浮空城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它为什么会停留在神战交点——下面那个大漩涡的最上方,这里面有什么讲究的吗?   “玛德琳船长披荆斩棘~玛德琳船长乘风破浪~~~~”   “……”   希茨菲尔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在地上高歌的女人,不断对自己说这是个傻子。   她连摆在眼前的线索都不信,觉得预言学派就是骗子,那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   不过……等等?   我现在觉得预言学派是真的,依文-盖尔也远不止她自谦的那样是个学徒……那我干嘛要假设她预言错了?   有没有可能,她预言对了,但恰恰是正确的预言才招来了“罪”,压的她不得不用余生赎罪?   建立新猜想,希茨菲尔再看整座岛,眼神就变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   因为不是“错误”就是“正确”嘛。   不是给人住的,那就是给“非人”住的。   要么这座岛是闲的没事干放在这救人用的。   ……这不太可能。   要么它是一座监牢,下面囚禁着必须要用这种方式才能镇压的东西。   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希茨菲尔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不应该的——梦境中的她属于灵念体,压根没有汗腺的说法,大概率只是因为过强的灵念产生了幻觉。   不……不是幻觉……   有东西在窥视我……   我刚才居然没有发现……   极致的危机感逼迫少女不断后退,她远离“依文-盖尔”的雕像,双眼不断看向周围,死骨冰针环绕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发出尖啸声……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想多了?   她重新漂浮起来,绕着整座浮空岛屿快速巡视,依然没找到那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但它确实是存在的。   能让她的灵念体感觉到汗毛倒竖、头皮炸裂、心跳加剧这些血肉之躯才有的反应,那绝不是一般的危机预感。   希茨菲尔不死心,她在表面找不到任何入口能进去,想起飞上来的时候看到岛屿底座有更多的管道——也许那里会有入口。   抛下玛德琳,她一个人漂浮到岛屿下方,在那些管道缝隙里摸索,想要找一条进去的路。   “管道和齿轮都太多了……”   “纯粹用数量堆积换来质量,蒸汽能居然可以把岛屿升起来,这已经接近科幻了吧……”   一边寻找一边腹诽,突然,希茨菲尔浑身一抖。   刚才那缝隙……   经过的时候好像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停在原地,看向刚才经过的裂缝,身体一点一点朝那边移动,终于直视里面的怪异。   那是一道暗金色的缝。   在一片深邃的、黑暗的、无比庞大黑影里,这道缝也显得很长很宽……希茨菲尔不太看得出这是什么。   直到那东西又动了一下。   是的它又动了一下!……那暗金色缝隙,它的四周有什么在坍缩,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它根本就是一枚眼睛!   一枚巨大的,体积接近几座城镇的超级巨眼……它被浮空城包裹在中心,而且至少在这段历史中依然是活的!   什么……东西——   久违的,希茨菲尔感觉左眼剧痛。   凭空出现了一股吸力,虚空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形成透明手掌,那手指毫不客气的掐入她的左眼眼眶,一把将她的左眼珠给挖了出来!   “你……!”   下一刻,冰针暴动。   无尽的冰寒几乎要在这一刻冻结时间,挖出她眼珠的东西被寒气冻碎,可以清晰听见一声脆响。   希茨菲尔是顾不得再调查什么了……她一把抓住吊在虚空中的眼球,不顾剧痛,也不管它的后部连着多少神经线和怪诞触须,只是囫囵把它塞回眼眶里,心里默念我要回去!   “巴金萨船长成为传说~~~~嗯↘↑?”   愣了下神,玛德琳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   什么天空,浮空城,大海,深渊……所有的一切都像颜料桶那样搅合到一起,形成一个全新的,五彩斑斓的大漩涡,把她的意识给卷入进去。   再一睁眼,她发现她终于回来了。   “哦!”玛德琳对此感到非常高兴,“我就说那是做梦吧?”   “咦?希茨菲尔小姐你怎么了?”   一个身影软软在前面倒了下去,玛德琳是没反应过来,但有人一直盯着动静。   “艾苏恩?”夏依冰上前抱住希茨菲尔,她确定自己的手是隔着衣服,但即使如此都感觉少女的皮肤热度惊人。   “离开这里……”希茨菲尔坚持用剩下来的精力去告诫她。   “别让它发现……”   它是谁?   发现什么?   夏依冰心里紧张极了,她先把少女在怀里搂紧,然后一点一点蹙眉抬头,两道饱含怀疑、惊怒、质问的眼神牢牢钉死在玛德琳脸上。   “……我什么都不知道!”玛德琳赶紧摇头,“她说我是银眼海鸥……然后——”   “你是尼昂人?”夏依冰打断她,神色震惊。   邪徒在依文瑞亚布下诅咒就是为了让人们根据心相化形,好让他们能找到银眼海鸥——传说中的海神眷族。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找了半天的东西居然就在自己身边?   “船长!船长!”   “下面的水都漫上来啦!!!”   不等夏依冰再问些什么,急促的脚步声快速传来。一群人端着武器也钻入这条朝上的台阶隧道,看到希茨菲尔靠在女人怀里的一幕也是愣了一下。   “应该是发热……”夏依冰低声说道,姑且算是对他们解释。   低头盯着少女的脸,她依然清醒,并没有昏迷。   但是她好像突然丢掉了大部分力气,现在别说站立需要她搂着身体,就连说完整的句子都做不到了。   她到底在玛德琳身上看到了什么?   夏依冰头皮有点炸,想起少女最后对她的叮嘱……这是要不管阿曼了吗?   巴莉乌可是也在上面呢,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继续,往上走。”   看了眼其他人,再握紧自己手里的刀,夏依冰逐渐坚定信念。   要出去也不可能原路返回了……他们下来的时候走了老长一截路,没有潜水设备,根本没法憋那么久气。   正确。   希茨菲尔虽然不能说话,但还是眨眨眼表示对她的认可。   自己刚才是……太慌乱了,夏的决定没有问题。   死骨冰针还可以用……我依然能帮她,就是被那一下抽干了力气,现在脚底一直发软……   哗哗哗——   泉水涌入的声音越发近了,一群人顾不上别的,互相搀扶着往上爬。   终于,他们看到上面有光。   无边的黑暗里,斜上方,台阶最顶部有方形的光门,那里应该通往宫殿顶部,距离阿曼的寝宫也不会太远。   夏依冰第一个带少女冲出大门,还没来得及适应刺眼阳光,前方就传来一道尖锐风声。   她把长夏刀竖在身前做抵挡,只觉得一股巨力斜着砸来,压着刀刃撞在脑门上,抱着少女侧飞出去,两人搂着滚作一团。   什么东西?   眯眼抬头——这一刻她终于能看清了。   这里不只是阿曼的寝宫了,应该还要在上面一层,是这座王宫的最顶部,顶部天台。   这种地方大部分都是用来祭祀的——只有神权可以高过王权,只有这个可能,她都不需要想。   她们刚才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开启的石门,石门没有封,边缘爬满了蔓藤青苔。而在石门外面则伫立着一头无比狰狞的巨大蛛怪,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击飞了她。   蛛怪占据先手便利,一击砸飞两人后也没有再追,而是把注意力转向第三个从下面上来的人。   “噗嗤!”   那倒霉蛋,他尚未来得及适应光线变化就被巨蛛的螯肢捅穿。两根螯肢插入胸口,身体被撕咬拉至半空,然后巨蛛螯肢朝两侧发力——   “哗啦——”   葛兰是第四个钻出来的,她运气好,前面有人给她挡灾,但惊吓是少不了的……任谁刚上楼就被鲜血内脏淋一头一脸都不会好受。   葛兰还在发愣,她的大脑在犹豫此时该不该发出尖叫。然后她就感觉有人呵斥她:“滚开!”   有一股力量把她推开,在她身后,玛德琳举起步枪对巨蛛扫射,在她身后还有四、五个人跟进动作,几梭子子弹打的巨蛛连连后退摇头晃脑,口器中发出愤怒的嘶鸣。   直到这一刻,夏依冰才看清它脑门上插着死骨冰针。   这就是为什么它会狂暴,为什么显得好像没有脑子。   艾苏恩的手也太快了点……   心头庆幸,夏依冰却不可能在一边看着。   她和少女对视一眼,从她散乱的发丝间隙里得到眼神鼓励,搂着她起来,一只手环抱少女纤腰,一只手倒提长夏冰刀,凌空看到冰针飞来也融入刀刃,整把刀的重量随之变得厚重了不少——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都来不及去看长夏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只是发自内心的相信希茨菲尔不会害她。于是她在掩护射击中靠近蛛怪,抬手一刀——切开了它的半边身子。   好轻……   这是她挥刀时,乃至刀刃切开蛛怪时产生的感想。   拿起来重,砍出去轻。而且肉眼可见的有一层冰霜顺着切口在朝周边蔓延。   夏依冰以为最多也就是这个程度,但下一刻,两边切口发生了冰爆。   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这一刻爆开,蛛怪直接被炸的稀碎,身躯四分五裂挥洒血液,只剩一个头部还算完好。   但尽管如此,它依旧没死。   它用螯肢攀爬向上,所有人顺着那里抬头望去,看到一个祭祀台。   那是对神明礼祭的法器。   巴莉乌昏迷着趴在一边,祭祀台上躺着一个昏睡的男人,正是阿曼。   ————————   二合一5k,昨天有事耽搁了,今天有1w字更新,吃点东西继续写。 第七十六章 神国之战 二   巴莉乌……   巴莉乌!!!   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巴莉乌从昏迷中缓缓睁眼。   然后她就看到希茨菲尔那张熟悉的脸蛋,少女的表情带着关切,眼罩不知道落哪去了,海风吹散她的发丝,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金光。   “我这是……”理智回归,巴莉乌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哪。她身体颤抖一下挺着坐起,语无伦次道:“还有阿曼……阿曼!?”   一转头,她瞥见旁边的祭祀台。   祭祀台的大小和高度类似石棺,它其实也是空心的,只不过实际作用和棺材不同。   棺材是真正的密封结构,目的是更妥善的保存尸体。而祭祀台的话,根据巴莉乌对一些传说的了解,被摆上祭祀台的东西都属于“贡品”,那些猎物会被活生生摆在台上开膛破肚,挖出内脏后翻转盖子,让其滑入祭祀台内部……而整个祭祀台的外壁其实是特意留有十几个通风口的,重伤的贡品会在其中挣扎、哀嚎、止不住流血——这被视为神明在持续享用生命。   巴莉乌个人对这种风俗的评价是“极其野蛮”,她可是当过图书馆员的人,平时没少阅读经典,她从来不认为传说中的神主会接受这样的纳贡,这种常见于南洋岛国,在原始部落里极其流行的祭祀习俗绝对是对神话的误解。   要么是误解,要么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那他们祭祀的对象就一定是邪神。   她觉得不会再有更多解释了,因此她不等希茨菲尔有什么反应,一个弹跳起来抓住阿曼,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拖了下来,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刀口伤口才松了口气。   “发生了什么?”夏依冰抓紧问她,“你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误入密道能顺着爬上来,而且巧合遇到这两个人,在她看来属于幸运。   她害怕这种幸运是人造的,而且那个后果会很糟糕,所以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前因后果。   “我记不清了……”巴莉乌摇头,这时才觉得头疼欲裂。   “我找到了他,抓住空隙,在他清醒的时候和他说了计划……然后他又喝了那个怪物的体液……我以为这样可以瞒过它……但早上我试探他的时候直接被他打晕,醒来后就看到你们。”   巴莉乌觉得自己倒霉,因为她确实没做错什么事,甚至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到底还是情报不足,她不确定水怪的监听能力什么时候强,什么时候衰减,也许是因为阿曼的身份太过重要对方加大了控制力度……她不想找借口,她失算了。   幸运的是看上去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自己还活着,阿曼也没死,希茨菲尔一行人确实找上来了,这和原定计划好像没有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希茨菲尔背对她们看向下方,语气低沉道:“我们下不去了。”   歌利人的建筑风格偏向于她前世见过的热带地区,很多都是光溜溜的白石,最多在门框附近有些雕刻。   这不是巧合,而是由于气候和环境因素所导致的趋同,某种程度上属于必然。所以当她发现依文瑞亚的王宫有那么长的台阶而且规格类似金字塔的时候,她也没有太过惊讶。   可现在这金字塔结构坑苦了人——这不是埃及那种金字塔,而是偏向玛雅文明,一层层结构越垒越高,她站在最顶端往下方眺望则发现下面每一层几乎都在喷涌泉水,看起来就像是王宫内部的水管裂了,它被水泉充满,满到需要往外喷水的程度。   这样的路要怎么走呢?   所有能走的路都被水流淹没,在一些凹陷处甚至形成了深度达1-2米的蓄水池,谁也不敢在知道有“水怪”的前提下趟水下去。   要是阿什莉在就好了。   希茨菲尔心里想到。   阿什莉虽然笨,反应迟钝,看起来属实不够聪明,但她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天空猎队成员,她是会飞的,她能驾驭滑翔翼。   但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希茨菲尔对比了一下从王宫穹顶到海边的距离,很老实的放弃念想。   轰隆隆——   王宫再次爆发巨震,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并不只是王宫在震动,而是连着承托王宫的这座小山,甚至整个依文瑞亚,它们都在一起震动。   大地崩裂,一股股水流喷涌出来,小山的外围轮廓不断有岩石泥土被震碎塌陷,露出层层叠叠的管道和齿轮。更多水流从排水管道往外喷射,在小山的周围形成几十道小型瀑布。   “那是什么玩意?”   城市中心的一栋土楼上,伊森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怀疑自己看错。   戴伦特和几名船员站在旁边,所有人都没说话,只因他们也不愿相信眼前的画面。   摇摇看去,远处的小山迅速被一层水雾包裹。它们在喷涌中形成一层云状水雾,那雾气隐约在半空中形成一个个巨大的幻象,内容千奇百怪包罗万象,囊括了他们认识或不认识的各种动物。   这是刷boss了……   希茨菲尔心里默念,原本是要本能往后退的,但她想到夏依冰就站在自己身后,强行发力顶住脚步。   终于,那些水流在一股股骇然目光中汇聚成型,变成了一个下半身是水流长蛇,上半身是巨人的怪物屹立在那里。   “你的眼睛……”水巨人低头看着顶上的人,视线凝聚在少女身上,“哈……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玛德琳咬牙扫了它一梭子子弹,但毫无卵用,所有弹丸不是穿透水流就是在钻进去后失去冲力,反倒被水流裹挟着排挤出来,对怪物造不成任何伤害。   “无知的举动。”水巨人偏头看了眼她,毫不客气的做出评价,“不过对你这种还被凡躯禁锢的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玛德琳被气到了,但她偏偏没法反驳。   不光是因为她的攻击没有效果,同样还因为这东西本身就接近神迹。   这个怪物,它的上半身,也就是幻化为人躯的部分,光肩膀就有十几米宽。其下半身蜿蜒缠绕着整座王宫,其末端伴随升腾的水雾扎根于积水……她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它能变化的最大体积。   但是这怎么可能?   尽管早就知道水怪的情报,也做过一定的心理准备,一群人还是和玛德琳一样本能不愿意接受现实。   怎么可能……怎么会……   水流怎会有生命呢?   “碍事的人太多了。”水怪“小声”道,发出的却是水流涌动的闷雷响声,“我该动手清理一些。”   “阿莱西亚!”   就在这时,希茨菲尔顶着气压竭力开口:“阿莱西亚-贝伦库鲁德!”   “嗯?”   水怪停止抬手动作,转而看向她:“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在依文瑞亚是在找什么东西。”希茨菲尔说,“你们在找那座岛对吗?……那座海渊上的神城,那里有东西能帮你们打赢这场战争。”   “你知道的居然这么多!”水怪瞪大眼睛,俯下身子盯住她,“你到底是谁!?”   夏依冰看的极其紧张,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挥刀——子弹没有用是因为打不烂水,她不信冰刀对水流也那么孱弱。   然而她看到希茨菲尔在对她打手势,少女一只手背在身后不断划拉,暗示让她别轻举妄动。   夏依冰算了算水怪和少女之间的距离,认为即使对方发难自己也来得及把人拉走。   所以她忍了,没有妄动。   “你知道那座岛在哪?”水怪的注意力全在希茨菲尔身上,它完全忽视了其他人,低头下来:“你的眼睛不同寻常……难道你是尼昂人?你是银眼海鸥?”   什么情况?   玛德琳“咕嘟”咽下一口口水。   我我我我他妈刚才在梦里看到的不是幻觉?   她迅速把所有情报信息串联起来,得出结论: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刚刚带她回顾了一段失落的历史,她们在那段历史中发掘出了水怪的秘密,结合水怪此时的发言,它是想寻找尼昂人,利用尼昂人的天赋能力“银眼”来看穿海上的迷雾,从而帮助它所效力的腐血神国寻找海渊上的浮空城。   然后,也许得到浮空城的腐血神国就能打赢这场战争,击败机械神国独霸艾莎……   那这件事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极其重要的了,要是被知道尼昂人就是我的话……   玛德琳心里直发毛,不自觉藏到葛兰身后。   “不……尼昂人应该是银色的眼睛。”水怪很快否定猜测,“你只有一只眼睛不对劲……是金色的……你不是尼昂人,不是祂的眷族……”   “但是我知道尼昂人在哪。”希茨菲尔迅速接话,急促说道,“我们中间其实有误会,我们来这里只是想带走我们的朋友,对腐血神国并无敌意。我们甚至可以合作,由我们来帮你寻找银眼海鸥,然后我们一起对付机械神国。”   她在欺骗。   这是包括夏依冰在内,所有人都能看出的事。   合作?不可能……他们都是从下面上来的,那水管里有多少吃剩的骸骨,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和谁合作都不可能和这怪物合作,不管它看起来有多理智,显得多方便交流,它都是吃人的怪物,是真正的异类!   “你是在拖时间吗?”水怪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容易被她蒙蔽,“前阵子听说城里来了些铁壳虫……就是你们?以为拖时间能等来救援?”   它到底在胡扯什么?   这下连希茨菲尔也听不懂了,更让她难以理解的是,水怪居然在说话时抬头往天空四处张望,好像时刻在防备什么东西一样。   我不过是糊弄它,找机会让它放人去海边而已……怎么它好像真以为会有援军?而且还是从天上来的?   心里一动,希茨菲尔想到所谓的“机械间谍”。   难不成是……   “没关系。”水怪似乎失去了耐心,一边说一边朝少女伸手,“不管你是神蚀者还是什么东西,吃了你就都知道了……”   庞大的压力朝下方逼来,希茨菲尔呼吸急促,看到一只由透明水流形成的大手罩向自己。   表面上她一副吓傻的样子,但她背后的手却悄然竖起三根手指。   大手靠近了。   手指变成两根。   风压吹开她的发丝。   变成一根。   突然——她拢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朝前抬起,拎着白鲸扣动扳机,对巨手的掌心处打出子弹。   水怪没躲,在它看来这种武器对它没有任何威胁。   噗!   子弹没有任何悬念的命中掌心,伴随一阵咔咔咔的干裂摩擦声,一股冰寒雾气从弹头中心朝四周扩散,迅速把大半个巨手都冰封起来。   “这是……”   水怪惊愕,但很快的,它发现自己遇到了麻烦。   那些没被它放在眼里的小爬虫们,那些人居然也掏出手枪朝自己射击,而且每一把枪打出的都是那种冰晶子弹!   噗!   噗!   砰——!!!   遥遥看去,水怪上半身不断炸出爆裂的冰花,它挥手试图拦截阻挡……但有一道黑影突然窜至高台边缘,手持利刃一记撩斩——   咔嚓!   它的整个手腕从中断裂,被长夏刀劈开!产生冰爆!   噗噗噗!   无数细小的冰针从爆裂中飞向水怪的脸,它们扎在流水里进一步扩散冰冻效果,然后再次爆裂,将其面容炸的一片稀碎。   “该死的——!啊!!!”   水怪发出惊怒咆哮,它不再用另一只手阻挡攻击,不管不顾的往下压想拍死他们,中途又被冰爆弹冻住,让夏依冰复制了上一刀的战果。   “杂碎!!!”   轰隆隆——   怪物的咆哮引发山体震动,更多部位的岩土塌陷,所有人都跟着晃动起来。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希茨菲尔嘴唇紧抿。   说不了那就只能打了……但打也是有讲究的,就像她的手势也不是只做给夏一个人看。   身为神秘主,她可以使用邪徒的知识为子弹附灵。所有人出发前都分到了一盒冰爆弹。   但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制作,子弹的总数是不够的。分摊到个人不算多。   再考虑到这玩意手枪打出来威力也强,那最好的使用方式肯定是:连发步枪里装常规子弹,打常规的敌人;贴身手枪里装冰爆弹,打非常规敌人。   刚见面的时候大家伙手枪都没拔出来呢……她得给所有人争取想到这一点所必要的时间。   还好,这次所有人都是精锐。   “砰!”的一枪打在脚底,将一块砖石打碎打烂的同时亦朝四周蔓延出一片冰晶区域,希茨菲尔继续朝边上跨了一步,连续几枪打在建筑边缘的台阶上,把下面的水流全部冻住。   怪物还在叫,短时间内没法针对他们。在少女带领下一群人带上巴莉乌也背上阿曼,一个接一个顺着冰晶阶梯滑下来,一节一节的往下逃遁。   “快点……再快点……”   下方广场上,赛博特一群人抬头仰望山上的宫殿,脸上表情十分焦急。   山上的人可能看不清楚,但他们在下面得以看全:水怪的上半身确实被冻住打烂,一时半会失去力量,但它下面的躯体,那蜿蜒如同长蛇的水流,水流两边探出了无数只人手,正抓着山体攀爬上来,即将和下山的部队正面碰撞。   “咩啊……”   托雷士突然张大嘴巴,伸手推了下搭档的肩膀。   “干嘛?”   赛博特不耐烦,但并未回头。   “你看天上。”   “嗯?”   粉毛修女一抬头,下意识的也张大嘴巴。   天穹上,一个巨大的阴影撕开白云,以一种森然的、宏伟的、可以称之为伟力的姿态降临下来。   那是一座钢铁堡垒。   它差不多正好和这座小山一般大小,通体由数不清的管道、齿轮、各种工业零件拼装组成。一部分管道冒着黑烟——那是锅炉燃烧发出的动静;另一部分管道喷涌白雾——那是蒸汽从内部朝外界喷涌。整个轮廓显得那般张扬粗犷……更别提那一排排密集并列的森然炮管!   我他妈不是在做梦吧?   半山腰上,一群人抬头也看到这幕奇景。葛兰被夹在人群中张大嘴巴眼神外凸,完全一副被吓傻的样子。   只有最理智的人能猜到端倪……比如夏依冰,女人迅速看向希茨菲尔,问道:“……机械神国?”   “只能是他们。”少女点点头,面色凝重。   怎么说呢。   她确实,早在听说葛兰猜测李昂一行人是“机械神国的间谍”时就幻想过这种场景,在发现怪物抬头看天的时候也进一步加深了这种联想。   但当幻想中的场景成真,真的是在现实里而非回溯中,去看到有一座“浮空城”出现,在自己头顶摇曳的时候,她还是不免被惊到,心里亦升起一股新的担忧。   机械神国是腐血神国的敌人,那么阿莱西亚要做的事,他们肯定会尽力阻止。   但这侧面也证明了两边都掌握了浮空城的技术啊……   虽然没有海渊上的那么大,只是一座浮岛的规模,但那也是货真价实的浮空城。   贸然卷入这样的争端当中不是好事。   而且怎么会这么巧……   零碎的思绪中,她突然想到某人到现在也没露面。   难道是——   “喂——!!!”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从天穹传来一阵呼唤。   仔细一看,却是李昂-科内瑞尔站在一门炮管后面,无比兴奋的对这边挥手。 第七十七章 神国之战 三   “李昂!!”   巴莉乌咬牙切齿喊出那人的名字,听语气简直恨不得飞上去把他咬死,“他这是把我们卖了???”   “不。”希茨菲尔低声说道,“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不管李昂私下遭遇了什么,很显然,他和机械神国的人达成了共识,也说服了他们加入这次“抢婚计划”。   当然了,她认为机械神国未必会在乎阿曼的性命,他们不一定是为了抢婚计划而来。但那些人一定对阻止腐血神国的计划很感兴趣。   再从文明程度上看,能发展出机械文明的国家,其辖下的子民和士兵,一定比阿莱西亚的国家——可能是一群怪物组成的国家更和蔼可亲。   如果这是李昂-科内瑞尔探员的判断,那她选择尊重他。   有什么隐患,之后再说。   机械神国的浮空城在天空出现,带来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那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天空,所有还活着的人纷纷对着天穹下跪,闭上眼睛念念有词。而水怪阿莱西亚显然也意识到谁才是最该重视的敌人,它没有再浪费一丝注意力在“爬虫”身上,其蜿蜒的身躯在整个山体和宫殿表面快速爬过,一条条人手挥动飞舞,不时有和船员擦过的时候,却对他们视若无睹。   “终于——”水流再次凝聚出巨大的面孔,它对着天穹张嘴咆哮:“你们果然还是来了!!!”   “我们无意与你为敌,阿莱西亚。”   天空上传来一个很明显是被喇叭放大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浓郁的金属质感。   “腐血神国和机械神国的战场是在艾莎大陆上,我们有协议,不将争端带到别处。所以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们不想管,你想怎么样都无所谓。”   “他们到底什么意思?”托雷士指着上面大骂起来,“不管事跑来干嘛?看热闹吗?”   水怪也有相同的疑惑:“哦?真奇怪……这么有礼貌的说辞,我可是很久没听到了……”   “当然,是有条件的。”那个声音继续回荡,“就是我们需要从依文瑞亚带走一些人,而且我们保证,其中没有你要找的海神眷族。”   “如果我要把阿曼留下来呢?”   “可以。”   “我要仔细挑拣每一个人呢?”   “随你的便。”   玛德琳心跳几乎停止,她感觉自己不能呼吸。   她偷偷去看希茨菲尔。   船长啊……你听听这些混蛋……你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啊!   “你觉得呢,阿莱西亚?”   机械堡垒里传来问询:“接到人之后我们立刻就走……尽力不和你做任何接触,你也不需要担心我们会趁机丢炸弹什么的……你觉得如何?”   “很令人心动。”水怪说道,“但我拒绝。”   “你——”   “你们不会以为我很好骗吧。”水怪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哈哈哈……第一次看到机械使徒这般退让,让我猜猜看,你们一直在找所谓的‘公主’,难不成她就在这里?”   “甚至——在我身上?”   “阿莱西亚!!!”   轰隆隆——   山体巨震,晃动的幅度堪称前所未有。   希茨菲尔一行人还没下山,对他们来说,这根本就不是地震那么简单,更像是宫殿、山体有了自己的意志——它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要强行挣脱大地引力!   在托雷士等人的注视中,在伊森、戴伦特一行人的观望中,在一群难民、动物的膜拜中,山体下方升腾起一股巨大的白色蒸汽,越来越多的石块脱落、剥离……显露出它的真实面貌。   “第二座……”伊森觉得是彻底用不上望远镜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怎么可能……”   “阿莱西亚——!!!”   喇叭里的声音夹杂惊怒:“这是神国的遗产……你怎么敢???”   “为什么不敢!”水怪从白烟中探出面庞,“你们或许以为这东西落在我手里是暴殄天物,因为它更贴近于你们的技术,很难用血肉能量进行驱动。”   “但你们就没想过我是什么?”   “我也是水!”   “不过就是引爆一部分身躯罢了!真以为我会忌惮你们?”   嗤嗤嗤——!   伴随咆哮,宫殿底端,那些裸露出的管道开始喷涌白烟。   那些卡死、生锈的齿轮开始转动……水怪的身躯化作水流填充进去,灌满了几乎所有角落。一些水流凝聚成人手扭动阀门机关,一些水流涌入控制室拉动拉杆,竟是要以一人之力操控这上古遗迹运转起来。   “呜——!!!”所有人都看到那些朝上的管道喷出黑烟。   犹如长鸣的汽笛,但听起来却叫人毛骨悚然。仿佛有无数冤魂夹杂在黑烟里翻滚、涌动……成千上万的亡者哀嚎共同汇成汽笛声,在这一刻苏醒,向世界哭诉曾经的命运。   “轰!!!”   机械堡垒开火了。   密密麻麻的炮管分批次齐射,一轮炮击至少是近百发炮弹,无比精准的砸在大地上,山体上,试图破坏其内部结构。   他们很小心……   不断有土石淅沥落下,夏依冰一边和其他人一样紧贴着墙根躲避一边在心里惊悸猜测。   这炮击明明可以打更高的地方,但却没有……   为什么……   他们说的公主,难不成是——   低头,看向被紧搂在怀里的少女,夏依冰伸舌舔过嘴唇,想起了冷迪斯,那位“机械博士”。   “你们在忌惮什么?”   水怪——阿莱西亚幻化的人脸对天空大笑,“你们不敢朝上打?是因为那些人?‘公主’是不是就在里面?”   “不是我!!!”   葛兰尖叫,她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她。   从道理上是说的通的……这里只有她是土生土长的歌利人,如果说有谁有什么神秘背景,那基本上也只能是她。   机械堡垒上,一个站在李昂旁边的长发女子对他怒视。   “……和我无关。”李昂摊手。   “这是它自己猜出来的……我说过不建议和它交涉。”   那天夜里,他依靠冰爆弹干掉了一台机械神国的“列兵”战士,本以为能逃脱,但却在半路被这女子拦截,在她手上吃了大亏。   冰爆弹打在她身上确实有效,而且比普通子弹效果好得多,可对方的防御力惊人,并没有失去行动能力,吃过厉害后利用远超人类的行动力躲掉了他的全部射击,然后近身给他来了下狠的。   女神在上,李昂当时险些连肠子都呕吐出来。   制服他以后,这女子掏出手铐把他锁起来,连夜带他逃出城,在一座峡湾后面带他找到了机械堡垒。   这玩意居然也和皮埃尔号一样躲在海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李昂根本不信世界上有这种东西。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类似皮埃尔号一样的潜水船——大不了就是海上基地,但在被一路带进去参观完一些内部设施后,他沉默了。   他也是读过很多书的人,良好的出身和家庭教育让他的知识面比其他同行更广。因此他是懂一些机械动力学和工程学的,他能看出来这玩意内部做的这么复杂绝不只是为了蹲在原地不动。   那时他还没往浮空城上想,只推测是机械神国要对依文瑞亚有什么行动。   然后他就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那女子将他掼在椅子上,开口说道:“我是黛瑞尔,人类,你的名字。”   “李昂。”李昂很老实的回答,“李昂-科内瑞尔。”   “性别呢。”   “他们既然有心思给你把胸部垫那么高,你自己不至于看不出吧……”   黛瑞尔不说话,又给他肚子来了下狠的。   “我说……”李昂一边呻吟一边服软:“我是男的……”   “早点这样不就好了。”黛瑞尔撂下狠话离去,过了一会,她带着一个比她起码高两个头的男人又回来了。   “我是罗新。”男人看上去很好说话,先是做了自我介绍,“和黛瑞尔一样,也是一名机械使徒。”   “至于你,科内瑞尔探员——是的,探员,我们知道你是谁,我们的资料库里有你的情报,我在这里慎重向你提出质询:请问艾苏恩-希茨菲尔是不是和你一起来到了歌利。”   “你们想干嘛?”李昂瞬间警惕起来。   他觉得自己死定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是那种卖友求生的人。如果这些人想要通过拷打他来得到情报的话,他宁死都不可能屈服。   “别紧张,探员。”罗新摇头,“我们不是敌人,甚至可以成为盟友。”   李昂不信。   废话他当然不信!任谁遇到这种情况也不会信!   突然出现的机械人,疑似是被机械改装过的强大女人,还有疑似比这女人更强的改造人,潜入海底的机械堡垒……这一切都在冲击他对常识的认知。   这种情况下对方客客气气的跟他说他们可能是自己人。   他怎么信啊?   他才没有那么幼稚!   “我们是博士留给她的遗产。”黛瑞尔却忍不住了,“我们是机械师,彻底改造的那种。整个机械神国严格来说都是博士遗产的延伸,它原本和腐血神国是一体的,但因为博士的死,我们不再听命于不死者舰队!”   “不死者舰队?”李昂发愣。   “不死者舰队是这片大海上最危险的东西。”罗新点头,“他们时刻穿梭于两个世界,可能上一个瞬间是在我们这,下一个瞬间又跑到了邪神那儿……他们是最初的叛逆者,日蚀之起源,因为憎恨械阳女神抛弃人类而选择了外神,认为皈依那边能获得救赎和真理。”   “我如何能相信你们?”李昂觉得整个世界观都在颠覆。   不是……   出来之前他有想过外面的世界会很精彩。   但是这也……   精彩的有点太过头了……   “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所了解的关于不死者舰队的全部资料。”罗新说道,“你最好相信我,因为他们真的很危险,据我所知现在的萨拉最多只能依靠辉耀石板勉强自保,你们连探索灰雾海的能力都   不具备,遇上那些家伙一定会死。”   “你们可以死,但她不行。”黛瑞尔补充,“你有超过80%的可能是跟她一起来的,说吧,她到底在哪?”   “我要先看资料。”李昂说,“而且你们得给我时间考虑。”   “考虑什么?”黛瑞尔恼火,“我们比你强!即使这样也愿意给你机会,我都没有立刻杀了你,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也许你们和他们是一伙的呢,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李昂和她对视,毫无惧色,“故意用这种方式消除我的戒心好骗她出来之类的……噢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   “咚!”   黛瑞尔可不跟他客气,一拳砸在他头顶,李昂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两人在争吵。   “你差点把他打死!”   “死就死!反正肯定还有别人!”   醒来之后,李昂面前摆了一份厚厚的资料。内容囊括不死者舰队的部分信息和机械神国、腐血神国的决裂经过。   快速看完,李昂有些心惊胆战。   什么玩意……逆日葵和裂嘴狼只是日蚀军团里的支脉?   分别由两位主教,修奈特-哈里、乔纳森-英普罗尔统领。而像这样的主教还有好几位,他们只听命于不死者舰队的统领,同时也是日蚀教会的教宗——尹瑟尔?   心里默念那个名字,李昂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震颤,他有一种强烈预感:如果他胆敢用嘴巴真切在现实里念出这个名字的读音,那对方一定会察觉到他。   强行压制心里的不安,他低头,忍不住又把关于尹瑟尔的描述看了一遍。   [尹瑟尔是最早的日蚀者。]   [纪元交替之时,灰雾入侵降下灾厄。所有人陷入疯癫疯魔,尹瑟尔从那个时候起就存活了。]   [因为时间被灰雾折叠过,无从推测他的年龄。他在纳米亚的年龄应该不到300岁,但在那个世界却可能已经有几千岁了。他是目前唯一被真正确认的‘不死者’,即从那些怪物手中求取到永恒生命之人。他掌握着打造不死者舰队的恐怖知识,他不死不灭,数百年来一直活跃在灰雾海上,致力于串联各个失落的大陆,想要为它们搜集信仰。]   吸了口气,李昂无法不正视这份资料。   探员的第六感是很准的,而对他来说,他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他能清晰确认他有这种感觉。   确认了就要信。   再加上资料后面还描述了希茨菲尔家族的真相……描述了这些人推导出来的,机械博士冷迪斯——和艾苏恩-希茨菲尔之间的关系。   作为亲身经历过那段铁轨旅途,而且察觉到希茨菲尔情绪变化的人,李昂很难不去相信。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当时那么奇怪,以及为什么她后来突然消沉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   她亲手杀死的……是父亲。   李昂一直以来对希茨菲尔都很亲切,他得承认,这不光是因为她外貌出众,同样也来源于她为萨拉做出过巨大的贡献,以及牺牲。   他佩服牺牲,但牺牲其实是很笼统的。即使是一个恶棍也可以通过牺牲来洗白犯下的罪孽,所以两人的关系虽然亲密,但也就维持在朋友的程度。   他佩服她的能力,佩服她曾经做出的牺牲。   但也就这样了,不会再有多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他知道真相。   ……他觉得自己被震撼了。   比牺牲更难的是什么?   贯彻信念。   比贯彻信念更难的是什么?   贯彻信念的做出牺牲。   对正义的标准,那是戒条。   他听闻过无数的故事,甚至见过很多人因为私情而推翻它,正是因为有这些例子作为衬托、对比,艾苏恩-希茨菲尔在铁轨上做出的选择才显得那样可贵与高尚。   他知道她不是圣人……不是那些传说中的人物,做不到真正的无私,可以那么冷酷无情。   她确实消沉了那么久不是吗?   她一定是很痛苦的……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走到这一步,这更显得她是个凡人。   想起出发前的聚会,少女摆出一副欢快面容,不断劝他少喝点酒,而他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转头和伊森鼓吹他们在铁轨上的战斗经历,李昂心脏就一阵抽痛。   ……女神在上,我是真该死啊!   他抱着脑袋发出呻吟,第一次觉得无地自容。   “考虑的如何了?”   脚步声传来,睁开眼,李昂看到黛瑞尔抱着胸脯俯视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怎么做到的……能找到我……”   “阿曼王的宰相阿方索是我们的人。”黛瑞尔不耐烦的道,“阿莱西亚以为给他喝下稀释的体液就能控制他了,他太自大,都懒得检查一下他的器官是不是被替换成了机械结构。”   “所以你考虑的如何了?”   “到底要不要带我们找她——快点回答!”   “可以。”李昂终于点头。   他想通了,即使找不到自己抢婚计划也会如实进行,那希茨菲尔是一定会在几天后露面的,这些人知道她的身份,自己说与不说区别不大。   机械神国的公主么……   确实。   她配得上。 第七十八章 神国之战 四   炮火轰鸣,天与地在火光中震动。   一座黑漆漆的机械堡垒压制着另一座冉冉升起的——除了体积和同样会飞以外似乎没有任何特色的浮空岛屿,不断调整炮火轨道,轰击着对方裸露出来的那些装甲和管道。   毫无疑问,这是同级的战争。哪怕由水怪阿莱西亚操控的“浮空城”看起来过于寒酸简陋,它也依然保留了一个最原始也最基础的攻击能力。   那就是——撞!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们一定会撞上的……”伊森头也不回的往楼道跑。   “海德格你去干嘛?”戴伦特一挥手居然没抓住他,大惊失色的朝他喊道。   “救人——”楼道里传来模糊的呐喊,其他人这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纷纷下楼朝西海岸跑去。   伊森并不觉得自己的推测有多了不起,因为只要是个人——只要他确实观看了两座浮空堡垒对峙的过程,看到了那个趋势,尤其是后者顶着炮火洗礼,不管不顾也要撞上去的趋势,他觉得谁都会做出一样的推测。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狡猾的阿莱西亚……它当真是把握住了敌方弱点,故意用卡在半山腰上的一群人类当盾牌,逼迫机械堡垒不敢使用更强力的武器或者朝核心区开炮,然后它立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再次燃烧了自己一部分身躯,在浮空城内部爆发出一股全新的动能,驱使它在半空中又一次加速,狠狠朝机械堡垒撞了上去!   轰——!!!   对于依文瑞亚这座城市,这一幕注定要被载入史册。   下面的人就眼睁睁看着……两座庞然大物在空中接触。看着原本的王宫顶端狠狠撞在机械堡垒的斜下方,它们仿佛在这一刻强行牵连了彼此的命运,都冒着浓烟,身体倾斜,徐徐朝着大海坠落。   我们要落水了!   失重感让夏依冰心头一紧,此时的她双手死死扒拉着两根暴露的管道,双脚内八字,用膝盖卡在管道内侧,把希茨菲尔死死顶在内壁。   两人都听到尖叫声,希茨菲尔面朝外部,清晰看到有熟悉的船员被甩飞出去,一如她在梦境中瞥见到的海难者,不是被摔死就是在抛飞过程中插在某个凸起物上。   而她甚至来不及感慨,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和夏的命运……两人接下来是否能活,恐怕只能看运气了。   轰隆隆……   终于,机械堡垒率先入海。   纵使它看起来远比王宫浮岛要精致,拥有更完善的设计以及众多设备,但面对理论上应该是同级的对手,战术层面的失误只要一次就够了。   轰……!!!   它的右半侧身体切入海面,爆发出一阵滔天的水雾。李昂尽管早就做好准备扒拉住了两条管道但还是被惯性甩飞出去,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活活摔死或者掉到海里卷入旋涡的时候,那个一直看他不爽的机械使徒黛瑞尔一把伸手抓住了他,把他扯回幽暗的隧道。   这样下去不行……   夏依冰强迫自己冷静,她不断在脑海里假设自己这些人后续做出的一系列选择分别有多少活命可能,最终得出结论,一定要想办法在待会跳海。   运气还是不错的……王宫浮岛是压着机械堡垒一齐坠海。关于西海岸港口的海水有多深,除了希茨菲尔恐怕没人比她这个潜水船大副更清楚了,她百分百确定那点水深不足以容纳两座浮城,这意味着不会像深水区那样形成巨大的旋涡把人拉扯进去,在强烈的撞击发生后它们一定会翻滚分开……一定要躲过那个冲击才行!   那么什么东西最适合缓冲呢?   肯定是水。   “跳!”耳边传来夏的命令,希茨菲尔当然相信她,但不管她怎么驱动都觉得脚底发软。   她大概能理解夏的意思——此时此刻,轮到王宫浮岛侧着身子坠向海面,如果这一下砸实了一定会有巨大的冲击蔓延过来,这不是说光扒拉在山体上就能平安无事的,因为力有传播和传导效应,扒拉的太紧……以人躯之孱弱搞不好会被一波震死。   所以要跳,尽力跳起来躲开冲击。   但问题在于,正如一个人很难在电梯下坠过程中跳起来一样,这种场景下她们根本是被压的死死的,别说跳了,少女觉得整个身子都被封死在墙壁上,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也知道这样不行,用力在嘴唇上咬了一口,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有些艰难的翻转手腕,把白鲸枪口顶住墙壁,一咬牙——扣动扳机!   和王宫浮岛坠落时产生的动静相比,这一枪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巨大的潮汐声在耳边咆哮,作为开枪的人,希茨菲尔在这么近的距离甚至听不到枪声。她只是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右手臂传导过来,把她,还有抱紧她的女人一起震飞出去。   喔……   整个右手都失去知觉,希茨菲尔感觉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好慢,让她能清晰看到自己扭曲的手腕,以及白鲸从手掌中脱出的画面。   不说整条胳膊,这手腕肯定得来点骨折……   心里苦笑,但她总算松了口气。   轰!!!   下一刻,一股爆裂的水雾从下方升起。雪白浪花翻涌上来,形成一道气雾墙遮蔽住两人周围的一切。她们只觉得身体又被气浪顶了一下就开始下坠,划出一道抛物线,噗通一声坠入大海。   右手臂完全失去知觉,再加上冲击,希茨菲尔是不指望能靠自己游泳。   她刚做完一次回溯没多久,在梦境中还受到精神冲击,本来就是强行支撑,这一下呛了好几口海水,终于脱力陷入昏迷。   ……   这次昏迷,希茨菲尔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了冷迪斯,他在梦境里抱住她,像每个慈祥的父亲一样摸她的头,还尝试用他冰冷的,根本不能说是嘴唇的部位去吻她的额头,不断表示对她的喜爱。   希茨菲尔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种感觉——其实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需要的,因为自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艾苏恩-希茨菲尔早已成长为一个成熟的人,她不需要这些东西也能前进。   不过确实很舒服。   她决定把是否喜欢这个概念抛到一边,因为至少她不讨厌。   “艾苏恩,艾妮。”她听到冷迪斯在低声念叨,“你知道吗……机械神国就是我留给你的遗产。”   希茨菲尔抖了一下。   “我在歌罗西港留下来的是一台母机,还有一枚我的克隆心脏。它们能感应到死骨冰针是否消失,只要确定我死了,我的王国一定会和他们决裂。”   “你的……王国……”   “但现在它是你的了,艾妮。你会成为这个国家唯一的继承者,那些铁轨上的场景,那些机械人偶和战士们将效忠与你。他们是绝对冰冷也绝对理智的怪物,只有这些东西能和它们抗衡。”   我……我是公主?   机械堡垒上喊的公主居然真的是我?   尽管当时就有所猜测,但希茨菲尔还是被这个说法吓了一跳。   理性上她能接受,但她想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她想抬头去看冷迪斯,却发现前方空无一人。   她醒了。   身上盖着一件大衣,随着她坐起滑落下来,露出些许雪白风光。   视线中好像有人影攒动,有个黑影扑过来,把滑落的衣服又给她盖上。   “夏?”   光鲜太暗了,希茨菲尔不安的叫道。   “是我。”   那个人发出低沉的声音,“你的右手……我推荐你接下来别乱动了。”   她不说还好,一提右手,希茨菲尔顿时觉得有强烈的疼痛在阵阵袭来。   这少说是骨折……   不过还好,我还年轻。   只要抹上神秘体系的特殊膏药,应该过个一阵就能恢复。   想到膏药,希茨菲尔这才意识到——大衣下的自己似乎是不着寸缕的。   她抖了一下,因为很冷。   体表温度并不高,她把双腿蜷缩起来,好让整个身躯都包裹在大衣下面,扭头看向周围环境,猜测她们这是在哪。   醒来已经有一会,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她首先吓了一跳因为她看到有一件黑色连衣裙正在风中悬浮,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那应该是她的湿衣服,只是挂在那里晾晒而已。   晾晒……再加上这凛冽的风,我们现在在外面吗?   再度偏头,少女眼睛瞪的更大。   因为她居然看到了云。   她很确定那就是云……一层又一层的飘渺絮状物,哪怕是在夜空里她也不会认错。   这到底是——   “我们现在在天上。”   夏依冰说道。   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听上去像是女人在她身边坐下,然后靠过来抱紧了她。   “夏!”希茨菲尔惊叫一声。   她身体好烫……   不是那种正常的灼热,应该是发烧。   再联想到为什么自己能有晒干的大衣当被子盖,希茨菲尔迅速推测出自己昏迷后的一系列过程。   体温保暖……   晒衣服……   但她自己却没挺过去……   “低烧而已。”夏依冰摆手,然后意识到这是在黑暗中少女应该看不到,脸上露出些许苦笑。   倒不是逞强,而是这种程度她坚持的住。   “我们在哪?”   “王宫浮岛上。”   “怎么还在?”   “严格来说是在它的核心碎片上,是我把你拉上去的。”   接下来,夏依冰详细跟她描述了她昏迷后发生的那些事情。   “两座浮空城撞碎了。”   “大量破烂掉下来,简直就是铁管子雨……我当然不想我们被捅死,所以拉着你找了个最大的碎片躲避。”   “但是我没想到这东西还没失去动力。”   “它的核心炉子应该是还能用……又被开着升空,把我们也带上天了。”   “……”   “……”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会。   “就这样?”   “就这样。”   “……其他人呢?”   “我在水管里发现了玛德琳……她也在那边躺着呢,她烧的比我重,我怕她传染你,丢那边去了。”   “除了玛德琳……?”   “就我们了。”夏依冰叹息,然后希茨菲尔听到有玻璃在地面上摩擦的动静。   “你看这个。”一只玻璃管子被递到眼前。   双眼已经彻底适应黑暗,希茨菲尔眯着眼睛朝前看去,依稀能瞥清她拿的管子……以及在里面蠕动的一团透明液体。   这液体好像是活的一样……   咦?难不成是——   “没礼貌的家伙!快放我出去!!!”   她听到一阵咆哮,瓮声瓮气的,好像正是从管子里传来。   “这是阿莱西亚?”   她真惊了,这玩意是怎么落到这境地的?   “为了驱动王宫浮岛它消耗了不少身体水分。”夏依冰摇头晃脑的道,“我把玛德琳拖到那边去的时候发现有一簇水晶软泥样的东西试图钻她鼻孔,想起你的……那个罩里还藏着试管,就把这东西逮进去了。”   你可真行……   希茨菲尔感到一阵恶寒。   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做严肃口吻道:“说一件只有我们知道的事。”   “迟钝的机警,我都不知道该贬低你好还是夸奖你好……”   夏依冰轻笑,凑到她耳边一阵低语:“第一次的床单是我洗的……”   “……”希茨菲尔竭尽全力保持冷静,但她知道自己的脸部皮肤一定在快速升温。   顿了一会,夏依冰又主动接上上面的话题。   “我们之前预估的不错,海水对它是毒药,它的身躯在坠入大海后急剧萎缩,最后变成这个样子。”   “那是代价!”   水晶史莱姆气呼呼的撞击着试管,表面形成阿莱西亚的面孔,发出细小的,不仔细听甚至听不清的抗议:“我都算好的!解决他们后再吃了你们!我很快可以重回巅峰!”   “你不会有机会了。”夏依冰恶狠狠的捏着试管,大拇指压住瓶塞封口,“现在艾苏恩也醒了,来说吧——你到底要把这鬼东西开到哪去?”   “你最好老实点我警告你,否则不排除我会把你丢下面去!”   “这下面是海吧!”水晶史莱姆面色大变,“你这女人真是狠毒!”   “你吃了多少人?你怎敢说我这是狠毒!”   一番交涉,双方勉强达成共识。   希茨菲尔、夏依冰、玛德琳——目前已知的,就只有这三个人落在这块浮岛碎片上,被它底下的驱动核心带着升空,正在飘向一个未知方向。   她们等于是被困住了,夏依冰反应已经算快的了,她当时第一时间想到跳下去,但当时下方正是机械堡垒的残骸,她怕掉下去会直接摔死,等浮岛碎片掠过残骸后却又已经升的太高,此时再跳已经不明智了。   她们完全不知道外界的信息,不清楚其他船员还有多少活下来,不清楚李昂在机械堡垒里过的咋样,不清楚机械神国的人后续怎么和伊森他们接触,更不清楚接下来的命运是怎么个走向。   离谱的是阿莱西亚也不知道。   “浮空城是神国的遗产!”   他在瓶子里细细尖叫着。   “我虽然事先知道王宫下面是这东西,但我也不确定这玩意内部有什么秘密!”   “你启动了这玩意,但你居然不知道接下来它要往哪飞?”   “没错!”   这理直气壮的口吻……夏依冰差点气的把它丢掉。   “不过大抵应该是东边……”   似乎知道自己小命捏在这女人手里,阿莱西亚服了软,客气起来。   “你们不会看月亮嘛……”   “分辨方位什么的……应该就是往艾莎飞嘛……”   艾莎……   希茨菲尔一惊,想起了在玛德琳梦境里看到的浮岛。   她觉得那个才是真正的浮空城。那海渊上的庞大建筑相比,王宫浮岛和机械堡垒都只能算是它的碎片。   当初也推测到依文瑞亚的起源和那里有关,如果这个结论没问题,王宫浮岛本来就是属于那座神城的一部分的话,那它启动后会不会想要回归?   ……可能性有,但是不大。   因为逻辑上有冲突——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找到大漩涡的话,那阿莱西亚也不用苦心窝在依文瑞亚找尼昂人了。   “所以我们是下不去……也不知道即将往哪里飞是吗……”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大致……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夏依冰说完也陷入沉默。   这可真是出乎预料的发展了。   就算她们能想办法保暖取暖,但生存的另一个必要条件——食物,在这千米高空上又该如何解决?   再加上发烧……   她不自觉看向对面角落。   玛德琳,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太阳出来。 第七十九章 余韵和希望 5k5   熬过了夜晚,当太阳终于升起来的时候,希茨菲尔觉得应该换自己来照顾女人。   夏应该也是受到了巨大惊吓的才对……只不过她知道如果连她也倒下那就全完了,所以她得强撑,她骨子里其实是小女人呢……   夏依冰不知道自己对少女的依恋被她误会为小女人心态——虽然严格来说是有一点,但如果真叫她知道希茨菲尔是这么想的,她肯定会想出一万种说法来进行诡辩。   她只是……因为有过凄惨童年的原因而稍微有些许缺爱而已。每个这种缺爱的人在遇到生命中的爱人后都会无比疯狂的投入感情,她不过是做了所有人都会做的事而已,她可没错。   不过这种剧情因为希茨菲尔的隐瞒并未发生,夏依冰的低烧未退,少女起来时依然睡的很沉。   希茨菲尔先确认了一下——装有阿莱西亚的试管是被一团黑色布絮死死包裹,然后才掀开大衣站起来,在温热的海风中打了个哆嗦。   冷倒是不冷,就是这种全身不着寸缕享受风儿吹拂的感觉太过刺激。   摇摇晃晃,忍着右臂垂落产生的剧痛,赶紧跑到前面,把晾晒中的衣物都取下来。   首先是内衣……它们曾被海水浸透,尽管女人很细心的挤干了水分,但晒干后还是不免会有一些结晶样的粉尘扒在上面。   希茨菲尔取下它们用力甩打,把那些表层的盐分统统拍掉,抬起一条腿把底裤穿上,又慌忙给自己扣上带子。   因为只有一只手能操作,这个过程花了她老大力气。最后是先把一边的扣带摆正位置,身体抵靠在管道上让其帮忙固定,然后再抓着左边扣带上去连接。   再后面,就剩裙子了。   长长的黑裙,底子略薄。尽管是长裙但能看出来是夏天的设计,最明显的就是在手腕上部朝外扩散的蓬松袖口,很宽大,挥舞时鼓起来像个喇叭。   穿上裙子,那种刺激感总算减轻了不少。希茨菲尔在旁边看到自己的凉鞋,也扶着延伸出的管道伸脚进去,弯下腰来系上扣带。   这时候倒显出凉鞋的好处出来了。   不怕潮,也不怕热,倒是极其适合燥热的天气。   没找到裤袜,估计是要么夏依冰觉得晒干后的盐分结晶太多不适合穿给她丢了,要么是在晾晒过程中被吹走了。   倒是无所谓的事,希茨菲尔也觉得这种气候在外活动时不适合穿任何丝袜。   先查看环境。   昨天夏依冰的形容是“浮岛碎片”,不得不说是很贴切的。这块碎片大概有小半个篮球场大,只有最上面有一小块平地,其他部位都惨不忍睹,全是断裂的缺口和野蛮生长的蒸汽管道。   这些东西的存在有有利的部分,昨晚显得没那么冷,很大原因是前面有一排凸起的管道给她们挡风。   但也有不利的部分……这枚核心碎片现在可以说是千疮百孔了,它到处都在往外漏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真正故障,带着她们掉海里去。   忧心忡忡想了下那个可能,希茨菲尔豁达的决定先去看人。   亲疏有别,这肯定是先看夏了。   她们昨晚躺下的地方位于东面,也就是紧靠着挡风障碍物,在墙根下面。希茨菲尔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着实有点忍俊不禁——这怎么看,玛德琳也太可怜了。   “唔……艾苏恩……”   夏依冰还在说梦话。少女给她做了基础的身体检查,确定她就只是低烧而已。   而她自己嘛……手腕骨折外加胳膊脱臼,严格来说倒是伤的最重的人。   两人随身都有携带那种影狮内供的医疗绷带,希茨菲尔忍着疼痛先把肩膀摆正,然后用了半卷绷带,给右手吊在脖子上,手腕的伤势用能找到的钢笔做支撑固定。   肯定是不科学的,但条件有限,也做不到更好了。   又仔细看了夏依冰的状态,让她继续在这睡着,希茨菲尔跑到另一边,在一排管道的缝隙里看到一双女人的脚。   走上去,瞥见玛德琳在里面躺着。她的发烧程度要严重的多,身体摸起来很热很烫。   这鬼地方连淡水都没有啊,这样下去真的能撑过两天嘛?   内心的担忧逐渐扩大,少女站起来,突然感觉风向变了。   不,不是风向变了,而是这东西的飞行轨迹变了……它稍微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而且好像在往下落了。   这既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逃生的希望肯定在地上,但她不确定她们究竟会如何着陆。   甚至着陆根本就是奢望才对……这下面可是苍茫大海,就算平稳入水了,它沉下去,她们三个伤病号要怎么在海上活下来呢?   这么看,我之前的推测确实不对。这块碎片并不是因为要去找大漩涡才这样飞的,它应该只是因为惯性……是顺着阿莱西亚最终操控它撞出去的方向在飞,可以说是毫无目的……   正思索着,希茨菲尔突然嗅到有血腥味。   她眉头紧蹙,扶着管道往前走,顺着腥风来到这一侧的最边缘,站在那里朝侧下方看。   很危险的举动,她小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下面是海和灰雾,但依然能看清——在这东西的边缘缺口处挂着几副残破的尸体。   原来并不是只有她们。   希茨菲尔抿紧嘴唇。   是只有她们活着而已。   ……   与此同时,依文瑞亚则一片混乱。   王宫浮岛拔地而起,在原地留下一个巨大深坑。这连王宫都不见了,对民众来说简直是信仰坍塌,大多数人都觉得阿曼王随同两大神国的交战一同牺牲了,那海边的船只迅速遭到争抢。   所有人都不傻,他们不可能想要往南边的灰雾区逃,但再往北的话就得渡海了,得有一艘船才能前往萨拉。   秩序崩溃让这个过程显得极其血腥,无人镇压城中暴乱,再加上那些动物们……就只是一天一夜的发展,第二天天亮时城区到处都在升腾浓烟。   不少地方着火了,熊熊火焰吞噬了房屋,但却没有人关心里面是否有人。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所有人也都自身难保。巨大的人潮在西海岸汇聚起来,他们看着港湾议论纷纷,互相对着帐,盘算着如果抢不到船,那些占据大船的人手里有枪,他们要花多少钱才能买一张去萨拉的船票。   确实没有人关心他们,在几里外的峡湾海岸,来自机械神国的使徒们算是第一次接触了探险小队。   “李昂!”   巴莉乌扑上去,不顾对方全身湿透,用力抱紧深爱的丈夫。   “……”黛瑞尔在后面全程旁观,她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一下,嘴里小声嘀咕:“低级的生物性骚动。”   罗新就比她有礼貌得多,他带着黛瑞尔站在那里等两人温存好——其实也没要多长时间,因为比起温存这件事,他们两边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相信经过一夜的清点我们都统计出了大概损失。”这边派出交涉的人是伊森,他上前一步,也没握手之类的礼仪,一边说话一边看向远方的海面,“我听李昂说你们也想找我们的船长?”   海面上屹立着一个凸起黑影,那是坠落的机械要塞。也不知道这一下是不是会彻底报废掉,伊森不由蹙紧眉头。   谈判这种事确实是他比较熟,因为他在所有人里资历最老,经验最丰富,深知之所以会出现谈判环节,那一定是两边掌握的力量比较接近。   力量失衡的接触是不可能有谈判的,如果那玩意还能开,还能飞起来,两边的力量就会失衡。   皮埃尔号同时失去了船长和大副,虽然现在暂时只能判定为失踪,可它不能安全开出去也是事实。   “伊森……”李昂叫了一声。   他想说既然要合作那就得建立信任才行,他刚才已经把自己了解到的东西简略说了,伊森态度在他看来有些太硬。   但巴莉乌拉住了他,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你闭嘴,让他来说。”   凭什么?   李昂瞪着妻子,不懂她为何区别对待。   “当一个人把手里的牌打完,他要么赢局,要么输光。”巴莉乌小声说道,“我们现在能赢局么?”   李昂不说话。   “那就让他来。”巴莉乌温柔的帮他梳理头发,“他是你们当中牌打的最好的……这方面你应该向他学习。”   所以这边是不打算将潜水船的事情告诉机械神国了。   李昂品味这番话,觉得确实有些道理。   如果只是一艘船倒没什么,但船上还有阿皮斯魔方,这一点必须要防着外人。   “艾苏恩-希茨菲尔有很大的可能是机械神国的公主,即我们必须为之效命之人。”   罗新察觉到这种防备,他决定把话说开:“你们其实没必要这样。”   “我能理解。”伊森点点头,“但也请你们理解下我们……毕竟我们都是血肉之躯……一旦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他指的是在两座浮岛撞击时死去的船员吗?   罗新皱眉,拿这个来搪塞,他确实不好再说什么。   这个男人比李昂-科内瑞尔难对付多了,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很油,你找不到办法去和他交心。   “说得好像我们的列兵就不是命了?”黛瑞尔不服,“损失了两百多具列兵呢!它们也是接近能诞生自主思想的……有可能成为机械使徒!”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第一我们要交换一下各自了解的情报,确定一下彼此的立场,确定我们真的不是敌人。”   伊森抬起一只手:“第二则是联合起来打捞那片海,我们需要寻找尸体,并确定她们具体的动向。”   这是最务实的提议,罗新点头,双方很快交换了各自掌握的情报信息。   当然,说是交换,其实是萨拉这边占便宜。   这支小队能知道什么呢?他们或许知道更多关于萨拉大陆,在那上面的一些风土见闻,但这些对机械神国又不重要,他们甚至不关心当今的萨拉国王是什么人。   只有艾苏恩-希茨菲尔——他们就只在乎这一个人,那种朝圣般的态度犹如古早的使徒追寻神迹,倒是让不少人动摇起来,有些相信这些人是真的要奉少女为主。   但现在的问题是希茨菲尔人不见了。   两边合起来,支持港口的萨拉商人抢回大船,一起开到那片海域潜水打捞。   捞出来不少残破的尸骸,这个过程是沉默而又悲伤的,因为除了那些还没来得及逃遁的女官侍从们,剩下的尸骸都属于皮埃尔号。   几天前才聚在一起唱歌喝酒的人一转眼就变成这样,其中有些甚至连完整的尸身都留不下……纵使大家对待这种事都很理性,也都经历过,有过经验,但情绪还是不免低沉下去。   这种氛围随着一个伶俐的孩子上交一把精美手枪而达到顶峰,所有少女的熟人都认出来那是白鲸,是她贴身携带的专属武器。   “所以她死了?”   商船船舱里,黛瑞尔怒目瞪着桌上的白鲸。   “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伊森摇头,“所有女性尸骸都点过了,没有体型和她们能对上的。”   不仅希茨菲尔不在其中,夏依冰同样也不在,这真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能确认吗。”罗新思索了一会,抬起眼睛和伊森对视。   他的眼神非常深邃,漆黑的眼珠犹如深渊,伊森嘴角不由抽搐一下。   见鬼……他们到底是机械人还是由活人改造而来?   “能确认。”他点头回答,“……很明显,皮肤颜色就对不上。”   宫里的女子都是层层选拔上去的,身材方面都颇为不俗。要说他们这群男人和为数不多的女人能纯靠经验区分形体那也不对,毕竟他们又没仔细看过那两人的裸体,这种事情说不准的。   可有一点是好分辨的:这些女子在歌利炎热的气候中生活久了,皮肤不免会晒得发黑——不至于是那种丑陋的黑,而是偏向于铜色或橄榄色。   很健康,但肯定不能和那两人相比。所以看一眼尸骸的肤色基本就能排除掉了。   “那东西和你们相撞后有一块残骸继续飞走了。”伊森看看罗新又看看黛瑞尔,“没找到那个怪物……有可能她们在那东西上面,是被那东西抓到艾莎去了。”   所有人都看到那块碎片是往东飞的,依文瑞亚再往东那能落脚的就只有艾莎大陆,他不觉得怪物想跨越海洋去找拉瑟雷士。   两边从见面到交流再到分别都没发生什么波折。   确定希茨菲尔有极大的概率被碎片带走,罗新很礼貌的就地告辞。   当天傍晚,探员们趴在商船外沿,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从要塞残骸中脱离、升空,顺着东方飘飞而去,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我们是不是太废物了?”   托雷士是其中最不懂得看气氛的,他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啊……他们根本就看不上我们!”   可不是吗。   虽然难听,但这是实话。   否则不至于就这么走掉,至少应该从他们当中选一个人一起带上。   “不不……这是建立在我们还有底牌的情况下的。”戴伦特摇头,“我们还没输呢……换个角度想,就算他们重视我们又如何?我们能帮忙做点什么?”   “如果你是指的皮埃尔号,马普思,别忘了我们既没了船长也没了大副……”   戴伦特顿时闭嘴了,他也懂这个道理:如果只有希茨菲尔失踪,他们还要夏依冰可以开潜水船。但现在是这两人一起没了,那等于说能用那套操作系统的人不存在了。   留着潜水船却开不了,这种事情很恶心人啊……还想着快速追到艾莎去找人来着,这下应该怎么办呢?   “那个叫葛兰的女孩安顿好了吗?”   伊森回头问一名船员。   “安顿好了。”船员点头,“就是有些受惊过度,我们找了个空房间给她住,尼尔夫人给她吊了水,应该没事。”   “她算命大了。”伊森感慨,然后转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的海图。   “这是什么?”其他人被他的动作吸引目光。   “更详细的海域地形图。”伊森点头,把海图摊开,“我用一些希茨菲尔的情报和他们换的,没什么价值的情报……换来这东西,它对我们可有大用!”   “你是想靠手操?”李昂最先反应过来,缓缓摇头:“我觉得不行……”   机械神国对附近的海域肯定是比他们更熟,这不需要想,这份海域地形图的价值也很高,确实没错。   但不使用阿皮斯魔方的话,单纯用手控的操作系统,想要根据这幅海图把船开到艾莎洲,这只存在理论可能。   他们是瞎子啊……   没人能感知到外界的情况,一路上有太多意外和隐患可能发生。李昂觉得与其冒险用这种方法还不如横穿整个歌利,从传说中的海马峡湾横渡过去。   “不,我没说要纯靠手操。”   伊森摇头。   “不靠手操?”戴伦特乐了,“不靠手操靠那玩意?你碰它一下就会炸成碎片!”   关于阿皮斯魔方的操作隐患,他们都懂。此时也没人反驳木人,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   “我看你们要么是沉浸在打击中没走出来,要么是休假休的太厉害,连排除法都不会做了。”   伊森语气有些讥诮。   “忘了吗?能开这艘船的人,其实还有一个。”   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自觉的看向周围,想要找出那张隐藏的面孔。   戴伦特?   不会是他……   巴莉乌?   树人……应该也不行吧?   那就排除……   但如果这俩人都不行,那其他人肯定更不行了。   那可是阿皮斯魔方,改造过的神器。必须要有血统支持才能触摸。   等等……血统?   “特尼则?”托雷士几乎是尖叫着喊出这个名字。   所有人被他吓的一抖,脑海中浮现让亲王殿下开船的画面。   虽然……理论上……不是不行……   但还是不要这样吧……   是不是还不如手操……   “皮埃尔号上没有废物,你们起码该发现这一点了。”伊森摇头,“陛下非要撵他上船,除了锻炼他,应该也有这个目的。”   白杨木确实不是萨拉的正统,但白杨木也是和圣橡树有过通婚的。   所以理论上,特尼则确实有触碰神器的资格。   “就看他想不想了。”   说到这里,伊森终于开始愁眉苦脸。   很显然,他只能列出计划而已。   对于能否让那个废物亲王支楞起来,他是没有任何把握。 第八十章 海中的触动 5k   浮岛碎片下降的速度比希茨菲尔预想中的还要快。   这玩意毕竟没有自主意识,只是机械式的按照原本的轨迹在照直飞而已,当它的基础硬件不足以支撑行动的时候,等待它的只有坠海一途。   看了看太阳,希茨菲尔通过计算太阳的方位估计现在应该是下午。   刚天亮的时候她站在碎片边缘往下看是什么玩意都看不到,只有蒙蒙灰雾,老实说连太阳光都显得苍白迷幻。   雾中的太阳总是很诡异的,光晕仿佛被打了一层滤镜,你可以在雾气中直视此前会刺瞎你双眼的东西,但代价就是那些光会被灰雾分摊开,营造出那种诡异的氛围。   倒是没有如她担心中那样出现两个世界交替的光景——毕竟是在海上,是在灰雾内飞行,考虑到灰雾其实约等于连接邪神世界的空间通道,她自然会担忧这种事情。   没有出现这种端倪,是因为我的估计错误了吗。   希茨菲尔左手抓着管道,右手吊在胸前,看着苍茫雾气陷入沉思。   不……这件事可不仅仅是我推断来的,我还在梦境里听库丝-尼昂亲口说过,她说过有一支不死者舰队能在这种环境中来去自如,它们因此才显得那么可怕,这绝不是她的幻想。   那可能就是高度问题了,她猜测着想。   高度——也许太高的天空不符合触动雾气的标准。传说那最高的天穹上就是梦界,飞的太高可能也就方便晚上入梦。   想到这里,她觉得讽刺。因为她两次穿越这片灰雾海都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海洋的凶险,只不过第一次是潜水,第二次是飞天。   “好运气总会用尽的。”低声讥讽自己一句,希茨菲尔打算回去照看女人。   夏依冰已经醒了,只不过她知道这鬼地方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所以没有起来走动,要节约体能。   “艾苏恩你来这里坐下。”看到少女拖着受伤的身体在那边乱晃她就不爽,“你去看了什么?这种事应该由我来做!”   “我连白鲸都丢了。”希茨菲尔抿嘴一笑,“驱动冰针又不靠手脚……真到需要干活的时候还得靠你,这种侦查方面的事就让我来嘛……”   因为伤势,她声音显得发虚发软,听在耳朵里软绵绵的,夏依冰酝酿好的说辞被一下磨化。   “玛德琳呢。”   在这种关头无论是做那种事还是想那种事都太奢侈了,她存心要节省体能,有些狼狈的岔开话题。   “情况很不好。”希茨菲尔声音低沉下来,“高烧不退,还说梦话……我不敢再直视她的梦了,那里面有可怕的东西。”   中午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在玛德琳梦里看到的东西,还有一切前因后果都给夏依冰说了,所以夏依冰此时也听得懂,她指的是那枚被封印在浮空神城里的邪神巨眼。   “七枚眼睛……你吃掉两枚……”女人沉吟。   “我以为2应该是要比1大的……”   潜在台词就是,如果她们都是同源的眼睛,即都来自那位叫“埃布-格萨尔”的邪神,那没有道理2只眼睛的力量会打不过1只。   “你以为这是算术题吗?”希茨菲尔笑了。   倒是没有翻白眼什么的……有那么一瞬间夏依冰以为她会翻白眼,但她突然意识到,少女好像从来没有过类似的行径。   她很有礼貌,也很有教养。她不翻白眼不是因为她觉得这有损礼节,而是她纯粹没有这类习惯。   但是……如果是另一种翻白眼呢。   该死,我怎么总想这些诡异的事……   “你是故意逗我呢吧?”希茨菲尔也反应过来了,夏这是在逗她寻开心呢。   保存体力归保存体力,但如果什么话都不说就让气氛晾在那里,对心理和精神上的伤害反而更大。   一个乐观、自然的心态有助于落难者转危为安,希茨菲尔以为夏依冰就是这样考虑的,居然有些佩服起她来。   但纠正和说明还是要的,她掰着手指给她计算:“第一你没法确定那东西有没有吸收其他眼睛的力量……我觉得很可能是有的,哪怕只是在梦里面对它我都觉得和石窟那次不同。”   石窟里的眼睛严格来说是死物,它没什么自主意识,威胁程度大大降低。   “还有就是,那些失散的眼睛可能烙印过一些更可怕的景象……我可以直视永夜中的那一枚,却不一定能在别的目光中支撑下来。”   这是很恐怖也很残酷的事实——并不是希茨菲尔非要夸大敌人,而是——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邪神埃布-格萨尔,它无限生命中只有一小部分是被封印在这里,其他大部分时间不管它在哪里干什么,它肯定没少见它的同类,也就是其他另一些的虚空外神。   就好比蠕虫石窟的那一枚,它的眼眸表面就烙印了另一尊可怖悚然的影子:万物认知归向之主。   这鬼东西都没有正经对她们动过手,它给她们所有人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但实际上它没动用哪怕一具分身,它可能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一切只是源于……她们看到了被烙印在巨眼表面的一层倒影而已。   那种级别不是凡人轻易能想象的,而七枚眼球很可能都烙印有不同的邪神倒影,甚至可能出现一枚眼球烙印复数倒影的情况,那面对这些眼球的时候简直不亚于面对那些“伟大者”了——天知道它们是不是有什么法子能感应到注视。   “如果真按你这样估计,我们可以确认一个此前的猜测。”夏依冰扬眉,“它的眼睛是不共通的。”   难道不是吗?就好像一个人有两只眼睛,他到哪去都是用这两只眼睛看东西,不存在左眼看到的比右眼多。   即使他像某些蜥蜴一样眼睛是长在耳朵的位置,互相不牵连,可以自主旋转,但左眼看到的图像还是会传递到大脑里——他只有一个脑子嘛,所以在他看来双眼的视界是相通的。   但邪神埃布-格萨尔就出现了完全不同的情况,七只眼睛看到的景象各个不同,每只眼睛具有的威能、异象也各不相同。   夏依冰认为,这可能是因为埃布-格萨尔就不是传统认知里的那种邪神——即并非由一个意识所驱动的异类,它很可能有七个不同的“大脑”,分别处理七只眼睛看到的图像。   “很大胆的猜测。”希茨菲尔又露出笑容。   “不是不可能,不对吗?”   伸手把少女搂到怀里,两人偎依着休息,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不一会儿都睡着了。   ……   晚上,玛德琳口渴醒来,一抬头就是天旋地转。   甚至都没撑起身子……方向感失调到这种程度,好像发了很重的烧啊……   她都感觉不到嘴唇存在了,喉咙里似乎有火在烧,全身每一块血肉都像活过来一样在发出要求——我要水!要喝水!   这也难怪,她几乎两天两夜没喝水了,身体机能严重衰退,已经触发了身体最基础的求生机制。   所有后遗症一股脑的朝她袭来,她不光是觉得头晕,还看不清楚眼前的画面,双手好像抬起来在空中抓,但又好像从来没有被抬起来过。   就是这种混乱的感觉,她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撑起了她的脑袋。   一股冰冰凉的液体灌入嘴唇。   仿佛干涸的黄土地被泉水灌溉,玛德琳再也不顾其他,竭尽全力咽下那液体。   不多,但足够她暂时醒来。   再次睁眼,眼前的画面就清晰多了。   她看到灰睫毛的少女,希茨菲尔此时的卖相也挺狼狈,那些灰发像海带一样凝结在一起,但越是这样邋遢反而越能衬托出那张清丽脸蛋。   局长也在,她们是天使吗……   玛德琳以为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也死了,她怀疑她们一起升上了神国。   “你运气很好,这是刚接的雨水。”   希茨菲尔跪坐在那里,将玛德琳的脑袋放在大腿上,用手捧着清水喂给她喝。   看到她盯着自己,少女竭力露出笑容:“应该说我们运气很好。”   “能说话吗?”女人踢了踢下属的屁股,“平时那么神气……一天到晚给我惹祸,一次发烧就这样了,你该不会是装的吧?”   “……”   玛德琳觉得这里一定不是神国。   嗯,希茨菲尔小姐是合格的天使,这毫无疑问,但局长不可能……她和希茨菲尔小姐的爱人关系也肯定是她强迫来的。   夏依冰不知道一句话已经让自己在下属心里的形象发生变化,继续催促玛德琳:“能说话吗?”   玛德琳尝试开口,发出一阵嘤嘤呜呜的动静。   “她睡了很久,让她休息吧。”   希茨菲尔抬头瞪女人。   真是幼稚啊……这种时候还要和别人宣示主权。   “我是在说正经的哦?”夏依冰反倒振振有词,“你也说了,接下来越飞越低……可能会触发这些雾的机制,开启异界通道之类的……你不是说尼昂人能看穿雾吗?”   库丝-尼昂确实在那段历史中展现出了这种能力。   希茨菲尔没话接了,她低头对着玛德琳,把她们此时的处境简单给她描述了一遍。   听起来可能没什么意义,毕竟我们控制不了这东西,它怎么飞只能看运气。   但总要有把握运气的能力吧?   也许……她是说也许……   也许玛德琳能看穿雾气变幻后的世界,那她们就知道——是否能在那个瞬间跳下去了。   ……   此时,依文瑞亚近海。   伴随一阵抽搐般的颤动,皮埃尔号很拟人的传递给所有人一种“索然无味”的情绪……它是彻底瘫在这里不动弹了。   因为抛锚,伴随一些部位的渗水和漏油。   “你怎么能把船开成这个样子?”   控制室外,托雷士的大嗓门顿时响起。   这次倒是没人说他了,几个人都盯着控制中间那个慌乱的男人——皮埃尔号现在的处境都是拜他所赐。   时间来到上午,因为开船的事情太重要,所以伊森没有耽搁,回去后就找到特尼则,将事情描述一遍,问他能不能试试开船。   特尼则暗爽,心想你们这群人之前看不起我,到这种关头还不是只能靠我。精神振奋的答应下来,然后就是下午的测试。   只从现在的发展也能看出来那个结果非常不好。他是可以触摸阿皮斯魔方,也可以通过这玩意驱动潜艇、感应周围的海洋世界,但是怎么说呢……有些东西他把握不住。   就好像有些人你杀了他他也学不会开车、游泳、自行车一样,这或许听起来有些没道理,但最起码对他们亲爱的亲王殿下而言,这项任务太沉重了。   “肯定是血统的关系!”特尼则涨红了脸,“她说了要和那什么……和女神有关系!艾苏恩是神蚀者!你们不能拿我与她相比!”   “那伊玛尔局长怎么解释?”   “你们不是说她们之间有那种……什么联系吗?心灵感应?我又没有……这不能怪我!”   “好了别吵了。”伊森抬手制止争端。   现在船长和大副都不在,他基本上是全体人员中资历最老的,得时刻掌控事情走势。   “不是什么大问题……殿下可以再熟悉一下,我给你二十四小时,有把握吗?”   “没有。”特尼则嘴唇抽搐一下,“我觉得我开不了这船!”   “海德格是在帮你说话……你这是什么反应!”   “不可对殿下无礼……”   “都回去!”   伊森强行把人撵走,一直到控制室外面只剩自己一人。   在这过程中,特尼则保持一言不发、脑袋低垂的状态,连他什么时候走进来的都不知道。   其实特尼则很清楚,错的是自己。   怎么会是做不到呢?只要肯鼓足勇气面对那黑暗,他一定是做得到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被阿皮斯魔方,没有被皮埃尔号排斥到一边,这说明他确实是有资历的!   只不过还是……难以鼓足那样的勇气。   这太难了。   海里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梦幻,这艘船在之前航行过程中他也经常打开窗板看外面的世界,那时他看到的是瑰丽和华美,水里的一切都被灯光照着,清清楚楚轮廓鲜明,只要注意不去看远处的黑暗就很舒服。   但换成他掌控阿皮斯魔方,当他把意识沉浸进去,仿佛扩散到这艘船的外围……像一层看不见的气泡包裹住它,他顿时就要……先皮埃尔号一步接触那些黑暗阴影。   那是没有边际的恐怖啊。   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注意力越是集中就越紧张,甚至会被突然钻出的鱼群吓到半死。   我肯定不行的。   他这样想。   一直以来都是,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只会把一切都搞砸……我只是个擅长玩乐的废物而已。   “有孩子的人,一般不会这样懦弱。”   旁边突然响起声音。   特尼则抬头,整个大脑都是空白。   他过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他大概、似乎、应该,是有个孩子。   被维丝带走的那个孩子……   虽然他只是猜测,可能都藏在她的肚子里看不出来,但是她为什么走?这总要有个苗头或者理由……   那就只能是孩子了。   和维丝的孩子……说他是父亲也没什么问题。   非常突然的,特尼则感觉心态有些不一样了。   他过去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关于他身份的变化,从来没有过。   所有人都是亲王殿下亲王殿下的喊,他也一直沉迷其中,当然它肯定不如王子殿下听起来舒服,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即使我是个废物也没人能拿我怎么样的,在乎我的人是越来越少,就连艾尔温都……   ……我肯定是没脸去见她的。   如果说,出发之前,特尼则还抱有幻想,期望能通过这次行动的表现赢得妹妹的心,让艾尔温等他回归和他结婚的话,那在知道维丝-巴金萨——知道那个女人是抱有目的在接触他之后,他的信念就崩溃了。   他当然没有颜面再想那些乱七八糟……于是原本重视的,可以拿来当情感上的动力的一些人又远去了。   本来就为数不多了,基本就剩下艾尔温而已。   连艾尔温都不行的话,那他觉得自己是真的不在乎了。   直到这一刻被伊森提点,他才想起来、察觉到不是那么回事。   是有的……自己应该重视的,也应该在乎自己的人。   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不管是不是阴谋,至少他的身份变了。   我的孩子会在一年后出生吗?   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亲王吗?   我们此生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如果他知道我是这种人……会难过吗?   这是很直白也很拙劣的手段……伊森也是没办法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说了一堆东西,鼓励这位殿下振作,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效果的,但好像他真的听进去了?   有些惊讶,因为看到青年又把手按上阿皮斯魔方。   虽然皮埃尔号现在在抢修,还不能动,但也可以先通过这种方式去熟悉操作。   悄悄退去,伊森知道接下来不需要自己再做什么了。   而特尼则,他的意识通过阿皮斯魔方扩散到海里,双眼凝视着那片黑暗,感受着,幻想着一个人的轮廓。   艾尔温……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第八十一章 童年回忆   在特尼则的记忆中,这个妹妹向来早熟。   童年时的王子也是顽劣的,这一点和穷人的孩子没什么不同。他、纳里斯,甚至贝伦坦还有冈特,几个人小时候没少在王宫里祸害院子的植被,也没少被女官抓住抽打屁股。   如果说沃娜身为公主也喜欢和他们疯玩是异于常人,艾尔温——那个时候大家还喊她“希露”——她的表现就太反常了。   每当他们在宫里宫外闯荡受伤……指的是那种无伤大雅的擦伤跌伤,但凡他们在那段时间去拜访她,她总是会浅浅的笑着,回到屋里去拿药箱。   她会一个接一个的帮他们擦药,贴上绷带,然后细声细语的指责他们,说她认为这种做法有危险因素。   特尼则至今仍然记得那温软的语气和柔柔触感,回想其他人的感受,纳里斯他们应该也有过类似的萌动。   不过陷得最深的还是他特尼则罢了。   大家毕竟是无所谓的——小孩子对这种事向来无所谓,学校里的同学就是,今天可能和谁交恶,但要不了几分钟也就忘了,回头能看到两人嘻嘻哈哈在一起玩耍,这种“浑噩”也可以用在别的地方。   比如对艾尔温,对“希露”的好感上。   萨拉的王子被允许拥有一段童年,那它是非常短暂的。倒不是说情况真的不允许他们陷入享乐,而是在外部局势并不稳定,内部还有党派分歧的情况下,这种作态会加剧混乱。   他们是表率嘛……不管他们是否能做到,维恩港的市民只有看到他们的努力才会安心,想着“喔~连王子殿下都这样了,想必这国家一定是充满希望”。   人心不就是这样凝聚起来的吗?   这些都是查鲁尼零碎说过的话,特尼则记得不全,只是大概有些模糊的印象。   他的关注重心依然还是在艾尔温身上。   因为重病,她的院子是戒严的。王宫里经常会来官宦和大臣,他们都只是隐约听说过,宫里还有这样一位娇弱的公主,真正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   这是查鲁尼对她的保护,现在想来这种保护措施还有保密的意图在里面,因为接触的越少就越不可能发现真相。   所以几位王子们想去见她的话还是比较难的,走正规途径要通报审批,而审批权则直接落在国王手里,老头子可不会因为他们“只是想看妹妹”而在纸上签字,他们大多都是偷溜去看的。   翻墙、翻院子……甚至为了见妹妹一面处心积虑的在围墙另一面挖地道,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当初为了这件事可是什么糊涂事都想过做过。   那也是很值得开心的回忆了,特尼则当时也并不颓废,仗着聪明,他在学校的课程尚未掉队。落在他人眼里,则不至于把他和其他王子区分看待,因此他理直气壮都和兄弟妹妹们混在一起,尤其关照两位妹妹。   他记得有一天,他们在花园池塘里钓走了老头子最喜爱的一条大黑鱼,要偷偷去找艾尔温,让这位年龄最小,却什么都懂的妹妹处理鱼肉。   钓鱼计划是贝伦坦提出来的,这小子一直不老实,脑袋里一堆诡异点子。当时正值他们因为溜出去玩被查鲁尼打,贝伦坦提出要“做出反击和报复”,他们很痛快的都答应了。   纳里斯行动力强找来了工具,其实也不是什么长钓竿,只是一卷能用的线……特尼则记得把这玩意和树枝、铁丝组装到一起的人是自己,但最终把鱼钓上来的却是冈特。   冈特啊……他一直是那样认死理的。   从上午一直钓到中午,理论上允许他们失踪时间消耗殆尽。所有人都在念叨着算了算了等下次再来,只有冈特非要坚持——因为开始他吹过自己的钓鱼技术。   这个笨蛋怎么就不明白呢……特尼则脸上露出苦笑,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活,太要脸是不行的啊……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那天沃娜倒是没来,但这是集体行动,拖下水的人越多,被发现的惩罚也就越多人摊,所以他们找到沃娜跟她说“我们要找小妹去烤鱼,你来不来”……沃娜答应的并不纠结。   她骨子里也是叛逆的呢,虽然总是装出一副很乖的样子,但其实老头子的很多命令,她心里都是不愿意的……她其实在是那段时期他们当中最离经叛道的人,只不过因为她是女孩,对她的标准确实宽松一些。   想到他们的突然造访把艾尔温吓到,特尼则脸色露出微笑。   他们也就那段时间比较熟——至少对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是这样的,他清楚的记得后来因为观念的浑噩、以及各自都建立了各自的理想,他们分开,各行其事,再也没有回过那个院子。   就只有他时不时还偷溜回去……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想了,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还是尽量想那些愉快的回忆,就比如杀鱼……自诩聪明的贝伦坦要来,但是他根本什么都不会,第一刀下去切的太浅,反而激怒了鱼,被一尾巴抽在鼻子上,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纳里斯把鱼按住招呼其他人帮忙,贝伦坦在旁边哭,让特尼则意外的是只有冈特跑过去安慰他,其他人都忙着抓鱼,哪怕艾尔温也只是浅浅笑着。   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最小的妹妹……老头子禁止别人接触她的理由是,她体弱多病,过多和别人见面对别人和她都不好,双方互相会传染病菌。   为了不传染病菌给她他们都会洗完澡再去,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   但她也真的很厉害呢……明明是那样脆弱的身子,在各种课程的学习上从来不曾弱于他们,甚至还是全面发展,能和纳里斯比军事,和自己比绘画,和贝伦坦比历史,和沃娜比炼金。   也就只有冈特,这小子最擅长打架,这是不好比较的东西,其他人也就只有最突出的一项能比拟她。   当时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现在想来倒也稀松平常。   因为她是艾尔温嘛。   圣橡树的子嗣,正统里的正统。她的优秀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反而是脆弱的体格拖累了她。   她总是那么谦虚,每当所有人表示自己在课程上比不过她,她就说自己是成天到晚闷在屋里,空闲的时间都在学习。   这种托辞……特尼则是不信的。   他看得出来,纳里斯也不信,但贝伦坦、冈特还有沃娜都深信不疑,这三个笨蛋,明明说的时候是明显的嫉妒夹杂纠结的语气,被这样安慰后又立刻眉开眼笑起来,真是幼稚愚笨的无法理解。   艾尔温是太温柔了。   她能理解他们,看穿他们内心的需求。明明当时他们是要带着鱼去让她处理,让她烹饪,但为了在妹妹面前突显能耐,兄弟几个反倒争抢起来。   艾尔温这时也不阻止他们,非要等他们抢够了,闹够了,那鱼也被砍的七零八落乱七八糟了,她才默不作声的上去收尾,把他们都以为废掉的食材重新变成最棒的美味。   我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对她有感觉的。   仔细想来,那真的是小时候最快乐的回忆了。纳里斯和冈特还在,贝伦坦也没有变的圆滑,沃娜依然能看出叛逆的性子,所有人围着院落烤鱼,争抢已经烤好的肉串,一边吃一边大声诉说对方的劣迹,整个院子里都塞满了欢愉。   但那也是最后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现烤的鱼,艾尔温直接大病了一场。这件事很快被追查清楚,查鲁尼极为罕见的发了大火,把几个人都呵斥了一顿。   自那以后,纳里斯和冈特去了军营。   他们再也没有在那个院子里举行聚会。 第八十二章 维恩风云   “嗯……嗯?”   从黑暗中睁眼,一个人坐起,凸显出少女的婀娜剪影。   灯被拉开,高挑的侍女长正推门进来,看到床上已经坐起的身影后微微挑眉:“陛下今天醒的真早。”   “我好像,做梦了。”艾尔温双眼无神的看着虚空,“梦到了一些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这是必然的。”侍女长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排衣物摆在她面前,“随着您阅历的增长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来挑选今天穿什么吧。”   “这件。”艾尔温随意选了一件翠绿色、表面泛着反光的华美料子,看着侍女长将其挑选出来抖动整理,突然问她:“茶黛。”   “陛下?”   “你做过噩梦吗。”   “当然,这天底下就没有无梦的人吧。”   “但是你做过那种非常明显的,什么细节都能回忆起来的梦吗。”   “越是深沉的噩梦,这方面的细节就越清晰才对。”   “可如果那是美梦呢?”   茶黛的动作顿了一下,偏头看了眼少女,咳嗽一声:“那可能是您产生的错觉……”   “理论上不可能有这样的梦,因为太玄幻了,织梦师的研究结果表明相比快乐人们更多会对痛苦加深记忆,人们总是快速忽略自己风光的一面,但对一件丢脸的小事却能记上很久。”   “我知道这个理论,但是我真的梦到了,我梦到了我现在能想起来的一切细节,你是觉得我会说谎吗?茶黛?”   “陛下当然不会说谎……”茶黛皱眉,“我也……没有资格让陛下说谎。这件事陛下不必问我,我并非梦境领域的学者和专家。”   “我知道。”艾尔温语气突然轻快起来,“我也就是有点感慨,想要和你分享下罢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能力的。   茶黛眉头一跳,嘴角却情不自禁的弯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她不是大多数人想象中的那种侍女、女仆。   她看过市面上的一些幻想类小说,里面总是把宫廷里的侍女描述的年轻貌美,好像她们又能干又能干,是大多数人梦里的天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的作品如果是参照当今萨拉写的,那肯定不敢让主人翁娶什么公主,剩下来的选择无非也就那么几种,其中最合理的就是美丽的女仆。   但女仆这种东西质量属实参差不齐,穷苦人出身的观念有问题,有时候会自卑,甚至因为内心失衡养出梦魇怪物。正常家庭出身的又很少能具备吃苦的特制。   这里倒也不是说非要做什么重活累活,但就是这种程度的刻苦,很多人都做不来的。   做不做的来是一回事,愿意做,做不做的好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但凡能在白影宫当上侍女长的人,年龄绝对是不年轻的。茶黛在这些人里已经算好,但今年也有39岁,脸上一些地方已经开始蔓延皱纹。   她是不介意的,反而觉得这更方面彰显威严。   话说回来……萨拉的女王是真的很温柔呀。   年龄摆在这,茶黛是侍奉过查鲁尼的。这两人的执政风格完全不同,如果说查鲁尼是山岳,是巍峨不动的巨石,那艾尔温就是春风,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她在体谅着你。   她是最没有架子的国王,也是脾气最好的国王。她极少对仆人发火,无论说话做事都彰显出为他人考虑,这是没少感动那些小女仆来着,光自己麾下就有起码50名女仆梦想着和陛下发生点什么,只是陛下一直很忙所以机会不多。   茶黛……没有想过。   倒不是不想,而是已经过了会做这种春梦的年龄。   涉及这种话题,思绪不自觉就转到即将定下的婚事上了。   萨拉的女王要结婚了。   虽然夫婿还没挑选出来,但结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在茶黛看来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好不容易才有这么年轻的国王,才有如今安稳的局势,如果陛下能有几个子嗣,那人心真是要彻底稳下来了。   陛下最终会怎么选呢?   钢铁家族的后辈素质是不错的,但茶黛到底在宫里混的久,听说过一些古老秘闻,对于那位近来活跃的年轻人不怎么看好。   血脉关系是第一位啊……   如果传说是真的,他们基本没有机会。反倒是那些不怎么优秀的亲家子弟希望大点,但茶黛又反过来觉得他们配不上国王。   这当然是配不上的。   怎么可能配得上呢?陛下是多少年才有一个的贤明君主,在她看来没有人能配得上陛下。   唔……心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也许女神下凡可以。   心里想着某些画面,茶黛逐渐有些出神,给艾尔温画的眉毛歪了一点。   “茶黛?”少女扬眉。   她是白发,睫毛和眉毛也是白的,但是因为早年的大病身体还没恢复过来,眉毛的量有些过于稀疏了,就需要用浅色的笔勾一些出来。   “对不起陛下。”茶黛迅速做出补救。   看着镜子里的少女在一双巧手下快速变得明媚、动人,艾尔温心情也愉悦起来。   “你是在想那些候选人吧?”她问茶黛。   “其实无所谓的啦……我自己的丈夫的话,我也不需要他有什么能力,只要他老老实实的不给我惹事就很理想了。”   她总是这样……   茶黛心里抽动一下。   但凡自己有情绪波动,艾尔温总是最先察觉的那个。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那波动的原因也能猜个十之七八,大多也不做出点明,而是夹在话题里托出,不知不觉的引导聊天风向。   真像春雨……悄无声息的在滋润心灵。   “当然如果有别的特质就最好了。”艾尔温叹气,“比如是个温柔的人,是个有趣的人,是个有修养的人,会在我难过的时候逗我开心,我累了想任性,他会不顾场合的搂我到怀里,一边亲吻我的额头一边对我说……‘睡吧,一切有我’……”   茶黛有些绷不住了。   非常过分的要求……如果这是真实的要求那真是没有人能配得上了。   “是有的哦?”   镜子里的女人在浅浅笑着,艾尔温自然也看到了。她嘟起嘴:“只不过不在萨拉而已。”   过了一会,妆容画好,她在茶黛帮助下穿上那件拖着地的翠绿长裙,从书桌上拿起一定黄金冠冕戴在头上。   今天要上朝……嗯……   那个梦实在令人向往,得考虑偷懒早点回来,试试能不能把它续上。   ……   早朝结束后,詹利-麦斯威尔皱着眉头往前看,和其他正在往外走的大臣形成鲜明对比。   “你在看什么?男爵?”有人问他。   “没什么。”詹利回答,“只是觉得……陛下今天气色不错。”   詹利是男爵,麦斯威尔男爵。萨拉现在不支持世袭爵位,所以这荣誉是他靠努力挣的。   维恩港现在是越来越不重视贵族头衔了,一些小贵族、落魄贵族什么的,在重视程度上大抵比不过一些要员。   官职和爵位是区分开的,但詹利是男爵,他的官职也低不到哪去。   人口流动部部长,这是他的部门。老实说是个苦差事,平时的工作就是监督手下统计这段时间王都人口的流动情况,看看有多少人进,多少人出……还有多少人失踪,多少人死亡,具体的身份是如何如何……这些都要他统计处理。   但权力是不小的,其实想一想就能理解了,这种工作如果不具备一些特权,那连基本的展开都做不到。   刚刚汇报了一份名单上去,那是詹利检查出来的,他觉得这些人非常可疑。   如果名单通过,陛下也看了他的建议,那张纸大概会转到安全局去,再由安全局安排警探秘密调查,过程中会和他情报共享。   所以暂时是没他事了。   看了看上午时间还早,詹利走出王宫的时候想着要不要去听一场歌剧。   “嗯?”然后他就瞥见一张熟悉的脸。   职业病,他对人脸特征记得非常牢固。基本看一眼就很难忘掉。   所以他是有印象的,对方应该是纳里斯亲王身边的亲信,好像叫凯泽……凯泽-莫福兰还是什么东西。   他怎么在这?   有些惊愕的停步回头,詹利意识到对方不是进宫那么简单。   他穿着燧石骑士的甲胄呢。   是在巡逻。   在守卫王宫。 作者的话:靠着睡着了,回头一万字补   可能是太累了,倒时差就睡了3个小时,晚上没挺住。   我一直认为凌晨起床码字对我个人是最科学的,因为无论起床还是做出起床码字这个决策本身对于精神都是一件比较痛苦的事——可能这是因为我还不够热爱码字吧,有些真正的天才是恨不得能沉迷其中的,而我的话,除了那些高潮剧情,就只有在写到500/5000时才会进入沉迷的阶段。而这个时候,由于克服了痛苦,必须要经历痛苦洗礼的内啡肽就会开始大量分泌,借助这种天然药物,我的状态就会越来越好,这也是为什么凌晨我的码字效率会那么高,对比我其他时候的状态,质量也更高的真正原因。   对比其他大部分作者,我几乎没有卡过文,应该也是它的功劳。   内啡肽的作用真的很神奇,它甚至可以屏蔽病痛和饥饿,正常起床的饥饿感在凌晨码字时是完全没有的,所以这对我肯定是最科学的,因为这能让我每天比其他人多抢出来好几个小时,但也有它的隐患在里面,就是一旦打乱原本规律的作息,不能在凌晨起床前得到4.5或者5.5小时以上的睡眠,或者干脆提前起床3小时以上,干等我的“码字时间”到来,这就会变成一件非常折磨的事情。   现在显然就是折磨自己的后果了……基本上每个月那2-3次假也都是这么来的。   但是爱丽已经连续拿了4轮半年奖,那说明在请假条的机制上,勉强可以认为爱丽是2年“全勤”的吧?   对于全职的基本要求一个月20w字,飞升的基本要求一个月30w字肯定是不够看的,但我其实是一个比较缺乏毅力的家伙,有严重的拖延症,最后能有这样连贯的坚持,回头看也挺厉害嘛~   只是啊……越来越多这样靠着睡着的情况,也让我意识到身体好像是有极限的。   当然我不是在抱怨,得益于我的“取巧”,相比很多作者我几乎没有职业病,这些年也抢出那么多时间,怎么算都是很赚的啊……   只是感慨人类还是太脆弱了,那极限一眼看得到边。   算是和你们分享了一点小秘密吧~   ps:想这么玩的话最好先确定自己的睡眠情况,每个人不定,我的话是5.5小时,满足就可以长时间维持,保证白天不困不累,考虑余量留出6小时就很够了,极限是4.5小时,不足下滑会很严重。   ps2:已经有人在群里抱怨剧情上在挺特尼则了,其实答案我给出来过了,聪明的读者应该已经猜到原因。 第八十三章 影子里的罪 5k5   “我今天看到那个凯泽在王宫站岗……”   夜色昏沉,詹利坐在椅子上,醉眼朦胧,一边盯着桌面的木纹一边嘟哝着说出内心疑惑。   这不是酒吧,像他们这种有职在身的人通常是不敢在酒吧谈事情的。这是他和好友找的安全场所,罗兰大酒店,距离西城区只有十分钟路程。   包厢内烟雾缭绕,一个秃顶的胖子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支粗长卷烟,半眯眼睛听他描述。   他叫赖恩,和詹利是至交好友。两人甚至有过命的交情——在詹利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出了邪祟事件,一头已经孵化出来的梦魇怪物在家里杀人,所有人都想跑,但手持家里铁门铁窗钥匙的父亲第一个被杀,慌乱之中根本没人敢上楼去尸体旁边拿钥匙。   年幼的詹利就那样听着走廊里接连传来惨叫,眼看着原本用于保护自身的栅栏门即将成为困命的囚牢,且很快就会轮到自己和母亲……就是在这个时候,赖恩来了。   两人顽劣,仗着王都治安稳定,经常半夜溜出去玩。通常情况下也确实不会有什么恶劣事件发生在富人区,但意外这种东西如果可控就不会被人这样称呼。   赖恩很快发现好友家里是出事了,他想帮忙,但现在叫人肯定来不及了,自己小胳膊小腿也不可能拆开或者撞开铁栅栏门,这时他看到房子外面的墙根处有一个窝棚,里面堆着喂马的干草,于是他用随身携带的火柴把干草点燃,并通过蔓延的火势点燃了屋子。   在维恩港纵火是重罪,可如果目的是救人就另当别论。火势一方面遏制了魔怪吃人的效率,另一方面在夜色里极为显眼很快引来了巡逻的警察,詹利母子因此获救——这个家也只剩他们两人。   作为落魄贵族,詹利在那次事件后幡然醒悟,开始将大部分精力放到学习上,他考上了普斯林特大学分校,学有所成后遇上贵人引荐,这才能够在32岁就坐上这个位子,算的上是很年轻了。   但他和赖恩的关系一直没断,他时刻提醒自己这是他最好的朋友,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聊的,哪怕是王室子弟的花边轶闻也照笑不误。   “凯泽-洛夫兰是吧。”胖子,也就是赖恩终于开口,“他是垂尔雷德亲王最信任的助手,即使出了这座城市也有很多人认识,怎么可能去给王宫站岗……你看错了?”   “我发誓我不会看错!”詹利摇头,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的能力吧?我是干这行太久了……但我当初学的可是经济学!我还想着走捷径振兴家族呢……当然我不是说这个位置不好,虽然累了点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只是和我想的有点偏差……”   “你喝多了。”赖恩皱眉,觉得话题扯的越来越远,“是的我明白,他们之所以把你按到这个对你来说毫无经验的岗位上,是因为看中你具备的能力。”   这东西詹利已经不止一次和他说了,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嘛,朋友间总是无话不谈。   至于詹利的能力……他对人脸的记忆力比别人强非常多。   尽管让他自己说,他会埋怨这都是职业病什么的,但赖恩知道实际不是那么回事,这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天赋出众,而那份才能却不是靠后天锻炼能得到的。   正是因为看中詹利这方面的能力,加上他又家世清白,他才能在贵族、富商云集的王都晋升那么快。   赖恩家里都只是经营着小生意呢,这位来自童年的落魄好友,居然不知不觉就爬上了高位。   “所以你明白这件事有多奇怪了吧?”詹利摇头,“你说他……那个凯泽……他不在垂尔雷德帮亲王殿下做事,跑回维恩守王宫?”   “这是什么道理?是谁的安排?哈哈……天底下没有事比这更可笑了……”   詹利确实喝多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压力很大,因为女王陛下要选召丈夫,不少乱七八糟的人都赶这段时间挤来维恩,部里每天都有审不完的名单照片,他已经足足两个星期没休息好了。   所以难得清闲下来,能有那么小半天假,他立刻出来畅饮一顿,寻求精神上的舒缓和发泄。   赖恩虽然是个商人,但他却很难得的具备政治思维——这是他的父亲很小的时候教给他的,父亲说商人浑浑噩噩混日子那是在别的地方,但在维恩港,不懂政治的商人是活不长的。   所以他一直觉得詹利喜欢喝酒这个毛病总有一点会害了他,从来没听说那些实权部门的负责人喜欢喝酒的,他们总是严格律己,一点越线的事都不肯做。   詹利因为童年的阴影一直活在噩梦中,喝酒只是为了发泄压力,这倒没什么可指摘的,但他不能因为自己和他关系好就什么玩意都往外说啊……   赖恩有点头疼了,倒不是他嫌弃詹利,两人现在不只是友情,他还指望好友时不时漏出一些不重要的消息提供经商便利。   但怎么说呢,他现在已经成家立业,不再是年少时那样只顾着自己,他也有亲人要照拂,得担心出了事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搀扶着好友,把他丢到车子后座,赖恩一边和认识的熟人打招呼,应下一句句“胖子?是你啊……”“胖子,回头来玩啊~”,一边抬头看了眼身后建筑。   罗兰大酒店,巨大的招牌横在一栋七层高楼上,和民居相比很是富丽堂皇。   说是目前最安全的酒店之一,但赖恩相信如果那些黑衣人想调查自己,他们今晚谈了什么都是瞒不住的。   考虑到好友的职务,这种调查甚至已经在进行。   詹利可以喝醉,可以信任我跟我说这些,我却不能傻乎乎的一直听啊……   半是苦涩半是自得,胖商人在台阶上抽完最后一根烟,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先把詹利送回家,然后把衣服送到洗衣店再驱车回自己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妻子一直守在门口,看到熟悉的车灯和前脸才松了口气,她不等车子停稳就绕到那边帮赖恩开门,轻声对他说:“动作小点,孩子们应该都睡着了。”   “无所谓吧,反正明天又不上课。”赖恩笑了笑,把车子停稳,跟着妻子一起进屋。   喝酒没吃多少东西,两人这时又补了宵夜。赖恩一边吃一边小声和妻子说今天发生的有趣轶闻,开心时两人会一起低声闷笑。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在王都小有关系的商人日常。   赖恩一直觉得自己算不上什么人物,哪怕他和人口流动部的部长认识,但那些大商人还认识财政大臣呢!自己在这个圈子里只是小鱼小虾,应该不会被如何重视。   所以今天的事他没有放在心上,即使他中断了詹利的诉说,他也没觉得这些事情有多了不起。   这么做只是出于谨慎罢了。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准备睡觉时,他穿着睡衣走进卧室,一眼看到一个有些阴鹜的男人坐在床边。   “你是谁?”他几乎吓的跳起来,伸手就要摸旁边的柜子。   “如果你想指望你藏在柜子抽屉里的那把鲁格特-19,那我觉得你在白费力气。”对方用很是轻松欢快的语气对他说道,同时那把鲁格特-19出现在对方手上,抠着扳机圈甩来甩去。   赖恩用最大努力克制住和对方拼命的欲望。   孩子就在隔壁熟睡,妻子还在浴室……这里甚至可以听到洒水的动静。   再看对方的装束……一身黑衣,虽然不是黑衣警察的正装而是偏向于礼服打扮,但这种气质不会错的。   在这座城市,只有他们才有这样的胆子!   “我想我应该没有触犯法律。”赖恩小声说道,“我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商人而已……”   “老实本分?真的吗?”对方打断他,清了清嗓就开始念:“去年3月你利用麦斯威尔男爵透露的情报提前买入了大量皮草,这些皮草很快被你转手卖到北边,利润比正常交易高出五倍。”   “我……”   “去年7月你利用同样的渠道做了一笔木炭买卖,利润大概有这个数(比划手势)……为了庆祝你给你的两个儿子都买了糖果伯爵的玩具礼包,当晚带他们去大吃了一顿。”   “不是,你们?”   “去年11月你和船行勾结走私了一批原木材料,12月你们把念头打到烟草头上,你的具体操作我们都有记录的莱斯先生,你不会觉得你在这座城市有秘密吧?”   对方每说一句话,赖恩的脸色就变白一分,到最后已经是汗如雨下,干脆“噗通”一声跪下来,瘫软在地上。   “当然,你是商人……”黑衣人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商人嘛~你们总是如此不是吗?是的……是的……我知道相较于那些混蛋来说你已经很克制了,你只是犯了大多数商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赖恩原本都绝望了,听到这话眼里一亮。   他虽然没见过,但多少听过——还是因为詹利,他那认脸不忘的本事可不只有一家部门惦记,而且他的出身很惨嘛……传说去安全局就是要越惨越好的,所以他一度有希望被安插过去当一名黑衣,最终还是看他自己,是他自己在“有限的空间”里选择了这个职务。   所以他是听说过的:影狮抓人可从来不喜欢和对方废话,那都是能抓就抓了,别的事情大多是到审讯时说。   但今天对自己却是特例,赖恩不禁想这可能会有什么转机,否则这些最冷酷的人干嘛要主动给我做开脱呢?   “我……我愿意认罪。”他就这样跪在地上说,“我愿意供出我犯下的一切罪责,我还可以提供一份名单给你们,我百分百配合你们的工作!”   “但是我希望……先生……我希望这些事不要牵连到他们,我的很多钱其实都存在银行,那些我都可以捐献出来……”   “你很懂事。”黑衣人又笑了。   这次却是欣慰的笑容,“放心吧,我既然是坐在这里和你说话那就说明事情不严重——你现在有多少资产?”   “排除不动产,大概12万瑟拉。”   “啧!啧!一条小鱼就能有这样的积蓄,怪不得那么多人选择冒险。”   黑衣人终于掏出了本子和笔,他把赖恩能提供的一切情报都记录下来,然后站起来走到胖男人跟前,蹲下来,双眼平齐和他对视。   “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你明白吧?”   “是……我明白……”   “你大可不必怀疑我是邪徒假扮的,这是我的证件,看到没,这是我的名字……你随时可以去局里查。”   “不……我不敢……”   “这是你的权利!蠢货!”   对方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切换成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对了,你和麦斯威尔男爵今天喝酒聊了什么?”   “聊了一些官员大臣……”   “聊他们什么呢?”   “穿衣……谈吐……他嘲笑费力维先生的鞋子像艺人穿的,那上面有个小毛球……”   “还有呢?”   “还说有什么人在王宫站岗……那人本来是垂尔雷德亲王身边的,他觉得奇怪,拉着我说了很多亲王的事。”   “他和垂尔雷德亲王很熟?”   “并不熟……但他们确实见过一面,那是他刚上任的时候,他在门口抽烟,担心自己做不好事,亲王殿下正好路过,凑上去给他点了火,还和他勾……嗯……聊了点身居高位要注意的事,他也是事后很久才知道那个人是亲王殿下……这件事他只和我说过。”   “所以他是在瞎逼吹了?”   “哦……啊?”   赖恩脸上浮现一抹茫然,他搞不懂,影狮素质这么低吗?   这个黑衣人……银发男子,他的长相、卖相都无可挑剔,突然听他说脏话,他很不适应。   “反正你不会说出去,不是吗?”黑衣人笑笑,站了起来。   “可以了,莱斯先生……感谢你的配合,我可以担保你的家人们会平安无事。”   “哦!谢谢……谢谢你先生……”   “哼,还不是像你这样的人太多,抓不过来……”黑衣人小声嘀咕一句。   “三天内会有税务局的罚单过来,你老实把罚款交上就什么事没有,但如果你敢拖延……”   “我不敢!”赖恩赶紧保证,“我一定当时就交!”   “亲爱的?”   走廊里传来莱斯夫人的声音:“你在和谁说话呢?”   “别进来!!!”   赖恩怒目回头,但还是晚了。   莱斯夫人裹着浴袍,光着白嫩小腿站在那里,一只手刚把房门推开,一只手轻轻掩着嘴唇。   “我不是让你别进来吗!!!”   赖恩小声怒骂道。   他是很少数落妻子的,但这次不同,这蠢女人真是闯大祸了!!!   回头看了眼,他想确认黑衣人是什么态度。   但这一回头,他愣住了。   朝向床铺的空间里一个人都看不到,窗户是锁好的……铁栅栏没动,但对方就是不见了,好像真正的幽灵那样。   难怪所有人都害怕影狮……   赖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也终于松了口气。   ……   第二天,假期。赖恩一反常态的没出门,而是留在家里陪妻子和孩子。   一家人都挺高兴的,虽然他们不懂爸爸怎么总是坐立不安,每隔几分钟就要到窗户边上朝外张望,但团聚的机会很难得,莱斯夫人烤了水果馅饼,屋里一直有欢笑传出。   只有赖恩心事重重,等待那封审判邮件。   终于,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听到自行车铃。他抛下糖果伯爵的棋盘飞奔出去,甚至掉了一只拖鞋,从邮递员手中接过信笺。   邮递员是个年轻人,他面色古怪的看了看这胖子的脚,没说什么,让他签收后就骑车溜了。   赖恩当场拆开信,看到罚款金额——各项加起来合约8.7万瑟拉金币。   连10万都不到!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他只觉得自己生活在美梦当中。   赖恩是很清楚的——他非常清楚,凭借对方手里掌握的证据,他12.6万的总存款根本就不够处罚,怎么算也得没收房产。这个结果绝对是对他开了大恩。   他简直高兴死了,光着一只脚站在草坪上一会欢呼着大叫一会跪下来对女神祈祷,搞的家里人和路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怀疑赖恩是失心疯了。   赖恩才不管,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既往不咎——自己的劣迹被洗掉了,但其他人没有,那他等于是有白手套了。   从此他可以更大胆的接触那些其他人不敢深入的领域,只要不违法,凭借他手里掌握的黑料,应当不敢有人拒绝他的。   不过冷静下来后,他意识到其中诡异的地方。   正如他之前想的,他的好朋友詹利曾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探员训练,甚至差点就成了昨天晚上那人的同行。   詹利和他零星透露过一些小道消息,都不重要,但非常吓人。   比如抓人的动静,对方反抗会怎么样,审查的时候会有哪些手段。   他们肯定知道这件事,但他们不在意呢,应该也是希望消息传开,让所有人都害怕他们。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只是个小破商人而已,拿到王都以外或许还算个人物,但在维恩港,他赖恩-莱斯算什么玩意?   狗屁不是!   仅仅只是一个男爵,一个人口流动部部长的关系,能让他们对自己网开一面,只是给了这种处罚?   不可能的。   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仔细回想,昨天晚上那人问过自己的每一句话,赖恩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怀疑这处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处罚自己压根不是那些人的真正目的,他们的真正目的应该是詹利和他胡扯的东西。   一些情报、消息……他们希望他守口如瓶,罚单是敲打,昨晚的拜访则是恐吓……   如果这样,这背后透露的东西就很恐怖了。   很简单——詹利又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事,但之前他们都没动,偏偏昨天找上门来。   这说明是昨天晚上出了问题,结症出在詹利昨晚喝醉后说的话上。   他没有看错……   赖恩在心里默默想着。   这么说凯泽-洛夫兰真的突然出现在王都,而且穿戴盔甲,隐姓埋名在王宫站岗。   影狮是在关注这件事,他们要求一切知道这消息的人对此禁言。   所以是很恐怖的啊……   赖恩深深叹了口气。   该死的詹利,你可把害死了哦…… 第八十四章 埋葬的名 5k7   詹利觉得自己睡了起码一天一夜。   可能是太累了,再加上他没有成家,现在又是和母亲分开居住,一个人住最大的自由就是没人能指摘他睡到几点,如果不是口渴导致他爬起来喝水,他怀疑自己还能再睡起码4个小时。   “咚咚咚。”就在他刚喝完水也刚放完水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的动静。   开门,一个压低礼帽,身穿黑色长风衣的男子站在那里。   他有着一头银色长发,随意用发带绑了扎在身后,少许发丝垂落下来,可以清晰看到他俊秀的下巴。   “扎菲拉?”詹利先是露出一抹茫然,然后渐渐回忆起对方的名字,“你怎么来了?”   他曾有机会进入安全局工作,也就是在当时,他认识了一些影狮探员,其中就包括扎菲拉,他们私交还算不错。   一切的原因都归于对方之前待的小队要招人,扎菲拉希望他进入系统后能和自己一起干,可詹利实际考虑的还是出人头地,所以最终拒绝了这一建议。   他们没有因此断绝往来,因为人口流动部想要查什么东西少不了安全局在旁边辅助,詹利后续还是见过几次扎菲拉的,但怎么说呢,毕竟不是天天见了,关系肯定比原来淡薄。   因此看到银发男人站在这他是很吃惊的,在排除老朋友的造访这一可能后,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犯了事情。   二十分钟后,街头对面的一家小饭馆,扎菲拉点燃一支烟,看着詹利狼吞虎咽。   他毕竟太久没有进食了,哪怕是睡下前的那顿酒局他也没吃多少,急需给身体补充能量。   “这可不是我吓你,是你自己吓自己的。”扎菲拉看着他的姿态忍不住发笑。   “到底什么事?”詹利吃的差不多了,拿过餐巾擦擦嘴,脸上浮现些许幽怨:“我虽然喝酒,但我从来不说那些重要的事……”   “不你说了,你不该把你在王宫门口看到的东西告诉朋友。”   “那也算?”詹利愣了,“他是在站岗——你搞清楚,那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吗?”   “他的面罩碰巧坏了……而且他是做过一定程度化妆的,也就只有你能一眼把人认出来,你觉得其他人能和你一样?”   “不能。”詹利摇头,“好吧,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他有点担忧胖子,赖恩不会因为这事被调查吧?   “说不上调查,只是惯例性的敲打罢了。”扎菲拉简单说了下自己是如何对赖恩的,然后也开始抱怨起来:“商人到底没什么硬关系,就算认识那些大臣又怎么样呢?我们手里有证据,真想绞死他们的话,那些大臣是不敢动的。”   “……”詹利嘴角抽搐一下,“你这是在敲打我吗?”   “不至于,你的朋友还算老实,真正麻烦的是那些大臣家里的公子哥儿……哈!那些混蛋才难对付。”   他们随便聊了几句,詹利忍不住把话题拐回来:“凯泽为什么会在王宫站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扎菲拉该说的都说完了,他掏出怀表看了眼,“我得走了,给你个建议吧——少喝点酒。”   扎菲拉走了。   没啰嗦什么,甚至今天的拜访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詹利可不这么认为,他比赖恩更熟悉影狮的风格,因此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再敢把和这件事相关的情报往外面说,他这个部长也就干到头了。   “好奇心……好奇心真是他妈最烦的东西……”   嘴里嘀咕,扎菲拉坐上自己心爱的座驾,插进钥匙点火,一打方向盘拐了出去。   “沙……情况如何了……沙……探员?”   操作台内部突然传来动静,听上去好像有一个人藏在里面对他发问。   “还可以吧,搞定了两个。”扎菲拉回答。   “沙……我……沙……”但操作台却没能进一步输出有效信息,一个劲在那发出噪音。   “你们这玩意不行啊?”扎菲拉索性找了个宽敞地方把车子停稳,用力在操作台上砸了两下,“我就说别拿这玩意跟我联系,我是自己不会找邮局吗?”   似乎是因为接受信号变得稳定,那声音也稳定起来:“沙……我说了很多次别砸它!”   “可我每次一砸它就好了。”   “那是错觉——你肯定先找了开阔地带吧?真正的原因是信号稳定了,不是你砸它就能变好!”   “是吧,是吧?能不能别啰嗦了,告诉我下一个目标住在哪。”   “我警告你扎菲拉,这是组织珍贵的实验机器,是打算将来装在所有探员专车上的,你最好对它放尊重点!”   “你要我尊重一台机器?”扎菲拉冷笑,“除非你把自己装在工具箱里。”   “你故意气我是吧?就因为我不给你放歌?”   “砰!”扎菲拉又砸了台子一下,“名单,快点。”   “你直接去拉伦斯宅邸。”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他,“詹姆斯-拉伦斯最近在打探这件事,我怀疑当时拉伦斯男爵也看到了。”   扎菲拉吹了一声口哨。   “脱离十七小队你变成这样?”那个声音恼羞成怒,“局长走了,以为没人可以管你了是吧?”   扎菲拉不说话,启动车子。   随着路况颠簸,再加上道路形势错综复杂,本就微弱的讯号又波动起来,对方后续的一切咒骂全被沙沙的杂音掩盖。   扎菲拉刚才陪人吃过饭,所以不饿,直接驱车来到拉伦斯宅邸,站在大门外按响门铃。   很快有仆人过来,他给对方出示证件,被很有礼貌的请进屋子,在客厅等着主人接待。   “你就是他们说的影狮探员?”   顺着声音,扎菲拉看到一个半大的……少年?站在走廊门框那盯着自己。   他想他是认识他的,之前希茨菲尔在梦城第一堂公开课,就是这臭小子给她捣乱。   “威尔-拉伦斯。”他点出少年的名字,“你作业写完了?出来闲逛?”   “你懂什么。”到底是少年心性,威尔直接忘了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神气活现的炫耀起来:“我可是这年级成绩最好的!我压根不需要写——因为我就是改作业的!”   “这样。”扎菲拉面色平静点了点头,默默决定回头去找教授们告状。   “威尔!你在干嘛!”一名妇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伸手揪住少年的耳朵。   “妈妈!疼——”   “你怎敢对贵客无理……快跟我回去!”   “但是说好了今天我可以自由活动的!你答应过我的!你骗人!”   妇人很快把威尔拉扯走了,扎菲拉得以清净,他开始浏览这大厅的装潢。   并不算华贵,这倒是有些出乎预料。   拉伦斯不是钢铁大王吗。   虽然新王登基后他们为了不做那头被宰杀的猪出让了不少公司股份给王室,但总体来说,第一富商的位置还是很稳。   “久等了探员。”一名20多岁的青年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礼服戴着领巾,热情走上来和他寒暄。   “我是詹姆斯-拉伦斯……之前一直在外面做事,最近才被父亲叫回来问询……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拉伦斯是老贵族,甚至可能是最老的贵族。他们太清楚黑衣人不会闲的没事找上门了,所以上来就把话题打开,彼此都不耽误对方的时间。   很配合么……   扎菲拉心里默默点头,掏出本子和笔:“是这样的,我刚从人口流动部那里过来,他们近期汇报的名单里,那上面有一些人和你走的比较近,所以我过来调查一下。”   这么说,基本就是走过场的意思。   对方很乖巧嘛,那他也不能失了礼数。   拉伦斯和其他贵族还是不一样的,他们并不是每一代当家的都有爵位,但因为总是能在牵扯王室的纷争中选择最终的胜利者,他们自然享有一些特殊的地位。   詹姆斯对此点头应允,于是两人上楼来到书房,一边吃着送来的茶点一边对话。   “前天你在哪。”   “我在外面见朋友。”   “是菲斯娜小姐吗。”   “是的……因为她其实对我……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是好朋友了,但后来我被派出去做事,也有很多年没有再见面了。”   “这就是你回到维恩后忙碌的原因吧?”   “是的……毕竟我是拉伦斯么。”詹姆斯适时露出苦笑,“这种场面是逃不掉的。”   表面谦逊,内在其实很骄傲么……   扎菲拉默默抬高对此人的评价。   他想起在局子里看过的资料:詹姆斯-拉伦斯,24岁,不是拉伦斯男爵的亲生子,但有亲族之间的血缘关系。此人童年家庭剧变,被一伙匪徒闯入遭劫,他本人更是差点被卖到贫民窟当肉猪吃掉,得到拯救后男爵选择把他过继到膝下,所以从法律程序上来说,詹姆斯算是他的长子。   他是非常有才干的,才十几岁就被外派到西部矿区,所有人当时都以为男爵是送他去镀金的,没成想他刚过去一年就打掉了当地的贪污团伙,拉伦斯控制的矿区被他经营成一块铁板,每年上交的收益暴增三倍。   他是因为陛下选婚配的消息才回来的。   印象中他刚回来的时候就得到了召见,陛下好像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是和矿业有关……所以他确实有资格上朝堂旁听,只是没有资格发言罢了。   “那昨天呢。”扎菲拉改口,“昨天你都做了些什么。”   “昨天,我从宫里回来就在睡觉。”詹姆斯点头跟他确认,“一直从早上睡到下午三点,家里的仆人都可以作证。”   “你总是如此吗。”   “不总是……我在矿区起的很早,但维恩的气候和那边不同,这里温度明显低不少,夏天也不显得过分炎热,就……这种天气很适合睡觉。”   “睡醒后你出去了。”   “是的。”   “见了哪些人呢。”   “一些大臣家的孩子,慕德家的,伯尔根家的。”   “你和他们打听了凯泽-洛夫兰对吗?”   “没错……所以问题是出在这方面吗?”   詹姆斯明显有点发懵。   他不理解为什么是这件事招来影狮探员。   昨天他混在人群里出宫,然后看到一名值守的骑士没戴面罩,他低着头好像避免让人看到面孔,别的人都忽略从旁走了过去,只有他,因为好奇心的缘故走上去仔细打量对方,觉得他和垂尔雷德亲王身边的一个人长的很像。   “这就不是你要关心的问题了,拉伦斯先生……你是怎么认识洛夫兰先生的?”   “我不认识他。”詹姆斯摇头,“或者严格一点,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你见过亲王?”   “当他还在执掌军队,还没有被派去垂尔雷德的时候。”詹姆斯回忆,“我当时还小么……还没出去……父亲经常给我说那些大人物的关系,其中重点提到了此人,说他是殿下的左膀右臂。”   “所以是因为这个?”他突然瞪眼,脸上浮现一抹骇然。   拉伦斯确实和别的贵族不太一样。   如果一个贵族传承的年份和他们一样多,那也会知道一些从古代流传下来的秘密。   詹姆斯就听拉伦斯男爵说过:除非到了最极端,最迫不得已的时候,王室血脉不会外流。   所以他很早就清楚,这次陛下挑选夫婿和自己无关。他从来没有幻想过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一步登天,之所以回来,之所以被召回来,不过是因为其他不知情的人都在这么做,而拉伦斯不想因为独特的行径被针对罢了。   那么真相其实是可以推出来的——已知陛下的夫婿大概还是从亲族里选,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垂尔雷德亲王,也就是原来的纳里斯王子……以及维恩亲王,原特尼则王子。   除了他们还有一些旁系亲族,不过那里面没什么有名有姓的人物,詹姆斯都不屑于记忆。   然后突然的,在毫无任何征兆消息的前提下,垂尔雷德亲王的亲信跑去王宫看门。   这代表什么?   会不会,垂尔雷德亲王早就偷偷回到了维恩?   甚至他当时就藏在宫里,他和陛下早就已经有了那种关系?   那自己贸然打听的行径是太鲁莽了。   詹姆斯反思。   虽然,他很谨慎,只是在酒席过程中提了几句,但那些家里出来的孩子都是人精啊……也许他们自己是糊涂蛋意识不到,但只要他们回家把那些话给自家老头子一提,那些老家伙们都能猜出来一些。   怪不得。   怪不得会招来影狮。   “看来你意识到错误了。”扎菲拉点头,也不点破他猜到了什么。   他合上笔盖,把本子收起来,换了一副口吻:“我们打算在近期散布一些亲王殿下依然在北部活动的消息,这方面需要拉伦斯家族进行配合。”   拉伦斯家族有两大主力矿区,一个是在西北,一个在北部最外围的垂尔雷德。   所以真的需要他们帮忙——有些消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会更加可信。   “我会把这些事汇报给父亲。”詹姆斯跟着他站起来,他知道会谈差不多该结束了。   同时他更清楚,对方前来,主要想找的人不是自己。   “你很聪明詹姆斯。”扎菲拉从旁边拿起帽子。   “继续保持。”   送走扎菲拉,詹姆斯把领巾扯掉。   他其实一直不适应戴这玩意,西北温度高,矿区更热,他从来没有戴它的习惯。   一路小跑上三楼,穿过回字形的长廊来到后部主楼,他在另一间书房里找到了这一代的拉伦斯男爵,也是他的养父勒菲。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他把和扎菲拉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念给男爵听,小心观察着他的反应。   “你是说,他们不希望让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男爵摘掉金边眼镜,放下裁好的《维恩晚报》,半蹙眉头盯着儿子。   这种书房小会也算不上大逆不道,毕竟他们是没有那种心思的,这么做也是为了更好的揣摩上面意思,如此才能更好的自保。   “这是我猜的。”詹姆斯说。   “我觉得情况很明显了,凯泽洛夫兰突然现身白影宫,纳里斯也在那里的几率很大,再加上王室的传统……人选大概就是纳里斯了。”   “你昨晚和多少人说了这件事。”   “我没说!我只是打听了凯泽……我甚至没说我在王宫看到他。”   “这就是为什么安全局没把你抓走。”男爵冷笑,“知道为什么要你回来了吗?”   “是的……”青年干笑,“确实……不太一样。”   管理、御下的学问和在政治漩涡里求存的学问是不同的,前者干得好不代表后者才能同样杰出。   其实对于被召回王都这件事,詹姆斯本来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他觉得只要自己别得罪了谁就一定没事,但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差一点点就犯事了。   维恩港果然还是太危险了。   能在这种地方安稳伫立多年的父亲……自己果然和他差了不少。   “当做教训记下来吧。”男爵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突然抬头:“他们只要我们配合宣传?”   “是这个意思。”   “真奇怪……”   “怎么?”   “我问你。”男爵靠回坐垫,“王室现在和拉伦斯关系如何。”   “还算可以。”詹姆斯回道,“我们是最大最强的贵族,资历太老,任何新王刚上位都会忌惮我们,但因为我们在旧王党的叛乱中坚定支持查鲁尼王,以及狠心断掉了一些利益,陛下……她应该不至于把我们当敌人看待。”   “那会是盟友吗?”   “应该不会……我们的关系网太大了……忌惮还是有一点的。”   “那他们现在的举动算什么。”男爵反问,“主动给一个忌惮的家伙卖人情吗?”   “这……”詹姆斯愣住。   他也发现问题了——想要证明一个人不在一个地方最好的方式,难道不是让他本人在另一个地方抛头露面?   虽然亲王殿下大概率已经在维恩了,但以影狮的能耐,制造一个替身不困难吧?   出去走一圈就能解决问题啊,那何必送这种机会给拉伦斯呢。   平白无故让了个人情到这里来……没必要吧?   “垂尔雷德亲王百分百不在他的治地,而且也百分百不在维恩。”   男爵拉开抽屉拿火柴,给自己点了一根黑色卷烟。   他破戒了?   詹姆斯震惊的看着男人——他记得对方已经戒烟很长时间。   “你知道吗,前段时间他们拨了一笔款子,用来升级郊区墓园。”   男爵突然换了个话题。   “我本来以为那是心血来潮……但好像是我把世界想的太和平了。”   “爸?”   詹姆斯瞪眼,他被现在的气氛给吓到了。   “特尼则呢?”男爵居然又换了话题。   “维恩亲王现在在哪?”   “这……好像是在追一个女人……”   “名字呢。”   “……我不知道。”   “所以我还不能放心让你坐这个位置。”男爵叹气,“去查吧。”   “查……特尼则?”   “想办法找到他,和他交好……”   “可是爸——”   “闭嘴!按我说的做!”   男爵突然爆发了。   他像一头受伤的狮子,好像一头野兽知道自己即将被逼入绝境,愤怒的盯着一切来犯之敌。   “找到他,交好他。”   他一字一句的对青年说。   “我允许你动用所有资源。”   “明白吗?这件事,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 第八十五章 血海里的人 5k   醒来的时候,阿曼以为自己还在王宫。   但很快他就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躺在一间极其狭小的房子里,光床铺就占据整个空间的四分之一多,且在床铺边上还有一个圆环形状的窗户,隐约能看到窗户外有阴影在动。   现在是晚上吗?外面怎么这么黑的?   因为长期饮用水怪的体液,阿曼缺失了不少记忆,他揉揉眼睛爬起来,凑到窗户边上想看看外面。   这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   外面压根不是他认知中的陆地世界,而是海洋!他能看到模模糊糊的黑色阴影在水中游动!   他发出“啊!”的一声惊叫,身体后退,一个翻身摔下了床,四肢扒拉的时候还打翻了放在旁边的水果盘子,制造出哐啷哐啷一阵噪音。   门外或许是有人站岗,很快,两个他所熟悉的人来了。   “科内瑞尔先生……”他躺在地上看到李昂,盯着他的脸愣了半晌,“我记得你……但我觉得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   这俩人并未直接答复他,而是把他撇在一边,自己闷头说悄悄话。   阿曼悄悄竖起耳朵——他可是有素质当游侠的人呢,这种狭小空间说悄悄话?声音多小才能把我瞒着?   “我看他脑子好像不太清醒。”   “他的身体和灵都被那玩意污染过,神志不清醒是正常现象。”   “那接下来怎么办,要和他说玛丽已经完蛋了吗?”   “别吧……我觉得打击会非常大……”   “他能活下来都算很幸运了,这有什么打击……这世道死人不正常吗?”   “说是这么说,但如果可以,还是等他自己想起来吧……”   阿曼有些莫名其妙。   他听清了不少,但无法把它们和已知信息串联起来。总觉得脑子里凭空少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对自己回到歌利后发生的一切都是空白。   但也许是……安琪罗真的神圣血脉在暗中庇佑,比起普通人大量饮用水怪体液会浑浑噩噩甚至变成动物,阿曼不但不受诅咒,那些丢失的记忆也逐渐从心里蔓延上来。   他想起来了。   可疑的宰相阿方索……每天早晚惊醒的噩梦……诡异无情的幽深王宫……还有他的蜘蛛新娘……摆在桌上的怪诞水罐。   巴莉乌小姐好像中途来找过我一次……她和我说了什么来着?要赶着明天的计划把我带走?   那我现在应该是在他们的船上了……能潜水的船吗……这还真是前所未见……   各种杂乱的记忆、想法开始冲击他的理智,阿曼觉得自己能支撑住,直到他回想起来这两人说的玛丽是谁。   那是一个活泼而又沉稳的女孩,她很爱笑,但每次看到自己都故意板起脸,竭力隐藏那份情谊,只以追随者的身份自居,忠实执行他的每一个命令。   他想她应该成为他的王后,他们应该是互相托付彼此的人。   但问题是……玛丽死了?   瞬息之间,他回想起一连串的恐怖回忆。   里屋杂乱的蜘蛛洞穴……垂落的蛛网……趴在床上生吃人肉的巨大蛛怪……   水怪的嘲笑……记忆的预警……蛛怪对自己怪诞的感情……即使是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也总是觉得它很熟悉……   后面的则是一段朦胧的……他愿意称之为幻觉的东西,他模糊看到那头怪兽被劈成两瓣,在明知道要死的情况下,那丑陋的头部还是挥动两截螯肢,竭力想要爬向自己。   ……当科内瑞尔夫妇商量好要如何通知他的时候,阿曼已经想起了全部。   “所以你不需要帮助了?”李昂盯着他沉默的容颜,半是犹豫的问了一句。   “需要。”阿曼回答。   “我要你们帮我摧毁腐血神国!”   中午,阿曼苏醒的消息基本已经传播开了。   船员们议论着这位倒霉的国王,争吵金雀花王朝现在到底还算不算存续。   “他是国王,国王还活着就有希望,我觉得算。”   “这怎么能算呢?算的前提是国王手里还有力量,你自己看看歌利现在是什么样子……就算给他资助,他还能回去重建王朝?”   两边各有各的道理,再加上一些歌利的传说,以及这位国王为什么被盯上的乱七八糟猜测,整个餐厅一片嘈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低端酒馆。   “往好处想。”   端着餐盘,砰的一声放在对面,戴伦特屁股安稳坐下,舒舒服服的拿起刀叉:“倒也冲淡了不少悲伤的气氛~”   皮埃尔号也死了不少人呢,都快接近四分之一了,现在船上加起来不到40个人,这还是有一些“新人”补充过后得出的数据。   比如阿曼,比如葛兰,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但相同的是他们都很走运,居然都从那场劫难当中活了下来。   “真难得。”伊森一边喝着肉汤一边笑他,“老家伙还会为别人着想。”   明面上看,他自己是探员里资历最老的。但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戴伦特的资历比他更长。   他是木人嘛,甚至曾经被悠久的生命这种事困扰过。不老不灭对凡人而言既是赐福又是诅咒,他能感受到同伴那颗疲惫的心,也这就是为什么他才表现的那么浪荡。   如果不是因为理解了这点,他怎么会容忍这混蛋屡次三番的捉弄他呢?   大家应该也都能猜到一些,所以才会纵容他啊……   “有些人即使经过漫长岁月也能保持本我的纯真,但有些人即使经历比别人短看起来也会过于沧桑。”戴伦特撇嘴,“忘了你和她走在街上收到的眼神?他们以为你是她爷爷呢……”   分明是爸爸!   伊森不自觉的捏紧勺子。   这贱人……惹人生气的本领就这么强吗?   “咱们的亲王殿下进展如何?”戴伦特显然是撩拨的高手,他敏锐察觉到再继续下去伊森应该就要动手揍他了,立刻换到下一个话题。   “……”伊森瞪着他没有回答。   戴伦特继续送上马屁:“哦你知道吗,其实大家都很佩服你……那可是维恩亲王啊!你居然能让他知道怎么干正事,这是连陛下都没做到的成就。”   伊森已经很努力的在维持怒气了,但这一点确实是他自豪的,他忍不住抿嘴笑了。   “是吧?”戴伦特一拍巴掌,凑上来看他:“所以那边情况?”   “还在熟悉。”伊森没好气的挖了一大勺土豆泥,一把塞到这贱人嘴里,“你就是盯着外面看也能推导出来,没发现开的还很慢吗?”   戴伦特捂着嘴巴咳嗽去了,但很快的,旁边位置上又有几个餐盘落位。   伊森抬眼,发现是科内瑞尔夫妇,以及在依文瑞亚动乱中没帮上什么忙的教士和修女。   这一次,气氛是真的变压抑了。   所有人基本上都在默默吃东西,说话……能说什么呢?他们其实对彼此想要说什么,应该说什么都心知肚明。   不想说罢了。   没什么力气。   因为整艘船其实都缺乏活力啊。   它毕竟失去了它真正的船长。   ……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又做了噩梦。   噩梦里是一片血红,整个世界好像都在蠕动。她代入的视角踩着血肉进入一个巨大的腔体,在付出了几乎全部随从的性命之后,她看到附身的身体走到祭坛前,拿起一叠羊皮纸卷。   难道是……死灵之书!?   她不好说自己是不是被惊醒的,因为相比受到的惊吓,饥饿和口渴问题要严重的多。   她甚至都没什么力气去把梦到的场景描述出来,迷糊中也记不清具体过了三天还是四天……只记得灰雾上总共就下过两场雨,她们靠雨水支撑渡过了一段时日。   还好,哪怕是在大海上,雨水也都是能直接喝的。   苦笑一下,少女竭力睁开眼睛。   她有一段时间没往下面看了,打算起身去巡逻一番。   夏依冰就躺在她边上,女人没有完全睡着,察觉到少女的动作后伸手抓住她的手指。   她不要她去。   太危险了……她能从少女摇晃的身形中看出她的虚弱,那简直像是会被海风吹走的样子,怎么能放任她到边上去?   她怕她掉下去呢,她再也不要失去她了。   “我去看看。”   希茨菲尔忍着肚子的绞痛蹲下来安抚她。   “不会有事。”   尽量用简短的词句表达意思,是因为她没力气说的太多。   之所以是蹲下而不是坐下,是因为她怕坐下就不好站起来了。   说来讽刺,碎片上的三个幸存者,其实理论上是希茨菲尔身体最虚——神蚀者的亏空是持续了很多年的,哪怕持有过自然法球,被补充了足量的生命力,但那玩意更多补充的是她的寿命。   她还是娇弱,但她反而能承受更多的痛苦。   就好像虚空低语对常人来说是足以把人逼疯的东西,希茨菲尔却习以为常。她可以在身体极端虚弱的情况下强行调动意志力做出行动,这让她成了三人当中唯一还能走路的人。   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低头对着女人笑笑,挣开手指,希茨菲尔走到碎片边缘扶住管道。   海风在吹,由此可知碎片还未停止飞行。   但相比较前几天的动静来说已经小太多了,它已经不能说是真正在飞,那更像是滑行——它的动力系统应该差不多快报废了。   灰雾很浓,而且是越靠近海面越浓。有这些东西遮挡视线希茨菲尔看不清太多风景,她只能靠听,通过捕捉海浪的动静推测她们现在飞的多高。   嗯……比起上次听的时候又大了点,总觉得已经不到100米了,这个高度肯定在百米以内……   但是不排除是错觉,不是说饥饿会直接影响感官吗,严重了甚至会产生幻觉,我老做噩梦不会就是被饿的吧……   缺少能量,她连大脑转动的都很迟缓。一些思绪转来转去就是通彻不了,整个人看起来呆头呆脑,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站在这里该做什么。   眼睛……是了……眼睛……   玛德琳的病情更严重了,那是不能指望她用银眼看穿迷雾……   但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却不只是她呢……我的左眼也做到过。   只是……需要付出更多代价罢了。   心头一动,一枚细长冰针在她掌心浮现。   把冰针派出去,让它在五六米远的位置来回游动,希茨菲尔伸手把眼前的发丝全撩到耳后,暴露出她的整张脸,以及那枚暗金神瞳。   它在发亮。   幽深的阴影,里面隐约有金芒闪耀。如果有剖面图那可以看到这枚眼球滋生的触须正在勒紧她的大脑,那些触须已经和脑子完全长在一起,它在加速汲取大脑的能量。   希茨菲尔不确定这是不是幻觉,那左眼射出一道光,牢牢锁定游动的冰针。一切灰雾阻碍在这目光面前都不复存在,她看清了远景看清了海面,还看清了那些游离在碎片周围,隐匿在晦暗雾气中的怪谲之物。   那是人脸。   一张张人脸,每时每刻都在变幻。它们完全由灰雾组成,宛如死灵,一直潜伏在左右,好像是专门在等着她们。   等什么呢?   咧嘴讥笑,希茨菲尔驱动冰针把它们绞碎。   没发现也就罢了,发现了……她不会允许有威胁在侧。   再看海面,确实已经非常近了。   她的感官确实因为饥饿出了问题,这个高度根本不是刚跌破百米,估计还要拉近一半的距离。   头很痛,这是因为透支了精力给眼睛,可希茨菲尔知道她必须撑住。   离海面越近,灰雾就越浓。   灰雾越浓,穿梭雾气时就有更高的几率穿梭另一个世界。   如果可能她也不想——开玩笑,傻子都知道这种行为有多危险,要知道萨拉目前撑死也就达成个自保,连攻出去都要派她们这些精锐侦查,更别说是将触手伸到这里……伸到传说中的“邪神的世界”。   但是,没有选择啊……   希茨菲尔不想死。   以前她不在乎,但现在,她知道自己这条命还背负了冷迪斯对她的期望,她必须活下去,连带她珍视的人们一起。   我是神秘主……   喘息一声,她尽力把眼睛睁大。   眼皮打架,那就用左手强行扒住,逼迫着持续输出精力,她盯着海面,目光终于刺破了虚妄。   还是不确定是不是幻觉,但她真的看到了……海上有一支船队在行驶。   这完全是两个视界——她右眼看到的是一片幽深海洋,有时会有浪头翻涌,带起一片片纯白浪花,但海上不存在任何要素。   左眼看到的却是血海。   一片主体是血红色,时不时翻涌黄色的,看起来类似某种脓液的浪花……一片磅礴无垠的血海。   正是在这片血海上有一支船队。   她感觉到了,有神秘的涌动在指引她。   说明船队里有神秘体系的修行者,层次大概在3阶左右。   一切猜测都是真的……   灰雾确实能直通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也并非我想象中那样一片荒芜……   它是有生命的,我们说不定可以因此得救!   她觉得自己理应激动一下,但她真的太饿了,连激动的力气都鼓不起来。   希茨菲尔开始仔细打量那些帆船。   远远看去,那是很正常的三桅帆船。和她在加勒比海盗里见过的没差。   也许有什么不同吧,但她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即使有也看不出来。   但仔细看,这些不是普通的帆船。   那桅杆是骨,那甲板是肉。   撑起的风帆干脆就是不知名的生物的皮……这竟是一支完全由血骨打造的船队!   与此同时,血海之上,一名少女正坐在一艘血骨大船上编织渔网。   “比莉——”   有人叫她。   “干嘛?”她也反叫回去,手里动作丝毫不停。   “船长让你去捞点肉上来!我们的三层装甲破裂了!需要修补!”   “他自己怎么不去!”   “因为他想培养你嘛!”   “可我并不乐意当船长!你别以为我会在这艘船上待一辈子……我跟你们说好了,我是要去当修女的!”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人哈哈大笑。   “哈哈哈……小比莉真会说笑话。”   “修女?你知道当修女有多困难吗?”   “比你当船长的可能性小一万倍,我劝你死心吧,你天生就是当船长的料!”   “我就不!”   少女气呼呼的把渔网一摔,双手叉腰站起来:“哈西姆都做到了!我不信我比不上他!”   “……”   肉眼可见的,随着她叫出“哈西姆”这个名字,所有人收敛起原先的笑脸。   “别提那家伙……”有人低声说道。   “别提他好吗,那个叛徒……”   “闭嘴……船长来了!”   咚!   咚!   咚!   伴随一阵重物敲击地板的动静,一个身影从台阶上下来,率先展露的居然是一截木头假腿。   那是个高瘦高瘦的老男人,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蓄着胡须,头戴一顶船长角帽。   “比莉。”他拉长音调。   “我刚才听到有人说你不想当船长。”   少女扭头,不去看他。   这本来只是赌气行径,但下一刻,她揉揉眼,快速朝船边走了两步。   她看到天上有一个漂浮的巨物。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上面好像还有人哩。 第八十六章 噩梦 5k2   涌动的灰雾似有意识,当希茨菲尔真正看清血海与船队的那一刻,她立刻发现——她竟是再也回不去了。   不再有什么蓝海、黑海了……连右眼里的场景也是一片暗红,她的整个人连同载她的碎片一起瞬间来到了异域时空,正在穿过苍茫雾气,一点一点的朝下俯冲。   这……虽然我想找一条生路,但我可不想落到这么恶心的池子里去……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即使是在百米高空,她都能闻到从下面传来的腐臭味道。   怎么说呢,浓烈程度几乎赶得上近距离靠近一头梦魇,她不禁怀疑下面的船队里是否有人,因为怎么想,神秘主体系下才3阶的超凡者都不可能出现在如此诡异的地方。   至少得让其他人知道这么回事。   扶着管道走回去,希茨菲尔这次干脆跪坐下来,晃了晃半梦半醒的马尾女人。   “起来,夏。”   “我们到了。”   到什么了?   夏依冰朦胧睁开眼睛,耳朵里却率先听到一阵叫喊。   “放我出去!听到没有!”   “你们这两个蠢女人!真是愚昧!无知!光靠你们自己绝对不可能活下去的!快把本大爷放出来!让我控制这块碎片!”   是阿莱西亚。   是了……装这东西的瓶子还放在旁边……他怎么还是如此有精神?从那么巨大的水怪萎缩成一瓶液体,这家伙居然不感觉虚弱的吗?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划过的想法很多。但终究是毅力战胜了一切,它让夏依冰摇摇晃晃支起身子,伸手扶住希茨菲尔。   少女的状态甚至比她还糟……印象中她刚才也就睡了一小会吧?艾苏恩怎么一下虚弱了这么多?   答案当然是透支了精神。   剩余的精神力量几乎全部被神眼榨干,希茨菲尔现在是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坐下来说的那两句话将她彻底掏空,知道女人醒来,她便很放心的脱力靠在对方身上。   到底是休息了一会,夏依冰还有最后点力气。她把希茨菲尔放在地上躺好,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也看到了下面的血海。   这……!   瞪大眼睛,夏依冰几乎怀疑这是幻觉。   掐手背……都出血痕了还是一片暗红海洋,那这肯定不是假的了……所有的传说和猜测都是真的!灰雾真的连通另一个世界!   风声吹开她的发丝,她恍然回神,发现碎片下坠的速度正越来越快。   从300米下降到200米这玩意耗费了快半分钟,但是从200米下降到100米以下居然只用了不到十秒!   风压越来越大,夏依冰立刻猜到待会的结局,她顾不上再去管玛德琳了,踉跄着一路跑回去,身体扑在少女身上,一把搂紧她,自己靠坐着贴紧墙壁。   她刚完成这个动作,整个碎片发生巨震。   哗啦啦——   滔天的血雾在周围升腾,迷迷糊糊中,她隐约听到有一些人在大喊大叫,各种噪音混着阿莱西亚的咒骂声越飘越远,她被饥饿腐蚀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歪就睡过去了。   然后……夏依冰觉得自己做了个梦。   她梦到碎片着陆了,一大块破烂嵌入大地,她们三人虽然在碰撞中受了很重的伤但都成功活了下来。   但好景不长,这片土地上隐藏的邪恶太多太密……一路走来她们见识了各种各样的邪祟怪物,什么七只眼睛,嘴巴能像花瓣一样裂开的狼……全都长着根须足趾,会自发追逐日落迁移的树林……还有   突然会从天穹落下来变成人形怪物的凶暴鸟兽……她们在这陌生环境中承受了远超想象的巨大压力,很快就在一次逃难过程中分开失散了。   确认这一点的时候,夏依冰觉得自己心都碎了。   我……我把艾苏恩弄丢了……   心里一直回荡着自责,她陷入疯狂,也不再去管邪祟对神智污染的隐患,开始吃异种的肉喝它们的血,反倒神奇的存活下来,一身伤势也恢复如初。   但这并没有让找人的效率增加多少,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她踏遍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壤,一路向那些怪诞的、大多都会说话的生物打听艾苏恩-希茨菲尔现在何处,每天得到的却只有失望。   半个月后,她找到了玛德琳。   她曾经的部下死相凄惨,当她发现那枚金属铭牌的时候,它被挂在一截腐蚀破损的骨头上,而像这样的骨头附近周围还有许多。   这让她猜测不止玛德琳一人遇害,这里应该有某种极其凶暴的掠食者,这片坑地是它们的巢穴。   艾苏恩会在这里面吗?   几乎是第一时间,夏依冰想起了少女脖颈上那只诡异的项圈。   那玩意可是用什么法子都取不下来,那么辨认她在不在尸骨里最好的办法就是看这里有没有项圈。   她毫不掩饰翻找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尸骨坑的真正主人。   那是一条短胖的蛇,但它实在太大了,一个脑袋就有一辆卡车大小,它游动着充其量只有七八米的身躯靠近翻找的女人,绕着她来回巡游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忌惮,开口说道:“请问……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夏依冰停下手头动作,回头问它:“这里的骸骨都是你吐掉的?”   巨蛇点头,然后下一刻一道寒光闪过,它的脑袋掉在地上。   夏依冰继续在骨堆里翻找,忙碌了一天,没能找到黑色项圈。   她高兴极了,因为这意味着希茨菲尔并不在这里,她可能还活着,自己还有希望再找到她。   吃了蛇肉,喝了蛇血,她在旁边挖了个坑,把玛德琳的名牌埋进去,算是对曾经的情谊有个交代。   再上旅途,一路走一路问。长夏刀也饱饮怪异之血。   “你要找的人在东边。”风儿被她的精神打动,呼啸刮过时为她送来信息。   “向东走,她加入了神国教会。”   “你要找的人在东边。”雷霆和雨露也跟着提示,暴雨轰鸣时划出闪电给她照亮道路。   “向东走……她现在功成名就了呢!”   尽管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不可思议,但夏依冰已经没有精力去管那么多了。   她按照风雨的提示一路向东,掠过荒原渡过河流,一边随手斩杀那些不长眼的怪谲,一边不断调整精确的方位。   终于,又是一个月后,在风声的提示下,她找到了至今为止第一座人类城镇。   方塔城——是这里的名字。夏依冰本想随便找个人问路,顺带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希茨菲尔,但她很快发现这里的人都非常怕她。   城门口有士兵站岗,他们对入城者非常苛刻,每人都要被搜身,外加缴纳一笔重税。但唯独到了她,当他们看清她破烂的皮衣,还有那件很明显是从某种巨型野兽身上扒下的皮斗篷的时候,他们开始发抖,立刻给她让开道路,竟是连说话的勇气也失去了。   屠血者。   她听到周围传来嗡嗡的议论。   “她是屠血者啊……”   “能从脓血荒原回来的怪物……在屠血者里也很强大吧……”   “屠血者和那些怪物也没区别了……别招惹她……听说他们还吃人哩……”   因为这种畏惧心理,她一直没能得到她想要的信息。   所有人一看她靠近拔腿就跑,这怎么问?   不过还好,她记得风雨给她的提示——它们好像说了希茨菲尔加入了教会?   神国教会……腐血神国吗?   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夏依冰姑且还是按信息寻找。   她很快找到了一个类似教堂的尖顶建筑,那附近不时有人游荡,而且终于不怎么害怕她了。   “新来的?”有一个做游侠打扮的人看到她之后吹了声口哨,走过来,明显是想要撩拨下她。   “屠血者里可是很少有女人,而且是如此强大的女人……你这身衣服应该是干掉了一头‘噬身蛇’吧?这种蛇刚出生的时候只有脑袋,每吃一百个生命就多长一米,看你这身板……干掉的应该是两米长的?”   他在卖弄他的学识,夏依冰虽然懒得理他,但确实需要他的情报。   教堂,或者说修道院门口排出长队,堆积在这里的似乎都是她的“同行”,也就是平民口中的屠血者,敢于在野外猎杀之人。   游侠很健谈,从他口中夏依冰总算知道了这鬼地方的基本信息。   总的来说,这里确实算腐血神国。   但却是腐血神国的边境——位于它的最西部,紧挨着凶地之一的脓血荒原。   “脓血荒原可不是享乐的地方。”游侠说道,“只有丧家犬……那种走投无路的人会来这里拼一把……找超脱的机会。”   “超脱?”   “当然,你不知道屠血者的超脱原理吗?只要吃它们就行,吃它们的肉喝它们的血,你会越来越强……直到你有力量超脱这里,彻底脱离这片炼狱。”   “这里和神国中心比算炼狱吗。”   “百分百的!”游侠比划,“每时每刻都有雾气涌动,每天夜里都有怪物潜进来吃人!但即使如此还是源源不断有人口补充,为什么?因为我们没别的路!”   他说的玄乎,但追问过后夏依冰总算搞懂了,他说的“没别的路”,指的是他们大多和神国的权贵结了仇,在其他地方不但被堵死了超脱之路还会被追杀。   只有凶地,类似脓血荒原这样的凶地边镇才不追究他们的出身。   神国法律在这里执行的很不彻底,几乎属于无法地带。每天都有屠血者怀揣超脱的梦想到这里来,也每天都有屠血者死在这里。   “神国需要我们嘛~”游侠嬉皮笑脸道,“我们只吃肉喝血,因为必须吃热乎的所以会剩下很多……那些材料都可以卖钱,你所看到的平民就是为此而来。”   需要渣滓维持边境的稳定罢了。   夏依冰搞懂了基本情况,还得知前面的修道院是“神国直辖”,里面有一位刚晋升的“救世修女”。   修女在这里的地位很高——只看整齐的队列就知道了,这些平民畏惧如鬼的屠血者居然乐意乖乖排队,即使爆发冲突也仅限于嘴炮。   他们不敢在这里闹事。   “你们在这里排队是干嘛的?”夏依冰问出困扰她很久的问题。   屠血者很明显是没有信仰的,他们只为超脱,只为变得更强实现心愿,有些是为复仇,有些是为出人头地,他们理应不该如此虔诚。   “疗伤。”   一边说着,游侠一边揭开马甲。   夏依冰低头,看到他上身烂了一个大洞。   碗口大的洞,在他右手那边,依稀能看到有某种器官在里面蠕动,而且每时每刻都有发黑的脓血外溢出来。   “来这里的人只为疗伤。”游侠说道,“很多人觉得屠血者是没有信仰的,确实如此……但我们发自内心的感激‘救世之血’,没有它就没有这地上的一切。”   “救世之血?”   “‘救世之母教会’的象征。”游侠点头,随后皱眉:“你连这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个地方来的?”   “我来自最西边的村子。”   “那里居然有村子?喔……我懂了,是被血河庇护的吧……”   他嘟哝了一句,夏依冰没听清,她还在关注对方说的救世之母教会。   “他们信仰救世之血。”游侠显然想讨好她,继续卖弄他的学识。   “救世之血……怎么说呢,传说中这片土地是被割裂的。”   “是的,就是割裂……按照教会的说法,我们是被囚禁在一片无比广阔的天地里,和我们曾经的世界割裂、永别……依靠救世之血的力量这片土地上才有人类能存活下来,救世之血分给了所有人类一   滴血,我们靠着这一滴血不断繁衍传承,苦苦挣扎,寻求在这里超脱的办法。”   “这也是屠血者‘超脱’说法的由来。”游侠点头,“当然,不止屠血者,还有那些血法师们,所有人追求的都是‘超脱’。”   “但我们都知道那是胡扯……超脱,怎么超脱?我们连脓血荒原都征服不了,这片天地太广袤了,太多的危险啊,反正我只打算到第5阶就回去养老。”   “可你刚才说你们感激救世之血……”   “是的没错……我们感激它和救世之母教会,但不是因为我们赞同他们,单纯是因为——教会愿意给所有类似方塔城这样的地方派遣至少一位救世修女,她可以帮我们快速疗伤。”   “懂吗?”游侠晃晃右手食指,“在这样的地方啊……快速疗伤,她等于是救我们的命了!”   那种伤势能快速治疗吗?   夏依冰看看他胸前的伤口,沉默不语。   从队列前进的速度算,大概是1-3分钟前进一个人,屠血者的生命力显然很顽强所以受的伤应该也不会轻,这么快就能治好这样的伤势,这到底是什么能力?   下意识忽略游侠在旁喋喋不休,夏依冰看到一个壮硕的女人从后门出来。   她记得很清楚,这女人排队的时候右边袖子是空着的,自己当时以为这人就是独臂,结果居然是刚受的伤?   而她现在分明有两只健全的臂膀!   她进去还没到3分钟呢!   嘴角抽抽,夏依冰大概理解“功成名就”是什么意思了。   艾苏恩,不会是你吧……   这矮小的修道院规矩挺多,必须要确认受了伤势才允许入内,夏依冰趁没人注意用长夏给胳膊划拉一刀,在守卫古怪的注视下迈进大门。   大厅很空旷,而且很黑。   两边虽然点着蜡烛,但照明能力非常有限,大量内景隐藏在黑暗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庞然大物在前方蠕动。   那是……什么东西?   停步,抬头,夏依冰干脆拿起一根蜡烛举到前方。看到身前伫立着一个被黑布遮蔽的……肉球?   “让我看看……是谁来了?”   熟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夏依冰颤抖着朝那里望去,看到希茨菲尔的面庞浮现出来。   她……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后退一步,夏依冰心里直冒寒气。   这身躯简直肥硕过头了……那黑布是修女袍?   这就是所谓的救世修女???   她不太想接受……   不可能的……   这不是我熟悉的她……   “夏……你受伤了?”   “快,到我身体里来,让我好好治愈你吧……”   “希茨菲尔”蠕动身体靠近过来,语气关切,一边说一边撩起黑色长袍。   女人心跳几乎骤停。   长袍下是一副打开的、类似“钢铁处女”结构的肉瘤。肉瘤内部长满蠕动的触须,每一根都在交错窜动,不断拉出透明粘丝,一点点的朝这边靠近。   “不——!!!”   大喊一声,夏依冰瞪眼惊醒过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并不在教堂里,身下是木头床板,盖的是粗布被褥,一盏油灯一边晃动一边提供照明。   她四处张望,在左边的地板上看到玛德琳,在床铺内侧看到昏睡状态的希茨菲尔。   还好……还好……   扑过去抚摸少女的脸,捧着她不断细嗅,甚至亲吻她的额头,夏依冰终于确认这才是现实——艾苏恩身上的香味不会错的!   “为什么非要丢到我的房间……”   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   夏依冰迅速摸腰——摸了个空。   下一刻,一个和她一样是黑头发的女孩弯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看到她坐在那不由一愣。   “这……你都醒啦?”   女孩似乎很高兴。   “我叫比莉!你叫什么?”   “对了……为了防止你们做噩梦我给你们戴了护身符的,怎么样?睡得好吗?”   护身符……   顺着对方投来的目光伸手到胸口一阵摸索,夏依冰摸到一个骨头吊坠。   “不好。”她板起脸。   “你最好给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七章 第四种可能 5k3   莫约几分钟后,经过比莉结结巴巴又断断续续的讲解,夏依冰总算知道了三人落到一副怎样的境地。   简单来说,这里应该不是她们原先熟知的世界——这是通过灰雾,穿过那片涌动的迷雾后降临的世界,这里到处都是腐烂、脓血、腥臭和死亡,让她惊奇的是这种地方居然还会有同族生存。   同族……是的……这小女孩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面相和说话方式大抵有15、6岁,但身子骨看起来要小两岁左右。她和自己一样有明朗的五官,有头发,有手有脚,可见她是人而不是那些怪物。   脓血……血海……这种鬼地方居然有人?是之前看到的那支船队?   夏依冰不禁想起了在噩梦中被科普的一系列知识:在这里生存的人类其实是被割裂、驱逐出了原本的故土,他们之所以能够在如此恶劣、奇幻的环境中适应生存,都是因为承受过一滴救世之血。   听上去,救世之血蕴含某种能量或者说祝福。这是一种“力量”,庇护着人们不被这里同化吞噬,不管他们后续因为怎样的选择而改变自己的生命形态,那至少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利。   “这里是血海。”比莉继续道,“如你所见,血海就是这种环境……我们是血海上的捞尸者,这份工作不需要技术,但需要你有出众的勇气。”   夏依冰嘴角抽搐一下,她刚才下意识想起了关于血海的详细记忆:这鬼地方根本不能单纯用什么什么海来形容,怎么说呢……它恶心的更像是一头巨兽的胃池。   那海面可不是单纯的血水,在血水表面漂浮着数之不尽的碎肉、腐肉、脂肪、脓血还有骨头碎块。这些东西乍一看你会觉得是海上的垃圾,它们堆积在一起产生无比惊人的恶臭,随着浪花一阵阵翻涌会时不时互相碰撞在一起——在血海上航行必须要承受这种古怪的音律,当地人称其为“亡者的敲击”,她不知道这属不属于苦中作乐。   至于捞尸者……如比莉所言,确实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血海看起来恐怖但实际上它是讲规律的,这里确实存在远比陆地上还要恐怖的魔怪,但只要你掌握这些魔怪的性格,知道它们会受什么驱动以及害怕什么,那么通过用血骨打造一艘大船,你就有不小的概率完成一次远海航行,用特制的渔网穿过海面上的碎骨碎肉,在血海深处打捞那些玄奇之物。   海里什么都有,巨型魔怪的骨、还在孵化的魔怪蛋、史前文明留下的遗产……五花八门,捞尸者靠勇气和运气在海上存活,胆小的捞尸者只敢在近海活动,胆大的却敢在船上安装弩炮,他们通常以90天为期在外远航,90天后无论收获如何都要返航,然后会在边境码头把捕捞到的东西出掉,换成当地金钱维持生活。   条件反射的,夏依冰问道:“你们的船队规模不小,有船安装了屠魔弩吗。”   “当然!”比莉同样是条件反射,她很自得:“这艘船就有,我爸爸可是船队的首领!”   说完这句话女孩骤然愣住,然后捂住嘴,瞪大眼睛对夏依冰:“噫!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呀?”   超越年龄的成熟让她有点小心眼,她确实没完全和夏依冰说实话——比如她就没有告诉她,像她们这种“外来人口”在这个地方并不罕见。   放逐是无时不刻的。   是的……是的……腐血神国的子民们都是被放逐者,但他们不过是早了一点,早了一步。只要那片迷雾一直笼罩着整方天地,那就一定还会有放逐发生。反应出来的也就是不断会有人——外面的人,保持懵懂无知的状态闯入进来。   因为很小就随父亲一起在海上生活,比莉是佄见过这种人的。他们通常都……怎么说呢,表现的非常糟糕。没有勇气也没有教养,看到血海的情况后哭爹喊娘要回家去。   但怎么可能回得去?不可能的……所有人都想超脱,但那灰雾是只能进而不能出的,也许只有一些传说中的危险因素能无视这种法则和规律,但那一定不包括他们,不包括这些外乡人们。   本来以为这三人也差不多,她还想着看笑话呢!结果没想到这黑头发的外乡人一口一个屠魔弩……   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见鬼的外乡人变得如此内行?   比莉在惊讶,但夏依冰同样如此……她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应该”掌握的知识,那种下意识的回忆,就好像她曾经是这里的人,在这里经历过一切似的。   想来想去问题只可能出在胸前的骨头吊坠上,她一把将这玩意扯下来,拿在手心仔细观看,却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骨头。   “人骨。”比莉看出她的心思,小心翼翼给她说明,“这个是……呃……已经牺牲的强大英雄,他们死去后留下的骨……”   “你干嘛给我戴这种东西?”夏依冰质问她。   “因为……因为你们外乡人总是做噩梦嘛……”比莉几乎要哭出来了,“所有外乡人都是这样的……又哭又闹的……英雄的骨能在一定程度上安心定神,我只是想让你们睡的舒服一点……”   她好像并不是在胡扯八道。   夏依冰面色有几分古怪——她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枚骨头吊坠来自这个小姑娘口中的“英雄”,嗯,她姑且当对方是“英雄”好了,简单来说,她在噩梦里经历的一切都是这位英雄经历过的。   那不是噩梦,而是吊坠蕴含的灵和她自己的灵纠缠在一起,一些回忆的片段被她接纳、吸收,又因为她内心深处的惶惶不安而自发生成了那样的梦境。   对常人来说是可以压制噩梦来着——毕竟那可是英雄的视角啊,能把魔怪当兔子杀的凶狠猎人,代入这样的视角,一切自然没有那么可怕。   只是很可惜相比那种可怕我更害怕她受伤害,所以那对我来说才是噩梦。   想明白这些,夏依冰默默捏紧吊坠。   “你把这玩意送给我了?”   应该是好东西,她想白嫖。   比莉的态度让她这种心思淡了不少:“当然,这东西在这里又不值钱。”   不值钱?夏依冰愣愣看着她半晌,结结巴巴的问道:“可是……这不是你们的……你们的英雄之骨吗……”   “喔,确实是这样的来着,但是我们有很多英雄,英雄的骨也有很多呀~”   是这样吗……   然后比莉又小声嘀咕一句:“反正大部分外乡人都活不长,这玩意送给你你也拿不久,估计十天半个月就要被动还给我了。”   那还真是被小看了呢。   夏依冰牙龈有些痒痒。   交流这么久她是看出来了,比莉不是坏种,虽然有点早熟,但还保留了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天真。   她顺势提出想要帮助——她自己是醒过来了,但她在乎的人可还没有醒呢。   自己醒来后好像退了烧,那种饥饿感也消除了不少。夏依冰推测是在昏睡过程中被喂过食水,但她的艾苏恩伤势更重,甚至还断了一条胳膊。   至于她们被收缴的武器去了哪里……这个她还是比较有自觉的,一直在回避这种敏感话题。   “我给你们喂了糖水。”比莉点头,兴致再次高昂起来,“我发现你们都长的很好看呢!尤其是那个灰头发的……对了,她的胳膊我们也做过处理了,你先醒的话应该看到了吧?我们给她打了绷带。   夏依冰点头,她确实看到了,但希茨菲尔还是没醒。   然后她迅速抓住重点……长得好看?尤其好看?   这就是为什么我和艾苏恩在床上,玛德琳在地上的原因……吗……   这倒不是什么高深的问题,她顺势直接问比莉,比莉给出的解答让她吃了一惊。   “因为你们都很香。”   谈及这个话题,比莉脸上浮现出些许陶醉。   “血海……这里的气味是很难闻呢,当然我其实已经适应了,可如果能多闻闻香味,谁愿意整天臭烘烘呢……”   夏依冰张了张嘴,很想说你认为的香味其实应该很淡了——要知道她们有好几天没洗澡了。   “这也是你们能躺在房间里的原因哦~”比莉一边吹嘘一边把盘子给她端来,夏依冰看到上面摆着一些鱼,应该是简单烤出来的。   卖相实在是不敢恭维,而且最重要的,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怪诞臭味。   啊……如果你们天天吃这种东西,那确实是……会被腌入味啊……   她最终没去碰那些烤鱼,而是拿起一些类似土豆、红薯的蕨根类食物大啃大嚼。   比莉一副“我就知道你们不吃鱼”的表情,坐在旁边托着下巴,一直观察她咀嚼食物。   夏依冰忙着饱腹没工夫理她,反倒是她突然开口:“你们考虑去当修女吗?”   修女……   条件反射的,夏依冰想起了那个噩梦。   完美无瑕的天使笑容,搭配的却是肥硕、肿胀的肉瘤身体。   那玩意还能像钢铁处女一样打开,里面是无穷无尽的粘液触须……救世修女的疗伤不会就是把人包进去吧?   “唔噗!”恶心翻涌,夏依冰伸手捂住嘴,尽力不让自己失态。   “你真的很奇怪。”比莉摇头,“明明是外乡人,但却知道很多这里的东西。”   她看出来了——夏依冰明显知道什么是修女。   “你疯了……”女人瞪着她,眼神骇然,“你不会是自己想……变成那种怪物的吧?”   她很会看人,比莉说话的时候眼里有光,可见她根本不是单纯在问话了,她其实是想找几个同行。   “重视外貌,这是外乡人的典型症状。”比莉仰头,“实际上也没什么不好,有时候那些看起来就很恶心很可怕的东西会救你,真正危险的反而是炼狱里的漂亮脸蛋。”   “当修女有什么不好呢?”不等夏依冰理解这番话,她掰起指头,“你看……那么多人想当屠血者,想要超脱,但即使是再强大的屠血者面对修女也要保持尊敬。”   “而且修女可以知道很多秘密呢……她们不工作的时候体型和常人没区别的,可以在教会驻地来回流动,我很想去那些地方看看……”   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她话锋一转,半是威胁半是吓唬的道:“其实你们差不多真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你是说当修女?”   “嗯?你们毕竟好看,健康,那点小伤病不值一提……而教会需要宣传嘛……好看的姑娘总是很抢手,当修女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我们不呢。”   “噢,我说了,好看的姑娘总是非-常-抢-手。”   这就不是威胁了,它是现实,摆在她们眼前的残酷现实。   “我爸爸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看她吃的差不多了,比莉过来端起盘子,“他厌恶外乡人……之前遇到你们这种人都是当奴隶卖掉。”   “谁让你们体内还没有救世之血呢?纯净的肉体可能和任何东西产生反应……对那些血法师大人你们是上好的素材,每一个都能卖的很贵……”   “也就是说。”夏依冰打断她,“我们必须得证明价值,才能在这里得到最基本的自由?”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比莉诧异,但没当回事。   在她看来这些人没有别的选择——要么被她蛊惑一起去考修女,要么因为外乡人的身份和天赋的美貌烂死在港口,不会再有第三个可能。   美貌啊……   在伊妮安港可不是什么褒义词呢。   夏依冰目送她端着盘子出去,没有再发言,也并未因为残酷的现实而觉得不安。   “该死的……那臭烘烘的小鬼终于滚啦……”   熟悉的抱怨,不知道从个角落发出来的。   吃了东西,夏依冰有力气了。她下床落地,晃动身体走到桌子旁边,从半开的抽屉里取出一只玻璃试管。   封是封的好好的,估计是比莉害怕里面是毒药,没敢贸然拔开塞子。   “看什么看!”   瓶子里的液体挤压出一张小巧人脸。   “快放了本大爷!放我出去!”   “那我又有什么好处?”   “这个……你刚才不是都听到她说的话了?你们现在处境不好吧?放了我,我庇护你们!”   “庇护?”夏依冰冷笑,“我看你是打算最先把我们吞噬干净。”   别看这玩意表现的有些呆头呆脑,但她从未忘记在王宫管道里看到的尸骸,以及它完全体时展现的狡诈。   现在的迟钝不一定是它真实的嘴脸,它也有可能是在伪装……总之不可能放它出来。   “我问你答。”她在桌上坐下,破烂的裤子下两截白花花的小腿交叠在一起,“既然从这里超脱,到外面去是如此困难的事,你……还有那座浮空城是怎么回事。”   机械神国的浮空城给了她很大冲击,因为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她就在想:要是一堆这样的浮空城跑到维恩港去,那要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把城市炸烂。   醒来后知道了这么多,她逐渐回过味来了……很可能这片失落的世界就是艾莎洲……灰雾不仅仅是肉眼上的入侵那么简单,它是在吞噬,吞噬整个纳米亚世界,将它的一部分纳入到那些邪神庇护的领域里去。   所以超脱才会那么难,那一直以来没有浮空城去萨拉可能不是它们不想去,而是它们去不了,无法离开这片天地。   这似乎应该是坏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她和希茨菲尔被困住了,可能直到她们在这里老死都回不去了,她应该感到惊慌失措。   但她手里就拿着一个“奇迹”呢。   既然那个浮空城,机械神国的人还有阿莱西亚都能出去,她觉得搞不好是有什么漏洞、渠道,只要掌握了就能重回故土。   “我不知道!”阿莱西亚大喊起来,“实际上那只是一个意外……我刚吃完血河,突然有一股意志侵入我的脑袋,命令我要去外面办什么事……然后直接把我踢了出去!”   “踢你?”   “我知道你很难理解那种感觉……但真的是……真的是‘踢我’!”阿莱西亚说,“就是那种……好像异空间打开一个豁口,有人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歌利了!”   不会是邪神吧?   夏依冰恶寒。   这可真是坏消息了……   “那机械神国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真不清楚……鬼知道他们怎么出来的……理论上他们是绝对出不来的,因为他们是分裂的叛逆啊!机械……谁相信那种东西会有神力?”   “所以这里确实是艾莎洲?腐血神国等于是在异世界和一群机械叛逆交战?”   “你心知肚明,就不要浪费时间问我!”   夏依冰皱眉,陷入沉思。   “喂!我刚才的建议你考虑一下?”   阿莱西亚在瓶子里撞来撞去。   “我庇护你们啊……我保证,只吃他们,不吃你们!”   夏依冰无视了这家伙,她注意到床铺上有动静,随手把试管放在桌上,赶紧跨步朝那小跑。   躺在地上的玛德琳突然感觉胸口被踩上一只脚,她惊醒过来:“唷!???”   “抱歉玛德琳……”   来不及注意她,夏依冰扑到床边,看到希茨菲尔睁开眼睛。   少女看上去还是有些虚弱,她赶紧从怀里取出一只蕨根食物,掰了一点想喂给她吃。   这是她刚才特意藏的。   “我说真的啊!”   阿莱西亚还在那叫。   “你们就这一条路了!”   “并不是。”夏依冰冷冷看它一眼。   “不是?”阿莱西亚根本不信,“哈?我知道了……你们想去给人当小老婆!”   “我看你是根本不懂哦……”   夏依冰实在受不了它了,她站起来,对着还是懵逼状态的希茨菲尔双手一摊。   “来见识一下。”   “这鬼地方即将迎来的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的正儿八经的——”   “制香大师。” 第八十八章 香税 5k   通过比莉送给她的英雄之骨,夏依冰自发在噩梦里接纳了许多理论上不该被外乡人掌握的知识。   其中除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冒险见闻以外还包括最基础的风土人情,其中有一条迅速引起她的注意——香水在当地是非常贵的。   腐血神国确实生活在炼狱里,这里的人们可能整天都要和脓血、腐血、臭肉为伴,身上难免会染上味道,但他们并没有失去生活热情——他们不会觉得臭味是值得夸赞的东西,对美好的向往并未改变。   所以自然而然的,这里非常像早期的萨拉,所有能够去除臭味的手段都非常昂贵。而作为能掩盖臭味的香水,不管质量如何,在任何地方都能用一小瓶换来差不多十个奴隶。   夏依冰迅速将这一生活常识和比莉表现出的对香味的向往联系起来,她想起希茨菲尔会制香,只要给她相应的材料,她做的说不定会比那些本土制香师更加出色。   “倒也不是不行……”希茨菲尔听完夏依冰的描述后终于理解现在的处境,简单来说就是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不想被当奴隶卖掉得表现出价值来换自由身。   她在制香上确实小有天赋,当然,她没那么自大,觉得受到过真正制香大师——普丝昂丝的教育就能在这方面碾压本土学者,但别忘了她是神秘主哩……那些在邪祟体系中要升格到10阶才能掌握的禁忌知识她都理解、吃透……换句话来说她虽然是刚刚抵达这片土地,但她认识几乎全部的本土材料,这是连普丝昂丝也不具备的巨大优势。   给她材料她就能分辨,然后通过代换法制备成药水,其中有些确实可以当香水来卖……不错,这个想法没什么问题。   一边小口咀嚼那土豆口感的食物,希茨菲尔一边看向女人,心里觉得挺高兴的。   她这一觉睡的是够久的,也是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一会这个死一会那个活,醒来后不需要自己动脑就有人给出合适计划,那她自然乐得享受。   夏果然还是很可靠啊……她这么想。   开始是夏保护我……然后变成我保护夏……现在又变成夏保护我……   虽然是探险,但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夏依冰不知道她随便激发的灵感让少女内心泛起波澜,继续低声给她分析:“……这样又能脱身又能不那么引人注目,我是觉得在这里站稳之前别急着显露那些本领。”   她说的是神秘学吗?   希茨菲尔迅速反应过来,是了……她这个神秘主可不是邪神心甘情愿赋予的,而是她在一段回溯时光中吃掉了地球时空的神秘10——吃掉了那个意识,自己悟的。   换句话来说,她这个神秘主是没有得到“官方”承认的,而这片天地就是“官方”管辖的地界,这里一定有本土的神秘10在发挥监管作用,突然又冒出一个神秘主希茨菲尔,可能不一定是好消息。   她会被盯上的。   会被盯上,被追踪……再考虑到这里情况的特殊性,她甚至会直接引来那些虚空外神。   那确实得苟起来先,暂时不能动用那些神秘手段。   与此同时,比莉已经把盘子送回厨房,顺利把那条发臭的鱼丢给甲板上蜷缩着的一条老狗。   “比莉——”回去的路上,她的父亲修德船长叫住她,把她拉过去:“你房间里的三个人怎么样了?”   他是见多识广也经验丰富的,一眼就看出那是三个外乡人。而外乡人因为不具备救世之血的缘故通常体弱多病,最基本的,她们的身体力量可能还真未必能压过比莉。   这就是为什么他放心让比莉收留她们的原因,反正武器都收缴了嘛,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情,房间里面动静一响,比莉再不济也能撑到他们救援。   比莉还在想修女的事,此时有些心不在焉,嘴上敷衍着随便应付了几句,表示自己肯定可以控制她们。   “人是你最先发现的,按照海上的规矩,算在你名下也不是不行。”修德船长伸手点着她的脑门,“就算奴隶吧……三个奴隶……等回伊妮安港把她们卖掉,你的骨风笛就有着落了。”   一心指望女儿将来接自己的班,修德船长是肯定不希望比莉当修女的。按理他应该压制比莉在这条路上的一切心思,包括骨风笛——很多修女候选人都通过音律上的才艺来抬高身价。   但这是血海,它充满诡异和怪谲,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在修德船长年轻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支极其强大的捞尸者船队,他跟随他们在血海上航行了整整三年,最终目睹他们死于一种诡异的、朦胧的、从海上迷雾中传来的歌谣。   侥幸回归后,他打听到那是食脑魔在礁石上唱歌。食脑魔是一种类似章鱼、但全身触须多得多的恶心魔怪,它们的搏斗能力并不强,但可以吟唱美妙的歌谣,在睡梦中轻松把猎物杀死。   想要对抗这样的魔怪,屠魔弩是没有用的。他听那些老水手说“最好是掌握一种用血和骨制成的乐器”,用诡异的音律来对抗音律。   所以这样看,比莉一直想要一架骨风笛就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尽管她大概率是想学这玩意抬高竞选的几率,但反正自己会阻止她嘛,学会了也能多一门手艺,这没什么不好。   “我不要卖掉她们!”谁知道比莉直接炸毛,回魂一样猛地躲开。   “比莉?”修德皱眉,“别告诉我你想养她们。”   外乡人是矛盾的生物,他们是血法师眼里的实验材料,部分屠血者眼里的美味佳肴,多数贵族的心头好,但对捞尸者……除了卖钱就没什么用。   修德也早就过了那种年纪了,他确实看到了她们的美貌,但这对他来说毫无价值。   尤其是,他统辖的船队近期遇到了一些麻烦。如果被死对头发现他在船上养了三个外乡女人,他不死也要褪一层皮。   奈何比莉就是听不进去,两只手捂着耳朵不断摇头,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如此任性,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放心。”   修德船长直摇头,解下腰间的水囊嘬了一口,迈动假肢,咚、咚、咚的走向女儿房间。   小孩子不懂事,可以理解。但那三个外乡人可是大人了,道理应该能说通吧?   说不通也不要紧,反正自己是去通知她们的而不是去征求她们的意见。   抱着如此想法,修德船长毫不客气的推开木门,一眼就看到正对面的床铺上躺着两个人,还有一个人则坐在伵旁边照看她们。   这里怎么会这么香?   没来得及去管她们谁是谁,修德船长先抽抽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从她们身上发出来的?   他没在意……因为她们长得不赖嘛,有这种相貌气质的女人通常都有不错的出身,很可能用过传说中的香水,有香味也没什么稀奇。   这反倒更坚定了要把她们卖掉的念头,因为可想而知,随着时间推移她们身上的香味会越来越淡,这香味也是不俗的价值呢,还有香味时卖出的价钱可能比往后多好几倍。   “我是修德船长,我来通知你们的处境。”   他也不过多废话,伫在门口就开始念:“既然你们能和比莉交流那一定能听懂我说的话……听好了,我们大概会在三天内返回港口,到时候我会把你们卖掉——没错就是卖掉,我不可能收留三个外乡人在这,这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说完这话他等了一会,心里已经做好准备——目睹她们尖叫着抗议。   但并没有,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三人就像看傻子似的瞪了他多久。好像他是一个疯子刚刚发表完胡言乱语,而她们才是正常人,在台下默默看他表演。   什么玩意?   修德船长腻歪起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醒来后这么沉稳镇定的外乡人,固然惊奇,但也受不了她们的眼神。   所以他打算恐吓她们:“你们不乐意也没用……嗯……谁让你们闯入灰雾?但凡进来的人就没有能出去的,你们最好老实点……如果到了伊妮安港都没出事我说不定会照顾你们,在价格区间不大的基础上让你们自己选择买主。”   “知道会有哪些人买你们吗?”他一只手拄着剑柄当拐棍,另一只手给她们比划起来:“有那些富商、贵族……他们只是图个新鲜。”   “最可能买你们的是血法师……他们对那种事确实毫无兴致,但你们会被折腾的死去活来,也许没几天就会死于血肉实验。”   “最恐怖的就是落到一些屠血者手里,你们不知道吧?有些屠血者是靠吃人肉汲取力量的,不蕴含救世之血的血肉对他们来说格外香甜,你们最好祈祷不要出现这样的买主……”   一边说,他一边期待她们的反应。想要看到她们惊慌失措,就像以前遇到的所有外乡人一样。   但他再次失望了,这三人确实瞪着眼睛,一副有些新奇的样子……但也局限于此,看他的眼神还是接近看一只猿人。   “傻鸟……”   突然,房间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咒骂。   “谁?”修德船长愣了一下,迅速陷入暴怒状态,“你们敢骂我?”   是两个傻鸟才对吧……   夏依冰慌忙走到桌边挡住玻璃试管,反手到背后抓住它,拼命给它一阵乱晃。   “xpx……”阿莱西亚刚骂完,还没来得及继续说点什么就被晃的头昏眼花,暂时是没法当搅屎棍了。   “是你?”因为她的举动,修德船长很自然的将目光放在这女人身上。   “这个……船长。”   玛德琳还躺在那一脸懵逼,希茨菲尔知道自己必须开口了,她打断气氛道:“实际上您缺的应该不是金钱……我猜你是遇到了麻烦?”   万幸,这见鬼的地方所有人都说萨拉语。   虽然口音有点怪,和正儿八经的萨拉语,歌利人说的萨拉语都有点不同,但那依然是萨拉语,基础交流不成问题。   “这不是一个奴隶有资格关心的事了……”修德船长余怒未消,听她开口,顺势把仇恨转移过来,“你凭什么觉得我有麻烦?”   他觉得这女……好吧女孩,她是真有意思,明明现在有麻烦的是她们才对,她怎么敢……这是谁给她的胆量?   “很简单。”希茨菲尔吸了口气,尽量让吐字清晰,并符合当地人的说话习惯:“虽然我们是昏迷,也被解除了基本武装,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成年人,哪怕我们是俘虏,奴隶……私自让三个陌生的成年人和自己的女儿相处,这并不明智,所以我猜你是有恃无恐,觉得凭我们的能耐没法给她造成麻烦。”   “嗯?”修德船长瞪大眼睛。   “说下去。”他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你如何猜到我有麻烦?”   “你们应该是有一些手段的。”希茨菲尔点点头,“一些对我们来说,不太了解,但很基础的手段……所以你们根本不怕我们……”   “但就是这样的你,在进来之后面对如此孱弱的我们……你的左手从来没从剑柄上挪开过——那不是习惯性的摩擦剑柄,而是最方便握剑然后发力的姿势,就好像你时刻在幻想有什么场景需要你这么做……而且这个场景困扰你应该有很多天了。”   “我觉得那显然不会是我们造成的,而作为这样一支船队的领袖你也不会缺钱,我猜你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也许是你的同行……一个死对头,你想在其他方面对抗他,但却苦于没有渠道,连贿赂能管控你们的人都做不到……”   这当然不是纯靠推理得出的答案。   希茨菲尔好歹也和夏依冰混了那么久,通过学习,她系统性的补充了不少刑侦——尤其是审讯方面的偏门知识。   其中就包括观察表情,从刚才说话开始她就一直在观察对方的表情,她的语气有顿挫,那是故意在分析有无猜错……而当她看到修德船长尽管极力克制但还是出现了瞳孔收缩、肌肉抽搐、眼皮跳动等情况时,她就知道自己猜的应该大差不差。   “我们并不奢求你无条件偿还我们自由。”   看到修德船长陷入沉默,希茨菲尔趁热打铁,“事实上……我懂一点制香……”   她话音未落,哪怕玛德琳都察觉到这胡子男人眼睛一亮。   真的有戏……   希茨菲尔克制内心惊喜,继续说道:“当然这也是我推测出来的……你们是有文明的……你们并不原始,分得清美丑也知道香臭,所以我觉得这本领多少应该是有点用的……”   “如果你觉得可以,我希望通过接受雇佣的方式来换取我们三人的自由,同时我们会尽可能的帮你解决那些麻烦,当然,我也可以提供一些别的服务。”   “……你觉得如何?”   语气态度都很诚恳,她并不希望过多卖弄,让对方觉得是受到了冒犯。   因为她也早就成长起来了啊……这些年她办的可不止是那些大案、奇案,当她在鸢尾花街坐着的时候总是时不时有客人上门,托那段时日的福她基本什么奇葩都见过了,她很清楚——并不是每个人都吃她那套。   首先把他们的心思拆穿制造高深莫测的形象然后让他们乖乖吐露真话之类的……有些人就是神经病,他们并不觉得侦探实力强是一件好事,反而对她疑神疑鬼,一方面觉得她是冒犯了自己,一方面又害怕她有什么邪力。   所以她尽量谦虚一点,低调一点,生怕激起修德船长的逆反心理。   但她唯独没改人称代词。   您和你的区别是很大的……在沦为阶下囚的情况下这就不是礼仪问题了,有些东西你开头不争取,越往后就越难拿到。   “如你所想,伊妮安港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收香税。”   修德船长终于开口了。   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疯了,居然会将心中一直困扰的事情说给三个奴隶听。   但万一是真的呢?   这女孩显然有几分本领,她应当是不会拿身家性命开玩笑的……万一她真懂制香呢?   船队是不是就有希望了?   “麻烦来自另一件事,那是伊妮安港的捞尸者工会……你们能理解吧?工会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抽调船只执行特殊任务,而这种任务非常危险,几乎没人能活着回来。”   “这次他们选中了我。”   他抿紧嘴唇,尽力克制着不露出苦涩,“如果等比莉再大点我也就答应了,但她现在才这个样子……我不放心,打算通过……嗯,一些手段来规避征召。”   “但是你被发现了。”夏依冰眯眼,很轻易猜到后面的剧情:“你得罪了这件事的主事人?”   “利安奇先生公开发言说要杜绝一切逃兵行径。”男人侧面承认猜测,“现在他盯上了我,我能想到的唯一能解决这件事的法子就是找伊妮安港的总督寻求帮助,但他们盯我盯的很死……我根本没机会见到总督大人。”   “所以如果你们真的懂制香……”   他也眯起眼睛。   “给你们自由也不是不行,不过在哪之前,我需要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第八十九章 血源 5k*   经过简单的检验,修德船长和三人达成共识——由他本人雇佣三人作为临时依靠的制香师,他会想办法给她们找来足够的材料,而她们则需要用最快的时间,最好是一天之内给他提供几瓶香水。   而且还不能是普通的香水,要知道他搞香水的目的是去贿赂伊妮安港的总督,香水这东西对他们这些底层来说非常罕见但对一名总督可不一样,对方一定见识过不少香水了,所以她们必须提供足够新奇的货,他“鲁莽闯入总督生活”的罪责才能最大限度的得到赦免,后续的事情也才有机会开口去谈。   在之后的闲聊中,希茨菲尔得知了另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她们这三个“外乡人”的事在船队里传播的并不广泛。   基本上就只有修德船长坐镇的‘刺魔号’知道她们的身份,而能在‘刺魔号’上工作的都是他多年相处信任的兄弟,只要他开口,他们一定不会泄露这一秘密。   对于这件事,无论是夏依冰还是玛德琳都觉得不太靠谱。   她们讨论过,出于职业病——也就是警察天生的怀疑精神,觉得修德船长的兄弟们不一定是完全可信的,她们不能指望这些人守住她们身为外乡人的秘密,最好尽快把制香师的身份坐实。   “我有个问题。”   又一次摄入食水结束,夏依冰靠在墙板上随口说道,“他们的超凡体系好像和我们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因为有希茨菲尔之前搞的乱子,后续她为了赎罪是把神秘主的信息都交给了萨拉,所以夏依冰也是知道邪徒们有另一套超凡体系的,从1-10逐渐升阶,等级越高越不像人。   听起来,修德船长口中会吃人肉的屠血者比较符合这种形象,她猜测那一定是走‘人欲’路线的食尸鬼,只不过换了一种叫法罢了。   但是这鬼地方居然还有一个职业叫血法师?……她立刻想到之前和希茨菲尔讨论过的血骨法师会,猜想腐血神国的内部环境可能会比她们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此时的希茨菲尔,还有玛德琳,她们已经听夏依冰描述过她在噩梦里看到的东西,知道她因为有这份经历对腐血神国有更深的了解,因此都很重视她的想法,在她说话时认真倾听。   “毕竟……那是英雄的骨。”夏依冰道,“这个英雄可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在梦里经历的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当时我所见到的只有一个救世之母教会,但不代表现在的腐血神国依然只有这一个教会。”   “你的意思是,被灰雾吞噬到这边来的艾莎大陆,最早在上面挣扎求生,构建出腐血神国的家伙其实未必是邪徒吗。”玛德琳问道,她听出了局长话里的潜在意思。   “我觉得日蚀教会应该是之后来的。”夏依冰点头,“灰雾纪元,艾莎大陆是最早被灰雾吞噬的地方,腐血神国诞生的历史可能比日蚀起源还要早,如果这个推测是成立的,那他们内部不一定就完全是被邪徒掌控,一定会有很多股力量角力对抗。”   “但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希茨菲尔说,“除了不知道还在不在的血骨法师会……艾尔温提醒过这个组织有争取的可能,其他人,尤其是腐血神国的掌权者,他们大概率是我们的敌人。”   玛德琳皱眉看了她一眼,不晓得她怎么说话的语气会这么坚定。   只有夏依冰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们当初也都看到天上那座机械要塞了,它的造型很容易让人想起铁轨上的‘机械王国’,进而将机械神国本身和机械博士冷迪斯联系起来。   毕竟李昂当时就站在上面不是吗,他应该是被抓过去了,但他并没有死,也不像是遭受了折磨,出现时甚至有闲情逸致朝这边挥手。   机械神国能被他拉来当外援,那和机械神国敌对的腐血神国……谁是敌人还用说吗。   但这件事毕竟关系到希茨菲尔的身世秘密,这就不是方便拿来和外人讨论的事情了,因此夏依冰迅速换了个话题,把玛德琳的注意力从这里吸走。   然后讨论着讨论着,这话题最终落到女人自己头上。   “我想不通,局长。”玛德琳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枚白骨吊坠。   那吊坠也垂在她胸前,是一枚不规则,但边缘打磨的比较光滑,至少能保证不刺人的骨头碎片,她们三人胸口都佩戴有这种东西。   “我们都有这‘英雄的骨’,我们也都做了噩梦,但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看到了那些东西?”   这件事她们一开始就讨论过,当时就隐约觉得奇怪了,但因为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更重要的事要先商议,这种小问题很快被抛之脑后。   现在她又想起来了,觉得这里面有点怪谲神异。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夏依冰咧嘴,偏头看了眼希茨菲尔。   少女领会她的意思,银灰色的睫毛颤动一下,说道:“我看到的比玛德琳清晰一些,类似你做的噩梦,但是并没有人在里面给我讲解风土人情。”   真要说噩梦,她昏迷时做的要多多了。这可能是她的灵有神眼加持,主动把骨头上附带的灵给吞噬了,所以那位“英雄”的一生都以各种形式被她生成为噩梦,打乱了时间线被她一一体验。   然而这只是数量多而已,她确实也因此掌握了一些本土见闻,但那都是很生硬的——是她自己看出来,悟出来的,不像夏依冰那样是莫名其妙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内容多那么多。   这么看,夏依冰的噩梦明显质量更高,就好像那个梦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她在梦里甚至可以用如鱼得水来形容……这很奇怪。   “会不会是因为我的人种。”夏依冰犹豫了一下,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有些东西也可以告诉玛德琳了。   “人种?”玛德琳一愣。   什么意思……局长居然不是土生土长的萨拉人吗?   “她是拉塔迪亚人。”希茨菲尔给她解释,“甚至有可能是当今最后一个拉塔迪亚人。”   后面的东西就不用解释太多了,关于这位年轻的局长——她童年时的凄惨经历在维恩港一些上层圈子里可是广为流传,玛德琳自己也听说过,所以她知道这“最后一个”是怎么来的。   然后出乎她们预料的,玛德琳对此表现的非常兴奋。   问她原因,她说自己得知身为尼昂人的真相后其实有些惶惶不安,但现在发现她敬仰爱戴的人也是外来人种……她觉得可以不纠结了。   “拿我当垫子是吧?”夏依冰拿起一团布砸了过去,被玛德琳笑着躲过。   希茨菲尔却心中一动。   这不是不可能……   修德船长和比莉都是和夏一样的黑头发,这个……其他人不会也一样吧?   她怀疑艾莎洲上的本土原住民都是拉塔迪亚人。   类似夏的父母……推测他们原先是艾莎洲的原住民,然后因为邪徒发现了这里,要占据这里生根发展,顺带因为某个原因导致他们加入日蚀。   这个道理是能说通的,也正好可以和之前的推测串联起来。   就算不是,这其中的秘密可能也牵扯到所谓的救世之血。   就在这时,她们都听到抽屉里传来一阵异动。   玛德琳靠的近,她把抽屉拉开,里面顿时传来阿莱西亚的尖叫。   “拉塔迪亚人?谁是拉塔迪亚人?现在怎么可能还有拉塔迪亚人?这不可能!你们疯了!”   “把它拿出来。”夏依冰命令,玛德琳很快照做,而且很贴心的把它举在半空,正对她的顶头上司。   “阿莱西亚。”夏依冰盯着试管里的小人脸,“你……知道拉塔迪亚人?”   “当然!”阿莱西亚哼了一声,“这本身就是神国的传说!”   在腐血神国当地也是传说吗。   希茨菲尔微微一怔。   这么看猜测要推翻了……总不至于这里的人都是拉塔迪亚人,但对自己的身份不自知吧。   “阿莱西亚。”想到这里,她很客气的插话进来,“可以请你描述一下吗,关于你知道的拉塔迪亚。”   “没门——除非你们放我出去!”   夏依冰给玛德琳使了个眼色,后者眼里闪过兴奋,立刻想象着自己是传说中的上古炼金术士,开始拼命摇晃手里的试管。   阿莱西亚很快被晃的头昏眼花,两只眼睛都搞笑的变成了“xpx”这种样子。   但它就是不说,一开始还发出惨叫来试图博取同情,发现三个女人都是冷酷之辈后它也不装了,闭着嘴巴不再乱叫。   夏依冰抬起手,玛德琳很自觉的停止晃动。   “阿莱西亚。”女人看了眼希茨菲尔,两人隐晦对了下眼神,“这样吧,阿莱西亚……我们将根据你能为我们提供的情报来决定是不是能把你放了。”   “你撒谎。”阿莱西亚扭过脑袋,“我不相信你。”   “?……为什么不相信我。”   “因为你很漂亮,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比你还漂亮,我知道漂亮的人都喜欢撒谎。”   夏依冰给它气笑了……这狗东西是真自恋呵?   当场就要让玛德琳继续,结果被希茨菲尔制止,换成少女和这东西继续谈判。   “阿莱西亚,你知道我吧。”希茨菲尔爬到床边,好让阿莱西亚能看清些。   “你的眼睛很奇特……”小水人盯着她的脸,“能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你是神蚀者?你真继承了神的眼睛?”   “如果告诉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活吗。”   “那我什么都不知道!”小水人抖了一下,“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知道什么眼睛!”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所以阿莱西亚,我可以拿这枚眼睛起誓,我们说要放了你——那个约定不会是说谎。”   阿莱西亚陷入沉默,它显然是听说过的,神蚀者用神的器官发誓——这基本上是最恶毒的誓言了,一旦违背连亡灵都超脱不了……不过它还是不敢相信她们。   它好不容易才拿捏到一个她们想要的东西,这是它唯一能拿来兑换自由的筹码了,这样说出去它不甘心。   “十个。”希茨菲尔伸出两只手,一只手算一个五,“这种级别的情报你提供十个,我们保证放你出来。”   “什么?”阿莱西亚震惊了,几乎不相信听到了什么。   她以为这种秘密是土豆?随处可见?怎么可能还有十个!   “你疯了!”它在试管里撞击起来,“十个……你干脆说你不想放我!”   “是的,我们不想放你,所以这肯定不是谎言了吧?”   “十个太多了……最多最多再加一个……两个!”   “两个太少了,至少八个。”   “那就再加一个!三个!三个秘密换我自由!”   “三个不够,至少七个。”   “四个!”   “六点五。”   “六点五是什么意思?”   “……”   “……”   玛德琳和夏依冰两人微张嘴唇,觉得发生在眼前的事多多少少有点离谱。   不过结果是好的,最终希茨菲尔和阿莱西亚达成共识——它再提供五个这种级别的情报,她们就一定要还它自由。   五个,而且还是有条件的:这不能是它主动说出来的,得她们需要了,去问,它答得上来,如此才能算作一个。   阿莱西亚在试管里嘀嘀咕咕,它觉得条件还是太苛刻了,只要这些女人故意不问那它岂不是还出不来?   “所以现在就是第一个了。”希茨菲尔继续忽悠它,“一口气能把自由的进度条提升百分之二十哦?那可是自由……你不想早点出来吗?”   “我说!”阿莱西亚决定忍了。   玛德琳和夏依冰都朝少女投去敬佩的目光。   作为影狮探员,这种逼供手段是真没见过。   “我之前说我吃掉了血河,在那时成为了血河之主。”阿莱西亚道,“我早该想到的,血河之主……有什么主宰比得上成为血河本身?”   “你得到了血河的记忆?”希茨菲尔追问,“里面有提到拉塔迪亚?”   “没错!”小水人点头,“拉塔迪亚人是史前怪物!”   “?”   夏依冰一愣,面色逐渐开始发黑。   “史前怪物……怎么说?”希茨菲尔示意她别激动,继续问道。   “血河的记忆很古老。”阿莱西亚沉默了一会才再次开口。   “非常古老……古老的超出记忆范畴……我调动那些记忆时甚至分不清它们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了,就是那种程度的古老。”   “我看到战争……无数的阴影在大地上,在天空上……各种各样的怪物,还有人,但人是骑在怪物身上的,这很奇怪……”   “我看到他们和敌人战斗……那是另一群怪物……它们……噢……我不敢描述它们的样子,我有预感,这么做会有东西注意到我……”   邪神?   玛德琳还没反应过来,但另外两人都惊到了。   能靠描述就投注目光下来的神异,这只有神灵能办到吧?   是了……这鬼地方可不再是纳米亚了,这里是邪神掌控的天地,可没有厚厚的灰雾阻隔。   “我……反正血河称呼那些怪人是拉塔迪亚人。”阿莱西亚道,“他们可以变成怪物,甚至和某些怪物融合……那些东西真的很恐怖……我不是说第二批怪物而是说拉塔迪亚……因为他们本来应该是   打不赢的,甚至可以说即将溃败……但他们居然能主动融合对面的怪物……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所以他们赢了吗?”   “赢了?没有!那场战争没有胜利者!都输了!输的惨啦!”   通过它语无伦次的描述,三人总算搞懂了大概情况——被血河称之为拉塔迪亚的那些怪人,他们在即将输掉战争的时候主伆动和对面的怪物融合在一起,以一种接近同归于尽的方式消灭了隐患。   “不……没有消灭……”小水人又颤抖起来,“我……想不起来……它们没有被消灭……没有……只是意识被他们污染了而已……它们在净化自己……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   “……”   “……”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无厘头的话,三人听了却觉得后背发寒。   “然后?”希茨菲尔尝试接话,“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夏依冰受不了了,走上去抢过试管晃动几下,“我是拉塔迪亚人!我就站在你眼前,我是怪物吗?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真不知道。”小水人只是摇头,“真要说的话,我觉得血河原本也是拉塔迪亚人……因为那段记忆是第一视角,好像是它亲身经历过的……它当时应该就在拉塔迪亚人的阵营当中,和他们一起冲   锋、死亡……也许是一块碎片落到河里,让这段记忆也融入进去。”   夏依冰一愣,稍微瞪大眼睛去看另外两人。   “你们不觉得这个说法很耳熟吗。”   “是很耳熟……”   希茨菲尔缓缓坐回去,目光呆滞。   融合……   新生……   她们都想到了夏依冰不久前描述过的本土神话。   救世之母教会。   还有,救世之血。 ………………………………………… 在等待船回程的过程中,她们决定按照协议内容为核心船员们解决生理需求。 夏依冰自告奋勇要试试,于是希茨菲尔用船上的素材帮她调了一剂催情药剂喝了就丢进了船上的一个房间里。 等希茨菲尔回来看望她时,她看到了夏依冰……和其他很多人的身影。 女人被一群船员肆意奸淫。夏依冰的前后穴也被两根小臂般粗长的肉棒肆意贯入,一双粗糙的手掌肆意揉捏拉扯胸前的两团白肉,柔软的乳团被身后男人的手的侵犯,两颗小巧的乳头不自觉地勃起了,她的修长双腿如同藤蔓一般缠上了在她面前,进攻她小穴男人的腰,两条手臂也分别死死钩住前后男人的肩膀,催促着二人的淫行,好几个男人都暴露出了他们雄壮的下体,冲着眼前这位外乡人。女人脸上则是一副娇媚的满足表情,张开的玉口内蹦出了美妙的声音和粗俗的字眼。 “啊啊啊啊!好爽……!淫穴……被大肉棒侵犯……塞的好满!好紧啊啊啊!呜啊啊啊!被好哥哥……的铁棒……侵犯啊噢!想……想要大家……的精液……” 夏依冰浪叫着,阴道和直肠内开始不自觉地收缩,密布肉褶的腔壁开始发力挤压整条肉棒,整个龟头都被腔室嫩肉包裹吮吸,蠕动着的细肉填满了冠状沟内,而随着肉棒拔出,褶皱却又恋恋不舍的追求着肉棒,酒红色的褶皱被粗大的棱部刮擦出阴道和直肠,大量淫水也顺着肉棒的抽出而流下。突然紧缩的内壁给享用前后小穴的男人带来了极大的美妙快感,开始更加卖力的抽送起肉棒,每次冲击都将自己的阳具更深入地没入小穴,品尝着她体内的热度和紧致感。狰狞的肉棒搭配上粗暴的冲击力让夏依冰无法思考,感觉自己的阴道和菊穴被两根手臂粗的炙热铁棍贯穿,阴道和菊花口被死死撑开,穴口肌肉紧锁着两根肉棍的根部,不让他们拔出。两穴被野蛮扩张的快感席卷了夏依冰的脑内,一边用敏感的腔肉感受着两根肉棒傲人的硬度和尺寸,一边继续收紧肌肉加大腰间上下运动的幅度,嘴里的浪叫声也渐渐高昂。 “两根肉棒!撑开来了呜啊啊啊!噫呀!要被撑裂了!对!就这样!操死我!操烂……我的骚穴!咿呀啊啊啊!又大了!唔啊啊!” 两个男人被淫乱的叫声刺激着继续大力奸干被包夹其中的夏依冰的前后穴,一旁观赏着的男人也发出了感慨:“哎哟,现在我们的女人可真放荡啊!看她被前后被干的那副骚样,是时候给她再来点配菜了。”说着从旁边抽出了希茨菲尔为他们准备的三根灌满亮红色液体针筒,尖端的银白色针头微微闪着寒光。 随着针头刺入乳头和阴蒂,一丝轻微的痛感从刺口处传来,却化为了欢愉的快感,刺激着夏依冰的神经:“呼啊啊!好……好痒!啊啊!液体……进来了!好涨!好奇怪啊!咿呀啊啊!” 随着注射器的缓缓推动,亮红色的高浓度媚药原浆缓缓打入夏依冰的乳房和性器内,她感受到冰冷的液体通过腺体和皮下组织彻底与血液融合,自己的身体更为敏感火热,散发着魅惑的浓香,而两穴的腔室也因为注射和媚药的原因更为紧窄和活跃,源源不断的强烈快感倒灌入夏依冰的大脑内,突如其来的刺激却也让身体本能地开始配合两根肉棒地动作,哺乳动物思维深处埋藏的野性兽交欲望被尽数展露出来,食髓知味的她开始发疯般渴求着男人们的肉棒。其中一个男子长嘘一声,打趣道:“呦呵,你小子胆子那么大啊!居然敢给这淫乱的女人一次性打上三针,我还以为她会直接爽地晕过去呢,没想到直接把她变成了淫乱的母猪啊……我看她是彻底离不开我们的肉棒了,啊哈哈……” 听到男子的出言侮辱,夏依冰更加卖力的挺动起腾空的腰肢,一边浪叫一边回答着他:“哦哦哦!是!是的!我已经……再也……离不开……咿呀!你们的……肉棒了!啊啊啊啊!求求你们!干死我!这只!吖啊啊!淫乱的母畜!唔啊啊呀啊啊!” “噢,有意思。那么我问你,是插着你的屁眼的肉棒爽还是你小穴里那根更舒服?”强奸夏依冰肛门的男子把嘴贴到了她的耳边,问出了令她难以抉择的问题。 “呜啊!不行!啊啊啊!选不出来!都好舒服!啊啊啊!把我下面……填得好满!哇啊啊啊!要哦被插死了!呀!” “嘿,要我说,肯定是我的鸡巴比较舒服啊,你看每次我顶上去时,她的腿都会紧紧缠上哎……”插着夏依冰前穴的男人回应着,双手拍了拍夏依冰身后男性的手臂,不满地说道:“喂,你个混蛋,玩了这么久她的奶子,现在也该到我了,快拿开……”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拉开了乳房上的手掌,将自己的手掌盖上粉红色的巨乳,猛烈搓揉起来。 双手抓起两团乳肉,将尖端最为鲜嫩敏感的乳头送到自己的嘴中,粗糙的舌苔滑过乳头边缘和顶端,灵巧地拨弄着淡粉色乳晕上微微凸起的腺体,口腔开始大力吮吸发硬的奶头。 而身后的男性的双手被粗鲁地从乳房上赶走,他用手托住了夏依冰的大腿和臀部,开始带动她的腰部节奏,而自己的阴茎也在每次她的身体狠狠向下坐去时向上顶入夏依冰的更深处,看这个架势感觉恨不得把自己两颗潮湿腥臭的阴丸都一齐塞入温暖的屁穴内。 “啊啊啊啊!奶……子好……痒啊啊啊啊啊!太激烈啦啊啊啊!后面……后面要!被顶穿啦啊啊!呀!要顶到……胃里啊啊啊啊!不行了!要……!啊啊啊啊啊!” 夏依冰被刺激得再次嚎叫,原先搂在面前男人身上的手也死死抓住了身后男子的手腕,大腿上的手指深深嵌入丰满的腿肉内,身体剧烈上下运动,阴道内满溢出的淫水和后穴内被带出的肠道黏液和身上流下的汗滴混合起来,胸前的两颗饱满的玉球被手掌和口腔亵玩,乳尖上传来的触感并不亚于下体带来的冲击感,电流般的快感再次从乳尖导入夏依冰的脑内,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收到命令开始死死绷紧,圆润的娇躯上似乎多了几道显眼的肌肉线条。 “唔……这个骚娘们……好像菊花更紧了,是不是又变兴奋了……” “好像是,她这个小穴简直是极品啊,又紧又滑……我今天非得把她肏到不能走路为止……”身前的男子大力搅动起自己的肉棒,龟头如木桩狠狠砸在夏依冰娇弱的子宫口,剧烈的冲击让花房口有些变形凹陷,男人的动作大到似乎要将紧闭的子宫口撞烂一般,花心最终被龟头撬开,龟头艰难进入她的宫颈处,粗暴地贴着宫颈内壁搅动。 “啊啊!要被……撞烂额!啊啊啊啊啊!好哥哥!快……快给我!捅进来!啊啊!呜啊!花心……花心……被肏穿啊啊啊!要丢了!射……泄啦!” 夏依冰尖叫着,在两人的肉棒冲击下迎来了高潮,一股阴精从花径内涌出,小穴和肛门内壁剧烈绞缠,而面前的男子依旧咬着牙锲而不舍地侵犯着她的阴道,而后方屁穴内传来的惊人吸力和包裹感让身后的男人把持不住了,伴随着耳后传来的低吼,男人将自己积蓄已久的浓厚精液悉数射入了夏依冰的直肠深处,被炙热精液袭击的夏依冰再一次发出了尖叫,身躯也开始剧烈颤动,下体肉腔持续收紧蠕动。 剧烈高潮后,男子喘着粗气从菊穴内拔出了挂满白浆的肉棒,却也引来了享用前穴的男子的嘲笑:“哈哈,你这家伙,才那么几下你就泄了啊,真是有够差劲啊,快让开,别挡着别人插她的屁股!” “你这个废物,老子这个可是第三轮了,你才射了一次吧,我倒要看看你被能被这个婊子榨几轮,怕不是到第三发硬都硬不起来咯……” 男人缓缓离开了她的身后,此时的夏依冰双手失去了施力点,身体也微微向后倒去,双脚死死互相钩住,两腿如同树根死死缠着面前男子的腰,手也再度搭上了他的肩膀。 另一个人从一旁抽来一张长凳,自己则躺在了长凳上,示意着男子将夏依冰带到这来。随着男子迈开的步伐,夏依冰的身子被甩得上下颠动,子宫也随着步伐上下挤压龟头,就这样男子抱着夏依冰的丰臀走到了长凳的一段。 “切,你真丢人,自己不行还怪被这只母狗榨精。我现在马上要在她屁穴里射上第五发了,今天不把她干到走不动我是绝对不会停的。” 说着,他拉着夏依冰的肩膀,躺在了他的身上,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粗长的肉棒捅入了满是精液的直肠内。插着前穴的男子也默契的调整着插入角度和位置,不让夏依冰的阴道逃脱自己的肉棒。两男将夏依冰夹在当中,两个黝黑的身躯宛如两块饼干死死将白雪般的躯体夹在中间。夏依冰躺在男子的身上被开发二穴,微微放松的身体如海绵般无力,任由两位雄性在她的胴体上发泄欲望。身下的男子粗暴地伸手拉扯两颗敏感的奶头,柔软的乳球被拉扯成长条形,手中的力量似乎要将乳头从乳房上扯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痛!奶头!啊啊啊啊!不要扯!呜呜呜呜!” “骚母狗,快把你的屁眼夹紧点!我今天保证把你射到肚子里都是我的精子” 夏依冰紧了紧自己的菊穴肌肉,强烈的收缩感再次包裹上整条肉棒,被射入大量精液的直肠壁也更为滑腻紧束,身下的男人感受到肉腔的紧窄质感后肉棒便开始运动起来。 “喂,女人,你看看周围这么多兄弟,但是你下面就只有两个洞,怎么能满足我们呢……” “就是啊,别干到天亮都轮不到我……” “我记得你小嘴还没有用过几次啊,快,把你的嘴张开!” 男人们一拥而上,各自占据了夏依冰的一部分躯体。夏依冰就这样双手抓着两根肉棒来回撸动;一根阴茎无情插入她的嘴巴,不顾她干呕的感受,深深地顶入她的喉腔,带着潮湿气息的睾丸连续击打着她的鼻尖,一股浓郁的精液和尿骚味的腥臭味席卷着她的鼻腔;小腹上坐着的男人将自己的巨物放置在两颗硕大的乳球之间,双手由外向内死死挤压着两团软肉,鸡蛋大小的青紫色龟头狠狠撞击着她的下巴,引得夏依冰的下颌牙齿微微挤压口中的肉棒根;而她下体的淫穴和肛门也被两根肉棒填的严严实实,来回抽插的肉棒不断让夏依冰的下体分泌出淫汁,紧窄的肉壁上褶皱和缝隙被粗暴地磨擦产生的快感似乎也让她迷失在快乐的泥潭中。 “哟,女人似乎很享受嘛!别着急,时间有的是,我们几个会把你肏到昏死过去的!” “够了!”希茨菲尔的声音冷冷的响起。“玩耍的时间已到,现在给她弄干净,我们有事要商量。” 船长可是说了要听这个少女的命令的,几个精虫上脑的船员听到少女的声音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有几个胆小的直接萎了。随后忙不迭地弄来水和布,七手八脚把女人弄干净。   女人如同一条跳上岸的白鱼一样喘着粗气,身上的精斑和汗水虽然被洗净,但是从那片片淤青甚至血痕来看仍然能想象到她经历了怎样的蹂躏。   “感觉怎么样?”希茨菲尔问道,“你非要代替我来,那只能让你玩玩了。”   “嗯……”夏依冰低低呻吟了一声,如同从梦中醒来一般,微微偏过头,“感觉好棒啊艾妮……以后有机会也要带我哦。”   经过长时间的奸淫,夏依冰整个人都好像是软的一样,似乎没有一丝力气。少女让她把身子打理干净穿好衣服后,带着女人走了出去“我们现在有些事情需要讨论一下。” 第九十章 海怪   就在希茨菲尔等人一边商量一边等着靠岸的时候,纳米亚,另一片天地内,皮埃尔号正在特尼则的操控下艰难前进。   这本不是可以如此称呼的事情,因为特尼则已经基本克服了恐惧,实现了从0到1的突破,他理应至少每天能开船6小时以上,但这样的日子持续没多久他就松懈了,想要把工作时间再缩减一点。   伊森等人对此是毫不意外的——不如说倘若他真的因为那番话就振作起来才令人惊奇,可好歹是希望凝聚在这家伙身上了,除了鞭策他,强行驱使他开船以外他们也没有别的法子。   下午,汹涌的海面上电闪雷鸣。狂暴的海风甚至吹散了灰雾,将大半个天空都暴露出来。磅礴的、犹如倾盆的暴雨连接天幕和海面,动辄就是几十米的浪头冲向天空,宛如一幅末日图卷。   因为躲在较深的水域,皮埃尔号倒是不需要面对风浪,但海里依然时不时会卷过暗流,特尼则操控的时候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上手没一会也就累了。   “我想休息。”他犹豫着开口。   “不行。”伊森就在旁边监督他呢,哪敢给他这种特权:“您今天才开始3分钟,才3分钟就不行了吗?”   他是没有明说的,但其中的某种意思却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特尼则白净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希茨菲尔给他足交都不止三分钟,坐在餐厅里打牌的众人猛地产生了一股推背感——潜艇很是加速冲了一段。   然后他就怂了……确实是开始力不从心,速度大大降低回来,连正常航速都保持不到。   “殿下做的不错。”伊森头有些疼,尽量委婉的劝说他:“但无论是远海航行还是冥想修炼都不是靠冲劲的,这更接近长跑……您长跑过吗?”   “呼……从来没有……呼呼……”特尼则瘫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按着阿皮斯魔方,耷拉着脑袋大口喘气。   “那说明您的身体缺乏锻炼。”伊森扬眉,“没关系,我可以教导您……长跑和短跑是不同的,和后者需要闭气相比,长跑更需要规划体能,还有就是控制呼吸节奏。”   “呼吸……呼……节奏?”   “呼吸节奏不能乱,这也是一种保持体能的方式,如果您能坚持下去的话每天的工作时间就真的能达到6小时了,对……别的什么都不想,就只管呼吸,只管盯着那片黑暗。”   特尼则犹豫了一下,没敢说自己精神消耗如此夸张的主要原因是他怕黑。   他也是萨拉人,也是从小听闻邪祟的传说长大的,只不过因为他几乎没出过维恩港,维恩港又有机械太阳镇压永夜,他没什么机会去恐惧永夜的黑暗而已。   但现在不同,在开船过程中他每时每刻都要凝视外面的深海,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在他看来比真的看到怪物还可怕的多。因为至少看到怪物后他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但一片黑暗的环境却只能诱导他不断遐想,一会觉得里面什么都没有,一会觉得里面到处都挤满了魔怪。   不过他虽然不说自己害怕,但却把看到的东西描述出来过。伊森多少能猜出来他是有巨大的精神压力,所以才要一直在这陪着他说话。   这是必须的,可不是督工那么简单。   影狮也是很重视精神状态的,甚至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他们是最重视精神的群体。看出特尼则有精神压力不难,麻烦的是如何帮他缓解。   这船上也不是没有织梦师,但特尼则要开船,至少在他开船的时候必须硬撑,那就只有这么办了。   “道尔先生……”缓了一会,特尼则觉得自己回过气了,他稍微把速度提了一些,开口问道:“我们真的要去艾莎大陆……”   “没错。”伊森打断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即使我们不是为了希茨菲尔她们也得过去,这本就是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   特尼则对当今国王有念想,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主要还是他的心思太好猜,这船上资深探员到处都是,随便敲击一下就能拿捏他的心态。   “……”所以特尼则又犹豫了,伊森提到了艾尔温,让他有一种艾尔温一直在期待,一直在注视自己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乎又给他提供了一些力量,他又勉励坚持了一会,然后意识逐渐开始涣散,又感觉那种幽深的恐怖在袭击自己。   如果希茨菲尔在这她一定能认出来这是幽闭-深海恐惧症。   大多数人其实都有这方面的恐惧症,只是症状轻重不同。她自己在这个位置开了那么久的船也是清楚的,如果不是常年被虚空低语磨砺的精神足够坚韧,她也受不了凝视那片黑暗。   所以公允的看待,特尼则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人类对深海有天然的恐惧,但那又和对黑暗的恐惧不同,是九分恐惧,一分向往。恐惧发酵的过程就是在放大这种比例,有些人觉得向往涨到和恐惧五五开了就没事了,诸不知这时才是最危险的。   就像站在高楼俯瞰地面,恐惧才能救你的命,但如果你觉得那份一跃而下的冲动压过了恐惧,距离死亡就不远了。   特尼则暂时还没到这个地步,这多亏了伊森,一直守在旁边和他聊天,不管他状态如何,没有话题也要制造话题。   “您平时都喜欢玩什么呢。”   “啊……就是,骰子之类的,还有足球……”   “是赌球吧。”   “这个……差不多吧……有的时候会赌一把……”   “胜率如何呢?”   “嘿,这些年我可赢了不少,差不多有二十万瑟拉!”   “很厉害,这笔钱您用来做什么了?”   “一部分用来买东西玩,但大多都捐出去了。”   “捐出去?”   “是吧……反正我又不缺钱,之前我还是王子的时候倒是得指望小金库,因为父亲他不会无缘无故给我那么多钱……但现在我有管辖的地域了,我有收入,那也用不上那笔钱了。”   “您总是捐钱吗。”   “我不记得了,一般赢钱就捐,差不多一周一次。”   “捐给谁呢。”   “那些福利院呗——说起来这还是贝伦坦的愿望呢,他总说只有孤儿是最值得信任的,组建亲卫都要从福利院找。”   “这么说您也做过不少好事了……”   “还有沃娜!”这次轮到特尼则打断他,“沃娜喜欢美食……我把那笔钱划出来一份存入金行,用利息组建了一个美食研究会,让他们创新了不少菜品。”   “纳里斯的喜好就太粗暴了……他自尊又太强,我直接捐钱一定会被他骂上门来,所以我一直找人偷偷在其他城市采购冬衣物什,应该没有被他发现。”   “冈特的话,他很少表露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我是知道的,他喜欢刀剑和那些模型……我捐款给糖果店让他们推出了一款刀剑型糖果,他们一开始还不乐意,说儿童误食会出人命……费了半天劲才说服他们,他们才愿意做成软糖……”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需要伊森继续诱导,特尼则也自己嘀咕起来。   他的注意力大多沉浸在这些事例和回忆里,手上依然还在开船,但已经不再恐惧深海的黑了。   “……”伊森发愣,有些震惊。   特尼则还有一个最大头的赞助没说,就是尽管他本人对高雅的歌剧毫无兴趣,但他一直有暗中接济一些困难的剧团。   想想就知道这是为了谁——他在乎的人里还有谁喜欢看歌剧呢?   他不是废物。   伊森这么想。   当然——也许他确实是个废物。因为他胆小怕事,优柔寡断,无论是作为一位王子还是亲王都远不合格。   但他,怎么说呢。   他现在提到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已经死了。   那是他的兄弟,他的姐妹。他说出来的话可以是假的,脸上的表情可以是假的,但他一直坚持在做的事不会是假的。   最起码他在乎这些人,他一直记得。   伊森觉得这样的人,拿废物称呼他有些过分。   “抱歉,殿下。”他突然开口,“我也犯了经验主义的错。”   “嗯?”特尼则一愣。   “您其实一直很怀念吧。”伊森低声道,“怀念以前的日子,几位殿下都在维恩的时候。”   “我是一直在想他们。”特尼则抿唇,“有他们在的时候我没感觉,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要等他们不在了你才会发现那些东西,那些平时一直被你忽略的东西。”   “当然我不是在……给他们开脱。”他害怕伊森误会意思,赶紧补上一句,“有些事他们做错了,那肯定要处罚……我只是有些接受不了,总觉得所有人都长大了,瞬间变得和记忆中不一样了,他们都有了自己的追求和理想,不管好坏,哪怕出卖一切,付出一切也要为之奋斗。”   “但只有我没有这些东西……一直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想这个想那个……”   “也许我确实是废物吧。”   “不您只是还没成长而已。”伊森抬高音量,迎着他怀疑的目光用力点头,“是的……您只是,太纯粹了。您并不是没有理想,相反,那理想才是最困难的。”   “我……”特尼则被他说的一头雾水,还想追问,脸上表情突然大变,捏着阿皮斯魔方用力转动三圈。   “喔喔喔——!”   餐厅,戴伦特刚抽到青眼白龙正在兴奋,一股推背感猛地袭来,他手里的卡牌,桌上的卡牌都抛飞起来,不少人跌下椅子滚作一团。   “什么玩意?”   “怎么开船的?”   “那臭小子是故意的吧?”   “不——你们看外面!!!”   嘈杂四起,但有一道惊恐的声音穿透出来,所有人顺着信息指引看向窗户,正好看到一枚金黄巨眼在那里睁开。   于是再也没人抱怨,整个餐厅在一秒内从嘈杂变的极其安静,所有人像被施了妖法一样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枚眼睛正好和圆形窗户差不多大,它几乎是紧紧贴在窗玻璃上,大部分是金黄色,只有中间的竖瞳是深黑色……它极富人性化的转来转去扫视餐厅里的所有人,就像要把他们每个人的脸都记住那样。   “往好处想。”戴伦特幽幽开口,“从眼睛的比例来算,不管它是什么,它都不会太大……”   话音刚落他就愣了,因为在其他的窗户上,那一整排的窗户上居然都睁开了一枚金黄巨眼!   “你不说话就是帮大忙了!”   和他打牌的李昂猛地站起来,“所有人——回战斗岗位!”   有人带头,那种恐惧压抑的气氛总算被打破,船员们克制着、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竭力恢复秩序和斗志,去手控室的去手控室,枪炮组、观察组各就其位,显然都知道接下来将有一场恶战。   而特尼则……因为意识包裹船壳的缘故,他看到的场面是最全的。   拦截皮埃尔号的无疑是一头深海巨怪,它通体漆黑,几乎和整艘船差不多长,身体结构非常古怪,至少他没从任何海洋传说中听过有什么东西是长这样的。   “它长什么样?”船体在它的挤压下晃来晃去,伊森看到特尼则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顾危险冲过去逼问他:“回答我——它长什么样?”   “像章鱼……不对……像蜘蛛……不对……那是长着八手的巨人……”   特尼则一边颤抖摇头一边断断续续的吐露话语,伊森听的直皱眉,这三个东西有关联性吗?   “船头能瞄准它吗?”他重复诉说自己的要求,“操控船头瞄准它!枪炮组要尝试发射弩炮!”   皮埃尔号的主要攻击手段就三种,一个撒网,一个弩炮,还有就是利用阿皮斯魔方的能量散布电流。   但后者的操作难度比较大,特尼则用的不怎么熟练,伊森不敢在这种关头指望他因为他怕特尼则把电池房炸了,只能先用弩炮试试。   特尼则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他突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一种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关头出现在他身上的感觉——愤怒。   他其实是一直有怒怨的……因为他并不是那种有伟大理想的人,他承认了,他这辈子只想当个废物混吃等死。   但他也有那么多在乎的人啊……   确实,当所有人都在前进的时候,哪怕维持在原地不动也像是后退。   但他想要的只是平稳的一生——这一生是将那些人包进去的。   为什么会有疯子去蛊惑贝伦坦啊。   又为什么要牵扯到冈特,牵扯到沃娜。   这些该千刀万剐的东西……我们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就算仁慈了,他们怎么敢反过来把触手伸进维恩,甚至摸到白影宫里?   下一个是谁呢?   我?   还是说她?   心里涌起一股力量,突然的,他感觉阿皮斯魔方不再那么不听话了。   一种如臂指使的感觉,好像他就是整艘皮埃尔号,船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房间,那紧张的、惶恐的、兴奋的面孔依次映入眼帘,他甚至能感受到这艘船的每一个零件。   “殿下!”伊森以为他还在发呆,“亲王——!!!”   嗡……   但是突然他感觉身子一抖,脚底蔓延上一层鸡皮疙瘩。   从外界看,深海爆发出一股璀璨的电流。   戴伦特依然待在餐厅,他一边收拾地上的狼藉一边看向窗外,那里一直有亮蓝色的电流迸射跳跃……闪烁的电光照出一尊难以言喻的恐怖阴影。   它确实是既像章鱼又像巨人。   身体结构类似节肢动物,有八足,却不是软体,每一只足腕前段都长着和人类结构一模一样的巨大手掌,身体表面呈深黑色,但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亮起来的金色斑纹。   怎么说呢,有点像一直巨大化的,长着手掌的黄纹蜘蛛。   但明显不同……那硬化的身躯是可控的,戴伦特在下一秒看到它骤然收束躯体,所有的节肢变得极其柔软,好像真正的章鱼乌贼般荡来荡去,同时体表的斑纹越发明亮。   它在吸收电能。   戴伦特莫名产生这样的念头。   金黄色的斑纹,在它的主体躯干上扩散、蔓延……逐渐形成一个紧闭双眼的女人面孔。   如此持续了十多秒钟,电流消失,一切景色重归黑暗。   然后——那漆黑深渊中再次睁开了一只只巨眼。   船壳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戴伦特不由露出苦笑。   虽然这么说有些煞风景,但好像他们把它给惹火了。 第九十一章 封印 5k3   “感觉怎么样?”   电流引起的震动结束了,伊森怀揣紧张和忐忑问特尼则。   特尼则不说话,脸色铁青,伊森尚未来得及产生任何不祥的预感,这位风评不佳的亲王殿下就一咬牙攥紧手中的魔方,将它狠狠转了一圈。   这一下差点把伊森甩飞出去……过往从未有人如此粗暴的操纵潜艇,从未有过!他不得不把两只手都抓在旁边伫立的栏杆柱上,身体直接被惯性甩到空中,好像一枚铁杆上悬挂的旗帜。   但显然这种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刚才的电击有效特尼则根本不可能是这种反应,他是判断这边不可能和对面抗衡了,现在最该做的是赶紧逃跑!   “它长什么样?”伊森尽力稳住身子,凑近特尼则,盯着他那张惨白的脸:“告诉我殿下——它长什么样?”   “你……你老问我这个干吗?”特尼则被他刺激的大喊大叫,他觉得要么就是自己疯了要么就是伊森疯了,“知道它长什么样又能干嘛——这很重要么???”   “是的很重要!”出乎预料,伊森居然用力点头,丝毫不因他的爆发觉得耿耿于怀,“描述一下……它是不是长着类似章鱼的触须,有八只腕足,但每只腕足前段是和人一样的巨掌?”   “是!”特尼则几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加速上,在那片黑暗视界里,他仍然能看到那头巨怪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但好在是皮埃尔号比较快。   这艘潜水船不愧是萨拉当今的工业结晶,上面运用了所有能想到的最好的技术,这使得尽管特尼则无法完全掌控这艘船,把它的航速提高到理论极致35节,但起码27、8节还是有的,这个速度已经足以和巨怪逐渐拉开距离。   “那就没错了……”然后他听到伊森在旁边摇头叹气,“是他们当初遇到的东西……”   “遇到的什么?”   “当时您不在……那是希茨菲尔给我们描述一段密封的历史,玛尔-巴金萨的船队也遇到过海怪,那怪物的相貌体态和我们遇到的一模一样。”   “你在开玩笑!”   “不我从不在这种关头开玩笑!”   “她有说具体数据吗?比如它多高多长?”   “身高超过120米,宽度没算,八只手,每只手长度超过70米——长着人手的蜘蛛大章鱼。”伊森迅速报出记忆的数据,然后歪头,“能对应上?”   特尼则受到的惊吓太多,已经麻木掉了,所以反倒看起来正常:“是的……那该死的东西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就他这本事目测数据肯定办不到,但有皮埃尔号做参照,多少也能对比的大差不差,他觉得还真是伊森描述的那样,即他们刚才遭遇的海怪就是巴金萨船队遇到的那头。   “但怎么可能?”他一边开船一边哆嗦着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第一次航海家计划始于1836年。”伊森帮他补充,“那是1836年,殿下……”   “是的,道尔先生,1836年……你的意思是那东西从1836年活到了1985年?”   “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可能的殿下,你知道的,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   “继续……道尔……继续跟我说话!”特尼则的呼吸越发急促,“转移我的注意力……我……我感觉快撑不住了!!”   他刚在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大量他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极限操作,那时候他不知道是被愤怒支配还是单纯的脑子一热,但现在稍微缓过劲来,他立刻觉得前方的黑暗像无底深渊。   依稀之间似乎有幻觉,先是看到那片黑暗里钻出一大群银鱼,然后是鲨鱼、章鱼、鲸类……最后好似来到海底,从两侧林立的沉船遗骸中快速掠过。   他看到有人——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漂浮在水里,犹如死尸,身体被泡的发白发胀,表面乃至面庞上爬满了牡蛎贝壳和飘荡的海藻,看到皮埃尔号行驶过来纷纷惊醒,摆动手臂朝这边游弋。   “不……别过来……不要过来……”特尼则真心害怕极了,但很诡异的,越是害怕他就越是死攥着魔方不放,按理说一个正常人落到这种境地第一时间想的应该是减速慢行,但他反倒越开越快,眼前看到的迷乱景象也越发花哨。   那都不只是死尸了,他先是看到尸体团聚在一起形成海怪的形体,然后又看到一艘艘沉船遗骸分解开来,形成更多的人类尸骸……一具具尸骸在深渊中旋转……融合……逐渐形成一张巨大而又美丽的女性面庞,正对着潜艇张开嘴巴。   “啊啊啊……”特尼则也跟着张嘴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殿下?殿下!?”伊森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认为特尼则一定是陷入某种幻觉里去了,他真得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否则以这个速度继续开下去,撞到海岩要出大事的!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节了,他想到特尼则对当今女王的思慕之情,大声喊道:“陛下——艾尔温,艾尔温她说了——那个人选——她等你回去!!”   实际上后面那些都是废话,当他吐出“艾尔温”这个名字的时候特尼则就惊醒了,他眼前的幻觉瞬间消失不见,所有的鱼群、尸骸、沉船,包括巨大的人脸被黑暗取代,他的身体则像触电一般坐在椅子上颤抖不已,手掌和阿皮斯魔方的连接处爆出一簇电火花来,伊森抬头正好看到他甩着脑袋被炸飞到一边。   “砰!”这是亲王殿下撞在金属墙面上发出的动静。   “噼啪!”阿皮斯魔方闪烁电弧,它冒着白烟,从原本剧烈旋转的状态恢复平稳。   “嗡嗡嗡嗡……”整个船体的震动声也逐渐变低,那些心惊胆战、而且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船员们也终于稍微松了口气,可以不再死死抓着旁边的栏杆。   虽然不太理解战斗和逃离的过程,但好像他们又安全了。   特尼则的意识陷入黑暗。   朦胧中,他看到贝伦坦站在前方的黑暗里……那混蛋还是一副假正经的模样,双手插兜,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淡淡审视。   “看看这是谁。”贝伦坦讥笑,“我们的安静宝宝来了。”   但他很快面色一变:“我不觉得这是你有资格来的地方……懂吗?早点给我滚回去吧!”   贝伦坦的幻象消失,紧接着,他看到了冈特。   “回去后代我给她问好。”英俊的王子穿着礼服,胸口挂满了功勋章,“我很抱歉是我开启了这一切,我想弥补,但我已经回不去了……”   “他的眼皮在颤动……”   “这说明他是有意识的吗……”   “不他只是在做梦而已……”   “要唤醒他?”   “最好等他自己苏醒……”   有人在说话。   真吵。   眉头紧皱,特尼则尽量忽略那些噪音,他的灵魂继续在黑暗中探索,于是他终于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一个苍老的背影,蓦然回头,露出的半张脸布满皱纹。   “你的兄弟们是对的,你不该来这。”特尼则听到他操着只有在梦中才有的熟悉嗓音训诫自己:“你还有的使命的要去完成,在那之前,死亡甚至是懦夫的行为。”   但是我该怎么做?   特尼则感觉鼻子发酸,他尝试伸手去抓前方的老人,却感觉那里只有一片空气。   我只是个废物……我明白没人看得起我……   “尊严只有自己能给予。”   他听到一个低沉、粗犷、威严的嗓音,转头去看,在黑暗的尽头伫立着一个铁塔般的壮硕身影。   “你是我的弟弟,特尼则。我记得我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和你说过,不要在乎别人的目光。”   可我是废物……   “谁定义的?”   我只会玩乐……   “谁有资格这么定义?”   前方出现蒙蒙白光,那人影背着光走到他跟前,仿佛伸出手拍拍他的脑门。   “说句不客气的,阿斯芬镇守天下这么多年,出个你这样的很过分吗?”   “玩乐?那又如何?你玩乐的资格是我们用铁和血挣来的,所以你有资格——那他们的资格又在哪呢?还是说你发自内心觉得你对那些人有所亏欠?”   也许……   “我倒是很开心你能这么想,因为那意味着你终于成熟了,好歹有点男人样了!但这同样不值得煎熬吧?你知道该怎么做不是吗?”   我不知道……   “你只是不敢而已,你从小一直被我们庇护,你生活在我们的阴影中,你害怕迈出那第一步!但你其实是能做到的。”   “尽管,放手去做。”   “你是阿斯芬。”   “你是我弟弟嘛。”   “呵!”   下一刻,白光大盛。特尼则猛地抬头惊醒过来,迫不及待的将那黑影扒拉到跟前仔细对照仔细看,然后既失望又庆幸的发现那其实是伊森的脑袋。   然后他就脱力了,犹如花光了全部力量,软绵绵的倒回去,靠在床垫上大口喘气。   “他什么意思?”   “他把你当成陛下了海德格,我看他是想亲你呢。”   “李昂把你那边的止血钳给我拿来用下。”   “我开玩笑的——要不要这么上纲上线?”   “你活该马普思,来伊森,我烤过了。”   “谢谢。”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嘿!嘿!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反正你皮糙肉厚不是吗,别动,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   “杀人了!杀人啦——”   “够了。”   所有的喧闹戛然而止。   一双双眼神带着震撼以及不可思议,他们难以相信,如此果决而又威严的腔调居然是出自床上的废物亲王。   “道尔先生。”特尼则操着沙哑的嗓子,“麻烦,劳驾,给我杯水。”   伊森嘴唇一阵抽搐,犹豫了下,给他倒了杯凉水。   特尼则安静的拿过来喝光,然后自己努力靠坐起来,扫视房间里的一群人。   “我需要有人告诉我现在的情况。”   他好像变了?   又好像没变……这感觉更像是装腔作势吧……放在他身上是真违和啊……   不过怎么说,他们能脱险也有维恩亲王的功劳,告诉他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殿下的拼搏,我们甩脱了那东西。”李昂咳嗽一声,双手交叠着上前一步,“然后……唔,同样是托您的福,我们有了一些额外的发现。”   “怎样的发现呢?”   “您看窗外就知道了。”   特尼则尝试转头看窗户,这过程中感觉到刺痛,抬手摸了下眉毛,这才发现那里缠绕了一圈绷带纱布。   “我们给您处理过了,只是皮外伤。”巴莉乌开口,“并不严重,如果没有感染的话三天就能都拿掉了。”   特尼则点头表示知道了,继续看窗户,透过朦胧的夹层玻璃看向船外的深海世界。   一开始有些看不清楚,但随着皮埃尔号打开探照,一束束光柱投射出去,他终于看清——这里应该是在海底。   “我们到海底来了?”他皱眉问道。   “是海底。”伊森点头。   “谁开的船。”   “是您自己。”   特尼则转头看他,却见他再次点头,“是您自己——我们基本上没怎么动它,还记得您之前陷入幻觉中驾驭它一直往前冲吗?那不完全是平行的……我们最终来到这里。”   “有什么意义。”特尼则摇头,“你们想给我看什么?”   他觉得这群人脑子有问题,一开始他还以为能看到沉船之类的东西,但入目所及除了平滑的海底岩石外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珊瑚、海绵等一些可能生活在海床上的物种都没有,说句难听的,这里荒芜的就像海里的坟地。   “不,是有东西的。”伊森摇头,“我们特意停在这个位置……是有东西的,您需要稍微起来一点,往这里看,往下看,对着灯光打的位置。”   特尼则尝试照做,跪在床榻上靠近窗户,半眯着眼看向他说的那片海底,突然皱眉——怎么觉得那里不像天然岩石?   有点方方正正的感觉……很大,但不自然,倒像是人工雕琢过的一块巨大石碑,把它平躺着丢在这里,然后经过很多年的沉沦被那些泥灰覆盖,只能隐约看出一点点轮廓。   “那是什么。”   “圣石板。”   特尼则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当他意识到这个单词意味着什么,他猛地回头:“是什么?”   “恐怕真的是圣石板,殿下。”这次换李昂搭话,他指着下面道:“在您昏睡的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想办法刮了一点粉末回来,检验成分就是黄金燧石……它们就是圣石板上刮下来的。”   特尼则张大嘴巴,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来。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昂摇头,再次伸手指向窗外。   特尼则回头,正看到海底距离窗口越来越远。   他们在上浮。   上浮使得视角拉远,他的视角更模糊了,但也因此能看到更多场景。   “石板下面有一块凸起。”特尼则说道,“看起来像是……墓穴?”   “就是墓穴。”   “我只是随口提的,你怎么肯定?”   “因为当年为难玛尔-巴金萨,刚才为难我们的东西应该就是从里面来的。”   这次不等特尼则继续发问,李昂主动指给他看。   那是在更远些的位置,隐隐约约的,特尼则看到在一些凹凸不平的海床表面有一个方形深洞。   还是很明显的……光打过去能看到明显的凹陷,时不时有气泡从里面冒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   “我们推测。”李昂说,“玛尔-巴金萨就是在这里打捞上了圣石板,但圣石板更接近于某种……我觉得是……封印?它镇压着这处海底墓穴,随着它的离开,这处墓穴里的东西也被放了出来。”   特尼则没说话,这次他看的很清楚,随着角度的偏移潜艇挪到海岩侧面,那里完全坍塌了,一个巨大的海床断崖出现在那里,内部是一个幽深空腔。   “看起来像是从里面破坏的。”他说。   “很正确。”李昂表扬他。   “而现在,殿下,我们需要你更精细的操控这艘船,我们得把这里全面探索一遍。”   特尼则没说什么就应下了。   有梦的影响,但他同样也是被“圣石板”给吓到了。在去控制室的路上一直在胡思乱想,思考为什么海底会有第二块圣石板,圣石板摆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封印吗?封印刚才那奇异的巨怪?   即使如此,那怪物又是从哪来的呢……   石板的力量应该是和女神有关吧,怪物对我们是很难对付,但女神想弄死它应该很容易才对,为什么不干脆结果了它,反而要封印在这里留作隐患?   特尼则觉得自己想不明白。   还有一个比较可怕的猜测……既然玛尔-巴金萨因为打捞上一块圣石板而导致放出了该石板镇压的海怪,那刚才他们看到的第二块石板,它下面会不会也封印着一头可怕怪物?   打了个冷战,特尼则拒绝深入联想。   反正我就是个开船的,有什么事让这些探员操心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重新坐到位置上,伸手按住阿皮斯魔方。   一股亲切的感觉蔓延上来。   和以往不同,他是真的感觉魔方成了肢体延伸,整个人的精神意志顺着电流能量蔓延到整个船体,甚至扩散出去,看到了被灯光照亮的海床。   然后……伊森一直是在盯着他的,他立刻注意到,特尼则的脸色前所未见的白……白……白……白了下去。   什么情况?   他大感不解。   即使刚才和那怪物纠缠也没见他这脸色的……他看到了什么?   “八个……”   “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我是说圣石板……”特尼则不得不重复一遍。   “除了那个空缺的以外,一样的东西,还有有八个。”   ————————   要补字数了,明天开始三更。 第九十二章 伊妮安港   半夜,希茨菲尔坐在书桌前阅览书籍。   她的右手还没有好,这使得翻书成了一项困难工作。她不得不只用左手来翻页和替换全部书籍,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些书都是皮纸卷,摊开之后是不用压的。   它们都是比莉的收藏——当然,其实这就能猜到它们其实没什么内涵了,那大多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书或者连环画,有些画工过于拙劣,被希茨菲尔怀疑是比莉自己画的。   比莉总说自己想当修女,但如果这些东西是她画的,那她肯定没说实话。   希茨菲尔又翻过一页,这是一本航海连环画,主人翁模糊扭曲到看不出相貌,但通过那标志性的大胡子,她还是一眼认出那是修德船长。   嘴角翘起,但很快下一刻就被迫咧开。   右手又开始了。   骨折,尽管伤势比较轻微却也不是那么快好的。但比莉给她抹的药膏很神奇,尽管散发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可她的右手居然已经在加速愈合。   并不是没有代价,过程被加速感官上的刺激也加倍了。这几天胳膊里一直又疼又痒,偏偏她还不能挠,所以深夜在这里守着除了以不眠症自谦以外主要还是她睡不着。   也确实是我更适合守夜。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床铺。   玛德琳四仰八叉的躺在外围,嘴巴半张着,睡的那叫一个没心没肺……夏依冰则解开了马尾,一头披肩黑发垂落下来,居然是以坐姿开启的睡眠。   而且还不是靠着墙壁的那种坐姿,是凭空坐着。她好像听女人胡扯过这是因为她担心墙板后会突然捅出一把刀来,真的是……陌生环境警惕也不是这么警惕,明明之前都被操成那样了,现在又这么正经。   看了看书,希茨菲尔不得不承认有些无聊了。   不眠症也这么久了,过往那些夜晚她熬的过去,是因为她翻阅的书籍里有大量信息知识。哪怕学习它们的过程也比较苦,但最起码有内容可寻。   这些破书和画册呢?没有一点营养好吧……好几本绘本刚看个开头她就能猜到过程和结局,只能说这里的精神文明建设还不行,希望他们说的伊妮安港别是这种水平。   凭心而论,希茨菲尔还是很担忧的。因为她怀疑这些书籍的由来出自修德船长对女儿的溺爱,那么一个溺爱女儿的父亲所提供给她的礼物一定是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品质最好的。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推理,伊妮安港文学市场的平均值可能还比不上这些破书。   走一步看一步吧。   微微叹气,希茨菲尔把抽屉拉开,想要看看试管里的小水人睡了没有。   似乎原本是睡了的,但因为她的动作晃动了试管,阿莱西亚被惊醒了。   “你这人好没礼貌啊……”小水人在里面揉着眼睛,说话声音细小了许多,“不知道打扰别人做梦是罪大恶极的吗……”   “你也会做梦?”   “真稀奇,这世上岂有不会做梦的人。”   “你这个样子还算人吗。”   “我认为我是就可以了。”   和阿莱西亚的聊天并不持久,因为小水人知道她不可能突然回心转意把它放了,聊了几句就不想理她,态度非常恶劣的要求她用外面的黑布把试管包上。   希茨菲尔默默照做,用黑布遮住试管给它挡光,轻轻把抽屉推回去,趴在桌上看着灯光。   这个姿势……胸口有点沉甸甸的。好像奶子又长大了。   夏一定会很高兴吧?好像情侣都会对这种事很高兴的。   胡思乱想的时候容易想到那些旖旎的事,希茨菲尔脸色开始发红,然后进一步想到她们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了。   至少有三四天了,连擦身子都没有……这要是换在维恩的时候简直不可忍受,但在“刺魔号”上她却觉得自己的状态还算不上脏。   因为其他人都太臭了嘛。   不说修德船长那种大老粗了,就是其中最干净的比莉,浑身也沾染着一股臭味。   那是血海酝酿出来的恶臭,刚开始她们都生着病所以嗅觉不显,随着逐渐康复闻到味道,对比起来自己无疑要“香”得多。   这不是好消息呢……无论是从修德船长口中得知的当地人对香水的狂热还是她亲眼看到的邋遢现状,这一切都说明一个道理——干净的水资源在伊妮安港会非常宝贵。洗澡可能会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   坐实制香师的名头能在那边洗上热水澡吗?   或者,我们到底还有没有可能回到萨拉……   带着顾虑和沉甸甸,希茨菲尔趴在桌上睡着。   自从成为神秘主,不眠症确实是自谦了。   ……   她是被胸闷或者说疼醒的,这姿势是有些不健康了,毕竟胸口两团赘肉也有重量。   偏偏她的内衣后来变成了吊伻手腕的带子,那玩意也早就被丢掉了,这两天她一直是“无拘无束”的状态。   一开始还觉得轻松,但果然也有不好的地方。   思绪到这里就差不多断了,因为她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角笛呜咽。   船队行驶的时候是靠角笛和旗语来串联信息的,但这次的角笛和过往不同,声音更厚重,她从未听过。   脑子里跳出某个猜测,她跳起来,往上拉了拉胸口衣襟,低头确保没有异样,摸索着来到门口边,做足准备把门打开。   刚一开门,一股腥臭的海风就迎面扑来。   这只是走廊里的穿堂风而已,即使如此已经非常惊人,这就是为什么她们宁愿闷在房间里也不喜欢出去。   可怜的玛德琳,她睡觉时向来习惯用嘴呼吸,一波臭风给她灌了个饱,她顿时惊醒,满脸懵逼的干呕起来。   夏依冰也醒了,她一睁眼就看到少女伫立在大门口,一套亚麻浅色连衣长裙被风吹开,透过外面洒下的光,朦胧中能看到布匹内里的女体轮廓。   “艾苏恩?”她压制住内心的一丝躁动,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我们到地方了。”希茨菲尔回头看她。   “你是想问我‘准备好迎接新的冒险”吗。”夏依冰抿唇,看她的视线有些玩味。   “哦!”希茨菲尔靠在门框上捏了下发束,半转过头,“所以你准备好了吗?”   “如果我说没有呢。”   “没有也没关系,因为……”   说到这里,少女偷偷抬头瞥来一眼。   就一眼,很快挪开,甚至连身子也背转过去。   夏依冰一愣,然后皱眉:“艾苏恩……”   她能明白她的想法。   但正因为她明白,除了感动以外,她还觉得心疼。   ……   修德船长领衔的船队在清晨时分回到了他们口中的伊妮安港。   希茨菲尔三人难得从船舱里出来,站在甲板上观赏这座海港城市。   怎么说呢,哪怕她们其实已经很保守的判断伊妮安港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当真正看到她的时候,她们还是不免心里一沉。   很压抑。   太压抑了。   整个港口,包括海域都被淡淡的雾气笼罩。再加上天色接近黎明时分,能见度不高,远处的建筑基本只能显出影子。   这里灯光很少——非常少,整个码头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到十处光亮,这里太晦暗了,根本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因为大部分人还没起床。”   修德船长从后面走来,口中给她们介绍港口的情况。   “我知道对外……嗯,对你们来说这里肯定是小地方。但其实伊妮安港已经是西北地区最大的港口了,别看她现在死气沉沉的,等天亮一点就会繁华起来。”   “繁华起来……指的是这些雾会消散吗。”希茨菲尔问。   “不会消散。”   “那天会亮起来吗。”   “你在说什么。”修德船长笑了起来。   “现在已经是白天啦……” 第九十三章 采购材料   经过修德船长的介绍,三人对伊妮安港总算有了细致了解。   它位于神国领域的最西北部,是西北沿岸最大的港口,本身牵连着大大小小六个人类聚居地,这些聚居地以伊妮安港为中心连成一片,所以那位总督才会驻守在这里。   整个伊妮安港有6万常驻人口,这个数字让她们大感意外——要知道即使是黑木市还叫黑木镇的时候也不止这么点人,她们顿时对所谓的腐血神国悲观起来,玛德琳更是推测腐血神国的首领搞不好在玩邪恶实验,有大量人口都被投入到这个过程中消耗掉了。   但其实是不太可能的,人口的增长和调动都没那么容易,从见闻中能得知腐血神国的交通条件比较差,这里几乎没有能称得上是机械的东西,所有的工具基本都是手工制造。   修德船长告诉她们,自己接下来要去登记船队回归的信息,因为这个过程包含了对货物称重和估算价值(方便缴纳滞纳税款),所以接下来有大半天时间都抽不出空。   “我应该是没法亲自帮你们跑腿了,但我可以让比莉来。”他原话是这样的,“你们可以把你们需要的材料列一份清单出来,我会给比莉一笔钱,让她带你们买,顺带也能带你们在附近逛逛。”   “我们可以随处走动吗?”夏依冰问。   “那肯定是不行的。”修德船长说到这里声音很低,“别以为到了伊妮安港就安全了,你做美梦呢……实际上这里的法律对有些人来说就是不存在的,我不推荐你们跑远,甚至哪怕你们只是下船在码头溜达一圈,我也建议你们把脸蒙上,还得想办法掩盖身上的味道。”   听起来,他并没有在岸上给她们安置旅店的想法,而是就打算让她们继续住在船上。   “真是吝啬啊!”玛德琳站在栏杆后面盯着修德船长带人下船,口中抱怨:“我还以为他至少会给我们找个洗澡的地方。”   “你就是纯靠猜测也不该有这样的幻想。”夏依冰走过去捏了把她的肩膀,“我打算和艾苏恩下去看看,你是留在船上还是一起?”   “那还用问!我可不想憋在在这里!”   希茨菲尔也有些跃跃欲试——其实她对下船走动这件事本身是没什么兴致的。她很懂,知道修德船长那番话不是危言耸听,最合理的规划肯定是留在船上,让比莉去帮她们购买制香材料。   但怎么说呢,血海毕竟……确实太他娘的恶心了……住在船上就意味着她们正下方依然是散发腐烂腥臭气息的血水,而不管伊妮安港看起来有多晦暗多破败,它最起码不至于有这么臭了。   三人都没什么要收拾的,她们的随身枪械都被收缴了,连衣服也都是穿比莉的。随同小女孩一齐下船前也就多给自己包了条围巾,把大半张脸都遮盖起来。   这一行也并不是只有她们四人,修德船长再怎么溺爱比莉也不可能让她拉着三个陌生人单飞,随行的还有好几名船员,都是那种最健壮最凶恶的,一看就不好招惹的类型。   比莉很兴奋,看得出来她不常有这样的机会。一路上带着队伍走走停停,在码头街市浪费了快一个小时。   清早的氛围有些冷清,但街市是开门的。两边的摊位上都驻守着主人,摆卖的货物乱七八糟五花八门,让希茨菲尔三人也开了眼界。   “那是重音蛇的尾骨。”希茨菲尔在过程中一直偷偷用神秘主的知识给同伴科普,“重音蛇是一种衔尾蛇……它会在13岁的时候咬住尾巴死去,因为它有双层的骨所以这种状态拿起来晃动能听到震动,他们好像是把它作为一种乐器的素材。”   她是知道的——是的,但仅仅局限于知道知识。真要说亲眼见过也是第一次,所以她确实也跟着在开眼界。   “那个应该是骷髅蛛的卵,表面有黑色的斑纹而且拳头大小,这东西其实也可以拿来制香……我不确定,里面的液体应该是有一种奇特的味道……”   走走停停,时不时给比莉提供建议,到离开街市的时候三人已经拎了不少东西,都是在这买到的一些廉价材料。   从敞开的环境和流动人群就看得出来,街市的档次是不高的。除了希茨菲尔也从来没谁在这里淘买制香材料,这里售卖的多半是一些日用品,或者制作日用品、工具的材料。   伮以怪兽、鱼类的皮、骨为主。夹杂一些奇异的器官还有卵泡,甚至有活物,每一个看起来都奇形怪状。   “我看看……我们真正要去的是异香街市。”比莉站在前面拿着地图,半蹙眉头看的吃力,“唔……我还是第一次去这个地方。”   “异香街市就是卖香水的地方吗?”希茨菲尔在后面问。   “并不是。”比莉摇头,“那地方属于高档市场了,主要卖的是武器……还有一些可怕的东西。”   “可怕?”   “比如一些……呃……除了武器之外的,可以造成杀伤类的东西。”   “陷阱。”夏依冰说,“还有毒药。”   “所以那其实是面向屠血者的街市吧?难怪修德船长平时不给你去。”   比莉拿着地图嘿嘿直笑:“其实我也知道很危险啦……那些屠血者大人一个两个都那么阴沉,据说他们脾气不好,被多看一眼就要杀人哩……”   诡谲的传说为异香街市罩上一层神秘色彩。希茨菲尔一路走一路看还在期待,但真正到地方才发现和港口街市比这里也没高端到哪去。   这就是一条宽敞点的巷子,两边是排排整整的破败小阁楼,每一栋房子所用的材料看起来都像是多少年没洗过的烂木头,给人一种发黑发软的感觉,一个个窝棚搭载店铺前段,倒是来往的行人密集了一些,而且确实能看出来他们不是普通居民。   穿黑袍的,穿皮甲的,甚至还有几乎光屁股的。这些人或者背着刀、剑、火铳、重弩之类的武器,蹲在中意的商品面前讨价还价,或者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蹲在路边抽烟叶,确实看着不像好人。   比莉到这里就不敢走了,别看她听说能来时那么兴奋,真到现场,她只能眼巴巴的回头看那些水手船员。   “希茨菲尔小姐?”一名叫做杰比的水手犹豫说道,“不知道您要买的材料是什么类的?”   临走前修德船长和他交代过注意事项,所以尽管他很清楚这三个都是外乡人,但他还是要装作觉得她们是制香师。   “先从植物类开始吧。”希茨菲尔目光瞄向左手靠头的一家店铺。   比莉脸色有些发白,她看到那家店的招牌上有个用白粉勾勒的骷髅头。   在异香街市,这是“售卖毒药”的标志。   这里是有正规香料店的……她什么意思?想帮着省钱?   但毒药店的东西能拿来制香?   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了,包括杰比在内的几名水手都觉得可疑,但希茨菲尔已经带人进去了,他们也只能快速跟上。   进去的时候希茨菲尔已经在挑东西了。   “鬼形草的叶子,这个给我拿十片。”   “幻目灯笼的根,切中段给我,要三份。”   “这是附带的荆棘蜂的巢?一起采的吗?不不我不需要里面的蜜……我需要虫卵,给我一半就好。”   各种各样认识或不认识的材料被灰发少女打包拿上,不止夏依冰和玛德琳看的头晕,比莉等人也一起晕了。   她不会就打算拿这些东西制香吧?   这是可以的么?   虽说确实和正规香料比花不了多少钱,但她真的打算帮忙制作香水,而不是借此名义谋害总督么……   杰比开始为船长担忧起来。   就在他想说点什么,至少劝希茨菲尔去正规商店看看的时候,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比铃声更加清脆的声音:“哦,这不是比莉吗。”   “我说隔着一条街就能闻到你的味道,怪不得,看来你们回来了啊……”   ————————   白天还有一章。 第九十四章 修女 4k   “哈西姆……”   回头一眼看到来人,比莉忍不住瞪大眼睛,口中念出一个陌生中夹杂熟稔的名字。   希茨菲尔三人也回头观察,发现来者俨然是一位……唔,如果第一印象没错的话,这大概率是一位修女。   她的身高在160公分左右,比较娇小,有一头和希茨菲尔非常类似的银灰色头发,身穿接近长裙的宽袖黑袍,黑袍的中段在腰肢那里被一条挂满瓶瓶罐罐的暗金腰带约束起来,显得她虽娇小却也足够前凸后翘;黑袍下摆一直拖到接近脚面的位置,能看到她穿的露趾凉鞋。   之所以判断她是修女,主要是她头上包了一层黑布。那布匹只遮住了头顶的发丝,而且她居然还佩戴着一条横过来的黑布眼罩。   夏依冰不由额外多看了几眼,如果不是她对少女的体型足够了解,能从对比中看出对方的不足之处,她可能下意识的就要以为这是希茨菲尔在玩换装了。   希茨菲尔的视线则是落在那条暗金腰带上,她盯着那里挂载的各种小布包和小瓶子们,心想原来这就是铃声的由来。   但很快的,她的主要注意力挪到对方的发色上,盯着那张脸若有所思。   之前推测过,如果腐血神国,乃至整个艾莎大陆的居民都是拉塔迪亚人,那他们会不会有广泛的特征,比如黑头发。   这个想法在产生不久后就被推翻了,因为希茨菲尔后面见到了一些船员,他们也不全都是黑头发来着,棕红、朱红等发色都有。   但黑头发确实比较多,占比过半,而且其他颜色的头发在色泽上也比较昏沉,没有那种一眼看去就很靓丽的颜色——比如金色。   所以此时看到这娇小修女,希茨菲尔先是从比莉对她的称呼中确认两边之前认识,然后又用极其隐晦的动作看了一眼陡然紧张起来的店员,轻抿的嘴唇微微上翘。   毒药店的店员,不管是临时工还是学徒之类的角色都不至于会怕事才对。但他们一群人刚才进来,对方的态度却很矛盾。   自己,夏,玛德琳三人不论,其他人包括比莉身上是有味道的,这一点在不曾出海的人嗅来相当明显。   店员一开始接待她的时候没有异常,看到比莉等人时有轻微的蹙眉动作,当时希茨菲尔就注意到他想张嘴说话,但随着比莉走过来和她打招呼,店员的嘴巴又合上了。   所以不是忌惮我,是忌惮我的灰头发么。   这么说来,修德船长对我们的态度也有点太客气了。   原本以为是开头露的那一手镇住了他,现在看似乎另有隐情。   “比莉。”夏依冰显然也看出了这点,而她向来是不在乎这种尴尬气氛的,主动开口挑破沉默,“认识的话,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玛德琳站在她后面一点,亲眼看到随着局长这话出口,那名年轻的店员用力咽下一口口水。   哦呀……整的好像是大人物呢……   都不需要有任何解释,三人都想起了比莉一直梦想要成为的“救世修女”。   “这个声音……是有贵客?”名为哈西姆的少女轻轻蹙眉,脸上绽放出一个温婉笑容:“确实,除了血海的腥味以外我还闻到了好几股不同的淡香……再加上你们应该是靠岸,这是遇到异乡人了?”   希茨菲尔三人没什么表情,比莉和水手们倒是面色一变。   “哈西姆……”杰比忍不住切断话题,直接把矛盾从暗处挑明,“大家也没有亏待过你,你就这样回报我们?”   “这是杰比吧。”哈西姆转向他,“如果你指的是……为什么我看出了这一点却不顾过往的情分要现场说明,那我只能回答你,是为了对得起我侍奉的神圣。”   “异乡人的价值无需阐明吧。”她继续道,“这种东西放在你们那能做什么呢?我猜无非也就是当奴隶卖掉,那还不如现在这样,我能给她们一个新的选择。”   “如何呢,那位异乡人?”   黑袍修女又转向夏依冰的位置。   “自我介绍下,我是神国下辖修道院,救世之母教会的驻地修女,当然……你们愿意和他们一样喊我救世修女也无所谓。我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和你说过异乡人在神国行走有多危险,我这里给你一个机会——跟我走,我可以直接将你们引荐给主教修女,你们不但可以免除疾苦,甚至有一定的机会成为我的同伴。”   “你别太过分!”杰比怒声道,“说的那么好听……异乡人进了你们那有几个出来的?”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救世之母教会在谋害他们?”   “……我没这么说!”   杰比明显对救世之母教会充满忌惮,哪怕是在这种偏向于密封空间的场合,这种口头上的指控都不敢承认。   “我们不是你说的异乡人。”玛德琳忍不住开口了,“什么异乡外乡的……我们只是在血海上落难的普通旅客,至于你闻到的香味,那是由专家调配的香水。”   她没能忍住——因为仅凭当前对话透露的信息她就能把情况猜个大概。   很显然,哈西姆和修德船长一群人是认识的。也许她机缘巧合发达了,成了所谓的救世修女……然后她居然可以如此冷酷的对待曾经的同伴。   她并没有否认杰比那句“大家没有亏待过你”不是吗?那这种行为就太冷血了,再加上她一口一个“东西”、“价值”,说话声音虽然温软但总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玛德琳觉得正义的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这还关系到她自己的未来呢,这也不算多管闲事。   “只有香味当然不足以成为证据。”哈西姆闻言看向她的位置,“但你们生涩的口音却无法掩饰。”   玛德琳咬牙:“你说是就是了?我还说你是异乡人呢!”   面对这明显是抬杠的反驳,哈西姆只是柔柔一笑。   但下一刻,希茨菲尔心头抽搐,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异样而又熟悉的神秘从对方体内逸散出来。   “夏!”她终于开口。   我懂。   夏依冰甚至不需要回话,身体已经先提示一步窜了出去。   实际上……她想说两人挨得这么近,那种神秘的联系简直紧到不能再紧。希茨菲尔根本不需要用说的,她的灵只要稍有异动,自己大概就感觉得到。   她冲的太快了,快到全场几乎没人反应过来。   一直到她都跨出一米多,肩膀侧过来,右手虚握住什么摆好了姿势,哈西姆那边才堪堪从腰间解下一只小玻璃瓶,手一扬把它丢了过来。   时间在这一刻一点点放慢,希茨菲尔盯紧空中翻滚的小玻璃瓶,看到里面是一些金色粉末。   但在粉末中间还有东西,好像是什么活的东西,正伴随着翻滚蠕动、抽搐。   这段时间是极限的,但她却还有闲情逸致去观察比莉等人是什么表情。   迷茫、惊愕。   是没想到吗?相处过的同伴居然会直接对这边出手。   夏依冰可不管这些,她只知道对方攻击的范围里包括了自己还有希茨菲尔。尤其考虑到希茨菲尔的右手还没有完全好,依然被绷带吊在胸口,她心里的怒火尤其旺盛。   “铮——”   长夏刀在她手中一闪而逝,一道雪亮的、饱含寒冰气息的刀光瞬间挥洒出去,在半空中将瓶子切成两半,并且依然去势不减,下一瞬就到了哈西姆面前。   银发修女脸上同样显出震惊和不解,但她手上动作不慢,并不是用手臂,而是活用手腕以及手指的力量,飞快解下一个个小瓶子把它们丢在地上。   同时她脚下也在后退——急速后退!   “砰!”   第一个炸裂的瓶子蔓延出一股绿色火焰,化作一度厚重火墙挡在她面前。   但没用,刀光将火墙一分为二,很快撞上了第二只瓶子——从它的碎裂中滋长出来的一团恶心肉芽。   希茨菲尔注意到哈西姆丢瓶子的顺序是有讲究的。   从第二只瓶子里钻出的肉芽,它们原本的生长速度是较慢的,但是它们落地时正好被溅射到一些绿色火星,顿时像吃了大补的魔药,眨眼间就膨胀成一坨肉球。   还是没用,再次被刀光一分为二,两瓣都被炸成冰渣。   “砰砰砰!”   刀光一连突破了火墙、肉球、一个看不清具体模样的大概是血傀儡的东西,最后撞上一面由骨粉混着肉渣凝聚的重盾,在上面砸出一道深邃痕迹,然后自身突然从“光”、“气劲”凝聚为冰封的实体,又在重盾表面炸裂开来。   这一下动静就大多了,哈西姆本来就呈后退之势,被这一下直接炸飞,身体掠过中间巷道,轰隆砸翻了对面的摊子。   “你……”摊主原本是要骂人的,但是他看清哈西姆的模样,所有话语都咽了回去。   一时间,异香街市都安静了会,所有在附近的人都朝这边投来视线,看清是一位修女躺在那里,神色微微都有些变化。   “很好……”   哈西姆本人倒是没什么事,但也恼怒于自己丢了面子。   她站起来,拍掉身上凝结的冰霜,一双隐藏在眼罩后的目光死死射进毒药商店,开口说道:“看来船长是找到好帮手了……你们打算借助这力量对抗政令?”   “没有用的。”她冷笑起来,“对‘骑士’的探索就是神国当下最重的任务,你们以为靠这点小聪明就能免除劳役了?”   说完狠话,她的怒气总算消散一些,又重拾之前那副优雅作态,甚至弯腰对他们欠了欠身。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你们也就不到三天时间。”   “原本还想和你叙叙旧的,看来只能等到宴会上见了。”   玛德琳刚想再骂她一句,下一秒突然瞪大眼睛。   哈西姆融化了。   她的身体、衣物都融化为血肉,这血肉又和她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好像那些建筑原本就是由血肉构成,她就这样以流体的方式逃遁掉了。   只留下那只暗金腰带,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众人发了几秒的愣,然后——因为听到外面动静,毒药商店的老板娘终于被惊动,带着惶恐跑下楼来。   尤其是得知居然有一名救世修女被从自己店里炸飞出去,她的脸色更是惨白,直接动手把其他人——甚至包括那学徒店员在内都推了出来。   “姐姐?”学徒表情还有些懵。   “去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地方等着。”老板娘声音又尖又细,仔细听能察觉尾端的颤音,“这店不能开了,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   “是因为我们吗?”比莉难得有机会开口,试探说道:“如果你们不介意……”   “介意,小姐,非常介意。”老板娘迅速打断她,“你不会觉得现在出海能躲掉什么吧?”   比莉闭嘴不说话了。   “她是对的。”老板娘看了她们一眼,尤其在希茨菲尔——还有夏依冰身上投注目光,“你们确实很强……但你们对抗不了教会……只要他们不是想害你们,你们尽管配合就是。”   然后她把店门关上,甚至连招牌都摘了下来。显然是打算细软跑路。   这个狗屁教会这么恐怖?   玛德琳都看呆掉了。   就这?还好意思以“救世”为名?   确定不是来搞破坏的?   “教会以前不是这样的……”看出她的不解,学徒店员低声解释一句,“以前的教会、修女都很受人敬仰,她们不管这些事,只是无差别的帮大家治伤。”   夏依冰咧嘴,这个“治伤”有点恶心。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就变了。”店员摇头,“变得功利了些,开始管这个管那个……行事也不容任何违逆。”   “没人能管她们吗。”希茨菲尔问。   “没有人的。”店员还是摇头,“她们和……神国是一体,她们就是神国,神国就是她们……所以没得救的……”   “你要走吗。”希茨菲尔认真问道。   “不走还能怎么办呢。”店员苦笑,然后劝诫她:“但你们和我们不一样,最好别想着逃离她们。”   说完,他低头掩面就离开了。   夏依冰觉得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拉着比莉几人走出去一截,然后才问:“那个疯女人是怎么回事?”   这破事和她们无关了,属于是修德这些人自带的恩怨。她觉得至少需要一个解释。   “你说哈西姆啊……”杰比和其他水手面面相觑,语气显得有些为难。   “没什么不能说的。”比莉突然抬起头,“他曾经是我爸爸的养子,在我之前,他才是我爸爸最想托付船队的人。”   “你给我等等。”夏依冰叫住她,歪头皱眉:“……‘养子’?”   “我没说过吗?”比莉眨眼。   “并不是只有女孩才能当修女哦……”   ————————   写一半家人来送吃的,这……只能先吃了,作为补偿这章4k。 第九十五章 叛徒 4k   经过几分钟的了解,三人总算搞懂了这段曾经的关系是怎么回事。   “哈西姆是我爸爸在血海上捡回来的孩子,他才是真正从海难中幸存的人,我爸爸救下他之后一直当他是亲生子看待,所以他应该是我的哥哥,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说到这里,比莉脸色有几分古怪:“也是因为这个我才一直无法接受他现在要传位置给我,毕竟你们懂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以为我有这种自由,要继承那个位置的另有其人,结果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哈西姆离开了我们要去追逐自己的路,爸爸他也开始认死理,非要我来继承船队不可。”   “你爸爸是对的。”夏依冰突然说道,“你就是因为哈西姆才想当修女?”   “有这方面的原因。”   “我不懂。”玛德琳插嘴,“你爸爸都这么不容易了……看这情况,好不容易培养的继承人当了叛徒?那你为什么不多体谅体谅他,就当好这个继承人给他高兴?”   “我目光没有那么短浅好吧?”比莉反而振振有词,“一开始可能是有赌气的原因,觉得凭什么哈西姆能做到我做不到,但后面我自己也想明白了,想要真正拯救船队,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我还真就只有这么条路!”   “为什么,因为教会的地位足够崇高特殊?”   “当然,我很确定——只要我能进一步爬到主教修女的位置,我就有权力干涉一个地区的赋税等一系列计划,我可以用我的影响力庇护爸爸他们,让他们再也不用被工会为难。”   “比莉……”几名水手船员都很感动,“原来你是为了——你应该早点把真实想法给船长说的……”   “我不说他就看不出来了?”比莉满脸不以为然,“谁能瞒过那个老油条?他只是不看好我能爬到那个位置而已。”   “成为修女的条件到底是什么。”希茨菲尔好奇这个问题已经很久,终于有机会问出来。   “首先是外形。”比莉给她掰手指计算,“外貌条件,身材,这些都要好,还有就是嗓音……总之修女没有不好看的,这是教会吸纳信徒的一种方式。”   “只能看而已,又不能……”玛德琳嘀咕,“我看不出来有什么用。”   水手们觉得她胆子太大,这话传出去怕不是要把整支船队都牵连上,纷纷和她拉开了距离。   “然后是要有一颗坚定的心。”比莉继续道,“你必须发自内心的坚持你要当修女,你才能通过‘鲜血试炼’。”   “这个试炼又是什么名堂呢。”   “这个我也只是听说的。”比莉犹豫了一下,但都说到这里了,似乎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不是……不是一直有‘救世之血’的传说吗?传说现在所有人能在这鬼地方生存,而不是直接被灰雾毒死都是因为体内融入过救世者之血……听说教会手中掌握着一份血液样本,可以以此为基础无限繁衍‘救世者的血滴’,所谓的鲜血试炼就是融合这枚血滴,从此真正蜕变超凡。”   希茨菲尔三人互相看看,最后由少女牵头:“你信吗?”   “我不太信。”比莉抿唇,“传说太扯了……连灰雾有毒的说法都冒出来了——灰雾要是真有毒,那你们这些外乡人怎么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毒死?”   “但肯定是有一个仪式。”她话锋一转,“否则无法解释哈西姆的情况了……她原本确实是男孩,通过试炼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所有成功的修女都是女孩么?”玛德琳问。   “……你猜猜她们干嘛叫这个名字?”   “哈西姆为什么离开你们。”希茨菲尔微微蹙眉,“你们之前关系不错的话,没有理由,只为追梦这么做吧……”   谈及此处,连比莉都陷入沉默。   “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你们早晚会知道……”走了一截路她才开口,“其实是因为我们对未来的规划出现了分歧。”   “未来?”   “没错!哈西姆本来一切正常,他原本是很开朗的,也做好了继承那个位置的准备,但我爸爸多管闲事,非要在他16岁的时候和他坦白他的身世。”比莉撇嘴,“从此我注意到他就很少笑了,有一天他对我提起他想复仇,我问他你都不知道父母长什么样,不知道他们因什么而死,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死了没有,要怎么去复仇,如何复仇。”   “知道他怎么说的?他居然说‘那就把血海当做根源好了,不管这一切是从何而起,只要消灭了血海就能斩断循环’。”   “当修女就能做到这种事吗。”希茨菲尔认真问道。   “现在这样肯定不行。”比莉摇头,“但……我估计他是知道某些秘密,某些关于血海的秘密……我怀疑这件事和捞尸者工会长时间的征召政令也有关系,这命令已经发布太久了……基本上每过几年都要拉拢一批人去一个神秘的地方冒险……我觉得他们有关系,否则哈西姆没必要一直留在伊妮安港……我觉得一定是某次靠岸休整的时候他遭遇了什么,这件事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看得出来,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说话时不但语速极快,语气上甚至有一种发泄的快感。   希茨菲尔又继续引导话题问了她几句,转而抛出另一个她们目前重视的问题。   “你说捞尸者工会召集人手去干嘛是保密的,但哈西姆刚才提到了‘骑士’。”   “我们对这些事情就不了解了,能说说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比莉挠挠头,“听起来像‘血源骑士’……”   “是什么意思?”   “‘血源骑士’是神国的一个古老传说。”   所有人都意外了,因为真正回答这个问题的居然是夏依冰。   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听到这个词组她就自发想起了相关资料,一股脑的念了出来了:“……血源骑士,一般指被最古之救世血滴赐福的战士,共九人,据说每一个都有匹敌神祇的力量,好像他们持有的才是真正的救世之血,只要能把那九份血脉重新合一,任何人都能超脱成神。”   “你们确实不怎么像外乡人的。”   比莉很是复杂的看她一眼,面对希茨菲尔:“……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希茨菲尔想了想,觉得有可能,救世之母教会,乃至整个腐血神国当前的重心就是放在“寻找九位血源骑士”的任务上了。   “这传说多久了?”她问夏依冰。   “不知道。”女人摇头。   噩梦里的知识灌输是很玄乎的,她确实知道了,但对其中的时间关系却失去了概念。   “至少几百年!”比莉肯定,“有可能比教会都老!”   她很兴奋,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滔滔不绝说了许多,然后发现希茨菲尔……乃至她的两位同伴都表现的过于平静。   “你们不高兴吗?”她愣了,“他们一直在隐瞒的秘密啊!血源骑士!他们可能在找他们的墓!”   “有任何意义吗。”玛德琳叹气,“我的意思是,知道这些能改变什么?”   比莉又愣了,她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什么卵用。   对于自己和爸爸来说,目前最需要熬过去的是征召政令,今天过后还得加上一条哈西姆的报复。而对这三伛人来说她们最关心的是自由吧?两边的命运某种程度上是被绑在一起了,她当然希望她们能制香成功,这样修德船长就不用被征召到这个任务里去。   那不去参加任务的话,是谁的墓,这件事自然也不重要了。   想通这个逻辑,她有些垂头丧气起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   “再看看吧。”希茨菲尔隐约猜到她在想什么。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么,对传说冒险总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但现在的首要任务,关系到两边命运的任务,还是制香。   继续往前走,他们经过一扇高大的拱门。   倒也不能说这东西有多华丽,它其实也就2米出头,门框是各种动物的骨骼拼接而成,中间粘连它们的说不上来是红泥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不时有一些神秘的、连脸部都蒙上的黑袍人走入进去。   “这是血法师工会。”杰比轻声道。   “整个伊妮安港的血法师都要在这里注册。”   玛德琳一开始对门里的情况充满好奇,听他这么说有点小怕,因为她记得血法师喜欢拿外乡人做血肉实验。   “血法师和屠血者的区别是什么呢。”希茨菲尔是完全不怕,她更好奇了,迫不及待想寻求更多了解。   “非要说的话,屠血者的力量来自某种神秘之源,他们有很多分岔路,每条路体系各不一样。”   到底是成年人,杰比对这个的理解更多一些,所以还是他来回答。   “成为屠血者的门槛要低一些……当然我不清楚要怎么做,他们有一个小圈子来传承新人,内部极度排外,再加上有传说部分屠血者连活人都吃……这个,你们懂的。”   那应该是食尸鬼了。   希茨菲尔默默想到。   看来屠血者就是艾莎大陆的神秘主体系,或者说是由该体系延伸出来的职业统称。   “那血法师呢?”   她更好奇了,血法师居然可以和这样的职业分庭抗礼,而且看起来并不落在下风啊?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上面一共有两位邪神,一个邪神盯着神秘主,另一个复辟了血法师?   艾尔温好像提到过血骨法师会是纳米亚原本历史里就有的东西,但这是‘血法师工会’,二者应该是不同的吧……   “血法师就专精一些。”杰比犹豫,“我只说我了解的啊……如果说屠血者有很多分支,可能通过各种手段辅助战斗,那血法师就只依赖掌握的血骨和敌人作战。”   “类似哈西姆的白骨盾?”   “比那个厉害。”杰比强调,“那白骨盾应该是她从这边买的。”   相关法术能变成药粉储存在小瓶子里?   夏依冰和少女又对视一眼。   对长夏刀或者冰针来说好像强度不高,但是很方便的能力啊,数量多起来也不好应付。   希茨菲尔担忧以后出冲突玛德琳会应付不了,回头看她,正发现她把玩着一只有些眼熟的暗金腰带。   “……”   “……”   玛德琳尴尬,“我看没人要,就拾回来了。”   那边杰比还在继续“科普”,只见他偷偷指了下大门内部,说道:“看那里。”   “血法师的来源……就是中间那幅最大的画像。”   希茨菲尔收敛心神看过去,眯眼以临时提升视力,逐渐看清阴影里的画像内容。   说实在的,她吃了一惊。   去看夏依冰,表情也有点不太自然。   玛德琳倒是没感觉,这很正常,因为画像上的人她确实没见过。   应该说就算见过也印象不深……   “那是谁?”   回味了一会,希茨菲尔问杰比。   其实她心里已有答案。   “还有谁能开创这样的伟绩?”杰比笑了。   “自然是我们的陛下。”   “将神国力量统合到一起,带领我们挣扎的‘人王’。”   “怎么……看你们的眼神,不会认识?”   这明显就是在开玩笑了,杰比是见识过夏依冰的厉害,哪怕不求着她们制香,单纯出于对强者的尊重,他也觉得有必要和她们拉近关系。   “认识?也许吧……”   夏依冰的回答模棱两可,连带语气听上去也有些玩味。   她盯着那幅肖像画。   那幅尽管隔着有十多米远,但仍能认出音容笑貌的画。脑海里全是一些信息和画面不断交错。   王子的怒吼。   参天的巨树。   死在面前的巴蒂-维尔福。   以及那个躲在背后的阴谋家……那张占满冷漠疯狂的艳丽容颜。   “真巧不是吗。”   她低头朝少女看了一眼。   “我们这边也有叛徒。”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抓住她的手,手指交错扣在一起。   ————————   晚饭左右还有一章。 第九十六章 大师风采   在异香街市又逛了一会,希茨菲尔一行人就准备回了。   她们确实参考了杰比等人的建议,去正规的香料店逛了一圈,但在店内购买的材料都非常有限,总之就是“远远达不到可以拿来制香的程度”。   这确实令人摸不着头脑了——杰比也不是说觉得自己很懂,他当然对制香的学问狗屁不通了,可他觉得自己就算再不懂,你一个材料到底香不香,有没有味道还是能闻出来吧?   非常不幸,希茨菲尔购买的大多是那种没什么味道,从外观到用途都平平无奇的鸡肋材料。   这种材料哪怕在香料店这种高档次地方也是很便宜的,买完材料后她们居然用多出来的钱买了不少珍贵的淡水,这在杰比看来简直胡闹。   有心指责,又害怕被那冷傲的女人一刀砍死。因此杰比这一路忍的非常艰苦,他决定等修德船长回来后一定要去找他告状。   至于希茨菲尔的两位同伴……夏依冰自然是完全信任她的。   玛德琳虽然搞不懂她想怎么制香,但少女买淡水可关系到她能不能蹭水洗澡,那这种事情谁会多嘴啊?当然是要尊重专业。   除此之外,她们还购买了一些用于日常穿伋戴、洗换的衣物、鞋袜。赶在所谓的“天黑”到来前回到“刺魔号”上。   说起天黑……这也是这方天地的一个特色。   在血海上的时候三人很少出来观察,还以为那种阴沉沉、雾蒙蒙的天气属于特例。但在回到伊妮安港之后,发现雾霾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变得更严重了,她们才意识到这片土地确实不同凡响。   伊卡洛林洲的大部分土地,包括萨拉在内,不管永夜会发生哪些怪谲凄惨的事,至少它是正常有白天的。   这白天就是真正的白天,早上有日出,中午太阳烈,天气好的时候蓝天白云,天气冷的时候还能出来晒晒太阳。   但在这里不同——这里的白天就是她们清早看到的样子,阴沉沉、灰蒙蒙,一切好像都打上一层阴暗滤镜,气氛压抑的人心里发堵。   希茨菲尔对这方面的感触很深。   把东西放到船舱后,她节省着用水,用一小瓶水弄湿毛巾擦拭了身子,又用土办法把脏水净化过滤一遍,拿来简单洗了个头,脱掉不怎么合身的亚麻长裙,从新买的衣服里取了内衣穿好,又挑拣出一套黑裙子给自己套上。   裙子是没有收腰设计的,与其说是裙子,不如说是黑色长袍。   不是特例,而是她观察过,伊妮安港所有售卖衣服的商店都找不到收腰设计,想收腰得靠腰带,或者专门的皮质束腰。   这材质摸起来也不像是布,虽然有类似布匹的纤维,但起表面的纹理,还有和皮肤摩擦的质感,这一切都让她感觉是穿了一层“皮”在身上。   “艾苏恩?你好了吗?”   夏依冰在外面敲门。   “差不多了……再等一会!”希茨菲尔一只脚立在地上,一只脚悬在半空,右手还吊在脖子上……正在给自己套着袜子。   说话时被打乱了动作节奏,还好平衡稳住没有摔倒。   值得一提,伊妮安港是有袜子卖的,而且是造型非常时髦的黑丝裤袜。   材料……肯定不是尼龙,但确实是一种接近于纱的材料,而且十分有弹性,包裹在腿上不但舒服而且保暖。   这玩意只有黑色款,更值得一提的是,她们在买它的时候发现消费者里不乏男性。   惊奇于穿戴它的感觉如此之好,希茨菲尔拿起包裹里的皮纸片浏览起来。   [本产品材料选用黑魔蛛的蛛丝,材质松软有弹性,能微弱吸光,野外活动时方便活动,更有活血、保暖等附加功效。]   [建议零售价:18骨索]   “原来是归类到‘装备’里了。”希茨菲尔看后直摇头,怪不得会有男的去买。   这么一说,内衣里应该也有蛛丝?这个触感和弹性有点类似的,但那个包里就没有说明书,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真是古怪的地方不是吗。   某些方面极端落后,某些方面又过于时髦。   “艾苏恩我们要被熏死了……”   “来了来了!”   跑过去开门,一身新造型让久等的女人眼前一亮。   黑色的袍裙……看起来和哈西姆穿的差不多,但少女的身段更显眼一些,系上腰带后腰肢堪称盈盈一握。   胀鼓鼓的胸脯自不用说,袍裙的下摆是有分岔的。目光下移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方便活动的深棕色厚底皮质短靴,靴口上方一直到膝盖上面一点在长袍下摆的缝隙中若隐若现,让她能清晰看到少女穿的是一条颜色稍浅的灰黑色丝袜。   “不错哦~”夏依冰不要脸的凑上去,低头在少女耳朵、鬓角、脖颈等处闻了几下,“还有点淡淡的香味残留。”   “尤其是这东西。”还手贱摸了挂在她项圈上的心形宝石吊坠,“你这身打扮,我最喜欢这个。”   项圈当然是怪东西,但配上这个看起来就更接近某种奇特的项坠。   这是她们在维恩港游玩的时候,由夏依冰亲自在夜市上给少女买的,所以她说这话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叫希茨菲尔加深记忆,顺带获得她的奖赏。   “这袍子的标准装束是有一个皮束腰的,但我就一只手……你搞快点,搞完了来帮我绑腰带。”   希茨菲尔已经见惯她的套路,撇嘴把她推进去,并不上当。   玛德琳受不了外面的腐败空气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希茨菲尔乐得轻松,走到船沿处倚着栏杆,任凭海风吹散灰发。   她是做了除臭措施才出来的。   嘴唇上方,人中位置抹了酥油,耳朵(类似夹烟)、手腕、腰带、靴子脚踝处都挂了药包。   药包本身没有香气,但可以吸附味道,有一定的除臭效果。   天已经黑了,站在这里看整座海港,希茨菲尔觉得反而比白天时要正常许多。   黑暗中亮起了星星点点的黄色灯光,看不到路灯,偶尔能看到火把的光芒,还有火焰跳动时跟着起舞的人类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还在那个熟悉的世界,但海风中夹杂的血腥臭味又在提醒她,这个地方从诞生之初就与诅咒长存,从来没有得到解脱。   “希茨菲尔。”   有人叫她,希茨菲尔转头,借着岸上传来的朦胧火光,看到来人是修德船长。   他看起来一副很疲惫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皮包裹,二话不说先递给她。   “这是什么?”   “你们的武器。”   船长把东西强塞给她,“之前是为了保险……但……白天的事杰比跟我说了,希望在之前没有怠慢你们的地方。”   显然,他已经明白了,有着那种程度的力量,再加上不像外乡人的知识储备,这三人并不是非要他“赐予”自由不可,之前那番玩乐更可能是兴致来了。   那她们的态度就很宝贵了。   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继续履行交易内容。   “哈西姆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船长也学她趴在边缘上,看着下面的港口夜景,“你知道她为什么说我们只有三天不到吗?”   “征召的期限是大后天吗。”   “不是,但大后天是香税的期限,过了这个时间总督就要走了,要去其他地方例行巡逻。”   “也就是说。”他侧脸看着她,“如果不能在大后天之前争取到总督的支持,我,包括我的兄弟们,基本就完了。”   “而我恰好听杰比说……你们白天花了不少骨索买日用品?并没有买太多制香材料?”   原来是为这个来的。   希茨菲尔心下了然。   “总督一定不缺香水吧。”她问修德船长。   “那是不会缺的,吃穿享受,那个阶层的人都不缺。”船长点头。   “甚至在大后天的宴会……那个晚宴上,随着香税收尾,很多人为了巴结和给他送行,还会特地拿出不少香水香膏作为礼物……这个消息我也是今天刚刚打听到的。”   “所以你紧张了。”希茨菲尔直言不讳,“害怕以我的能力就算能制香也拿不出足够让人惊叹的作品,你担心了,所以跑来找我打探情况。”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愿意陪你们赌一把,完全信任你们的做法。”船长点头,“但我也有很多人要照顾,为了能让大家晚上睡得着觉,我觉得还是……问一下会比较安心?”   这谎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看看站在他面前的人吧……一个看起来不到20岁的小女孩。   修德船长不是说自己不信任希茨菲尔,而是他确实很难想象,她的专业水平要高到什么程度,才能在那种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你不懂制香吧,船长。”   希茨菲尔看着他,反而笑了。   “我当然不懂!”修德船长有些烦躁。   这方面他的想法和杰比类似——我不懂,但不妨碍我闻味道啊?   希茨菲尔买的材料不香就算了,之前在港口街市买的那些东西还有点发臭!这怎么可能拿来制香?   他打算找她问清楚,不合作就不合作,可别给他希望结果是绝望。   “味道其实是一门学问。”希茨菲尔闭上眼睛,语速听起来悠哉缓慢。   “就像飘在海上的这股腥臭,它不是一成不变的,也有蜕变超凡……脱胎换骨的那天。”   修德船长有些愣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只有那些“大师”才能具备的风采。   那是自信吧。   对于自身所学的无比自信。   “没关系,曾经我也有过这种困惑。”   少女对他微微一笑。   “直到有一天我知道尸油也能用来制香,我才明白,这东西其实没有界限。” 第九十七章 功成 5k   希茨菲尔简单将自己掌握的理论给修德船长描述了一下,后者听得大为震惊,将信将疑的离去了。   毕竟“臭味其实可以转化为香味”什么的,这种话在他有生之年别说听人在面前说了,怕是连最玄奇的故事里也不敢有人如此发言。   但是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这些话是有道理的。   作为常年要在血海上工作的捞尸者,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和血海散发的臭气为伴,修德船长是很清楚的——当一个人被这种气味恶心到极致,觉得它不能再恶心的时候确实可能产生幻觉,即突然觉得它还蛮好闻的。   但是那不是幻觉吗?   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疯了,居然因为这种没有由头的事而想要相信这小女孩。   希茨菲尔可不管他,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以“腐臭”为基调去调配一种最特殊的香水。   毕竟情报是很明了的了,那位总督阁下生平不缺香膏使用,只不过因为腐血神国的土地上从来不缺少和“腐败”、“腥臭”相关的元素,大多数人早就为之麻木、避之不及。她估计就是因为这个这里还没发现臭味和香味在某种程度上是没有界限之分的,只要把控好其中的浓度,再来一点“化学反应”,香臭随时可能倒转。   “有意思。”她往回走的时候看到夏依冰靠在下加班的门框上,双手抱胸嘴角上翘,“我查案的时候确实遇到一些人喜欢闻异味,包括但不限于汽油味、臭袜子味和厕所味,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单纯的变态,现在看是他们的嗅觉——至少是管控嗅觉的神经那块和常人不同。”   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忍住了那句“也有可能他们就是单纯的变态”。   纳米亚还是比较单纯的……没有被大量信息洗练的世界呵,夏是不知道放飞自我后这种人到底占多少比例。   走近之后,她看清女人选择的装扮,露在外面的蓝色独眼不由一亮。   和她喜欢黑色不同,夏依冰骨子里是有她的小性子的。这一点可以参考以前当小队队长的时候她非要在腿上穿丝袜,她向来是比较个性分明的,应该也更喜欢多元的搭配。   再考虑到需要行动上的便利,她选择白衬衫、深棕色的马甲外套、深棕色的紧身长裤、纯黑色的高帮靴子也是非常正常的结果。   “不错。”学着女人之前调戏自己那样,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希茨菲尔开起玩笑:“我把眼罩借给你,你可以冒充刺魔号的新船长了。”   确实很酷很飒不是吗?毕竟夏的大腿浑圆有力,其轮廓完全被绷紧的马裤体现出来,虽然穿的是裤子,但却比穿裙子更能体现个人魅力。   “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穿。”夏依冰撇嘴,“穿出味道了再给你做成香水,给你喷在头发上,天天想起我的样子。”   “……”希茨菲尔笑容凝固,这家伙是真恶心啊……   夏依冰显然是开玩笑的,看到她这副窘迫的模样开心死了,跑过去和她前胸贴后背的粘在一起,双手搂着她的脖子,两人就这样有些踉跄的走下楼梯。   制香很快开始了,但比制香更重要的是嗅觉实验。   “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更深邃的夜晚,修德船长坐在房间里抽着烟枪,半眯眼睛盯着面前的少女,“什么叫‘需要召集一些人来闻味道,然后要他们做一份调查问卷’?”   “不同地区的人,或是因为习俗不同,或是因为人种不同,对味道的敏感程度也是不一样的。”希茨菲尔振振有词,“你知道我们是外乡人,那对我来说,我制香是按什么基准去做?肯定是我最熟悉的那个环境的标准,但那个标准放到你们这里是否依然适用?完成品对你们来说是会更淡还是更浓?这些都需要根据数据进行微调。”   这一大堆专业名词,又是数据又是微调,一下子给修德船长整不会了。   他叹了口气:“我倒是可以召集船员给你问,这个不难……但你要求再雇一批岸上的居民,这个嘛……”   “你们常年在血海上漂泊,我认为你们和岸上居民对气味的敏感程度是不同的。”希茨菲尔坚持道,“总督不是你们这种人吧?这个实验我一定要做。”   她的态度太坚定了,那种骨子里的自信又太逼人。当修德船长意识到他做了什么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被这女孩的气势所迫,谈话全程都被压着。   这些人就算不是贵族出身也绝不是普通人……   站在船上,盯着晦暗的码头有一群上晚班的劳工被召集过来,修德船长顿时释然了。   也是,反正没有别的法子。如果只有相信她才能过这关的话,我的纠结好像全无意义。   放下了负担,选择把一切都交给命运,他眼中的一切都变得和蔼起来,甚至能做到像个没事人似的在边上看戏,为那些劳工被臭到呕吐而开心大笑。   忙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希茨菲尔终于算好了问卷。   数据表明她的谨慎是对的。   就拿第三级的实验物,腐尸毒液来说,按照人类的标准给气味分为10个区间,从特别好闻到特别难闻,她自己的区间在6.5左右,属于“恶心难闻”级。   她给夏依冰和玛德琳也试了,结果差不多,浮动不大。   但拿去给船上的人闻,这个数据就小得多,除了极个别人突破了5,大部分都在3~5这个区间浮动。   岸上的劳工比他们弱,给出的数据在3.5~5.5浮动。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们对臭味的耐受性不如船员,但又比希茨菲尔三人更强。   这也是符合逻辑,符合科学的。因为伊妮安港再怎么说也是一座港口城市,它几乎也是泡在血海里的,虽然城中不需要忍受那么浓烈的臭味,但时不时的会有海风把气味送来,没点耐受能力的人不可能在这生存下去。   这样一年接一年,一代接一代……可能未必会多明显,但希茨菲尔认为他们对臭味的耐受能力会越来越强。   那以这种人为目标开发的香水,肯定就不能按她自己的标准。   香味是很主观的东西,是一种感觉,甚至可以称为任性。她不止一次在那些笔记中读到细节的重要性,所以一开始她就决定要杜绝能想到的所有隐患。   第二天,天亮。   玛德琳因为搞到水擦拭身体和洗头发,被臭味激发的狂躁症状好转了不少,昨天晚上睡的很舒服,一大早就伸着懒腰从房里出来。   必须提到的是,她现在单独享有一间卧房。   刺魔号上从不缺空房,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就比如分配给她的那间房吧,她明显能从一些摆件细节上看出那里原本属于另一个女人,但当她问带路的水手对方去哪了的时候,那人回头瞥来的眼神……嗯……   总之玛德琳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走到原来房间的门口,玛德琳没敲门,而是眯眼盯着地板。   走廊现在是没挂灯的,大多地方都漆黑一片。门板和地面的缝隙透出显眼的昏黄灯光,这说明里面有人工作了一夜。   或者在一夜的工作中睡着了。   不等玛德琳犹豫要不要敲门确认一下,房门打开,披散头发的夏依冰出现在那里。   “你来干嘛?”   “来看看情况。”玛德琳条件反射道,然后皱眉抽了抽鼻子。   她闻到一股神奇的味道,乍一闻是臭,但气味转到鼻腔后部的时候居然开始朝香味转化,让她产生了“这臭味还蛮好闻”的奇异错觉。   “这是什么味道?”她惊讶开口。   “臭袜子味。”夏依冰故意这么说,不出意外看到下属露出一副便秘表情。   “你真可爱,尼昂人。”她大笑着拍拍对方肩膀,随意回头看了眼,“当然啦……我不怀疑她真能做到,但她现在在弄的东西是很复杂的,我也说不清她添加了多少材料……”   制香师是这么恐怖的人吗?   玛德琳浑身绷得紧紧的,她之前向来是看不起制香师的,觉得不就是把香香的东西混合到一起,这弱智工作她也能干。   但现在她发现制香师居然如此离奇,居然能改变常人审美,让他们觉得原先是恶心的味道散发异香。   玛德琳可不想爱上一款真用臭袜子味当卖点的香水香膏,但她刚才那一瞬间的陶醉让她明白——制香师就是有这种能力。   她决定以后一定要更谨慎的对待希茨菲尔。   ……如果让希茨菲尔知道这番对话,她会告诉这两个人,有些时候不需要经过制香工序,多得是有人喜欢那股味道。   这就是为什么她之前想吐槽那些人是真正的变态。   一直忙碌到灰雾翻腾,不靠灯光也能依稀看清码头的轮廓,整体工序才宣告结束。   夏依冰进来的时候看到她已经在收拾残局,把一些罐子、瓶子从临时用金属丝制作的架子上拿下来,而最边缘、最拐角的位置则摆着两个类似墨水瓶的玻璃瓶子,里面都装有一些透明液体。   她还看到桌子中间有个滴着液体的小盖子,猜测房间中的浓烈气味一定就是源于这个,上去把它拿起来,放到鼻子下深吸一口。   ……差点没把她直接送走。   “你确定这个可以用?”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夏依冰捏着鼻子把那玩意丢掉,“确实不臭了……但这个味道也太浓了吧??”   “对我们太浓,对他们正好。”希茨菲尔抿唇一笑,“你不是都和你解释为什么要做问卷了,被臭到也是你活该。”   “你这么说……现在我倒觉得挺好闻的。”夏依冰站在原地回味了一下,“变淡了……但是凝而不散……好像有很多种不同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但有一个主调,其他香味不会喧宾夺主……”   “你有当闻香师的天赋。”希茨菲尔点头,“确实,昨天买的东西基本都用上了。”   “这样能行吗?”   “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那我的艾苏恩真厉害哦……”   “本质是取巧吧……不是纯粹的靠技艺,而是依赖超出理解的制香理念。”希茨菲尔在这方面向来比较谦虚,她不觉得这种事很值得夸赞,“利用当地人的制香理念落后而已,等他们反应过来气味的本质是这个,一定会有人在技艺层面上超越我的。”   “那也很厉害了。”夏依冰绕到桌子后面,又学昨天那样和她后背贴前胸,双手搂紧少女的脖子。   “夏……很重的。”   “我喜欢嘛。”夏依冰低声嘟哝一句,“我可不当闻香师……我这辈子只想闻你。”   她特别喜欢这么抱着希茨菲尔,一个是手感太舒服了,少女身子软乎乎的,两人的身高差正好让她贴着头发,吸一口就是满满的芬芳。   在维恩港的时候这种体验还没那么明显,但在血海上嘛,她每天就指望这个活了。   她怎么……总是能憋出这种怪话……   希茨菲尔有些愣神,从内心到身体都有点麻麻的,类似过电一样的感觉。   夏依冰敏锐察觉到气氛变化,她尝试着偏头去嗅少女的脖颈,没有被拒绝,那就得寸进尺,张开嘴想咬她的耳垂……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触电一样分开,纷纷抬头,看清是比莉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   “你们刚才在干嘛?”比莉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常识积累,一副非常震惊的样子。   倒不是说没见过,但问题是,她从没见过同性之间能这般亲密。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夏依冰缓过气来了,恶狠狠的瞪她一眼,从桌上推过去一个存量更少的瓶子。   “拿去!”   “不是说要先送去总督府验货?”   “别说我们没上心啊——”   ……   伊妮安港的白天是看不出时段的,无论清晨、中午抑或下午,大都是那副压抑的氛围。   穿过一层厚重雾霾,一辆枣红杉木打造的马车被引导进入总督府,停靠好后从中下来一位身形挺拔的老中年,仅看眉眼就能瞥见他当年的风采。   仆人们恭谨走上来给他披上大衣,两名小女仆更是跪伏下去,用自己的围裙给他擦拭皮鞋……最后有人端着一个长木匣前来,任凭男人上前开启。   开启之后,木匣里露出一根黑木手杖。   底端包裹白银金属,中段有金属圆环作为点缀装饰,头部则雕刻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兽头,这东西居然能开口说话。   “老东西你终于回来了……要不是收税,你打算把我丢在这多久?”   “别吵好吗。”男人叹气,把手杖拿出来,轻柔抚摸着兽头脑袋,“我下午才到已经晚了,总督一定等急了,你可别在这时耍小脾气。”   “我看你就是为了验毒才来找我!”兽头继续抱怨起来,“你在外面有女人了!嫌弃老伙伴骚扰你了!”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男人微笑,“毕竟谁让你不能变成女人,否则我何苦去外面遭罪。”   “哈!说的好像你吃亏了一样!”   这对神奇的组合走一路吵一路,很快来到一个堆满各种礼盒的房间。   “都在这里了,先生。”仆人说道,“这是香水和香膏——都是外面送过来的。”   “你们可以出去了。”   挥手驱散所有仆人,男人先把外套脱掉,松开领口给自己放松,开始挥舞着手杖,一个个拆包装盒检验礼物。   这是必要的工序。   有句话叫一切看起来奇怪的工序,那个背后必有原因。   必须这么做,而且是必须由他带着兽头手杖这么做的原因,是之前有人用这种方式谋害总督。   ……上任总督就是这么死的。   “这个没问题!”   “这个也没问题!”   说是他干活,但实际上男人要做的不过是拆开盒子,把香水、香膏瓶子拿出来,在不打开其密封的情况下拿到兽头跟前让它品鉴。   嘿,他只是驱使这家伙的工具罢了。   “质量都很低啊!”兽头闻了十几个瓶子又开始抱怨,“什么低档货色都拿来送!神国的官宦是一年比一年品味差了!”   “这东西还能怎么高端。”男人听了不以为然,“能用就不错了,你根本不懂,这里随便一瓶货都能卖出上万骨索……”   一边说,他又拆开一个包装盒,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玻璃瓶。   咦了一声,因为他发现这个礼盒无论是从包装还是实际的容器,看起来都过于寒酸。   “我收回刚才的话。”他沉默了一会,“他们档次是变低了。”   兽头手杖哈哈大笑,督促他把瓶子送来,然后它用力在那吸了口气——   “……”   “……”   气氛好像僵住了,手杖半天都没有说话。   “怎样?”男人扬眉。   他还特地等了会呢,什么情况,一点都不符合它的个性。   “法莱尔啊。”   半晌,手杖憋出这么句话。   “这个东西的质量……唔……”   “恐怕我也得收回成见才行。”   ————————   晚饭左右还有一章。 第九十八章 晚宴 一   修德船长一整夜都失眠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担忧那份送去的香水无法得到鉴定认可——那样他就不可能被授予总督府晚宴的邀请函。   而对他这种身份,且之前从未和那种级别的人物有交集的家伙来说,没有邀请函,是肯定没办法溜进去的。   事关自己今后的命运,他最终还是没做到释然,从昨天下午一直到今天下午,完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抽烟……据送饭的水手说里面烟气浓的就像失火了一样。   希茨菲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出于礼貌和对合作伙伴关心的角度,她找到比莉,询问修德船长这种情况是否要紧。   “不用管他!”比莉才是真正的“放开”,她有些幽怨的看来一眼,心里哀悼自己就此被霸占的卧室,“每次有什么重要烦恼他都喜欢这样做,没关系的!”   “但我们注意到他连食水都没吃多少。”夏依冰说,“他的身体撑得住吗……”   要是腐血神国的本土居民都和神话里那样被救世之血强化过,拥有远超凡俗的体质也就算了,但根据她这段时间的观察——以及那段“传承经验”,不算屠血者,不算血法师,他们和一个最普通的萨拉人在体质层面没什么区别。   “昨天我们逛街市的时候你们有看到一种红色的果实吧?”比莉反问。   夏依冰点头,确实有看到。   “那是血精。”比莉说,“由血法师制造的血之精伭华,服用后能直接补充大量气血,足以弥补这种任性造成的身体亏空。”   这倒是让希茨菲尔都惊讶起来,她一直以为血法师其实就是另一种体系的屠血者而已,现在看二者区别还有不同,“法师”的后缀并不是随便挂上去的。   血精的用途当然不局限于此,最直接的,它可以作为“血药”使用,在战斗过程中弥补流失的血气生命——这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这东西会卖的非常贵吧?”夏依冰也觉得吃惊,要知道她的传承经验里是不包括血法师的,不管那段记忆发生的年代距今多久,总之在那些片段里,她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不贵哦……血精也是分档次的,最低级的三级血精即使是平民咬咬牙也买得起,那大概是要掏空他们一半家底的程度,我个人认为是很便宜的。”   “而且你们不知道吧?围绕这个东西,教会和血法师工会一直以来都没少冲突。”   比莉显然是一个人闷久了,话匣子打开就难以合上。再加上有之前共同“战斗”的经历,她更亲近这些外乡人,更乐意把自己的积累和她们分享。   “是因为信仰?”玛德琳不等她说就报了答案。   比莉眼神幽怨起来,但还是坚持:“是……这就是他们矛盾的根源了,三级血精对血法师来说属于血肉实验的衍生产品,他们对此不重视,实际上这东西吃下去也有一定的副作用……但快死的人可顾不上这些,他们有了血精这种希望就不可能全身心的把一切都交给教会了,而偏偏教会认为:血法师们想约束血精流入市场是很轻松的。”   “我问一下。”夏依冰插话,“二级血精和一级血精效果如何?”   “二级的话,差不多能帮人把断掉的肢体续接回来,一级可以让一个独臂二十年的人再长一条手臂出来。”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说道:“那这个矛盾可一点不小。”   别的不说,教会一直在培育救世修女。   不管她们给人治伤的过程是不是真的那般恶心,那好歹也是救治,是帮助。对于迫切需要这种帮助的人来说,这份待遇是无价的,可能真的得付出一切去求取。   但现在市场上多了血精这种东西,他们原本需要付出“包括信仰在内的一切”,现在则只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不管他们会怎么选,至少他们有了选择。   那这是核心矛盾啊……所有产生这种矛盾的势力最终都是要争斗的,哪怕腐血神国最终还有一个“人王”压在所有人头上,强行减缓了争斗的过程,他们也是一天比一天关系差的。   希茨菲尔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懂腐血神国了。   按照之前看到的画像,腐血神国的王是席娜。   自己当初用最后一点神血墨水拷贝了太阳王的佩剑,唔……当然在经历过海底回溯后她知道那把剑的名字了,哪怕是复制品它的威能也足够震撼,居然能凭空顺着席娜和死神树的联系把后者一起杀死。   但到底没有百分百的威力,所以才会漏掉藏在希露和格瑞姆身体里的席娜分身。   以此为根据推测,席娜确实未死透。她有概率逃到海外——比如这片失落之地这样的地方继续活动,所以当看到画像里的女人和凯蒂娜王妃几乎一模一样的时候,希茨菲尔其实不怎么惊讶。   那问题来了,杰比说开创血法师这个职业的人是人王,也就是席娜本身。   而根据毒药店店员的说法,救世之母教会曾在某一个节点转变了风格,从只为屠血者群体疗伤变得更极端激进,甚至需要哈西姆这样的人掠夺资源来培育更多救世修女。   这个问题她和夏依冰讨论过,她们一致认为原先的救世之母教会可能是“正义”的,即它是发自内心希望世人过上好日子,但随着一些变数到来,有东西从内部腐蚀了它。   什么东西最有可能呢?   她们都认为是逆日葵。   也就是说,在她们当下的假设里,救世之母教会可能已经只剩一张名义上的皮,它底下的血肉已经是逆日葵,是那些日蚀邪徒们了。   理由很简单——外界的邪徒收缩力量逃遁海外,肯定是在谋划着什么,她们费劲辛苦,甚至还依靠了一点运气才摸到这片失落之地,却没有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发现任何日蚀的影子。   这很不正常,最好的解释就是他们觉得替换信仰效果不好,打算借用救世之母教会的皮,去宣传,去做他们想做的事。   那席娜和他们不是一边的吗?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旧王党了,她一个苟延残喘的……说的不好听点除了出身外毫无用处的废物,没有日蚀的帮助,她怎么来艾莎?怎么可能当上人王?   所以他们不是一边的吗?   为什么代表席娜的血法师工会和代表日蚀的教会之间能爆发这样的核心矛盾……是席娜掌握了权势之后又想搞事?   按照她在那个夜晚展露的想法,她确实也看不起日蚀。   等等,她不会打算以腐血神国为根基重新复辟古瑟兰吧?   希茨菲尔觉得这个猜想太荒谬了,荒谬的她都有些想笑。   但也不是不可能……   啊,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说明两个注定和她们是敌人的势力互相之间是不对付的,如此她们才有操作空间,去帮萨拉调查更多情报。   血精的事点醒了希茨菲尔,即“即使有夏依冰得到传承经验,但那份经验依然是不全面的”。   打算好好探索这片失落之地,她们最好弄一些历史、见闻类的书籍,恶补一下近代局势。   有这份想法打底,希茨菲尔对明天的晚宴开始有了兴致。   晚宴的说法让她想起了曾经的梦。   让她想起了……居住在宴会城堡里,全是食尸鬼的费勒姆家族。   克莱尔当时偷偷溜进晚宴,根据她看到的内容,那个场合与其说是晚宴还不如说是一场面向神秘的交流会。   那些需要在俗世隐藏本领的家伙,他们利用明面上的身份参加宴会,在宴会上形成一个个小圈子,打散又重组,只为交换自己需要的神秘情报或者材料。   对地球上的平民超凡者来说,这几乎就是他们唯一能找到的晋升渠道。他们肚子里的知识不成体系,不知道如何才能在道路上走的更远,即使知道了可能也缺乏晋升所需的神秘材料,而一场交流会则能把他们团聚在一起,解决他们的全部烦恼。   总督府的晚宴会是这种性质吗?   伊妮安港的屠血者,血法师工会的首领,这些人可不需要在阴影中行走,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参加晚宴。   比莉对这种猜测予以坚定的肯定:“当然,那可是最高档次的宴会呢!伊妮安港所有的大人物都会去的!”   “哦,这么说那家伙说的宴会就是这个了。”玛德琳指的是哈西姆,“她那番话是对你说的吧?但她怎么那个时候就确定你能参加晚宴?”   比莉想参加晚宴,那得修德船长拿到邀请函才行。这一切取决于他们的香水能否通过鉴定,哈西姆一开始就不对此事抱有信心,那又何来的宴会上见?   “这个……比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水手的声音,“有教会的人来送信了,我们不敢不收……而且这信是点明了要交给你的。”   比莉迅速跑到门外,过了一会拿着一张拆开的信纸慢慢走回来,坐下之后眉头紧锁。   “她惦记上我们了。”她说,“这是她对爸爸报复的手段。”   夏依冰盯着信搓搓手指,“能给我看看吗?”   比莉直接把东西给她。   夏依冰接过,希茨菲尔和玛德琳也凑了过来,三人一起浏览内容:   [亲爱的比莉:   分别的时候我就说过期待我们会再次相见,但我没想到船长的本领有那么大,居然找到了如此强大的屠血者帮忙。   毒药店的事算意外吧……我没打算伤害你,请相信我,我一直、永远,发自内心把你当做朋友看待。我对你的感情不容任何人污蔑,更不容任何人从中作梗。   某种程度上,你是我的引路人。是你带我了解了这个世界,更是你让我知道还有成为修女这条道路能达成心愿。   我听说你依然没放弃曾经的梦想,我很高兴……我希望我们能私下里见一面,就我们的未来好好谈谈。]   “信封里还有这个。”比莉犹豫了一下,从信封下拿出一张雪白的卡片,“总督府晚宴的邀请函……作为她的舞伴,按规定是可以带一个舞伴进去。”   “她想把你拉到教会那边?”玛德琳觉得这个人性格太过恶劣,“什么叫报复你爸爸?你爸爸做了什么对不起她?”   如果比莉没有隐瞒的话,那修德船长救了哈西姆的命啊。   救命恩人,养育恩人,你不回报就算了,居然就因为“他不打算帮你报仇”而敌视他,甚至打算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夺走他最后珍视的亲人?   太恶劣了,什么玩意。   玛德琳已经拿回她的枪械和子弹盒了,她打算下次有机会要用银弹和冰爆弹一起招呼哈西姆,看看被冻住的血肉还能怎么融化。   “你说她一直在伊妮安港活动……船队之前回归的时候她来找过你吗?”夏依冰直接问比莉。   比莉摇头:“从未有过。”   “那她在撒谎。”夏依冰继续看信,一边说一边轻轻点头,“她的目标是我们三个,我猜她是想让你当内应,让她有机会对我们动手。”   沉默了一会,换希茨菲尔问比莉:“教会在搜集外乡人?”   “对,只不过他们称之为异乡人,只是叫法不同。”比莉还在忧心哈西姆的事,条件反射也就答了,“别问我他们想干嘛……这种事我可不知道,但确实落到他们手里的外乡人鲜少有再出来活动的,有些人觉得他们被作为异端献祭掉了,也有些人觉得他们被改造成了修女,都有可能。”   “目前看是后一种可能大些。”夏依冰沉思,然后突然问道:“那你爸爸当初没提到还有这个可能……”   “你是说把你们卖给教会?”比莉乐了,“别傻了好吗?拿去给教会可没有骨索,他才不干这种傻事!”   又聊了一会,修德船长那标志性的假腿动静来到门外,表示他需要看教会给比莉送来的信。   这是担心女儿了……希茨菲尔等人互相看看,放比莉出去给船长解释。   “这样真的好吗……”玛德琳皱眉,似有不同意见,“这样放肆的考验人性……”   她是缺少外出任务的经验,但她不傻,看得出来那封信其实是给船长看的。   很简单的道理了——无论比莉是怎么打算的,没有船长许可,她没办法去参加晚宴,而船长允许她这么做的唯一可能就是他走投无路了,即他只剩这一个渠道能接触总督。   他不可能看不出哈西姆想要什么。   那他到底会如何抉择,是否会把她们三个当筹码交易出去,换取船队平安的机会,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压就能压住了?”夏依冰冷笑,“父女关系啊,你凭什么管?”   玛德琳不说话了。   她还蛮喜欢比莉的,又从水手那打听到卧室上任主人和船长的纠葛,此时心情稍显沉重。   “外派就是这样的。”她的上司低声道,“在没有械阳庇护的土地上藏匿有更多黑暗和阴影……能让你难受的事远比在维恩多百倍,你要学会接受现实。”   “我知道……课程里提到过探员要确保专业性。”玛德琳点头。   “我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你们在说什么呢?”希茨菲尔扑哧轻笑,“对我有点信心好吗?谁说他就这一个选择。”   像是证明她的自信,晚餐过后没多久,另一封信笺被加急送到船长手上。   “不管您之前是何出身,是何地位,当您向伟大的阿戈尔-皮森罗格献上这样一份厚礼的时候,您就当之无愧成为了他的交心朋友,理应在明天的晚宴上拥有一个独立的座位……”   修德船长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读出信里字句,还没读完,众水手就欢呼起来。   “太棒啦!”   “肯定是香水通过鉴定了!”   “这是希茨菲尔小姐的功劳!”   “她真的是制香师啊!!”   欢快的气氛迅速从刺魔号传递至整支船队,很快的,拢共12艘船都爆发欢呼——为他们终于有机会留下他们爱戴的船长。   修德船长也很高兴,他先提议喝酒,但随后想到明天就要参加晚宴了,喝多了恐怕不太合适,于是又改成一起唱歌跳舞,热烈的氛围把码头都惊动了,不少人聚在下面围观,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我得谢谢你!”   简单的庆祝结束后,修德船长单独找到希茨菲尔。   “我还曾怀疑过你的……我得道歉……非常感谢你给予我这个机会!”   “谢比莉就好。”希茨菲尔表现的很平静,“是她最先发现了我们,她救了我们三人的命。”   “但你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船长眼睛有些发红,“我们这些捞尸者……尽管都说我们是最命贱的人,除了勇气和力气什么都没有,但我们也想有尊严的!”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   她想起了这几天看到的情况:刺魔号的水手们在上岸行走时确实不怎么受居民待见。   是因为沾染太浓的腐臭气息吗?   恐怕是,这气息本身就说明了某些东西。   问了修德船长一些问题,希茨菲尔得知他手里那份邀请函和哈西姆送来的档次不同。   阿戈尔-皮森罗格就是总督的名字,他不是人类,而是由人类和血兽杂交后诞生的血兽人。这一族群在整个神国境内都有一定数量,恐怕这就是为什么席娜会被称为‘人王’的原因。   她是人嘛……是人类这个族群的王。阿莱西亚的梦境也诠释了这个道理:腐血神国其实是由许多智慧生物共同组成的,但人王降临,从此众族群即以人族为尊。   话说回来,能让这位血兽人总督如此欣喜,表明会授予一个独立座位的,这个人可以带着一整支队伍去参加宴会。   一整支:不超出16人的仪仗部队。   这意味着不光比莉不需要答应哈西姆的要求,连她们这些外乡人也有机会混进去了。   至于原本该担忧的安全问题……希茨菲尔猜测晚宴可能真的是神秘交流会,即在场的人群里包括伊妮安港的众多强者,他们自然不害怕任何明摆的刺杀。   只要排除毒杀隐患就足够了。   你是什么人,他们不在乎。   又问了一些宴会细节,比如确定需要穿戴“正装”,希茨菲尔就放船长走了。   拉开抽屉确认阿莱西亚还在里面,她们简单洗漱过,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   宴会就是今天晚上,确定要参加,却还有不少筹备工作。   比如正装,这一船人包括船长在内,居然没有一个是有正装的。   他们连什么是正装都不清楚,为了解决此事还得花钱请香料店的老板参谋,那人最终给他们列了一份清单,船长迅速找人采买来相应的衣物。   总体来说和希茨菲尔印象中的礼服没什么不同,就是更开放些,更……性感些。   比如她手里的这条裙子,层层叠叠的下摆是那样巨大,穿上后简直像一朵黑夜蔷薇。   就是肩膀需要露在外面,让她有些刺激。   这可能是是因为当地人口太稀缺吧……   她想到了伊妮安港区区那几万的常驻人口数,觉得这种开放也是有道理的。   ————————   这两天莫名其妙的失眠,三次睡眠加起来不知道可有三个小时,头昏脑涨浑身发热,所以昨晚实在没精力更新。   我尽量调整一下,最后两天多更点好了。 第九十九章 晚宴 二   对照镜子看了看自己这身黑裙子,希茨菲尔这就把它脱下放好,和旁边那些没佩戴上的蓝色花饰摆在一起。   大白天呢,去赴宴还有一会,这裙子穿着影响行动,而且她亦不希望穿久了让其沾到船上的气味。   看看日晷,时间已经临近中午。   那其实也没多久了……为了表示对总督的尊敬修德船长额外掏了一笔钱,用于满足赴宴队伍的沐浴清洁,这项服务将在内城区的澡堂完成,其中甚至还包括价格昂贵的草药熏香。   “艾苏恩!”夏依冰笑着推门进来,“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什么?”希茨菲尔回头看她,顺带把原本的黑长袍给自己套上。   自然而然的伸展和婀娜……夏依冰有些口干舌燥,她尽量把某种冲动压制下去,继续说道:“我看到船长他们在试穿丝袜!”   “?”希茨菲尔动作一顿,回头,看她的眼神就像在说“告诉我我刚才并没听错”。   “是真的!”夏依冰又忍不住了,这件事实在过于搞笑,她必须和少女分享不可。   只见她上前一步凑到少女跟前,附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平时作为装备的时候任何人都能随便穿,但像宴会这种正式场合他们对穿戴——尤其是下装有严苛的规定,即男性必须着白裤或白袜,女性必须着黑裙或黑袜……而最高档次的宴会男性是一定要穿高档丝袜的!他们就在穿白丝袜!”   “……这是什么道理?”希茨菲尔这次听懂了,但听懂了不代表她能理解。   “好像是说什么……”夏依冰学舌那位香料店老板的口吻:“‘白色代表白天,黑色代表黑夜,男性作为阳刚的聚合体理当用白色收敛自身的荣耀,而女性则阴柔的多,适合她们的只有黑色……’”   “尽胡扯。”希茨菲尔听的也绷不住了,“他们应该有染料店吧?难道这地方还没有建立冷暖色的理论?”   “谁知道。”女人坐到床铺上,往那一摊,大概是又想起了一群大男人穿白丝袜的滑稽模样,在那吃吃低笑起来:“但事情就是这样……我觉得相比装束我们更需要先熟悉本土的礼仪,不然我怕晚上会笑场,到时候被注意就不好看了哈哈哈哈……”   希茨菲尔原本也想笑的,但逐渐的,她视线落在不住欢笑的夏依冰身上,笑容变得有些生硬。   因为她发现了,尽管两人之间已经确定了关系,大概也可以用热恋中的情侣来说明,但很少很少……她能看到夏表现的这么开心。   当然,不排除夏有比现在更开心的时候,但她极少表现出来,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尽管内心情感很丰富但就是不喜欢对外表达,这和她的童年经历有很大关系。   想想看,上次看到夏这样开心,好像还是,自己答应和她在维恩游玩,一起疯玩的那么几天。   当时她抱着这边在街上疯跑,笑的像个疯子、傻子。那应当是难得她放开情绪不再压抑的时候,也是她为数不多展露本性的时候。   再然后呢?她们就出海跑任务了。   中途不是没有做过,可到底还是……可能是因为气氛的压抑,可能是长时间在工作中形成的习惯使然,无论是我还是夏,我们都没有真正再放开过。   那我这个恋人的角色——就暂时忽略我是偏向于男方还是女方好了——如果连让另一方开心欢笑的能力都没有的话,是不是太过不合格呢?   “哈哈……艾苏恩?”   夏依冰笑着笑着也笑不动了,她发现少女正在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注视自己。   什么情况……为什么我觉得她在同情或者可怜我?   脑门上挂着三个问号,夏依冰只觉得莫名其妙。   “夏。”希茨菲尔说,“帮完修德船长后要去哪里,你想好了吗。”   “这个嘛……”夏依冰注意力被她引开,陈思一番后回答:“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探索艾莎大陆的情报,确定邪徒的力量具体有多少……然后寻找回去的办法。”   希茨菲尔点头:“但目前所见,他们即使在这里也藏的很深。”   “那就更要查明他们在谋划什么。”夏依冰握拳,一个挺身坐起来,“晚宴结束后我们差不多能单飞了……明面上你是制香大师,我和玛德琳是你的屠血者游侠护卫,不缺钱不缺名不缺武力,我们可以离开伊妮安港去更内地的城市看看——我们甚至可以去腐血神国的王都,看看我们的老熟人过的咋样……”   “所以。”希茨菲尔微微低头,“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自己开旅店,自己选择住在哪了。”   “没错!”夏依冰皱眉,“……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猜。”   希茨菲尔留下这句话就匆匆走了,留夏依冰一个人摸不着头脑。   过了一会,玛德琳苦哈哈的抱着一个大木箱子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她的局长大人坐在床上皱眉沉思。   “头儿……阁下!”她喘了口气,觉得有些话自己不吐不快,“我说这些书是你要的吧?为什么每次都让我搬过来啊!”   “玛德琳。”夏依冰完全忽略了她的抱怨,满脸严肃的对她问道:“假如一个人屡次三番跟我强调接下来‘我们可以自己选择住那间旅店房间’,那这人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男的女的?”玛德琳弯腰把箱子放下,站直身体抹了把汗,随口说道:“我觉得不管男女吧,这家伙显然是想和你做一点……嗯,可以让心情愉悦的事。”   “哎?”然后她就看到女人脸色涨的通红,有种执行任务时突然服用某种禁药的感觉——就以这副状态跑出去了。   “……”玛德琳再看看那只大木箱子,箱子里堆叠的各种资料书,不住摇头。   “明明可以走捷径的。”   “真是,比莉不是说英雄之骨不值钱吗?”   ……   下午,赴宴小队离开码头去澡堂洗澡。   玛德琳直到这时才看到两位失踪的同伴,她们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玛德琳总觉得有什么事已经发生过了。   很可疑……   尤其是回想起夏依冰临走前问的东西,她觉得一定是某位少女侦探在撩拨她。   这可不行呢……玛德琳想。   正是做大事的时候,希茨菲尔怎么如此不分轻重?   不行,我得想办法把伊玛尔阁下引回正轨。   如是想着,她凑近正在说悄悄话的两个人,咳嗽一声。   “玛德琳。”夏依冰看她,“有什么事吗。”   “那些书……”   “哦!”夏依冰恍然,“那是我问船长要的,虽然他的部下们不爱读书,但12艘船加起来还是能凑出不少的,倒是不需要再上岸买了。”   “我的意思是。”玛德琳咬牙,“如果您想了解这些东西,为什么不直接用‘英雄的骨’?”   找比莉要几块新的,佩戴睡一觉不就行了?   反正你可以直接传承经验。   玛德琳觉得是这样的,但这两人的反应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帐不是这么算的,探员。”希茨菲尔认真说道,“我相信你们影狮内部也有相关课程,去教导你们执行任务时最重要的品质……”   “‘谨慎’!”玛德琳抢答,“我知道,但是——”   “不你不知道。”夏依冰打断她,“你看过南辛泽的卷宗了?应该没有吧?否则你不至于说出这种话来。”   “太轻易的赋予不是好事情。”希茨菲尔也补充说道,“夏的传承看似没有付出代价,但我们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没有。在那之前尽量要避免接触英雄骨片,这些我们都考虑过了。”   然后这两人又撇下她说悄悄话去了,依稀能听到“报纸战争”、“禁果”之类的奇怪词汇。   这种被排斥的感觉非常糟糕,玛德琳赌气,干脆去找比莉玩了。   ……   沐浴,熏香……一切结束时已经天色渐暗。希茨菲尔这次直接换上赴宴的裙子,按照要求穿好黑丝裤袜,再对着镜子把花饰戴上。   突发奇想,她踮着脚原地旋转半圈,看着层层叠叠的丝绒裙摆像花瓣一样荡漾开来,心中莫名有些骚动。   这是她穿过的最女性化的衣服了。   胸口虽然包的很紧,但大半个肩膀露在外面。之前受邀参加贝伦坦王子的聚会,那时穿的裙子都没这么露。   整套衣装价值不菲,加起来据说要上千骨索。修德船长却说这些是送的,为了报答她的制香恩情。   “准备好了吗?”夏依冰在外面敲门。   她穿的是长裤和筒靴,腰间佩着一把没开锋的迅捷剑,这玩意其实是样子货,估摸着是仪仗队之所以叫仪仗的一部分原因。   倒不是她不想穿裙子,非要和少女搞差异化。而是……如果说今晚她们当中有一个人必定大放异彩,那只能是她的小天使希茨菲尔。   她是制香师嘛,送去的香水都是她弄出来的。到时候那位兽人总督问起来肯定躲不过去,这本来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她们需要借此在伊妮安港的上流圈层中扬名,尽量在今晚开拓人脉,为以后进一步探索腐血神国打好基础。   所以这是注定的了……她和玛德琳都是仪仗兵的打扮,唯独希茨菲尔穿着礼裙,让人一眼就能识别出来。   还有就是她亦担心晚上会出事。   哈西姆也是要去的,打起来的话,自己穿裤子,总比穿繁琐的礼裙方便动手。   正思索着,更衣室的门开了。   走出来的少女让人眼前一亮——无论是花瓣形状的裙摆还是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希茨菲尔几乎都达到了衣裙诠释美好的极致。   那黑色本该是代表成熟、深沉以及性感的东西。可因为她的年龄,因为她较矮的身高和稚气尚未褪完的面相,落在她身上却显出反差,越发突出“少女”这一层次的娇嫩,让人觉得有一种故作成熟的倔强和娇憨。   垂落的灰发遮住左眼,多一分理性,少一分诱惑。   成熟、性感、稚嫩……多重元素互相衬托互相对比,不但没有形成掣肘,反倒把对方举的越来越高。   夏依冰看的都目不转睛,她感叹道:“从前总听说这个年龄段的女孩是最美好的,因为尚未褪去青涩,却又正在向熟透转变,犹如将熟未熟的水蜜桃,酸甜具有,绽放风情……当时总以为是那些不正经的老东西瞎胡扯,现在我稍微有些认可他们。”   “出去的时候可别这么说。”希茨菲尔脸色涨红,越发显得小脸蛋像蜜桃般水嫩,“说的好像你自己没有经历过似的!”   “我是没经历过的——当然没有。”夏依冰扬眉,“我十八九岁的时候,唔,我那段时间应该正好在总部进修吧……经常看书看到忘记洗头,你不会觉得这种女孩很诱人吧……”   希茨菲尔愣愣看着她,半晌不语。   夏依冰以为这个话题都过去了,正向把手腕伸给她搀着,却看对面的樱唇嚅动:“你后悔吗?”   “什么?”夏依冰有些没听懂。   “不说这些了吧。”希茨菲尔低头抓着裙摆上沿,再抬头时,整张脸已经挂上明媚笑容:“我问你……我好看吗?”   “!”夏依冰有点被吓到了,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好看的不能再好看了!”   “那你可以看着我,想象一下,你在我这个年龄时可以拥有的东西。”   希茨菲尔直视她,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   “你可以拥有的,最美好的东西。”   女人的心跳在此时停了。   她全明白了……少女之前说的话,那些提问,还有各种怜悯的注视。   原来她是在心疼自己,惋惜她无法在最美好的年龄像这样绽放。   那也是错过,不是吗?   她可以有很多种理由,很多借口,去说明,去解释她其实远不如普通女孩那般在乎这些。   但确实也是……有幻想过。   幻想那些小说里的剧情,哪怕是偶尔,多少可能也有过遗憾。   有一股热辣辣的东西不断从心底翻涌上来,夏依冰嘴唇微微颤抖,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   她感觉那娇柔的身体贴了上来,犹如一朵即将绽放的黑蔷薇、黑玫瑰,用她洁白的手臂环绕住自己,那精致到没有一丝缺陷的脸正安心贴在自己胸前。   “那么现在你有了哦……”   她听到从下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的即是你的……”   “肆无忌惮的对待我,就像对待错过的你……”   “我不知道。”夏依冰用力吸了口气,再用力搂紧希茨菲尔,“鸢尾花街的侦探小姐还有成为诗人的天赋。”   尽管可以说是在被撩拨着,被诱惑着,但出奇的,她心里没有任何污秽的念头。   只有满到已经溢出来的,对怀中女孩如同潮水一般蔓延的爱意。   “……”   “……”   相拥无言,两人就这样温存了一会。直到玛德琳不耐烦的闯入进来,看到这一幕脸色大变。   “你们在干什么?”   玛德琳紧张凑上前来。   “伊玛尔阁下,你要记住你可是在陛下面前发过誓的……”   “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夏依冰冷冷打断她,“好了,我知道你是来催促的,我们直接上车行了吧?这就出发。”   值得一提的是,她们乘坐的并非马车。   马……哪儿有马?   整个腐血神国的气候、环境都彻底异变,除了人类,这里没有任何称得上是熟悉的动物,自然也不可能有马匹留存,人们用来拉车代步的是一种血兽。   这种名为长耳兽的东西和马有着近似的体型,但更强壮,鬃毛更长。它们口腔里是三角形的密集利齿,爱喝血吃肉,必须要佩戴口橛子才能正常驾驭。   抵达总督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修德船长的车子在最前面,队伍一开始先停顿了一会,随着船长出示那封信函,他们很快被引导至队列前端,得到了贵宾级的特殊待遇。   希茨菲尔的车厢里共有四人,除了她们三个外还包括比莉。   比莉亦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进入府邸庄园后不断在座位上爬来爬去,拱着小屁股去看窗外风景。   也是托她的福,她们瞥见不少穿着奇怪的男性宾客。   木桶一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上衣,肩膀上好像佩戴两个半圆球的奇怪肩饰,下身着短裤,短裤里直到膝盖以下都裹着标准的白丝裤袜。   太怪了好吧,这已经不是滑稽那么简单,属于在旁边看都替其羞耻的程度。   就在她们讨论这怪异审美的同时,一名仆从潜入府邸后院,悄悄在院子里最大的那棵树——在它的树干上敲了三下。   敲完之后他立刻远离,然后就感觉有一股腥风从身后掠过,好像正好躲开了一只巨爪的挥击。   “是谁——”   闷雷般的嗓音,在院里响起。   “总督。”仆人咽下一口口水,“这个……您还记得吗?几天前您吩咐我在此时唤醒……因为宴会要开始了。”   是的,唤醒——这是整个府邸里最最危险的工作。   因此而死的仆人不计其数,那树下堆叠的尸骨就是证明。他在漫长的寂静中承受煎熬,终于,听到上面传来动静。   嘎吱嘎吱——   伴随无数枝桠被压断的动静,一个磅礴的、有些细长的阴影从上面垂落,一点点凝聚成一个漆黑的人影。   他走了出来,露出一张壮硕阳刚的男人面孔,挠着脑门道:“哦!好像是收香税吧?”   “是的……”   “法莱尔来过了吗?”   “法莱尔大人已经检查完了所有礼物。”   “有什么特殊发现吗。”   “并没有……但其中有一份香水质量很高,他按照您的要求发了那封信,给了对方唯一一份贵宾礼遇。”   “那封信居然送出去了吗?”男人似乎有些惊讶,“是谁?”   “修德-金丽斯。”仆人低头。   “一支捞尸者团队的首领。”   “整日和腐臭为伍的人啊,他们居然能捣鼓出香水来吗?”   男人揣摩下巴,一副非常离奇的表情。   “也许是巴结上了某位大师……那是该好好认识一下。”   “对了,大人……”   “还有什么?”   “利安奇先生在前面等候,他让我带口信给您……‘对骑士的探索有进展了’。”   “那他应该快升官了。”男人冷笑。   “所有人都以为我收完香税就会带人去神国腹地,他们却不知道整个伊妮安港是为何而存在。”   这话却是仆人不敢回的,他低着头,只是默默伫立在那。   “带我去好了。”男人说道。   “利安奇……是不是还有哈西姆,还有教会的人?”   “是……”   “行吧。”男人又点头。   “是时候和他们好好聊聊。” 第100章 晚宴 三   总督府伃的占地面积不算大,但那是针对前院和后花园界定的。整体的宅邸面积和破烂城区的房屋相比属于脱颖而出级,它的外观是一栋三层别墅,整个一楼到楼顶有一个环形结构的螺旋长廊,从大门进去后可以看到一些铺着鲜红桌布的台桌,上面摆满了各种菜肴,全都盖的严严实实。   进来的时候,夏依冰眉头蹙动了下。这不只是因为不爽那些朝希茨菲尔投来的视线,还因为嗅到了些许腐臭血气。   血海里也有这味道,但大体是不一样的。非要说区别的话那就是这里的气味更新鲜些,她怀疑这些野蛮人是把做菜的后厨也设在附近。   “这边请~”引导者是个穿“木桶装”的中年男子,长的有些一言难尽,不但秃顶还多皱纹,好在那为数不多的头发须须都打理的很干净,没有给人多少恶感。   随着此人一路给他们讲解,包括船长在内的一行人方才知道,信函里提及的“拥有一个独立的座位”是多么令人望叹的事。   想说明此事得从大厅的布局讲起:大多数的红布桌台都呈散状分布,唯独在一段台阶上——也就是从一楼到二楼回廊中间个大平台上——那里有一段相当长的平台过道,有一张长桌被摆在那里,桌边一共只摆了五张椅子。   它们分别属于——   伊妮安港辖区总督,阿戈尔-皮森罗格。   伊妮安港血法师工会首席,卢卡-彼拉肯。   伊妮安港屠血者工会首席,席奥。   伊妮安港捞尸者工会代理会长,利安奇-伊莱姆。   以及本地的救世之母教会,来自教会的主教修女,玛丽安-菲斯特。   而现在,当着所有落座者的面,几名仆人亲自又搬上去一把椅子,将其放置在主座的右手边,并邀请修德船长上台阶入座。   希茨菲尔差点看的笑出声来。   随着这幕剧情开场,那些原本钉在她身上的各色目光都离去了。各种人……所有人,他们都看向修德船长,互相之间交头接耳,脸上带着不解和嫉妒。   修德船长紧张极了。   他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那些目光和议论让他难堪。   他不得不欺骗自己,在内心重复这些混蛋和水手们也没什么不同,对希茨菲尔交代一句“帮我照看比莉”,然后僵硬走上去,孤零零的在主座边落座。   不行,怎么看都觉得太尴尬了。   尤其是他腿上的那双白丝袜,希茨菲尔忍俊不禁,主动凑到夏依冰身边,借用她的身体遮挡视线。   “主要还是因为就他一个。”夏依冰低头,从她上翘的嘴角猜出她此刻在想的东西,“如果那张桌子上还有其他人坐着他们好歹还能聊聊天,但就他一个么……”   后面她就没继续说了。有些话确实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当一个没有足够实力的人成为全场焦点,真不能说是件幸运的事。   但谁让船长有求于人呢,跨阶层求人就是容易出这种丑。   夏依冰其实也挺好奇的,看这架势,修德船长待会得和“仇人”利安奇同桌用餐。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描述他的诉求,那张桌上又能发生些什么。   就在这时,仆人终于看出船长的尴尬,凑过去低声对他说明一番,希茨菲尔就看到船长把杰比招呼上去,似乎是让他站在自己那把椅子后面不要乱动。   哦……所以每个有资格坐上去的人,也都可以带一名随从在旁侍候。   只不过随从不能坐,必须在旁边站着而已。   希茨菲尔一下就看懂了。她立刻想起了哈西姆,觉得待会站在主教修女身后的人应该是她。   “你注意到了吗,这里的习俗确实不同。”夏依冰拉着少女给她科普,“就好像之前介绍的那些人名,平常他们是只念前面一段的,那后面一段也不是他们的姓……严格来说不是我们理解的那种姓氏。”   “那是什么呢。”希茨菲尔老实问她。   “父姓。”夏依冰很满意她的配合,呼了口气,“就比如‘阿戈尔-皮森罗格’,名是‘阿戈尔’,父姓是‘皮森罗格’,但这个‘皮森罗格’并不是传承姓氏,而是他某位长辈的名字。”   “如此传承么?”希茨菲尔微微瞪眼,“也就是说他的那位长辈可能叫‘皮森罗格-伊森’,而‘皮森罗格-伊森’的父辈可能叫做‘伊森-海德格’?”   “……伊森听到会很伤心的。”夏依冰也有点绷不住了,轻轻撞了她一下,“他没那么老吧?”   一番笑闹,希茨菲尔把这些知识都记在心里。   简单来说,在腐血神国,姓氏只不过是用于标明个体来处的标签罢了,超过一代的血缘关系他们都认为不再重要,反倒是师徒之间的关系要比亲缘更紧密些。   夏依冰继续给少女讲解这种习俗的由来:原来是因为整个神国境内有许多凶地,再加上灰雾肆虐,随时随地都在爆发灾害死人,这一切都导致不管人们怎么繁衍人口总数都上不去,如此背景下连最基本的人伦道德都开始模糊,最经典的例子就是男女结合后,男方根本不在乎女方是否还会与别人有染。   有染就有染呗,孩子是不是我的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们只要那一时欢愉就够了,分开后你也别来管我就行。   过于现实和原始了,这也是为什么夏依冰在心里称呼这些家伙为野蛮人。   但希茨菲尔多少懂一些社会学,她立刻意识到这种习俗大概率不是开始就有的,是因为生活太过艰险、苦闷,人们才被迫这么选择。   腐血神国的,灾害么。   少女想起了代入阿莱西亚的那幕长梦。   会说话的血河,会说话的云雨和风。   会说话的怪谲,随着灰雾一起出现。   一个村子的存续已经不再是能靠人们自己决定的事,他们要祭祀——为庇护他们的血河献上祭品,要想办法依附血骨林地——只为求取生存必须的零星资源。   按照这个标准看,足足几万人的伊妮安港真的已经非常奢华。想要建成一座这样的城市不可能是没代价的,说不定在她脚踩的地面下就掩埋有无数腐肉骨血。   感慨完这些,她突然想起来,刚才仆人介绍那些大人物的时候,里面好像有一个没有带姓。   这已经是仅存的形式主义了,这都不屑于做么?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席奥。”夏依冰回答,“屠血者的头儿……有这种个性可以理解。”   她的经验里缺少血法师,但对屠血者的了解是不少的。据她所知,屠血者在神国做的就是游侠的勾当,风餐饮露是常态,这个族群里有很多怪人。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喧哗。   回头看去,却是一群堵在外面寒暄的宾客在往里挤。他们神色间充满兴奋和惶恐,活像一群被人驱赶的家畜,一个个找散桌落座。   “这里!”   希茨菲尔还在思索周围是不是没地方了,那边就看到在台阶的右侧,玛德琳居然已经带着比莉和水手们挤占了一张桌子,正在兴奋朝着她们不断挥手。   和夏依冰一起过去坐下,紧随其后,她听到门外又有动静传来。   那是一阵脚步声。   几秒过去,一个穿黑色长袍、满头白发、下巴上挂满白须,身形有些肥胖的男人拄着拐杖跨进大门,站在那里对每个望来的人点头致意。   “那是卢卡法师!”   立刻有人道出他的身份。   “卢卡大师!”   “卢卡大师!!”   从门口到台阶有一截大红地毯,坐在两边的人纷纷站起来对他伸手,神色间满是喜悦狂热。   这礼仪是否有点……   希茨菲尔微微挑眉,她想起了某位小胡子治下的亲卫军。   不过还是有区别的,这些人的手指是张开的——并不刻意,很自然……就好像他们其实是在虚空触碰来人的身体,用这种方式来分润什么。   “当地人表达恭谨的一种方式。”夏依冰又有机会卖弄学识了,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这样的机会,“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够强都能获得他们的尊敬,他们会像对待神明一样对待你,这手势说明他们臣服于力量,并希望获得力量的庇佑。”   “所以这和他的身份无关了。”夏依冰猜测,“尽管法师应该是能聚‘智慧’象征的角色,但在他们眼里,这也是力量。”   希茨菲尔点点头,表示懂了。   血法师卢卡,这是除了修德船长以外,第一个走上台阶的贵宾。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就孤身一人找长桌入座,然后就一直转头盯着门外,丝毫没有和修德船长交谈的意思。   船长其实是想主动攀谈的,他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好在很快又有人来了,人们的注意力被再次分散,没人注意到他又在出丑。   那是一个光头。   光头,独眼,整张脸在下巴蓄着浓密的黑须,脸上有好几道狰狞疤痕。身穿黑袍,手腕、脚踝膝盖等部位都佩戴有铁甲,腰上挂着一条深棕色的扎甲皮裙。皮裙上插着一排飞刀,一把短剑,一条不知道是取自什么动物的脊骨长鞭。   这人也没有带任何随从,他不像那老者还会点头,出现后不看任何人,径直上台阶拉开座椅,一屁股在老者对面坐下。   “应该是席奥。”夏依冰猜测。   希茨菲尔也觉得是他,这副打扮和气质,除了屠血者的头也没有别的角色符合。   视线在血法师卢卡和屠血者席奥身上转了一圈,她再看看修德船长,突然为他悲哀起来。   这两人显然有些不对付——或者说席奥对这位血法师不太服气,希茨菲尔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隐情、故事,但有一件事她看得出来,那就是这两人都没按规矩穿戴礼服。   卢卡穿的是黑袍,那袍子应该有段时间没洗了,下摆很脏。   席奥干脆就是游侠打扮,一副随时方便动手的样子,他们根本没把规矩放在眼里。   她猜这应该是某种特权。   强者的特权。   而修德船长——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获得和他们同席的资格,他都已经坐在那了。   他大概率也应享有这种特权,即他可以随便安排他的着装,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但他还是……或者因为年轻,或者因为不懂……穿着大多数人都穿着的木桶装,短裤下是两条毛腿,偏偏还裹着一双白丝裤袜。   唔,所以开头才会有那么多人朝他看吧。   希茨菲尔伸手摸了摸唇角,然后把虎口张开按住额头,最后实在控制不住嘴唇的抖动,把手捂到嘴巴上,装作自己在打哈欠。   恰逢此时,一名侍者应比莉的要求正低声给她介绍来客。   “那位老先生是血法师工会的首席呢,他是这里最有智慧的人,本身更是一名制香大师……”   “而他对面那位则可以说是荒野中的最强者了,没有血兽能逃过他的追踪……”   比莉兴奋极了:“那我爸爸是不是有机会认识他们?”   “……”侍者笑容有些开裂。   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整点的钟声突兀响起,恰好给他解了围,人们转头寻找钟声的来源,夏依冰却察觉到身边的少女在绷紧神经。   什么东西?   没等她看清……可能只是朦胧的夜色,也可能是灰灰袅袅的一层薄烟……有两个身穿纯黑色修女袍裙的人出现在门口,其中有一位还是熟人。   “哈西姆!”   比莉等人脸色一变,有几个水手神情激动,还得比莉按着才没起身。   哈西姆的穿戴和当日类似,她又换了一只暗金色的腰带,上面依然挂着瓶瓶罐罐。而正中央的修女年龄明显比她大上一轮,生着一张柔美的脸蛋,身材丰腴到宽大的袍裙都快遮掩不住。   几个人都注意到了……前两位贵客进来时还有人敢窃窃私语,稍微议论些什么话题,但这两人走进来时却全场寂静。   别说议论了,不少人就差把呼吸停下。   比莉盯着哈西姆,想起那封送来的信笺,心里情绪复杂难言。   恰巧哈西姆跟着那修女路过,前者一眼瞧见比莉,拉了拉后者,叫她也低头注视过来。   目光扫过,包括比莉在内,不少人脸色忽的涨红。   有一种气血翻腾的感觉,最令人难堪的是他们好像还起了欲望……不得不强行靠毅力压制下去。   但那目光并非是为他们来的。   兜兜转转,视线锁定最外围的希茨菲尔。   在台阶上看,灰发少女神色平静,白净面容微微抬起,只用清澈的蓝眼睛对视过来,竟是完全没有受到目光影响。   艾苏恩……   夏依冰一边抑制受不知名影响躁动的气血一边观察希茨菲尔,看到她直接站起来了。   在所有人几乎不敢抬头看,不敢大声呼吸的当口站了起来,横跨一步挡在她身前,完全遮住了那道视线。 第101章 晚宴 四   没有爆发任何冲突。   丰腴的修女只是露出一个意外的笑容,简单对这边一点下巴,又扭头继续往上行去。   一场冲突就这样消弭……不少附近的宾客全程旁观,他们不由将目光钉在坐回去的少女身上,互相之间对眼、问询,好奇这是什么人物。   因为这是总督府嘛。   有资格在香税日被邀请赴宴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多少有那么些眼力见。如果说修德船长一眼就能被他们看穿底细,那这个女孩就真的让人难以捉摸。   这不是靠装能装出来的。   主教修女和神秘的联系已经无比亲密了,她们的言行举止都是在对神秘代言,甚至只用目光就足以让人“喷发”出来。   这效果可是不论男女的,而且极少有人能顶得住。所以他们才会在刚才禁言憋气,就是不希望有任何出格的表现,引得这女人注视过来。   但那女孩顶了很久啊……   她的皮肤还是那么白,甚至带点病态的苍白,没有一丝气血翻腾,欲念失控该有的表征。   就好像主教修女玛丽安的目光对她来说不值一提,是喧嚣的风,甚至掠过的空气,她甚至一点都不为此感到自豪?   希茨菲尔不知道她下意识露的这一手已经把不少人镇住,她心里还有些余怒未消。   那种程度的干涉和污染,如果是对着别人来——甚至对她自己,她顶多就是有点不爽。   毕竟她吃掉了地球时空的神秘主,某种程度上取而代之。如果神秘也有级别和权重那她无疑是最高那个档次,仅次于神秘的缔造者——那些外神。再加上她还具备一枚连外神也忌惮的眼睛,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但这种污染要是冲着她的亲友来,尤其是冲着夏依冰来,那她可就忍不了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在计算一个念头:靠死骨冰针够不够把这里的人——排除比莉这几个——全部杀光。   她知道这一定是神秘的影响,艾莎洲没有遥远的时空做阻隔,和神秘、甚至和灰雾的源头都挨的很近。有些东西潜移默化的想干涉她,想改变她。   只需要一个契机。   以及,她的默许。   “艾苏恩。”夏依冰抓住她的手腕,发现少女肌肤冰凉。   意识到应该是冰针的寒气在那里流过,她更担心了:“你的手臂还没有全好……别这样,冷静。”   相较于骨折的伤势,这恢复速度已经快的惊人。但依然没恢复到可以自由活动的地步,这条右臂就是个摆设。   希茨菲尔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继续把目光投向门外。   “铛——”   “铛——”   “铛——”   赶在钟声的尾巴,一阵杂乱脚步声迅速靠近。很快的,以一个壮硕高大的男子为首,一共四个人跨入大厅。   这次所有人几乎都站了起来,不但伸手对来人行礼,同时还异口同声道:“晚安,阁下!”   “你们也晚安,你们也好!”男子露出热情的笑容,双手不断往下压。   “都坐,都坐!今天是开心的日子!别这样,会让我觉得亏待了你们!”   这一定就是主人了。   阿戈尔-皮森罗格,这片辖区的军政总督。   此人身形极其高大,目测至少在两米二以上,黑色发丝梳成背头,宽下巴,但颧骨下方却凹陷进去,显得嘴唇又厚又长。   玛德琳自从觉醒银瞳后视力比往常好了许多,她看清此人居然是竖瞳。   冷血种?   谨慎和夏依冰交换视线,玛德琳对她轻轻摇头。   猜测全错了……合着血兽人不是那种毛茸茸的东西,也包括那些爬虫类啊……   想象一下此人是如何诞生面世的,玛德琳只觉得那些想法恶心。   阿戈尔是个热情的人,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这副性格。   简单的演讲,感谢所有人肯赏脸光临。然后直接拍手示意仆从上菜,自己继续用浑厚的大嗓门介绍台阶上的几位贵宾。   “这位!我们博学的施法者,接近全知的艺术大师,卢——卡——!”   “哦!!!”   “噢噢噢噢!!!!”   “高傲的领袖,被他盯上的猎物在劫难逃,整个血海荒原最凶狠的掠食者,席——奥——!”   “噢噢噢!!”   “当然还有统御那血肉船队……执掌血海之军的艺术家,利——安——奇——!”   欢呼声中,原先和他一起的三人当中有一个出列,稍显拘谨的朝下面挥手。   那是个瘦子,很瘦很瘦的那种。下巴尖尖脸又细长,这使得他整个脑袋看起来像一根畸变的香蕉。   希茨菲尔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做梦也没想到传说中的大人物……总督阿戈尔会玩这种套路。   这种介绍方式算什么?   你是地下拳赛的主持人吗?   看那些被他介绍的人吧……哪怕高傲像席奥都不得不青着脸起立意思一下,她确实有预感,这低俗之火恐怕很快要烧到自己头上。   果不其然,进一步点了那丰腴修女,也就是“玛丽安”的名字之后,下一个终于轮到修德船长。   “这是我的老朋友法莱尔,我想你们早就认识。”   阿戈尔站在主位处,先伸手示意,将全场目光引导至站在身后的以为帅气老男人身上。   老男人对下面微微欠身。   “在这次宴会开始前我曾授意留给他一封信,一封可以算是抽奖的信。”阿戈尔又道,“我告诉他如果对哪份礼物足够满意就一定要把信送到对方手里,他将成为今晚的贵客,没错……就是坐在我右边的这位。”   “来吧船长先生?请站起来……容许我面对大家念出你的名字……修德-金丽斯——!”   “噢噢噢噢!!!”   下面又爆出一阵欢呼,但无论是船长还是比莉等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哪些欢呼是发自内心,哪些欢呼又是纯属起哄,他们自然听得出来。   希茨菲尔没管这些,她一直盯着上面的风景,看到香蕉脸的利安奇盯着船长,嘴角上翘,像是在嘲讽他的自不量力。而其他几人则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显然也觉得一名捞尸者根本没有资格认识他们。   倒是哈西姆,此时又附身给玛丽安修女说了几句,引得她抬头看向船长。   肉眼可见的,船长脸色涨得通红。   希茨菲尔突然想起哈西姆……爆发冲突那天对方戴着一条黑布眼罩。   那眼罩是为了防止目光外泄吗。   目光……目光就足以挑起污染,这么说救世修女也是神秘主体系的修行者,而且和神秘的联系要比屠血者更深……   “噢~就是这个!”   一段时间没看阿戈尔,他不知道从哪接过一只玻璃小瓶,俨然就是希茨菲尔送出的那个。   “独特的异香。”阿戈尔高举这东西,犹如托着稀世珍宝,“非常惊人!先生们!非常惊人!当然我知道你们一定觉得我大惊小怪……只是一瓶香水而已,再珍贵又能怎么样呢?但我要说我更看重这东西背后的制香理念。”   “所以——”   那道目光扫射下来,死死锁定仰头的少女。   “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   “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   “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创意。”   刷的一下。   全场目光,包括台阶上的,所有人都看向希茨菲尔。   这绝对是巨大的压力。   比莉也算活泼的性子了,仅仅只是承受边缘注视都红了脸色,鬓角渗出不少细密汗水。   “称不上创意。”   希茨菲尔并未起立,而是就坐在仵那里直视主人。   “气味本就是无形无色……犹如氤氲之雾,可以随时转换自身形态。我不认为我是创造了什么,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把我的发现公之于众。”   这番话说完,她立刻察觉到有一股锐利、但不包含恶意的视线投注过来。   是血法师卢卡。   此人在阿戈尔走上来的时候就一直蹙眉抽动鼻子,阿戈尔介绍香水时他盯着瓶子若有所思,好像有什么道理想不明白。   直到她说出这番话,他才露出恍然之色,眼里隐约夹带欣喜,嘴角不自觉的在轻微上翘。   “非常完美!”   阿戈尔带头拍起手来。   “非常完美!大气磅礴!您无论是在气量上还是在学识层次都足以成为我敬仰的人!请上来吧!让我们欢迎新的贵客——”   这——   玛德琳有些猝不及防,她立刻看向希茨菲尔,发现少女神色依然平和,好像早就料到会被邀请上去。   她甚至还带了夏依冰一起,作为站在她身后的随从。   走上台阶,希茨菲尔一眼看到在主座的左手边又多出来一把椅子。   但是缝隙不够。   她身穿的礼裙,那个裙子的下摆太厚重了,需要这一侧的人把椅子给她挪进去一点,让开道路。   微微偏头,首当其冲的是屠血者席奥。   他可不懂什么香水不香水,直到她们上来也没有多往这边看一眼,面庞一直对着血法师老头。   “从我这过吧!”   卢卡主动站起来,拉开椅子。   “非常精彩的论述,说实在的,我虽然喜欢制香,但花在这门技艺上的时间真没多少,和你相比我当不起大师的头衔,来吧希茨菲尔,以后有空可以交流一下。”   这根本就是在示好了,以他的身份这番话可是相当重的。   席奥蹙眉,咳嗽一声,把椅子往里收了一点。   “谢谢您。”希茨菲尔对老者微笑,“但我走这边更方便些。”   如此,宴席正式开始。   盖子被揭开,新菜被端上。整个大厅迅速喧闹起来,偶尔传来主人标志性的大嗓门,根本不是她们事先想象的高档酒会。   夏依冰全程站在少女身后,就像一个普通的随从。   “来吧!为神国的胜利干一杯!”   阿戈尔很会带动气氛,这一桌人可以说都是内向性格,也许船长例外,但悬殊的身份差距又使得他不太敢和人大声说话。   那主人的能力就很可贵了——只见这壮汉时不时给这个敬酒,时不时说起那位的趣事,诸位贵客虽然不至于有和他同等的热烈反应,但好歹也都翘起嘴唇,饶有兴致的听他讲话。   修德船长坐立不安。   诚然,他如愿了……他如愿来到这宴席上,甚至挨着阿戈尔用餐,但他发现自己没法进一步去表达诉求。   如果说这张桌子上有谁对阿戈尔的回应是最热切的,那一定非利安奇莫属。   这是他的仇人,他曾在工会和利安奇大吵一架,双方关系算彻底决裂。所以每次船长好不容易切入话题,顺势想要谈及征召令的事,利安奇总会故意把话题拐到别的方向。   希茨菲尔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想了想,索性决定再帮他一把。   “不知道您是否知道这位哈西姆修女和船长的关系?”   借着一次洽谈当口,希茨菲尔随口提了一句,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哈西姆身上。   “是的。”   血法师卢卡突然说道,“我确实听说过,哈西姆修女曾经叫哈西姆-修德。”   哦……   这下连席奥都微微动容,目光在小修女和船长脸上游离不定。   “哦?难道他们曾是父女?”阿戈尔明显被勾起了兴致,“但我感觉你们关系并不熟络……这到底是……”   “哈西姆-修德曾是船长的养子,阁下。”   站在后面的法莱尔出来说明了。   “因为理念不同他们分开,哈西姆-修德后来成了哈西姆修女。”   “原来是这样!”   像是没看到哈西姆难看的脸色,总督一副恍然表情。   他关切的看向船长:“那您的养子出走了,接下来换谁做继承人呢?”   “这正是我想向您求助的地方了,阁下!”   船长先是感激朝少女送去视线,然后诚恳看向阿戈尔:“我唯一的女儿还未成年……但碰巧我又被征召选中,我希望能宽限一段时日,至少等她长大成人……”   “不行!”利安奇险些气歪了鼻子,他第一个反对:“什么成年……这天地里有哪条律法规定了要善待幼崽孩童么?那些血兽……有哪一窝幼崽可以凭借这身份躲避天敌的么?”   他明显是在争取支持,一番话说的席奥轻点下巴,光头在那微微晃动。   确实,伊妮安港身居高位这几个人,没有谁是被一路呵护才崛起的。   “命运自有坦途留给生灵。”   玛丽安修女开口了。   声音魅惑,夏依冰听着都觉得口干舌燥。   “我听说您的女儿从小向往教会的生活,如果您担心她,不如将她交给我培养,这样不论您的船队是交给谁经营,它的敌人都得顾忌这层关系。”   阿戈尔大声赞叹起来,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船长简直要急死了。   他一直觉得教会内部已经变了,不再如当初那么受人敬仰,当然不愿意把比莉交到对方手里。   但他没有借口拒绝。   他能怎么说呢?   当着这些大人物的面,那些拙劣的谎言他根本说不出口。   难道直言他不信任教会吗?   那才真是在找死呢!   “我很好奇。”希茨菲尔再次插话,“征召令是一经发布就不能更改的么?这东西到底是为何存在?”   在刚才的交谈中,她已经凭借渊博的学识折服众人。   开玩笑……她可是另一个神秘主,也许那些知识相较于艾莎洲的神秘体系是比较落后了,但由于层次太高,随便一点理论丢出来都能引起情绪震动。   所以没人敢无视她,包括阿戈尔,他很认真的考虑起来,然后起身,让众人端起自己的餐具。   大家照做,阿戈尔一把抽掉了那块桌布。   他们这才注意到,原来桌子上居然雕刻有一幅复杂的图案。   图案内容是一头野兽……这东西长的尤其古怪,有八只手,形似蜘蛛或者章鱼,但身躯细长长有人脸,呈倒三角状,嘴唇裂开有平齐的牙齿,笑容满面,手腕末端都生有人掌。   这不是……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尽力压住情绪波动。   “你非要问原因的话,我只能给你看这个东西。”   阿戈尔伸手朝桌面一伸。   “它叫英普罗尔。”   “曾经是九位血源骑士……当中的一员。” 第102章 活着的凶地 5k   血源骑士英普罗尔……   这番话出来,不光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其他宾客居然也微微动容。   高台显然是经过特意设计的,坐在这里说话不需要避讳什么,下面的人一定听不清楚。这就形成了一个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参与的话题圈子,传上来的嘈杂全是陪衬。   “这应该是,血海上的某只海怪。”修德船长有些不确定的道,“虽然我从未亲眼见过类似的怪物,但一直有说法在海上流传,其中描述的怪物特征和这个一样。”   “我知道血源骑士,也知道他们有九个,但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叫什么名字。”血法师卢卡也开口了,他看向总督:“不知道我们是否有荣幸再听到更多?”   “当然——哦!当然……”阿戈尔连忙摆手,“说荣幸就太过分啦!这只是暂时还未公开的东西罢了!”   为了避免被下面的客人看出端倪,他把桌布丢给法莱尔,重新坐下去,撕了一块不知名的血兽肉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模糊说道:“这个事情真要说,那得和现在的战事连在一起。”   “您指的是和机械叛逆的战事吗。”席奥问道。   “是的。”阿戈尔点头,宽厚的嘴唇微微上翘,“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在打仗……同源的文明在中途分裂,一个完全倒向自然,一个企图靠科技改命。”   “我们不讨论哪个好,行吧?”他用左手在空中划拉,好似一场交响乐会的指挥家,“只说关联……我们的陛下显然对战事陷入焦灼感到极度不满,毕竟他们并不弱,他们掌握有最多的浮空城碎片,借此打造的空中堡垒难以攻打,一直都是前线的噩梦。”   “我们也有浮空城吧?”哈西姆终于忍不住插嘴,“而且是完全不依赖史前技艺的新城!我们应该比他们高明才对!”   但这种行为却是犯了忌讳——法莱尔虽然也站随从位,但他是主人家的人,地位相当于会场的管家,只要主人不说他错了,其他人都没资格指责什么。   哈西姆就不同,说白了,如果不是玛丽安修女,你有资格站在这吗?   屠血者席奥是最讲究这个的人,他当即向哈西姆送去一道“死亡凝视”,可怜哈西姆刚说完就对上这道视线,一时间只感觉有无数扭曲的血影朝自己压来,控制不住的退了一步。   就一步,因为那视线被挡住了。   “惩罚到此为止。”玛丽安修女迎向席奥,“教会也会约束她的。”   “你指的是哪种约束呢。”希茨菲尔本以为席奥会见好就收,没想到他是一点都不客气,连玛丽安修女一并嘲讽起来:伆“我听说过不少事呢……关于修女的‘制造’,你们四处搜集靓丽少女不过是把她们作为躯壳对吗?把她们的脑子挖出来,再把选中的脑子转移进去……”   他并未说完,因为餐桌上的气氛彻底变了。   在希茨菲尔的感应中,玛丽安修女散发出极为强烈的神秘波动,从她端坐的位置算起,虚空和现实的界限被扭曲了。她有一瞬间仿佛看到此人端坐于星空之中,隐约有什么影子……比宇宙还要深沉的影子在她脚下以及后背蠕动。   “砰!”   餐桌上空传出巨响。   一簇烟花……但却是由血肉形成,肉包在半空中如气球般炸裂,整体分裂成成百上千道细密肉丝,飘在半空中婀娜摇曳。   底下的宾客还以为这是大人物们特地搞出来的暖场的戏法,纷纷拍手欢呼起来,热烈的气氛不断从四边八方朝上面汇来,倒是把紧张感洗掉不少。   “没有下次了。”玛丽安修女半是嗔怪的瞪了眼老头,“……你的技艺是更精湛了。”   “只是小道。”卢卡笑眯眯的撕扯着兽肉,“只精于血骨的手艺人,不能和崇高的神秘相比。”   玛丽安修女摇了摇头,以此表示自己并不赞同这番说法,但也没有任何继续追究的意思。   席奥黑着脸怒视老头,希茨菲尔则看向船长,果不其然发现他面色铁青。   席奥说的那番话啊……   如果那是真的,教会搜集美貌少女可不是想培育她们,比莉去教会怕是会凶多吉少。   她又看向哈西姆,幻想她的身躯是否原本属于另一个人,只不过是被哈西姆的脑子占据了而已。   “我还是很高兴看到这一幕的。”阿戈尔对他们的克制十分满意,坐在这里的人都知道,这到底是给谁面子。   “来吧!让我们继续说……刚才说到哪了来着?噢……是哈西姆修女提到……唔,我们也有浮空城。”   “是的,我们也有。”他点头,也看向卢卡,“这里必须敬我们的血法师一杯——正是因为有他们的研究我们才能在这场军备竞赛中不落下风。”   其他人举杯,希茨菲尔也跟着做。   不像其他人杯子里是各种饮料,她的杯子里就是白水——实际上这桌上的食物她就没怎么动,她太清楚了,其中一些肉是来自何种生物。   夏依冰在后面目睹这番场景,半蹙眉头陷入沉思。   阿戈尔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腐血神国也有浮空城,而且这浮空城和机械神国的还不一样?并且血法师群体在这件事中立有天大的功劳?   所有信息组合到一起,她觉得只可能是……腐血神国的浮空城是一种被特殊改造过的,不依赖于机械,可能是由改造过的血肉——或者生物器官所驱动的堡垒。   想象一下一大堆蠕动着的大瘤子飘在天上,她就忍不住在心里腻歪。   那难怪血法师会具有如此特殊的地位了,她进而想到。   仅从卢卡刚才的自谦就能听出来,这个职业体系是独立的。   教会和屠血者都依赖神秘,都要从神秘的源头汲取力量,血法师却不需要这么做,只用专精血骨的法术就能强大起来……正常情况下这很容易被打成异端。   之所以没有,是因为他们太有用了。   机械神国的存在更强化了他们的地位,腐血神国不能没有血法师,因为他们还需要这些人来维护、制造更多的血肉堡垒。   “但光不落下风是不够的。”   阿戈尔握拳,狠狠在空中挥动一下,“我们要挖掘出更强的力量,更足的潜力,一口气打垮那些敌人,然后寻求从这里超脱!”   他说超脱——   这么说这里的人都很清楚么……关于自己其实是生活在一片放逐之地的这个事实……   “所以陛下看中了?”席奥皱眉,“九位血源骑士的力量?”   “传说中九滴骑士血合而为一足以重现救世之血,与那血融合,任何生灵都能抵达神主层次。”   卢卡也是低声说道,“这么说一直以来的征召政令都是为了探索九骑士的墓?非要这位船长不可……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这个……”香蕉脸的利安奇搓了搓手正要回答,却被玛丽安修女抢了先。   “我们找到守墓人了。”   “严格来说,是找到了守墓人的信息。”   “你们应该都知道教会也有捞尸者,我们会雇佣船队在一些测定的区域打捞骨片,以此推测下一波血潮到来的时间。”   席奥、卢卡等人轻轻点头,希茨菲尔则在想血潮又是什么东西。   “有一天他们捞上来一个密封的箱子……足有七尺来长,非常沉重,撬开箱子后他们在里面发现了一堆生锈的铁板,上刻有字,那正是对守墓人信息的部分说明。”   “守墓人居然是真的?”席奥不自觉的挪了挪身姿,“所以九骑士的传说也是真的了?你们在上面得知了那些名讳?”   “具体的信息不能再透露了。”阿戈尔横插进来,“可以了……玛丽安……别再说了,这本来是我们遵守的秘密。”   装腔作势。   夏依冰看他极其不爽。   阿戈尔分明有无数机会打断玛丽安修女的话,但他并没有,显然这也是计划好的,教会和总督府有暗中合作,就是想勾起在场诸人的好奇心。   妈的……再考虑到船长也在这,他们不会是打算把这里的人都集结起来,去探索什么骑士墓吧?   搞不好真是这种可能。   她能看出来的,卢卡这种人也看得出来。   但怎么说呢,那毕竟是“九骑士”。   血源神话,崇高而神秘。那是这片失落之地上最古老的神话和传说了,它距离他们并不遥远,有无数幻想和传说都是在这个基础上延续、诞生。   哪怕知道被算计了又怎么样呢?那毕竟是成神的诱惑……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理智无动于衷的,最起码这里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你们有计划了对吗?”席奥逼问道,“你们已经确定了守墓人存在,连它们的形象、姓名都确定了……你们难道已经找到一位了?它现在在哪??”   “别急席奥。”卢卡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是的没错,他和希茨菲尔一样,只喝白水:“如果他们什么都准备好了,这秘密你是听不到的。”   “我们确实需要一些各位的帮助。”阿戈尔知道该坦诚了,“我们发现了守墓人的情报,没错——我们还借此掌握了他们逃难的方向,你们恐怕想象不到,他们是从神国逃出去的。”   “逃?为什么逃?”席奥皱眉。   “因为他们偷走了尸骨。”阿戈尔顿了下才正经回答,“他们偷走了尸骨……就从神国眼皮子底下……知道这件事的人在那场纷乱中死绝了,才让这个秘密埋葬血海。”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   她总觉得这说法有点耳熟。   “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他们还屠灭了一城人呢。”阿戈尔微笑,“当年的灰雾海还没有蔓延到那么远……那座城市……靠边的陆地应该还在外面,在我们的故乡。”   这是就差指名道姓了……   少女强忍住回头的欲望——她知道这个信息有多重要,更知道一旦自己在这种关头露出异常,这些人会立刻怀疑她是不是知道某些隐秘。   “而那片海域嘛……经过我们和捞尸者工会的协商、讨论,最终确定了几位最富经验的船长。”   阿戈尔叹气,伸手在修德船长身上用力拍动,“那正是你曾经大难不死的地方——没错,是你听到食脑魔唱歌的地方呢,修德先生。”   船长脸色一片惨白。   他什么都清楚了,但正因为如此他才绝望。   原本想着,只要找到层次足够高的大人物说情,他还有机会从这个旋涡里抽身出来。   但今天听到的是什么?他之所以会被选中,本身就是这些大人物交易、协商的结果!   当然那时候他们未必知道我叫什么——他们当然是不屑的!托希茨菲尔小姐的福我能坐到这里了解真相……但他们会因此放过我吗?   不可能的。   他太清楚了……九骑士之墓是什么级别的秘密,别的不说,他都听了这么多东西,不跟着去谁会放心?   “很抱歉船长。”阿戈尔低声念叨着,“让你耗费这么多心力……甚至请来希茨菲尔小姐给我准备礼物,但怎么说呢……请你相信我,相信我阿戈尔,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一定会让你平安归来。”   船长没说话,这话他就当空气听。   “你别不信哦~”壮硕的主人不高兴了,他一挥手,“搞不好,这一桌人都要陪你去的,我们还有三天筹备时间……说不定我也会跟着一起?”   这话就太明目张胆了。   船长眉头剧烈跳动着,心想难道他收完香税要走的说法全是骗人?   那他是足够重视这次行动……自己说不定真能活着回来?   看看其他人,仔细注意他们的反应。   其中玛丽安修女和利安奇显然和总督是一伙的,他们早就商量好了,所以要注意的不过是卢卡和席奥。   这两人都没有直接回绝。   反正还有三天时间嘛,他们都表示要回去参考参考,最起码的——给这次行动做点准备。   “那么你呢,尊贵的希茨菲尔……嗯……大师?”   阿戈尔得到预想中的结果十分高兴,转而看向新的目标。   “我也希望能考虑一下。”少女坦言,“我们的家乡在神国内地呢,离开这么久,想回去的心思十分迫切,所以如果没有更多情报支持的话……”   阿戈尔嘴唇抽搐了下,赶忙说道:“噢别这样……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明天我们可以单独聊聊……”   嗡——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先是一阵空气振动的嗡鸣巨响,乍一听是从天边传来,但很快就蔓延到近处,凶狠撞上了整栋别墅。   哗啦啦——   所有的窗玻璃同时破碎,由扭曲的骨所构建的窗沿迸射碎片……大厅里所有的烛火都在同一时间完全熄灭,整个宴厅顿时与黑夜同色,也因此凸显出外界靠近的绮丽色彩。   那是光。   紫色、蓝色、水蓝色。   犹如海底荡漾的光波,一层又一层的光晕挤占了窗户,隐约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攒动。   宾客们上一秒还处在慌乱之中,但看到这幻光,他们又目光呆滞起来,逐渐的不再发出任何动静。   但这显然不是好事。   烛光熄灭前,希茨菲尔就留意到阿戈尔的脸色……那不是惨白那么简单的,充斥着惊奇、恐惧、兴奋、绝望。   也许是神秘的勾动吧,她就是能读出这么多情绪。   所以她立刻意识到这决不是实现备好的“舞台剧”了,显然主人家也没有任何准备,就是一场纯正的意外。   足以让阿戈尔,甚至玛丽安修女这种当地的强者都感到绝望的意外。   说实话,希茨菲尔不认识外面那是什么东西。   她是神秘主不假,但她接收的神秘学档案是落后的——用黑话来形容就是她大概属于xp系统,而艾莎大陆的神秘学可能已经进阶到了w7甚至w11。   所以是有可能的……出现她也不认识的东西这种情况,她当即在黑暗里小声问道:“那是什么?”   “‘紫极光’。”   她听到玛丽安修女颤抖的声音。   “‘紫极光’是凶地之一……而且是极少数会自主活动的凶地。”   “它也是活的……”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凶地?   夏依冰简直是瞳孔加心脏一齐地震了。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外面那东西能属于凶地?   “别出声。”阿戈尔低沉的声音响起。   “听总督的。”这是席奥。   “‘紫极光’属于智慧不显的凶地,虽然能听懂但不爱说话,不爱交流……别让它知道你还醒着,等它吃饱了就会自己走的……”   说到这里,窗户外的紫光大盛。   席奥顿时闭上嘴巴。   希茨菲尔能从紫光背景中看到他那颗颤抖的光头,她还看到有很多影子在外面摇曳,就像珊瑚……珊瑚丛的触须,摇曳着光晕延伸进来,用无形无质的力量把人们拽走。   一个……两个……   只是眨眼功夫就拽走了快三十个人。   这一幕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再一眨眼,所有的紫光都消失了。   蜡烛复明,人们眼神恢复清明,互相看看四周,不理解怎么少了那么多人。   “这里就是这样的。”   阿戈尔终于松了口气,看向两边,在嘈杂声中开起了玩笑。   “风险和机遇并存。”   “谁都不知道……明天自己是什么下场。” 第103章 失落之王城:鸥锦城 5k*   宴会因为“紫极光”的突袭而结束了。   死了那么多人倒是小事——对伊妮安港,或者对艾莎洲当前的人类世界而言,一晚上被掳走100个人简直小意思,甚至不足以成为什么谈资,但如果是被“紫极光”掳走的就不一样了。   所以大家伙都忙不迭的告辞告退,有些要回去通知下层或者家属,有些还得顶着酒意把人马点起来,防止那该死的凶地再卷土重来。   希茨菲尔一行人也辞别了总督府,带着“明日详谈”的邀请谢绝掉总督要她们留宿的美意,少女站在别墅下方朝天上看,依稀能瞥见一些褴褛而又细长的影子升了起来。   “应该是铁索。”修德船长领着比莉一行人快速靠近,看到她们在这抬头看天,忍不住给她解释一句,“防备凶兽用的,对‘紫极光’应该是没什么用。”   “‘紫极光’的身体隐藏在云团里,我按照自己的推测,认为它应该是大气生物的一种。”后面又传来另一句话。   所有人回头,看到是卢卡。   卢卡-彼拉肯,血法师工会首席,同时也是附近最为强大的血法师,最有地位的血法师。   那么理论上他在某些方面的学识也是最渊博的了,由于血骨法术的特殊性甚至还要超出成天杀戮的屠血者们,所以船长看到他顿时肃然起敬。   “我曾经远远见过一次‘紫极光’。”卢卡笑道,“不是在伊妮安港……那是还是白天,灰蒙蒙的雾气挡在道路上,我猜我可能碰到的那一只心情不好,它把附近的灰雾全吸光了,我们由此能隔着几千尺瞥见它大概的样子,那可真让人感到震撼。”   “是怎样的呢。”希茨菲尔立即追问。   卢卡一愣——他原本就是有感而发而已,可不是打算真给他们分享经历。   如果只有希茨菲尔和那位女随从他是无所谓的,但正所谓对什么档次的人就要说什么档次的话,旁边还有一堆贱民、水手盯着,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了解呢。   所以希茨菲尔的这番问询,无论是立意还是时机都很有意思。如果不是她打算为这些人背书的话……   嗯,这个看起来是不太像的。   卢卡打心底里不认为修德船长这群人配得上一位制香大师,要知道因为环境因素,制香大师在王都的地位丝毫不比他这样的血法师差。   那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的话,就只可能是她真好奇了。   她好奇,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为此她可以不拘小节,所有的礼仪、限制之类的在这时的她眼里都无关紧要。   听起来很复杂,但浓缩起来就一句话:对知识的向往压倒一切。   “看起来像一团云。”卢卡低声道。   如果他的死对头席奥在这,立刻会发现他看少女的眼神和蔼的就像在看最好的学生,“无形无质……只有一团巨大的、翻滚的烟气在那里扭动……你在那个时候是看不清光芒的,只觉得那是一团活泼点的云,我得说幸亏它当时心情不好,因为‘紫极光’的性格偏向于幼稚,心情好的它很可能把自己混在灰雾里偷偷靠近我们,那样等我发现不对的时候就绝对晚了……”   他说的轻松,一群人听的可是心惊胆战。   虽然因为职业原因他们没有在陆地上跑过长途,但可以代入想象一下——假如某次远海航行遇到大雾天,所有人照常工作拉帆的拉帆系绳的系绳,但谁也不知道有一头庞然巨怪一路跟着……   嗯,只是这么遐想了一下,不少人就惊出一身冷汗,看那表情今晚大概率是要做噩梦了。   卢卡却还在吓唬他们:“大气生物吃人的方式是秘密,有限的记载里表明它们会在上方形成环装,内部产生真空吸力,用强大的吸力把笼罩区域内的一切——无论是岩石还是生物席卷上去,再用隐藏的利齿统统磨碎……这个过程大概会持续几分钟,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它会把吃剩的残骸再吐出来。”   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众人转头向那边观望,正好看到一些零散的残骸……粉红色、猩红色相见的骷髅骨架从那块区域的最上方坠落下来,叠在板砖上砸的粉碎。   卢卡扬眉,伸手朝向那个方位,只见他无根手指在这一刻如同橡胶软鞭一样延伸出去,隔着几十米卷住一截长腿骨,把它从尸骨堆里拉扯回来。   “阿文松的。”他闻了闻骨头就开始点头,拿它指点着上方夜空,“它还没走呢……但是它不敢下来了,‘紫极光’怕火,把火把都点起来就不要紧了。”   临分别前,他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封雪白的信函,慎重将它递给希茨菲尔。   “您的品质是我生平所仅见的,我能感受到,在您身体里隐藏着某些神秘的力量。”   “通常来说给我类似感觉的人走那条路才是最合适的,但不排除有些人会突发奇想……总之如果你改主意的话,你可以去王都看看。”   离开喧哗的总督府,行走在大马路上,船长等人却还是激情难耐。   伊妮安港到9点左右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灯光亮着了,这和灯油没关系,要知道它们靠着血海呢,血海虽然臭,但几乎能提炼出无限的脂肪,这是制作灯油或者蜡烛的绝佳材料。   主要原因是光亮太盛会引来血兽,人类对血兽是基本没什么防备能力的。只要是能越过城墙进来的东西,想弄死它,那一定得依靠由屠血者组成的城防卫队。   但今晚不一样——“紫极光”带来的压力太大,对方又有畏火的天性,伊妮安港被迫反其道而行之,挨家挨户把人叫醒,争取叫每一栋民居都点亮灯火。   杰比等水手看不明白,他们认为这是找死的行为。但希茨菲尔却觉得阿戈尔聪明,这是要用数量取胜。   汇聚的火光不但能震慑“紫极光”让它离去,那些被光亮引来的猎手也会因为光芒太盛、猎物太多而陷入两难境地。   不过终究是有缺点的吧……   就好像是黑暗森林,火把能吓退畏光的魔怪,却有可能引来不怕光的,甚至比退去者更加可怕的东西。   所以本质上,这种行为是在赌命。   赶时间回船上怎么说也太危险了,船长干脆在附近旅店开了房间,邀请希茨菲尔三人一起入住。   希茨菲尔早就不爽这繁琐的礼裙,进去房间后直接脱光,换回第一天买的黑色长袍,再把深棕色的束腰系上,很满意的扭扭身子。   一般人都是憎恶束腰,会被这玩意勒的难受。但希茨菲尔身材比例极其完美,即使最近又在小发育腰间也没添多少脂肪,反而觉得有它约束才更舒服。   否则这袍裙显得空荡荡的,行走时动不动有布料摩擦自己的身体,就像有人轻柔在皮肤上抚摸一样,她可受不了这种感觉。   不眠症已经不是问题了,按理来说她该洗漱睡觉。但希茨菲尔知道今晚的戏还没唱完,坐在镜子前梳着头发,把侧边发丝取一部分编织成一条麻花小辫。顺带等人来找自己。   “咚咚咚”果然传来敲门声。   “请进。”   实际上在她开口前门就开了。夏依冰急着找她说事,一点礼节已经不放在心上。   玛德琳也在后面跟着,她实在是没地方去,经历过刚才的惊魂后让她一个人睡她也不敢。   “玛德琳你去外面一下。”但夏依冰不打算带她一起讨论。   毕竟是比较私密的事……她和这位下属关系还没近到那种程度。   玛德琳脸色有些白,女人怕她伤心,安抚说道:“放心……不是嫌弃你,等会进来一起睡吧。”   把人送出去,再关上门,夏依冰回头时正好瞥见少女略带讥讽的笑脸。   先是一愣,然后很自然想起那个“旅店承诺”。   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玛德琳-巴金萨你是真能碍事……我现在灭口还来得及么?   “手好点了吗?”腆着脸上去,夏依冰二话不说,先捞起少女的右臂轻轻抚摸。   “好多了。”希茨菲尔感到刺痛,但没说什么,“这地方的风水是有问题……骨折伤的恢复速度少说比在那边快了10倍。”   “药的问题么?”   “不是……我觉得和神秘有关。”   某种程度上,神秘因子也是一种能量,这鬼地方的神秘远比在外面活跃的多,可能她的身体是自发在恢复过程中吸收了不少。   “艾苏恩。”简单聊了点,夏依冰迫不及待切入正题:“我们去吗?”   “这看你。”希茨菲尔直视她道,“我这边尊重你的意见。”   “那我要去!”夏依冰抿唇,“没有机会就算了……现在机会这么好……而且那个‘英普罗尔’,这不是正好能调查圣石板么?”   两人都没说明,但两人都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那是夏依冰的身世背景。   “查鲁尼说过,我的父母之前是日蚀里的高级干部!”夏依冰道,“我早就想过很多种可能……既然是高级干部为什么要跑到艾莎洲,还那么拙劣的被查出了身份……现在看显然他们是走投无路,他们是双重的叛徒!同时也叛出了日蚀教会!”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了。   希茨菲尔心里皱眉。   夏的身世是一笔烂账,最好的结果就是让它烂在那里,这样她道理上的仇人都死了,她出于正义和道德的考量继续为萨拉效力——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但凡其中再有一点变动,撩拨她深入去想“他们会不会是无辜的,他们会不会是被误解的”,其后不管事情如何妥善处理,她都不可能再坦然面对手中的工作。   因为如果是误解的,那处理掉他们的行为就完全是错误的呀……   这其中的正义因素就没那么高了,作为惨案的亲历者,让她不去多想不去愤怨怎么可能?   希茨菲尔自己都做不到,她也不要求夏能做到。   她是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的……当公理和正义产生冲突,那种对自我的否定,对灵魂的拷打,不亚于是在心房花园里泼洒毒药,所以她决定这件事一定要谨慎处理,千万要小心照顾夏的情绪,免得她受到的刺激超出限制,从一名强大的超凡堕落腐化。   她可是有前科的……   希茨菲尔极其重视。   所以自然而然的,她不意外自己会做出下面的行径——走过去轻轻搂住女人,尽量尝试用自己的体温还有肢体动作去抚慰她。   有些吃力,因为夏依冰确实是比她高的,两人身高差超过二十公分,接吻都要这边踮脚,她想摸女人的头基本不可能,也就隔着硬布料抚摸抚摸对方的脊背。   “我没事……”感受到从温润动作中传达的心意,夏依冰迅速冷静下来。   “我有些激动了……不要紧,我知道我在做些什么。”   暗中告诫自己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就想她之前在维恩港对少女说的那番话,相比她已经失去的东西,她更在乎她现在和将来拥有的东西。   那不就是这怀里的人吗?   不会再有更好的……她将此视为命运对自己最大的馈赠,已经不敢再奢望更多。   对身世情报的反应那么大更多是源于执念,这份执念积累太久太久了,她控制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我想过这种可能。”她把希茨菲尔搂到怀里,拖着她一起坐到床上,开始跟她说心里话,“想过他们是日蚀的叛徒,其实也是被萨拉误解之类的。”   “我想过……如果是误解那是不是就不该处理他们,但很快我又意识到这更是胡扯……因为不管他们后来打算干什么,他们之前都杀了人,按常人的说法,属于恶棍……”   希茨菲尔也不说话,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只要聆听就可以了。   夏依冰说了一堆话,情绪上是真放开了,脸色逐渐恢复红润,看起来已经完全正常。   “但我真没想到他们会牵扯到另一桩秘密。”她叹息一声,“守墓人……合着伊玛尔家族是守墓人家族,我们身世差不多哦?”   这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   希茨菲尔锤了她一下,却被女人嬉笑一声抓住手腕。   好在也就是这种程度了,夏依冰脸上淡去笑意,松开她的同时亦在说话:“我觉得这就是他们在谋划的东西。”   “我也觉得。”希茨菲尔依然靠在她怀里,脑袋垫着女人的胸,双眼看向厚厚的窗帘。   九骑士之墓。   这就是艾莎洲的日蚀教会,现在正在谋划的东西。   “所以说好了哦。”夏依冰抱着她晃晃,“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   希茨菲尔咧嘴笑了。   她觉得夏依冰真可爱,这种根本不需要说就必须做的事情,她在这患得患失,反复确认……排除体型和年龄因素根本就是个小女孩。   “看不起我是吧……”   但是被敏锐的女人光速察觉,气氛开始变得危险。 夏依冰把少女的双腿用绳子捆好,放在了自己身前。   夏依冰稍微用了点力在希茨菲尔脚底摸了几下。   “噫嘻”希茨菲尔的脚立刻敏感地蜷了起来,脸上也出现了明显的笑容,夏依冰见状又用三根手指在希茨菲尔脚底轻轻滑动,这下,希茨菲尔立刻大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痒啊……啊哈哈哈哈哈……停……哈哈哈哈哈”夏依冰看到希茨菲尔的笑容,变得异常兴奋。   “还敢看不起我啊。”夏依冰捏着希茨菲尔的脚趾笑道,把手指放在嘴边哈着气,作势要挠她了。希茨菲尔恐惧地睁大了眼睛“不,不要,你等一等。”夏依冰哪里会管希茨菲尔在说什么,这种人间极致的享受,哪怕浪费一秒都会觉得可惜。当手指触上希茨菲尔脚底的那一刻,希茨菲尔的笑声如山洪爆发般涌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住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混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现在可在我手上了。”夏依冰越挠越兴奋,她从没见到过如此怕痒的人,眼前两只黑丝脚如同两只滑嫩的鱼儿一般活蹦乱跳,想要脱离夏依冰的魔爪,夏依冰抓住这两只不断扭动的脚,扳起希茨菲尔的脚趾,另一只手在希茨菲尔脚上从脚跟到脚掌来回刮挠,希茨菲尔剧烈地挣扎着,把床摇得“框框”作响,脚底剧烈地痒痒让她几乎疯狂。夏依冰挠了将近10分钟才停下了手,希茨菲尔已经笑得几乎昏厥过去。   “艾苏恩,不得不说,你真的是相当怕痒啊。”夏依冰揉捏着希茨菲尔的黑丝脚,再一次地发出感叹。希茨菲尔没有说话,她正忙着把自己的呼吸均匀下来。   夏依冰又把手指点在了希茨菲尔的脚心上。希茨菲尔开始慌了,她知道自己的命根子眼下正被夏依冰抓在手里,只好小声地说,“我没有看不起你。”   夏依冰装作没听到,手指又在希茨菲尔脚底刮了一下,她揉捏着希茨菲尔的嫩脚,把脸贴在了脚底仔细地品味着,从脚跟到脚尖仔细地抚摸着这双黑丝脚。希茨菲尔涨红了脸,看着夏依冰子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玩弄着自己的双脚,她又羞又气,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什么话惹夏依冰不高兴了又会被她挠脚心。 夏依冰忘情地把玩着这双黑丝玉足,希茨菲尔看向了闹钟,已经快30分钟过去了,她们时间不多,很快她就能解放了,不禁稍微舒了一口气,可她马上又害怕起来,因为夏依冰似乎开始脱她的袜子了。   “你要干什么,别脱我袜子”希茨菲尔扭动着双脚试图阻止夏依冰,不过没有用,夏依冰很轻松地就把左脚上的袜子脱了下来,拿在手中把玩着,“嗯,很不错的袜子呢,手感真不错”夏依冰提着袜尖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举在希茨菲尔面前晃悠着。   “不要挠我的光脚,我会受不了的”希茨菲尔哀求道,不过夏依冰可不听,她把黑丝放在一边,然后开始欣赏起希茨菲尔的裸足。整个脚掌细腻嫩滑宛如婴儿一般,没有一点瑕疵,因为之前不停地搔弄揉捏,脚掌已经变得红润,显得更加诱人,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绝色美足啊!夏依冰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而希茨菲尔这边已经忍不住痒开始吃吃娇笑起来了。因为刚才的搔弄使得脚部血液更加流通,所以也变得更敏感了。   夏依冰用指甲在希茨菲尔脚跟处轻轻刮挠,希茨菲尔又开始咯咯娇笑。夏依冰在希茨菲尔脚跟上玩弄了一会儿后,她又伸出一根手指,从希茨菲尔脚跟到脚尖刮了长长的一下。夏依冰故意挂的很慢,看着希茨菲尔的反应,希茨菲尔顿时抽搐了一下,浑身的肌肉紧绷,双脚紧紧地蜷缩起来,双目紧闭,表情非常痛苦。夏依冰又反复刮了几次,希茨菲尔又是一阵抽搐。   夏依冰再次低下头凑到希茨菲尔脚底闻了闻,除了淡淡的汗味之外,还能闻到一股清香,“艾妮,你的脚还挺香的呢”   “我……我擦了药……你……你别”希茨菲尔紧张地摆动着双脚,不过话还没说完,夏依冰的手就已经触到了自己的脚底,随着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比刚才更加剧烈的笑声。   “这么爱护自己的脚呢,既然你这么爱护,那不给我玩玩也就太可惜了。”夏依冰笑着在希茨菲尔脚底快速地抓挠。   希茨菲尔疯狂地大笑,已经几乎连字都说不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刚刚放松下来的肌肉又一次剧烈地紧绷起来。   夏依冰已经完全陶醉了,手触摸那嫩滑脚底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对夏依冰而言,这简直是天堂般的享受,而对希茨菲尔而言,这却是地狱般的折磨。“让我来看看,光脚和黑丝脚,到底哪个更怕痒吧”夏依冰一边挠着希茨菲尔赤裸着的左脚,一边又戏弄着她穿着黑丝的右脚,一只赤脚和一只黑丝脚在夏依冰面前不停扭动,而可怜的希茨菲尔只能在夏依冰的不断挑逗下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就这样又过了十分钟,夏依冰终于又停下了手,不过这次她可不想让希茨菲尔休息太久。   “什么?你还想来什么?!”希茨菲尔惊恐地摇着头,她不知道夏依冰还有什么花招再等着她,更不敢相信自己自己在接下来更加恐怖的折磨中还能坚持下来。   夏依冰脱下了希茨菲尔另一只脚上的袜子,然后牵出几根细绳子,绑住了希茨菲尔的每一个脚趾,拉直,使得希茨菲尔整个脚完全绷直,这下子,希茨菲尔连最近本的躲闪能力也被剥夺了。   “这下,你这双调皮的脚丫子就不能动了哦”夏依冰笑道。希茨菲尔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在眼下这种双脚无法躲闪的情况下,夏依冰不管干什么,都会让自己痛苦不堪,甚至笑死都有可能,“夏,求求你,求求你轻一点,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自有分寸”夏依冰把手弯成爪状,在空中挥舞着,再一次在希茨菲尔脚底抓挠起来。巨大的笑声再一次爆发出来,这次不仅是笑了,还夹杂着尖叫,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撕心裂肺,夏依冰双手在希茨菲尔脚底以极快的速度爬搔,这次,她没有任何手软,没有任何怜悯,就是想体验一把最大的快乐,看看希茨菲尔被痒到极致的样子。希茨菲尔的脸已经笑到扭曲,她现在除了疯狂地大笑,已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随着头部的剧烈摇摆,眼泪和口水乱飞,她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折磨死的。   就在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的时候,那该死的巨痒终于消失了。希茨菲尔精疲力尽地靠在了椅背上,头无力地垂在了一边,长长的秀发遮住了她的脸,剧烈的挣扎已经让她耗光了身上几乎所有的力气,全身已经被汗浸湿了,脸上口水泪水汗水混在了一起,头发黏在了脸上。   “还……还来?”希茨菲尔无力地呻吟着。   “放心吧,玛德琳快回来了,我可不能再这么放肆。”夏依冰的话总算让希茨菲尔放下心来。夏依冰解开了希茨菲尔脚趾上的绳子,抚摸着那双被自己蹂躏了近1个小时的双脚,持续地抓挠已经让希茨菲尔脚底渗出了细汗,混合着脚底的香气,这更让夏依冰欲罢不能,她握住希茨菲尔的双脚,在她脚底仔细地舔了起来,惹得希茨菲尔又是一阵娇笑,夏依冰把希茨菲尔的脚趾含在嘴里,尽情地吮吸着,舔弄着,享受着这最后美妙的时刻,希茨菲尔的娇笑在耳边回荡,“啊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好在有玛德琳在外当灯泡,夏依冰不敢太过分,玩弄了少女的黑丝脚,强迫她瘫软求饶之后也就结束了。   “呼……”   完事后,她靠在枕头上也看着窗帘,突然问道:“那老头也会一起去?”   她说卢卡。   “应该吧。”   希茨菲尔背对她坐在镜子跟前,双手撩起头发整理。   刚才的打闹把她头发都弄乱了,不处理一下,玛德琳进来又得想歪。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坐浮空堡垒去?”夏依冰眼睛一亮,“他不是很厉害的血法师么?一座浮空堡垒应该能搞出来吧?”   “‘血骨科技’的浮空堡垒,他真有的话,你愿意住么。”   “还是算了……”   夏依冰想了想把嘴唇抿成波浪线。   不会真是蠕动着的大肉瘤吧……   气氛安静了会,夏依冰盯着少女愣愣出神。   时间是来不及编辫子了,希茨菲尔索性把头发扎成马尾,正高挺腰肢,双手伸到脑后束发。   夏依冰觉得这时的她无比迷人。   无论是发辫的甩动还是挺腰时的弧度都是……就像一幅画,令人沉醉。   “抽屉里……卢卡给我的那封信。”   希茨菲尔把她唤醒。   “拿出来看看吧。”   “看看里面写的什么。”   从床上下来,走过去取出信,夏依冰首先看到信函背面有伳一个印章。   圆环形,从轮廓到内容都是血红色的。圆环里是一个模糊的人型轮廓,轮廓背后有一个小圆环,小圆环释放出放射状的射线,从人型轮廓的脚下往外延伸出好几道光影。   奇怪的印章。   这是什么意思?   数了数,光影也没到九道那么多,夏依冰排除某些猜测,开始拆信。   “这是……嗯……好像是地图。”   希茨菲尔听到她在后面小声嘀咕。   “地图?”   这几乎是她现在最想拿到的资料了,少女立刻转身去看,果然看到夏依冰手里展开的是一幅手绘地图。   地型……看不懂,包括海面,乱七八糟一大堆地方都隐藏在灰雾里。用游戏视角看很多地方还笼罩着“战争迷雾”。   但这足够珍贵了,要知道那些典籍里都没有地图能看,这份礼物情谊不小。   可卢卡到底是什么意思?   继续凝神,她们都看到从伊妮安港——地图标注的左下角有一条蜿蜒的道路一直延伸。   顺着它的路线一直往右上角看,她们看到另一个标注。   鸥锦城。   括号。   神国之都。 第104章 血之契约   “这座城市不是失踪了吗?”夏依冰最先发出疑惑。   虽然说,对吧?艾莎洲本身就处于“失踪”状态,基本全部版图都被灰雾淹掉,但根据她们之前在皮埃尔号上读到的资料,鸥锦城的失踪从很久远的时代就确定了。   它实在艾莎洲失踪前失踪的,如此一来这个事情就很诡异了。   “不,你注意看地图。”希茨菲尔眉头微皱,提醒她再认真看看。   夏依冰凝神,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浏览地图,迅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鸥锦城的手绘图案、风格和别的城镇都不一样。别的城市不管有没有城堡尖尖,不管城堡尖尖画了几个,它总归最下面是不封底的,这代表它们是扎根于地面上的。   但王城鸥锦城就不一样了,这东西不但下面是封口的,而且仔细看还能发现其封口的底座有故意刻画的尖锐凸起。   这立刻让人想到浮空城的那些传说,夏依冰一拍脑门:“哦所以鸥锦城也是浮空城?它早些年从艾莎失踪就是因为它飞走了是吧?”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很棒。”女人把地图丢给希茨菲尔,自己退回两步坐到床上,“所以他想干什么呢?”   “给我们提供第二选择。”少女一边看地图一边说道,“我们这些人都没直接答应阿戈尔的,当然他肯定以为这件事不会有变数了,可有这份地图在这,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明天我们回复阿戈尔我们不想一起去,那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怎么走,这份地图至关重要,甚至我怀疑那老头也会一起跟着。”   “有什么意义吗。”夏依冰心底莫名烦躁,说实话,她不喜欢卢卡瞄向少女的眼神。   她可不管那是哪一种善意,是看学生的还是看大师的,总归应该是有好感吧?有好感就不舒服,她不希望这两个人有太多接触。   “也许我们太小看制香学了……”希茨菲尔半蹙眉头,仔细回忆卢卡当时是怎么说的。   [您的品质是我生平所仅见的,我能感受到,在您身体里隐藏着某些神秘的力量。]   [通常来说给我类似伅感觉的人走那条路才是最合适的,但不排除有些人会突发奇想……总之如果你改主意的话,你可以去王都看看。]   我应该是没记错……所以他为什么要抛弃尊称呢?   代表着某种亲近意图吗,还是说他并不是以一名血法师的身份,而是血法师工会首席的身份在说后一段话?   眉头一动,希茨菲尔想起来……卢卡在说后面那段话的时候音量放的非常之低,可以说是靠近的修德船长等人都听不太清的那种程度。   而他掏出信函的动作也被她无数次回忆、分解,她发现他分明是刻意将雪白的那一面置于上方——他不想被任何人在公众场合看到信函另一面有着什么。   立刻把桌上的信封拿起来,希茨菲尔死死盯着那枚怪异的血章。   “有发现吗?”夏依冰歪头,不晓得她又看出来什么名堂。   “你传承的经验还有记忆里……包括血法师工会的特征和标志吗。”希茨菲尔问。   “不包括,你知道的,那些东西里就没有血法师存在,这百分百是被席娜挖掘出来的新体系。”   “那‘血骨法师会’呢。”少女抬头,眼里闪烁着未知光芒,“你对这个组织有印象吗?”   夏依冰本来想回答没有,但她猛地打了个哆嗦,突然发现脑袋里多出一些闻所未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去的密文资料。   “[血骨法师会]是[暗鸦骑士团]的另一面。”她机械性质的念着台词,“血是暗之形,暗是血之影……他们都向伟大的王——拟形女王撒迦莉雅献上一切。”   说话的同时,她在记忆里瞥见一片广袤黑影。   人头攒动,至少上万名骑士穿戴铠甲,骑乘战马,手持巨大的长枪和盾牌,堆积在一起缓缓前行。   这是一支庞大的军队,视角拉远,队伍一眼看不到边。他们犹如地上的长龙在游离和攒动,但仍能看出来他们的默契,这让夏依冰很是迷惑。   因为她看不到传令兵。   他们背负的武器是长枪……有些是那种圆锥状,木制,只在外面包一圈铁皮的骑士枪;有些则是提杆的长枪,加上盾牌和宝剑,能看出来他们佩戴的是冷兵器。   热兵器……热兵器也有,部分骑士背负着火铳,是那种非常古老原始的结构。   女人还在队列当中看到了火炮,它们被安置在一些履带车上,类似于当今发明的自行火炮,这一切都充分说明了他们的作战方式有多原始,大概处于冷兵器时代向热兵器时代的交替之间。   那么这样的军队怎么能没有传令兵呢?   哪怕是现代军队也不能没有传令兵的——司令部确实可以带着电话和电话线一起跑,可那玩意不会太多,不至于每个分队都能用上,那么想要准确传递讯息没有人喊话是不行的,这个职务非常重要。   但她就是看不到有人传令。   这是一支肃杀的军队,亦是一支沉默的军队。   没有人说话,甚至听不到马匹嘶鸣。他们就好像一具具尸体,有死神在暗中下达命令。   她还发现第二奇怪的地方,即他们穿戴的铠甲和武器都非同寻常。   甲不及履,乃是和鞍甲连在一起。   鞍甲即是锁子甲,或披挂板甲。厚厚一层金属披上马背,所有她能看到的武器全部佩戴、悬挂在鞍甲两侧,似乎是刻意在和骑士保持距离。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心念转动,她居然自己领悟了其中内涵。   因为[异军]的形象是不固定的……   你所看到的马未必是马,你所看到的人未必是人……他们随时可以互换身份,甲具造的太封闭反而是束缚……   听到这心声,夏依冰忍不住面色剧变。   什么东西……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军队???   不需要传令兵,因为所有人心意相通。   不需要传统甲胄,因为骑士和坐骑的身份能随意调换。   他们能拥有数倍于普通骑兵的耐受力和冲击力。而如果想她猜测的那样,向拟形女王撒迦莉雅效忠的都是拉塔迪亚人……也就是最先研究‘融合’的那个族裔,这些兵马甚至还能进一步的变化形态,瞬间获得涉水甚至飞行的能力。   什么狗屁浮空城……她所见过的一切堡垒在这支军队面前都太弱了!   上天入地,没有他们无法去到的地方!   情绪激动,她的大脑突然刺痛起来。   很好……我可能稍微能理解艾苏恩头痛时的感觉了……   朦胧感觉有一双柔嫩小手扶住了自己,夏依冰干脆放心的把双眼全部闭上,将全部心神和注意力都投入去感知这段记忆。   军队的前进不是无止境的,很快,他们抵达一片荒原,在一座土丘前停下,眺望屹立其上的那道唯一人影。   夏依冰竭力想看清她的样子,但办不到……最多从身段和曲线上看出那也是女子,她穿着紧身长风衣,风衣外面绑了扎甲,一头比她还长的黑发扎成马尾在凌空飘荡。   她背对着夕阳,背着光朝下俯视过来,所有视角都是从下方仰视,难以看清她长什么样。   但夏依冰心里生出明悟,想着这大概就是“撒迦莉雅”。   所有拟形者、拉塔迪亚人、拉塔迪亚王国效忠的国王。   “你们是来找死的吗。”   土丘上的黑影轻轻开口。   “我们来追随您。”   几万、甚至十几万人——连带他们胯下的马匹一齐开口,汇聚成一道震耳欲聋的声浪风暴。   “我说了不需要你们,你们来也没用。”   “我们来追随您。”   这一次的声音比刚才更大,夏依冰觉得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些家伙话中的决心。   但“撒迦莉雅”很不高兴,她抬手指向遥远的西方:“给我回去。”   “我们要追随您!!!”   风暴扩大,朝四周弥漫,无数尘土被吹开扫荡,连天上的云层都被冲开冲散。   “三次机会用完了哦……”   夏依冰还是看不清女子的脸,但仅凭语气,她猜测这家伙非常高兴。   “那就走呗?看看在她回来前我们能干到什么程度……”   “你们来的正好,来随我一起见证吧,亘古之力在地上的重现……”   说完,她甩出右手,根本看不清她是怎么做的,好像有一簇漆黑液体从掌中钻出,瞬间形成一把晦暗长枪被其掌握。   “我以哈温的名义命令你。”   女子双手握紧长枪,一个转身面朝夕阳,将枪杆重重剁在地上。   “释放‘血肉界’。”   “释放‘血源之时’被封锁的力量——”   呜——   号角的震动不时传来。   应该是后方军队里有人在演奏。   呜——   但前方亦有震动传来,随着视角拉远,越升越高,夏依冰逐渐看到……在女子伫立的土丘后面居然有一个巨大深坑,就像一个无底洞躺在地上。   这还……这还不是一般的深洞。   千米长宽都不足以形容它的辽阔,最奇葩的是它的边缘,那坑洞的边缘居然是每时每刻在蠕动着的,它居然是由某种血肉组成!   类似号角的回应应该是来自洞窟内部,不等夏依冰反应过来,她看到一些细小的丝絮……一些类似于断裂的树枝,类似于渔网的不明物体从中飘飞出来。   这是……肉吗?   鲜红色的外观,自然很容易叫人这般联想。她瞥见这些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在半空中逐渐交织在一起,迅速由量变引起质变,就好像无数神经血肉汇聚成一个完整的形体,居然在深洞上方缔结出一颗巨木的轮廓。   又是树……   夏依冰头皮开始发麻,她现在对一切诡异的植物都有点过敏。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她意识到自己想的还是太保守了——那巨木的轮廓甚至只是一个骨架,很快的,无数血肉从深坑中蔓延生长上来,迅速包裹巨树骨架,拼命把自身填充进去,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让这庞然的血树在地上成型——这简直就是生命的奇迹!   “夏?夏?”   夏依冰在这里震惊,希茨菲尔在外面急的团团转。   她不懂这是发生了什么,当然了……如果放到她自己身上倒是能理解,不就是突然意识昏沉好像沦入幻觉里嘛?这种事她希茨菲尔可没少干。   但夏不同啊?她又不是神蚀者,体内也不存在神的器官的,真有什么异动不应该是我先体验吗?为什么单独找上了她?   想来想去,夏依冰身上最大的特殊便是“拉塔迪亚人”这一身份。   是时间海吗?   希茨菲尔迅速想到,类似的情况好像在艾尔温身上也出现过。   时间海的历史,那些幻象被她拉回来和现实融合,这导致一些失传的神秘被以“记忆唤醒”的方式自发找上对应之人。   艾尔温是神血继承人,比我正统,所以那份记忆是她来承担。   相对应的,夏是拉塔迪亚人。   所以问题的根源是这个吗?   为什么只有她能那样利用英雄骨片,为什么在这里只有她有记忆传承……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种族?艾莎洲曾经是拉塔迪亚王国坐落的地方?这里的古代史关系着这一种族的传承?   一时间,希茨菲尔不知道该担忧还是高兴。她觉得大概率是这么回事,但她还是担心,担心这种传承是有风险的。   唤醒不了,我不如自己进去试试看了。   对吧?总不能白得这只眼睛……   尽力叫情绪冷静下来,希茨菲尔脱掉鞋子爬上床,身体趴在女人身上。   银灰色的发丝垂落下来,异色眼眸映照出女人纠结的脸。   她好像是遇到了困扰……   那就,不能再犹豫了。   想起传承下来的神秘学知识,介入梦境所必须的“接触”,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忍着羞怯俯身下去。   轰——!!!   没有前兆,没有缓冲。   意识被强行拉扯进来了,是这样没错,但紧随其后,她恰好看到那参天的血树拔地而起,无穷无尽的血肉根须从树干上朝四周侵袭,好像要抽干地里的养分,将书冠的阴影无限扩大,直到彻底遮蔽太阳!   这是……什么东西!?   希茨菲尔也算见多识广了,她可是连死神树都见识过,但说实话,死神树远不能和这东西相比。   一个是体积,这血树比死神树还大的多,如果说死神树,它的完全体,你放任它生长它也是有极限的——它最多荼毒那么一片区域,到范围了就会自己枯死的话,那这棵血树,给希茨菲尔带来的感觉却是“无限”。   它是没有极限的。   它可以一直这样生长下去,直到将大地都同化变成血肉,直到树冠覆盖整个世界化作天空。   它有这个潜力……它可以成为“世界”本身!   “够了。”   耳边炸开一道冷冽呵斥。   “失败的畜生……想做什么?”   “我释放你不是让你这样撒欢的……记住你代表的时间已经失败了——你不过是无数种可能里微不足道的一个,是失败者!”   “我是看在同源的份上才找你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本土’孕育的东西……我们天然敌视那些‘外人’。”   血树无疑被激怒了。   它晃动身体——导致连接的天地一起晃动起来,无数血肉根须像大地的血管一样在地上穿梭,又在这一刻陡然呈螺旋状收缩收紧……那每一道螺纹的轨迹上都凝聚出无数人影,血肉模糊的身体、骸骨面朝树干,摆出一副伸手或者奔跑的动作凝固在那里,张大嘴巴,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再然后……血色弥漫。   隐隐听到有什么东西开裂的脆响,两个人的意识都被甩了出来。   “唔!”   “嗯!”   同时惊醒,夏依冰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一方面自然是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未免有些太震撼了。   另一方面嘛……   我的小天使趁我睡着占我便宜,这到底是好事呢还是大好事呢?   “艾苏恩……我们刚才……”   希茨菲尔已经红着脸坐起身体,夏依冰赶忙也坐起来,想要继续刚才的话题。   “情况有变情况有变!”   玛德琳突然开门进来,嘴里叫嚷着。   “那个蜥蜴人发来消息了!他说航海图不见了!我们这下去不了啦!”   然后她就看到这两个人趴在床上几乎紧贴在一起,好像正要做些什么。   “哦……”   玛德琳一愣。   “哦……噢噢!”   “那我先出去……”   “你们继续……” 第105章 迫近 5k   第二天,由于昨晚总督府的骚乱实在太大,就连修德船长都隐隐约约听到风声——阿戈尔砸了不少东西。   希茨菲尔几人下楼的时候路过房门,瞥见他已换回正常的衣服,大次次的坐在床沿上,一个光看背影就写满奉承的家伙正在给他汇报情况。   哦对,虽然昨晚大部分时候是在当笑柄,但他怎么说也当了回贵客。再加上他和自己这种正经贵客认识,当然会有人舔上门来。   伊妮安港的人都是很聪明的,或者换句话来讲,能在这种环境生存下来的人都不傻。他们显然已经通过昨天的酒局猜到了些什么,只不过台阶上的对话下面听不到,并不清楚船长还是得去服役。   但现在问题似乎迎刃而解了,毕竟她们也听到消息了:阿戈尔丢了航海图。   来不及和船长寒暄,三人匆匆吃了点东西就赶回总督府,果然发现这里戒备森严了不少。   昨天还看不到多少兵士的来着,今天就被围了一圈。好在领头那几个都对她们印象深刻,大抵是被阿戈尔单独吩咐过,几句话完事就挥手放行。   再度从总督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天色从暗蓝色变成灰白,拨开街上那层淡淡的雾气,可以看到希茨菲尔神色正常,但夏依冰却脸色很臭。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今天的矜持换来的可能是明天的后悔……当然情况没有那么夸张,可好不容看到追查自己身世的希望,现在告诉她机会飞走了,夏依冰心底怎么能甘心。   阿戈尔还记得昨天要单独招待她们的承诺,只不过由于海图被偷,他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当时的对话场景大致如此——   “我不明白,先生,您昨晚都已经点明了那是哪片海域对吗?您说过那是食脑魔出没的区域,那有没有海图似乎并不影响探索行动。”   “噢!看起来是这样。”阿戈尔咧嘴,“好吧,怪我没有给你们说明……我听他们说你们是海难者?是被修德救起来的?”   希茨菲尔给予确认。   阿戈尔笑的有几分讥讽,“那就当是这么回事吧……啊?总之你们之前肯定没什么经验的了,所以我现在重新说下:海图和地图是不一样的。”   “我没听懂。”   “严格来说是那种手绘的地图……您应该见过其他种类的地图吧?就是那种非手绘,一个长长的卷轴,内部图案是血肉依附在皮革上,它会呼吸,你拿着它的时候能感觉到它在颤动。”   希茨菲尔当然没听过这种猎奇的东西,不过夏依冰见识过,她当即开口:“您说的是‘通血地图’?”   “也是血法师捣鼓的玩意儿。”总督点头,“海图都是通血图的,它们都是活的,功能不光是指引方向那么简单,还包括帮忙规避大量的麻烦。”   不管他是不是装出来的,他显然是把她们当成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了,对于夏依冰身为随从插话也不太在意,可能也是注意到她的长相气质不像个随从。   “现在怎么办?”   回归正常时间,夏依冰站在路口烦躁的道:“计划就这么取消了?那我们接下来去哪?总不能自己出去送吧?”   阿戈尔已经将没有海图的风险给她们阐明,这次连夏依冰也不清楚:原来那些血骨大船都是半自动的。   什么意思呢?就是它们依然可以靠人力操纵,但是如果你有一张“通血地图”,那你只要把“通血地图”摆在船只的眼睛底下(每一艘血骨船都有眼睛,大多藏在船长室),让它们的血管和神经短暂结合,那这艘船立刻就能加载——这是希茨菲尔的说法了——加载图上的所有地型,然后开始自发航行,规避掉大部分的暗礁和雾障。   这是最主要的麻烦了,食脑魔出没的地方有个单独的称谓叫黑雾海,那可是在已经凶险万分的血海基础上额外得到的,靠人力根本不可能穿过那片暗礁地带。   所以出海计划肯定是要暂时搁置了,阿戈尔就是为此发的火,在她们离开的时候他都毫不掩饰这点。   “昨晚的事情有问题。”他当时是这么讲的,“‘紫极光’的领地意识极强,轻易不会下来作乱……没有人指示怎么可能?这一定是阴谋!有人在针对神国的计划!”   他是没有说明白啦,但潜台词她们都听懂了。   针对神国——有谁需要针对神国呢?   自然是那些“机械的叛逆”。   “事情变得有点乱。”希茨菲尔扶了下帽檐,努力回忆昨晚看到的那些面孔,实在是没法把每张脸都刻画清晰。   帽子是新配的,一顶帽檐特别宽的女士款,纯黑底色,帽檐边缘扎了朵白花,看到喜欢就买下来了。   她不懂,其中可能隐藏着机械神国的间谍么?   对于这个角色是否存在,他是否是趁昨晚骚乱的时候偷偷潜入阿戈尔的密室偷走了海图,她都不敢做任何笃定。   稍微抬头看看天色,她尝试问道:“卢卡不是给我们提供了第二选择吗,要不要去鸥锦看看?”   玛德琳张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她看看上司阴沉的脸色,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昨晚解释和做后续商讨的时候她倒是在场了,知道这次探索九骑士之墓的行动可能顺带能挖掘夏依冰的身世之谜。   那她是不好开口了。   这种事情,谁遇上谁急。   希茨菲尔就知道心上人会是这种反应,抿唇一笑:“好吧……我还是决定留在这里。”   “艾苏恩。”夏依冰抬头,表情终于变得愧疚:“我觉得不应该因为我耽误计划……”   好不容易得到的希望落空自然是很难受的,但成年人之所以是成年人,专业之所以是专业的原因就是他们自我调节的能力够强。   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耽误原定计划呢?   在变数发生前,希茨菲尔明确表示了对她的支持,夏依冰觉得已经很满足了。   当然,如果她接下来安慰这边的力度再大点她会更高兴的。   “我可不是因为你啊……”   希茨菲尔嘴角抽抽,一眼看出她不健康的眼神里在酝酿什么,“我看你们是注意力被一下子引开忘记了……我们现在还不能说是安全的呢。”   “你的意思是……”   玛德琳先是一怔,然后露出恍然之色。   是了,怎么能忽略呢?这鬼地方可是有人猜到她们的外乡人身份,正对她们虎视眈眈呢!   对方原本可能是不打算做什么的,毕竟按照计划,这边会答应阿戈尔的邀请加入行动,他们会当一段时间的盟友,当着阿戈尔和卢卡等人的面对盟友动手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但现在行动应该是要取消了,至少是无限期搁置——直到他们从机械叛逆手里寻回海图。   那有些心思。   原本因为顾虑按捺下去的心思,肯定是又要飘上来了。   ……   “什么?你们不走吗?”   回到旅店,将她们决定继续驻扎在伊妮安港的想法说了下,修德船长有些吃惊。   希茨菲尔已经帮了非常多的忙,所以尽管这次行动不是她破坏掉的,船长爱屋及乌,也看她们无比顺眼。   他当然是很高兴的了——行动搁置,他不用被征召,可以抓紧时间培养比莉,这就打算带人出海。   “我们不走。”希茨菲尔跟他确定。   “那你们是要往里走吗?”船长迟疑说道,“毕竟我听说你们的家在神国腹地……”   连他这样精明的人都迷糊了吗。   希茨菲尔有些想笑。   修德船长是最清楚她们身份的人了,她们就是他看着救上来的,按理不该说这种蠢话。   唯一解释就是,她们这段时间的表现实在是过于惊艳了,无论是希茨菲尔的制香本领还是夏依冰对风土的熟悉,这都不像是外乡人能具备的。   所以到最后船长自己都开始怀疑了……我救的真是三个外乡人吗?   不会真和她们撒谎的那样,她们是神国本地人吧?   “我们打算在港口暂住一阵。”夏依冰道,“玛德琳待会回船上拿东西,希望您能给予方便。”   “应该的。”船长点头,“我让比莉帮忙,那些书都可以送给你们。”   她们还不至于和一群大老粗水手抢“儿童画册”,给船长说清楚,推拒掉了。   “如果您要出海,那应当尽快。”   临分别前,希茨菲尔决定还是提醒他一下。   船长一只脚都迈出门了,听到这话心里一跳,硬生生把脚收了回来。   他很客气的看向少女:“……我可以知道的更多点吗?”   “不能了。”   灰睫毛的少女对他眨了眨眼,“有些苦衷,请您理解。”   船长可太理解了。   他算了算能是什么苦衷,立刻意识到这边的旋涡还没结束,所有和这三人走太近的大概率都会被风暴波及。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他不顾比莉的哀求立刻动身,中午饭点不到就离开了港口。   “这个,希茨菲尔,我们真的就让他们这样走了?”   码头,玛德琳和黑裙少女在旁伫立,看着一艘艘血骨大船消失在雾里,心里有一股不真实感。   “分别是注定的。”希茨菲尔低声说道,“你不会比我还不成熟吧……”   “我不是在伤感!”玛德琳炸毛,“我就是……我在想既然教会接下来会找我们麻烦,那有他们留着可以分担不少压力——我只是可惜没能利用到他们而已!”   “真的吗。”   “骗你是狗!”   “你是那种偏大气的脸型和长相,说这种笑话不太合适。”   玛德琳恨的牙痒痒,但又对她没什么办法。只能在心里嘀咕早晚让你被局长玩飞,赌气似的收拾行李去了。   行李不多,就装在两个大箱子里。她们本身是没什么行李的,里面大多是衣服和一些水手送的小玩意,还有一套希茨菲尔临时赶制的制香器皿,用剩的药材也在里面。   唔,其实最关键的是阿莱西亚。否则她都不想来的。   简单收拾离开码头,夏依冰还在旅店等着她们。   而在他们离开的同时,码头牌楼的第三层,两道人影在这里碰面。   “你来晚了。”哈西姆回头,有些克制不住脸上的怒气。   她是提前赶来了不假,但码头上那两个人她不敢碰,必须要有强手支援才肯动手。   结果就这样放人跑了,她亲手终结恩怨的机会,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再遇上。   “我来早点,你就能把他们都留下来吗?”   来人嬉笑,“现在是白天呢,有人反应快那就是不该死……反正主要目标还在就好,放他们走也没什么吧?”   哈西姆扭头不想理他。   “换个娘们身体性格也变娘们了,你们修女真是神奇……”   “需要我把这句话告诉玛丽安吗。”   “啊……那还是免了……”   “她们走的都要看不到了……还不跟上去!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教会?”   “真啰嗦。”那人嘴里继续抱怨,“弄丢海图明明是你们的责任,本来所有东西都安排好了,只等出海后做掉阿戈尔,你们想拿捏几个异乡人都无所谓……”   “闭嘴!”哈西姆要给他气疯。   “你怎敢把这种事随便说出来的!?”   “说又怎么样?谁听到就弄死他好了……”   ……   与此同时,在另一片由湛蓝像漆黑渐变的海域里,一艘长梭状的怪船正在水下均速航行。   此时刚过一轮值日,交班的船员们来到餐厅休息,一边享用大厨烹饪的水产食材一边议论下面的航程,每人神色间都有些担忧。   李昂刚刚照顾好妻子,巴莉乌有些晕船,他给她喂了几片药,看着她睡下才放心出来。   他在走廊遇到阿曼,后者叫住他,问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遇到麻烦了吧?”   “是有麻烦。”李昂想了想道,“但我们自己能够解决。”   他猜到阿曼积极和他们接触的原因,换位考虑他也能理解。   毕竟是那种程度的仇恨么,如果他失去了巴莉乌他可能表现的会更加不堪。   但这件事关系太大了——墓穴里是否有别的海怪略过不谈,光是剩下来的八块石板就是超级收获。   要知道多少年前,玛尔-巴金萨只捞上来其中一块便成就了“圣石板”的威名。那东西可是直接能庇护、拯救无数人的,珍贵程度难以想象,他当然不敢吐露实情。   好在阿曼也没纠缠他,只说用得到的地方可以找他帮忙,李昂客套谢过就分开了。   他大步流星,穿过狭窄的通道走廊,和认识的船员打招呼,路过餐厅的时候顺了半块鱼排吃,一扭头就看到希希洛-托雷士和马普思-戴伦特在那边打牌,而诡咩-赛博特则在旁边观战。   “囔!我抽到了第九张‘圣石板’!根据写在上面的字,集齐九张石板卡可以召唤械阳女神,这是规则胜利了,我赢了!”   “什么东西有你这样赖皮的?这分明是你自己乱画的卡!”   “你就说你认不认吧~”   “怎么可能认!你画那么丑……好歹把透视搞清楚啊!”   摇头离开,李昂直接来到主要控制室,看到特尼则还在穿心开船。   “需要休息吗?殿下?”   “暂时不用……”   特尼则头都没回。   “那么需要休息的话,请一定不要勉强自己。”   勉励了几句,李昂离开,继续深入,直到在图书室找到伊森。   一天没见,伊森鬓角又多了几缕白头发。他简直是一斗一斗的在消耗烟叶,李昂刚进来的时候甚至以为里面着火。   “咳咳!情况怎么样?”   打开门,把烟气驱散,李昂看向桌后的男人。   伊森面前堆满了书。   桌上摊开了起码二十本书,还有大量海图和笔记,一支羽毛笔插在墨水瓶里缩在角落,里面的墨水都干透了。   “我基本上翻完了她们找出来的所有书籍。”   把装满烟灰的缸斗拿开,伊森往椅背上一靠。   “目前能确定的……她们有在调查失落之城鸥锦城,而且对歌罗西港有些想法。”   “这样。”李昂点点头,半是感慨半是抱怨的道:“要是她们能多信任我们一点……这些功夫就都能省下来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伊森笑了。   “你也带过队,不会不清楚保密序列的重要性吧。极端情况下只能允许一个人持有秘密和决策权的,我们能看到这些东西已经算是她们授意。”   “那你决定了吗?”李昂问他。   “真的要去歌罗西港?”   “我是这样打算的。”伊森点头,“石板不能带,姑且先把位置标上……我的想法是如果她们幸存下来有比较大的可能性会去歌罗西港,我们去那边守着,说不定能等到她们……”   “我不是在打击你。”李昂认真看着他道。   “皮埃尔号之前搜寻了那么远距离都没找到……那块碎片不可能飞那么远的。”   “我知道!”伊森打断他,语气烦躁。   顿了顿,他又开口:“比这更危险的事都经历过呢……”   “我相信她们,不会有事。” 作者的话:外出参加婚宴,今晚无了   地方不远我就肝了,地方太远,提前一天出发,估计会无精打采。   所以人类结婚就结婚,干嘛搞那么大排场呢?结婚花的钱拿来自己花不是更嗨皮嘛~~ 第106章 海马峡湾的传说 5k   带着目的闷不吭声的航行,皮埃尔号终于在数天后抵达了海马峡湾。   海马峡湾位于歌利版块和艾莎大陆的交界处,两块大陆的边缘形成不规则的轮廓,站在峡湾高处的断崖上往下眺望,看着就像一只巨大的海马。   皮埃尔号先是在附近游弋了一会——没敢上浮,毕竟从打听到的情报来看这里早就被灰雾覆盖了,他们也是听希茨菲尔分析过“两界”说法的,害怕上浮后被灰雾裹挟迷失方向。   但收获也是有的:他们发现附近海域不太正常。   “海水变浑浊了不少。”巴莉乌出来的时候穿着白大褂,当然,这只是象征性的,不代表她打算转职。   巴莉乌已经养好了病,作为树人族她的精力和耐受力远超人类,所以一直是她在负责这一方面。   “唐普测量了二十次,结果都一样,海水里的一些元素明显超标了,还有另一些我们从未见过的奇怪菌类。”   “最重要的是,先生们。”从实验室里又走出来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越靠近海面,海水里的微生物浓度就越是惊人的高。”   “这说明什么?”戴伦特看看其他人,好奇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不懂。   “说明海面上有问题?”赛博特推测道,“艾苏恩之前不是说灰雾连通了邪神的领域吗……如果灰雾是通路,那也就是说每时每刻,都有那边的东西从灰雾过来。”   赛博特也懂一点医理,所以在她的推测里,这个‘东西’自然是包括细菌以及微生物的。   只盯着海怪看属实没必要,大海怎么说还是太广袤了,这么明显的证据摆在眼前不去研究去找海怪干嘛呢?他们是来调查的不是来探险的。   几人又商讨了一阵,名叫唐普的青年努力比划着给他们说明——同时海水里能检测到数量不少的血液成分。   “显微镜里是这样的。”他这么说,“我们测量了很多次,换了很多地方都是一样的结果,说实在的,那些成分有时候浓到我怀疑上面有人在往下倒血,而且是一些我看不出门道的非人类血。”   面面相觑,他们又来到瞭望塔。   伊森正在这边研究怎么使用潜望镜,虽然负责站岗的水手已经给他说明过了,但有些事还是要亲眼看到才能放心。   “这样不要紧吗。”戴伦特忧心忡忡的在旁边问道。   “应该不要紧。”李昂摇头,“灰雾的影响被海面彻底阻隔掉了,只要我们不上去就不会有事。”   潜望镜的管道伴随轮盘旋转一点点升高,伊森在教导下打开探照,蹙眉看了好一会儿,说道:“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鱼?”   他看到海面附近的水域有许多鱼群。   各种各样,银鱼、梭鱼、小剑鱼、皮虎鱼……成群结队在上面游荡,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   “是这样的,伊森。”李昂上前,把实验室的发现给他说了,然后总结:“如果真的是越靠近海面各种微生物含量越高的话,我的意思是甚至其中还有血的话,引来鱼群是很正常的。”   “不会把那怪物也引过来吧?”戴伦特歪嘴。   其他人默不作声,同时扭头盯着他看。   三秒钟后,戴伦特眼神不变,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应该不可能把它引来。”感觉外面一切正常,李昂松了口气,“峡湾的水还是太浅了,我们在这里航行都得很小心,那东西过来怎么算?它会有不少部分去到海面上的。”   “那如果灰雾真是通路的话,我是说假使——假使啊,比如它真追上来了,我们故意引它去浅水区,然后它身体刚露出水面的时候灰雾变动了……你们说它会不会被切成两半?”   “一半在邪神那一半在水里是吧?哈哈哈,马普思你真会联想。”   “我认真的。”戴伦特是唯一没有笑的人,他满脸严肃的点着脑袋,“否则上面怎么会有血呢?”   “哈哈哈……?”这下众人不好笑了。   他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马普思别胡闹。”李昂嘴角抽了下,“唐普给我写了报告单子,那个密度不是随便死点东西能达到的……你怀疑那些小鱼小虾纯粹是想太多了!”   话虽如此,皮埃尔号接下来还是竭力巡视环绕了一圈,确定海底真的没落下什么“巨大的尸体”。   那就基本排除戴伦特的猜测了,可如此一来他们更不明白了,这些血到底是从哪来的?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戴伦特发挥他的想象力继续猜测,“灰雾那边的世界是在某头巨怪的体内,所以源源不断有它的血渗透下来。”   “那潜望镜里看到的应该是红色血雾才对吧?刚才你也看了好不好,上面有任何红色的东西?”   “就那个可见度你问我颜色?血液哪怕在自然光照下也没那么艳!”   “但一片灰黑色的环境里出现点别的颜色会非常显眼!”   “你没看到不代表它不存在!”   “别吵了……”伊森正在看报告单子,被他们吵的脑袋发胀,他放下东西揉揉太阳穴,朝李昂问道:“考虑上去探察下吗。”   其他人顿时闭嘴了,哪怕是最冷静的巴莉乌也用看疯子的眼神盯着伊森。   上去?他要不要听听看他在说些什么?   贸然在灰雾海上浮真的不会出意外么?   比如被异空间的交错切成两半什么的……怎么想都太危险了。   “我考虑过。”李昂先肯定伊森的想法,然后鄙视的看了眼其他人。   你们成天到晚这也不操心那也不操心,就知道堆在一起打牌……咱们怎么可能有共同语言?   还是伊森好,是个干正事的人。   唔……只说这几天的话,连特尼则都比你们靠谱。   “你怎么想的?”伊森来了兴致,显然对李昂的可靠非常满意。   指挥序列里夏依冰是排在希茨菲尔后面的,但这两人都出事了,再往后排那就是自己。   但自己再往后呢?那就到李昂了。   之前就听说过他……科内瑞尔家的叛逆小子,在鸢尾花街的初次相识并不能看出多少东西,但现在他很欣慰,因为哪怕自己出事,李昂也足以带好队伍。   “我问了葛兰。”李昂说。   “她不是疯了吗?”托雷士插嘴。   歌利女孩,她本来是不具备上船资格的,但据一些幸存者说事发前她和希茨菲尔见过面,为了调查清楚这段故事,他们把葛兰也带上了。   倒确实是断断续续挖出来少女去酒店的全部过程,这是当然的嘛——不是因此确定她那么在意歌罗西港的话,他们干嘛谋划着来等她呢。   托雷士说她疯了,大概也不算是夸大其词。葛兰上船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船舱里足不出户,成天到晚把自己闷在被子里,除了照顾的人谁敢碰她都会被她的尖叫吓到。   一开始他们怀疑这是装的,目的是借此逃避追责,医生来过后基本排除了这一可能——她这是受惊过度了,触发了人体的保护机制。   “她好歹还能说一点东西。”李昂皱眉,“而且她在好转……也许下次你们看她的时候就没事了。”   “她怎么说?关于海马峡湾?”   “海马峡湾最深的地方接近300米,但最浅的地方还不到10米……她说这里很久以前就是船只扎堆遇难的地方,事实上她说的没错,下面有很多沉船残骸。”   “咕咕咕——”   来自戴伦特肚子的动静。   “去餐厅吧。”伊森站起来,“忙了一早上大家也累了,吃点东西,边吃边说。”   按照惯例,提出要求后最多15分钟就能得到一份想要的菜肴,但今天他们等的格外久,各种猜测议论都说遍了,后厨还是毫无动静。   “什么情况?”几个人饿的前胸贴后背,频频朝餐台回头观望,“今天厨房在搞什么?”   “也许他们不是故意的。”巴莉乌注意到他们不是唯一被针对的人,还有一些船员也在等餐。   随便一问,最早等在这里的已经等了一小时了。   人们议论纷纷,戴伦特怀疑有厨师梦游把锅当马桶了,为了不被他们发现正在紧急刷锅,差点被所有人联合暴打。   就在这时,潜艇上的厨师长米沃先生姗姗来迟,上来就是鞠躬道歉。   “非常对不起各位……因为一些意外情况我们正在清洗厨具,必须清洗的足够干净才能开始给大家准备,我给大家烤制了一点蜂蜜面包,大家可以先吃这个!”   几人纷纷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眼戴伦特,最终由托雷士怯怯开口:“你们不会……真有人把汤锅当成马桶?”   “什么马桶?”米沃先生一脸迷茫。   解释了半天才说清楚——要清洗餐具确实是因为它们沾染了臭味,但这不是任何人的杰作而是来自食材……所有从峡湾打捞到的鱼,它们处理起来都有股味儿。   “闻起来实在太明显了,我当然不能把这样的东西呈给大家!”米沃是很讲究的人,他坚决要求清洗所有处理食材的工具,菜肴流程自然慢了。   他离开后,李昂和伊森对视一眼。   “你想到什么了?”   “你先说。”   “臭味……他身上确实带了一点,你们不觉得闻起来有点像尸体腐烂的味道吗?”   “噢!”其他人纷纷捏着鼻子,“你够啦!这里是餐厅!”   “我以为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呢。”李昂硬邦邦开了个职业玩笑。   这是真的,探员饿肚子是家常便饭。   蜂蜜面包上来了,所有人都忘记了不快,开始美滋滋的享用面包。   这可是难得才能吃到的东西——贮藏室里确实有面粉和蜂蜜,数量还不少,但那都是应急货物,正常情况下很长时间才动一次,平时都是就地取材——也就是吃鱼。   “他们多来几次就好了!”托雷士咬了一大口面包,感觉小麦的清香和蜂蜜甜香同时在口腔中交错爆炸,顺着食道蔓延下去,又从喉咙拐了个弯,被他从鼻腔里面喷吐出来。   香的裂开好吧,以前从来没觉得普普通通的蜂蜜面包有这么好吃。   “这可不是好消息。”李昂只吃了一半面包,一边把撕扯剩下的推给巴莉乌一边摇头:“你不想想那些鱼为什么发臭?”   面面相觑。   他们想起了早上的结果:附近的鱼群好像很喜欢吃浅水区的一些元素。   “它们被污染了?”   “不会有邪祟跟着进来吧?”   “要彻底给厨房消毒才行!”   乱七八糟议论了半天,他们甚至还不放心的去厨房探测了,没有发现任何邪祟气息。   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吃饱喝足后他们坐在餐厅干瞪眼,一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目标设的挺好——找到歌罗西港,然后探索它,尝试弄懂希茨菲尔究竟在找什么。然后留在这里试着等她——如果她们没事的话一定会过来的。   但他们上哪去找歌罗西港呢?   歌罗西港在艾莎大陆上,也就是海马峡湾的斜对面。想要找到它必须上浮才行,可这片区域老早就被灰雾覆盖了,他们没有这里的情报,不知道灰雾墙会在哪些区域变化哪里才算安全区,贸然上浮也太危险了。   办法当然是有的,就是拿潜望镜一块地方一块地方的磨……但这效率太低了,他们都不想等那么久。   沉默了一会,戴伦特弱弱开口:“想不想打牌?”   除了托雷士蠕动嘴唇,其他人又是同时扭头看他的脸。   托雷士见状抿紧了嘴唇。   “别玩了吧~”李昂叹气,“其实我倒是知道一些东西……关于她为什么那么在意歌罗西的,只是我不确定现在说出来合不合适……”   犹豫了一下,李昂觉得现阶段还是情报重要,于是就把那些关于希茨菲尔最隐秘的情报也说出来了。   自然而然的,众人都被炸的不清。   什么玩意?   她居然可能有一个邪徒父亲?而且这个人在死之前可能掌握着整个机械神国?   道理是能说通的……现在知道为什么机械神国对他们这么好了。   “你怀疑歌罗西港是机械神国的大本营?”伊森对这件事非常在意,他是接受“神国公主”信息最快的,最先开始刨根问底:“希茨菲尔想找他们?你怀疑这是机械博士给她的遗训?”   “我只是猜测。”李昂摇头。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好?希茨菲尔又没提过,怎么想也不可能提。   哦对了……局长倒是可能知道,但谁让局长也失踪了呢……   “所以我们目前的难题就是,如何上浮,以及如何探查歌罗西港,是这样吧?”巴莉乌一边吃面包一边总结。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但现实就是这样的——有些时候问题并不在于你是否发现了问题,而在于你发现了问题但解决不了。   “也许我能帮忙。”   气氛又即将死去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众人回头,发现是阿曼。   这位落魄国王……他穿着一件很日常的水手衫和一条黑色裤子,站在那里,正在舔沾染蜂蜜的手指。   “你知道什么?”伊森双眼一亮。   阿曼之前多是在萨拉活动,回归歌利没多久就出事了,所以他下意识的把这个人忽略过去,觉得阿曼不可能知道多少峡湾的情报。   但万一呢?   他好歹是个国王,出事前应该有自己的消息网,也许他就听到过一些东西呢。   而且别忘了他还有一个隐藏身份。   安琪罗。   海神眷族。   “海马峡湾和歌罗西港,我都知道。”   拉开椅子坐下,阿曼开始侃侃而谈,“刚回来的时候我对灰雾很好奇,所以专门了解过一些……我找的人可比你们多多了,知道东西自然也更多。”   接下来他长话短说,告诉几位探员:“歌罗西港是时隐时现,既存在又不存在的。”   “什么意思?”众人不解。   “灰雾会变。”阿曼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划出海马峡湾的简易地图。   “假使我们在峡湾西南,那歌罗西港应该是在峡湾的东北……分别是这两个点。”   “大部分情况你不要想找到它,它是不存在的……你这个时候出海过去是找死,所有人都这么说因为你会迷失在雾气里,即使摸索到对岸也回不来。”   “但灰雾会变。”   “每个月满月,大量雾气会退走,中间会暴露一片迷宫一样——墙壁还是灰雾构成——类似迷宫的海域,有些不怕死的——当时灰雾还没扩散到西海岸——他们从峡湾过去,探索那时被露出来的歌罗西港,经常可以满载而归。”   “满月会让灰雾退却?你的意思是歌罗西的雾也会散?整座城市会露出来吗?”   “是的。”   “原理是什么?”   “不清楚。”   阿曼摇头,“信不信随你们,我说完了。”   “……”   “……”   “……”   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   过了不知道可有一年那么长,戴伦特开口:“满月要到什么时候?”   “不用等。”   李昂舔着嘴唇外沿。   “就在今天。”   “从今天开始……” 第107章 哈西姆的震撼   时间不到正午,伊妮安港的日光冷冰冰的。不知道是从多远距离洒下的阳光被灰雾过滤后变成了毫无温度的冷白色光晕,光是看着都让人直冒寒气。   车子在伊文旅店停下,玛德琳和希茨菲尔下车,配合车夫将三只大箱子搬下来,然后玛德琳借着弯腰拎箱子的空档凑近少女,小声对她道:“有人跟踪。”   “我知道。”希茨菲尔也趁机说话,“他们不会立刻动手,我们进去。”   两人拎着箱子进门,不一会儿,白雾遮盖的街角胡同里走出一个黑衣黑发的精瘦男子。   男子相貌平平,属于那种没什么面貌特征,丢到人群里容易忘记的类型。他也进了伊文旅店,而且出示了一张同样位于二楼的房卡。   “你这样直接上去不要紧么?”   穿过大堂后,一只腹部饱满、拳头大小的黑蜘蛛从男人头发里溜下来,趴在他耳边悄声低语,发出的声音和哈西姆的有八分相似。   “我开房时间甚至在她们之前,又有什么好避讳的。”男人笑了笑,顺势问道:“所以教会打算怎么处理她们?玛丽安呢?很少见这种家务事她会外包出来。”   “玛丽安有别的要紧事。”哈西姆正躲在那胡同内遥控黑蜘蛛,闻言眼皮跳了跳,“怎么处理你就别管了……也别乱用形容词,我不确定她们的下场。”   “这么漂亮的‘容器’,下场真的需要猜么?”男人嗤笑,“都是类型不同的美人,换了脑子立刻就是三位新生姐妹,而且还是异乡人的肉体……没有被那血污染过,潜力无限。”   “你在我这里乱猜可以,玛丽安面前别乱说话。”黑蜘蛛冷冷说道,“注意你的措辞,谁和你这种家伙是姐妹了!”   “真稀奇。”男人露出讥诮的表情,“这句话从很早之前我就想说了……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俩关系会是这样?我指的是……为什么你天生很讨厌我?”   “……”哈西姆闭嘴,没有接话。   “我来告诉你原因吧。”男人微笑着,“因为我们正好相反。”   “你什么意思?”   “正如你之前的性别和现在不同,我也是一样呢……所以你觉得我有资格说你是‘姐妹’吗?”   “克林特你在开玩笑?”   “我确实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男人正色,步伐已经过了二楼走廊的第一个转角,“但是在做正事的时候我从不这样,我一直觉得我的工作非常神圣。”   “……我不关心你之前是否曾是女人。”哈西姆说,“我们之所以会是现在的样子都是我们自己选的,你少拿过去的事来彰显自己。”   “真稀奇,才当几天女人就这么傲慢……”   “你知道吗,哈西姆。”确定肩膀上的黑蜘蛛已经空前焦躁起来,名为克林特的男子悠哉说道:“请我出手是有代价的。”   哈西姆没回应。   “‘只要地位到了,谁都能知道邀请克林特出手的代价是一顿血宴’……你明白血宴是什么吗?就是活人,最好是美丽的女子,我要当场吃掉一个。”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问你今天做的是否‘家务事’了。”克林特微笑,“如果是的话,那三个人我都不能动的,而偏偏玛丽安忙别的去了,你说她会以何种形式支付酬劳?”   远在胡同里的哈西姆狠狠打了个寒颤,那只黑魔蛛尖叫一声,就要跳下男人肩膀。   但已经迟了,它才刚刚跳到半空就被一只大手捏住,克林特丝毫不顾这玩意有多恶心可怖,张开嘴一口把它吃了。   咯吱……咯吱……   那不是吞下,而是精心品味的细嚼慢咽。   蜘蛛甲壳被牙齿碾碎,发出阵阵糖豆似的脆响,一些墨绿色的蜘蛛血从他嘴角流淌下来,被他用手背擦拭干净,还要伸舌在手背上来回舔舐,一滴汁液都不肯浪费。   “不错。”男人评价,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沾染了救世修女的香味……不愧是豢养在你们体内的小宠物,确实好吃。”   哈西姆伫立在原地浑身发抖。   契约之下,黑魔蛛和她的一部分感官是共享的。也就是说她刚才切身体验了一把被塞进口腔中嚼碎、吸血、吞噬的过程。   不疼,因为黑魔蛛是无法传递痛觉回来的,即使如此也把她吓得够呛——她的理智告诉她此时应该离这里越远越好,但同时也正是因为她太理智了,她意识到躲到哪里去都无法活命。   如果这家伙说的是真的,那玛丽安是把我当成了对他的报酬。   那她是不会救我的了……没有教会的庇护我能去哪?我怕是连伊妮安港都逃不出去……   可以预见到的下场让哈西姆身心冰凉,她突然想到关于克林特的那些传说,比如对方尤其喜欢在吃人之前强行侮辱她们。   原以为就是好色罢了,但她现在知道克林特原本也是女人……   我落到这样一个怪物手里,还不如自我了结算了!   她当即伸手摸向心脏。   “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恶魔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哈西姆瞬间转身,看到一头已经腐烂了的、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的尸犬一点一点从雾里走出,口中继续发出男人的声音:“你很喜欢那个叫比莉的孩子吧?”   “你看,我是如此容易满足的人……只要得到了你,我可以答应你将来有机会就放过比莉……”   哈西姆手指节捏的发白,她突然发自内心的希望对方在旅店中遭遇惨败。   但怎么可能呢……   “阴影角落的主宰者”克林特-费尔德,这位的本领她可太清楚了。只要被他盯上的猎物就没有能逃掉的,以那三人展现出来的水平还不够看。   克林特亦不怀疑今天即将享用大餐。   一名救世修女呢……而且还是肉体没怎么开始畸变的那种。她们体内的芬芳还没有开始转化为恶臭,正适合他这样的专家采摘品尝。   尤其是哈西姆原本还是男性,这种反差感可太刺激了。他总是忍不住幻想摆弄小修女的各种场景,嘴角不知觉的裂开到耳根,在面庞上形成一朵诡异弯月。   “所以快点完事吧~”   甩着手杖,克林特大跨步走向墙角。   眼看着前面是死路,就要撞上墙缝的时候,他跨出的那只脚——那鞋子的尖端不知道触动了什么秘密,只见墙角最底部的那个拐点突然爆发出一阵吸力,把他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下个瞬间,他出现在那位制香少女的卧房里,是直接从房间拐角跨出来的。   柿子都要拿软的捏嘛。   哈西姆提供了不少情报支持,他盘算了一下,觉得对方应该是三位异乡人里最好搞的。   她会制香不是吗?能让卢卡称道的制香水平,可见没少在这方面耗费功夫……那她在别的方面一定没用心了,其他两人大概率是她的保镖。   此时房间里的情景一目了然,名为艾苏恩-希茨菲尔的美貌女孩正坐在床上摆弄一堆药粉包,抬头看到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床铺跟前,美丽的大眼睛瞪的溜圆。   “你真美……”克林特赞道,“容貌、气质、身型比例都无可挑剔……我曾是女人的时候一直痛恨自己身段太长,长腿女人必须拉远视角看才能显美,一旦视角拉近一些,看不到那双长腿的时候,我们的腰肢就会显得过于细长,导致在片面的镜头里看起来有那么一丁点多余的畸形。”   床上的女孩眨眨眼,似乎没听懂他说的什么。   “我改主意了。”克林特扫过她被黑袍包裹的娇躯,感觉心底有一团火,伴随她性感的灰睫毛上下扇动越来越旺。   “我要先尝尝你的味呃——”   他已经尽力在往边上躲了,但可能是攻击发起的点距离这边实在太近,他没完全躲开,被一个极其尖锐的东西钻进右胸,噗嗤从背后穿了个洞。   “你不是制香师?”   面色大变,快速后退到墙角边上,克林特震撼的盯着灰发少女。   他的眼睛没出问题……他看的很清楚,那是一枚细长的冰针,正环绕对方来回旋转!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只有那冰针又飞了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克林特暗中咬牙,警惕心简直拉到最高。   实际上还真不能怪他作死话多,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遇到可以真正伤害到他的“东西”了。   自从突破到6阶,和那位阁下签订了契约,他的身体就发生了一些神秘的变化。   比如连哈西姆都以为他是真身来此,但实际上这不过是他的一张皮偶。   蜕皮下来的材料制作成皮偶,支撑一个假身在外行动,它同时亦等同于他的真身,假身接触到的,看到的听到的吃到的——这些都能在神秘的作用下穿越空间,直接反馈给他的本体。   简单来说就是他既存在又不存在,他可以随时切换这种状态,常规的攻击手段——甚至是裹挟神秘的手段都对他无效。   但那枚冰针又是什么?   居然能直接伤到他……他的真身胸口也被穿透了啊!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攻击,只是飞过来扎人罢了……怎么能破解时空屏障的,而且以伤口为中心还有冰花在朝外弥漫?   思维转动要不了一瞬,克林特现实里也就跳开一步,大半个身体钻入墙角,其消失的部分同步从对角的墙角再钻出来,嘴角裂开犹如蛇口,像是从阴影中钻出的恶魔,从少女身后——那个斜上方要偷袭她。   “砰!”   “啊——”   清脆的炸响和一道惨叫。   皮偶假身被冰花完全包裹覆盖,不等触碰到希茨菲尔就炸成冰渣,同时把真正的克林特-费尔德从空间通道里拉扯了出来,一并炸掉了他的半个身子。   他的右手、右臂、右肩膀、连同大半个右边胸膛都消失了,整个人萎靡躺在地上,只剩胸口还在剧烈喘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   寒冰的诅咒还未停止。   可怕的伤口上又开始结冰了,先是血液断流,凝结上一层淡淡的白霜,在雪白色的烟气中凝结成朵朵血色冰花……克林特能感觉到那些细小的冰刺正在肆意破坏自己的身体。   从来没有这种情况……   直接破掉了他的神秘……他赖以为生,最自傲也最强的手段!   而且是如此的简单如此的随意……   根本没道理……   7阶?   不,最起码也要8阶那种才做得到。   “你……你到底是谁……”   意识到自己这次栽了,克林特竭力抬头,想要再多看清一点少女的相貌。   “啊!”这种“不检点”的行为迅速招来了冰针反击,它从右侧太阳穴横穿进去,刺瞎两枚眼球后又从左侧钻出,留下克林特躺在地上一个劲哀嚎。   没有然后了。   两枚眼球就像被冰针“污染”了似的炸成冰屑,寒冰碎片在眼眶里的威力不亚于一枚小型榴弹,他的脑袋被凭空撕裂、炸碎,留下的尸骸也被寒冰覆盖形成冰雕。   一切结束的都太快了,当夏依冰一刀斩破墙壁冲进来的时候,她看到的只有这一地狼藉。   “什么情况?”玛德琳也从正门赶过来,看到尸体和一地残渣后嫌弃的咧嘴,“这就结束了?就一个?他们到底想搞什么?”   “唔。”希茨菲尔摸了摸下巴,心想她们可能是错误估计了敌人的实力。   那家伙死之前的眼神好像很惊恐的样子,冰针给他的触动很大吗?   应该是了……神秘间的对抗好像就是这么直接的,要么洞察对方神秘的原理,找到漏洞进行克制,要么就纯靠力量碾压,以高位神秘的力量把人打爆。   “他身上涌动着一股陌生的神秘,我之前从来没感受过,所以没能收住力。”   想了想,希茨菲尔实话实说,“用力过猛了,算是失误。”   这算什么失误?   夏依冰走过去,搂住她的脑袋揉揉。   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居然敢对她的艾苏恩动手。   可惜,他们不知道艾苏恩现在比我更强。   “不用担心吧。”   希茨菲尔敏锐从这番亲昵中察觉到女人的心意,蹭了蹭她的小肚子,“换算这里的位阶,我应该是神秘10……不到这个层次的神秘,那些诅咒、力量对我都会失去效果。”   “那你还装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啊……”   玛德琳正蹲在地上检查尸体,闻言有些绷不住了:“你是故意跟我过去的?拿你自己当诱饵呢?”   “我不放心阿莱西亚。”希茨菲尔摇头,从枕头下面取出一只黑布包裹的玻璃试管。   “这东西必须我自己拿着才能安心。”   “哈……你最好一直这么神气。”   “这里只有一个神秘10。”希茨菲尔正色说道,“也就是艾莎的神秘主……除了那个人以外没人可以压制我。”   话音刚落,地上男人的尸骸化为粉尘,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神秘的三角形图案。   什么东西?   夏依冰举刀,如临大敌。   图案喷出一道黑烟,她挥出长夏刀试图阻拦,却让刀身从中穿透过去,一点效果都没起到。   死骨冰针自发回归想保护主人,但是它也穿透了烟雾,让这不祥的东西靠近少女。   希茨菲尔本能抬手挡住脸,下一刻突然觉得左手手背如针扎般刺痛。   “……”刺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差不多做好了心理准备,低头一看,之前喷出雾气的三角形图案已经烙印在左手手背上,如同一个诡异玄奥的黑色纹身。   “这是什么。”她尝试问夏依冰。   夏依冰摇头。   那就只有消耗一次机会了。   二话不说扯掉黑布,希茨菲尔拿手背对着阿莱西亚:“这是什么?”   “这算一次?”阿莱西亚十分警惕。   “算。”   “我看看……唔……”   小水人盯着那图案陷入沉默。   “很麻烦?”希茨菲尔品出意思。   “很麻烦……相当麻烦。”   水人摇头:“这是神祇的印记,受印者相当于随时在遭受神的注视……这东西通常不会授予人的,你不会是杀了一位神使吧?”   希茨菲尔呼出口长气。   那就对了。   能压过神秘主的力量,只能来自赋予这股力量的源头,也就是那些外神本身。   “我会怎么样?”她继续问道。   “这算一个吗?”   “……你不要得寸进尺。”   “算!”夏依冰打断她,咬牙切齿:“说吧,这个印记代表的是谁,被盯上会怎么样,都算进去,快说!”   “狡猾的女人。”阿莱西亚嘀咕一句。   “那就要从那些乱七八糟的神话开始讲了……”   房间里在讲故事,而在外面,胡同的冷风中,哈西姆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那只尸犬死了。   爆炸了,炸成了冰花,死的极惨。   冰花、寒冰这些元素勾起了她的一些回忆,她猜到应该是两边对上了手,然后克林特不敌,被打爆了。   但怎么可能?   不是这才过去多久……他上一刻还在调戏自己来着,加起来有一分钟吗?   咽下一口口水,哈西姆扭头看向旅店。   她现在没地方去了。   也许那边会是不错的选择。 第108章 终现 5k   房间内,阿莱西亚首先给希茨菲尔科普神使的由来。   但希茨菲尔有不同意见:“我以为这地方只有一支宗教。”   夏依冰点头,她传承到的记忆里也只有救世之母教会这一支教派的,从来没听说还有其他对新神的信仰。   阿莱西亚大笑:“怎么可能!”   “想想看这块土地有多大。”笑完之后他板起脸,“你们说这是艾莎……那就当它是艾莎好了……你们地图上的艾莎洲起码是歌利的三倍大小吧?这么广袤的疆域,这么稀缺的人口,腐血神国对这片土地的控制力远比你们想的要弱!他们根本无力去约束那些越来越多的教派分支!”   “所以才有了机械神国?”玛德琳举一反三,怀疑机械神国就是这么来的。   “那是另一回事了。”阿莱西亚撇嘴,“那些人的势力怎么说也比一般教派大太多了,这鬼地方确实到处……不,应该说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不祥,你随便在乡野遇到一个人都可能是食尸鬼的化身,但他们是无法和那些机械人比的,他们的数量无穷无尽。”   希茨菲尔眉头半蹙,可能是出于立场,阿莱西亚对机械神国非常忌惮,这给了她一种错觉,就是好像比起那些黏黏糊糊血肉粘连的东西,之前看到的机械要塞更加恐怖。   “也就是说。”夏依冰总结并且求证和确认:“现在的神国,在这片土地上,除了救世之母教会以外还有很多小型教派,地上这东西就是其中一支教派的神使?”   “不能说是教派。”阿莱西亚沉吟道,“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没有组织的……那些东西挑选神使有别的目的。”   “什么目的。”   “我怎么知道?血河传承的记忆就这么多,而且你们这都问了几个问题了?我是不是又吃亏了???”   “喔?我以为你到晚上才能反应过来呢。”   “哈!你这除了有点凸起就一无是处的蠢笨女人——”   “别吵了。”希茨菲尔打断他们,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也就是说确实有神祇在灰雾之上存在着?他们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挑选了神使在地上行走,而我因为刚刚干掉了一个这种家伙,被他们的印记给锁定了?”   “你自己都分析出来了,还来问我做什么呢?”阿莱西亚还是觉得自己占便宜了,他心疼的在滴血——加起来都足以恢复自由身了!   眼看从水人这是得不到情报了,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决定退房换家旅店。   收拾东西,给足骨索用于补偿清理房间,三人才刚打算出去,这就在大堂门口看到了犹豫踌躇的哈西姆修女。   “你怎么在这?”夏依冰立刻挡在最前面,长夏刀也亮了出来,“刚才那人是你派来的?”   救世之母教会是那样嚣张……这些人从不掩饰对她们的觊觎,想不到这点也太蠢了。   “是我们,但我也是受害者。”哈西姆犹豫着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是了,我们之前还是死敌来着……她们的信息甚至是我汇报上去的,那我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思考一番,哈西姆发现她没有任何手段能向这三人证明自己现在的境遇。   说实话?她们会信吗?反正换成她自己是不敢的,神秘道路的分岔有那么多种,谁知道她身上是不是抹了毒粉,只等靠近就能污染她们。   “让她过来吧。”希茨菲尔突然开口,“她没说谎,我看得出来。”   她的系统是xp不假,但这不代表旧系统就读不了文件。   一个神秘道路的修行者站在面前,她是不是对自身施加了手段,身上有没有那种神秘的波动,四周是否环绕神秘因子,这些在她看来都太明显了。   哈西姆没有斗志,她乖乖让玛德琳上前收缴了那条炼金腰带,然后和她们一起乘车离开。   车厢内,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坐在一边,她和玛德琳坐在另一边,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讲述了刚才的袭击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人确实是你叫过来的,但这人野心不小,打算连你也干掉,而你的头头,那个玛丽安修女也同意了……是这样吧。”   “……是的。”哈西姆低眉顺眼道,“玛丽安已经把我交易出去了,我不敢再信任她,现在的行为等同于叛出教会,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收留我……我或许能帮你们做些事情。”   “你脸皮够厚的。”玛德琳忍不住了,“考虑去马戏团谋份职吗。”   人是你喊来的哎,甚至十几分钟前你还在谋划要弄死我们或者把我们变得生不如死,怎么这种话能如此平静说出来的?   “你怎么想到这样做的。”夏依冰依然很警惕,“你之前不逃是因为怕被追杀,那和我们一起就不怕了?”   “你们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战胜克林特并杀了他,足以证明你们的强大远远超出任何人预料。”哈西姆认真分析起来,“还有就是……这位希茨菲尔小姐已经因为制香才能取得了名气,你们接下来无论是投奔血法师工会也好,还是直接转道去王都也好,光凭制香师的地位就能笼络不少力量,这足以抵御教会的觊觎,我认为只有跟着你们才是最安全的。”   如此直白的发言也把女人噎到,只能小声嘀咕一句:“你倒是不傻……”   秘密警察学了一辈子如何撬开别人的嘴,这种嫌疑犯是很少见的。   “我们不会收留你。”希茨菲尔在这时开口。   语调有些轻慢,这给了哈西姆极大的心理压力。   “除非你能提供价值。”下一句话让她松了口气,“可以先从那个‘克林特’开始。”   “好!”哈西姆点头,直接开始说:“克林特-费尔德,他是一个神眷者……有‘阴影角落的主宰’之称,但实际上这个称号更多是献给他背后的神祇。”   阴影角落……这让希茨菲尔想起了对方从房间里出现的方式。   不过这不够,“再说细点。”   “我……那我从头说吧。”哈西姆咽下一口口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样猛地抬头:“你们想必也会好奇,为什么教会会容忍这种异端存在。”   确实值得好奇,因为从夏依冰传承到的经验来看,救世之母教会是一神教,他们只信奉那滴传说中的救世之血。   那其他一切信仰都可以说是异端了,他们居然和异端神眷者保持合作,这件事是挺怪诞的。   “教会已经变了。”哈西姆语气非常肯定,“确实,在那些故事里教会是慈悲的代名词,舍弃原先的美貌让身体变得臃肿、丑陋、污秽不堪的救世修女甚至就是慈悲本身……但这一切早就变了。”   “从我加入他们的时候开始我就察觉到这一点,救世修女确实还有,很多修女也还在为人们治病疗伤,但她们采取的方式变了。”   “原先的方式很原始,她们通过一种秘法把自己变成完全的异类,让自己的身体肿胀肥硕,具备更充足的能量和营养,然后通过那种……嗯,比较直接的接触把人包裹到身体里……这是一种模拟——就好像母亲是如何给婴儿提供营养,这一过程可以视作是重新让人诞生了一次。”   “现在这方式变了?”夏依冰问她。   “变了。”   “这不是好事情吗?”   “?”   哈西姆皱眉,不露声色的微微后仰。   “你指的是……她们现在转投神秘,在把人吐出来之前先要吸走一部分生命能量的行为,是好事情?”   “当我没说。”夏依冰立刻转移话题,“我还以为……你继续。”   “她们在搜集生命能量。”哈西姆重复一遍,“尤其是纯净的生命能量,按照我打听到的标准,最纯净的生命能量只来自外界。”   “外乡人?”   “对,因为外乡人体内没有救世之血,你们不是那些人的后裔,你们的身体就像白纸可以让她们随意书写……这就是为什么教会想要抓捕你们。”   “生命能量用来干嘛?”   “我不知道……我的地位还不够,我甚至还没开始按照救世修女的标准畸变呢,也许玛丽安会知道这些。”   空气稍微安静了一会。   希茨菲尔、夏依冰、玛德琳……她们都在想象那位美艳的修女,她变成肥硕怪物时的扭曲模样。   这教派果然好恶心啊……   “然后就是……”哈西姆犹豫开口,“我认为教会的信仰源头已经变了。”   玛德琳皱眉,“变了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有些人不再信仰救世之血了。”哈西姆声音越来越小,同时显得越发局促不安,“克林特这种人就是证明……他们其实是由教会豢养的,我知道他不是唯一的特例,这些年我见过他和一些别的人——我不清楚细节但我感觉他们应该是同类——在一起团聚,他们的信仰都不指向救世之血。”   “这也是我判断的主要依据。”她抬起头来,尽量让双眼陈恳的盯着希茨菲尔,“一个能容忍异端邪神的教会已经不能说是正义的了,他们在接触一些怪异的东西,是的……他们称呼它们为神……”   “好了!停下!”   夏依冰突然放大音量。   不止哈西姆闭嘴,连车厢也伴随晃动停了下来。   这完全是随性行为,三人拉着哈西姆和行李下车,在这处陌生街道又找了家旅店,支付骨索在这住下。   哈西姆——按照希茨菲尔的说法,此人在神秘道路上的造诣较低,所有的施法都必须要通过那条腰带,也就是挂在上面的瓶瓶罐罐——作为触发的媒介,像药剂师多过像施法者——如果真有这个说法的话。   除去那条腰带后,她唯一能施展的就是血泥术了。血泥术就是那天她化身血泥遁走的法术,这玩意原理很好理解,就是过程看着有点恶心。   “‘血肉、骨髓、神经、纤维……这一切的组织都是趋同而有规律的。血泥术的要点在于打碎自己的细胞结构,抛弃原先形体的桎梏,融入那些性质趋同的环境里,再根据需求复原回来……’”   希茨菲尔的房间里,夏依冰读着由哈西姆写下的法术手稿,满脸都是对此的嫌弃。   “噢这也太恶心了……天呐,这鬼地方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恶心……居然能恶心成这个样子?”   “不然怎么叫腐血神国呢。”   希茨菲尔还是坐在床上研究药包,闻言对她微微一笑。   手稿她已经看过,确定血泥术不是来自神秘的法术——它和神秘主不是一条道,是由血法师那边搞出来的。   血法师的法术啊……那些法术倒是没有信仰需求,按照血法师工会的说法是所有人都能学,只要有天赋就能学以致用。   但外乡人不能,好像是因为她们体内没有救世之血。   希茨菲尔个人对这个限制持怀疑态度,因为夏依冰之前带她经历的那个幻境——有巨大血树的那个幻境,里面那个拿长枪的女人是撒迦莉雅。   这个名字很怪,但她确实听过。那要追溯到在龙国的探险了,根据事后的了解和调查,她大概知道那是拟形者之王,理论上是当时世界上最懂拟态变形术的家伙。   所以逻辑链条逐渐清晰了。   这些血法师的“血肉法术”听起来和拟态变形术确实很像,它们都是通过对生命形态——那个本质的研究来挖掘潜能,应该是属于这个世界本土的一种特殊道路。   因为神话粒子的消失这条道路被断绝了,纳米亚等于被斩断了“灵脉”。所有的“法术”、“仙术”全部作废,只有龙神宝藏——那座活着的宝库里才有蜕变的长阶。   然后艾莎洲被灰雾吞噬了嘛,这是另一片时空,这里活跃着另一种,甚至可能是很多种能量,它们足以催动这些技术进一步发展,从最初的拟态变形术蜕变成各种血肉法术。   按此推导,第一个创出拟态变形术的人是谁呢?   如果不是撒迦莉雅的话,那说明学会这种法术的难点在于对知识的理解而非血肉天赋——它确实是一种极难的知识,只不过现在的艾莎人几乎都具有救世之血——也就是她们推测认为的,最古老的那些拉塔迪亚人,最古老的拟形者们所传承的血脉——所以显得容易而已。   “所以夏。”   希茨菲尔拿起一只药包轻嗅一下。   “我们当中当属你最有希望。”   因为夏依冰是拉塔迪亚人嘛。   席娜当初说她是最后一个拉塔迪亚人,这里可能要加个前缀——“纳米亚的最后一个”。   但在艾莎这头衔可能就不值钱了,因为这里遍地都是拉塔迪亚王国的后裔,所有艾莎人可能都和夏依冰有着同样的祖先。   换句话来说,她天生体内也有救世之血了,甚至这份血脉的传承还更高端更神秘些,因为时间海也是很挑剔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到那种幻象。   希茨菲尔就怀疑夏依冰是拟形女王撒迦莉雅的直系后代……也就是血脉比较纯的那种,但她没证据,这只是猜测。   “算了吧。”夏依冰只觉得牙疼。   “要我学这种东西……我宁可去死……”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少女嘴角疯狂上扬。   所以夏还是很可爱的嘛……   看起来强势姐姐样,但内心还是很爱美,很在意自己身体的完整。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反差之美吧。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夏依冰看她。   “打上门?”   “还是溜掉?”   希茨菲尔已经给她科普过自己在这边有多强力,如果不是担心太浪会导致被邪神直接盯上,她基本可以平推伊妮安港。   所以“大上门”是完全可行的,不管对方是玛丽安修女还是那位蜥蜴人总督,他们都不是这边对手。   而凑巧的是,希茨菲尔现在已经被盯上了。   那个黑色印记,它现在被一双黑色蛛丝手套遮盖住了,可它时刻提醒着她们时间紧迫。   按照哈西姆的说法,今后她们一定会被更多类似克林特那样的人找上来追杀。   那就等同暴露了不是吗。   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也不用再掩饰了。   “不。”希茨菲尔摇头,“还不是时候。”   “……你又发现什么了?”   “力量可不是我们一直以来存活的奥秘啊,夏。”少女轻声道,“你表现的有些太傲慢了。”   “我承认。”   夏依冰沉吟了一会,走过来,坐到床边。   “可能是我太在乎你了。”   呼吸一滞。   脸上温度又在上涨。   她……她又来了……   “我在等通知。”希茨菲尔慌乱挪开自己的眼神。   她也顾不上再卖弄了,直接说谜底。   “谁的通知?”   “咚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玛德琳的声音。   “你们两个最好出来一下。”   “这里有封信。”   “嗯……和上次那个纹章是一样的,但这次的署名不同。上面写的是‘血骨法师会’。” 作者的话:3月打赏感谢名单   【3.1~3.31】   异色眼琉璃猫(588+3刀)   书客321183161734(100)   牙雀牙雀牙(600)   入梦者(100)   书客67708818888(200)   白夜稠李(100)   FORESTIM(588)   白芙蕖(100)   西行寺幽澜(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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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近有些人在群里兴风作浪~~~啊!要复辟这本书最开始的ID战争!我拷贝名单的时候还心惊胆战的,现在看来一个都没有太弱小了~   真是杂鱼呢!   杂鱼♡~!杂鱼♡~! 第109章 身主纹章   玛德琳进来后,夏依冰问了她一个尖锐的问题:“你到这边来,哈西姆现在怎么样了?”   玛德琳很干脆的一摊手,“我也想找你们讨论这东西呢……没事,我把她敲晕了。”   “噢,那你处理的还不错。”   “……”希茨菲尔看看夏依冰又看看玛德琳,突然觉得这两个女人有点恐怖。   “艾苏恩。”夏依冰已经从下属手中拿到信封,她先自己检查了一遍,确定上面没沾着怪东西,然后才递给床上的少女,“你再看看?”   毕竟这里是艾莎洲了。   神秘笼罩的地界,有些手段只有专业人士才看得出来。   希茨菲尔接过信,有些幽怨的看她一眼,“你就没觉得自己身上有变化吗。”   “什么变化。”夏依冰瞪眼。   “我们的……那种灵念层面的联系,你忘了龙墓之后我们的身体不同了吗?”   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机会使用伴舞刀术,夏依冰都快把这事忘了。   “怎么可能。”女人站在那直摇头,“即使我忘了,每次看到冰刀也能想起来的……哦——你的意思是因为这份联系我也能看到那些东西?还说看不到但能感觉的到?”   “如果是按照神秘道路或者血法师的理念,我们当时的那种……嗯,我姑且称之为结合吧,可以看做是‘以引火刀的组织为核心,重新赋予眷族形体’。”   “这也是一种血肉法术。”希茨菲尔点头肯定,“以引火刀和长夏刀为媒介,你把我变成了你的眷属,所以后面我们的关系才会……嗯,变得有点太亲密了。”   这是我能听的吗?   玛德琳视线在这两人脸上来回游离,发现不只是希茨菲尔在脸红,她英明的伊玛尔局长也相当妩媚。   “咳!好吧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夏依冰点头,“在一段时间内确实是这样的,但我说实话啊……自从你得到……唔,那个东西以后,这种联系其实变弱了一些。”   她说的是死骨冰针。   在那之前,她对少女足以做到“掌控”。虽然她因为尊重对方的缘故从来不愿过多勉强她,但她想要的话,希茨菲尔拒绝不了。   但在得到冰针后一切都变了,在那段噩梦里的再次重逢她就觉得少女变得无比陌生,那种“掌控”的感觉淡了不少,所以她才会在当时患得患失,害怕自己要失去她了。   “那么你更喜欢哪个我呢。”希茨菲尔眯起眼睛,一边翻看信封一边问道。   “当然是——”夏依冰张口就要回答。   但她突然顿住,意识到这个问题里可能隐藏着陷阱。   噢,我当然是喜欢完全无法反抗的艾苏恩……那种柔弱的感觉,像一只小鸟或者松鼠,给人的感觉只有怜爱。   不过这个答案应该不是她想要的吧?她骨子里其实也是很要强的……尤其是在面对冷迪斯的时候,她明明有机会拥抱亲情,但她还是毅然做出了那种选择。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副形象了,一个是小鸟依人,一个是铮铮傲骨,夏依冰原本以为自己百分百会投前者一票,但当她在心中将这两种形象放在一起做对比,她突然意识到前者完全不能同后者相比。   “我喜欢现在的你。”她当即改口,“和我依然有类似眷属的联系,但足够独立,足够自主,这样的你远比娇弱的你更美丽,就像你之前说的什么……有反差之美?”   “咳……咳咳!”如此粗鲁的话语听起来简直就像表白,玛德琳在旁边一个劲咳嗽,希茨菲尔低头拆信,但谁都看得出来她脸又红了。   我是不是不该搀和进来?   玛德琳在旁边心里发苦。   我就是想知道这信里写的什么而已……早知道就先看看了。   “反正……”希茨菲尔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人,“反正你要知道……你和神秘主的联系犹在,你确实不一定能看到来自神秘赋予的危险,但你一定是能感觉到的……”   排空杂念,她逼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信封上。   和上一封信没什么不同,还是那枚有些奇怪的血色纹章:一个大圆环里有一个人影,太阳在人影背后升起,从人影脚底往外扩散出一排影子。   只不过这一次,当她的视线钉在纹章上的时候,纹章下面会有血红色的墨水浮现一行小字。   盯着就浮现,去看小字又消失。所以只能尽量用余光……她看清那行小字写的是“血骨法师会标志:身主纹章”。   “身主……”悄然吐出这个词,少女摇头,“看来这里的局势比我们想象中更加复杂。”   二话不说拆开信,夏依冰很自觉的凑到她身边,甚至把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准备浏览。   横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希茨菲尔也一起阅读:   [亲爱的艾苏恩-希茨菲尔:   相信以你表现出来的聪慧,在刚听说有这封信找来时就已猜到是怎么回事——没错,虽然我早就想以这种方式和你认识,但我依然要确定你们既不是教会的棋子也不是机械神国派来的间谍,那么再没有比‘被克林特袭击’更能证明此点的发展了……请原谅我当时没有驰援你们,毕竟我没想到他们动手会这么快,对此我保证,我一定会奉上让你满意的礼物。   感到吃惊吗?其实不用,我们早就得到消息,教会内部发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结果极其恶劣的变革。所以昨天你所看到的一切,那些欢笑、友谊、其乐融融都是假象,教会和人王的矛盾一触即发,而我们血法师工会,严格来说是‘血骨法师会’将坚定站在人王这边。我们从未改变过自身的立场。   在此我必须提醒你:你必须明白自己卷入的是一场怎样的战争,这一切的源头藏有惊世之秘,不止九骑士之墓那么浅薄,我们必将惊扰在灰雾上沉睡的东西。   具体的并不方便在信里多说,如果你有心和我们合作,请先来海王城,你可以在那里的工会分部找到我们。   你忠实的崇拜者:卢卡-彼拉肯]   “所以昨晚那顿饭,只有我什么东西都没看出来?”   希茨菲尔还在沉思,旁边就传来玛德琳的抱怨声:“他们不是一伙的?教会和捞尸者工会的人肯定一边……剩下的呢?卢卡和总督?”   “阿戈尔大概率是效忠于人王的。”夏依冰分析,“他和卢卡是一边,但捞尸者工会是不是和教会一边还不好说。”   “为什么?”   “没看信的开头吗,他还提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机械神国派来的间谍。”夏依冰脸色不太好看,“他们当时的惊惧不是假的……那么‘紫极光’的出现就很可疑了,把它和海图被盗结合起来一起看,这么做的人同时针对了腐血神国的人王和教会双方,那就只有机械神国,他们也想找九骑士之墓!”   她当然不高兴了,任谁的“家务事”被这么多外人搀和进来都不高兴。   “结果不一定就是坏的。”希茨菲尔沉吟道,“我们现在了解的情报还太少,在这里的力量太薄弱。按照原计划和阿戈尔出海肯定会卷入到这三方的纷争里去。”   玛德琳扬眉:“不是已经卷入了吗?”   “但我们是有能力把力量再壮大一些的。”少女摇头,“比如利用制香师的身份拉拢追随者,甚至去王都封爵,你不想多带点人保护你吗?”   玛德琳闭嘴不说话了。   夏依冰在思索那下一步是不是就是转道去海王城找卢卡。   毕竟现在局势已经展开了:血法师工会就是伪装起来的血骨法师会,这个组织是席娜创建的,她不甘心被日蚀控制,想要自己独立单干……而日蚀在艾莎洲的力量也没有之前想的那么强大,这一点从他们被迫接受血法师存在,也动不了人王就能看出来……所以摆在她们面前的其实就两条路,要么帮席娜干教会,要么帮教会干席娜。   平心而论,两条她都不想选。   但一方面已经和教会交恶了,一方面席娜目前应该还不知道她们来了,倒是可以借势操作一番,让他们继续争斗下去。   “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希茨菲尔在旁边嘀咕。   “嗯……我预想中的通知不是这个……”   她说的难不成是……   脑中刚升起一个念头,夏依冰就听到房门传来咚咚的响声。   走过去开门,视线是空的。   “咚咚咚!”   再低头。   她看到地上有一只机械结构的蜘蛛蟹。   ……   另一段时空,月色皎洁。   浑圆的满月高挂夜空,在某种神秘的影响下,海上的灰雾大半散去,显露出一片灰黑色海面,以及剩下来的一幅……完全由雾气墙所勾勒的迷宫。   皮埃尔号的控制室里,所有人几乎都盯着特尼则,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驾驶船只在迷宫中穿行,尽量不碰到任何灰雾。   “这感觉就好像憋着某种欲望不给人发泄出去一样……”   所有人呼吸停滞一瞬,连特尼则都跟着回头看向木人。   戴伦特举手竖在胸前:“先生们……我说的是排泄……”   “你很喜欢这种笑话是吗?”托雷士实在憋不住了,恶狠狠的瞪着他,“要不要大家把你种到粪坑里去?反正木头可以吃肥料生存哎呦——”   话没说完就挨了赛博特一肘,修女简直恨死这傻子同伴了——他也不看看这里还有第二位木人,而且还有巴莉乌这位树人在呢!   “感觉怎么样?”   忽略后面的闹剧,李昂和伊森一左一右守着特尼则,“你别管他们,专心开船。”   “问题不大。”特尼则忍住回头看的欲望,一边驾驶一边说道,“这种程度的迷宫……我说真的,这太简单了……”   他好歹也开了这么多天船了,水里没有障碍物,开始真是想怎么开就怎么开,非常适合新手练习,而熟练之后以他的技术通过迷宫可以说毫不费力,只要小心一点就没问题。   “是挺简单啊……”巴莉乌在旁边扒拉着潜望镜,“真奇怪,那这迷宫有什么用?”   距离宽阔就算了,受制于海马峡湾的整体大小,复杂程度也极其有限,随便来艘船只要水手长眼睛就能顺利通过,那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有没有可能。”伊森猜测,“这就是天然形成的,是一个巧合,它本身就没打算难为我们?”   “不可能。”却是特尼则反驳:“很多边角的平整程度不像是自然形成,比如我们刚才拐过去的两个弯都是相对的直角,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巧合。”   李昂和巴莉乌对视一眼,互相笑了笑,没有说话。   随着时间推移,特尼则的自信亦在提升。   这是好事,他越来越像个正经人了。   至于为什么皮埃尔号没有直接从水下偷渡到迷宫尽头——这是因为他们怀疑这东西蕴含某种信息,类似某种游戏规则,需要参与进去才能得到提示。   “前提是,这个布局真是有人留下来的。”伊森摇头,“我越来越不觉得是这么回事。”   雾气的褪去还好解释,这和满月有关——每当满月时潮汐都会有较大的变动,这也算是一种影响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确实可以联系到一起。   但如果是这样,那布局这一切的人就连月亮都算进去了?   每次满月驱散灰雾留下迷宫雾墙……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我……我好像知道了!”   特尼则突然激动大喊:“我知道这迷宫是什么了!”   “快说!”李昂催促。   “是字母!”特尼则激动的来回扭头,“应该是古代萨拉语……它本来就不是迷宫!是拼合的字母!这是神的留言!!!”   其他人都没能说话,因为他们被震撼了——这还真是人力所为?   “你确定?”戴伦特就不太相信,“你怎么确定它们是字母?”   “废话……我学过啊!”   特尼则回头。   “我是学过一些古代萨拉语的……在普斯林特,而且我显然是这艘船上最具艺术细胞的人,你不能怀疑我的眼光!”   “那你说说是哪些字母,它们拼起来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时间!”   稍微耽误了几分钟,拼写结果勉强出来了。   “‘注视圣城者亦在注视深渊’……差不多,应该,是这么个意思……”   特尼则结结巴巴的翻译了一遍,伸手挠头:“我说不好……我《古代萨拉语》的成绩说不上好,也就勉强可以拼写的程度。”   “那你之前装什么呢!”   “你确定吗。”伊森严肃道。   “确定是这个意思?殿下?”   “我不敢说百分之百,但起码有八成把握。”   特尼则肯定,“毕竟字母很少……再错也错不到哪里去的。”   “那就是警告,是不是这样?”戴伦特看向其他人,“所以我们还上岸吗?”   “上岸。”伊森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吩咐特尼则,“下潜吧殿下,我们直接往对岸开。”   伴随哗啦一阵动静,皮埃尔号在海马峡湾的对岸,也就是艾莎大陆沿海浮现。   一群人跳到甲板上,再从上面跳下去,涉水上岸,抬头就能看到眼前伫立着一座废墟。   雾气已经散去了,清爽的月光照在地上,那残破的码头、倒塌的房屋、碎裂的街道……所有一切都一览无余。   这里就是歌罗西,传说中的海神港……   几人看着这片土地,心中多少有几分感慨。   “别看了。”   还是伊森唤醒他们。   “满月不是一直有的。”   “抓紧时间,先把地方探查一遍。” 第110章 机械电影院   对歌罗西港的调查并未耗费众人多少时间,这是因为负责探查的几个人并非徒步——潜艇空间再怎么拥挤,两辆折叠自行车还是装得下的。   几个小时后,他们按照约定在一条破败的街区碰头,那里正位于一座钟塔的正下方,那是这个约定的参照。   “探索完了。”戴伦特从车上下来,“虽然很可惜,但我没有任何发现。”   他是木人,具备不俗的物理防御力,对各种邪祟诅咒的抗性也较高,所以自告奋勇夺走了一辆自行车,在夜色中好好过了一把颠簸之瘾。   “这里多大?”李昂问他。   不等戴伦特回答伊森就开始算:“他去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回来差不多半个小时,考虑到路况应该也就一座城镇大小……大概10万人规模,没猜错吧?”   “海德格厉害啊。”戴伦特竖起大拇指,“我也觉得差不多,10万人,这个预估应该刚好。”   “这是10万人吗?”李昂皱眉,他抬头看向旁边的钟楼,“10万人,10万人的小镇子可以发展的这么繁荣?”   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说实话,歌罗西港的建设情况依然让他吃了一惊。   方正的牌楼,堆砌的高楼……层数在六以上的建筑物到处都是,只是因为年久失修破败的破败倒塌的倒塌,呈现出一副末日后的惨状而已。   但没人能因此怀疑这里曾经有多繁荣的,这样的建筑布局在当今萨拉都不常见,也就只有包括维恩港在内的几座大城市可以复刻。   如此繁荣,怎么可能才10万人?   光是建设这样的城区恐怕都不止要那么多人,在李昂看来这至少是一座百万人口的城市,而且根据道路两边的路灯柱来看,那个时候歌罗西港就有了电!   他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得到包括伊森在内的所有人赞同,于是大家又都看向戴伦特了——连极力跟过来的阿曼也在看他。   “因为我没走完。”戴伦特摊手,“别急——我可是把能探索的外围都绕了一遍,但更远的地方全是雾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抛下你们冲进去吧?”   这时第二位自行车斥候也回来了,是巴莉乌,她带回了和戴伦特同样的情报:整座歌罗西港大部分都被灰雾吞噬,满月只是让雾气往东北方向褪去了一截,恰好给他们留出了这么一块可供探索的城区而已,相对于整座歌罗西港,这里的面积很可能是微不足道。   “现在是4点,我们没时间详细把地方再筛一遍。”伊森看了眼怀表,“你们两个,刚才有没有觉得那些地方比较特殊?值得进去仔细看的?”   “我觉得所有地方都挺特殊的,你知道的……这么晚在这种废墟一个人骑行,除了颠屁股以外还需要胆量……所以那些阴影,躲在阴森当中的建筑入口看起来都相当特别。”   伊森直接略过某人:“科内瑞尔夫人,你说。”   这称呼让巴莉乌有些脸红,确实,除了伊森这样正经的人,平时相处的朋友人在私下场合还是更多喊她的名字。   “我圈定了三个地方。”她从怀里掏出本子,“地型路线图在这里……分别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有一个很近啊。”赛博特遥遥看到中间有一个可爱的小塔楼,根据上面的图案推测出就是他们站在这个位置,“你指的是……这座钟楼?”   “难道你不好奇吗。”巴莉乌看向她,“将近二十层的钟楼,多年的风吹雨打,虫蛀雾蚀居然没有让它倒塌,连维恩都少有这样的建筑。”   这么说是很令人好奇。   伊森二话不说,直接分了一拨人去探索钟楼,其他人在下面等,随时准备进去救援。   几人出发前他仔细叮嘱:“斥候没有探查到怪物的踪迹,但不代表这鬼地方是没有生命的,别忘了海里的情况,既然海里可能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怪物,灰雾笼罩过的陆地上也可能有。”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啰嗦!”   戴伦特对他直摆手,“连臭味都没闻到的,真出事我肯定喊你!”   其他人也都没把探查放在心上,因为确实,以萨拉境内的经验来看,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噩梦就越少。   那噩梦越少,梦魇怪物自然也越少了。会因为精神、灵念波动而被吸引来的大家伙也不会存在,所以戴伦特的轻松真是有道理的。   探索钟楼的人共有四个,分别是戴伦特和李昂,再加上教士二人组。   带后两个是为了以防万一,正好这是座死城,地方空旷可以肆无忌惮,真遇到危险就把托雷士当炸弹用,赛博特则充当群体噩梦的解法,是这枚炸弹的唯一保险。   限定的探查时间是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后,无论有无收获,里面的人都必须出来。   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伊森趁机拉着巴莉乌还有阿曼研究那张地形图,根据巴莉乌的描述大概确定了另外两家建筑物的大概情况。   “还有一个地方,因为那建筑太气派了,我怀疑可能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宅邸。”巴莉乌是这么说的,“但它建在闹市区,通过建筑布局我有理由怀疑那是当地的一处行政机关。”   “如果是就太好了。”伊森点头。   行政机关……那一定会存放很多资料吧?   再怎么年久,一定会有部分资料是用难以损毁的载体写的,他们当能了解到海神港覆灭前的一些端倪,甚至可能找到灰雾降临时还发生了什么。   “陛下有什么想法吗。”他也注意着不要冷落了阿曼,毕竟人家愿意冒险出来帮忙已经是人情了,这不是一句想要复仇能掩盖的。   “……这里和我想的有偏差。”阿曼兴致不高,从头到尾就这句话。   按照他想的,这里很可能是邪徒的一处大本营。   不管是腐血神国也好还是机械神国也好,对他阿曼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他的王国,甚至王后!这一切都在两大神国的碰撞中被夺走了,他现在发自内心的憎恶这两个概念,本来想的就是借助萨拉的力量打击这里,至少先从混蛋们身上收点利息。   但现在找到的却是一片废墟。   这就让人有点费解了,因为阿曼也是读过书的,别的信息他不清楚,但艾莎洲最有名的那几个城市,在他们安琪罗家族的传承书卷里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歌罗西,即海神港。太阳王成神前落难经营之地,也是她重拾信念崛起之地。女神在海神港创造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富庶和繁荣,道路、防疫、生产、军械……她赋予了这座城市应有的一切。也正是因为她的早期经营,歌罗西成了后期她夺回地位时最强有力的那颗心脏。它源源不断的为前线提供人口和武器,帮助她打赢了无数战争,就此确立它的地位,让这里彻底成为了新艾莎的政治、经济、科研中心。]   看吧……他都能在心里背诵出来,正是因此他才难以想象,如此有潜力的一座城市,要是彻底沉入大海就算了,既然它还好好摆在海面上,邪徒干嘛不利用它呢?   那么多建筑,有些修一修就能继续使用。哪怕是倒塌的……那些水泥和铁筋也是钱吶。   伊森看出了他的疑惑,说实在的,他同样也很疑惑这个问题。   无论从什么角度想,至少机械神国没有放弃这里的道理。他们本可把这里经营成神国的新都——老实说上来之前他都做好了准备,要面对一座高度发达的机械圣城。   “也许是因为,这里有什么东西?”巴莉乌试探道,“有什么东西躲在这里,这是他们解决不掉的,他们并不是不想……而是被迫放弃?”   “这可不好笑。”阿曼看过来,眼神锐利,“你不担心你的同伴们吗。”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阿曼王。”巴莉乌可不惯着他,“保护你也是我们的职责之一,你表现的太紧张了,不必这样的……请相信专业。”   阿曼讥笑:“你越来越像你丈夫了。”   巴莉乌摇头,放弃了和他进一步交流。   其实这敌意很好理解:对一个刚刚失去挚爱的男人来说,看到别的新婚夫妇这么恩爱是很容易受刺激的。   她还没有小气到因此记恨阿曼的程度,所以就先晾着他吧,他很快会自己想清楚的。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阿曼自己很快就憋不住了,开始主动插到话题里来,和他们一起猜这地方到底能有什么鬼东西,连拥有不止一座机械要塞的神国都被迫放弃。   答案不外乎就那几个,要么是天灾,要么是人祸。   “刚登陆的时候我取了一些土壤化验。”巴莉乌说,“检测了里面的盐碱成分,再对比这里的,基本可以推测这里很少遭遇海啸。”   “也不是地震。”伊森补充,“地震倒塌的可不止那么点楼房……他们铺设的道路虽然开裂了但地势没有被改变,我甚至觉得这里从未发生过地震。”   “不,还是有的。”巴莉乌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露出恍然之色,“我刚才骑车探查到最外围,就是灰雾包围的边界,注意到那一块街区有很多地震发生残留的痕迹。”   “那是怎样的地震才能只影响那一带?”阿曼忍不住了,“按你们说的露出来的区域才多大?真有地震,怎么可能穿不过来?”   三人一时陷入沉默,他们同时想到了前面的假设——机械神国是因为这里有某种可怖的存在才离开的。   那么这种“类似地震残留但又不像是地震的痕迹”,会是这个可怖玩意引起的吗?   参考海里的可怖巨怪,会不会陆地上也有这玩意呢?   戴伦特说是没有闻到任何臭味,但真的没有可能,他们是在一头巨怪的巢穴里翻东西吗?   对未知的恐惧总是最深,哪怕三人都是专业的(阿曼好歹当过游侠和赏金猎人),依然觉得浑身在起鸡皮疙瘩。   好在探查钟楼的人出来了,戴伦特一马当先,口中叫嚷着:“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个钢铁空架子!”   随着交流,他们把探查结果描述了一遍。   钟楼共有十一层,有的时候一层是一层,有的时候两层为一层,遇到后者的时候内部空间会显得极其宽敞大气,他们打着手电四处探照,能看到一座座钢铁浇筑的廊柱、齿轮在黑暗中落错。   “那里确实什么都没有。”李昂点头,“几乎所有地方都结了蛛网,我看虫子是这里唯一存在的生命了……再往上是钟楼内室,也没有发现,倒是这座楼本身挺奇怪的——它未免有些太奢侈了。”   大部分的建筑物,不管外观看起来再怎么华丽,总体也都是水泥居多。   但这钟楼不一样,它居然是钢铁居多。难怪戴伦特会称其为“钢铁空架子”,这很形象。   “这是好消息。”托雷士这样认为,“说明机械神国的人曾经来过这里,甚至试图建设这里……这钟楼就是他们来过的证明。”   其他人点头,这种建筑,确实带有极其浓烈的特殊风格。   伊森也给他们分享了刚才自己讨论的东西,所有人立刻将注意力从“机械神国去了哪里”转移到“机械神国为什么溜”这一点上。   “不会真有怪物吧……”赛博特心里有些恐慌。   她其实特别害怕那些超出认知的巨物,连浮空城都能撵走的怪物,她想象不出来该有多大。   “也不一定是怪物。”伊森沉吟,“我建议我们继续调查。”   他们边走边说,花了二十分钟用于赶路,找到巴莉乌描述的行政大楼,但很失望的没能发现任何线索。   “是谁?”托雷士暴躁的踹翻一张椅子。   “神经病吧!能一点东西都不留的吗?”   这就是他们失望的原因了——这里所有能想象的文件载体你都是看不到的,要么它们被毁掉了,要么有个神经病曾来过这里,大费周章把所有资料都带走了。   “继续去第三处。”伊森看表。   “尽量快点……天要亮了。”   赶路过程中他们又开始争论起来,话题是“如果那座钟楼是机械神国建立的,那为什么像这样的建筑物在那块区域只有一座”。   从那边到行政楼,这路也不近了,沿路看到的都是普通建筑,再没有那种标志性风格的建筑出现,这本身就有些古怪。   如果留下钟楼的是机械神国人,他们为什么要造这东西呢?   造这个说明他们有改造这里的心思,但为什么只造一座?   这是说不通的,哪怕这里还有第二座、第三座类似的建筑,但距离相隔那么远……总不能说建造者是心血来潮造着玩,今天想起来这里搞一座,后天又想起来再弄一座吧?   怪谲让路途蒙上阴影,哪怕这大概率是一座毫无威胁的废墟、死城,众人也渐渐脑补出一种压抑的氛围,不再有心思聊天玩笑。   “到了。”巴莉乌突然指着前面的对角,“就是那里。”   她是骑着车的,李昂坐在她怀里,戴伦特后仰身体蹲在后面,一群人闻言纷纷往前看,第一眼就看到一幅巨大的灯牌。   这也是海神港曾经掌握电力的证明,是小型电池技术之后的又一佐证——佐证很多现代技术在古代其实被发明过,甚至不止被发明过一次。   那又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些东西屡屡被断掉传承呢?   想到深处,几人心里都有些感慨,但很快他们还是调节好心态,以真正专业探员的角度开始打量这处街角。   这里很怪。   建筑的风格,布局和之前看到的又不一样,如果说之前的废墟好歹还能用维恩港这种大城市来做对比,钟楼好歹还能甩给机械神国,那从这块街角开始,往后一片区域的建筑风格,所有人都看不懂了。   没见过。   那些带阳台的高楼是什么?   民居?   那些五彩斑斓的招牌又是什么?   商店?   看起来倒像那么回事,但无疑和他们印象中的民居商店相差甚远,这已经不是形的突破而是理念的革新……还有街边停靠的轿车壳子,摆在人行道上的方形立柜,这一切都叫人感到新奇。   “就像闯入一个真正的新世界!”   跳下车,兴奋的戴伦特走在街上,一边左右张望一边感慨。   他甚至非常手贱的砸翻了一台方形立柜,然后发现里面居然摆满了饮料,全都用厚玻璃瓶装盛,可惜的是大多漏了。   “不漏你也不能喝……给我回来!”   左手化作枝桠把木人卷回来,巴莉乌吓唬他:“再乱跑就把你丢掉!”   但这里确实很新奇。   新奇,怪诞,又充斥着一种“先进”的美感。   这些人都是不懂建筑的,他们对什么建筑风格的解析、内涵一窍不通。但他们确实能感觉到这是“先进”的,而是是远远超出自己认知的“先进”。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机械神国会放弃这了。”   巴莉乌嘀咕。   “遇到这种怪东西,是我也不敢继续留下。”   机械之美是很棒的东西,但和这片街区展露出的风貌相比未免有些不够看。   如果这也是人造的——好吧这当然是人造的,那么这个人就太可怕了,根本不知道他手里掌握有什么力量。   “你之前来的时候没进来看吗?”李昂问她。   “没有……外面那个大灯牌……嗯……那女人穿的衣服让我心慌,所以我只是在外面逗留了一会,没敢进来。”   这时他们发现了又一个奇特建筑。   它和周围的建筑有明显区别,有一个呈方形的立面,表面光滑反射着月色,大门入口就像巨兽的嘴,好像有魔力在催促他们进去。   他们确实进去了。   没闻到臭味嘛……说明这里还是基本安全。   几只小手电来回扫射,大厅布局一览无余。   “我没见过这种文字。”   “方形的……是没见过……”   “艾苏恩好像偶尔写过,肯定是一种古代语……这里有谁懂古代语吗?”   “特尼则也许会,但我们把他按在船上了。”   “那就是没办法喽?”   “先进去,往里看看。”   穿过走廊,找到一个小窄门,几人鬼鬼祟祟的摸进去,发现内部空间特别巨大。   正前方是一幅画卷一样的东西,高十多米,宽二十多米,下面整齐摆着一排排座椅,看格局有点像歌剧院。   “你们……”   伊森刚想说点什么,突然,一束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投在屏幕上生成一行字符。   [欢迎来到机械电影院。]   这是——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字符继续变幻交错:   [请进入影片放映室选择需要浏览的影片。]   [倒计时开始。]   [9……8……7……6……] 第111章 回忆录 5k6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这倒计时的时间太短,区区10秒,哪怕伊森等人反映再快也来不及绕过那么多座椅去找什么“影片放映室”。   他们充其量也就是“想要动”、“尝试绷紧肌肉又有些犹豫”、“在发现根本不可能来得及以后立刻停止一切行动”、“紧张的站在原地拿好武器,默默等待倒计时结束”。   [……4……3……2……1……]   倒计时走完,屏幕上闪烁着灰白雪花。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赛博特更是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然后——他们看到屏幕变亮,如果说原先的屏幕是接近黑色的晦暗,晦暗中闪烁灰白雪花点的话,那现在应该属于“浅灰”,甚至是在黑暗环境中看起来接近白色的浅灰。   幕布里的画面先是一阵晃动,摇摇摆摆的,一点点往下转,将一片荒野风景纳入进去。   “这是……电影?”戴伦特眼睛都凸出来了。   这种新鲜玩意,呵……其他人可能还没来得及怎么接触过,但他可是跟着希茨菲尔一起去过红土平原的,甚至亲自扛过摄影机,这是什么他能不懂?   “电影?”   “什么叫电影?”   “我好像在红土那边的卷宗里看到过这个词,是一种歌剧?戏剧?把拍出来的照片投影出来?”   有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再加上这东西好像确实没有威胁,一群人精神略有松懈,开始找戴伦特拷打情报。   “电影的话……咳嗯!你们还真是问对人了。”戴伦特整了整衣领,轻咳一声,“毕竟细数整个世界也没几个人亲自参与过电影的拍摄,哈哈哈!你们根本不懂这是如何高雅的一门艺术!”   “狗屁的艺术!”伊森拽着他的胳膊推了他一下,“就你成天到晚一有机会就逮着和别人炫耀的性子,真有几升水还不得晃的噗噗乱响?”   这话反过来理解:既然你戴伦特之前从来没和人炫耀过你懂什么电影,什么电影艺术,那显然你就是不懂的了。   “好,我不懂。”装威风被拆穿,戴伦特脸色不太好看,“哈……那也总比你们这些连电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土包子好……”   “你说不说?”   “把手电筒放下……我说!哪有直接照人眼睛的!真没礼貌!!!”   在他们争执的当口,幕布上的画面一刻也没停。那是一段对荒原地貌的自然写生,他们看到宏伟的丘陵、广袤的平原,看到狂风吹着草杆形成波浪。   虽然幕布上只有黑、白、灰三种色调,但这场面也足够震撼。好几个人都有些愣神,怀疑这是不是某种幻觉。   与此同时他们也在聆听戴伦特给他们科普。   说是科普,实际上他自己也懂得不多。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让他说摄影机的成像原理当然不可能,但好歹让大家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妖法幻术,也可以归纳为科学的一种。   “你们都知道照相吧?就是和那个差不多的东西……虽然这是我猜的,但以前不就有类似的戏法吗?把很多静态图片连起来翻形成动态什么的……也许拍的照片足够多就能形成这种效果……”   这显然就是在胡扯了,好在也没人在乎戴伦特后面说的东西。   他已经把有价值的信息吐差不多了,换句话来说,他没用了。   “嘿!”戴伦特还在编独特理解,转头就见伊森径直朝前面走。   “喂!”他赶紧追上去,“你疯了海德格!这里可能有危险的!”   “你不是说了这是‘工业技术’吗?机械造物哪来的危险?”   “咳……实际上有些词我是从小天使那听来的……”戴伦特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她明显懂的多一些……唔,艺术也是她说的,总之她明显很看好电影的前景,还说过这东西以后必然会取代歌剧。”   “取代歌剧?”伊森在幕布下停顿,抬头,正看到画面里出现一条蜿蜒河流。   动态的水啊……这可比不会动的照片好看多了。   “我觉得不可能。”托雷士在后面小声嘀咕,“风景是挺美的,但意义在哪?我不认为这样的东西能取代歌剧……”   “它不是只能拍风景的吧……”赛博特显然很喜欢电影,从开始就看的目不转睛,“现在是拍风景,也可以拍人啊?拍人和人之间发生的故事……这不就是另类的歌剧?”   她说得对。   大家终于反应过来。   什么电影……按照“把歌剧录下来放映到幕布上”去理解可简单多了。   这么看,这东西前景非常广大。最基本的——如果把一部歌剧拍成电影,那歌剧演员只要完成一次表演就行,录好的画面能同时投放多块幕布,这岂不是收益也能放大几倍?   正常表演没几场,歌剧演员也就累了。电影完全没有这样的限制,每一场播放的画面都是演员最巅峰的表演状态,这东西确实很有市场!   “你们别在那傻站着!”伊森手指点向这边,“科内瑞尔你们把这里四周搜查一遍,我和马普思去看那个‘放映室’。”   “收到。”   搜查不费吹灰之力,因为这里结构真的很简单,除了一排排座椅没有别的玄奇。   检查的差不多了,那几个人甚至干脆挑喜欢的位置坐了下来,托雷士还翘起了腿,一边小声交谈一边欣赏幕布的画面。   嚯,这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而在放映室——其实就是位于大厅右上角的一栋小房间里,这鬼地方居然还有电灯,伊森和戴伦特正在灯光照明下研究一架古怪的机器。   “这个黑色的碟片是什么?”   “你不懂……你别乱动……”   “你很懂是吗?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我想想……嗯……我猜这是一种武器,看到上面的螺纹了吗?也许需要用指甲摩擦它们来使用……”   “这是唱片,马普思,它们叫唱片。”   “……你怎么知道?”   “这有说明书,我刚找到的。”   伊森得意的展示一本小册子,这玩意是用皮纸装订的,做过耐腐蚀处理,至今保存的依然完好。   “快看看上面还写了什么?”戴伦特迫不及待的把下巴叠在他肩膀上,“电影就是在唱片里的?”   “唱片里是歌……”伊森皱眉,一边翻看本子内容一边读诵,“唔……电影是在胶盒里的?胶盒……看起来像……这些东西……”   “砰砰!!”   身后突然传来巨响,伊森吓的浑身一抖,大厅里坐着的一群人也浑身一抖。   “马普思!你干什么?”   惊怒回头,却是戴伦特把那黑碟子放到了一台方形机器里,不知道给他按了什么按钮,整个小房间——包括外面的大厅都在回荡巨响!   “别在意这个!”戴伦特看起来兴奋极了,“快听兄弟!这是音乐!”   确实是音乐。   巨响过后是沙沙声,然后断断续续的,大厅里居然回荡起一段平和而悠扬的小提琴声。   “比我水平要低一点。”戴伦特听了一会发表感想,“但这是新曲子哩……我很喜欢!”   大厅里的人议论纷纷:“听起来确实蛮不错……”   “对,尤其配合这个画面,非常宁静舒爽的感觉……”   “砰!”   然后又是一声巨响!   所有人又是——尤其是沉浸在平和音乐里的戴伦特都被吓的一抖。   又是沙沙声,然后又是一段新的音乐。   一段非常激昂的,节奏感炸裂的,从没听过的新曲调,伴随一股听不出名堂的奇怪语言开始吟唱。   这节奏感真的太强了。   外面几个人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歌声仿佛有着魔力,他们听着听着开始暗中抖腿。   “砰!”   第三次巨响!   “他们到底在里面搞什么啊?”   观众们这下炸窝了。   李昂拎着手枪踹开小房间的门,一眼就看到伊森和戴伦特围绕一台机器在争抢较劲。   “我要放前面的……”   “这不是玩具!快滚开!”   他们居然是我的同事?   有那么一瞬间,李昂-科内瑞尔回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带自己去精神病院的那个下午。   一番闹腾后,放映室的情况总算搞清楚了。   这里一共有两台机器,一台是唱片机,一台是放映机。   两台机器后面都有电线,电线末端消失在墙缝里,估计尽头还有一台发电机,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外面能放电影,为什么小房间里还能有电。   唱片机就是巨响的元凶了,那些音乐来自唱片,原理嘛……根据说明书,是把音乐的“信息”刻录到了唱片的凹陷螺纹当中,读取出来就可以出响。   而旁边还摆着一个大篮子,上面盖着层层叠叠的旧报纸,报纸掀开后可以看到一些附带薄灰的盒子,可能就是说明书上提到的胶盒。   “上面有字。”李昂随手抽出一个盒子,看到表面上有一行字,随口便给念了出来。   “‘小白兔救妈妈’……什么意思?”   “电影的名称。”伊森已经差不多把放映机研究好了,他打开了放映机上面的盖子,看到里面插着三只类似的胶盒。   这也是有名字的,分别叫《随机影片1》、《随机影片2》、《随机影片3》。   “我现在关掉它。”伊森说,“去外面看看什么情况。”   咔嚓一声,他按下最大的那个开关。   李昂出去一会就回来了:“外面的画面没了,一片漆黑。”   伊森把《随机影片1》和《随机影片2》都抽了出来,只留下《随机影片3》,关闭盖子,再按按钮。   ……他注意到,刚才这东西读取的应该是前两盒的其中一盒,因为那块区域的齿轮在转。   李昂出去一会又回来了:“又开始播了,这次不一样,是一群……嗯,机器人?锡兵?我说不好,有点类似街头演的木偶剧。”   “我会摆弄这玩意了。”伊森脸上露出喜色,“开始的倒计时让我们选片子放,我们没动……所以它开始随机播放。”   “那我们应该播点正经的吗?”戴伦特拿起那盒《小白兔救妈妈》,脸上写满跃跃欲试,“这些应该是带剧情的!”   “我们不一定有那么多时间……”伊森皱眉就想喷他。   边上那么多胶盒呢,这要看到什么时候?   “时间还有。”倒是李昂开始调和矛盾,“都坐车往回骑应该要不了多久,看几盒吧?也许里面有重要讯息。”   伊森还是不同意,李昂无奈开始丢杀招:“我怀疑这片街区,还有那个铁架子钟楼都和机械博士有关系。”   机械博士。   听到这个词,伊森顿时不说话了。   以前是没感觉,但现在他们都清楚了:机械博士是希茨菲尔的亲生父亲。   “是吗?”只有戴伦特还在将信将疑,他看看手里的胶盒封面:“机械博士?《小白兔救妈妈》?”   “你为什么不找那些看起来更像是给3岁以上儿童浏览的内容呢?”李昂没好气的推开他,在那个大篮子里一通翻找,扒拉出来三只盒子。   它们分别是:《机械崛起》、《回忆录13》、《鲜血的真相》。   “你真的有把握吗?”伊森看向李昂。   李昂知道,他问的不是手里拿的这些东西,而是指“这里可能和机械博士有所关联”。   所以他也很认真的回答了:“我们刚进来的时候都看见了,墙壁上,还有吊顶上挂着一些方形的符号。”   “没错。”   “我认为那是一种文字,戴伦特说希茨菲尔曾经写过?”   “我很肯定我见她写过,我还问过她那是什么呢,她告诉我是她自己发明的密文。”   “没了?”   “没了。”   “你平时话不是很多么?怎么当时不多问几句?”   “噢,我把她惹毛了,谁来做好吃的给我吃呢?”   戴伦特轻蔑的看向二人,一副自己并不好骗的样子。   “……所以他们是有关联的。”李昂继续道,“这种文字,一种独特的密文……它可能只属于希茨菲尔的家族,那个守密人家族,但它在这里又出现了,偏偏这里是机械神国的地盘——虽然被废弃——而且她的笔记里也提到将来要来这个地方,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放吧。”伊森接受了。   “快点,希望它们不要太长。”   第一部正式的影片,《机械崛起》很快开始。   操作完放映机,李昂跟着回到大厅,他看了眼屏幕,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   那是……机器。   屏幕上是无数的机器、机械……有看起来像巨大机械臂的东西,装着履带,在坑坑洼洼的废墟表面如履平地。还有一些他认不出名堂的钻头机,它们赫然在切割街道。   大部分画面是无声的,但在一些特写画面里,比如泥土的倾倒,大量材料废料被丢入钢铁熔炉,这时就会出现巨大的音效。   音效来源应该和刚才的音乐一样,是摆在前面拐角的两只黑箱。   《机械崛起》很短,总片场估计不到十分钟,内容就是一群机械工具,甚至是纤细瘦弱的机械人竭力干活,将废弃的城市提炼成钢铁原料,再用钢铁原料拼接、浇筑成一座座钢铁堡垒的画面。   他们看到了浮空城。   不止一座的机械堡垒拔地而起,伴随巨大的烟尘缓缓升空,还对着旧城区测试武器。   众人看的都很沉默。   他们都猜到了,画面里的废弃城区可能就是歌罗西港,但属于目前被灰雾包裹的部分,他们暂时还无力探查。   然后是《回忆录13》。   这部更短,充其量就是一个……姑且称之为实验的纪录片吧,但它绝对是极其重要的,因为在看到画面里的那道身影后科内瑞尔夫妇和阿曼差点跳起来——那家伙就是机械博士!   “就是他?”其他人一边确认一边盯着脸上长齿轮的怪家伙。   “就是他!”李昂吐气,“我不会记错!”   机械博士……   尽管已经干掉了对方,但这家伙从出场开始就附带的威势、阴影一直在他心头盘旋不去。那个案子结束后李昂仍多次在梦里梦到那可怕的脸。   好不容易走出来,他现在又知道那可能是人家放了水……真正干掉机械博士的很有可能是希茨菲尔。   这都加深了他对这道身影的恐惧,更因为看不懂他的行事风格而觉得此人十分神秘。   《回忆录13》理解起来很浅显易懂,因为它的录制者几乎全程都在解说自己在做的事。   “这是我的回忆录,用来记录我的一些想法,或者微不足道的小实验。”   “上一部是什么呢?让我想想,啊……‘活人和机械芯片的兼容度’,没记错的话是失败了,我早有预料,毕竟在那边也不容易。”   “所以就让我们从最低级的实验开始吧!先来……制造一些有能力自理的小玩意,看看它们表现如何。”   画面里,他的原材料是一只锡兵。   那不是一般的锡兵,巴掌大的小玩具,内部被改造过,打开外壳后能看到里面塞满了线路和零件。机械博士用镊子和他们不认识的工具来回操作,成功让这只锡兵有了自主行动能力。   他们看到这小东西被摆在桌子上,转身对主人敬了个礼,然后扛着枪踢踏步来回巡逻,甚至开枪打死了一只在书橱柜上露头的耗子。   “他是个天才。”戴伦特感慨。   “难怪能生出那样的女儿。”   “艾苏恩?”   突然,画面里的博士抬起面庞,口中音量陡然放大:“你在看吗?”   所有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压迫感太强,阿曼直接拔枪瞄准幕布,那紧张的模样,好像随时都会开枪似的。   “……是我失礼了。”   博士很快又把脸庞拉远。   “是了,我怎么会突然失心疯呢……”   “我的孩子……我的挚爱……你离我是那样遥远……我此生已经没机会再看到你了……”   原来只是发神经。   坐着的人都松了口气。   “但想必是有人在看的吧。”   博士又道。   “应该是的,因为我录制这些东西就是为了给你们看的。”   “不管你们是谁,不管你们来自哪里,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能找到冷迪斯留下的宝藏那就是幸运者,幸运者理当得到嘉奖……”   “他倒是很会为我们着想。”戴伦特悄悄凑向伊森。   “居然没说那种密文……”   伊森皱着眉没有回应。   他注意到博士的自称。   原来他叫冷迪斯吗……   “你们首先应该感谢神。”   画面里的博士靠坐回椅子,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   虽然那已经不是人的面孔,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但就是有一种气场,有一种动作语言,来传递他此刻的情绪——那想必是一种欢快、或者该称之为幸灾乐祸。   “因为神是无处不在的。”   “……你们早就被盯上了。”   ————————   昨天多写了1w字,太累了就睡过头了,后面会抽时间三更补的~   不要问我是什么的1w字哦……不能丢在正文里的东西,想知道的去潜水群吧。 第112章 血脉真相 5k2   到这里,整卷胶盒就播完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虽然冷迪斯并没有在《回忆录13》里把话说完,但别忘了后面还有一盒光看名字就足够唬人的《鲜血的真相》。   结合这家伙说要嘉奖所谓的幸运者,他很可能会在这盒内容里吐露一些非常重要的秘密出来。   当然也不排除李昂挑错了,那秘密不在《鲜血的真相》里,而是藏在那些“更适合3岁儿童浏览的内容当中”。   “最后一盒了。”李昂又进去了一次,出来后简单给其他人说明,“没时间了……我们最多还有20分钟预算可以看这东西,时间到之后无论有没有收获都要过来搬东西。”   托雷士一愣:“搬什么?”   “这些机器,还有上面的投影设备。”李昂手里拿着说明书呢,“必须计算仍有秘密藏在剩下胶盒的可能……不知道下次满月这里的雾气还会不会散,皮埃尔号上不缺电,那为什么要再来一次?”   这是个好主意,戴伦特恨不得举双手赞成。   但这一来会特别麻烦吧……   阿曼看看头顶,再看看摆在前面的那些黑箱,感觉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运回去的。   他是经历过雪地追逐的,有幸了解过那位树人小姐的战斗姿态,本想说何必那么麻烦还骑自行车,直接让巴莉乌变成蔓藤人马带着所有人和货物离开就好,但仔细想了想……人家毕竟都结婚了。   不知道会不会犯忌讳呢,真有这种考量也不该由我来提。   每个人看起来都在想事情,《鲜血的真相》便是在这样一种氛围中开始播放。   和之前放过的每一部影片相比,它真的真的很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这里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但他们就是有一种感觉,它看起来更舒服,画面更紧凑,能不知不觉调动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彻底沉浸到影片描述的内容里去,一直看的都忘了时间。   如果希茨菲尔在这里,她可以一口叫出区别所在——其实就是镜头语言。   镜头也是有语言的,那不是简单的画面切换,每个镜头怎么切,从什么角度切,停留多久,这些其实都有讲究。   好的镜头语言能让故事看起来更真实,不容易出戏是最基本的,其次就是如何利用镜头语言去表达导演要提倡的某种情绪、思想,说的深了甚至可以算上“留白”。   只不过以萨拉当前的电影发展水平还远远谈不上要追求这东西的程度,现在能有一部长镜头的风景片就不错了——比如开头的《随机影片123》,或者多加一些画面切换——如《机械崛起》,《回忆录13》相比它们都算是非常出彩的影片,因为它在后期还注意调准镜头给机械博士人物特写,尤其突出了他表达的情绪。   但这部《鲜血的真相》比,以上影片都不够看。   它是一部纪录片,类似《机械崛起》和《回忆录13》的融合体。有很多画面和镜头的剪切,搭配冷迪斯那副独特的金属腔调在旁解说,不可能有人看不懂它说的是什么。   影片开头是风景,海上的风帆,地上的田野。   马车、风车、无忧无虑的小镇……然后画面时间被骤然加快,犹如快速翻书的那种效果,马蹄铁、冶炼技术、全身铠甲、火药、化学、建筑工艺,不到10秒钟带人领略完了一大段文明进程。   [我知道。]旁白开始出现博士的声音,[即使在萨拉,也没多少人会全心全意的把自己的一切交给神。]   [这不是你们挖掘、展示多少神迹能改变的,说到底人就是这样的东西,我甚至见过完全没有神迹的信仰……又如何呢?除了极少数虔诚能做到从一而终——尽管那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大部分人不过是想给心灵一份慰藉,信仰在那些人眼里甚至是拿来抚平撒谎、作恶之后惊惶的工具。大可不必上纲上线。]   声音到这里有些轻佻,引得托雷士哼了一声。   别人怎么样他不管,他和赛博特连命都是教团救的,自然要坚定无比的维护信仰的权威。   尽管,唔……机械与太阳女神教确实很不一样,看上去压根不在乎有多少信徒就是。   [但萨拉的情况依然称得上是很奇怪的。]博士的声音继续传来。   与此同时画面开始切换成各种各样的名人照片,旁边配有现代萨拉语的文字,专门解释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身处的年代,具体做出了哪些贡献。   [我调查了几乎所有在这段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伟大者,发现他们对信仰的态度并不坚定。]   [这并不正常。]   [因为不管械阳如何放松对信仰的监管,不管这个宗教组织在信仰层面上是如何松散,有一个事实是不变的,那就是它一直是作为一个大国的政治象征而存在,是那个象征中不可动摇的组成部分。]   [只要这一点不变,国家下层在朝上层流动、提升的这个过程——他们在这个过程当中是理应要向这种象征去靠拢的。]   [就好像有些人为了升迁去巴结长官的喜好,有些人为了追求贵女而学习绘画、艺术……你需要缴纳出你的诚意来证明你下定决心成为那些人当中的一员,那扇大门才会选择性的对你开启。]   [所以他们不少是信徒——为了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拉近彼此之间的联系,他们很乐意做些伪装。]   [但依然有些人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是的——‘无神论者’,他们坚持认为神是不存在的,不顾旁人的目光,不顾自身的政治立场,哪怕被看轻,被针对也要坚持这大逆不道的想法……]   画面开始呈现另一组照片。   观众们纷纷蹙起眉头,因为文字标注写明了他们死于各种暗杀和意外。   他想表达什么?   伊森有些惊疑不定。   意思是这些人被针对了?还是说他们其实是某种邪恶组织的雏形?有一些争斗其实早就开始了,只是从来没有被人发现?   [考虑到萨拉的特殊情况,我个人将这些‘无神论者’也列为信仰的一种。]   博士的声音像一柄铁锤,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语言的力量砸进心房。   [有些偏执你能看出来那是真的偏执,是因为所学、认知构成的网络不够大,不够形成所谓的智慧,固执在认知圈定的范围内起舞……但他们不是这种情况。]   [当你只需要付出一些伪装——而且你确定大部分人都持有这种伪装,你根本不需要真正出卖什么信念——就能得到一张虽然具有不确定性,但确实具备向上爬的希望的门票的时候,当你个人的所学、阅历所构成的认知网络大到足以让你了解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你不去做就不会是因为什么偏执,而是你一定持有另一种信仰。]   [是的你没听错。]   画面在各种城市河流的镜头上快速切换。   [我的意思是,萨拉存在另一种信仰。]   “他在胡扯!!!”   托雷士是真忍不住了,忍不住大声做出反驳:“这都是多少年前的历史了?连秘密警察刚成立的时候都没做过这种事……萨拉不可能暗杀他们!!”   “年轻人,我劝你别把话说的太满……”   阿曼在后面抱着膀子,闻言不由低声说道:“虽然我不是萨拉人,但我在萨拉也生活了很久,在和你们的陛下会谈时我也知道了一些古代秘辛……别的不说你如何解释日蚀教会?这个邪徒组织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托雷士张了张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其他人比他好不到哪去,他们有些也是刚刚被提醒才想到这点,有些是早就有所预感。   但怎么说呢,冷迪斯的说法未免有些玄奇了——如果他们没理解错,他在这里着重拎出来的那些人,那些在更古老的时期留有姓名的,因为坚持己见被针对、可能也被暗杀、死于各种意外的家伙,他们就是日蚀教会——这个当今最臭名昭著的组织的前身。   日蚀起源不是已经有定论了吗?   从神蚀者的不同种类开始,一些人认为神就是一切美好的化身,祂们拥有和人类一样的相貌和身体,永远和人们的信仰结合在一起;另一批人则认为神或许存在,但也并非就是壁画里的那样英俊美丽——祂们同样可能是丑陋的,令人憎恶的,不可名状的,只不过相同之处就是祂们都拥有超凡的伟力,可以轻易改变世界的命脉。   这段话,西绪斯曾经对希茨菲尔描述过。实际上这也不是什么特别深的秘密了,大部分在安全局工作过一段时间的人都有机会打听到,这也是目前最受认可的“日蚀起源论”——上述二者中的后一种人坚持认为那些外来的入侵者“未必是外来”,也许他们觉得那就是萨拉一直以来在信奉的东西,也许他们觉得那些东西比原本的神更值得崇拜,又也许他们中的一些人——他们可能确实负有一些智慧——认为灰雾总有一天会吃掉整个萨拉,与其留下来打一场必输的战争,不如早点探索灰雾,为人类文明和灰雾的融合做准备……但不管他们是处于什么理由吧!他们选择了外神、邪神,那他们就不再是这边的伙伴了,他们只能被流放出去,这就是他们都知道的日蚀起源。   可是按照冷迪斯的说法,事实并非他们了解的这样。   《鲜血的真相》还在播放,博士摆出了很多镜头,其中有文献的照片,有他自己笔记的照片,表明他也很奇怪这种现象。   [信仰不是无缘无故就会有的。]他说,[‘无神论者’作为一种信仰,它出现的太突然,也太根深蒂固了。]   [我研究了萨拉的两段历史,从它还叫瑟兰的时候开始阅读,发现古瑟兰是一个真正做到了全民虔诚的宗教国家,这个国家的领导者,他们效忠的皇帝就是他们的女神,这种信仰自然是最稳固的。]   [这加深了我的怀疑,因为这样的社会氛围不存在诞生‘无神论者’的条件。]   [在这样一个狂信者之国,‘无神论者’显得更像是一种凭空出现的诅咒或者污染——我一开始确实这样假设,但我很快意识到这也不可能是邪神的把戏,因为对那些在虚空沉睡的伟大者来说,‘无神论者’虽然不至于说冒犯了祂们,但多少也显得有些无礼,这不可能是祂们主动催生、制造的现象。]   [为了探寻这些人诞生的秘密,‘无神论者’真正的起源,我在这段时间内翻完了差不多能找到的所有典籍,甚至,嘿!专门找到他们的头头问这件事。]   听到这里,李昂心里直冒寒气。   他说的头头难不成是——   [不死者舰队的领导者,同时也是日蚀教会的第一任教宗,尹瑟尔先生,我就这个问题和他探讨了好几个晚上。]   镜头跳转,将一个坐在书桌后的人嵌入画面。   那是一个介于苍老和年轻之间的怪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的整张脸有八成都是很年轻的,没有法令纹……鼻子上没有坑洼和褶皱,但在他的双眼眼角处却生有非常严重的交叠的皱纹,再加上他留了一簇乱糟糟的胡须,叫人一时间难以分辨他的年龄。   这家伙就是尹瑟尔?   李昂看的都不敢眨眼。   老实说,在播放影片前他已经很高估会是怎样的嘉奖……不外乎是一些博士知道的秘闻之类,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包括尹瑟尔,包括这个头号敌人的影像资料。   这个收获有多珍贵呢?   就这样说吧:尽管萨拉已经知道日蚀教会才是下一阶段主要面对的敌人,但此时的萨拉大概率还不清楚这个组织有一支不死者舰队,更不清楚这支舰队的首领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所以可想而知了……如果能把这份收获带回去,估计这里在坐的所有人都足以封爵……这可不是玩笑的。   与此同时李昂还有一种极其怪诞和荒诞的感觉。   他早就知道希茨菲尔的老爹走了歪路,和这些邪徒搅在一起,没错。   他和邪徒搅在一起,自身力量很强,地位又高,和尹瑟尔这种级别的人能说上话,也很正常。   但冷迪斯研究日蚀起源没有头绪直接跑去问尹瑟尔的这个行为还是……还是让人觉得太刺激了。   还能这么玩的?   他不禁期待这位理论上的“第一叛国者”会怎么说。   [博士?这么晚了来我这里……那家伙身上扛的是什么?]   [拍摄工具罢了,我打算制作一些小短片,用来作为奖励彩蛋……唔,虽然不一定能用上就是。]   [拍摄?是你提到的电影吗?]   尹瑟尔似乎很感兴趣,对于自己入镜也不介意,神态举动都相当自然。   观众是看不到冷迪斯的,他们听博士在镜头外把那些疑惑描述了一遍,表示自己这段时间闲的没事干,正好在研究日蚀起源,希望请尹瑟尔这位真正的起源来讲一讲,他是因为什么才走上这条矛盾的道路。   [你说矛盾……]   [因为‘无神论’,我的想法是,尹瑟尔先生确实不像是会为那些东西卖命的人,这和你们的行为冲突。]   [明白了,你是奇怪为什么作为狂信者之国的瑟兰会孕育出日蚀的雏形。]   [没错,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你知道的,就好像上一秒那些人都很坚持信仰她,下一秒,到灰雾过后就出现了你们,但偏偏你们不像是外神的手笔……]   [当然不是突然发生的。]   尹瑟尔突然打断博士。   [灰雾纪元不止那几年。]   [所有人都以为1800年前后是灰雾降临,是转折点,很多异变和矛盾以那个节点开始出现,但并非如此。]   [在1800-1801年中间还有一段历史。]   [时间被折叠过。]   [足足折叠了327年。]   “……”   “……”   “……”   寂静。   影片里失声,影片外的人更是连呼吸都停止了。   [你的意思是1801年实际上应该是2128年?]   [不,单纯是字面上的意思——时间被折叠了,一整段时空被折叠到无限小的一瞬,这既是那些外神引起的变动,也是纳米亚……这个世界本身的一种防御机制。]   [我没听懂。]   [你可以这样理解:那些东西,祂们想要吃掉这里,但因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一些械阳女神留下的手段,这并不容易……所以祂们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做到欺骗。]   [欺骗——指把要做的事浓缩到一瞬完成?实际上祂们已经经营了327年?]   [领悟力很强,博士,另一边的道理也是一样:纳米亚没有阻止祂们这样操作,因为世界本身是有意识的,我不好说那是不是女神……但它无疑也想利用这一瞬做点什么,严格来说是挖掘点什么。]   [挖掘?]   [就是你所说的‘无神论者’。]   尹瑟尔悠然叹了口气。   [这样说吧,博士……你觉得为什么萨拉人没有被她都带走呢?]   [太阳神国是那样广袤,塞下全部人口不成问题。那为什么她不这样做呢?而是留我们下来面对那些虚空怪物?]   [答案很简单,我们是罪人。]   [包括如今的萨拉王室,那所谓的纯血在内,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假象。]   [她是故意留我们在这赎罪的。]   [我们一直都是罪民的后代。] 第113章 第三条路   尹瑟尔描述的东西有点吓人了,哪怕是博士,也愣了好几秒才再度开口。   [罪人……她判定的依据是什么?]   [古瑟兰的创建并非一帆风顺,博士。]尹瑟尔微笑,[我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但那些东西告诉我,是有一些人……极少数的一些人在上上个纪元的灾难中没有遵从她的命令,他们违逆了她,所以被惩罚……灰雾降临后她和那些东西打了一架,从结果来看两边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她单方面决定把值得拯救的人收入神国,剩下来的人也就是我们,则放在故乡自生自灭。]   [这太荒唐了。]博士语气越发冰冷,[在她眼里人只是工具?有用的才救,没用的就丢?]   [你有‘无神论’的味道了。]尹瑟尔打趣他道,[其实这也正是我要说的……我承认她是一个不错的国王,她有魄力,狠得下心思,个人又有超绝的力量,作为国王皇帝来说不可能有人比她更完美了,但我拒绝承认她是神——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些人被抛弃的原因,没有暴君能容忍子民对自己居然是有怀疑的。]   [你猜测所有的罪民在最初都是无神论吗?]   [这只是一种可能而已,博士。]   [但你们被‘挖掘’出来了。]冷迪斯说道,[按照你的说法,神战过后她带着神国去处理问题,并且在纳米亚本土留下了足够多的后手,这其中可能就包括对你们这些‘无神论者’的挖掘。]   [是这样的,我们依然被允许保留了曾经的天性,它遵循某种神秘的指引被传承下来,直到我们了解最初的真相。]   [……你们就是因此才背叛萨拉的吗?]   [我再纠正你一点,博士……萨拉不是瑟兰,所谓的萨拉王族充其量传承了她的几滴血吧,不会太多就是了,她允许这支亲族暂代她执掌这个国家,不是因为她看得起他们,而是她暂时需要他们。]   [她还会有归来的一天?]   [她早和母树结合了,纳米亚不死,她永生不灭。你其实可以换一种角度来看待她,毕竟纳米亚是一个有自我逻辑和规则的世界,它像一艘船,在无尽虚空中漂泊和流浪,在这过程中遇到点什么都不稀奇,反倒是对那些丑八怪来说,我觉得一枚有智慧、有自我意识、而且性格暴躁的太阳——这个东西才是外神。]   [很有趣的说法,我懂了……这样的萨拉确实难以称得上是你们的祖国,所以你们觉醒了,离开了,甚至想颠覆它,把权柄重新夺取回来。]   博士重新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气:[你只是在利用那些怪物,对吗?]   名为尹瑟尔的男人笑了笑,并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   [我尊重你……博士。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都是在信念和希望破碎之后企图向伟大者复仇的蝼蚁。]   [你说复仇……]   [我看中你的学识,是因为这些东西不但可以帮我变强,也能让我对世界有更深刻的理解。知道的越多就越是感到自己的渺小,曾经的我试图向她证明她错了,但现在我不再在乎……我所求的只是永远在生灭中屹立不倒,我只是想继续了解那些未知。]   再后面……话题就趋近无聊了。尹瑟尔和博士聊了聊晚餐和后续的几项实验计划,这部《血脉的真相》就在简单旁白中宣告结束。   “糟糕!”回过神后伊森快速看了眼表,脸色微变:“我们超时了!”   顾不上震惊影片内容了,他赶紧照顾一群人起来帮忙,拔线的拔线,搬机器的搬机器,连所有剩下来的胶盒也一起带上,一群人竭力往岸边赶。   因为超时,按原计划车载是来不及了,那速度太慢。巴莉乌第一次在一些人面前展露蔓藤化身,再度变成一头矫健的人马,大部分机器货物都藏在她的马腹里,李昂单独骑在她背上。   这大大减轻了两辆自行车的负担,他们得以在日出之前赶到岸边,一番忙碌后总算连人带货运了下来。   事实证明他们这么赶是对的——随着天色渐亮,肉眼可见的灰暗雾气像有生命般翻腾着袭来,几乎是一路撵着他们到了岸边。   伊森在潜望镜里看到这一切,简单和其他人描述了遍,众人都庆幸这次走的还算及时。   “但是电影。”戴伦特突然切回正题,“尹瑟尔说的是真的吗。”   “你觉得是?”托雷士阴冷的盯着他,似乎只要他胆敢点头就要冲上去揍他。   粉毛修女这次倒是没有拉住他了,事关信仰,反正打一架也不是大事。   “我倾向于持保留意见。”李昂刚刚爬下梯子,伸手抹了把头上的汗,“别急着瞪我……我是有依据的,你们忘了‘席娜’吗?她可是篡夺了一头蛇怪再度复活,这简直是神血永生的神话了,真按尹瑟尔说的就几滴血,我怀疑是否能有这个效果。”   “所以席娜是正统的纯血者?”戴伦特吃惊,“她是在更早之前死的?”   “你们能不能动动脑子。”伊森没好气的看过来,“她能影响陛下的……但那个影响极其有限,说明她们的力量差距还没大到那个程度!”   “就是这样。”巴莉乌点头,“如果席娜真的是纯血者,那死神树案,输的恐怕是我们了……”   接下来他们仔细就这方面进行了争论——因为人的记忆力确实有极限,每个人记忆的重点可能不同,要互相补全才能拼凑出真相。   “席娜死的时候是1804年左右。”伊森说道,“这件事我牵扯的很深,他们后续给我看过她的分析报告,里面提到这一点……她调查席娜之死的时候查了里面的一个大学教授,具体年代我记不清了,那人的履历但应该是1804年左右,她的死也不会距离这个时间差的太远。”   “那就排除她是纯血者了。”戴伦特承认自己的错误,“充其量,她是在那段‘折叠的时间’里死的。”   “完蛋那我也错了。”李昂挠头,“就几滴血啊……几滴血能缔造神话……?”   他已经很高估那些传说故事了,但现实的离谱程度还要超出他想象的极限。   “我觉得我们完全没必要想那么多。”   阿曼有些看不下去这些人的颓废,主动站出来:“尹瑟尔是我们的敌人。”   “他是个阴谋家,野心家!他曾试图颠覆王权,毁掉秩序,而且从他最后那番暗示来看,不排除他想成为那些怪物中的一份子!”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这种家伙说的话?”   “不是相信他,阿曼王。”李昂摇头,“如果这些胶盒是他留下来的也就罢了……但关键在于——”   留下它们的是冷迪斯。   冷迪斯是完全忠于日蚀的吗?   恐怕不是。   否则他就不会在最后关头放水了,他也不会留下机械电影院这样的东西,作为他说的嘉奖,“彩蛋”,这都预示着他很早就有自己的考量。   他中途不是还叫过艾苏恩吗?   也许这是他专门留给女儿的遗产,为了帮助艾苏恩更全面的了解这个世界。   从这个角度看,影片披露的秘密可信度很高,尽管李昂内心不愿意信,但他不能昧着良心认为一个父亲留给女儿的遗产里还夹带谎言。   他也没有必要撒这种谎。   “那就搞笑了。”托雷士站直身体,“罪民——先生们!我们现在有新身份了!哈哈!原来我们是被女神抛弃的罪犯!是那些罪犯的后代!那我们还努力什么呢?这一切根本就是没意义的!”   “反正是暂时的!她终究会回来!取代我们效忠的东西!我不管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他妈不接受!我不接受这混蛋是神!”   “希洛你先冷静一下……”赛博特想去拉住他。   “你要我怎么冷静?我们的信仰被摧毁了啊!”   一番闹腾,托雷士被同伴拉扯走了。   倒是没有人觉得好笑——这其实是一件很讽刺的事,因为他们对女神的信仰程度没有那么高,所以他们受到的打击也并不太大。   “这……我还是倾向于认为她是正义的。”巴莉乌开口,“你们说我是偏爱也好……但我们树人族确实受过她的恩惠,多亏了她我们才能活过两次大灾,我觉得这个罪人的说法就算是真的其中一定也不包括我们树人族……按照这个道理推测,留下来的也不可能全都是罪人,也有可能是执意要留下来守卫故土。”   “我也这样看。”戴伦特扯开胸口的领子,把所有目光都吸引过来,“在场几位的权限级别都不低,尽管我们不是一个系统,但相信你们都看过红土平原的那个案子。”   李昂几个人都点头。   不错,他们确实看过。   “那案子没写全。”戴伦特眼神深邃,“末尾还藏了个大秘密——关于圣菲利的,所谓的械阳本就是撒谎。”   接下来他简单描述了一下这个秘密:圣菲利察觉到人们的信仰符号被替换了,一些认知中的神被外神取代,继续信仰不亚于找死。所以为了拯救当时的萨拉他被迫撒谎,以太阳王为原型凭空杜撰了一个械阳女神,以“女神”为胧影,以“机械”为心核,用这个超级谎言把所有人变成了实质上的无信者。①   因为信仰源头是不存在的,信仰再虔诚也毫无意义。   “还有这回事?”   卷宗里确实没记录这些内容,当时不在场,没能听少女描述秘密的几个人都大吃一惊。   但想想他们就释然了——这秘密牵扯实在太大,流传出去简直要动摇国本,不用文字记录才是对的。   就算有记录,那也不是他们当今权限有资格看的,恐怕至少要到局长那个级别才有希望。   “当时也有很多骑士浑浑噩噩呢。”戴伦特耸肩,“受打击的模样和你们刚才差不多吧……但怎么说呢,我和艾苏恩当时就讨论过,她的想法是:既然女神依然留下了那些神器,以及她起码还给圣菲利留了自然法球,给我们留了圣石板,说明她并没有完全抛弃我们……那她对我们来说一定是比邪神更友善的,依然是可以信仰的符号。”   “……她是对的。”   顿了顿,伊森第一个振作起来。   “不管是利用我们也好,还是要我们赎罪也好,最起码我们能活着,像个常人一样有尊严的活着。”   “在这个世道下这还不够吗?诸位,你们想想看,我们凭什么要埋怨她,侧面去给那些叛徒开脱?”   “这个想法我很喜欢。”李昂也笑了,暗地里狠狠松了口气,“管他什么罪不罪呢……真有罪那就赎罪呗?理所应当的……而且说不定我们压根不是罪人,真正的罪人是尹瑟尔那伙!”   “对!事情还没完全搞清楚!”   “剩下的电影呢?”   “我去拉线!老婆你去让厨房弄点吃的!”   于是,当特尼则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第一时间来到餐厅,他看到的就是几名探员蹲在角落,地上摆着几台古怪的机器……好像里面射出一道光影,投射在墙壁上形成画面?   什么东西?   里面居然有会动的人???   他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还没睡醒。   ……   与此同时,海王城的大门刚刚通过一辆骨车。   车轴晃动着,连带车厢里的灯盏也跟着晃动。希茨菲尔跪坐在坐垫上拿着一本笔记阅读,夏依冰蜷缩身体在睡觉,脑袋枕着少女的大腿。   这个姿势基本已经保持一夜了,希茨菲尔腿麻的要命,但她害怕随便动会惊醒女人,一直忍着没有出声。   然后看着笔记逐渐也习惯了,一直到骨车真正在街边停稳,从那种晃动中脱离出来,她才发现大腿已经几乎没了知觉。   早知道就不跪着了……   略微对自己有些抱怨,希茨菲尔戳戳夏依冰的脸。   “起来吧。”   “我们应该到了。”   “嗯~”   夏依冰眉头紧蹙着,鼻腔中满是女孩的体香发香,她根本就没睡够也没做够美梦,不但不醒还伸手搂住旁边的细腰,把整张脸都贴到小腹上埋着,明目张胆的在那赖床。   希茨菲尔这次可不惯着她了,一个闪身挣脱出去,叫女人一脑袋磕坐垫上。   夏依冰顿时醒来,揉揉脑袋坐起来,问道:“我们到了?”   “应该是。”希茨菲尔自顾自的取出一个小盒子,掀开黑色的长袍,先是站起来把黑丝裤袜褪到膝盖,再坐回来,晾着白嫩的大腿,从小盒子里取药膏在皮肤上不断涂抹。   今天的任务很重,她们恐怕要赶两场密会,所以压根没时间好好休息。腿麻了就得赶紧治,她不想因为这种小问题影响什么。   “艾苏恩,你对我太好了。”   夏依冰刚开始只是盯着白嫩的大腿看,意识到她到底在干嘛之后显得有些愧疚。   哎呀……   她记得昨天最多只是靠在少女肩膀上来着,怎么就滑到腿上了呢?   一定不是故意的。   她发誓,虽然她真的做梦都在眷恋那种感觉,但她绝对不是那种为了一时舒爽就不顾艾苏恩感受的人——一定是这淫乱的身体自己动的!   她立刻凑上去想要补偿:“你别动了,我来抹吧?”   希茨菲尔几乎要给她气乐了——你要不要品品你说的什么?   不过她们的关系确实不需要再扭捏就是,她熬了一夜也确实累了,索性把盒子甩过去:“那你来吧!”   就这样,马车在路边安静停靠,车厢里的少女继续读书,夏依冰则是把那条黑色蛛丝袜完全脱下来,给她抹完药膏后还不忘把那双小白脚捧到怀里,说是要给她按摩和暖脚。   希茨菲尔被她捏脚捏的挺舒服的,沉浸在知识的世界中愣愣出神。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车厢门响了。   玛德琳拉开门上来,看到这副场景嫌弃的撇嘴。   “住的地方找好了。”她说,“哈西姆也帮了忙,她带我去的,我检查了一下觉得没问题,该下车了大小姐们。”   “终于好了?”   希茨菲尔放下本子,一低头,看到女人正在以接近朝圣的表情给她穿袜子。   “……”哪怕已经如此亲密了,被做这种事,而且还被第三者在旁边看着都是很难为情的,希茨菲尔脸有些发红,偷偷把笔记竖起来,悄然挡住大半张脸。   “看的怎么样?”   只有夏依冰,她好像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有收获吗?”   笔记是随同那只机械蜘蛛蟹一起送来的。   看到这东西,她就立刻理解了:希茨菲尔说的第三条路就是和机械神国的间谍合作。   这本书上记录的内容很丰富,包括一个在海王城的联络地址和一些机械神国搜集的血法师、神秘道路的秘术,应该是他们的示好——说明他们也想争取这边支持。   “有。”   希茨菲尔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   “因为我在上面发现了一个很熟悉的东西。”   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你指的是……”   “你还记得弗里克吗。他在我们跟前用过的……血灵术。”   “这同样属于血肉法术,但为什么这样的东西那么早就被萨拉得到……”   希茨菲尔看向窗外。   “这件事让我有些许的不安。”   ————————   ①:圣菲利缔造的无信者和无神论是两码事,前者信仰神只是没有反馈,没有反馈也没有危害所以等同无信者,后者则是压根不信,区别很大。 第114章 血婆娑 5k2   “血灵术……你指的是那种超远距离的通讯手段吧。”   夏依冰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这能力弗里克分别在两次探险中都使用过,一次是在水晶海,一次是在红土平原,属于是只有教团高级成员才有资格掌握的秘术。   水晶海的时候她还不太清楚这东西要怎么操作,蠕虫案结束后弗里克也放开了——他是没有权限把这技术教给外人,但演示一下怎么做,这种权利还是有的。   夏依冰对血灵术的印象很深,它的残忍程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东西是真的好用。但说实话,她从来没想过这东西的根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转头看到玛德琳还在外面等,夏依冰给她一个眼神,意思是让她别管这边。   玛德琳又撇嘴,甩上车门,有些无聊的给她们站岗。   依稀还是能听到一点动静吧……希望她们只是聊天,别在里面做什么事。   叫她惊奇的是不到一分钟门又开了,希茨菲尔灵活钻出来跳到地上,抬头观察着四周建筑,眼神里夹带些许好奇。   海王城和伊妮安港是不一样的。   它们的建筑骨架都是骨头——那种真正的骨头,它们充当了“钢筋混凝土”里“钢筋”的作用,让建筑更加挺拔耐用。   但区别在于,伊妮安港糊在骨架上的泥,希茨菲尔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临靠血海的缘故,他们使用的是一种暗红色的血泥,这导致海港的每一栋建筑物在她闻来都隐隐约约散发腥气。   海王城要好一些,但好的有限。他们唯一做出的改进就是直接用泛黄或者苍白的骨头片做房屋整体——骨片在这里就像木料般常见。   这缔造了独一无二的建筑风格,她站在街上朝四周张望,看到的是灰白色、覆盖骨片的房屋墙壁,有些门面上特意悬挂着洗干净的血兽头骨,所有屋檐都要用骨刺妆点,街上的游侠猎人们或多或少都佩戴有骨头装饰品……这里简直就是一座白骨之城。   “海王城是整个神国最大的常规城市了。”哈西姆悄然靠近她,低着嗓子给她讲解,“它在古大陆的历史中应该享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我在阅读教会收容的典籍时看到过记载。”   “不需要。”   “……什么?”   “我说不需要。”希茨菲尔感慨的摇头,“毕竟你们都叫它‘海王城’了,我觉得是个正常人都能猜到它一直以来都很重要。”   “……”哈西姆张嘴、蹙眉,有心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你给我们找的地方在哪?”希茨菲尔转头看她。   她没有戴眼罩。   严格来说,是从那天夜里的袭击过后她就再没戴过眼罩。   她已经被邪神标记了,袭击者顺着标记追杀上门,眼罩也起不到什么伪装效果。戴着眼罩日常生活中也有不便,她更不希望遇袭的时候需要用到这枚眼睛,但却因为“来不及拨开眼罩”这种可笑的原因发生意外。   她只是很正常的把那一侧的头发放下来一点。利用头发而不是眼罩遮挡左眼。   “我……”哈西姆在她转头的时候瞥见那只暗金眼眸,心神被震慑,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其中的原理,想不通为什么,不看到那枚眼睛少女就显得人畜无害,看到后才后知后觉……哦原来最可怕的是这家伙啊。   那是一种压迫感,类似血兽在野外遇到天敌。天知道第一次看到这枚眼睛的时候哈西姆多克制才忍住没有当场下跪,但她还是不明白来着……这种感觉的原理是啥?   连玛丽安都没这本事!   她好奇,希茨菲尔可没义务跟她解释,问清楚地方就离开了,哈西姆反应过来后赶忙跟上。   “所以就我拎箱子是吧……”看到夏依冰很自然的也跟了上去,玛德琳心情无比复杂。   虽然大家的东西都一起收到一个大箱子里了,哈西姆干脆没有行李,她一个人拖着也不算累。   但感觉糟糕啊……   她总觉得她的地位又变低了。   “什么狗屁海神的眷族。”   一边嘀咕一边拖着箱子追上去,玛德琳心里直犯恶心。   说什么能看破灰雾,但好像这双变异的银瞳到现在也没发挥作用。   哈西姆找的地方就在马路对面,招牌名……翻译过来叫“婆娑公馆”,这确实是很有特色的一栋建筑,因为它的建筑主体是一株白骨巨树。   非常大非常高的树,至少要几十个人才能合抱的级别。所谓的婆娑公馆就是把这棵树的树干主体凿空改造,听哈西姆说这里一共有八层楼,但只有下面四层作为常规旅店对外开放。   “而且不是一般人能住上的。”哈西姆说,“公馆老板全家死在那些东西手里,只剩个女儿一起经营,人家也是有脾气的,开放的部分只招待屠血者——血法师也招待,但反正你们得证明实力。”   “我们要证明吗。”夏依冰语气有些不善。   正是要低调的时候,你带我们来这种地方?   这地方是叫“公馆”没错吧?如果文化隔阂没有大的太离谱,那四层以上一定是作为顶格招待所预备着的,这等于说她们很可能在这里遇到一些大人物。   比如人王特使,总督府常客,强大的屠血者和血法师,这些混蛋都意味着麻烦。   “不需要的!”哈西姆看出她想找茬,低眉顺眼的讨好她:“这个……其实下四层和上四层是不相通的,我带你们去的门开在北边,上四层的门开在南边,你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而且被发现也没事!”哈西姆用力拍拍胸口,“我和老板认识!只要不是比较麻烦的事都能摆平!”   距离拉近,婆娑公馆的全貌对她们展露。   它单独占据了对街的一角,体型庞大,叫人第一眼就要盯着猛瞧。而它最有特色地方是高大的主干上还生长有无数支干,每一根支干在最末端都形成类似人手的分岔,在那里零星结着枯黄叶子。   希茨菲尔好歹看过阿莱西亚的梦,知道这里有血骨树林这种东西。但她不确定婆娑公馆是不是一棵血骨树,她不清楚血骨树是否能长到这么夸张。   “这应该是一棵……”   “应该是一棵血骨树王。”夏依冰接过科普工作,挥挥手,示意哈西姆滚一边去。   她本就护食,更别说哈西姆还是男人变的,正好刚才触景生情她又想起来一些传承记忆,这不撵走留着过年?   哈西姆知道这女人的厉害,不敢反抗,乖乖往后落了一步。   夏依冰非常满意,顺势贴近希茨菲尔,口中给她卖弄起来:“只有超过200年的血骨树才能长到这个规格……你不是好奇这些房子干嘛都是骨头片子?其实那些骨头都是来自血骨树,在这里骨头就像木料那么平常……”   一边闲聊,一边很顺利的办理入住。   本来是要她们出示屠血者或者血法师的身份证明才可以的,但哈西姆往前面一挡,招待不敢为难修女。   “我们走的早,我叛逃的消息至少还要等一天一夜才能传到这里。”哈西姆转头微笑,“如果你们能……”   然后她就看到那高挑的马尾女人贴着那灰头发灰睫毛的女孩上楼去了。   身子都快靠到她脸上了……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玛德琳正好拎着箱子上来,两人在狭窄的大厅对视一眼,莫名有些同病相怜。   一共订了两间房,住一天的友情价是231骨索。   开放区四层,但其实受制于建筑载体,内部空间不会太大。每间房也就只提供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比常规旅店的套房更小。   但有独立的盥洗室,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大箱子丢到角落里放好,夏依冰指挥玛德琳去弄吃的,自己坐在床铺边上,看希茨菲尔脱、换衣服。   希茨菲尔本意当然不希望做这种事的时候还有人在旁边看着,但夏依冰毫无这方面自觉。   而且她的理由很正当——你现在被邪神标记,随时有可能被人刺杀,我当然要时刻跟你在一起才能保护好你,我们不就是因此才住一间房吗?   无懈可击。   希茨菲尔找不到不给她看的理由,只能忍着羞耻把衣服脱了,拿条毛巾躲进盥洗室,没一会就听到里面传来淅沥水声。   舟车劳顿是很累的,没洗澡的机会就算,有机会她不想委屈自己。   这方面只能说婆娑公馆不愧是能带“公馆”后缀的地方,虽然没有热水,但盥洗室的一切用水都是免费。   他们不知道用的什么工艺,骨质墙壁上被雕刻出一只巴掌大的血兽头骨,转动下面的把手就会有清泉水流从上喷出。   希茨菲尔用神秘主的权柄感知了一下,确定这水是干净的,不但能用还可以喝,很是惊喜的尝了几口。   “咚咚咚”敲门的动静。   她没好气的闭眼:“又怎么了?”   心里发誓,哪怕下一秒门开开,夏依冰说要跟她一起洗她也不会感到意外。   “我要确定你是否还在。”女人声音非常严肃,“很多小说里都有这种剧情……需要看护的目标去盥洗室,护卫们进不去,刺杀者就利用这空隙把人干掉。”   “……你小说看多了。”   “我宁愿一辈子都做无用功,也不希望真遇到的时候我救不到。”   这话就严重了……希茨菲尔不由动容,她能听出其中的情感。   想了想,两人自从来到艾莎,来到这腐血神国后夏确实没再尝过味道。   小吃不算,得正餐才算。   犹豫了一下,想着等待会还要先吃点东西才去赴约,希茨菲尔几乎是鼓足了这辈子的勇气发出邀请。   “那……要不要你也进来,一起洗?正好可以节约时间……”   “我就算了。”夏依冰拒绝,“我就确认你还在不在,顺便继续车上的话题。”   她本来以为这也是节约时间方式的一种,没成想希茨菲尔拒绝和她继续交流。   不管她后面怎么说,少女在里面充其量用“哦”来回应,好像她突然在某些方面得罪了她,再次惹她不高兴了。   她不是不喜欢我和她一起洗澡吗?   夏依冰简直莫名其妙。   平时那么害羞的,要不是上次犯了错我连白天看清楚的机会都没有,这不能怪我说错话吧?   一直到玛德琳把吃的端上来,她也没搞懂自己哪里做错。   好在希茨菲尔并不是真正的19岁小女孩,很快又和她搭上话,开始谈论“血灵术”。   “血灵术最可能的来源就是圣石板。”   食物主要是麦饼,上面撒着类似芝麻的颗粒,希茨菲尔一边吃一边说,感觉很香。   “圣石板是他们在海外带回去的,它嫌疑很大,也许上面记录了一些秘闻,其中就包括部分血肉法术。”   “这是最理想的猜测了。”夏依冰点头。   否则就要怀疑是腐血神国有人打入萨拉高层了,能决定秘术的种类和交予,这地位怕不是接近教宗。   她当然不想往这方面考虑,后果太可怕,但这种隐患也不得不防。   “想那么多没用。”玛德琳靠在墙上,一边啃饼子一边嘲笑她们。   “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我们现在能飞回去?”   “玛德琳?”夏依冰狐疑瞪来。   她感觉这个下属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什么情况?   之前不是很尊敬我吗?   局长还是有积威的,玛德琳被她目光一扫顿时想起上下级关系,身体瞬间坐的笔直——这属于肌肉记忆或者条件反射。   “玛德琳没说错。”希茨菲尔帮着打圆场,“只要腐血神国和机械神国的战争不结束,他们应该就抽不出精力来对付萨拉。”   那即使他们在教团高层有人也不打紧了,她们完全可以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国,再慢慢调查是否真有这么些间谍。   “反倒是需要注意信息流通的速率了。”   说到这里,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其实我看到血灵术的时候是喜忧参半的,我之前是忽略这东西了,看到后我想到弗里克,然后我意识到——艾尔温不可能放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出去。”   断了线的风筝指皮埃尔号,夏依冰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船上有人掌握血灵术,暗中一直在往白影宫传讯……”   “这是好事。”少女点头,“意味着我们的努力有实时汇报。”   “但也是坏事。”夏依冰补充,“意味着掌握血灵术的人不止我们,我们的敌人,席娜同样能通过血灵术快速获知伊妮安港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们需要稍微变一下形象。”希茨菲尔非常满意这种心有灵犀。   腐血神国的‘科技’发展很畸形,血肉秘术层出不穷,甚至能缔造出生化版本浮空堡垒,但在其他分支上就不太行了——这里是没有照相机也没有电报机的。   那血灵术的传讯就很局限了,席娜就算及时知道有三位外乡人在伊妮安港出没也不会立刻发现她们是谁,等肖像稿寄到鸥锦城的时候她们说不定都离开了,不可能因此针对到她们。   所以只需要简单的变装就好,混淆一些明显的特征之类……她不戴眼罩也有这种考量。   讨论过后,形象改变的计划如下:   希茨菲尔基本不变,在不戴眼罩的基础上可以考虑扎个马尾或者戴面纱。   夏依冰把头发放下来,有机会可以买点新衣服,冒充制香师的贴身护卫。   玛德琳最惨,她得剪短发。   至于哈西姆……   “所以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当被敲晕的修女恢复清醒,她立刻从三人那里获知到自己接下来的一些选项。   “我们待会要去找卢卡,如果你还打算跟着我们,那这里剩下的最后一支签,你可以看看。”   “……”听起来好像就是抓阄换发型,但哈西姆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但她没有选择。   不想死她只能继续跟着这三人,所以她没做犹豫,伸手拿起最后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双马尾”。   ……   与此同时,伊妮安港的总督府几乎化作一片死域。   曾举办晚宴的主楼已经坍塌成废墟,四周燃烧着火焰和浓烟,护卫的尸骸随处可见。   这是袭击,几乎没有任何掩饰。   主场战落在后院里,一个身穿礼服,身高壮硕几乎高达两米的壮汉被一群袭击者围堵在这里,全身到处都有破损,鲜血在脚下汇聚成溪。   “鉴于你的优雅,阿戈尔,你可以说出你的遗言。”   袭击者里传来声音。   冰冷、僵硬,充斥着一股金属质感。   “你们疯了……”阿戈尔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这么多人,机械神国也是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你们送进来吧?早不动晚不动,偏偏为了干掉我……干掉一个小小的总督……”   想不明白。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道理在哪。   “我是问你遗言,不是给你机会提问。”   从袭击者里走出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支长梭对准壮汉。   “你还有10秒钟,我只数一次。”   “一。”   “二……”   “我知道了。”阿戈尔眼神突然一闪。   “我自然没有这种价值,但别人有。”   “玛丽安、卢卡、席奥那些人早早在这里出没过,你们都没有动手所以不是他们。”   “唯一的变数只有那几个人。”   “你们找我,是为了灭口……”   “砰——”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降临,阿戈尔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脑袋就被打的稀碎。   轰!   高大的尸体倒在院子里,地面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走吧。”   开枪的男人露出笑容。   “清除其他的隐患。”   “我们去接公主殿下。” 第115章 外乡人的价值 5k2   哈西姆来过海王城,所以队伍中至少有一个人是认识路的,吃完东西后一行人直接动身,前往海王城的血法师工会。   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街对面找位置观察了会,哈西姆有些犹豫:“我们真的要直接进吗?”   因为几次关键节点都被敲晕,她倒是不知道三人打算和机械神国的间谍做进一步联系,还以为这次来血法师工会就是最终的“站队”举措——即这三人选择支持人王。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昏庸的决定——人王确实是很强大也很受人尊敬的,她足以成为哈西姆的新靠山——但怎么说呢……哈西姆并非大族出身,当她只为复仇而行动的时候那股欲望可以催动她抛弃一切顾虑,但当她见识到足够广阔的天地没有那么不怕死之后,她发现自己可能还没活够。   “如果卢卡真的打算找我们聊那他应该是有布置的。”希茨菲尔倒是没做犹豫,迈开步伐就朝对面走,“应该都不需要我们解释什么。”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卢卡应该是事先安排了仆人在盯梢的,他给了希茨菲尔等人的一些基本信息,哪怕她们已经在形象和外貌上做过改变,但“拥有独特气质的灰睫毛少女”终究还是很少见的。   “这边请,几位。”有人在门口直接拦住她们,“我家主人的吩咐,不知道我能否看看……身主纹章?”   希茨菲尔早有准备,从袖口把信封掏出来,快速给他过了一眼。   仆人态度更谦卑了:“那么没有问题了……请到这边来……我们并不需要走工会的正门。”   被此人引导进入旁边的小门,临进去前夏依冰抬头打量了下这栋建筑,确定它足有十一层,算是这片街区最靓的风景。   这根本就是一座塔吧?   神话传说里有法师塔……血法师也兴这玩意?   实际上这当然不是塔,这里的内部空间和商业街的街角建筑是相连的,仆人带她们进去后并没有一直往上前往工会占据的区域,而是上了二楼后一直往前走,在一座阴暗大厅的门口停下脚步。   “很抱歉浪费几位的时间了。”仆人欠身,“但我确实也需要时间来通知主人……他现在就在里面,几位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大厅没有门,连推门的动作都不需要。夏依冰一马当先闯进去,左右环视,惊疑不定的发现这地方应该是还没建好。   地上铺着一层白骨木地板,墙壁骨片做过粉刷,天花板上悬挂着几盏极为精美的骨头吊灯,没有插蜡烛,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   仅从结构上来看,建好后应该是个沙龙场所,专门供上层人士享乐用的。   一阵脚步声从前面传来,夏依冰立刻提高警惕。   但她多虑了,随着来人身形显现出来,她们都确认那就是卢卡-彼拉肯——最先约她们来海王城的血法师首席。   “你们动作太快了!”卢卡目光落在希茨菲尔身上,似有惊喜,“我没想到会是今天……我本来以为至少需要再多等两天的!”   “我们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希茨菲尔抿起嘴唇,装作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脱掉手套,将手背上的黑色印记显给他看。   “当然……我能理解。”看到这印记,卢卡眼神有些闪烁,“来吧,到里面来,我是抽了空出来的,今天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几人跟着他往里面走,从另一扇门出去,看到前面有一个黝黑的洞口。   “那是楼道。”卢卡介绍,“这栋楼算是工会的财产,我们打算以这里为雏形打造海王城的娱乐中心,能听到上面的音乐声吗?那就是我下来的地方。”   他没必要说谎,希茨菲尔暂时愿意相信这些无关信息。   被带着在走廊里绕了半圈,前方终于豁然开朗。   这里显然就属于是被“装修好”的那部分了,那些由白骨木拼接而成的墙壁和地板上都粉刷上了漂亮的纹路,看上去犹如真正的木料。一盏盏吊灯上已经塞好了白色蜡烛,窗户旁边挂好血色窗帘场景两边设置好长桌和椅子,看着比刚才那地方气派多了。   “随便坐。”卢卡示意她们不必拘谨,“我想宽敞的地方才能彰显我的诚意,至少你们不用担心有刽子手藏在角落里了。”   后面这句是俚语吗?   希茨菲尔几人都没听懂,不过这不重要,还是由少女主导话题:“我们看到了您的第一以及第二封信……”   “是的。”卢卡摸摸下巴的胡须,笑容有些憨态可掬,“有什么疑问吗?都可以问的。”   “……您似乎很希望我们一开始就放弃出海?”   希茨菲尔原本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但随着第二封信的到来她确认了:卢卡就是不希望她们搀和到九骑士的事件里去。   他好像很看重她们,但理由是什么呢?   这家伙在第二封信的末尾标注他是这边的崇拜者,这个显然不能当真的听——摆在明面上,自己唯一有资格让卢卡崇拜的就是制香才能了,但一个制香师无论在腐血神国享有多高的地位,要说足以左右一场政治变局那绝不可能。   所以她觉得这个事情的真相可能还要落在“外乡人”的身份上,她们一定是有什么价值被看重以及被发现了。   “我不想干涉你们要做的事,你们完全可以去——但不是现在。”卢卡收敛笑容,突然蹙紧眉头问希茨菲尔:“冒昧问一下,希茨菲尔……你应该并不需要这么多护卫跟着?”   “为什么这么说。”   “神印丢给谁……神使对这种事还是有一定的控制权的。”卢卡说道,“克林特丢给了你,说明他发自内心的认为你是当时的主要威胁。”   原来是这样。   希茨菲尔笑了笑,“也许他只是看出我是话事人呢?”   自己没有动手,只让夏砍死对方,但对方因为发现她才是主导者、主心骨所以选择把诅咒遗言丢给她——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吧?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克林特。”卢卡摇头,“他算半个疯子,行事毫无逻辑可言,这种事情他不会管什么主使者话事人的,谁打败了他他就恨谁。”   “不错。”   希茨菲尔知道有些东西是瞒不住了,索性决定把手中的牌漏出来一点,“是我杀了克林特。”   反正只要神秘主的身份不暴露出去就行,这种程度是无所谓的。   卢卡微笑点头,像是很满意她终于承认,“那么继续谈刚才的话题……血骨法师会需要您的支持,我们可能需要您帮着参加一项秘密行动。”   “处心积虑排除了我们是教会棋子的可能才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我们几个是外乡人吗?”   “您猜的很对。”   卢卡的称呼在希茨菲尔承认杀死克林特的时候就变成了敬语,他是一个很有城府,但说话做事极有分寸的家伙,“教会和我们是竞争关系……我简单说下吧,如果说我们一直站在人王那边,拥护她,保护她,那么教会就恨不得越过我们把她干掉。”   “我是否有荣幸知道教会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说来就比较长了……”卢克抽了口凉气,犹豫一番,像是在衡量她们的价值。   不过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也没什么好克制的,他点点头:“这件事和血源有关。”   “我洗耳恭听。”   “血源——其实就是救世之血的神话了。这个其实不是传说,它是真的,所有神国子民,包括我的体内都有救世之血,只不过已经极为稀薄。”   “要注意,这个神国子民是不限于人的。”卢卡强调,“所有东西,你们看到的海怪也好,血兽也好,血骨树也好,紫极光也好,它们都算神国子民。”   “所以你们可以想象,如果能把这些力量都统合起来该有多强大,这片土地上不会有人是我们的对手,就像那句传说提到的——‘汇聚的血脉足以颠覆一切’。”   “……人王希望做到这些?”   希茨菲尔心里好奇,怀疑人王也就是席娜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超脱——也就是将这片失落的大陆重新带回到原本的世界。   “一直如此。”卢卡点头,“一直如此的……在她还没有成为人王君临这片大地的时候就是这样,这是鸥锦城的使命,世世代代都不敢遗忘……只不过在她身上有希望成功而已。”   他的意思是……身为人王的那个家伙,她和她的家族是本就存在的?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确定对方此时想的内容大致一样。   此前一直没能成功,甚至连第一阶段的小目标——宣称人王、君临大地、缔造神国都做不到,那没道理突然就有这种能力。   是席娜。   也许是席娜吃掉了原本的人王,再次利用神血永生的力量篡夺了那人的身份和地位,再加上她的智慧和手段,缔造出如此宏伟的腐血神国。   “人王的目标是崇高的。”卢卡说到这语气坚定,“我们希望能汇聚力量掀翻灰雾对这里的统治,但如您所见,有东西不希望这一切发生。”   希茨菲尔心里一动:“灰雾上面的东西?它们选择从教会开始?”   卢卡点头:“这其实本不该是您现在应该接触的秘密……但既然您已经被神印锁定了,我不说清楚倒显得是在推卸责任。”   “是的——您现在知道了,灰雾上面有东西存在。”   “那是另一片时空了,有一些‘伟大者’……连陛下都这么称呼祂们,那些东西在灰雾上沉睡,因为某种限制而无法彻底醒来。”   “但这不等于说我们可以忽略祂们,还是按照陛下的说法,‘祂们的一次思想碰撞都能主导宇宙的生灭,根本不需要祂们本身出手做些什么,只要那一瞬间的思想渗透下来,这片土地上就没多少人能抗住不被污染’。”   “它们……哦是祂们——所以祂们选择了救世之母教会?”   “没有比教会更合适的载体了。”老头撇嘴,“救世之血神话传到今天有无数个版本,那些人随便编篡一下就可以套给邪神,直接把人心信仰引导过去,范围式的引导堕落。”   “目的是什么呢。”   “目的?排除那些走神秘途径,最终都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以外,不让他们倒向我们,阻止神国真正统一就是最大的目的了……这方面您已经听阿戈尔说过,但我还是要做些补充:如果真的能重现救世之血,我们是有能力和上面的东西做对抗的。”   希茨菲尔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我一开始还以为,屠血者和血法师区别不大……”   噢走神秘路线的屠血者最终会变成怪物,自己身体能随便扭曲血肉结构的血法师就不怪物了?   她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好自豪的。   “这不同!”卢卡几乎炸了毛,“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屠血者是把一切都交出去,信仰那些恶毒的学识换取力量,而我们是挖掘自身潜力——不管进阶到什么程度血法师都不会忘记自己是人!我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那些血肉化身!”   原来如此,这是理念之争。   希茨菲尔赶紧安抚他,同时也明白为什么当初几位贵客里就属卢卡和席奥最不对付。   表面上看矛盾最大的是船长那组人,但那并不是什么大矛盾,随着海图被盗矛盾自解,双方没必要再针对动手。   但卢卡和席奥不同,这种理念上的争执不以个人为载体,甚至超越了时间跨度,只要血法师和屠血者这两个群体还存在着,纷争就会一直持续。   至于卢卡上面说的……救世之血重现的伟力,希茨菲尔想起了夏依冰的传承记忆。   还有阿莱西亚从血河那里继承的记忆——它当初不是说有些骑士向邪神冲锋吗?虽然没打赢但强行把自身和对面融合了,这正好能和卢卡说的东西对上。   灰雾上的东西在沉睡:邪神外神们依然没从那场战争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只能被迫耍些小手段,其中就包括指挥逆日葵控制救世之母教会。   血源汇聚能对抗祂们:可能就是重现同归于尽的那幕场景……这个其实是要付出巨大牺牲的,说实话,希茨菲尔并不看好。   连拟形者的女王,撒迦莉雅统帅的军队都没能彻底干掉它们呢,现在这些零散的力量不过是那支军队遗留下来的而已,说什么血源……重新汇聚起来就能逆天改命?   不太可能,她对此持悲观态度。   但这种事情就不适合敞开说了,希茨菲尔继续问道:“既然如此,神国当前的重点应该放在‘九骑士之墓’上。”   “没错。”   “但您之前又说不建议我们现在出海。”   “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盯着那里,而我认为你们卷入这场旋涡是浪费价值。”   “外乡人的价值吗?我们到底能做些什么?”   希茨菲尔——包括夏依冰和玛德琳,心里的好奇几乎抵达巅峰。   真要说区别,那只能是她们体内没有救世之血。   哦,排除夏依冰,她是拉塔迪亚人,是当初那支出逃的邪徒后裔,体内大概率有血脉传承。   “有只有外乡人才能做到的事。”卢卡身体微微前倾,预示着他对接下来这个话题的重视。   “血食?”   “实验?”   “解剖?”   “融合材料?”   “这些对外乡人的用法都属于暴殄天物。”   “主要还是这片土地失落在外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记了它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忘记这里不该有灰雾,不该有屠血者,不该有救世之血教会,不该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信仰,甚至不该有‘外乡人’这种可笑的称呼。”   卢卡呼吸逐渐急促:“似乎他们从未想过,所谓的‘外乡人’在很久以前其实和我们有同源的血脉,我们本该一起生活在我们的故乡!我们才应该是同类!而非现在这种畸形的样子!”   真难得他有这种感悟了。   希茨菲尔眼皮跳跳。   道理是这样的……如果真把时间倒回当初,相信艾莎洲的居民们没人愿意自己的后代变成这样。   能好好在故土生存下去,谁愿意融合什么救世之血呢?   这不过是妥协。   为了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被迫做出的妥协而已。   “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会对你们做些什么。”卢卡恢复过来了,他稍显倨傲的扬起下巴。   “不要怀疑鸥锦城的荣耀,请相信我们,如果说这片土地上还有谁把你们视作同胞,愿意给予你们应有的尊重,那基本只能是我们了。”   “外乡人拥有未曾被污染的纯净血脉,没有经受过救世之血的洗礼,这意味着你们在某些方面拥有巨大潜力。”   “所谓的实验就是由此而来,如果不是你们有价值他们怎么会捕捉你们?但我说过那种用法是暴殄天物,真正能发挥你们价值的做法应该是让你们接触那些从最古老的时期——是的我没说错,那应该是神话时期留下的典籍!”   “那才是真正的秘术……真正的秘法……是这个世界原本应该呈现的样子!我觉得你们真应该考虑一下……这不是实验什么的,步骤完全看你们意愿。”   卢卡还在滔滔不绝描述加入的好处,但希茨菲尔已经无心听了。   很简单,因为他们的根就是错的。   人王就是席娜,那同样是个野心家,她们不可能为席娜服务,去帮她钻研什么古代秘术。   所以真可惜啊……   她必须承认。   有那一瞬间,她是动了心的。 第116章 机械神国的联络人 5k   尽管内心已经做出决定,但希茨菲尔并没有当场拒绝卢卡的邀请,只说自己需要回去之后再考虑考虑。   “这个机会可不常有。”卢卡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陛下可是很忙的,平时基本看不到人,这阵子临近她的寿宴,她也是突然想到这回事才交给我搜集异乡客的任务。而你……希茨菲尔,无论是你的外貌还是学识、力量都足以配得上这一人选,你是我所遇见过的所有异乡客里最合适的,错过这个机会对我们双方都会是巨大的遗憾。”   这老头还挺会说话的……   受制于阅历,希茨菲尔头皮有点发麻。   让她破案没问题,普通的应酬也没问题,但这种看起来真心的拉拢拒绝起来是很让人为难的,她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肯定远不如夏。   但偏偏夏依冰之前是护卫的角色呢,不想被卢卡起疑心的话是不方便在此时插话,全程只能她一个人硬着头皮应付老头。   好在是真有收获,结合中间的思考不算太过难熬。   “你们住在婆娑公馆?”   临行前,卢卡主动起身要送她们,“婆娑公馆的主人布诺里埃尔……我和此人算旧识,那是个极其顽固的老家伙——我多嘴问一句,你们住在那付钱了吗?”   “当然。”希茨菲尔故意露出好奇的神情,“您是旧识,我们可不是,付钱不是应该的吗?”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是一位制香大师!”   卢卡哈哈大笑起来,“相信我,这老家伙生平就没多少爱好,因为他妻子和女儿的原因他沉迷制香,如果被他知道你的本领,你们直接能住到上四层,而且根本不会收费!”   “有这种事。”少女矜持笑了笑,“有机会的话,我很荣幸能认识他。”   夏依冰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卢卡是社交场的老狐狸了,最明显的,他在谈正事的时候会用敬语,谈日常话题拉关系的时候又切回来,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潜移默化就被他套进去了。   但艾苏恩并不擅长社交吧……   在夏依冰的印象当中,少女确实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场合。当然这不是指她害怕和人交流什么……她面对雇主和犯人的时候能严厉的像个行刑官,但她确实懒得处理明面上的社交关系。   而社交其实是一门学问,这不是说看起来做的不错就真不错的,有些人混上酒局看起来和每个遇到的人都谈笑风生,事后回想起来也引以为豪,实际上他们说的话堪称错漏百出。   就拿刚才卢卡的那番话来举例:他其实是在隐晦的表示自己可以提供帮助。   她们不认识婆娑公馆的主人,但卢卡认识,只要希茨菲尔稍微表露出一丁点感兴趣的意思,甚至只是在态度上有一丁点的软弱和迟疑,夏依冰丝毫不怀疑这个臭老头就直接顺着杆子爬上来了。   但那样一来,少女就显得太不矜持。她之前一贯坚持的自主态度,那种强硬会被压制,会被削弱。如果换新手处在这个位置,可能稀里糊涂就被卢卡哄上了天,最终答应和他合作。   希茨菲尔的回答也是真有意思。   “有机会的话”是贯彻强硬,侧面表明自己现在还不想结识对方,这件事请以后再提。   “我很荣幸能认识他”是放低姿态,在强硬之后很客气的把自己摆在一个较低的位置,顺便给了卢卡一个台阶下,让他不至于觉得尴尬。   看似是谦虚,实际是高傲。这回复简直堪称经典,夏依冰觉得换自己来差不多也就是这套话术。   但问题在于,对她来说这是话术——她好歹是学过这东西的,但对艾苏恩来说,这应该是她即兴发挥?   她怎么学什么东西都那么快啊……   喜欢的人如此优秀自然让女人兴奋不已,但她也时刻感受到一种压力,觉得自己也要继续进步,至少不能被恋人甩开距离。   告别的最后,卢卡提醒她们不要靠近东南城区。   “因为东南城区是战区。”说这话的时候老头语气非常刻板,“海王城是东南区域最大的督府,不像阿戈尔时不时还要离开督府巡逻,这里的总督是常驻的。”   “过了战区和城墙就是神国边界,那是一块丘陵平原,中间有一道划分战场的深渊壕沟,神国和那些叛逆一共部署了八座浮空堡垒在那里对峙,所以那边对人员的审查是很严格的。”   说完这些,他又转换态度,表示如果她们实在好奇,想去看看,自己也有面子能帮得上忙。   他还深深看了跟过来的哈西姆一眼,隐晦提醒道:“一直以来,他们对叛徒都是最狠厉的,如果你不希望自己被掳去作为血食和刑犯,效忠她是唯一的选择。”   这里的她,在场人都知道指的是人王。   散场下楼,哈西姆终于松了口气。   她的头发颜色和希茨菲尔很是相似,都是银灰色,比少女的更富金属光泽。出发前为了乔装被强行打扮成双马尾的发型,此时肩膀耷拉下来两条发辫也垂到胸口,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他最后说的话是吓唬人吗。”希茨菲尔对她问道。   “不算吧……”哈西姆叹气,“海王城确实是地上最重要的督府了,实际上之前在街上你们就该意识到这里气氛不同。”   确实不同。   屠血者的数量远比其他地方多,站在婆娑公馆下面的街道上放眼望去,至少三分之一的路人都是战士,都在身上佩有白骨装饰。   这是好消息,因为靠近战区嘛,越靠近战区的地方人王的权势就越重,人王牛逼了教会就得萎,那至少在海王城,哈西姆不需要太担心被抓住处决。   “教会在这里很弱?”希茨菲尔有点兴趣。   “对比其他地方是这样。”哈西姆继续解释起来,“我之前就听说过这里的事,教会被强制命令在战区部署救世修女,数量不得少于50人……而像海王城这种前线督府,前线战区估计有超过300个救世修女同时部署,但她们被禁止传教,活动区域受到限制,全部被压制在那老头说的东南城区,外面是一个也看不到的。”   那这可不能说是很弱的力量啊……   夏依冰听的头皮发麻。   那种噩梦里的肥肉坨子,这鬼地方有300个呢。   她已经很尽量的保持克制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噩梦牵扯到希茨菲尔,她总是对救世修女耿耿于怀,那种恶心感一直消弭不去。   只有玛德琳没心没肺,现在估计就她一个人还惦记着最初的任务:帮萨拉搜集艾莎的情报。   回去的路上,她们除了讨论所谓的战区外还聊了聊是否要答应卢卡邀请。   “我觉得可以。”   车厢内的肩膀晃动着,夏依冰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小修女,率先表态:“反正这是合作关系……合作不意味着……对吧?我觉得是可以谈的。”   她的意思是可以假装答应看能不能白嫖到几本秘术书,成就赚,不成拉倒。   哈西姆在这不能说的太明白,但她相信希茨菲尔能够理解。   “再看吧。”希茨菲尔看向窗外若有所思,口中突然发布命令:“玛德琳,你带哈西姆先回公馆。”   “?”哈西姆突然抬头,脑门上升起大大的问号。   她当然不愿意和这两人分开。   开玩笑,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怀疑克林特是不是被夏依冰几刀剁死的,那在刚才卢卡点破希茨菲尔的实力之后,她就不能再装不懂了。   一个拿冰刀的已经那么猛了,这个和她一样是灰头发,但是胸脯大那么多的还要更猛。   现成的守护者啊,不当跟屁虫等着被人抓落单吗?   但这是命令,是命令意味着不容置疑。玛德琳知道这两人八成是要去赴另一场密会,让车子在中途把她们放下,按着哈西姆先回去了。   下车后,两人找到一条没什么人的巷道岔口,躲进去检查随身物品。   希茨菲尔洗完澡的装束几乎没变,就换了内衣裤,条件所限连袜子都是旧的,黑色袍裙在腰肢上紧紧扎着皮束腰,另有一条暗淡的银色金属腰带挂在上面。   这腰带和哈西姆之前挂的很像,被希茨菲尔拿来挂一些药瓶罐子、零钱袋、储物的布袋——最后那玩意里塞着阿莱西亚。   她先是把阿莱西亚掏出来,扯掉黑套子,给它看了看外面的世界。   “啊~原来那就是天空吗?”   小水人贴在试管壁上嘲讽她们。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每次放风它都骂骂咧咧,因为时间真的太短了,一开始它乐的轻松因为它不用担心被这些狡猾又漂亮的女人白嫖问题了,但很快它又觉得孤独,一出来就开始嘴贱。   希茨菲尔习惯性忽略那些咒骂,拿着试管晃晃告诉它这是海王城,然后就把它塞回套子里,一起放回储物布袋。   反正又不给白嫖,惯着这家伙有什么用呢。   答应每隔一段时间给它放风已经算她很仁慈了。   做完这些,她又掏出一本十多页的泛黄册子。   这就是她最开始在车厢里看的那本秘术书了,由机械蜘蛛蟹送来,折叠着藏在它的腹腔当中。   翻开册子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句话。   [等您抵达海王城,将蜘蛛蟹放到地上即可,它会为你们指引前进方向。]   “是这东西吧?”   夏依冰把斗篷掀开一点,也从腰上取下个布兜,里面正是那只机械螃蟹。   这玩意送到信之后就和死了一样,但一靠近海王城就开始活,夏依冰不得不用细绳把它捆了起来,看起来很像吃蟹的绑法。   现在松绑,螃蟹落地后很是兴奋的转了转,抬起一只爪子,给她们指出一个方向。   夏依冰惊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大概是一种电波……就是类似电报那样的信号。”希茨菲尔也是半吊子水平,不过她好歹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没猜错的话,海王城的某个地方藏有一个信号放射源。   这东西可能是近期才开启的,这几天它一直在工作,就等她们把信使带来。   就这样,她们开始靠信使引路。   时而穿过繁华的街道,在一众屠血者的队列中穿插经过——每当这个时候夏依冰都会重新把螃蟹抓起来,约束在斗篷里不给它乱动。   时而在暗巷小道里放下螃蟹,跟着它在里面一路奔行。   中间当然也不是没引起过路人注意,毕竟即使是在武风盛行的海王城,两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人不乘车,不带人,只是简装结伴出行,这简直是找死的行径。   这鬼地方可不像萨拉,好歹保持有基础的治安。按希茨菲尔的话来说连深夜的灯塔国都比这里治安稳定——海王城的当地人向来是觉得有机会那就一定要试试的,注意到她们特别的人有些选择跟了上去。   然后嘛,当她们从暗巷那一头出来的时候,所有的跟踪者就都消失了。   动手的是夏依冰,但提供弹药支持的是希茨菲尔。   前往海王城的路途中她利用沿途收购的材料做了一些好东西,那可不止通血的药膏,还包括一种极其迅猛的毒药“火磷粉末”。   原材料是哈尔玛毒蜥的肺泡,这种毒蜥会喷火,肺泡构造相当特殊,只要把一副完整的肺泡塞到空瓶子里,再按比例、分批次加入调配好的毒药粉,一支魔改版的“燃烧瓶”就做好了。   使用方法非常简单,就是往敌人那边投掷而已。   瓶子炸开后会引爆肺泡,在原地形成小型的火焰爆炸。火浪的第一波伤害后是被引爆的毒粉,此时目标已经被火浪烧烂了不少皮肤,毒粉将直接突破皮肤防御侵入身体,在这个基础上火浪的尾波在外继续炙烤,能直接把这些毒粉再次引爆。   一套康波下来,不是皮糙肉厚,有防御法门的话那基本是死无全尸了。多来几瓶甚至可能尸骨无存。   反正夏依冰丢的可嗨皮了,她第一次觉得长夏刀不如别的武器好用。   希茨菲尔心疼自己的库存,但又不好阻止她,因为“火磷粉末”的主要用途还是毁尸灭迹。   肯定有人发现追踪者都遇害了,这个是避免不了的。她还不打算挑衅海王城的那位总督,那把尸体毁到认不出来、只能草草结案的程度,两边面子就都过得去。   好在那些混不吝的家伙也是有眼色的,发现好几拨同行都变成了焦尸,逐渐不再有人敢尾随她们。   等脱离了繁华区,屠血者的数量变少,敢跟上来的就彻底无了。   不管哪个地方,平头百姓都是怕麻烦的,这两人的组合看起来实在是怪异反常,有些人看到她们都躲着走。   希茨菲尔尽量挑人最少的时候走正确的路线,为了掩人耳目还绕了几个大圈子,最终在一条位于贫民区的暗巷深处找到了地方。   一排土屋,空气里泛着泥尘和粪水混杂的异味,小螃蟹一到这里就躁动的不行,找准其中一扇半开的门,不等夏依冰拦截就钻了进去。   对视一眼,希茨菲尔率先上前,抬起左腿去蹬开门。   这个姿势一旦遇到危险,她更善用的右腿发力直接就能朝后跳开。方便夏依冰直面敌人。   但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门开了,里面看起来不像有人的样子。   夏依冰一手捏着枪,弹匣里装满冰爆弹,一手把长夏刀紧紧握住,用刀尖探路率先进去。   希茨菲尔紧随其后。   目光逐渐适应黑暗,两人发现这屋子后面别有洞天。   那是一个回廊式结构,往前走是一道门槛,跨过去是院子,四周有楼,抬头往上是方形的天井。   “听说你是制香大师……那么请听题:如果让你制作一款最适合14岁少女使用的香水,你会使用哪些材料?”   一个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三楼。”夏依冰给少女示意,后者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到三楼走廊上站着一道黑影。   角度原因,看不清他张什么样,只能分辨是个男人。   废话……这说话的嗓音也不像个女人。   “辅料不定,我会使用烈火鸢、辛兰草和凝神花作为主料。”希茨菲尔朗声说道。   “理由?”   “14岁的年纪未免有些太年轻了,它应该是炽热的、活泼的、富有活力的,烈火鸢完美符合这一定义,它可以作为头香让人瞬间清明。”   “然后是香味复合的中段香韵……辛兰草既有炽烈的一面也有温和的一面,前者可以承接住头香,达成一个圆润的过度,后者则制造反差惊喜,彰显香型配适的年龄。”   “最后的尾香用凝神花就足够了,它足够淡,不需要有存在感,方便在下一波继续感受炽烈的头香。”   “啪!啪!啪!”   “您真让人惊讶,我的殿下……”   黑影拍着手走上前来,显露出一位枯瘦老者。   “您也是,布诺里埃尔先生。”   希茨菲尔先是蹙眉,然后对上面展颜一笑。   “我认识的两个人都觉得自己足够了解您。”   “……看来他们对您太低估了。”   ————————   关于最近有人冒充我的事……可以看看作品相关,或者书群群公告,多的就不谈了,不占用字数。 第117章 抉择 5k   布诺里埃尔——也就是卢卡和她提到过的,婆娑公馆背后的主人。   无论是卢卡还是哈西姆都坦言认识他,希茨菲尔曾经把这话当真了,但现在看他们对布诺里埃尔的理解都不太够。   他可不只是一个失去大部分亲人的父亲角色,也不只是一个拥有错综复杂关系网的公馆主人,他的真实身份赫然是机械神国埋在海王城的间谍,甚至有可能是最大的那个。   短短一瞬,希茨菲尔就把很多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意识到自己的某些猜测可能要应验了。   毕竟她可没有忘记,当站在歌利王宫的山巅眺望那座机械要塞,李昂站在上面挥手的画面。   他们没有干掉李昂而是给了他这种自由度,而且李昂本身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侧面说明他们彼此都不把对方当成敌人。   那理由是什么呢,他们凭什么达成这种共识呢。   希茨菲尔想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成为中间纽带的因素,是她自己。   其实从地理讯息上就能猜测一二了——机械神国占据的土地是艾莎大陆的南部,其中包括了歌罗西港。   而歌罗西港又是冷迪斯死前托付遗言的地方,再联想到他“机械博士”的尊称,“机械博士”和“机械神国”可能存在某种亲密关联。   所以这家伙才会喊我殿下。   如果不是口误的话,那证明我的猜测没有问题:即寻求和机械神国合作才是最合适的。   认真说,希茨菲尔不是第一次被人称为“殿下”。她之前参加过一些酒会,偶尔会有青年用浮夸的语言赞美她。   还包括夏依冰,夏依冰有时候也会胡乱喊她公主殿下,这种称呼说实话只会让她觉得羞耻。   但此时此刻就不一样,她有一种坦然受之的感觉。   如果机械神国真的是冷迪斯……真的是父亲所缔造的,这个势力的一切真的是以他为尊,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要这样迎合我,讨好我,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待遇是我所应得的。   所以她并未表现出任何一丝惊讶和惶恐,从回答那个制香问题到被布诺里埃尔邀请上去对着坐下,稳重的连夏依冰都感到出奇。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从少女身上看到了那么些“上位者”的品质。   上位者,光有力量是不算的。还得有匹配这份力量的心境才行。   “为了防止在接下来的交谈中造成彼此误会,我先问清楚。”希茨菲尔坐下之后就直接问道:“你们和冷迪斯是什么关系。”   “博士是我们的救世主。”布诺里埃尔恭敬回答,“他是我们的创造者、引路人、启蒙者……是我们能有今天的起因,所以不用问的,我们对您也将保持百分百的忠诚。”   真的是百分百么……   夏依冰站在旁边有些怀疑。   说到底,一个死了的机械博士是不可能再有任何威胁的了。所以不管希茨菲尔在那次事件中做了什么,她都懒得把气撒在一个死人头上。   但机械神国,如果这力量是冷迪斯留下来的,她还是习惯性的提起十万个警惕。   唔……反正我是不会百分百信任这些家伙的。如果艾苏恩有信任他们的意思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一定要成为她的保险栓,一个“锚”,这样哪怕发生最糟糕的情况也有挽回余地……   美滋滋的幻想着,一旦事情真那样走,自己又救人于危难之中,艾苏恩该怎么感激自己报答自己,夏依冰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希茨菲尔恰好在这时侧头看来,捕捉到女人的笑容后略微有些莫名其妙。   夏好像很高兴?   难道是,因为她已经把自己和我完完全全绑在了一起,我们彼此的家人亲缘也都在她心里整合了,所以她发自内心的为我感到喜悦……所以才笑?   希茨菲尔很想告诉女人你想多了,我还没那么蠢对面说什么都信。   不过场合不对付,等回去之后再商量吧……   眼神回来,她开始仔细打量对面的老人。   布诺里埃尔,婆娑公馆的馆主。   他看起来至少有70岁了,身体骨瘦如柴,距离那种病入膏肓的瘦也就差一点。脸面两侧有非常严重的凹陷,头发稀少嘴唇细薄,只有一双眼睛极为精神。   他穿着一套黑色长袍,腰上挂着不少制香材料。那只机械螃蟹此刻正贴着他的鞋子蹭他裤筒,这同时表明了他具备制香和研究机械两种能耐。   “你们凭什么肯定我是‘殿下。”   想了想,她再次开口,“毕竟灰头发的人虽然少见也不是没有,起码在艾莎非常多,你们不怕认错人么?”   “博士死后,他的书房机关就打开了。”布诺里埃尔这样回答,“神国高层在其中找到了对您的关注和记录,里面详细记述了您的外貌特征、性格特点,当然也包括了您所擅长的那些技艺。”   “更别提为了发掘博士身死的真相他们还亲自去过伊卡洛林,他们从那片雪地里找了博士遗留的信息,如此便证实了您的身份——您就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神国的人。”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别说希茨菲尔,连夏依冰都怀疑真实性了。   难道是真的?   这……艾苏恩居然是神国公主了……   那么多机械堡垒和浮空城,不用问是多强大的一股力量,夏依冰忍不住又患得患失起来,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对方。   这和性格无关,在封建时代经过人情洗礼的人都会这么想,充其量她想的比较浅,很快就能振作而已。   “你别慌。”希茨菲尔打断他继续说下去的意图,“你先给我说说……你们是怎么从艾莎大陆溜出去的?”   这片土地不是被灰雾吃了吗?   被灰雾裹挟到了一个异空间,和萨拉所在的伊卡洛林大陆都不在一个世界了,怎么他说的好像去一趟萨拉很容易?   那腐血神国的人又在追求什么“超脱”?他们又是怎么跨空间进行的信息交互?   “两个办法。”布诺里埃尔点点头,“第一个……博士身死后,我们姑且还没有和尹瑟尔决裂,通过不死者舰队可以往返两个世界。”   “第二个则和博士留下的遗产有关,这个,他是否和您说过歌罗西港的特殊性?”   “他只暗示我那里有他留下的遗物。”   “那就没错了……歌罗西港是神国的发源地,博士之所以能一跃成为不死者舰队的高层,连尹瑟尔那样的人都要给他平等的地位,和他在歌罗西港完成原始积累,把自己改造为钢铁之躯有密切关联。”   “那么尹瑟尔又是谁呢?”   “不死者舰队的首领。”布诺里埃尔面色一变,“他同时也是日蚀的首领,靠给那些东西做事换取来悠久的寿命,我们都不好推测他现在多少岁了。”   原来不死者舰队才是日蚀教会的总部?   和夏依冰互相交换眼神,两人都有种恍然的感觉。   怪不得总是探查不到这个组织的总部在哪,原来是在海上……是一支舰队!而且还是能随时切换到两片海洋!   心里感叹这该死的世界如此奇妙以及邪徒们的狡猾,希茨菲尔幽幽催促他:“继续……说歌罗西港怎么特殊。”   “博士继承的其实是女神的遗产。”   下一句话就让她们心头一紧。   “歌罗西港又名海神港,根据我们掌握的史料记载,太阳王艾门-哈温早年被放逐流落此地,她化名艾温-塔里亚从当地领主手中买下了这座港口城市,以此为基点经营力量,重新夺回了自己的荣耀。”   布诺里埃尔几乎是在总结历史课本上的内容:“所以这座城市由始至终都是很重要的……在博士加入他们之前他们就死死把控着那里,只不过他们一直没能发现那里的秘密——有一些密文他们一直破译不了。”   “那冷迪斯……我父亲破译了?”   “破译了。”老者点头,“博士破译了密文,得到了太阳王留在那里的工业遗产。他是看不起日蚀教会的……因此并没有和逆日葵分享讯息,当尹瑟尔得到消息匆匆赶到海神港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机械改造,手里掌握一座浮空堡垒和一支机械列兵军团,完全有资格和不死者舰队平起平坐。”   “机械堡垒和列兵军团都是太阳王的遗产?”希茨菲尔有些惊奇了,“女神当初……懂那么多?”   “那大部分是博士的成果。”布诺里埃尔摇了摇头,“博士的智慧才是最伟大的,女神的遗产只是载体,承载了那份知识,让他有机会把心里的设想变成现实。”   说的这么玄乎……   夏依冰撇嘴。   实际上大概就是……冷迪斯找到的应该是一个神主秘境,他在秘境里得到了最初的那批工具和材料——可能还包裹一座改造工厂,然后他利用这些东西结合自己所学制造出了一批机械人,逐渐滚雪球为自己缔造出了机械王国。   “您之前不是问超脱么?超脱的关键就在歌罗西港了。”   一边说,布诺里埃尔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羊皮纸卷,在桌上摊开,两人看到那是张地图。   “这是我们粗略测绘过的,当今这个时代的艾莎洲地图……您看,这里就是歌罗西港。”   他指着地图最下边,相对希茨菲尔视角偏左一点的位置说道。   “歌罗西港有一处隐藏着的神主秘境,不懂女神密文则无法开启,因为有这座秘境存在,尽管歌罗西港也是艾莎洲的一部分,和它一起被灰雾吞噬,但它依然能从时空迷宫中找到回家的路。”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那座秘境是一个‘锚’?”   希茨菲尔想了想问道。   “歌罗西港和艾莎洲的其他土地一样被带到灰雾的那头,理论上应该远离了原来的时空,但灰雾无法影响神主秘境,所以秘境等于同时存在于纳米亚世界和灰雾后的世界,那秘境就等于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是这个意思?”   “没错!”布诺里埃尔有些兴奋了,“非常贴切……您真有天赋呀!殿下!”   希茨菲尔却没理睬他:“所以你们不求尹瑟尔也有办法偷偷回去……你们也是通过这个渠道传讯?”   “并不。”老者摇头,“为了解决传讯的问题,博士特地在秘境外的废墟中建造了一座通讯塔,它被伪造成钟塔的样子,实际功效是接收和传播外界讯号。”   “我们刚在伊妮安港出现没多久你们就找上来了,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这才是希茨菲尔真正关注的问题。   说实话,她对成为什么公主毫无兴趣。   局势是明摆着的——在冷迪斯死后,他的机械军团和不死者舰队分道扬镳,分裂为腐血神国和机械神国两大势力,分别占据艾莎大陆南北两块。   其中腐血神国的地盘明显大不少,这是属于不死者舰队的地盘,他们的首领尹瑟尔同时也是日蚀的主人,他效忠于邪神,暗中帮忙控制着救世之母教会。   下面那块属于机械神国,这两股力量自从分裂以后就一直在战争、对抗,她可不想平白卷入到这种纷争里去。   “这是您的责任和义务,殿下。”   布诺里埃尔看出她的想法,这是拿大义来逼她了。   “往小了说,整个神国都是博士赋予您的财产,现在您的财产受到侵犯,您必须对此有所表示。”   “往大了说,神国一直在对抗那些被腐蚀的蛆虫,如果我们最终失败,被他们吞噬了博士的研究,那么尹瑟尔将能驱动一支机械军团,通过不死者舰队源源不断的运往萨拉。”   “我们必须在这里颠覆腐血的统治!”他的语气分外坚定,“这已经是斗争了,殿下!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我需要考虑一下……”希茨菲尔伸手撑住额头,“能给我和我的同伴一点时间吗?布诺里埃尔?”   “当然。”   老者站起来对她鞠了一躬。   然后在她尚未反应过来前撕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一副瘦弱不堪的,但布满狰狞疤痕的胸膛。   那真是极其恶心的景象:胸口皮肤上攀附着的疤痕如同一条条的大蜈蚣,其中有一条甚至还没有完全愈合,能看到伤口附近残留的血迹。   “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该死了。”他保持这副姿态坦白道,“我的心脏当时都被挖出来了……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恶魔拿起它,连着那些血管一起……祈祷着如果谁能拯救我、为我复仇那一定能获得我的一切。”   “是博士救了我,殿下。”   “依靠改造手术我活了下来,博士为我复仇,还救了我的女儿莎娜……他告诉我真正的仇人不是血兽,而是促成血兽在地上横行的人。”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有所动容。   她们对外物抱有警惕心没错,但这不代表她们失去了分辨能力,看不出一个人的真情表达。   如果这也是谎言,那布诺里埃尔……他的演技未免太高超了。   “我可以直言不讳的告诉您,殿下,趁着他们扶持的人王即将寿宴,我们要聚集起来刺杀她!”   “对您,我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您大可以多考虑一下……我只是想说我个人完全尊重您的任何决定,但如果有幸得到您的支持,甚至是加入。”   他顿了顿。   “我相信如果博士还活着,他会感到很骄傲的!”   说完他就离开了,连同那只机械螃蟹一起,只留两个人在屋里面面相觑。   “……艾苏恩?”   短暂的寂静后,夏依冰凑过来扶住少女肩膀,稍微用点力,给她按摩。   “我觉得要不要试试看……”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对萨拉没有坏处。   “不好说。”希茨菲尔半蹙眉头,显然还在思考利害。   “表面上看是没坏处,确实,席娜和他们是合作关系……但最近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日蚀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席娜有自立门户的想法,我甚至怀疑她也和教会决裂过了。”   如果是这样,那帮忙刺杀席娜就不太合适。反而是留下她帮助牵制不死者舰队,想办法促成席娜和机械神国的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不是正好有机会吗?”   夏依冰捧起她的脸,强迫少女看向自己。   “你说的是……卢卡说的合作?”   “对,我们可以先通过卢卡和席娜联络……只要暂时隐瞒身份不让她知道我们是谁,应该能借此试探下她的想法……”   “她会很生气的。”希茨菲尔露出微笑。   “知道后怕是想杀了我们。”   “反正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   夏依冰俯下身子,完全把她上半身搂到怀里。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   与此同时,另一处时空,一艘长梭潜艇正在风暴中起起伏伏。   其实它是不害怕暴风雨的,再浩大的风浪只要躲入海底就可以避过……但问题在于现在最主要的威胁正来自海底,严格来说是来自海底之下的某种神秘。   下面的海水在变红。   就像鲜血……一点一点的在包围他们。 第118章 血海上的遭遇 6k   “那些血到底是什么?”   “鬼知道!它们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它们越来越多了!”   “它们包上来了!”   伴随潜艇里一群人的大声嚎叫,海底蔓延上来的血色污染终于彻底将皮埃尔号整艘潜艇都包裹进去,里面的人一时间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所有人瞬间闭嘴安静聆听起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好像也没事?”餐厅中,戴伦特有些犹豫着开口。   他感觉好像也没问题嘛……仅仅只是被这些血污包裹了而已,它们本身好像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   但很快的,外界传来一股强烈震动,还有一道即使在海底都清晰可闻的悠长啸叫,似乎皮埃尔号正撞在某个沉睡中的大家伙身上,一不当心激怒了它。   “用撞角!用撞角!”伊森和之前一样待在控制室看着特尼则,他已经通过潜望镜察觉到血污中闪过的巨大黑影,一时间来不及做其他提醒,这句话甚至属于本能。   特尼则被他喊的紧张极了,他尝试驱动船只倒车,但被卡住,甚至可能是被什么外界因素给捕获了。他眼里闪过一股决绝,从旁边推起一个操纵杆,释放出了阿皮斯魔方这段时间贮存的电流。   强烈的啸叫再次传来,皮埃尔号又一阵震动,不过这次特尼则能倒车了。   他二话不说立刻倒车,然后根据伊森的提示调转船头,亮出它最锋利也最得意的攻坚利器,开足马力冲了上去。   “所有人准备迎接冲击——”   “砰!!!”   伊森尚未提醒完,撞击事实就已经发生。只一瞬间,餐厅里坐的人东倒西歪,各种餐具餐盘到处乱飞,厨房里乒乓动静几乎连成一片,但真的没人关注这些。   这一幕根本就是似曾相识……所以那海怪呢?刚才那下有伤到它吗?   “伤到了伤到了!”伊森在潜望镜里看到阴影在后撤,“这附近的血污更浓了!……见鬼我什么东西都看不清!!”   “那现在怎么办?”特尼则皱眉征求意见。   “还用问!”伊森狠声道,“当然是追啊!!”   “现在视野受限,谁来看都是一样的结果,只有你了亲王殿下——只有你,你能直接通过魔方感应外界,只有你能追踪这家伙,所以不要犹豫了!能干就再给它干下大的!!!”   不得不说伊森在这里看着他的用处是很大的。   如果只有特尼则一个人,打死他也不敢做出这些操作。但有一个人看着他,这个效果就好像小孩参加什么比赛总要回头看一眼爸爸妈妈——他心里莫名就有了底气。   所以在受到鼓励后他也是没有再说二话,尽力从骨子里把狠劲提上来,按照自己模糊感应到的庞大轮廓怼上去,驱动船身再次一撞!   “轰!!!”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轰!!!”   戴伦特整个人被从座位上甩到吧台上,被迫一只手抓住天花板的栏杆,身体像鲤鱼旗一样吊在半空。   “它完蛋了!”特尼则却兴奋起来,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它脱力了!我好像彻底干掉它了!!!”   “做得好!!”伊森是早有准备了,他身上有好几条卡扣带子把他固定在座椅上,闻言大声鼓励起他来:“它现在怎么样?是在上浮还是下沉?”   “在上浮!”   “那我们也上浮!来吧到海面上去,但别冲太快,我要先用这东西看看情况!”   一边把战况通过小喇叭传递回去,引发一阵隐约的欢呼,伊森一边全神贯注的盯着潜望镜,但视线里还是只有一片血污。   他心里突然有个疑惑——这么多血是从哪来的?   真奇怪不是吗?一开始他怀疑这是那头大家伙自己流的血,或者是被它捕猎的某个巨型猎物流的血,但仔细想想好像并没有什么东西能流这么多血?   这多的都把附近海域全部污染了,这已经不是范围而是浓度的事了!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东西能流这么多血吗?   正疑惑着,潜望镜的管子已经探出海面。   用机械装置把镜面上的血渍抹了一下,伊森眨眼仔细看,下一秒差点吓的大叫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事啊……”   半个小时后,皮埃尔号上浮,大半艘艇身露出海面。   那个瞭望塔也升了起来,上面有一个盖子打开,李昂率先从里面冒出脑袋。   本能的,他想吸一口外界的新鲜空气,但这个举动差点没让他吐出来——闻到的是一股浓郁而又别致的恶臭,就像是腐烂的肉和血堆积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岁月散发的味道,那远比厕所还要撩人。   “哇!”李昂没能抗住,直接一口吐了出来,一些污秽的东西直接落到艇身表面。   但即使如此依然不算玷污这艘船,因为它已经足够脏了。   李昂过后,探员们一个个都钻了出来,他们有些吐了有些没吐,或者留在瞭望塔上或是下到外层甲板上站在那里,默默看着四周的景象。   这是一片血海。   不是“被血染红的海”,而是“由腐血和尸块组成的海”。   这里覆盖着淡淡雾气,放眼望去没有哪里不是红色,海面上漂泊着零星的碎肉、碎骨和黄色的脂肪,这些东西伴随海浪在那起起伏伏,一次又一次冲刷着艇身,不少污渍都残留攀附在上面。   更远点的地方,一头……姑且说它是乌贼或者章鱼吧,一头身体长度肯定超过50米的大家伙躺在那里。它身体上有两处巨大而又深邃的豁口,毫无疑问是皮埃尔号刚才的杰作。   但最让人感到恶心和惊奇的是,这东西全身上下长满了眼睛。   是的——长满了眼睛,往触须上的眼睛就逐渐变小,往主干上的眼睛就逐渐变大,那两个豁口附近都在渗出黄色粘液,不用问一定是最大的眼睛被戳爆了。   “这是不可能的。”戴伦特用虚脱而感慨的语气说道,“这不可能是海马峡湾……”   从岸上回来后他们并没有从峡湾离开呢,对于附近的模样有充分了解。海马峡湾不可能一天不到就变成这样,这世上也不可能有什么东西的血能把那么大的峡湾填满。   “不,还记得她之前给我们做的分析吗?”伊森摇头,把希茨菲尔当初的猜测重复一遍:“‘灰雾可能连通着另一片世界,那些邪恶神祇们沉睡的世界’。”   “你的意思是这些血不光灌满了整个海马峡湾,而且比那还要大,甚至灌满了整片海洋?”   “恐怕比那更糟马普思,因为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里不会是海马峡湾——我们根本是落到另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域里来了。”   “你的意思是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你的理解没有问题。”   “所以这些恶心的东西其实到处都是——占满了所有我们能航行到的地方,如果我们不想办法回去的话就只能一直忍受这种味道?”   “我觉得没有奇迹的话,就是你说的这种情况。”   “我要疯了!”戴伦特受不了,在甲板上蹦蹦跳跳,“这太恶心了……太恶心啦!我宁愿去死也不想在这里生活!”   “艾苏恩可能在这。”巴莉乌经过的时候提了一句,“我们搜了一路也没找到她们,有一种可能,她们也穿过灰雾来到了这里。”   “那也就是说她们和我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了。”伊森精神一振,这确实是他没来及想的。   咳……毕竟是老了,反应速度比年轻人慢了……   等等,科内瑞尔夫人是个鬼的年轻人啊……   可能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伊森脑子一时间有点乱,但他还是很快调整过来,拉着所有人先赶紧回去。   看看这诡异的百眼大乌贼吧……还有海面上漂浮的这些碎肉残骸组织们,光看这些东西都能猜到这里的杀戮有多频繁,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那就是百眼大乌贼可能压根算不上什么怪物,它就是这片血海里的正常生物。   一群人唠叨着“臭死了”,“鞋子衣服不能要了”,“这起码得洗三遍澡”回到下面,伊森二话不说找到特尼则,让他开船在附近绕绕。   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初步探索结果也出来了。   结论就是他们在甲板上的猜测没有错,这里确实不是海马峡湾而是位于另一个世界的另一片海洋。   鬼知道这里为什么是这样,但现实如此,这里的海水里包含着浓度惊人的生物血液,而在这片血海中亦生存着数不清的巨型生物,三十米、五十米的巨物在这里随处可见。   实际上它们对皮埃尔号并无兴趣,这毕竟是一艘完全由钢铁包裹的船,有时候它们凑的近了,嗅嗅味道就打算离开。   “很好……我们现在处境比之前坏一万倍。”   托雷士唉声叹气,坐在餐厅里看着由亲王殿下亲自给他们画的图纸。   图纸上是各种巡逻过程中“看到”的动物,它们有些长着三个尖头脑袋,有些在下腹位置长出一簇巨大的触须,有些和那头大乌贼一样全身都是眼睛。   总之就是怎么怪怎么来,怎么恶心怎么来。   得亏是特尼则,能把它们画这么逼真,其他人充其量抽象性质的画点线稿,看着不至于这么恶心。   “接下来怎么办?”他环视一圈看向众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伊森不满的看他一眼,“我们有机会去找人了。”   “那我们还守在这里吗?”   “唔……我倾向于可以改走之前的航道,即顺着那块碎片飘飞的方向往那边探索。”   值得一提的是,消失的只是海马峡湾。   对面的歌利大陆在血海上并不存在,没有形成夹缝,峡湾自然不复存在。   但这边的——属于艾莎洲的海岸线却还留着,他们一度非常靠近海岸的断崖,戴伦特看雾气对人没什么危害还想上岸看看,但被远处传来的各种啸叫打消念头。   陆地上未必比海里安全。   可能陆地上的怪东西比不上海里多,体积也没那么大,那么恐怖,但皮埃尔号可开不到陆地上去,没法在那里也保护他们。   这东西现在最大的价值其实是掩护——只要所有怪鱼都不认为这东西能吃,那就不会发起攻击。   争论半天,最后还是伊森一锤定音,决定就按刚才说的行动。   “哗啦!”   一张海图被铺设在桌上。   这是萨拉到艾莎的远海地图,上面把所有能猜测到的艾莎轮廓都描绘了出来。   他们找来有经验的船员给他们讲解和做标注,大概搞清楚皮埃尔号现在的位置。   这一点也不难——他们毕竟刚从歌罗西港出来,不动脑子想都能明白一定位于艾莎大陆的左下角,也就是南部偏西一点的海域。   而那块带着希茨菲尔三人的碎片却是从更远的西南方出发,顺着风向一直往东北飞的,那个行进轨迹在地图上划出了一个锐角,皮埃尔号现在要做的就是一路上行,往东北方向开,尽力搜寻可能的落点。   如果实在找不到人,他们会考虑在那一带冒险登陆看看。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了,顺带也可以搜集情报。   就这样,一段时间的航行过后,众人也适应了这片血海。   怪物再多又怎样呢?反正只要东西不攻击他们就不要紧。   这可苦了特尼则。   噢你们是被血海蒙蔽了视线什么可怕的东西都看不到……知道我天天开船多害怕么?   开了几天船,亲王殿下又想撂挑子不干,发现这一点的伊森好说歹说把他劝回来,最后干脆每天派三个人守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就陪他说话。   而李昂则是抓着空隙找到教士二人组,把他们堵在走廊角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昂扭开旁边一间空房的门,“进来说话。”   托雷士和赛博特对视一眼,跟着他先后进去房间。   然后李昂就把房门反锁了。   这种潜艇里的舱门那是非常厚重的,它同时具备不错的隔音特性,正常音量在里面说话外面根本不可能听见。   “托雷士。”李昂点点头,“能给我看看你的手吗。”   白发教士原本就警惕,听了这话瞬间面色大变。   “嗯?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一边说着,他一边还把两只戴手套的手都藏到背后。   “别装了……”李昂叹气,“血灵术还算不上保密程度多高的东西,毕竟这东西学起来慢,使用条件苛刻,除了那些自虐的骑士没几个人愿意触碰……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们不是对此一无所知。”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托雷士也放开了,一屁股坐在床垫上,“你想怎么处置我们?”   “谈不上处置。”李昂扬眉,“毕竟这肯定不是你们自己要做的,应该来自陛下的吩咐吧?暗中传递发现回去什么的……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   “我只是确认一下,然后找你们说清楚,这种事完全不需要偷偷摸摸,大家这一路遇到多少麻烦都挺过来了,靠的可不只是运气而已,团结和信任也很重要。”   “我们没打算偷偷摸摸……”   赛博特还想帮同伴争辩,但被李昂打断:“行了我知道那不是你们本意。”   “就这样吧,你们自便。”   “哦对了!”   他原本要走的动作骤然停下,转身看过来:“……这段时间怎么样?”   被询问的两人陷入沉默。   他们是知道的,李昂这话什么意思。   “联系不上了。”最后还是托雷士开口,“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自从来到这片血海就再也联系不上萨拉,我们和那边的联系彻底断了。”   “也算意料之中吧?”李昂笑了笑,这才开门跨步出去。   皮埃尔号的航行速度并不快。   这是因为沿路偶尔能看到荒岛,他们不能排除那三人流落到荒岛上的可能性,总是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大点的岛屿都要上去看看。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因为这片海很诡异,在诡异的血海上浮现的荒岛同样很诡异,你根本不知道岛上会有什么东西——甚至根本不知道那座荒岛本身是什么。   有些小点的岛屿干脆就是由有机物汇聚形成的结晶,它们的稳定性较差,可以称之为骨晶岛,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小型陆生动物和一些半生命半植物的东西在上面生活。   还有些岛屿干脆就是建立在超级海兽脊背上的,最危险的一次是戴伦特跳上去在哪里发现了一个“泉眼”,其他人让他别动他非要动,认为那可能是希茨菲尔留下的宝藏,结果一稿子挖下去喷出一大股白浊粘液,那岛屿地面也震动起来——下面的巨兽被惊醒了。   戴伦特差点回不来,转危为安后他一个人呆呆坐了一段时间,顺带一提他一反常态每天要洗两次澡。   这样下去不行。   戴伦特的行为由此催生出一个新的难题:船上没多少干净的水了。   当然,认真算还是很多的,够他们再用一段时间,但这毕竟是血海,针对普通海水的蒸馏净化程序对血海海水不起作用,这样下去无异于坐吃山空,得想办法补充淡水。   “想补充淡水,我们要么想办法上岸,要么找到一处干净沿海水源。”   一群人又开始在餐厅开会。   “或者我们祈祷艾莎现在还有人……实际上应当是有的……然后从他们或者遇到的船只身上弄点水……但这里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不确定他们的立场。”   “你指的是。”阿曼冷冷看过来,“他们有可能全是邪徒?”   其他人没接这话。   但确实出发前就是这么假设的——艾莎已经被日蚀完全控制了,他们之前劫掠人口就是要发展艾莎,那这么假设不正常吗?   很有道理,阿曼兴奋的跃跃欲试。   “别激动。”   还是伊森把情绪按下来。   “不一定就是这种情况,我们现在资源紧张,就算他们真是邪徒,我们也得想办法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再对付他们。”   “比如欺骗?”阿曼扬眉。   “遇到船队骗来水然后再灭了他们——恕我直言海德格船长,没有人会那么傻的。”   要是他们开的是一艘木头船或者铁甲船,这种事情都可能发生。   但并不是,皮埃尔号是一艘潜水船,它从外观上就足够特别。   有哪个当地人看到这样的东西浮上来不受到惊吓的?   你还想找他们买水?   怕是第一时间会被当成海怪攻击。   伊森脸色有些发黑,他忍不住狠狠瞪了眼戴伦特。   都怪这家伙……现在连阿曼都这么喊我了,岂有此理!   戴伦特莫名其妙,他到现在就没说几句话好吧?我不说话也有罪喽?   “那就打?”李昂开始当好人了,他中和了一下两边的意见,“直接突袭得了……或者先找天黑的时候潜入,被发现了再杀干净。”   这个提议不错,被全票通过。   这不是他们残忍,而是他们确实默认了:能在这里遇到的人大概率是罪有应得。   又过了半天,似乎幸运女神终于开始眷恋他们,他们在海上发现了一支船队……但情况和他们想的有些区别。   “那不是一支……是两支……”   伊森一边看着潜望镜一边给其他人汇报情况。   “两支船队……一前一后像是在追击……他们应该是敌对关系。”   “前面那支悬挂着旗帜……他们居然也用萨拉语?我看到前面那艘船的船头安装了大型弩炮……”   与此同时,正在被他观摩的那艘船上,修德船长正焦头烂额。   他做梦也没想到都偷偷溜出来了还会被追上,对方俨然是不想给他们留活路了,从刚才开始就在喊话,要他们交出偷走的海图。   狗屁海图!   我根本就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怀疑他们的真实目标其实是裹挟自己去找九骑士之墓,修德船长抓机会带领船队绕了出来。   损失了几艘船,而且也没能摆脱他们……   现在只能看情况吧。   实在不行,那只能调转队列和他们拼了。 第119章 黑雾海追逐 5k   “船长!”水手们围上来再次汇报,“对方第三次打出旗语,要我们改变航道,往西调转!”   修德船长用力在桌子上锤了一拳,嘴里小声咒骂:“……那是我们遇到食脑魔的地方!不会错的!他们在把我们往那边驱赶!!”   两支船队的实力并不处于同一档次。他这里率领的都是比较常规的血骨大船,虽然占了一个大字,但船只材料都是以骨头还有一些皮肉为主。   除了主体龙骨比较麻烦,需要采用大型海兽的骸骨以外,大部分的造船材料都是血骨树的骨片和一些半活性的生物组织。   就比如此时他身后的那面墙——那墙上正有一只轮盘大的眼睛,它看起来有些呆板,正注视着船长踱步的身影转来转去。   “对方的船体包裹着一层金属皮,远距离炮战我们不占优势……”水手还在给船长分析,很快被打断:“不要说了,接舷战也不是好选择,想想能打造出这批船只的势力有多强大,我可不希望好不容易冒着炮火跑上去,发现我要面对的是一支铁甲部队!”   水手们被说服了,但现在情况已经如此危急,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难道船长打算乖乖就范?   “我们可能都活不了……”修德船长狠狠一抹嘴,“但这些家伙也别想好过!”   “改变航道,往西调转!”他回头对巨眼大声喊道,“我要让他们死在黑雾海的迷雾里!最好都被食脑魔吃掉脑子!”   这本是极有气势的举动,但很无奈……巨眼就像智障一样盯着他,老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船长……”旁边有人低声提醒,“这东西已经用了快十年了……”   真要说的话,他们上次回伊妮安港有一个任务就是更换船队的人造眼。但谁让他们遇到这种事呢?抓紧逃离都甩不掉啊……   修德船长更无奈,他不得不让开身形,指着桌上的海图给巨眼示意——连续的、用非常凶狠的动作戳着那片标注为“黑雾海”的海域,巨眼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转向了。”   皮埃尔号上,伊森还在用潜望镜观察,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眉,“两支船队的风格不一样,前面那支所有船都像是白骨结构,后面那支差不多,但额外包了一层铁皮,侧面开了三排炮口……”   说实话都是很落伍的船只结构,他觉得这是好消息,因为不管哪一方和他们关系亲密,眼前这一幕都代表着艾莎洲——这片失落的大陆,它的科技和军事力量远远落后外面的世界。   然后他就看到那些血骨大船莫名其妙的从两侧船身长出两条巨人手臂一样的玩意,它们就像真正的手臂那样开始划水,速度一下子就提上去了。   “……”应该不要紧,这只是歪门邪道。算不上有任何技术含量。   把看到的东西简单给其他人描述一下,伊森催促特尼则:“我们可以追上去了。”   “我们要和他们战斗吗?”特尼则也兴奋起来。   他开船这么久,别的可能依然很菜,但胆量是稍微练出来了。   我他妈……我天天盯着海底的黑暗,几乎每天都要被突然窜出来的怪鱼怪兽吓十几次,你现在要我去和同样张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类战斗,那我他妈可太快活啦!   “别急,殿下。”伊森狐疑的看他一眼,有些不太理解他的兴奋是从何而来。   阿曼兴奋是因为他每时每刻都想找那些邪徒复仇,您这是也想去复仇吗?   不过道理是能说通的……几位殿下被腐蚀和残杀的仇怨,他真要有心的话是该记得。   这么想,伊森居然生出几分欣慰,觉得特尼则搞不好是真成熟了,居然层次都抬高到这种程度,这是他事先从来不敢想的。   但没必要太早动手,他看出来后面的铁甲船队是在驱赶前面的船,他们应该是有一个确切目标的,而且这个目标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应该不远。   “先跟上去。”伊森给出他的建议,“然后看情况决定是否插入战场吧……看看他们要去哪里。”   如果是其他任何一种情况,他这个建议都有待商榷。但考虑到他们是要找人的,其他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道理很简单——如果附近有什么目的地值得探索,那大概率是一座真正的岛屿。有岛屿就可能有人,根据他们之前的计算,那枚碎片有可能就落在附近。   所以一切行为目的还是以此为核心的,他们不放过每一丝可能,想为皮埃尔号找回它真正的船长。   “附近的雾气开始浓郁了。”特尼则驾驭潜艇越发轻松,只是一只手按在魔方上,另一只手从旁边的金属盘里叉起一根烤肠送入嘴巴。   不管那两支船队再如何竞速,他们都不可能快的过皮埃尔号。   所有人都不担心灰雾的问题,这是因为在这些天的航行中他们已经证实了……至少在血海上,灰雾失去了那种怪诞能力。   让人失踪、把人传送到另一个世界之类……这种能力它不再有了,它就变成了普通的雾,哪怕皮埃尔号一直上浮在海面上航行,这雾气除了遮挡视线再无别的作用。   你非要从整体看的话,这其实是个坏消息,因为这意味着皮埃尔号被关在血海里了,他们不再能通过这种方式尝试回去,长远考虑这很糟糕。   但大家也都不是新手菜鸟了,这种时候什么东西不该提,该怎么先想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这是连戴伦特都知道的事。   追逐在继续,如伊森猜测,前方海域出现了变化。   灰雾变浓是一个,还有就是天象的颜色在逐渐变暗。   雾气在环境衬托下变得更加显眼,人类的视力在这种环境中被压制到极限,两支船队理应放慢速度。   但它们没有——在伊森的观察里,前面那些船不但没有减速反倒在加速,他们不怕触礁的吗?   刚想到这一点,船身就传来一阵震动。   比较轻微,和他们之前遭遇过的大动静比算不上什么。但他们还是一齐扭头看特尼则。   “……一点小失误。”特尼则脸色尴尬,也不敢再去叉烤肠吃了,把两只手都放回魔方,“这附近的礁石有点密集,对我们应该算不上……什……么……”   越说到后面,他的面部表情越是不善,李昂看出情况不妙,赶紧追问他看到了什么。   “礁石!”特尼则低呼,“好多礁石……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密集的礁石!”   在他的视线中,血色的海底有大量奇形怪状的静态阴影投射下来,那只能是礁石,他对皮埃尔号的操作开始不稳定了。   晃来晃去,时不时要急剧转向倾斜角度,偶尔还要刮碰一下,搞的那些不知道情况的船员一惊一乍的,有些被惊醒的还以为又遇到了海怪。   皮埃尔号在坚持,海面上,修德船长已经陷入彻底疯狂。   “不要去管那该死的海图了!”他对后面的巨眼咆哮,“我会有手指在海图上给你描绘路线,你就顺着我指的路线走!……能理解吗?”   巨眼呆板看过来,终于在他发疯之前眨了眨眼皮。   “很好!”船长露出嗜血的笑容,“我看看他们要怎么追!”   人是需要秘密的——这是上一代的老船长在培养他的过程中教给他的生存要诀。   没有秘密的人会被轻视、会被背叛、会被抛弃,连在血海上存活的资格都不一定有。   对于修德船长来说,他最大的秘密就是这个:他可以不依赖海图,单纯依靠自己的经验记忆开船穿过黑雾海。   不是从中间穿过,这种事可能谁也办不到,但他有把握斜着切过去,在地图上划过一条蜿蜒的弧线。   因为这就是他曾经在这里逃生的道路。   他几乎每隔一阵子都会做噩梦,内容就是在这里驰骋!   这不是足以成为底牌的东西,他无法保证自己再来一次还能不能出去。但现在有人把他逼急了……他觉得有这种反击手段是一件幸事。   “轰!”   礁石构筑的船道既崎岖又狭窄,海浪在这里变得极其湍急,不时有拐弯不及的浪头重重撞在礁石上,发出无比巨大的动静。   这样的动静到处都是,随着船队越发深入黑雾海,四周环境发生第三次剧变。   浮出水面的礁石变多了。   不再是完全的暗礁,很多石块长到水面上……因为常年被海浪拍打的缘故它们一个比一个奇形怪状,表面布满坑坑洼洼的洞窟小孔,身体崎岖怪谲如同鬼影,“刺魔号”在这些瘦长的影子中快速穿梭,浪花翻飞之际,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礁石上攀附的眼睛。   这可不是什么好体验,即使是血海上胆子最大的水手也经不住被这样恐吓。船上的人一边发抖一边执行船长的命令,时不时有一道血浪迎头把人淋个通透,这些人也丝毫不敢有任何意见。   “轰嚓!”   巨响引所有人一齐回头,他们看到一艘血骨大船——那应该是他们的同伴——因为一次疏忽没能及时调整方向,被湍急的血浪横着拍在三块礁石鬼影上,直接被这一下拍碎解体。   血海的浪花在黑暗中看起来就是真正的血,只不过这一次没人能分清那是来自谁的身体,他们只感觉希望渺茫,同伴的惨剧随时可能再次上演。   关键时刻,修德船长掏了家底。他一拉吊索,身后长有巨眼的墙朝上升起,直接变成一块竖立的风帆屹立在上方,巨眼就位于风帆中央。   而他本人则是拔出小刀划破手腕,将鲜血洒在旁边一个凹槽容器里,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何种情绪。   很快,异变发生。   容器饱饮船长的血,从里抽出一些肉枝嫩芽。这些东西就像小章鱼的触须一样灵活缠绕上他的手腕,有那么几根最细小的找到船长割开的伤口,蠕动身体钻了进去。   “嗯……!”   浑身绷紧,修德的双眼四周暴起青筋。   他的视角变了,一部分是位于船舱里,属于他本人的视角,另一部分则是屹立在风帆之上,属于那枚巨眼的视角。   后者的无论是从视野还是视力方面都被大大强化了,他得以看清更远处的礁石航道,用这种方式不断对“刺魔号”的前进方向进行微调,屡屡从危险的暗流中挣脱出来。   “咔嚓!”   而在他身后,又一艘血骨大船被血浪拍碎。   上一秒修德还在咬牙切齿,但很快他听到第三波巨响——和之前的听起来比较清脆不同,这次的动静更大,而且听起来就像金属摩擦!   他忍不住回头,果不其然看到那是一艘铁皮战舰,它也没能在越发迅猛的涡流中坚持多久,在血浪带动下失去重心,甚至整个在半空中侧翻过来,是以船底撞上的礁石鬼影!   再坚固的铁皮也经不起这种冲击,那层金属外壳没有悬念的被切开、撕碎。他隐约看到一些细小的人影在浪涛中扑腾,然后随着又一个浪头砸上礁石,这些人彻底没了踪影。   “好!”水手们见此忍不住大笑起来。   气氛太压抑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船长的决定是对是错。现在终于看到敌人的船只开始减员,这真是一种巨大的鼓励。   在这种鼓励下——以及环境的逼迫下,所有人看向修德的眼光又不一样。   开始有人坚信船长可以带他们逃出去,开始有人想起来修德最大的功绩就是进入并活着离开黑雾海。   想法转化为行动力,他们干活都卖力了不少。   随着时间推移,情况确实也在好转。   修德船长的捞尸者队伍坚持到现在已经只剩“刺魔号”一艘旗舰,敌方那么多铁甲舰也是损失惨重,从一开始围剿他们的8艘锐减到只剩2艘,而且还都是伤残状态。   其中一艘铁甲舰运气好,它本该被血浪举起来插在礁石上的,但中途它的重心改变让它横着侧翻过来,只有侧面被礁石划了巨大的裂痕,落在礁石另一侧的暗流航道里,勉勉强强还吊着队伍。   另一艘也是,虽然没有被拍翻但磕磕碰碰是少不了的,铁壳不少地方都被刮开刮烂,相信再坚持一会它们都得完蛋。   眼看自己的决定最终可能要带领幸存者迎来胜利,修德船长为死去的同伴感到悲伤之余,心底亦浮现复仇的快意。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哪方势力派出来的,他只知道这事情没完,就算活着从灰雾海出去,他也会想办法继续报仇。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谁呢?   他不禁想起临走前从灰发少女那得到的情报。   海图被盗,对九骑士之墓的探索行动直接告吹。这些追踪者虽然几次打出旗语让他们交出海图,但实际上却不像是想要得到海图的样子。   更像是在逼迫他们往黑雾海里前进……   等等?这是陷阱?   脑海中划过一道灵光,隐隐约约的,修德船长感觉拿捏到了某种思绪。   但来不及了。   在“刺魔号”的正前方,那片晦暗、覆盖氤氲、神秘涌动的雾气和血浪里猛地窜出一个巨大怪影,它拥有八条类似蜘蛛那样的超长节肢,钻出水面后所有肢体在空中展开,每根节肢的最末端都长着巨型人手。   这怪物张开八只手抓住附近的礁石,以此为支撑悬在半空,一张倒三角,没有眼睛,生有巨大平齐牙齿的嘴放肆狞笑着,朝下方挥来两条臂膀,没有任何悬念的将“刺魔号”一把掀翻。   “倒车!快倒车!!”   皮埃尔号,看到这一幕的伊森吓得大叫提醒特尼则。   “是那个八手怪物!它居然可以随意穿梭灰雾???”   镜头中,那恶魔般的身影已经几手并用,把“刺魔号”从海面捞了起来。   它真的太大了,“刺魔号”和它相比更像是玩具。只见它翻来覆去的对这玩具打量一番,突然一把将其抛飞,直接甩到身后的雾里。   还有剩下来的两艘铁甲舰也被它如法炮制,最终……在伊森胆寒的注视之中,这东西就像能看破一切阴影似的将那张狞笑的面容转了过来。   “它发现我们了!”伊森大叫。   “快倒车!倒车!!!”   “倒不了!”特尼则也跟他吼,“前进已经很困难了还倒车!你不看看这是哪啊!!!”   礁石林立,狭窄的环境让皮埃尔号失去了所有灵活性。而八手巨怪却可以像真正的大蜘蛛那样攀附着礁石,它在这里行动自如,双方的机动性彻底反转!   通通通!   巨怪快速朝这里接近,但特尼则真的毫无办法。   它靠近了,伸手了,五六只巨掌掐住金属船壳,直接把皮埃尔号从血海下方拔了出来。   特尼则尝试释放电流,还是没有任何作用。   “哦哦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船上的人感受到重力颠倒,一边抱着手边的栏杆一边大声嚎叫。   “嗖!”   就这样被巨怪反手抛向身后,消失在一片灰雾之中。 第120章 血誓 5k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巴莉乌第一个睁开双眼。   回忆了一下昏迷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再也躺不下去,一个猛地就挺坐起来,转头在黑暗中四处摸索。   “啪!”储备电源的阀门拉下去,控制室里恢复光亮——虽然那光照和正常时候比微弱的不行,但已经足够解决燃眉之急。   “李昂!”她率先扑到丈夫身边,把他扶起来检查了一下大概情况。   还好,没受什么伤,仅仅只是脑门子上鼓了个大包。   但相对的,连已经属于木人的李昂,理论上应该皮糙肉厚的李昂都能在脑门子上撞出这么大的包,她顿时觉得其他人的境遇恐怕不会有多乐观。   继续检查。   戴伦特,一样撞了头,其他地方毫发无损。   伊森,看不出外伤,但可能会有轻微的脱臼。   托雷士没受任何伤,他像睡着了一样呼吸很均匀,但代价是抱住他的赛博特修女断了肋骨,以现在的条件怕是不好修养。   特尼则肩膀脱臼右手前臂骨有轻微骨折,好在这种骨折也算内伤,没有严重到整个前臂大角度折断,骨头尖刺从伤口穿出来的地步。   最健康的无疑是阿曼,他甚至在自己靠近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游侠国王也是挺身跳了起来,他看看这昏暗的环境再看看四周躺倒的人,低声问道:“……那怪物呢?”   虽然说这话有模仿戴伦特的嫌疑但他还是要说——不管怎么看,这幕场景都太安逸了。   他还记得这艘船是如何被从海水中拔出来朝后抛飞的,那种力量,压制力,他百分百确定自己这些人没有任何能力去制衡、反抗——他不认为现在自己还好好站着是应该在现实里发生的事。   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还有这些人……连带这艘潜水船一起,我们应该死定了,为什么现在只是像这样的躺在这里?难道那怪物实际上对我们没兴趣吗?   “那些东西以后再说。”巴莉乌知道他在想什么,“实际上那也是我想知道的……但陛下,我认为既然命运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我们就不该再荒废它了。”   “说得好。”阿曼咧嘴,同时快步往潜望镜走,“你救治他们,检查情况,我看看上面是什么地方。”   “……”巴莉乌有些幽怨的看着他的背影,心想阿曼王果然是痛失挚爱后不正常了,上次在萨拉见面的时候他可是有风度的很。   没办法,自己只能先开始干活。   双手化作蔓藤触须,把地上的人一个个卷起来靠墙角做好,再分几根蔓藤给骨折或者疑似骨折的家伙捆绑固定一下,巴莉乌迅速跑出去,打算看看其他船员怎么样了。   她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回来后发现控制室的人基本都醒了。   “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她看着他们,“船员们——包括咱们,我们基本都没受伤,除了两个倒霉蛋撞的有点严重可能有脑震荡,其他人已经开始苏醒。”   “我这里却有个坏消息了。”阿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巴莉乌让开门,看着他带着一脸惊叹回来,好奇问道:“你这是……上去看了?”   “实际上我早该想到的。”阿曼还是那副感慨的腔调,“完全没有在海浪中颠簸的感觉不是吗?这种平稳感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感受到了。”   “你的意思是……”   “没错科内瑞尔夫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以及外面到底是哪,但我们确实已经在陆地上了。”阿曼点头,“严格来说是在沙滩上搁浅。”   又过去半个小时左右,皮埃尔号总算彻底活了过来。   苏醒的、健康的船员们来回奔走,照顾伤员的照顾伤员,检查设备的检查设备,走廊里一直能听到脚步声和呼喊声,让人听了就很心安。   这可能是因为“正常”意味着秩序,而越是在脆弱的时候,人们就越是依赖秩序带来的稳定环境。   “调查的差不多了。”   戴伦特作为几乎没受伤的人当仁不让扛起跑图的重任,他下了船,手持手电照明,跳到所谓的沙滩上游荡一圈,回来描述他都发现了什么。   “沙子的质感不对劲。”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我在里面装了一点……你们谁有经验的看一下,我怀疑这其实都是骨粉。”   有点恶心。   其他人眉头皱了起来,但伊森还是接过瓶子,把它对着光晃动开始查看。   戴伦特则是继续说:“按照阿曼王的说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们是在一个海底空腔里搁浅了……我往上探照只能看到一层厚厚的角质层,那里是什么天井也没有的,所以不要幻想我们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海底空腔?”托雷士用“你怕不是在骗傻子”的表情瞪着他,“真是海底空腔?那不是从上面下来的还能从哪里来?”   “当然是下面。”戴伦特摊手,“别急,你这下面都是白毛的家伙……我还没说完呢(托雷士被同伴按住),我在沙滩前方探照到一片黝黑水潭,下面的海水腥臭味淡了点,但应该还是红色……我打赌水潭下面肯定有旋涡暗流。”   “你的意思是。”阿曼皱眉,“那东西把我们丢到后面的海域里,那里有一个旋涡暗流,我们被暗流卷到海底,顺着海底钻到这上面来了?”   有点离奇……但似乎没有别的解释。   好吧,倒也不是不能接受。那么此刻最值得关注的事就是另一件了——   他直接问道:“那东西是故意送我们来这里的?”   其他人沉默,这种事可没人敢保证。   最好的情况,那怪物是有智慧的……它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故意把他们送到这里来是希望他们能做点什么,甚至可能是需要他们帮它点忙。   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因为按现在的情况……谁也不想和那东西对上。   但也有可能那家伙就是瞎蒙的,它就是随手一丢,他们被卷进来纯属巧合。   “这不可能是巧合!”伊森大声道,“没有巧合能这样的……你在外面还看到了什么?”   “几艘破船。”戴伦特摊手,“大概在距离这边两百米开外的地方吧……一艘风帆上长眼睛的,两艘船壳包铁皮的,我感觉他们处境比我们还糟糕不少——没看到有人出来探查。”   七嘴八舌的一阵议论,所有人都觉得当前的处境太诡异也充斥着危险,一致决定抽调出足够多的人手下船把它推回水中。   但很遗憾的失败了,皮埃尔号在水里的时候没怎么觉得,因为一直以来遇到的深海巨兽数量也不少,然而当它摆在海滩上搁浅才能看出来它到底是怎样一头庞然大物,不客气的说凭借他们这点人根本不可能撼动它分毫,他们暂时是被困在这了。   “好极了。”戴伦特拍拍占满“骨粉”的手,叉着腰朝四周张望,“接下来怎么?去看看我们的好邻居们?”   “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们了。”李昂塞给他一根火把,用力在他肩膀上拍拍,“来吧,你走最前面,拿好武器,看看他们还有没有活人。”   “李昂!”巴莉乌担心的追了上来。   “我们不会有事。”李昂转头安抚她,“没问题的……搜寻活口很重要,你忘了我们是被他们带进来的吗?也许有人会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说是这么说,但巴莉乌还是担心。   血海的世界太诡异了,不仅仅要担心遇到怪物,可能还有更多诡异邪祟在附近潜伏。   李昂拿她没办法,只能也分配个任务给她转移她的注意力:要她在这段时间把另外一头也探查一下,看看相对水潭的沙滩后方都有些什么。   那里暂时是谁也不敢去的,因为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什么都看不清,由最能打的巴莉乌做这份工作也是最合适的。   就这样,船队诸人开始分工。   很多船员干脆也从瞭望塔和副舱门跳出来,落到坚实的土地上踩踏几下,他们在附近搭了几个简易营帐,还拉了几挺机枪出来组建临时防线,枪口对准四面八方。   又过了一会,李昂和戴伦特背着两个人走了回来。   那分别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男人看起来中年往上,右手带伤,一些暗红色的血污从胳膊袖口一直蔓延到胸前衣襟,暂时还处于昏迷状态。   女孩则比他年轻多了,充其量十五岁上下,身子骨有些瘦弱,也是昏迷,身体一些地方可能是泡在水里太久了,手指看着都起皱发泡。   “不止这两个。”他们把人交给医护后分享情报,“应该起码还有十几个……我们带不了那么多,只能挑一个看起来最位高权重的,一个年龄小最需帮助的,剩下的你们现在去救还来得及。”   “你们去了那么久,就探查了一艘船?”托雷士对他们的效率有些许不满,在他背后已经跑出去几名船员去找人了。   他发誓,他不是因为戴伦特抖露出自己的秘密而敌视他。   “哦,我们正要说呢。”这次回答的是李昂了,戴伦特在这时很默契的闭嘴。   他是知道的,如果说结婚前李昂和自己还有那么点像,两人经常可以同步的话,那结婚后就彻底不是一路人了。   科内瑞尔先生变得沉稳、可靠、儒雅了许多。相比经常口嗨的自己,他们更愿意相信李昂说的。   “铁皮船上没有人。”李昂说道。   他自己也觉得这件事非常不可思议,再次重申:“是真的——我们甚至拔开了一些缝隙,没找到人,船上看不到人类生活的痕迹……没有厨具,没有布料碎片,没有鞋也没有血,什么都没有。”   “马普思说他怀疑铁皮船都是机械结构,即那种内部填充乱七八糟齿轮零件的……但靠我们两个可砸不开那些密封区域,所以我们就先回来了。”   众人听完后若有所思。   按照这个猜测,铁皮船是机械神国派过来的。   那按当前的情报,机械神国和他们的关系……算同盟吧?   同盟在追杀的人自然不会是好人了,所以那艘长眼睛的怪船,包括这个男的还有女孩都是邪徒?   有些人眼神直接变了——他们都是有素养的,即使不是探案相关的专业也不至于因为怀疑目标是小女孩就多给她宽限。   “先检查吧。”赛博特蹙眉,她毕竟是梦妖,恢复能力强点,已经可以正常行动,“先看看情况……还算健康就先控制起来,希洛你去找几根绳子。”   “你的状态不对劲?”但托雷士看出她的勉强,“不是身体原因……你看到了什么?”   到底是经常组队执行危险任务,他对同伴也算很了解了,知道身体上的伤势不至于让梦妖看起来精神萎靡,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解释就是她察觉到了附近有存在“脏东西”。   “我……说不好。”赛博特这次却不敢肯定了。   “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意志……但我分辨不出它在哪,在什么方向。”   她感觉那股意志是无处不在的。   充斥着强烈的怨恨、不甘、对某些事物无限的眷恋,她简直每吸一口气都在感同身受。   她也是刚刚才彻底回想起来,在一开始所有人都昏迷的时候她做了噩梦。   噩梦里是一个血色的人影,面对如乌云一般涌来的灰雾,人影转身,身体像液体一般分成九份,分别注入到跪在下方的八位骑士体内。   “不!!!”   最后还有一名最年轻的骑士,他穿着残破的盔甲,跌跌撞撞一路跑来,整个身子包括那张脸有一半都被不知名的血肉侵蚀,看起来分外面目可憎。   “您放弃了吗?”   “您要走了吗?”   “您要抛弃我们了吗?”   他跪在地上,冲着残留的血影发出质问,声音里是浓郁的悲伤。   “我还可以打!”   “我还可以战斗的!”   “我们没输!”   “它们该开始怕我们了!!!”   “英普罗尔。”血影似乎抬头看来,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我还是和你说实话好了,站在你面前的我并不是我……只是我留下的一滴血。”   “陛下?”   “拉塔迪亚王国也是我的心血,我比谁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但无奈的是我本身……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甚至就连留下这滴血都差点没来得及。”   “我不在乎!”骑士打断她,“其实我早有预感……因为一直以来您表现出的力量都太孱弱了,不只是和传说不符,甚至极少亲自动手。”   “英普罗尔……”   “哪怕是一滴血也好!我们承认您!伟大高傲的撒迦莉雅王——我们是沐浴您的鲜血长大,我们等同您的孩子,而孩子还不能够失去母亲……”   “英普罗尔。”血影微微太高音量,“现在的情况是,我必须这么做才能给艾莎洲留下一份生机。”   “纯粹以力量论,这些家伙倒是不强,但它们在宇宙虚空里存在太久了……活的越久就知道越多怪谲的知识,我们暂时还没办法彻底干掉它们,只能这样,用这种方式保留火种。”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再没有了。”   “即使是您也……即使是神主冕下也无法吗?”   “噢,她面临的困难恐怕比我们更重。”   “好吧……”年轻的骑士似乎接受了,他再次站起来,踱步向前,“我愿意承受……您的馈赠。”   血影点头,但就在她抬起手,打算按向骑士头顶的时候,对方赫然抬头微笑——她直到这一刻才看清,骑士的胸口位置,在心脏处赫然插着一把短剑!   “英普罗尔!”   “你疯了!?”   其他八位骑士纷纷扑过来,他们想要做最后的努力。   但没用,这位年轻的后辈已经面带笑容离去了——他就是要用最纯粹的死亡来捍卫忠诚。   “这个傻子!”   有人咒骂。   “他想把最后一份血种留给陛下!……他怎么不想想如果可以为什么陛下不这么做?”   “还有办法拯救他吗,陛下?”   “陛下?”   所有人围绕这具尸体,抬头祈求的看向血影。   “办法当然是有的……”   血影语气很是复杂。   “其实他怎么选择区别都不大,只是会在死后显得比较难看而已……”   “陛下!英普罗尔对您的忠诚是最坚定的,无论如何请您拯救他吧!”   “可以,但他会变成不死的尸鬼,日日夜夜在血海上徘徊,沉浸在旧日的噩梦中难以自拔……”   “我们相信他愿意!”   “我想也是。”   血影咧嘴露出微笑。   “我曾经以为在这场剧变中我最自豪的事就是留下血种唤醒了血源……但现在我要说并不是那样。”   “我最自豪的是我遇到了你们。”   “我们也一样!陛下!”   “做好准备了吗?……其实你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只不过因为你们此时是清醒的,不至于在后面沉沦而已。”   “这就是我们存在的使命!!”   “那就如此。”   血影伸手点上尸体的头颅,落下一滴血融入其中。   “血誓完成。”   “愿你们安息,我的骑士。” 第121章 凯文-伊玛尔的人皮卷 5k4   巴莉乌很快归来,她带回来一个说不上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   根据她的描述,她换成人马形态后越过了这片辽阔沙丘,感觉地势一直在变高,土地一直在变的坚韧。那种被戴伦特怀疑是骨粉的碎片越来越稀少,取而代之的是看着真的很像骨头的岩层。   “我越过最高的岩层,看到下面是一片深渊。”她继续形容,“深渊的四周都是那种隆起来的岩层结构,看起来就像环形火山。”   伊森立刻问:“火山深渊的底部是什么?”   “我看不清。”巴莉乌摇头,“和外面一样,那下面是水呢……就是那种发暗发臭的血水,倒是旁边一块凸出来的石壁上留有刻字,也是萨拉语,写着‘愿你们能享受永恒的安宁’。”   “是九骑士……”   突然的,后面传来一道微弱的申吟。   众人回头,发现是救回来的那个男人醒了,他躺在担架上朝这边望来,虽然脸上身上都脏的不行,但那双眼睛却熠熠生辉,简直可以说是在发亮。   伊森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戴伦特立刻走上前把他按了回去。   “我感觉到我没有大碍……”男人皱眉看向他,想要解释自己完全不需要被当伤员对待。   “不不,你误会了……”戴伦特不断下压手掌示意他最好先不要轻举妄动,一副你应该先看看我打算做什么的认真表情。   男人差点被他唬了,但当他看到戴伦特弯腰拿起一捆绳索的时候还是激烈挣扎起来。   没什么卵用,他可能没受什么大伤,但身体发虚是肯定的,扭不过戴伦特,被他连人带担架捆的严严实实。   “我改主意了!”他恶狠狠的瞪着木人,“不管你们到底是谁,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东西!”   然后他就看到旁边那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在打响指,另一个张白毛的年轻人不情不愿的走到旁边帐篷里去,把一个也已经苏醒的女孩拉了出来。   “比莉!”男人——实际上就是修德船长看到这一幕简直崩溃。他偷偷翻眼打量戴伦特,发现这个贱人从一开始就笑眯眯的在注视自己。   “咕嘟~”修德船长咽了口口水。   “我猜你们应该和那些恶棍不是一伙的?”他试探问道。   因为他确实算是有经验的,他能从各种细微的地方——比如谈吐、仪态、说话的口音、尤其是他们身上不但没有血海的臭味反倒喷着香水——来推测出他们可能是外乡人。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比莉在那边挣扎:“别答应他们!大不了我死!别答应他们!!!”   “……”修德船长无奈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对比莉的教育方针有问题,怎么就养出来这么个憨货。   “我是可以说我们和追杀你们的船毫无关联,但你们会信吗?”就在这时伊森走到前面开口了,这种举动立刻吸引了船长注意,让他推测出对方可能就是主话事人。   “会的!”他知道这是难得建立信任的机会,“你们说话的口音……你们自己没感觉到吗?你们并没有专门掩盖什么,我听的出来……我见过很多你们这样的人,前不久还救过三位……”   “三位?”李昂敏锐注意到量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多问了一句,“是不是三位女性?其中一个是灰头发?”   修德船长立刻点头:“对没错!”   然后他愣了一下:“你们认识艾苏恩-希茨菲尔?”   肉眼可见的,紧张的气氛松懈下来。   巴莉乌把手放下,戴伦特把右手从胸口衣襟里抽出来,托雷士直接松开那叫比莉的女孩,还有很多在注意这边动静的船员……他们瞬间走开去做别的去了。   这是接纳的信号吗?   修德船长不知道自己是否感觉错了,好像在确认自己叫出制香师少女的名讳以后,所有的敌意就都消失了。   “爸爸!”比莉快速扑到他身上,笨手笨脚的解那些绳子,但可能是绳子太紧,也可能是她刚醒来手脚没力气,发现解不开她就瘪嘴要哭。   戴伦特仰天长叹一声,摸出小刀给绳子削断,顺带在比莉警惕的注视中给修德船长整了整衣领。   “我是伊森。”那个看起来像话事人的家伙带着亲切笑容走上前来,“伊森海……伊森道尔!你们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其他人都是这样做的。”   “我是修德-金丽斯。”修德船长主动伸出手,和他戴着皮手套的大手相握,“没有什么直接不直接的……除了特别严肃的场合,大部分情况下这里都是喊人名字的,我们不重视姓氏传承。”   “好的金……嗯,修德先生,那么我希望您能详细描述下您刚才提到的那个名字。”伊森正经对他道,“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好,我很乐意。”   实际上船长也早就转过弯了,毕竟对方和那三人一样同是外乡人,听到希茨菲尔的名字后又是这个反应,那他当然能猜到这两边是认识的,而且互相关系应该不错。   反正都落到这田地了……对方看起来人多势众,周围看不到刺魔号的身影八成是撞散架了,自己和比莉能活下来都该感谢救世之血的庇护,换句话来说,他们父女二人接下来日子过的如何全看这些外乡人心情。   所以他不敢怠慢,哪怕他刚醒来嗓子很干很想喝水,他还是什么要求都没有提,尽量紧凑的把遇到那三人,一直到和对方立下契约,在伊妮安港的一些遭遇什么的都描述一遍。   中途他的嗓子哑了,赛博特解下水囊递给比莉。这举动收获了比莉的好感,从此她也配合起来,在船长喝水的空隙里适当做些补充。   “希茨菲尔是好人呢!”   “我是想喊她艾苏恩来着……但那个黑头发的瘦女人很凶,不给我喊。”   “她们都没什么大碍,刚被救上来的时候只是生了病,有点骨折……不过骨折是最轻的那种伤了,她们很快好了,然后开始展露神奇的本领。”   神奇本领自然是制香了,起码对比莉来说,凭借这个本领他们一群人直接成了总督府的座上宾,那再没有别的本领能比这个更神奇了。   这些说法外加对她们外观的描述,众人很快确定,被救下的那三人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算是心头那块大石头能放下来了。   “你们认识?”   喝完水,修德船长小心翼翼的看向伊森。   “实际上,艾苏恩-希茨菲尔是我们的船长。”伊森看这两人越发顺眼起来。   毕竟他们也算救了她们的命不是吗?   茫茫血海啊……就算她们不害怕这种环境,但吃的喝的解决不了,所以这两人不亚于是救了她们。   啊?   修德和比莉同时露出迷惑表情。   他们想了很多可能,毕竟——希茨菲尔确实从各方面展露出她的特殊,他们一度以为这是外乡人当中的富贵小姐。   甚至从那个叫夏莎的护卫,从她掌握那么多知识推测,她们甚至不一定是外乡人,这背后搞不好牵扯到神国高层的某些秘密。   唯独想不到会是“船长”。   船长……那女孩什么地方看起来像船长了?   就因为她戴了一只侧边眼罩?   “好了你们先休息。”伊森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我们对敌人自然是很严酷的,但也不会委屈朋友……你们刚醒来应该有些话想私下说的,我们彼此都可以给对方点时间。”   然后他带其他人离开,倒是不关心这两人会不会跑。   没地方跑是一个……这地方完全陌生呢,他不信对方认识这里的路。   还有就是远处有船员遥遥盯着,他们手里可是有机炮的。   “来讨论一下吧。”   走到足够远的地方,确定那边听不到声音,伊森率先发言:“确定她们没事,我们的目标就该变一变了,我提议收编他的人,即使是拿他们当苦力用也好……我们需要挖开皮埃尔号下面的沙滩,让血水涌进来带它脱困。”   他想走了。   不管这里有什么秘密,他们没必要刨根问底不可。   “我同意。”戴伦特点头。   “我也赞成。”巴莉乌也表态。   在座各位都是专业人士,他们是非常清楚的:在不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贸然探索一个很可能是古代遗迹的地方,有相当大的几率全军覆没。   “我们有话讲!”托雷士插嘴,扶着赛博特到前面来,“我们……严格来说是她做了奇怪的噩梦!”   然后就是对梦的描述,赛博特把她看到的,关于血影和九个骑士人影,他们之间的对话,故事说了一遍。   “那家伙,修德之前是不是提到过?”戴伦特一拍脑门,“‘九骑士’……他最开始是说过吧?”   “不止。”   阿曼刚才一直没说话,此时一开口就切中要害,“九骑士……九个……你们不觉得这个量词很熟悉吗。”   他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想起了之前在海底找到的那八块石板。   当时就怀疑那其实不是石板而是八块墓碑的……恰好赛博特经历的噩梦里也是九位骑士,而且其中恰好有一个出了某种神秘的变故。   自然而然的,他们会把这些信息和现在这个地方——尤其是那头八手巨怪结合起来看,怀疑那怪物是否就是那位自杀的骑士,他是在死后变成了那个样子。   “修德-金丽斯应该清楚。”伊森总结。   “没必要浪费时间,去问他吧。”   他们回来的时候,这对父女显然也说完了悄悄话。从他们冲这边展露出的精神面貌来看,他们对这种要求是不会拒绝。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修德船长很感激他们救了他两次——希茨菲尔叮嘱他们早点走是一次,在这里得到救治、照顾又是一次,他心底已经完全没有排斥心理了,听他们问起,立刻把自己知道的——甚至是最后离开前从希茨菲尔那得到的消息都吐露出来。   这个故事说起来就有些长了,他要从腐血神国的信仰、传说开始讲起,先是救世之血神话,然后到救世之母教会,再到九位血源骑士的传说,最后到至关重要的九骑士之墓。   听的伊森等人一愣一愣,他们都没想到艾莎洲被灰雾吞噬后还能有这么精彩的故事。   还以为这里彻底变成死域了呢。   就像拉瑟雷士……还有那些死去的土地。   “这里一定就是九骑士之墓!”修德船长肯定说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之前也是刚醒……我听那位女士说了这里有石碑,那碑文一定是写给九位血源骑士的,这里很可能是那张海图的最终指向,这里埋藏着血源的秘密!甚至有可能重现救世之血!”   他兴奋极了,因为他毕竟是土生土长的神国人,从小听着那些传说长大。虽然对包括他在内的大多数人来说实现超脱都属于做梦,但现在真有这个机会摆在眼前啊……他怎么可能不激动呢。   “马普思,你留下照顾他们。”伊森下命令了,然后对船长表达歉意,“我们要商量下后面的行动……你的船员们还有不少活着,我们在旁边扎的帐篷可以用于安置他们。”   船长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如说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如果不是比莉和戴伦特一起看着他,他都想跳下来到伊森指的方向看看,跟他们的人一起运回伤员。   做完这些事伊森又带他们走远,站在一处突起的岩块上开口:“那么投票?到底是留下来探索还是选择离开。”   “我支持探索。”李昂第一个拉出旗帜。   “队伍中有情报提供者是很难得的,这个机会很珍贵,至少我们不必立刻离开。”   巴莉乌自然是支持李昂的,那他们直接就有两票了。   “我也支持。”阿曼是第三票。   “我……我也支持吧。”托雷士第四票,然后自作主张压下赛博特的微弱意见,表示她这里还有第五票。   得,那自己反对也没用了。   因为包括伊森在内决策圈就这么点人,哪怕戴伦特支持伊森,他再拉来特尼则凑数也不可能超过李昂的票数。   “我总觉得这里很诡异……”说话间他一直瞪着教士二人组,不理解他们干嘛投赞成票。   阿曼想留下,那是因为人家想复仇。   听听修德刚才的描述,九大血源骑士……血源之力融为一体再现救世之血的荣光……这听起来就很像获得神蚀者传承获得力量的戏码,阿曼当然会觉得心动。   那你们呢?   跟着一起凑什么热闹?   “赛博特说她能感觉到这里弥漫着一股‘意志’。”托雷士坚持,“她跟我提到这可能是那头怪物在示意我们留下,那我们贸然离开可能会遭到它的攻击。”   这倒确实是个理由。   “那就这么定了。”伊森点头,“先救治和收编修德的人,然后挖出船坞以便随时能走,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探索这个地方。”   没人有异议,所以后续计划就这么定了。   刺魔号的残骸里一共拖拽出来二十二名幸存者,伤势轻重不一,其中就包括修德船长的心腹杰比,他很幸运的只断了几根肋骨。   “赛博特的伤恢复的太快了!”   托雷士又来汇报情报,语气里满是佖惊叹,甚至还有些许恐惧。   “还有那些人也是……所有人都是!骨折骨裂之类的伤势,只要不是穿破了皮恢复的都很快!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一周就能彻底恢复!”   这显然不正常,如果说本地人如此还能用那个救世之血的说法来解释,那赛博特……他们这些外乡人可没有这种天赋,没有道理也这么快。   “和体质无关的话,那只能是环境原因了……”   赛博特躺在担架上贡献分析。   “对了。”她想起来,“比莉之前好像提到过骨折是小伤,似乎对他们来说这种事是经常遭遇?”   那索性直接问他们就是。   “就是这样的!”比莉的回答也很光棍,“你们不知道吗?……难道在你们的故乡这种伤势很难恢复?”   众人面面相觑,在她莫名其妙的注视中把她撵走。   “看来血海……还有腐血神国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伊森说道。   他怀疑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庇护这里,整个血海甚至整个腐血神国都在这种庇护之下,正是这力量使得生物的活性大大增加,生命力、恢复能力比在原来的世界高了几倍。   时间又过去几个小时,修德船长已经带着能正常活动的人在帮他们一起挖船坞了。   第一次看到皮埃尔号,他们无疑大吃一惊,但想到他们是来自灰雾之外,结合那些异乡人在神国境内留下的信息,好像也不是太值得吃惊的事物。   而且这是好事不是吗。   这些外乡人的力量越强,他们脱离这里,生还回归的可能就越大。   “当心食脑魔,先生们!”   船长热情的四处招呼人。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脱离了黑雾海,但上次我在这里可是吃足了苦头……这里很可能潜伏着吃人的怪物……”   这边干的热火朝天,另一边,巴莉乌也有新的发现。   她绕着环形山口转了一圈,在对面那片海岸沙滩的中段位置发现了一片骸骨林地。   林地里有一栋胡乱用石块搭建的简陋小屋,屋里是一些石板家具,她在一张石板床上发现了一具残破骸骨,它已经几乎和整张石板融为一体。   最大的发现是一本皮纸书,她确定那玩意不带任何诅咒,直接把它带了回来。   “那人活的这么惨,哪里来的皮纸做书?”戴伦特不解。   “我估计。”巴莉乌看他一眼,“他是用自己的人皮做的。”   “厉害。”   戴伦特撇嘴,不说话了。   人皮书很快传阅到他手上,他先看封面,在那里一眼找到作者署名。   至此,他知道巴莉乌为什么非要把它带回来,甚至都不打算谨慎一点让他们去看了。   人皮书不算什么,在座的都见过多次,关键的是这个署名。   “凯文-伊玛尔……”   随着木人缓缓念出这个名字,所有人脸色都凝重几分。   伊玛尔。   结合他们都知道的某个传说,这个姓氏不得了啊…… 第122章 凡人之躯,可以封神 5k   萨拉国土安全局的新任局长曾经有一段凄惨的童年,这件事,即使早些时候的戴伦特也有所耳闻。   那时他还不认识希茨菲尔,所谓的新任局长也还只是一支影狮小队的队长,但“夏夜的刀鬼”却已在超凡中隐约扬名,至少作为同盟的命运之轮不可能忽略她的情报。   连戴伦特、巴莉乌都如此,本身就在安全局系统之内的其他人自不用说,他们听到的故事还要清晰一点,甚至知道大概的地点和时间,还知道当天夜里都有谁惨死。   他们只不过是顾忌到夏依冰的感受不说而已,一直小心翼翼避开任何牵扯的话题。   但确实也有另一些传闻,说……夏莎-伊玛尔童年的变故是咎由自取,因为她的家庭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双亲手中沾满血债,无论是从什么道理考量她都该感激萨拉留她一命。   这些流言不用问一定是自那些结仇的派系中传出来的,夏依冰对此置之不理,众人也从未将其当真,只因秘密警察对大部分的官宦贵族来说都属于恶客,根基浅薄的新局长想要坐稳位置不可能如维尔福那般左右逢源……她得牢牢把自己和王权绑死,如此免不了要得罪些人。   所以有这种流言是很正常的事——即使维尔福在任时也有流言攻讦他的,譬如污蔑他个人品德不检点,豢养情妇和私生子之类,这些实际上都无伤大雅。   能走到这个位置的基本是不会有傻子了,谁都清楚,王权直属的机构首领要是和权臣关系融洽,那国王就该睡不着了。   只是没人想到那些流言还有后续。   这个凯文-伊玛尔,他和夏莎-伊玛尔难道真有联系?   “巧合?”沉吟半晌,戴伦特皱眉扫视众人,“别说同姓……就是同名同姓的例子也不少见吧?连地缘都不一样我看不出来能有什么联系,她应该和这东西无关。”   “但是,我们之前确实看过卷宗,她的祖籍来自海外,有推测是从艾莎迁来。”巴莉乌声音越来越小,“我当然不是想怀疑她……但这件事确实非常奇怪……”   气氛稍微又僵持了一会,所有人转头看伊森了。   他们都知道伊森原来和夏依冰是一个小队的,和她认识的时间甚至比希茨菲尔都长,如果说这里有谁最清楚那女人的底细,这个人必然只能是伊森。   “别问我!”伊森赶紧摆手,“我不会闲的没事干去问她的身世……马普思你别拿这种眼神瞪人,我还奇怪怎么三十年前的卷宗里会有你的名字出现,我可有找你问过一句?”   他觉得离谱:因为影狮探员、秘密警察……入行做这个的基本个个都有伤心事,平时工作的压力都大到需要定期理疗来防止腐化的程度了,谁会那么冒失去问同事这种东西?   “那就不管。”戴伦特很光棍的给这件事盖棺定论,“暂且当巧合看待好吧?不如先来看看里面写的什么。”   一边说着,他直接把皮卷翻开。   伊森张了张嘴本想阻止,但想到他是木人,在场众人里除了科内瑞尔夫妇就戴伦特“邪抗”最高,有些话还是没说出来。   从道理上来说木人的邪祟抗性是比不上纯正树人的,让巴莉乌看书是最好选择。但他不用想就能猜到李昂会“夺走”这个机会。   反正李昂也是木人,当木人的经验还没戴伦特多,算来算去不如给他任性得了,省的多出那些扯皮。   就这一会思考的功夫,戴伦特已经把皮卷翻了一遍。   “不是《死灵之书》。”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严防死守如临大敌的原因了——目前发现的所有和《死灵之书》有牵扯的文稿全都是用人皮书写,这部邪典拥有非凡的魔力,除了那些有特殊机遇的神眷者,谁也不敢保证能在接触之后相安无事。   “大惊小怪了呵?”戴伦特神态恢复轻松,人皮卷被他翻的哗哗直响,“这好像就是一本普通的日志记录,平平无奇,哦……当然,如果真是这家伙自己的皮那他可是真能忍吶……”   “马普思!”李昂也受不了他故弄玄奇了,“你得顾及下别人……直接把它丢过来好吗?”   “刻字并不多的,我念给你们听就是了。”戴伦特偏不,他又翻回第一页,咳嗽一声开始念道:“‘我的名字是凯文-伊玛尔,为血源之主镇守墓穴之人……’”   “‘伊玛尔家族是守墓者,并非某种神圣册封,而是背负秘密后的自发行径……我们意识到教会的宣扬存在欺骗,那是对前史的扭曲,像是阴谋,为了能让这个秘密以更纯洁的姿态面世我们选择逃离神国,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哪怕屠尽拦路者也不能叫血种落入邪祟之手……’”   “开篇总结。”戴伦特扬眉,“看来那个救世之母教会不是好东西,守墓人的话,修德-金丽斯之前提过。”   以修德船长佥的阶层本身是不至于知晓这种秘密,但他有幸在那场晚宴上和阿戈尔等人共坐一桌,阿戈尔提及此事顺带被他听了去,之前也被转述给众人。   “继续。”伊森催促他,“没有诅咒就快点念!”   “‘我和我的子嗣们存了必死的心志来做这件事’……你别急!……‘但我并不希望家族血脉在这里断绝’。”   “‘我听闻过很多豪门大族做事的道理,伊玛尔虽然只是隐落的小族,不敢与那些大族相比,但因背负了这等重任,难以承受绝嗣的后果,我就想着多找一条出路给那些孩子,最好能让他们从这里超脱,把这个秘密带回故土……’”   戴伦特平时不正经,但他的嗓音还是很有磁性且悦耳的,念诵的语调也契合文字情感,像赛博特不由听的入神。   然后他翻页,眉毛翘翘:“‘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都失败了,我唯独没想过最终促成这一梦想的会是堕落之骑士乔纳森-英普罗尔’。”   “乔纳森-英普罗尔?”伊森重复。   “英普罗尔。”戴伦特点头,“对没错……就是船长先生说过的,同时也是那头一路追着我们的狂笑蜘蛛王。”   “……你几时给它取了这样的绰号?”   “就在刚刚。”   “我看你还是去挖沙子吧!”伊森一把将人皮卷从他手里夺下来,佯踹一脚逼开他,自己低头阅读起来。   文字在这里告一段落,他看到下面是一幅非常简陋的,甚至可以用丑陋来形容的刀刻画。   “海龙卷……”李昂凑上来也看到那副扭曲的画,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那是一卷风暴,乍一看还以为是龙卷风,但其中有水花样式的刀刻痕迹,还有船只在线上沉浮,他依此推测这是海上的龙卷。   但它很奇怪——因为它有两个面,上面是宽,中间极细,下面又宽,这导致它看起来就像是女人的裙摆,而且腰部细的太不正常。   “什么意思?”他问伊森。   “我猜可能是……”伊森语气也有些犹豫,“这个叫凯文伊玛尔的,他在当时是这个族中的长辈。”   “然后他显然是……不放心伊玛尔家族能守住背负的秘密,认定这个秘密有被找到,并且玷污的一天,所以为了不让同伴和族人的牺牲白费,他可能是……分了一批人想要让他们‘超脱’,并且一直在探索超脱的办法。”   “但这和这幅画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没看懂吗科内瑞尔?”伊森点点那个漩涡画面,“这个东西……很可能就是超脱的通道。”   “嗯?”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到血海来的吗。”伊森看他,“我们是在海马峡湾探索时被突然卷进来的,没有错吧?”   “没错。”   “海马峡湾肯定有问题,那里应该是有某个特别的‘点’,或者说有一个通道,可以把两片不同世界的海洋串联起来。”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其他人仔细思索,都想起他们刚刚抵达海马峡湾就发现那里的海水成分和别处不同。   这或许说明那个通道是经常开启的,海水中的血液成分就来自血海。   “所以你怀疑还有另外一个和海马峡湾一样的地方。”李昂这下能理解了,“就是这个海龙卷?”   “没错。”   伊森展开虎口,分别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点住旋涡的上下两头。   “你光这样看,只觉得它像海龙卷。”   “是。”   “但如果你这样看呢。”   一边说着,伊森一边把人皮卷折过来,折线正好将所谓的“海龙卷”分成两半。   “这是!”李昂瞪大眼睛了——因为海龙卷瞬间模样大变,成了被拆分的两个大漩涡!   “上下颠倒……像不像彼此对立的两个世界?”伊森翻眼看看他再看看其他人,把皮卷折回来,“有可能血海上亦存在一个大漩涡,被这漩涡卷入海底就能从另一个大漩涡出去——而那一头就是正常的海水了,也就是我们过来的世界!”   众人面面相觑又议论纷纷,最终认为这确实是有可能的。   这不是空想,而是存在现实依据——玛德琳也和希茨菲尔坦白她看过很多关于玛尔巴金萨的航海传说,既然她能看,坊间市面上自然也有野史流传。这里姑且不论其中真假,但确实存在“大漩涡”的传说。   有人信誓旦旦留下文稿,表明从玛尔本人那里得到赘述,以文字记载他们是如何闯入大漩涡逃脱亡灵追击的——这说法确实有迹可循。   这算好消息,哪怕真实性存疑,但有个方向能指引他们回家,总比什么法子都没有的好。   商议好等会去问修德船长血海哪里有大漩涡,伊森继续往后面阅读。   内容确实很少,目前读完的占三分之一。   皮卷的页数并不多,显然这是因为作者不敢割下太多自己的皮,他害怕自己因此死去,那样就没有人刻字做记录了。   这些皮可不是割下来就能不管的,还得做防腐处理,否则根本留不下来。   “看起来应该是那头怪物帮了他。”伊森又翻过几页,“都是记述英普罗尔的……这东西应该和修德说的一样,是一名血源骑士堕化的形态。”   “难以置信。”赛博特摇头。   确实难以置信。   别人就算了,她这只梦妖可是切实看过那个梦的。她在梦里依稀能瞥见年轻骑士的白净面容,想象不出来要怎么个堕化法才能把那么细小的身躯变得那般庞大。   腐化者也没这么夸张吧?   教会处理过的腐化者多半也就在原先的基础上膨胀1-2倍,那巨怪光臂展就70米,身高更是超过120米,形态畸变的完全看不出人样,这怎么可能原本是人?哪怕只是人的尸骸?   “没什么难以置信的。”阿曼哼了声,“这是好消息。”   “巨怪能帮凯文伊玛尔,自然也有可能帮助我们。”   “你们最好别抱太大希望。”赛博特觉得自己必须提醒他们,“我在梦里可是听到说法了,也就是——”   她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他会变成不死的尸鬼,日日夜夜在血海上徘徊,沉浸在旧日的噩梦中难以自拔’……”   “所以明白吗?如果这是英普罗尔,那它依然是没有神智的,那个人说它属于‘尸鬼’,它帮助凯文伊玛尔不一定是真的想这么做。”   顿了一下,赛博特补充:“也许它当时只是在做梦,做‘旧梦’,它只是把他们当成了梦里的同伴,可不代表我们也有这种运气。”   这话说得,不少人背后一阵恶寒。   那怪物已经很难对付了,如果这说法成立,那它等同还患有精神疾病?   也就是说它对你的态度可能一会是好的一会是坏的,而这全取决于它当时做的是怎样的梦?   “我曾有幸参观过你们的精神科。”戴伦特小声嘀咕起来,“我得说那里的气氛比很多地方都要可怕……我当时恨不得赶紧离开。”   “是吗。”李昂斜视他,“我以为你会觉得那里就像家一般温暖。”   “……科内瑞尔?”   “缓和下气氛……你不觉得现在气氛太压抑了吗。”李昂勉强露出笑容,“当然,如果真不舒服那我道歉。”   他本以为自己这么做可以活跃气氛,戴伦特也不会介意,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气氛是稍微轻松了点,但戴伦特本人并没有露出任何笑容,而是一本正经的盯着他——同步瞥了眼伊森手里拿的皮卷。   “还不算压抑。”   所有人听他用很轻、很轻的语气这么说道。   “往后翻吧海德格,后面还有更压抑的。”   “……”众人沉默。   “……”伊森嘴角开始抽了。   他很想认真问问这个人,既然你觉得后面的内容那么压抑,那么重要,前面干嘛要说这东西‘平平无奇’。   但显然还是看书要紧。   他立刻翻到最后几页,把剩下来的内容一口气读完。   [蒙受恩惠,我在镇守墓穴之余也感到好奇——为何区区人类的遗骸在传承血种后可以成长到那种程度。]   [还有这墓穴本身,我们盗取了狄亚特-克列巴托拉尔的遗骸,按照海图指引来到此处,并且严格遵照上面的步骤将其封存,用太阳石板镇压其上。]   [那么它本身是如何脱困的呢?]   [乔纳森-英普罗尔尚且可以用‘堕落’解释,它是因忠孝而自尽的尸鬼,甘受诅咒,日日夜夜在附近徘徊,只为镇守这个秘密……]   [可狄亚特-克列巴托拉尔——它又是怎么脱困的呢?]   [难道有人在之前盗取了它的骸骨,将它带到大陆上研究?最终在某次战争或者灾难中被封存、掩埋……直到我们将其挖掘?]   [凡人不可能有这种能耐,如果真的有盗墓者,那一定是那些邪神的手笔。]   写到这里,刻字痕迹就开始断断续续了。   伊森猜测这是因为作者身体快不行了,他刻字的手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往后甚至能看做是这个人的临终遗言。   他终于翻到最后一页。   [所有人都被欺骗了。]   [救世之血的传说是假的,是谎言,是胡扯——是天大的阴谋!]   [狄亚特-克列巴托拉尔根本就不是被盗走的……它是(胡乱刻画的痕迹)……我早该想到这种可能的……是啊……如果真的如传闻中那样,为什么要把它们封存……]   [所有的和平都是谎言……王权是谎言……恩赐是谎言……真正的救世者被掩埋在时光中无人铭记,凡人之躯可以封神,世人却只盯着天之神座……祈求神恩再临给予救赎……]   [但那腐朽之物终将复苏,一切亦会卷土重来,失去勇气的传承者们要如何抗衡那个命运?]   [只有憎恨……]   [可惜此身已经老去,不再有资格传承血种。后来者观此记录可去深渊取血种吞噬。]   [封神……]   [封神……]   ————————   晚饭左右还有一更。 第123章 猎犬   刺杀席娜是大事。   思考大事显然没那么容易,因此布诺里埃尔并不介意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先行离去。   说白了,今天的会面只是楔子。是给双方一个真正认识、并且互相坦白想法的机会,回去之后他有的是机会延续合作——毕竟她们居住的婆娑公馆就是他的产业。   “其实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夏依冰在车厢里看着希茨菲尔,“我也算了解你了,你每次下定决心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希茨菲尔半蹙眉头,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问。   “就像这样!”夏依冰伸手捧起她的脸,半强制的把她掰的面向自己,“装的很深沉,很苦恼,好像在思索什么难题……但实际上你已经想好你要做什么了,这些不过是用来迷惑的假象。”   “你确实已经称得上是很了解我了。”希茨菲尔悠然一笑,“但是你还不够了解。”   “是么?”女人扬眉,“哦……这么说时间比我想的还要更早一些……”   毫无顾忌的交谈,看似是极其鲁莽的行为,但希茨菲尔早已在车厢里撒了香粉,它们同时有隔绝声音传播的功效。   神秘主的权柄是不方便展露,但光那份知识就已经是无穷财富。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有那个荣幸能知道吗。”   将手掌上移,拨开挡住少女左眼的那部分刘海,夏依冰盯着那只显露出来的妖异神眼,吸了口气缓缓问道。   “没什么荣幸不荣幸的。”希茨菲尔闭上眼叹气,“你自己也能猜的差不多,就是我们之前商讨的计划之一,利用卢卡的关系和席娜合作。”   腐血神国是有裂痕的。   如果布诺里埃尔提供的情报正确,它的最高首领无疑应该是尹瑟尔。尹瑟尔是不死者舰队的首领,是日蚀教会的教宗,暗中控制救世之母教会,然后又通过救世之母教会控制着神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应该都是这样,但席娜的降临打破了平衡,她以人王的姿态君临大地,将一盘散沙的人类势力统合起来,从此在这片诅咒之地上人族为尊——这是阿莱西亚记忆里,那些血骨树亲口承认的事实。   从席娜暗中创建血法师这个职业来看,她对尹瑟尔一定是有异心的。   希茨菲尔不禁想到了艾尔温,想到在出发之前艾尔温就提醒过她,血骨法师会不一定就是她的敌人。   一开始她对此感到非常奇怪,好奇为何不出萨拉的艾尔温还能提前那么多知道血法师的存在。但后来通过夏依冰的传承记忆看到了那些回溯投影,希茨菲尔猜测……这可能是因为,“血源”终究是属于纳米亚世界本土的力量。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能孕育神的。   神话粒子是已经被证实为存在过的东西,哪怕有再多人不信、或者听信那些学者专家的话把神祇都看做是强大的人类也好,神话本身并不是虚假。   而且这个世界并不安分……   神话粒子消失了,遵从几大物理量衍生的科学道路成为主流,但显然作为世界化身的母树并不甘心,没有神智的它依然在蠢蠢欲动,随便被戴琳那样的人撩拨一下,它就迫不及待想再现神话盛世。   由此可以推测,“孕育神”可能是世界的本能,而这种本能引发的神话现象是可再生也可循环的。   就好像地球有无数代的生物发展史,微生物的时代过去之后是三叶虫,然后到昆虫,到爬行类,到恐龙,再到恐龙灭绝,哺乳类逐渐登临王座。   当然这个例子并不完全一样,因为地球进化史没有证据是有什么意志在背后操纵,但只论循环确实是一样的——这意味着在神话粒子的时代之前,也就是目前大多数人所了解的那个被太阳王所统治的神话纪元之前,甚至是之前的之前,一定有别的神话在那里留存。   文明和神话在那片土地上不断繁荣不断消亡,生与灭的间隔可能是百年千年甚至亿万年,那谁能说得清楚“血源”是否是邪恶的呢?   也许在更古老的时代真的存在有一个血源文明,他们生存下来的方式就是类似血肉法术那样的技艺,他们用这份力量狩猎、疗伤、面对着可能存在于同时期的更可怕的掠食者们。   这只是一条求生的道路而已,希茨菲尔不认为这种东西可以拿出来评判对错。   她把这些想法断断续续给夏依冰说了,然后补充一句:“血源可能是史前文明遗留下来的力量,是独立于神话粒子体系之外的力量,你之前看到的拟形者之王应该是被迫重启了这份力量,因为面对外神入侵仅仅凭借当时的力量是不够的,她需要支援,那参天的血树不是敌人而是她呼唤出来的对敌的帮手。”   艾苏恩是这么看待这件事的?   其实夏依冰隐约已经从她的一些话语中猜测她是这种态度,但当她真正从少女口中得知理由,她还是不免为这种看待事物的角度而稍稍吃惊。   有点……太宏大了。   我们本身也只是在大幕下挣扎求存的蚂蚁而已,艾苏恩却总是能跳到那么高的层次之上去看待这一切。   夏依冰觉得这很了不起,至少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她也听希茨菲尔提过“反差之美”的美学理论——当然,希茨菲尔还没有作死到把“青涩搭配成熟”,也就是“越稚龄的少女打扮越成熟越能凸显那份脆弱和可爱”这种事跟她说明——但夏依冰好歹跟她腻在一起这么久了,她对美学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   所以她尤其觉得此时的少女很美。   相貌、体态倒是其次,关键是以19岁的“稚龄”居然能发表出如此一番独到见解。   这难道不是反差吗?   就好像她更稚嫩的时候就能以那种自信去侦破案子,每当看到她这副样子,夏依冰总觉得心弦被拨动,情不自禁的就想做点什么。   趁着希茨菲尔还在发表自己的观点,她弯腰把对方的鞋子脱掉,将两只被黑色蛛丝袜包裹的小脚抱到怀里,轻轻按捏脚背和脚掌。   19岁的稚龄……如此成熟和帅气的姿态……要是再流露出一丝羞怯……哪怕一丁点也好……这岂不是反差里的反差?   佁谁又敢说这不是艺术了呢?   “……”希茨菲尔确实有些不太自在。   两人关系是很亲密了,没错。唔……像这样脱掉对方鞋子帮忙捏脚的事,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做过。   但怎么突然就来了……   夏纯粹是关心我吗?   应该只是关心我吧……毕竟去那边走了不少路,有些路干脆是跑过去的,走的确实有些酸痛……   但她能不能不要一边捏一边看……   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   她知道自己其实是明知故问,也知道女人心里可能存在的龌龊东西,但因为惯性,也因为矜持,希茨菲尔还是尽量装的不怎么在意。   “所以……嗯……我想的是反正时间海不存在了,我们都能梦到那些东西呢,艾尔温看到更多,比如直接看到血源文明的起源,知道血骨法师会……也不算稀奇……”   她已经很尽量的在转移注意力了,只是龌龊确实是极其容易传染的东西,思想一旦被荼毒感觉上也会敏锐起来,她现在就觉得那些捏弄动作就像一把把带毛刺的小刷子,刷在脚上,痒在心里。   “侧面可以认为她想要我们支持席娜?”   夏依冰抬头看到她面红羞怯的样子,惊艳之余心里直呼对极了,但自身仍装的无比正经,好像她真的只是在帮少女做脚底按摩。   “你是根据这个才同意计划的,对么?”   “差不多……”希茨菲尔实在受不了那种瘙痒了,双腿蜷曲把脚抽出来,“但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布诺里埃尔说明这点。”   真正的敌人是日蚀,是支持日蚀存在的外神。   支持席娜不代表原谅她之前犯下的罪,这是一种利用关系,她们利用席娜和血法师牵制日蚀,伺机寻找日蚀的漏洞。   “救世之母教会非常在意九骑士之墓,可见那些东西也想得到血源的力量。”   在女人可惜的注视中重新穿上鞋,希茨菲尔把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只可惜海图丢失了,早知道有那么多人都在注意这东西,当天晚上就不该藏拙……”   夏依冰愣了一下,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她突然理解了:希茨菲尔能看出我刚才在想什么。   但她没有反抗,而是纵容我……对她做那些轻佻的举动……甚至不舍得斥责我,还要在话题上给我开脱……   因为她觉得愧疚么。   海图关系着伊玛尔家族的秘密,她遗憾让我失去了这个机会……   “艾苏恩。”   “嗯……?”   刚拉上鞋跟,希茨菲尔听到女人在旁边叫她。   习惯性的应了一声,她就感觉香风扑面,整个身体都被紧贴过来的手脚抱住。   一开始是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夏依冰“狂性大发”想借着香粉隔音对她做点更过分的事。   在心里挣扎,挣扎要不要给她得逞……随后就发现夏依冰只是想要抱她而已。   就只是搂抱——搂紧她的腰肢和肩膀,脑袋埋在她的胸口和肩胛骨里——不断拱动不断呼吸。   所以你也察觉到了我的想法……   “我无所谓的。”   她听到女人嗡嗡的声音。   “只要还能像这样一起。”   “什么守墓人的秘密。”   “就随它去吧。”   ……   玛德琳闲的没事干想下楼转转,刚下大厅就看到这两人站在公馆外的马路边上,那个矮点的正在训斥高个的,把后者喷的狗血淋头。   依稀能听到什么“懒惰”、“不专业”、“不像话”之类的词,想了想玛德琳还是决定不触霉头,蹑手蹑脚摸了回去。   如此等了大概十分钟,希茨菲尔带着夏依冰上楼。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的。玛德琳也就当真是如此,她已经打定主意这种事尽量少去搀和。   局长好像是来真的。   反正艾苏恩-希茨菲尔也算自己人,这种关系既不算是违背誓言也搞不出来人命,自己何必去多嘴呢。   不过正事还是要汇报的。   “哈西姆在休息。”玛德琳说,“她很多天没睡觉了,回来之后就躺下了……然后有个叫莎娜的女人来找你们,留了张卡片,要我等你们回来就交给你们。”   莎娜?   哦……没记错的话,布诺里埃尔的女儿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对视一眼,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猜到对方的目的。   计划是环环相扣的,布诺里埃尔并不能预料到她们会在今天驱使机械螃蟹去找她,那他当然得做两手准备,派女儿尝试接触她们就是其中之一。   “她邀请我们参加今天晚上在上四层的酒会。”夏依冰拿起卡片,看到上面写的是上四层的大厅门号。   “这本身就是一张邀请函,刚才在街上我看到有人拿着类似的东西,好像是一张卡可以带一位舞伴。”   “我真高兴。”玛德琳上一秒还饶有兴趣的脸瞬间变得冷漠无情,“可以留在这好好休息。”   只能两个人去,那不用问是没自己的份了。   “你去看着哈西姆吧。”希茨菲尔安慰她,“阿莱西亚可能也得交给你看管……这是很重要的工作,探员巴金萨。”   “不用这样强调提醒我……”   玛德琳拉长音调往门外走。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我总觉得这里已经被盯上了!”   下午回来时她就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但不管她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对方在哪。   “玛德琳你去哪?”   “去帮你们问问那边有没有着装要求。”   结果是没有。   实际上就算有希茨菲尔也不想换衣服,因为她并不是以什么“漂亮女性”的身份去赴会的,一个制香师没事穿那么花干嘛呢,只会让人看轻自己。   但得洗澡,身上的衣服得用毛刷刷一遍——好歹基本的洁净是必要的。   一听说希茨菲尔要洗澡,夏依冰顿时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   这是她一贯的想法了:她觉得人类在盥洗室里的时候是最脆弱,也是最有可能遭遇刺杀的,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是不能离少女太远,不管希茨菲尔怎么说怎么推就是不走,最起码也要留在房间里,和她保持一门之隔。   希茨菲尔拿她没办法,意识到如果不答应夏依冰她可能会干脆破门而入坐在马桶上双手抱胸看着她洗,她只能选择屈服,在恶狠狠的瞪过女人后抱着毛巾衣物缩进浴室。   “砰!”   盥洗室的门用力关上,听后续动静还加了锁扣。   “你加锁扣没意义。”   夏依冰靠在门板上,一边说话一边检查手枪弹匣。   “万一你在里面滑倒了晕倒了,这只会增加搜救的难度。”   里面顿了顿传来少女的回应:“我宁愿淹死在马桶里也不可能让人看到我那副样子……”   “嗤!”   夏依冰没忍住笑出声来。   “砰!”   门板传来一声闷响,她猜测一定是有人恼羞成怒,把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可能是毛巾也可能是团成团的衣物——砸了上去。   “说起来,你那印记搞上之后就没出事哦?”   她继续检查手枪弹匣,在里面塞好冰爆弹,然后把弹匣推好上膛。   “你很希望我出事是吗?”   “我只是觉得一直被什么东西盯上很烦,要是能一口气解决就方便了……”   “……”   “艾苏恩?”   “我左手的印记在发热。”   夏依冰先是一愣,然后迅速理解这话里的信息是什么意思。   而作为说出这句话的个体——同时也是印记的载体,希茨菲尔放弃脱衣服的动作,小心谨慎的靠在门板上,悄悄去解那些锁扣。   盥洗室的花洒已经打开了。   淅沥沥的水声中,有一团黑影……模糊不清的黑色物质正从墙角渗透出来,在半空中形成一头四足、细腰、不可名状的畸形魔怪。   ————————   昨天习惯性忘记了,玛德……等下还有一章。 第124章 无限蔓延的角之螺旋   “哐!”的一声巨响,却是夏依冰等不及里面传来动静,一脚踹在门锁上,正好将解锁的门板踹开条缝。   可能是凭借那种神秘的联系,她依稀能感觉到希茨菲尔在里面的位置,倒是不害怕贸然这么做会误伤到她,嘎吱拉开门板后正看到一头诡异的怪物在和冰针对峙。   这是……   略微发愣,因为这种样式的魔怪夏依冰还从未见过。   它身在半空,有四足,细腰,双目赤红,整体外形轮廓乍一看类似矫健的猎犬,整个身躯都包裹在浓郁的黑暗粒子中,不时有发黑发暗的碎屑形成烟雾从身上落下,摔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但夏依冰很清楚这东西绝对不是猎犬,因为她根本看不清它具体的相貌。   这是很矛盾的形容了,如果她此时出现在西绪斯面前给她描述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象,就说——我看到一只看起来像狗的东西,但无论我怎么集中精神都看不清它的具体相貌。   西绪斯大概率会好言安抚她一顿,然后偷偷给她打镇定剂,把她绑起来送到精神科去。   她破门而入的动静无疑惊动了它,夏依冰“感觉到”——这东西开始将主要注意力投注到自己身上。   那一瞬间,她感觉视线里的世界在缓缓旋转。   有点类似于服用致幻类药物,或是误食某种菌子的效果,她看到地面在扭曲,墙壁在旋转,天花板就像活了一样变形下来,连带那漆黑的“猎犬”也在变幻外形。   一开始,她只捕捉到它身体中间的一个白点。   当她注视那白点的时候,白点变黑,然后猎犬的黑影陡然透明,开始从变黑的白点处蔓延出几条放射状线段,它们很诡异的居然和扭曲的盥洗室连接在一起。   夏依冰……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幕场景。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希茨菲尔完成了一幅盥洗室的场景画作。然后有什么东西突兀出现在场景当中,它凭空捏造了一个空间角,并让这个空间角和盥洗室里其他能诠释空间的线条连接在一起,以至   于这个突兀出现的空间角一下子成了这幅画的一部分,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就好像这里本来就该有这么个角落。   这么个不断盘旋的角之螺旋……   “砰!”   枪声将她从臆想中惊醒,回过神,她一眼看到是希茨菲尔拿起她的右手,用手指包着她的手指开了一枪。   再看那魔怪……哪还有魔怪?   它消失了,不存在了,就好像完全没出现过……   真的如此吗。   神经紧绷,第六感不断传递的刺激提醒女人这是致命威胁,她迅速发现盥洗室的便桶——也就是被希茨菲尔称之为马桶的东西被扭曲了。   它原本应该是规整的,最起码下面和地板相连的部分应该是左右对称的,可它现在有起码三分之一歪歪斜斜被扭曲的和旁边墙壁长到了一起,与那部分墙壁一起构建出一个规整的“墙角”。   ……原谅她形容词匮乏,是的——“长到一起”——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对它们的形容!   “砰!”又一声炸响,盥洗室的灯光瞬间熄灭,黑暗中她听到冰晶破碎、炸裂的动静,然后是一道仿佛贯穿灵魂的嚎叫,光是感受它的声段就令人头昏脑涨。   左手剧痛,仿佛有一枚烧红的烙铁按在上面。熟悉的发香、体香带着一丝丝汗水的味道闯入鼻腔,身体被一股大力撞翻倒地,然后又是一声炸响。   “伷砰!!!”   “抱我!”其中夹杂着神秘主对她的要求:“我没穿鞋……抱我起来!”   这嗓音就像一汪清泉。   夏依冰瞬间从拉长的时空中恢复过来,她半眯起眼,双手在身上一摸一抖,将一具温软的身体打横抱起,身体几乎是以大角度前倾的姿态跑了起来。   一开始她踉跄着摔了一跤,但她仍记得把怀里的人放在上面,自己裹着皮风衣滑出老远,从房间里一直滑出到外面的走廊。   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她又看到那漆黑的“猎犬”,它没有丝毫征兆的从天花板——墙边凸起到天花板形成的角落里窜出,张开类似“口”的器官朝下咬来。   死骨冰针当然不会让它得逞。   刚才几次枪击已经证明了冰爆弹——甚至是一切物理层面的攻击都对它无效,夏依冰紧张注视着二者的触碰,这是第一次——神秘主,艾苏恩-希茨菲尔的象征对这东西露出獠牙!   “噗”的一声,冰针穿过这东西,就像穿透一层黑烟。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这种接触是无效的,但很快的“猎犬”又发出一道哀嚎,几乎是从空中翻滚了七八圈,呼的一下飞过头顶,重重砸在走廊   中央。   “呼……呼……呼……呼……”   “呜哈……”   两人的喘息声几乎重叠在一起,地板上满是骨木片破碎后留下的尖刺残渣,夏依冰死死搂着怀中的躯体不敢松手,一直到和那双异色眼眸在近距离相对,她才用力把少女又往怀里抱了一点,仿佛只   有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和对方是真的还活着。   “别大意……”   脑袋埋在温柔乡里,夏依冰听到希茨菲尔在低声呢喃。   “它仍有气息……”   “一定还有反击的能力……”   “……”   放缓呼吸,女人一只手托住少女腿弯,一只手托着她的背,一点一点,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   枪是已经换人拿了,她腾不出手握长夏刀,但好在这次的主攻手并不是她。   她要做的是代替主攻手躲避攻击。   以及,见势不对准备逃走。   这里没有萨拉子民,在缺少情报,以及只有一条命的前提下和怪物死磕并不明智,她从不觉得逃走可耻。   尽量放轻动作的靠近怪物,夏依冰发现这个时候能稍微看清它了。   它身体的大部分区域依然被怪诞的黑雾包裹着,但有些灰雾已经散开,显露出一些如网格般交错的丑陋表层。   严格来说,这东西和任何犬类都沾不上关系,它的后肢前肢都呈现出近似人手的姿态,隐约在黑雾中变幻着形状……它有一条极为细长、但看得出来精壮有力的脖子,脖子往上是一些网格状肉芽交错所形成的喙部结构,这这些东西散落在地板上看起来软绵绵的而且仍在不断蠕动,而在它们的最中间——那个犹如花丛花心的位置拖拽出一条极长的“舌头”,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仔细看,它的胸口到后背处破了个大洞。一些暗蓝色的血液正在从中流淌出来,它躺着的位置和四周墙壁以及天花板上全是四溅的蓝色液体,甚至有些浓稠的粘液正在从天花板上往下滴落。   强忍着恶心,而且提起绝对的警惕,夏依冰试着又往前蹭了一步。   希茨菲尔也很紧张,悬在半空中的黑丝脚忍不住都蜷曲起脚趾。   袭击太突然,方式也完全在她预料之外,虽然这东西和克林特一样都是从“角落”现身的,但威胁程度绝对无法拿来对比。   它的速度、狡诈、对空间的利用率都比克林特强太多了。   它甚至能扭曲,并篡改现实中的空间结构。   几乎是专门为猎杀而创造的东西啊……   死死盯着下方的“猎犬”,希茨菲尔亦在心中惊叹。   能从任何角落现身,那几乎没有屏障能阻拦它了,它可以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突然出现在目标面前,寻常猎物别说反击,可能到被猎杀的那一刻都不清楚是怎么死的。   我不是正常人,虽然摆脱了不眠症,但我也不是非要睡觉不可……只是多出了一个选择,倒是能不眠不休的防备着它。   但是夏……   稍微偏转视线,她看到从自己腿弯中穿过的手,那手指背面清晰烙印着一层黑纹。   它必须死在这里。   心头发狠,希茨菲尔再低头,对上的赫然是一对猩红眼眸。   有什么东西在急速朝她射过来,这狡猾的畜生……它赫然是在装死,但仍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连她偏转视线的这个瞬间都能抓到。   正面对抗她是不虚这东西的,冰针飞来穿透那物,半空中迅速出现一道细长冰晶,从距离她脑门只有几厘米的位置一路破碎回去,变成冰渣散了一地。   是那条舌头。   舌头应该是“猎犬”极重要的一项器官,它再度发出那种晕眩的嚎叫,身体在地板上颤抖抽搐,触须组成的喙嘴中喷出一股股蓝色脓液,看起来似乎非常痛苦。   “往前三步。”希茨菲尔突然发布命令。   “无视它。”   “跨过它。”   她疯了?   夏依冰有那么一瞬间真以为她是说错了……这东西看起来这么危险的,为什么要贸然靠近?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希茨菲尔——她确实经常说些令人难懂的话,可事实证明她总是对的。   而且她也习惯了去信赖她呢。   吸了口气,夏依冰立刻依言照做。   她大跨步往前走了三步,第三步应当正好从这怪物身上跨过。   “咔嚓!”   鞋子尚未触及地面就踩到了什么东西,以那事物为中心,一层镜面裂痕在飞速蔓延。   面色微变,夏依冰更加坚定决心,用力一脚踏下去,前方的空间……连带怪物的场景全部破碎,变成一种晶化物质散落在地上。   “好。”   她又听到少女低语。   “能回头了。”   听到的同时就转身去看,夏依冰瞳孔剧烈收缩。   那里的空间被篡改了。   无数的方角被凭空连接创造出来,“猎犬”的尸骸分散成碎片落在方角的最顶端,和它们一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螺旋,正要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这……   要是我刚才条件反射往后退了……   神色肃穆,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能忽略现实中的物理规则把空间扭曲成这个样子……”   希茨菲尔亦是松了口气。   “最好只有这一头吧……” 第125章 角之王座的主人   住在婆娑公馆下四层的人远比上四层的多——虽然本身也没多多少,但这么大的动静是不可能瞒过去的。   他们不敢在巨响爆出的同时出来查看,等外面动静差不多平息才害怕开门,然后就发现这条走廊的最末端,也就是希茨菲尔房间门口的那个位置,那里的墙面地板都被扭曲了。   就是字面意义的扭曲,好像有什么东西回溯了时光,或者改变了血骨树木地板的材料性质,临时把它变成了类似软泥那样的东西,凭借某种喜好将地板、墙壁、天花板捏合到一起形成一共十三个方角,用这些方角共同勾勒出一个巨大的,看起来是呈螺旋状的空间图案。   应该是有人上报了消息,整个婆娑公馆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希茨菲尔在窗口往下看能瞥见一些穿制服的人对着上面指指点点,那大概率是来自总督府的督查们——军管地带也得有人维护秩序。   之前干掉那些下三滥的混混都没招惹来这些人,看来这次是实在躲不掉了。   少女捧着一杯水,一边小口小口的喝一边回忆刚才的惊魂。   房间里不止她一人,哈西姆、玛德琳、夏依冰俱在,黑丝警长正在比划着手势告诉前面的人刚才的战斗有多惊险,声称“没能亲眼看到绝对是遗憾”。   “不一定遗憾的。”旁边幽幽飘来少女的声音,“我们还没确定这样的怪物就只有一头。”   夏依冰皱眉,张了张嘴:“那是不是有点太过……恶心人了?”   “印记没有消散,不是吗。”希茨菲尔轻轻抚摸着左手手背,“不光是这边,连你也被烙上印记,我猜测它们判定的依据是‘是否直视它们的形体’,它们无法容忍世界上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而没有死去。”   那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怪物追杀。   夏依冰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她是专业的,但正因为如此,她才知道这种怪物有多难缠。   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潜入能力特别强的怪物,比如尸偶、普通的梦魇都有悄无声息潜入的能力,被这样的东西盯上就是要寝食难安千防万防的,她甚至见过不少案子的受害者因为操心此事而精神憔悴,还不等怪物找上门来就衰竭而死。   但至少那些情况都是能防御的,自身灵念强大起来寻常梦魇便不敢靠近,那些更阴暗,偶尔从梦界掠过的庞然大物也不太可能会在意路边的小鱼小虾。   实在不行,布置一个精钢浇筑的笼子直接睡在里面,再找来一些专业人士在旁边预警——怎么样都是能活下来的。   但“猎犬”不同。   这东西,它首先并非是通过梦界降临。它跳出来的画面她们看的很清楚,那伋严格来说是一种空间移动,它能自由切换、篡改空间,身体能从任何方角迁跃出来。   所以这种东西要怎么防呢……针对梦界的药物、香膏对它无效,想要防御这种刺杀除非把居住环境里的“方角”全部消掉,但这种事情如何能做到?   难道要找一个里面没有任何东西的大圆球住进去吗?……怎么看也太荒谬了。   夏依冰甚至有种怀疑:即使被盯上的猎物真这么干了,甚至她们在躲进那个大圆球的时候是不着寸缕的,也就是身上也没有任何“方角”要素,但随着她们睡着,睡姿变化,可能手脚就会自然蜷曲出“方角”要素来——那怪物同样能从这些地方腾跃出来。   越想越头疼,她现在理解希茨菲尔干嘛非要弄死那东西了……如果不能一劳永逸解决这件事,战斗时的苦头根本比不上平日里的担惊受怕。   “我们也是有优势的。”希茨菲尔安慰她,“我是没有不眠症了,但只要我想,我可以一直把疲劳延后……它们出现的时候我能第一时间叫醒你,你还不至于没法睡觉。”   “听你们说的那么恐怖,这里居然有这种东西……”   玛德琳一边嘀咕一边幽怨的看了夏依冰一眼。   被打上猎杀印记的条件是直视怪物,局长明知这一点还遗憾我们没看到战斗?   那要是看到了我和哈西姆岂不是也要被标记?这对我们难道有好处吗?   “当然有好处。”夏依冰看出她的不解,一本正经的给她解释起来:“身为团队当中有限的战斗力,即使最终只为主攻手拖延了时间,你的功劳也会被铭记的。”   玛德琳不说话,只用眼睛斜视她,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是否信错了人。   “摆出这副臭脸干嘛?想想我们的使命玛德琳,如果注定是要牺牲,有价值的死去总好过默默无闻。”   但夏依冰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你知道这行的结局的,别让我觉得你不专业。”   说完她又看了眼希茨菲尔,补充一句:“如果真的需要我那么做,我也会牺牲自己救她的命。”   “……你说这些干什么?”希茨菲尔真是要给她搞晕掉了……这种话你私下讲讲也就算了,别拿到别人跟前说啊——   “不,我是很冷静的在看待问题……因为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就是我们当中最重要的,如果最终只有一个人能生存下来那只能是你,你自己也要有这样的觉悟。”   “我不同意!我不接受这样的‘帮助’!你抱着这样的心思去做事一定会出问题……最好别想那些糟糕的东西!”   两人在那边有些争执,玛德琳摇头,看向哈西姆,“……你对那怪物有了解吗?”   哈西姆完全被吓傻了,听到她的话只是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是在教会里挂职吗?那个克林特也算你的同事,怪物是他引来的吧?”   “教会内部有许多派系,克林特只是其中一支。”哈西姆小声道,“而且你们也说了看到那东西就会被标记……如果我看到过,我恐怕早就被它们杀了……”   这边的对话希茨菲尔也听着在,她不由觉得头疼——按照这个规则去假设,她很难得到更多关于“猎犬”的情报。   真就只能被动挨打,拿自己做饵料等着它们找上来呗……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一直以来——自从在船上苏醒,知道自己来到这片陌生的地界,希茨菲尔对如何使用自己掌握的力量总是保持一个谨慎态度。   她不敢暴露,切入上层角度的身份只敢用制香师,就是害怕艾莎洲的神秘规则——那片规则的源头有另一个神秘主会关注到她。   但是。   如果……如果说真有另一个神秘主存在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猎犬”是神秘体系里的高阶生物,它浑身涌动的神秘因子几乎浓郁到化为实质。她推测这东西都不一定是从下位生物逐渐晋升上来,而是一开始就这么强,很可能是某种邪神眷族。那么这种程度亲密关系,按理来说……一只高阶神秘生物的死是一定会引起体系中的更上位者投来注意的。   但并没有。   她也是神秘主,虽然她很谨慎的没有把自己和艾莎洲的神秘网络连接起来,但至少有没有东西盯着她,盯着她的东西是什么级别,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   就比如她通过依然存在的印记推测“猎犬”还有更多,这就是她能感应到注视……好像在极其遥远的虚空中有一群东西在盯着她,在奔向她,在毫不顾忌的对她发散恶意。   可也就局限于此了。那些东西没有智慧,在体系里的位格上比她更低,她顺着这种恶意尝试着继续往根源探查,但在那片混沌中却摸索不到任何东西。   难道我的推测是错的吗?   “猎犬”是邪神眷族,是高阶生物,其背后一定有更强者,那很可能是一位对“角之规则”、对“空间”掌握更精湛的强大外神。   这甚至是比神秘主位格更高的东西了,毕竟所谓的神秘体系只不过是外神/邪神们针对本土环境创造出来收割信仰和生命的,掌管、统辖该体系的神秘主充其量就是个部门主管,天知道上面到底有多少上司。   然而……没有。   她感觉不到神秘主的气息,感觉不到更强者的气息,仿佛那里只剩一片混沌虚空,“猎犬”们只是遵循复仇本能在那里游荡。   艾莎洲本土没有神秘主?连带神秘主之上的那些东西也消失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等于头顶的阴云一朝消失,整个艾莎洲不再需要担心害怕邪神降临。   但是啊……还是但是……   但是希茨菲尔依然能感觉到“压力”的存在。   那空中的乌云不曾散过,哪怕不管她怎么探查,甚至尝试着放开心神接触神秘网络,去感应、探测整座海王城里神秘体系的修行者,她都找不到那压力的源头是来自何处。   但它就是存在。   存在那里。   她能感觉到却探查不到,就是这种情况最令人不安。   该死……如果真的有外神邪神活下来,它们到底藏在哪?   这里本土居然没有神秘主约束体系的力量……那我是不是可以露头……甚至冒充这个职务?借用这个身份谋取便利?   这些东西她还没想好,再加上堆积在那的两份邀约……分别来自卢卡和机械神国,即使是希茨菲尔也觉得有些焦头烂额。   突然——窗外飘进来一枚叶子。   这叶子是径直往少女脸上飘的,夏依冰眼疾手快给它一把截住,拿起来一看,上面居然还写了字。   [袭击的事我听说了,很高兴你们相安无事。   我可能知道一些你们目前最关心的东西,如果你们今天还有心思,可以拿着叶子来七楼找我。]   “谁?”   玛德琳眯眼。   “只能是她。”   希茨菲尔抿嘴笑笑。   “布诺里埃尔不可能用这种生分的口吻。”   半小时后,她们准备去公馆七楼。   通往上四层的路和下四层是完全不同的,本以为需要先下楼,绕一圈到另一边再单独上来,没成想这棵血骨树王还有门道……居然在下四层的楼道里给她们开了一扇活板门。   弱肉强食啊。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然后又觉得是理所当然。   一个社会越是原始,对力量的崇拜就越甚。强者在这种环境里可以无条件收获所有东西,自然也包括尊重,还有一丁点的差别待遇。   不是一上来就这么做而是等我们从“猎犬”手里活下来,看来布诺里埃尔的女儿,也就是那位莎娜女士和他并不是同一条心。   至少不是完全赞同。   上四层的环境大变样,连走廊都比下四层宽敞三倍。   这里是螺旋上升的,走廊每隔三米就有一个浅浅的台阶,每走大约十五步便有白骨木结构的栅栏门挡在身前,需要出示叶片才能让栅栏开启。   如此来到走廊尽头,在夏依冰的眼神示意下,玛德琳上前敲响房门。   “请进。”   打开门,她们看到里面的主人。   这是一间典型的书房式会客室,四周摆着四排书架,旁边是壁炉,一张书桌摆在窗户下面,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美艳女人正坐在后面打量他们。   说她美艳是有道理的。   黑头发,黑眼睛,双颊擦着艳丽的腮红,身着一套鹅黄色宽袖束腰礼裙,领口内侧有白色花边翻出来竖起,持书的手几乎戴满戒指,耳垂有两只红宝石吊坠……   以通俗的审美而言,她算不上特别漂亮。但在这些外物以及她本人的气质烘托下却显得美艳、贵气,叫人看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一般女子。   “我是莎娜,父亲应该已经和你们说过我了。”   “至于你们两个……很遗憾,有些话题我只能招待这两位小姐。”   莎娜很客气,很客气的一上来就要送客。   她针对的是玛德琳和哈西姆两人,无奈,她们只能守在门口,同时心里恍然大悟——原来那两个人中途下车是去会见老馆主了。   “砰!”   房门紧闭,两人在外侧的椅子上落座,正式开启今天的话题。   “你知道布诺里埃尔的身份?”希茨菲尔问的非常直接。   “知道。”莎娜回答也很迅速。   “你不赞同他和我接触?”   “……”莎娜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点头:“确实不赞同。”   “为什么。”   夏依冰皱眉,“机械神国救了你父亲的命。”   “是这样没错,但谁规定谁救了谁的命,那个人就一定要报恩?”   莎娜发出一声轻笑:“当然了……我知道对你们这些人,这些生活在秩序里的外乡人来说这种想法是很夸张的,但在这里就是如此,比起所谓的报恩,复仇,我更想要他好好活着。”   “他已经吃了太多苦了……”   她感慨起来。   “作为女儿,我没能尽到一些责任,那么我不希望他为一个注定会失败的目标奉献出自己余生的全部……这种想法难道有错?”   “你凭什么认为他注定失败?”希茨菲尔问。   “这就是我找你们来的原因。”   女人终于板正脸色。   “那些怪物……它们的源头是一个名字,我不认为那是你们能对抗的东西。”   “是谁呢?”   “角之王座的主人。”   希茨菲尔一直盯着她看,注意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关节捏的很死。   “狄亚特-克列巴托拉尔。”   ————————   下午还有一章。 作者的话:外出取材,下午更新推迟到晚上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126章 毛骨悚然 6k5   “你们一定很怀疑……为什么我会如此不看好机械神国在这场战争中取胜,这是因为你们并不了解血源的力量,至少不是了解它的全部。”   “血源。”莎娜放下那本书,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游离,最终盯着希茨菲尔露出的右眼,“曾经是被复辟过的。”   她什么意思。   面上不表,但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心头微跳。   九骑士的传说,血源的传说……一直有说法只要汇聚了九骑士的力量就能重现救世之血,不是得做到这种程度才能算“复辟”么?那莎娜的说法又是什么?   “狄亚特-克列巴托拉尔是九骑士的一员。”莎娜继续道,“传说中的人物,生前是什么模样已经无从考证,别说我了,你去问任何人都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然后她顿了一下:“除非你去问那种……被救世之血点醒的灵物,比如某一缕轻风……某一条河流……某一片传承悠久的血骨树林……它们有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笑意。   如果对一般人来说这确实是个难题,但不巧,她们手里还捏着一只小水人,它碰巧传承了一条血河的大部分记忆……   希茨菲尔已经下定决心,如果莎娜没法把道理给她们说明白,回去就算消耗机会也要问阿莱西亚,这个克列巴托拉尔是怎么回事。   “我……”莎娜有些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放弃,站起来走到书柜旁边,“先给你们看点东西。”   随着她的靠近,那只书柜很神奇的在侧边轮廓上挤出一张木纹脸来,颇有些谄媚的问道:“我尊敬而又美丽的主人今天对我有什么吩咐?”   “把我上次要你藏起来的10号卷宗,所有涉及在内的书籍文献都拿来给我。”   “没问题,小事一桩。”   然后她们就看到书柜的横排格子开始自发抖动倾斜起来,一本本大部头来回移动着就像在乘坐自动电梯,偶尔会有一本大小不定的掉落在最外围的格子里,“都在这里了,尊敬的主人。”   “干的不错。”简单夸奖一句,莎娜抱着那叠东西走回来,把它们放在书桌外沿。   回头看到两人还在盯着书柜,她终于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这就是我说过的灵物……如果你们在这里待久了就会发现,这样的灵物其实有很多。”   “它们是怎么来的?”夏依冰眼皮还在跳动。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识或者听说这种东西,早在歌利的时候希茨菲尔就窥视过阿莱西亚的梦境,说实话那梦境里的场面可比现在要夸张多了。   河流、树木,甚至是西北风都能说话呢,这他妈的才是真的离谱,相比起来一只木柜能说话无疑更能让人接受一些。   “救世之血不止救了人,也救了这块土地上的所有的一切。”莎娜面露回忆,“很多东西就算不会说话也是有被影响的……你们可以这样去理解,救世之血让这片土地活了过来。”   希茨菲尔则已经在关注那些书了,她问莎娜:“我可以看吗。”   “可以,我拿来就是给你们看的。”   希茨菲尔也不跟她客气,拿起一本先看向封面,但并没有找到任何记载。   “都是没有名字的。”莎娜注意到她的举动,眼皮跳了跳,“对外界来说这些属于禁书,是禁忌的知识,所以我需要做一点掩护,关键的是里面的内容。”   “这是历史书?还是年代记?”希茨菲尔已经快速翻完了第一本,抬眼看她的同时顺带问道。   她没办法看的不快,因为真的是……每一页只有很少的字符断断续续记录一些看起来像是“发生过的事”。   它们看起来都不大重要,包括“大雨”、“乌云”、“某个方向的血海动荡”这种天象变化也包括进去,这东西能怎么细看?反正她姑且看不出来任何名堂。   “它们原本是散稿,是有人专门整理它们,把它们合并抄录到一起。”   希茨菲尔点头,那看起来这么散就能解释通了。   有些段落连语法习惯都是突兀的,上下文看起来都不是一个人写的,她读的时候就有突兀感,现在看来她感觉没错。   “整理这些东西的人是我父亲。”莎娜继续道,“是的,他就是因此才遭到刺杀。我们家的磨难也是因此而起。”   在她的讲述中,两人终于了解到婆娑家族的一段往事。   许多年前,婆娑公馆还不是他们的主业。彼时人王还未降临,整个神国一片黑暗混沌,人类被灰雾和血兽切割成大大小小千百个城镇村落,零散分布在各个地方。   “但并不意味着人王的降临是突然的。”莎娜说道,“鸥锦王族一直在推动此事,他们一直在想办法联络、整合那些零散的力量,想要以鸥锦城为核心统合整个神国。”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鸥锦城会飞,可以在这片诅咒大地上来去自如,在很短时间内降临到任何一处灾难现场去救助同族,但大大小小的村镇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根本救不过来,甚至连看都看不过来。”   “根据我父亲的说法,我们家是最早那批决定向鸥锦城效忠的势力。别看海王城现在是军管,和我们家好像毫无关联,但在那个时候这棵血骨树王才是全城的核心,我们的祖先在当时还有另一个称号,叫‘婆娑领主’。”   从龙之臣性质的角色吗。   希茨菲尔差不多理解了,但结合现实情况来看,这从龙之臣的下场有点太过凄惨。   丢掉了整片领土不说,家族后代好像也没有任何权力官职,按道理就算海王城的总督不是他家的人,他们也该在督府内部有一席之地。   后面更是……听布诺里埃尔的说法是死了些人,而且都和腐血神国的高层有关。   是因为这些书?   视线转移向手里的书本。   这不像是布诺里埃尔一个人能完成的工作量,他们家被贬应该在他这代之前,那也就是说最起码是从他父亲那一代才开始的。   “神国……禁止记录历史。”莎娜语气有些感慨。   “任何形式的历史……判定依据是‘超出一代’。”   听起来很模糊,但并不难理解——所有人都可以记录自己这一代、以及自己父辈那一代发生过的事情,这种行为是合法的,不会判定为违法犯罪。   但如果超出两代人,连祖父那一辈的事都要以文字记录下来就不行了,根据记录的事件大小以及数量会被处以不同程度的刑责……这个法条极其严厉。   等等这个法条好像有过缓冲……   夏依冰听着听佐着就想起了腐血神国的姓氏规律。   所有人的姓氏是无法一直传承的,他们只被允许传承上一代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姓氏,这不是正好顺应了这条法律?   其中有什么奥妙吗?   这么做的依据何在?   “我父亲不认同这条法律,这可能是因为他从老一辈那里继承了某种叛逆思想。”莎娜像是在回忆往事,“他们坚持搜集能找到的文献资料,最终的成果就是这些书……你们周围这所有的书。”   这么说来,我在船上看到的东西也不是偶然。   希茨菲尔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在船上的时候为了解闷曾经找不少水手船员借了书看,但那些书……怎么说呢,如果不是它们外观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她挺不乐意给它们冠以书的称呼。   内容有点贫瘠了,而且没什么营养,读起来缺乏故事性,更像是一些没有文采的人汇聚起来用文字表达对神话的幻想。   现在看来,这倒不能怪作者们了,原来正经写发生过的事是被禁止的……   “一代人可以记录两代以内发生的故事。”夏依冰突然开口,“那如果这代人死了呢?他们记录的‘两代故事’传下来,不就避免被刑责了?”   “没有漏洞可以钻的。”莎娜讥笑,“我说了这些书是禁书……这种书是可能被流传下来,但一经发现基本都是抄家灭族,我们家之所以沦落到这副境地基本就是拜它们所赐。”   “莎娜……女士。”希茨菲尔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你好像不太赞同你父亲的想法。”   “我……”莎娜呼吸不由一滞。   她很想说当然——毕竟婆娑领主曾经是多么辉煌的大族啊,就因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至今为止看不出来有任何益处的事落魄成这样,明明是自己亲自守护下来的海王城不但要让给他人统治,自己连一星半点的官职都沾染不到,只能守着这棵祖树,甚至要耻辱的把这里改造成公馆。   也许她年轻的时候也和父亲站在一起过,他们一起赞同,一起不满,一起对神国抒发仇恨,但现在她长大了,她开始思考这些付出是否值得。   她是想要这么说的……可她被那灰睫毛的女孩这样盯着,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竟说不出口。   “神国这么做是有道理的。”她最终愤愤挪开目光,盯着地板快速说道,“如果只是一些寻常记录倒还好……但你们要知道,救世之血之后的大地已经不洁净了,别说那些大事记,哪怕是乡村野史,其中都有可能隐藏着极为恐怖的邪祟诅咒!”   “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似乎是觉得这种姿态过于低微了,她又抬头瞪了眼少女,这话听起来既像是数落她又像是数落自己:“这个世道……哈……这个世道知道的越多就死的越快!”   “历史是有意义的,女士。”夏依冰必须站出来说两句了,“没有历史的文明,没有办法正常前进。”   曾经她觉得这门学科也就那样,属于那种有最好,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那时候她的认知还比较局限呢,以为只要安全局内部有零散档案就足够了,外界历史怎么记录是无所谓的……这种想法最终被证明为大错特错。   时间海的故事已经证明,历史就是一面镜子。   文明是人,人不照镜子就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错,再遇上磨难怕是会犯和千百年前相同的错误,然后遭难、甚至灭绝……一些传承在时光中断绝又发明,发明又断绝,这是绕了多远的弯路?   反正她理解不了腐血神国这条法律的意义,就算这里情况特殊,动辄就会从历史记载中感染诅咒,大不了专门设立一个司部做就是了。   总要有人牺牲的,最可怕的其实是牺牲没有任何价值。   毕竟说到底人还是一种心灵过于脆弱的动物啊。   他们是接受不了的……付出了巨大代价但到头来却什么都得不到,甚至一切比当初还要更糟。   “你们好像觉得有资格对我说教……?”莎娜冷笑。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以为她又要说一些道理来证明自己没错,没料到她的下一步举动是卷起袖子——露出了烙印在胳膊上的一个黑色纹身。   两人同时脱掉左手手套,也露出自己手背上的黑色烙印。   没有错……都是那种玄妙诡异的三角图案。   夏依冰皱眉:“你难道……?”   “我是运气好。”莎娜眼中露出迷离之色,“我没有真正看到过它们……只是在它们猎杀过程中沾染到了它们的血液……”   “对,就是那种蓝色的血……从此这烙印便赖上了我,它们不至于将我列为目标无尽追杀,但哪怕是在睡梦中我也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它们一直在注视着我……”   “不止吧。”希茨菲尔合上书,“您没说实话,应该还和这些书籍有关。”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个机会您不是偶然遇上的,您应该是从这些记录里得到了什么信息……或者说知识……您原本是不敢把这些东西给别人看的因为您害怕他们会招来那些怪物,真正让您看到它们从而惹来追杀。”   “但我们不同,一方面是我们已经被盯上了,一方面是您发现我们似乎有处理那些东西的能力。”   “……我猜的对吗。”   “您太多次让我吃惊了,公主殿下……”莎娜眼神一阵闪烁,最后干脆承认了,“不错,事实差不多和您说的一样。”   “另外您对我就别用敬语了……毕竟是我有求于您,我受不起那个词。”   接下来,莎娜详细讲解了她是如何惹上的横祸。   “奥秘就在这些记录里。”她指点两人找到那些断断续续的,被分散在好几部书里的段落记叙。   “我当时无意中发现它们互相之间是有联系的……我以为……以为这是一种密文……我听说过密文的存在……所以迫不及待想要解开它,最终我得到了一个术法仪式。”   “一个术法仪式的布置方式!”她纠正道,“愚蠢的凡人……是啊……我当时就是这么蠢……其中一些词涉及到血源,我以为这是和血源,和九骑士传说相关的秘密,迫不及待开始采买布置。”   “然后我就看到了它。”   “不……那不算看到……就像是一种感应……一种记忆……从烟雾中飘飞出来的似乎是一段湮灭的时光,我看到海王城的一切被扭曲铸造成螺旋高塔,高塔顶端的角之王座上坐着一个巨大的阴影……四周黑暗中是翻滚的雾,不断有声音从雾中飘来,我听到它们共同在念诵一个名字……”   “就是那个狄亚特-克列巴托拉尔?”   夏依冰好奇,“他是血源骑士,为什么会被那些怪物赞颂。”   血源骑士和外神邪神不是敌对的吗?   这可是阿莱西亚在血河记忆里看到的事实,那家伙别的时候没个正经,但说那番话的时候却极其认真,她觉得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   “我……不知道。”莎娜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似乎在犹豫有些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们。   不过她似乎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了,转而又道:“但我……我猜测是有人找到过九骑士的墓穴……有人把他们的尸骸偷了出来……窃取了血源的魔力,并通过一种不知名的秘法间接统治了灰雾里的一些东西……”   “明白吗?”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动不动就要去看封死的大门,好像非常害怕这个时候会有人偷听,或者突然有一队督查破门而入,“……我判定你们会失败就是因为这个!你们要对抗的根本不只是神国本身那么简单,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九骑士,是融合所有的尸骸追溯血源,那你们不光要面对角之王座……可能还有其他八个同级的东西!”   “……”希茨菲尔沉吟了一会,站了起来。   “感谢你提供这些珍贵的情报莎娜女士。”   “我们需要私下探讨一会,不久后的晚宴我们再见。”   辞别莎娜,夏依冰很明显感觉到对方狠狠松了口气。   她确实是冒了很大风险在做这件事的。   一方面是想了解父亲看中的是什么人,另一方面怕是也想下注。   毕竟如果能从源头治疗做噩梦的病根,把那些“猎犬”都杀干净的话,谁愿意每时每刻被一群怪物监视着呢。   但是居然非要等到她们干掉第一只才告诉她们这些。   腐血神国的人是真势利啊……   带着某种感慨找到等候已久的玛德琳二人,玛德琳心领神会的把哈西姆敲晕。   要谈事情的话,有些东西肯定不能叫哈西姆知道,那只能对她这么做了。   “这样下去很烦啊。”玛德琳自己不爽了,“找个地方把她丢了吧?我们干嘛在意她的死活?”   真要是有什么大价值她也就认了,但从猎犬袭击就看出来哈西姆也不知道什么重要情报。   随着她们接触到的圈子越来越高,情报渠道越来越多这个人的价值也在降低,她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带着哈西姆一起行动。   “不急。”希茨菲尔让她先冷静一点。   “我有个想法……到时候可能还需要她,也得麻烦你玛德琳,你们都是很重要的。”   是么?   玛德琳对此表示怀疑。   毕竟她自己有多少本事她自己清楚,在萨拉她好歹还能做点事情,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狗屎神国她真是两眼抓瞎。   夏依冰能传承英雄骨的记忆,希茨菲尔能冒充——好吧她本来就是——制香大师,就她自己卵用没有,甚至都沦落到要给她们找旅店、搬箱子了。   哪天她们心血来潮想去野外厮混,我是不是还得给她们望风?   这女孩身材好像比在萨拉时更好了……不会是局长揉大的吧……   越想越离谱,玛德琳只能说服自己要相信希茨菲尔,最起码也要相信局长的眼光。   接下来自然是将所有的事情——从遇到布诺里埃尔开始,把获得机械神国的公主身份,以及在莎娜书房里的收获都告诉玛德琳,引得后者啧啧称奇。   “怪不得李昂当时被他们……”玛德琳一边咂嘴一边摇头,“啧!啧!”   真令人惊奇不是吗?   机械博士,那可是超级凶戾的邪徒啊,结果居然是希茨菲尔的父亲?   居然还被她给——   “别说这个了。”夏依冰察觉到希茨菲尔情绪低落,直接打岔转移话题。   “阿莱西亚呢?”   “我们有事想要问它。”   装着小水人的试管被翻找出来,重新面世后它第一个举动就是抽抽鼻子:“唔……我好像闻到了那些东西的臭味……”   “就在你们身上吧?”它的视线落在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的左手上,“啊哈——我就知道没我提醒你们会倒霉!”   阿莱西亚乐不可支,仿佛这都是自己被恶劣对待赋予的报应。   夏依冰气的牙痒痒,然后反应过来这东西在耍诈。   “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让我把你砸到墙上……用这种方式释放你,那你就错的太离谱了。”   “废话少说!”   眼见计策失败,小水人眼珠子一转,在试管里摇头晃脑。   “不是望风时间来找我,让我猜猜……你们遇到困难了?想要求助伟大智慧的阿莱西亚!?”   “就当是那么回事吧。”希茨菲尔撇嘴,把当前的情报说了一遍。   “所以,阿莱西亚,在你看来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狄亚特-克列巴托拉尔为什么会突然在之前跑到邪神那边?他不是死了吗?而且他们应该是敌对的?”   “这算几个问题?”   “一个。”   “嘿这不公平!”   “谁让你当时没有和我详细约定是大问小问。”   一番诡辩,终于让阿莱西亚接受现实。   “漂亮的女人是真可恶啊!”   小水人挤在玻璃上气呼呼的。   “先说好啊……大问就大问……这算第二个,你们可不许再改口了!!”   “我们可以拿信仰起誓。”   “好!”小水人这才缓和一些。   它先是扭动身体做沉思状,踌躇着道:“这个问题……你们怎么做到又聪明又笨的?”   “嗯?”希茨菲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当初都和你们说拉塔迪亚人最擅长什么啦……你们自己想不到吗?”   迎接她的是小水人的无情嘲笑。   “有没有可能……邪神就是九骑士?九骑士战胜击败邪神的方式是把自己和它们融合……那其实九骑士的尸骸就是邪神的封印物,是关押它们的囚牢,容器?”   “你们满世界寻找它们去了哪里,实际上它们一直都在。”   “只是被你们所有人忽略了而已,哈哈哈哈——”   ————————   晚饭左右还有一更。   咳咳……但凡是鸽了的我都尽量补在字数里了。 第127章 激化   一直到参加公馆晚宴,希茨菲尔也依然没能从阿莱西亚的那番话中回过神来。   思绪太多,顾虑又太多,整个宴会过程中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别说顾不上给自己吃喝,戴着黑丝手套的左手一直被夏依冰拿捏,被带去过哪些地方她都忘了。   艾苏恩……她还真是信任我呢……   夏依冰对她这种迷糊状态有点无语。   内心当然是很高兴的,毕竟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信任,是人与人之间最宝贵的品质之一啊……但之前发生过的冒充事件以及职业病还是让夏依冰感到不安,觉得希茨菲尔应该表现的再警惕一点儿。   我是可以,嗯,通过看你的脚趾动向来判断你是真是假,而且还有灵与灵的交融,算双保险,但如果有人冒充我你又该怎么通过肉眼区分是不是我呢?   终究还是很危险吧。   “你对神秘体系的了解太少。”如此过去一个小时,希茨菲尔终于差不多回神,开始到处找吃的给饥饿的身体补充能量。   万幸,腐血神国的很多地方虽然恶心重口,但他们至少还知道把食物烤熟再拿来吃。   相比于在萨拉参加过的很多高级酒会,这里的宴会菜肴算不上精致,很多肉食的烹饪手法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就只是烤的差不多然后撒上调味品,但她依然吃的津津有味。   一边吃她一边抬眼去瞟女人,口中呜隆道:“你是从刚才开始就在担心我吧?担心我想事情的可能性很低,倒是有不小的可能在担心我太信任你,一旦有人冒充你靠近我我会吃亏。”   “微表情?”夏依冰左右看看,确定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然后有些无奈的盯着她:“你学东西总是很快。”   “我也实在找不到别的选项。”   咽下嘴里的烤兽肉,希茨菲尔端起一盘水果解腻,还是边吃边说:“实际上没必要……那种灵与肉的交融远比你想的更紧密,也更牢固,我们双方等于都被打上对方的烙印了,想要感应出来是很容易的。”   夏依冰确实跟她说过自己被阿莱西亚冒充的事,在希茨菲尔看来这种紧张其实没有必要。   夏还是太习惯于靠物理方式解决问题了,她独特的现灵使得她面对邪祟也是用劈和砍……虽然性质不同但本质都是物理层面的动作嘛,她可能由此会忽略灵的一些特殊用法。   不过这么说的话,她当时不是通过伴舞刀术的灵念交融发现假货的?   微微一怔,希茨菲尔倒是头一次关注这个问题。   夏依冰没注意她神情的变化,她注意力放在另一边,此时主动凑上去提醒少女:“那老东西来了。”   她说的是卢卡。   卢卡表情十分严肃,这家伙刚到宴会场不久,什么都没吃就光顾着张望,看到她们躲在这里后立刻急匆匆的跑上来,一副有要事找她们商量的样子。   “卢卡法师。”希茨菲尔把前面的疑惑抛到脑后,还想说些客套话,那边就听卢卡用很急促的语气低声说道:“阿戈尔死了!”   他说阿戈尔——   高大的壮汉,双眼是竖瞳,血兽人的身份……玛德琳曾猜测那家伙是蜥蜴人,至少这些都让她们印象深刻。   “发生了什么?”夏依冰皱眉,“伊妮安港的教会和总督府开战了?”   否则阿戈尔怎么会死?他是效忠于人王的臣子,除了教会应该没有力量能伤害到他。   “是机械神国!”卢卡咒骂,“那些混账!他们混了人在神国里潜伏……这种事一直以来都不少见,但没人能想到他们胆子会这么大!”   与此同时,整个宴会厅都震动起来。桌上的餐盘餐具发出一连串轻微震动,上一秒还在交谈的宾客们面色大变,气氛稍微有些骚乱。   关键时刻,莎娜出场。她很高调的穿了一套更华丽的拖地长裙,光裙摆就有六名侍女抬着,进来之后吸引了几乎全场目光,然后高声宣布刚才的震动是自战区传来,是“前方战线又交火了”。   她还命人打开了宴会厅的大窗户,从那里直接能看到东南方向的夜空,遥遥望去有斑驳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烁,似乎就是战场余景。   “节奏有点不太对劲。”卢卡躲在最后面叮嘱两人,“偏偏是在那场聚会之后……偏偏是在海图被盗之后……我想不到他们专门针对阿戈尔的理由,他只是一个边防总督而已!他的辖区都多少年没闹过血灾了?最近十年连海啸都没有!”   “但您来找我们,说明您一定是有所猜测。”   “当然!”卢卡咬牙切齿,“我怀疑这件事和海图有关!”   “哦?”   “席奥也死了!”他的下一句话让两人色变,“如果只死阿戈尔我都不至于来找你们,但席奥也死了!玛丽安失踪!所有参与那场宴会的人一个个的都在出问题,我当然要想下一个是不是会轮到你们,甚至是……我?”   “消息可靠吗。”希茨菲尔面色严肃。   “可靠的不能再可靠了!”   “您觉得是海图的问题?”   “我觉得他们一定是通过海图有所收获了!然后他们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不确定我们是不是看过海图——最起码我们知道海图的存在,所以他们想杀了我们灭口!他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海图的秘密!”   这确实是合理猜测。   尤其是……她们刚刚得知九骑士的墓穴意味着什么,这件事真的牵扯甚大。   “幸好我约你们在海王城见面!”卢卡想起来也是一阵后怕,“如果我们现在还在海边肯定也会遇到刺杀!”   “消息传给人王了?”但希茨菲尔并不着急,先问卢卡后续的动向。   毕竟就算真是这么回事,得利的也是机械神国。   这股力量已经几乎算是她的了,九骑士之墓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总好过落在席娜或者尹瑟尔手里。   “倒是通过血灵术传过去了。”卢卡摇头,“但陛下每次临近寿辰都会沉睡,我不好说鸥锦城那边已经收到消息。”   “总之你们自己小心!”他认真打量这两人,目光突然落到夏依冰左臂,发现她也戴了一只黑丝手套。   呼吸一滞。   “我听说下四层发生了一起袭击……难不成是?”   “是的。”希茨菲尔示意夏依冰把手套拉下来一点,给卢卡展示那个烙印,“运气好,干掉了刺客。”   这番话听起来有点硬邦邦的,因为此事卢卡做的并不周到。   白天在海王城的那次会面他已经获知这边随时可能受到袭击,但他居然没有在这个基础上给出任何提示。   他认识克林特,通过克林特的能力应该能推测出来是哪一支力量要刺杀她们,但他居然什么表示都没有……放任她们自己面对那么危险的东西!   你这也好意思说是想拉拢我吗?   卢卡立刻领悟到这层怨念,脸上露出些许尴尬:“那我得道歉……主要是因为我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   他的尴尬和疑惑不像作伪,希茨菲尔抬眉问道:“之前的袭击是间隔多久?”   “6到7天。”卢卡肯定,“我们知道它们的危险性……我们也不是没杀过它们,它们伳的血附带诅咒,沾染后甚至能把人类变成下位眷族,但一直以来它们都保持着这种周期规律,我从来没见过它们会这么快就发起行动的……从你们干掉克林特才过去几天?”   “卢卡法师,我这里有个问题想请您解惑。”   “您直接说。”   “神国为什么不允许记录历史?”   “你们发现了?”老头扬眉,“这没什么好说的……这东西真不能留!因为随便一点只言片语都有可能造成污染!”   “依据呢?两代以内的记述就没污染了?”   “圣父、圣母的名会化作姓氏庇护我们。”卢卡说的很简陋,“这也是契约之一,是救世之血对我们的保佑……”   又扯了点话题,卢卡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要忙。   “我就是来提醒你们!”他再次叮嘱。   “针对‘猎犬’的东西我会派人给你们送来,你们这段时间少外出,当心被机械的间谍刺杀!”   “一直到什么时候呢。”   “就这两天吧,等前线的仗打完,卑斯洛回来……那家伙就是这边的总督,我可以拉拢你们好好聊聊。”   “对了——你们可以趁此机会再调一份香水,鸥锦城的制香师都是骗子,你们能凭此在寿宴上大放光彩!”   说完他便匆匆离去,夏依冰看着他的背影幽幽说道:“总觉得他是把我们当成加官进爵的机遇在做……”   回头,看到希茨菲尔盯着窗外夜空正在思索。   “你又在想什么?”   凑近她,趁着所有人都在看外面,夏依冰捞起一缕发丝轻嗅芬芳。   “让我猜猜……你打算联络布诺里埃尔?询问他们在港口的刺杀?”   “那就太浪费时间了。”   她听到那个声音逐渐坚定。   “养人那么久也该到她奉献的时候了……”   “回去吧。”   “我要和哈西姆好好谈谈。” 第128章 扮演 微*   “不行!我不同意!”   回房间的路上,希茨菲尔简单把打算和夏依冰说了,不出预料引起后者的强烈抵制。   “你不觉得我们获取情报的速度太慢了吗。”但希茨菲尔还是坚持看法,“哪怕九骑士之墓是落在我们手里,但我不信尹瑟尔和席娜没有后手……尤其是克列巴托拉尔的尸体曾经被利用过,从这个角度想,九具血源骑士的尸体随时有可能散播诅咒。”   “你嫌效率慢简单。”夏依冰逼的她靠在走廊墙壁上,“比莉不是说英雄骨不值钱么?让玛德琳上街多买点,我多碰碰看能得到什么记忆就是……”   “这正是我想说的另一件事……”   “艾苏恩!”后续的话都被呵斥打断,希茨菲尔感觉下巴被这人挑起来,发丝被撩开,被迫将两只眼睛——还有完整的脸蛋暴露出来任由女人欣赏。   “你真的理解……你这么做有多危险吗。”她感觉粗重的呼吸擦着额头掠过,“虽然你们都是灰头发……但我不觉得你和哈西姆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夏依冰觉得她真是疯了,居然打算和哈西姆对调身份,自己潜入救世之母教会的大本营去获取情报。   这不就是孤身一人只身涉险吗?她觉得再怎么离谱也不至于启动这种计划的,她们现在又不赶时间!   没人强迫她们要做些什么的,更没人强迫她们该怎么做!她们本身就只是来艾莎洲搜集情报的,就算慢慢腾腾的磨个一年又能怎么样呢?   只要在真正有人主宰这片大地之前,在他们真正启动对萨拉的战争之前想办法把情报传递回去不就好了?   “我有我的理由……夏。”希茨菲尔闭上眼睛,虽然语气一开始有些颤抖,可越说到后来就越是坚定。   “首先我是神秘主,我探查到这片地域没有另一个神秘主存在,你比我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呢。”夏依冰打断她,“意味着你可以坐到那个位置上去?假借邪神的名义统御所有屠血者和教会的力量?但即使如此又有什么用?”   “我要知道那种不安的感觉是来自何处!”希茨菲尔认真说道,“别告诉我你感觉不到……我记得你在这方面向来是很敏锐的,那种淡淡的不安,就像是总有一层乌云笼罩在这片地界上的不安,你明明感觉得到却不清楚它的来源,别骗我你一无所觉……”   “噢我更倾向于是环境的影响。”夏依冰打断她,“灵物?诅咒?还是灰雾?这里神秘的东西太多了,邪门的东西几乎随处可见,可能路边一棵树都能突然开口对你说话,我们的灵念相比他们又这么敏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环绕在周围——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不一样的。”希茨菲尔摇头,“我曾把灵探入神秘的网络……我能感觉到那些‘猎犬’,感觉到它们在向我奔来,它们迫不及待袭击我的原因可能就是感觉到我背负的神秘因子尤其浓烈——我和它们的联系很深所以我尤其能感觉得到!那种不安绝不是来源于周围环境。”   她是如此的固执,夏依冰不由深感头疼。   希茨菲尔哪里都好,就是这个固执……以前她就发现过,只要是被少女决定的事情旁人几乎无法更改。   哪怕是她夏依冰也一样没辙,除非那事本身就不重要,比如今天吃什么,或者要不要吃什么这种问题她还可以用某种方式强行帮忙下决心,但真到决策的时候,不得不说对方看起来更像一家之主。   “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希茨菲尔沉吟了一会,一边偷偷看她的表情一边小声解释计划:“以哈西姆的身份潜入,再快速升阶成为‘神秘主’……可能会引来一些怀疑,但只要我拿到神秘网络的控制权,那些掣肘都不值一提。”   “你该明白的,毕竟这件事当初差点在萨拉成功过……同体系的下位生灵是无法违逆我的,正好现在没有苏醒的邪神,也就是没有在位格上超越我的东西,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夏依冰眉头紧紧蹙着,她还是觉得危险,但希茨菲尔的说法也很有道理。   “你想想看,夏……”看到有希望,希茨菲尔轻轻靠过去,抓住女人的一条手臂用身体磨蹭,“‘猎犬’是已经被证实存在的东西了,它们根本就是邪神眷族。”   “那克林特算不算这种眷族的一员呢?”   “哈西姆也说过,像克林特这样的人在教会内部还有很多,还说过他们‘派系不同’,也就是说那些人和克林特尊崇的并非同一尊邪神。”   “克林特是眷族的下位,‘猎犬’是眷族的上位,最高处是血源骑士克列巴托拉尔,它的尸骸里封印着真正的邪神,它可能早已被这种污染给同化了……”   “考虑到另一些人的存在——他们也有自己崇拜的神,而且大概率不是什么正经神祇。”   “你觉得会不会真有一种可能,九骑士的尸骸都早已被污染了,一共有九尊邪神隐匿在暗处准备苏醒,而它们在早些年间偶然醒来传播的污染……正是这些污染缔造了这片土地上的邪神眷族?”   女人呼吸急促起来,希茨菲尔把话说的很清楚了:这才是她真正担心的东西。   九尊邪神啊……而且感觉上每一尊都比欲念邪神更恐怖,如果被这些东西突破封印苏醒过来,艾莎洲会变成什么样子?   怕是再也没有人能超脱回去,这片土地将被永远留下。   甚至还要在这个基础上继续扩大对纳米亚本土世界的蚕食,当灰雾真正能把整个伊卡洛林洲吞噬殆尽的时候,所谓的纳米亚应该也就不存在了。   “哈西姆不一定会同意。”夏依冰说,她感觉自己嗓子很哑。   不光是来源于内心挣扎,还因为希茨菲尔刚才为了安抚她居然主动磨蹭她的身体,用这种方式跟她撒娇。   “她的意见不重要。”希茨菲尔松了口气,“她知道该怎么选的。”   “那英雄骨呢?”   “当初不让你吸收记忆是害怕其中蕴藏诅咒,现在看那更多是血源的残留,这是无害的……可以让玛德琳给你多买一点。”   深怕安抚效果不好,希茨菲尔主动扣住女人的手,十根手指都交错在一起。   “我们来比赛怎么样?”   “看谁最先找到源头。”   ……   卢卡办事效率还算高,第二天天还是黑的,玛德琳就捎来口信,说血法师工会送了一个包裹上来。   打开包裹,里面赫然是一份材料。内附信函里写道这是卢卡自己这些年钻研的秘方,调配成香膏涂抹在神印上,可以暂时隔绝外界感知。   “‘调配对您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夏依冰读完信依然有些怨念,“……这个懒猪,他怎么不送成品过来?”   “这恰恰是诚意的体现。”只有希茨菲尔保持一贯的冷静在看待问题。   就算别人给你送成品来,你敢用吗?   没有理夏依冰在那边嘀咕,希茨菲尔看了眼窗外。   凌晨的海王城依然灯火通明,街道上每隔几分钟就有士兵巡逻。   他们穿戴的是一种以骸骨为基架,表层衍生血肉层的畸形铠甲,手里拿的是重型骨盾,头盔上方直接长出两根尖锐犄角,远眺就像一群重铠骷髅,很是具备压迫和威势。   战线重启,她估计海王城内近期要戒严,督促玛德琳趁早去购买必要的物资,免得拖后了走在大街上都被人找茬。   换装的衣服,制备香膏的新器具,还有夏依冰要传承的英雄骨,这些最好尽快购买。   “我我我再最后确认一下……”   哈西姆蜷缩在角落盯着剩下来的两个人,“你们确定真要这么做吗……”   在她眼中,希茨菲尔已经换了副装束。   在原本的基础上套了黑袍,头上佩戴着修女头纱,双眼直接学她一开始用横条眼罩全蒙起来,此时正在和夏依冰摆出一个双手在胸前紧扣的姿势,不仔细看还真像个修女。   但是这也太夸张了!   一定会被发现的吧?到时候发现是冒用我的身份,教会不得扒我的皮?   “别怕哈西姆。”   听出她声音里蕴藏着恐惧,希茨菲尔好言安抚她,“你触犯的条例已经够多了,没有这回事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逻辑是这么个逻辑没错,但她说这种话的样子真是好笑。   夏依冰嘴角微微上翘,因为大半个身体都隐匿在阴影里,无人看到她的眼里有光在闪烁。   别误会,她只是单纯觉得希茨菲尔做这种打扮非常合适。   刻板严肃的性格,冷静稠密的头脑,平日里总是喜欢穿黑色重色的保守服饰……仔细想想,艾苏恩的特征和修女几乎完全重合。   海滩那个案子,没记错的话我在路上给她买了一件类似修女长袍的衣服来着,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买了,现在想起来,我应该早就注意到她很适合扮演修女……   实在是禁欲气息太浓,夏依冰越看越满意,心里的兴奋几乎按捺不住。   这还不是正经裁好的修女制服呢。   只是简单模拟一下就有这个效果了,要是真给她穿上然后对她做点过分的事——   思绪打断,夏依冰感觉手腕刺痛。   那是希茨菲尔在扭她那里的肉,灰睫毛的修女面无表情的瞪着她,小声说道:“让我猜猜,你刚才是在想对女神不敬的事……”   对了——我还是个信徒呢。   夏依冰后知后觉,心里感到一阵羞愧。   思想觉悟还没艾苏恩高……我的心思是太龌龊了……   “但是我很高兴。”   还没等她反思几秒,黑袍修女就坐回位置,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窗外风景,嘴里说着难懂的话。   “我总是担心……担心那些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被信仰蒙蔽,所以哪怕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也好,我都希望你们不要把信仰当成信念的来源。”   她指的是,她在担心再出现一次圣菲利遇到的情况吗?   信仰源头被篡改什么的……越是信仰坚定的人就越容易堕落,这其中确实蕴藏凶险……   夏依冰傻愣愣的还在沉思,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下面乱动。   低头看看,却是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鞋脱了,借着角度遮掩用黑丝小脚蹭她的腿。   看看哈西姆,一无所觉。   再看看前面。   灰睫毛的修女脸又红了。   ……   夏依冰把哈西姆撵出房间,打算教训一下希茨菲尔这个不检点的修女。   夏依冰让希茨菲尔乖乖趴在床上,然后掏出了一捆绳子来。   女人抓住希茨菲尔的两条玉臂,拧在了背后,把希茨菲尔的两只皓腕,甚至是如玉的小臂,都紧紧地绑在了其身后。   待把希茨菲尔的双手捆好之后,夏依冰拖着希茨菲尔又往床上挪了挪,使得希茨菲尔的上半身趴在了床上,一双修长的玉腿则从床上垂下,小腹正好顶着床沿,而那丰满的翘臀,则正好微微挺了起来,夏依冰扬起手,"啪"地一声,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希茨菲尔的娇臀上。   "嗯!"   屁股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但希茨菲尔还是咬紧着牙关,只是微微呻吟出声,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打过自己的屁股,不过考虑到自己挑逗别人在先,还是没有反抗。   不过当夏依冰打希茨菲尔屁股时,除了疼痛以外,她还隐隐感受到了另一种其妙的感觉。   "啪!啪!啪!啪!啪!"   夏依冰挥动着手掌,又是几巴掌不轻不重地打在了希茨菲尔的屁股上,即使是希茨菲尔有心忍耐,也终究是敌不过莫名的快感,呻吟声变得越来越大,娇躯也忍不住开始扭动挣扎起来。   "艾苏恩,说你是小骚货!"   夏依冰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希茨菲尔的娇臀上,"快说!"   希茨菲尔咬着红唇,羞红着脸小声道,"我,我是小骚货。"   "大声点!"   夏依冰再在希茨菲尔的屁股上像按摩一样打了一巴掌,"快说!"   "…………"   希茨菲尔没有回话,只是闭上了美眸,两只黑丝小脚微微摆动起来。   "哼。"   见到希茨菲尔这幅风骚的样子,夏依冰冷哼一声,突然把希茨菲尔翻了个身,让她躺在了床上。   "啊……"   已经被打得有些敏感的翘臀一下子碰到了床上,舒服得希茨菲尔立刻娇喊了出来。   而夏依冰彷佛没有听到一般,抓住希茨菲尔的两条美腿,往两边一分,希茨菲尔睡裙下那惹得无数人遐想的三角地带露了出来。 但就当二人准备更进一步时,时间有些不够用了,只得下次再说。 因为玛德琳拖着一堆包裹回来了。   “这是衣服!”   一堆布料被丢到床上。   “炼金容器!”   和一堆瓶瓶罐罐。   “脆脆乐!”   最后是一包英雄骨。   “脆脆乐?”希茨菲尔拿起一条新裤袜,闻言不由疑惑看来。   “伊森道尔没跟你说吗?我以为你知道的,糖果伯爵新推出的一种糖,外观是骷髅架子,很脆……民间俗称脆脆乐。”   “你总是能把严肃的事情变得截然相反玛德琳。”夏依冰嫌弃的拿起那个包裹,“回去之后我愿意见证你和马普思结婚。”   “算了吧,我听说他都有女儿了。”   玛德琳嫌弃。   “但他很硬。”   “……我亲爱的局长?”   没有理会她们在那边吵架,希茨菲尔迅速把身上的布袍脱掉,只留内衣和腿上的黑丝裤袜,就这么套上新买的修女袍裙。   有点紧……嗯,让人按照哈西姆的样式裁的,看来自己在这方面没什么眼光。   别的区别都不大,穿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整套袍裙由长裙、束腰、披肩、头纱共同构成,正好玛德琳那里有从哈西姆那缴获的炼金腰带,她也拿来在腰间挂上,走动一番征求意见:“感觉如何?”   “很像。”这是玛德琳。   “只看背影分不出区别。”这是夏依冰。   然后她又补充一句:“当然,不包括我。”   “你是还有怨气吧。”希茨菲尔听出她话里的愤怨,无奈摇头,“谁让这个机会太好了呢……”   她一直留着哈西姆自然是早就起了类似的心思,之前不做是顾忌太大,而且还有玛丽安修女这个不稳定因素。   别人就算了,玛丽安修女可是认识哈西姆的,到时候指认出问题会很麻烦。   但碰巧昨天卢卡带来情报:玛丽安修女也失踪了!   她觉得这个机会不抓住是要遭报应的,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对深入敌后这件事如此迫不及待。   就是夏免不了要多牵挂我了。   希茨菲尔也知道,尽管她的诉求是合理的,是基于一切条件下的最好选择,但因为两人之间的……嗯……不正常关系,终究是有人要受伤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一反常态,从回到走廊开始就表现的那么主动的原因。   她是有觉悟的,甚至包括穿着这种丢人衣服让夏占点便宜之类……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她一定不介意被做更过分的事。   但谁让玛德琳来的这么快呢。   她得抓紧时间制备香膏了。   角色扮演时还得担心那些猎犬,她可不希望自己有所收获的同时听到这边传来噩耗。   ……   与此同时,跨越时空,视线回到遥远的萨拉。   同样是黑夜,一道人影伏在案前,羽毛笔几乎变成残影,纸上的字符连成一片。   “陛下。”   门突然打开,年轮端着一碗粥走进来,“该用餐了。”   “你吓死我了!”   艾尔温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拍拍胸口,悄然把身体挡在前面,手指一勾,那封没写完的信就划入抽屉缝隙。   年轮也不介意——反正这种事最近经常发生,她也没有窥视女王秘密的想法,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有件事她是必须要提的。   “您要多注意身体了。”   最近总是如此忙碌,这样下去再年轻的身体也吃不消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哦~”艾尔温笑眯眯的回复她,端起粥碗喝了一口。   两人在夜色中继续攀谈,一切好像都如夜色般静谧。   但在年轮走后,艾尔温又把信纸抽了出来。   她看了看信,视线落到右下角。   那里有一枚血红色的圆形图章。 第129章 掌控   扮演计划想要实施的完美无缺,中间自然少不了哈西姆的配合。   一直到天亮,三人都在对她集训,要求她至少在走路姿势和一些动作仪态上做到和希茨菲尔趋近相似——别让人在十米开外认出来就行。   但这依然是极困难的,希茨菲尔自己平日里没什么感觉,但真正需要别人来扮演她,按照她的习惯去保持行动,她才发现莉莉丝-格列当初对她的礼仪教导已经彻底固化为一种本能。   无论是走路、站姿还是看书、进食……她的神态、动作、气质已经浑然一体自成派系。用玛德琳的话来说就是维恩港也挑不出多少人能比她更像名门淑女,这话听起来着实让人心情复杂。   算是对过去的缅怀吗?   未必。   但肯定是有在怀念夫人,那些严厉的教导还历历在目,虽然夫人从没坦白过想法,但希茨菲尔内心知道,她一定是把自己当做安娜在教导。   这也是她之所以愿意坚持这些东西的原因,要知道她曾经可是……要她毫无别扭的保持什么淑女仪态未免太难为她了,一开始她只是处于寄人篱下的心态在认真应付,后来则是回想起那份沉默的感   情,不忍心褪去她留下的痕迹。   这是为数不多的痕迹了呢。   我所付出的不过是一些羞耻心而已,连这也要拒绝的话,我大概是太残忍了……   回神,已经是在车驾跟前。此时的希茨菲尔一身束腰黑底修女长裙,头戴黑纱半遮面容,腰上挂着几只小瓶和布袋,高帮皮靴换成了修女穿的绑腿凉鞋。   天已经是蒙蒙亮了,晦暗的雾气向着阴雨天的外貌转变。她抬眼看了看上方的树冠,挥挥手,踩着木梯跨入车厢。   “她走了。”   楼上房间,玛德琳两只手抱着膀子,双眼一直盯着年轻的上司。   年轻……哈,确实相较于这个职位的重要性来说,一个三十岁都不到的女人是太年轻了。   在这个行业年轻可不是褒义词,它通常和“犯错”、“不成熟”联系在一起,玛德琳觉得对方现在就有这种趋势了——她明显有些入戏太深。   本想用轻佻的口吻再提醒几句,下一刻玛德琳面色猛地一变。   一只手直接按在她的肩膀上,那窗前的人不知何时居然转到了她的后面!   “你非要找我的茬,不如想想看从救你到现在,我和她的哪个决策是错误的。”   “……”玛德琳背后直冒寒气,她甚至不敢回头,更不确定是不是正有一把长刀竖在那里紧贴自己。   “香膏涂完,我要开始摆弄那些脆脆乐了。”   压迫感一松。   “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和哈西姆一起给我守门。”   ……   一个人坐在车厢里,希茨菲尔翘着二郎腿,盯着从凉鞋前端露出来的黑丝脚趾陷入沉思。   她确实没有糊弄夏,以她神秘主的位格,换算到神秘体系里大概是第10阶,只要她下定决心接洽神秘网络,当初在萨拉没能做完的实验,这次应该可以圆梦。   有多少反对者都没关系,只要这个身份晋升“神秘10”,她有把握把海王城的教会分部变成一言堂。   需要谋算的只是怎么入门,为了防止教会有什么检测手段她还抽了两瓶哈西姆的血,就藏在布袋里随时备用。   玛丽安的失踪实在帮了大忙……   她在心里盘算计划步骤。   通过比莉之前的说法,哈西姆“背叛”之后一直没离开过伊妮安港,那也就是说海王城基本不存在认识她的人,充其量有她的文字档案,记录过她的部分特征。   那么这种程度的伪装已经足够了,我现在倒是更关心伊妮安港的刺杀事件,阿戈尔到底是不是机械神国弄死的,以及他们是否找到了九骑士墓穴。   所以她此行的第一站是哪里自然无需多问。   在贫民窟下车,那身标志性的修女装束顿时引起不少居民注意。其中极少数人视线在她的脸蛋还有身段上扫过,目光落在她的左侧眼罩上,隐约露出一抹忌惮。   希茨菲尔也注意到那些隐约在防备她的家伙,发现他们大多身穿黑袍,可能是交汇区的血法师,或者血法师学徒。   海王城是前线嘛,缔造血肉浮空城的黑科技掌握在血法师一脉手里,当地的血法师数量远超伊妮安港自然也算情理之中,她并不感到任何意外。   反而是其他人……无论是底层贱民还是做战士游侠打扮的屠血者们,这些人看来的视线都带着狂热。   “伟大的救世之母……”   “救世之母的修女……”   “我看到了救世之血在人间的化身,我的霉运终于要结束了……”   人们既敬仰她又畏惧她,倒是没有出现大量人群拥堵的情况,只是目送她从腰间解下一只炼金小瓶,把里面的药粉洒向一条污水巷子。   药粉落地,神奇的场面发生了:所有的污水快速凝结成水泥石板,表层泛着坚硬的反光,踩上去已经无需担心会弄脏鞋子。   “……”希茨菲尔也是迫不得已。   修女喜欢穿这种凉鞋她实在是理解不了,虽然舒服是舒服,但腐血神国的城市建设水平是如此落后,她们也不怕脚上沾染人间污秽?   如果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那恕她暂时接受不了。   进入巷子,没有去上次和布诺里埃尔见面的地方,希茨菲尔随便找了个卖茶点的小店坐下,点了杯白水在那干等。   没等多久,一辆“长耳兽”版本的马车呼啸着在门前停下,精瘦精瘦的布诺里埃尔快速跳下车朝里面走来,看向她的表情带着怨气。   “您未免太胡来了!”   他小声说道。   “如果您想见我,为什么不直接通知莎娜?”   “我不信任她。”希茨菲尔一句话噎的他哑口无言,“也许她看在血缘亲情上愿意袒护你,但你觉得她会袒护我的原因是她尊敬我还是单纯为了自保?”   “……即使是后一种可能,她不也没有出卖您吗?”   “这种话就别说了,明明你自己都不敢跟她吐露全部。”希茨菲尔朝四周看看,“你就打算跟我在这里说事?”   精瘦老头板起脸,起身到门外晃悠一圈又回来:“那不如我们在车上说。”   婆娑家族到底是没落了。   偌大海王城,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除了上次的安全屋他没把握找到任何一个能安全不被窥探的地方,想来想去还是马车车厢最为靠谱。   毕竟时刻都在移动么。   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   但让布诺里埃尔没料到的是,希茨菲尔并没有直接上车。   她又从腰间摘下一只小玻璃瓶,拔开瓶塞后将其放置在车轴底部,然后后退三步盯着车厢,好像在期待什么事情发生。   眉头微皱,刚想说点什么,布诺里埃尔下一秒看到车厢掉下来一层皮。   真的是一层皮——而且这层皮还是活的,那泛着白色木纹的表面凸显出一张狰狞人脸,口中不受控制的发出怪笑:“痒……哈哈……痒死我啦……!”   “贱货!”老人瞪眼直接暴怒,一想到自己就是坐着这辆车过来的,他立刻拔出一把细长的骨刃,用力将这张巨大的怪皮切成碎片。   “这是什么。”希茨菲尔有些好奇。   “拟血术。”老人呼气,“血法师的门道之一,他们切下自己的皮肉储存起来作为施法材料,可以拿来变成其他生物性质的东西。”   比如木头车厢?   希茨菲尔盯着那堆蠕动的碎片若有所思。   她在想这种施法材料是否包括抠的脚皮。   妈的……这么一想血法师是真恶心啊。   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从来没和卢卡握过手,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眼睁睁看着布诺里埃尔给了一大袋骨索,安抚快被吓炸的车夫,希茨菲尔随后和他一同上车,车子嘚嘚开始前进。   “我要知道伊妮安港是怎么回事。”她直接问道,“你们不是要刺杀人王?为什么在那边又闹那么大?”   “您还真是问对人了。”老人撇嘴,“我们通常半个月才用电波联络一次,这次正好是昨天,那些人给出的解释是需要这么做来转移鸥锦城的注意力。”   “阿戈尔是你们杀的?”   “是。”   “席奥呢。”   “也是。”   “玛丽安修女现在在哪。”   “被他们逼跳海了,大概率身死。”   “你们是否掌握了九骑士之墓?”   “我——”   回答节奏戛然而止,布诺里埃尔深深看了她一眼,“看来您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我只是不想被看轻。”希茨菲尔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无论是谁,任何人。”   布诺里埃尔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感觉车厢内的气温急剧下降。   他转头,对上一枚在半空中悬浮的冰针。   “死……死骨冰针!!!”   他几乎是尖叫着喊出它的名字,就像婴儿恐惧蜘蛛那样蜷缩到车厢角落。   “快……快把它收起来!殿下!……殿下!!!”   希茨菲尔并未照做,反而驱使冰针又靠近一点,几乎要把老人挤成饼了。   “我问你问题,你别的不要说,只负责回答。”   “您问……快点问!”   “你们真的效忠于我父亲,也就是机械博士冷迪斯?”   “别人我不保证,我敢拿我的一切发誓真的如此!”   “机械神国在腐血神国境内安插了多少人。”   “我不清楚……这是绝密了,我的级别还不足以知道这些!”   “你估计有多少。”   “也许一百……也许更多……但终究不会太夸张的,教会的人能嗅到机油味儿……又不需要驾驭浮城,来那么多人也没用啊……”   “你们内部有等级划分吗,如果有,告诉我级别。”   “有级别划分!最高等级的自然是博士……当然,现在是您……再往下是机械使徒,机械使徒往下是列兵。”   “区别是什么。”   “机械使徒是被‘点灵’的列兵,在列兵的基础上进一步改造,更趋近人体,也就是和博士类似。”   “那列兵是纯粹的机械人了?没有什么思想的那种?”   “差不多吧……”   “你怎么算?”   “我属于改造人……说是半改造人也可以……我的心脏被安装了支架,一部分内脏器官都被换掉,但因为外面有血气掩盖所以能藏住那些味道。”   “这么说有自主思想的成员不少?现在我父亲已死,你们为什么愿意忠于‘机械神国’的概念继续战斗而不是选择自立门户?”   “我不是和您说了……我认同博士的理念,我想……我想消除天上的乌云,把缔造一切苦难的血兽,允许血兽横行的东西统统干掉。”   “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确实在谋划刺杀人王,这不是说谎——没有机械的子民能对冰针说谎!”   看在他还算乖巧的份上,希茨菲尔把冰针挪远了点。   布诺里埃尔至少可以稍微坐正点了,他松了口气,半是后怕的看过来一眼。   本来以为只是表个衷心就行……谁也没指望这位殿下能做什么,但她居然继承了死骨冰针!   对了……她走的可能是那条路……那就是通过噩梦传承……我当初就该预料到的……   “继续说。”希茨菲尔靠上椅背。   “……殿下?”笑容真是比哭还难看,你至少提示我说些什么?   “别管我,你可以猜猜我可能想知道什么,然后把你想到的东西都说出来。”   如此,希茨菲尔得到了远超自己拷问能得到的情报。   “神国的力量在朝鸥锦汇聚……海王城的战线是幌子罢了,包括伊妮安港的刺杀,情报里说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九骑士之墓确实是隐患,我也看到过资料,早些年间有人盗取过他们的尸骸布置邪恶仪式,用尸骸残留的血源之力向那些邪神换取可怕的力量……然后好像有一支叛徒?叛逆者的家族?他们偷偷把尸骸又偷走了……据说逃到血亯海上失去踪迹,但这件事我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总之只要这东西没有落在鸥锦城手里就没问题。”   “我们的进度?海图?我……呃……我觉得他们也许是派了人去黑雾海吧?我不清楚……但那里距离这边太远太远了,九骑士的尸骸对我们来说什么用都没有,其实我觉得找不到反而是一件好事。”   布诺里埃尔几乎把能说的都说了,不光是机械神国的情报,还有腐血神国,尤其是海王城的相关情报。   “海王城的总督叫卑斯洛-切尔,是个对人王死忠狂热的家伙。”   “他带兵打仗很有一手,脓血堡垒面对机械浮城并不占优势,但他每次都能占到便宜,最不济也没吃过亏。”   “他还有一支精锐部队,据说是血法师帮忙训练的,血法师负责给那支军队披甲附魔,冲起来堪称地面无敌……连机械战车都能轻易掀翻。”   “还有就是教会……我想想……海王城的救世之母教会被压制的很厉害,这没有错,但毕竟屠血者们受了伤是要指望她们的……300个救世修女呢……她们不被允许离开东南城区,但在那里她们很受尊敬。”   “她们的首领?那一定是塔莫修女。塔莫修女是主教级,和玛丽安修女一样……要说区别的话不是很大,救世修女不以战斗力见长,主要是改造过之后可以变成……咳!变成那种样子给人治伤,主教级也就是可以变得更夸张一点……但本质上还是血肉之躯,那种神秘学和钢铁相比是歪门邪道!”   他应当是没有说谎的,希茨菲尔作为从现代过来的人自然清楚,工业化的武器对血肉之躯能造成多大杀伤。   阿戈尔、席奥、玛丽安在这片地界都不算小角色,还不是随便就被清除掉了。   说到底工业化的武器是太廉价了,战斗力凝聚在武器上而不是个体身上,训练难度和训练效率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所以这场战争才会陷入僵持。   明明腐血神国的地盘大那么多,还是只能和“机械异端”南北对峙。   应该和邪祟诅咒效果不好也有关系。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稍微有那么点幸灾乐祸。   诅咒这东西……对血肉之躯真是极麻烦的。很多案子明明很容易侦破,但因为涉及邪祟,涉及诅咒,探员们得小心翼翼,深怕自己的灵遭到污染。   但机械人不同,它们只是工具,诅咒没有任何卵用。   这么想还真是悲哀啊,玛丽安修女。   她不说话,老人以为她并不满足,还在绞尽脑汁的回想有什么东西能说。   他不愧是婆娑公馆的主人,婆娑公馆也不愧是公共区最大的高级会馆,知道的小道消息着实不少。   希茨菲尔暗中把他说的东西全部记下,突然一阵推背感。   车驾停了。   车夫没得到他们的命令,所以不会是正常停靠。   算了算时间和刚才以来得到的信息,希茨菲尔露出笑容。   她已经知道,找上门的是什么人了。   ————————   后半夜有事,今天更新就提前发啦……   我看看尽量明天白天多一更出来,抽不出空就多补点字数好了。 第130章 鲜血圣堂 5k5   做好准备,希茨菲尔起身要下车。   “殿下!”布诺里埃尔突然叫住她,语气严肃:“您这是……这身装扮,难不成是——”   一开始见面时就被那样恐吓了,导致他都来不及询问少女这装扮是怎么回事,但联想此时会拦路的能是哪些人,布诺里埃尔哪里还猜不到她的意思。   她居然打算假扮成修女潜入教会?她疯了不成?   以他的见闻,尚且没听说过哪个有高贵地位的人非要这么玩给自己加难度的。   “我有我的打算。”希茨菲尔扫过来一眼,只一眼,布诺里埃尔便放弃继续询问的想法,“告诉我接下来我要怎么联络你。”   “有这个!”老人从怀里取出一个金属盒子,他把盒子打开,把前面收缩的天线拔出去老长,指着中间唯一一枚按钮说道:“拔出线以后按这个就行,但需要在地势开阔的地方,这是一次性的。”   希茨菲尔安然收下,此时拦停“马车”的一方显然有些等不及了,外面传来敲门声,以及一道温润女声。   “哈西姆妹妹……我想你必须亲自来给塔莫修女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没有通知教会的情况下私自跑到海王城来。”   正戏来了。   忽略布诺里埃尔严肃的表情,把那小盒子折叠好塞进腰间的袋子,希茨菲尔直接打开车门下车。   站在门外的人显然没料到她出来的这么直接,那开门的势头有点猛,她不得不后退一步,免得被白骨木门板击中身体。   真是没礼貌!   有些憎恶的在心里诅咒,修女不免更赞同一些关于港口城市的小道留言。   腐血神国是很大的,再加上这里交通不便,即使一些地界在现代人看来距离不远也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抵达。这种情况无疑大大降低了见闻效率,修女就从来没去过任何一座港口城市,只是听说那里充斥血海的恶臭,生活在海边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是高贵是低贱,骨子里都会被恶臭沾染,洗多少次澡都有残留。   恶臭,没礼貌,素质低下,还不告而来,做出不经通报跑到贫民窟显圣这种荒唐事……可以说她对希茨菲尔的印象已经降到负值,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和她一样也是救世修女,她是压根不愿意来的。   但随后她略微一愣。   从车厢里走下来的少女,她的容貌、身段、气质居然都超出了这边的想象。   灰色的头发……这倒是和听说的一模一样,但那双眼睛并没有一起用布条蒙上,只有左边佩戴了眼罩,纯净而深邃的蓝色右眼带着长长的灰色睫毛紧闭了一下,看过来的那一刻方才彰显魅力。   这挺直而不失精致的鼻梁……小巧而不失粉润的唇……穿着黑色袍裙都遮盖不住的娇柔身段……还有在这半是温润半是冰冷气质下隐约露出来的黑丝脚趾。   这真是流放地能出来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修女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使。回神后她想起来这副身体其实是被挖掉脑子替换进去的,内心不免对希茨菲尔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嫉妒。   如此美妙的身体,简直就是神的杰作!   这蠢货什么功勋也没有为什么有资格得到这样的躯壳,凭什么寄宿在这副躯壳里的人……不是我!   成了。   只看修女这副扭曲的表情,希茨菲尔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被接纳了。   情报的传递果然效率很低,我冒险改了哈西姆的习惯,把布条变成单眼眼罩,她居然也不伡觉得奇怪。   至于嫉妒……唔,看来她是真把我当成哈西姆了。   修女之间的嫉妒和常人相比是不一样的,对其他人来说充其量也就只能嫉妒而已,但修女嘛……因为这些人诞生的过程就充斥着罪恶扭曲,她们想的事要更大胆一点。   希茨菲尔敢用任何东西打赌,这人已经盘算着怎么抓她的错,然后申请和自己换一副身体了。   只可惜她不是真正的救世修女,里里外外都是原装货。   “我是哈西姆-修德。”想了想,希茨菲尔先做自我介绍,“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萨姆!”对面的修女反应过来,盯着周遭注视眯眼看她,仿佛在看一块垂涎的美肉,“不管你什么时候来的海王城,你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教会报备都是越界了,塔莫修女听说了你在这边露面的事,特意要我来把你带回去责罚。”   “塔莫修女有明确说了‘责罚’这个词吗。”   “这倒是没有,但是……”   “也就是说这是你的单方面猜测?”   “啰嗦那么多!”萨姆修女气红了眼,她本想在言语上挤兑一番就直接把人铐起来掳走的,怎料“哈西姆”油盐不进,轻易一句话就扭转了局势。   现在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带来的卫兵都在后面看戏,承认塔莫修女没说过这些话那就不能直接上镣铐了,否则消息传回去萨姆自己吃不住,那位大人可是堪称喜怒无常。   “早上好,萨姆修女。”   布诺里埃尔从车厢另一侧绕了过来,“我不知道这位……哈西姆修女和你们有什么矛盾,但我想这里是海王城,每一名救世修女都是宝贵的资源。”   该死的老家伙……   萨姆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却是迅速领会了他的意思。   这里是海王城,是战区,是前线,只有在这里救世修女的最终处置方案不能由主教修女一言决定,而是要上报督府主人,也就是海王城的总督卑斯洛。   等于是拐着弯说这边没有处置权了,萨姆心里发火,但却不敢表露出来。   她认得布诺里埃尔,婆娑家族是没落了没错,起码还有那棵血骨树王,起码还留了个婆娑公馆。   他们当年决定把祖地改建成公馆的举动是很聪明的,一方面表明自己无意政争逃过了清洗,一方面又沉淀下来,利用公馆的渠道和不少势力打好了关系。   今天的婆娑公馆在他们自己嘴里是万般凄惨,却也不是萨姆一个低级别修女能撼动的。   更让她憋屈的是,她不敢对布诺里埃尔说什么,这也就算了,更是因为对方的出现——因为他愿意为“哈西姆”出头的表现而开始忌惮这位土包子同行。   她不会勾搭上了公馆的关系吧……   婆娑家族轻易不和任何人结盟的,她还是修女,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暗中把一切埋在心里,客气了两句,萨姆修女“邀请”希茨菲尔一起回去。   希茨菲尔当然不会拒绝,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   乘上对方带来的那辆车驾,两人面对面坐着,神态不一。   萨姆修女一直用一种冰冷而又漠然的眼神扫视这边,尤其是落到希茨菲尔的脸蛋还有胸脯上,她总是会稍显呼吸急促。   希茨菲尔则几乎无视了她,全程把窗帘半撩起来,饶有兴致的看着风景。   反正“哈西姆”是从未来过海王城的。   一个从来没来过当地的人到了当地是这副好奇表现,怎么说也不夸张吧。   “你想好怎么和塔莫修女解释了吗。”萨姆修女突然开口。   “你可能觉得我是在针对你……看不得你好,但你太年轻,根本不懂面对那种大人物,就是要先把姿态放的够低才能获取好处。”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真是没礼貌!   萨姆心里更气,但还是装出一副平淡的样子:“塔莫修女确实没说要责罚你,可按照惯例,做错事的修女没有哪一个能平安无恙的,你落到我手先吃责罚最起码还不至于太惨,但要是被塔莫修女知道我带你回来却什么刑都没有上,不光我要受罚,你遭受的刑法也会苛重几倍。”   “所以呢。”希茨菲尔实在懒得和这种小角色废话,“你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点。”   无论她现在看起来如何娇柔,无论她在爱慕的女人面前如何温驯,这都改变不了她继承了前世思想的事实。   有些东西可以被激素改变但有些不能,比如思维方式,看问题的角度,那些被夏依冰夸赞为“格局”的东西。   圈子的关系,她一直以来遇到的女性都挺优秀,但她还是不怎么乐意和她们玩,只有极少数能被认同当做朋友。   倒不是说看不起,而是实在不想陷入这种无聊的争端。   至于萨姆,她是真被少女态度给气伤了。   “我是为你好哈西姆……”   她眯着那对狭长眼睛,脸上满是刻薄和快意。   “环刑和鞭刑,你自己选。”   “环刑?”   “用铁环穿刺肉身,通常是在鼻子上和双掌上……但我认为针对你这种尤其不知悔改的,她们可以给你打上乳环或者阴环。”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她感觉对方的话语很没有尊重。   “记住这些话。”深深看了萨姆一眼,她也不看风景了,坐在那开始闭目养神。   萨姆有些莫名其妙,心里觉得“哈西姆”有恃无恐事情古怪,可不管怎么想对方也不可能威胁到自己。   自己又没犯错,明明犯错的是她,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两个人都没心思说话,车驾在平静中行驶,径直来到东南城区。   到了这里,人流明显要密集一些。   未必是人口比后面多,但愿意上街游荡的人显然多多了。而且多半都是一些青壮劳力,不少人都赤膊上身穿着皮裙和草鞋,只在腰间佩戴武器和包囊。   希茨菲尔撩起帘子看了看,发现光头数量尤其多。   军区嘛,也很正常。剃光头发方便卫生,她不禁猜测剃下来的头发是不是可以拿去卖给血法师,因为她在记载血肉法术的小册子里看到过,有一些傀儡法术需要发丝作为缝合线。   她们乘坐的车驾应当是有什么标记,沿路的军壮们迅速看向这边,然后无一例外的喊叫欢呼起来。   没有组织,这种欢呼就像骚乱。不过足以说明救世修女在这里有多受欢迎。   平民怎么看教会可能无所谓,但连军队都这样……从这层面看,教会和人王的矛盾还未彻底激化,至少她觉得席娜应该还没打算撕破脸皮。   叮叮!   铃铛声渐缓,车驾在一栋暗红色的建筑门前缓缓停下。   “到了。”萨姆修女傲气抬头,“需不需要我请你下车?”   忽略她的讥讽,希茨菲尔跳下车,抬头打量这栋建筑。   论规格,她见过很多教堂比它恢弘高大的,但论特殊它确实值得单列一档。   白骨木片搭建的骨架,在那基础上附着暗红色的生物组织,这些东西共同组成名为“教堂”的建筑,她甚至在正面墙壁上看到了几十只睁开的巨眼。   有点恶心啊这种建筑风格。   都快类似虫族的建筑物了,如果不是提前在伊妮安港体验过臭味,希茨菲尔是真的想吐。   “你敢一直盯着?”惊诧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扭头,希茨菲尔见到萨姆修女——她俨然变成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偶尔才敢看一眼教堂。   一直盯着有什么问题吗?   挑挑眉,迅速把注意力转到别处,希茨菲尔这才发现,途经这片街道的行人,不管是谁,几乎没有敢真正盯着教堂看的。   他们看起来对这栋建筑过于憧憬和畏惧了,路过时要么把头扭到一边要么看着地面朝这边鞠躬,甚至没有敢多看她的。   “伊妮安港没有鲜血圣堂,哈西姆不认识说得过去。”   又是一道声音传来,希茨菲尔迎声抬头,瞥见另一位修女快速走来。   如果说萨姆还称得上是皮囊过得去,只是眉眼有些刻薄,那这一位就有点太老相了。   她看起来至少四十多了,法令纹深邃,刻板面容让人一眼就知她是个严肃的人。   “过来。”她确实也没有更多废话,“让鲜血圣堂认识下你。”   希茨菲尔还挺喜欢她这种风格的,觉得亲切,有点让她想起了夫人。   她很自在,前往教堂大门区区一小节路,她就问了两个问题。   “鲜血圣堂不能一直盯着看吗?”   “它是最高级的神秘结晶……也可以说之一,没有足够的修养多看一眼就要发狂。”   老修女回答,同时回头看来一眼。   “你的修养高,这很不错……但也别看多,引起它的注意,你会被它抓去吃掉。”   所以这东西果然是活的。   “认识我是什么意思?”   “所有救世修女都被圣堂尝过血,它未必认识你,但一定记得你的味道,待会你要做的就是割开皮肤挤血给它喝,这是一道验证程序。”   她们果然有验证身份的秘法。   希茨菲尔心想幸好自己抽了哈西姆的血,应该可以糊弄过去。   其实她知道,这种糊弄法严格来说没什么用。   因为鲜血圣堂是活的,如果换一个人潜入,哪怕持有冒充对象的血,拿这玩意给圣堂喝了,后续在圣堂内部行走的时候恐怕也很容易被嗅出气味,那她的下场可能是被直接吃掉。   但艾苏恩-希茨菲尔是不同的。   所谓的修养应当指的是位阶,她不知道这玩意在神秘网络里的位阶是多少,但再高想来高不过她,别人要担心的事对她来说不是问题,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甚至随着距离靠近,她还从虚空中捕捉到一种希冀和兴奋,正是前方这头庞然大物传递来的。   希冀,是看到救世主般的希冀。   兴奋,是渴望被多看一眼的兴奋。   旁人眼里凶神恶煞、神圣诡秘的至高圣堂在她面前犹如宠物……她有点怀疑如果她揭开眼罩用左眼看它,这玩意当场就得异变。   神秘因子还能用这种方式灌注?   哦……好像在梦里回溯的时候冷迪斯也说过,我的目光会对一些神秘体系的修行者造成影响。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也学旁边的萨姆修女低头看地,不敢再去看教堂了。   把它看的太兴奋了也不好,先过关再说。   教堂门口无人值守,这或许是因为并不需要。   希茨菲尔低头看着地面,到这里还是没忍住又说了一句:“我以为会有很多人在门口排队。”   夏传承的记忆里就是这样。   很多人在教堂门口排队,里面是一个个大肉瘤,这些人进去肉瘤被包在里面疗养,伤势恢复后带着粘液钻出……   她还以为会是这样。   “鲜血圣堂岂是做那种事的地方?”   萨姆嗤的发出讥笑。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   “噤声!”   老修女喝退她,看向希茨菲尔。   “你可以叫我莫妮亚修女。”   “你的事我听说了,连玛丽安都……你逃来这边也可以理解。”   “但这不是你隐瞒消息藏身这么多天都不露面的理由,这一点你待会必须得给塔莫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会的。”   希茨菲尔应声,敏锐察觉到对方的善意。   这是在提醒她,不管是真有理由也好还是诡辩也好,措辞从这个时候就要开始想了。   侧面也提醒了她那位塔莫修女确实脾气不好,稍微说错一句话的后果会很严重。   “进去吧。”   莫妮亚修女伸手示意。   “验证的流程我们看不了,你要独自完成。”   这正合她心意,希茨菲尔当即往前走,隐约能听到萨姆修女在后面低语:“她死定了……”   似乎她们不见证流程不是不想,而是害怕?   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距离拉远一点,希茨菲尔终于可以放肆抬头。   整座教堂在她感觉中就像一座血肉活火山,这座火山原本可能是处于休眠状态,但随着她的到来被唤醒,被激活,内部墙壁上的血肉组织都在疯狂蠕动,像是在庆贺她的到来。   如果可能,我并不想和你有这种关系……   希茨菲尔咧了咧嘴,看到前方有一个放书的台架。   台架上没有书,而是长着一张血盆大口,其中有一条细长舌头在来回舔动。   “谁来了……谁来了……”   血盆大口和人嘴的结构类似,也长有一排平齐的牙齿,随着她的靠近开始发出模糊呓语,但又说的不怎么标准。   “是主人……是主人……”   “闭嘴!”   希茨菲尔呵斥它。   大嘴一抖,不说话了。   想了想,她走到跟前,取出乘有哈西姆血液的小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倒进那嘴里。   “噫——”   大嘴发出嫌弃的叫声。   “难吃……”   “难吃……”   “想喝血……”   “主人的血……”   “闭嘴。”希茨菲尔不得不变本加厉,“不许再和我说话!”   大嘴又一抖,果然沉默。   所以这算完事了吗?   抹了把汗,希茨菲尔看向四周。   前面一共有两条岔道。   这,没人告诉她接下来该走哪一边啊…… 第131章 篡位主教   没人指路,倒是难不倒希茨菲尔。   听刚才那位莫妮亚修女的说法,鲜血圣堂是救世之母教会在大城市的固定据点,伊妮安港没有是因为那边规模太小人口少,所以这里聚集的教会人员会非常多。   她不需要认识路,只要顺着神秘因子的浓度感应一下,那条岔道后面“味儿”最浓,顺着那个感觉往前即可。   不是什么好体验,尽管这座活着的教堂可以用“只要她点头会立刻趴下来舔她鞋子的狗”来形容,但它的内在装潢也实在是狂野的过分。   寻常建筑的内部走廊是以木头框架支撑泥灰填充,这条走廊却是以骸骨为支架,以血肉填充——如果尚且如此那她倒还可以忍受,但那些暗红色的墙壁上却偶尔会有青筋隆起,突兀睁开好几只巨眼,这对一个正常人类来说冲击力确实是有些大了。   希茨菲尔不是正常人,哪怕撇除神秘10的位格不谈,她也是从不眠症,从时刻存在的虚空低语侵扰中扛过来的,她不至于被这样吓到,但也会感到些许不适。   还好,她们至少知道在地上铺上一层皮毛地毯。否则她毫不怀疑地板上也会爆眼珠出来,她可不希望被这种怪物窥探裙底。   这条路很长,暂时似乎是摸不到边,希茨菲尔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习惯后开始沉下心思,觉得走廊里的风景从某种角度看还挺艺术的。   上辈子她去过一家废弃工厂,是一位相熟的长辈——那位长辈的朋友开的,工厂的一排厂房被一群落魄/半落魄的艺术家改造成了作品画廊,其中有一小截路,四周墙壁天花板上就是类似的风景。   画上去的大眼,突显在墙壁上的鼻子、耳朵、人体器官,和这里的景象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因为童年和性格的原因,希茨菲尔是比较早慧的。参观回去后长辈问她有什么想法,她只说它们都很特别。   但其实她觉得这是种悲哀。   以一个现代的、正常人的角度去评价那些作品,不外乎会得到“出格”、“扭曲”、“歪门邪道”之类的评价,因为口味确实有些重了,多数人不认为那能算艺术。   可若要以传统艺术的基本功来评价作者的水平,很多人会发现这些所谓的骗子居然有不少都出自艺术名校,正经创作的作品不说能否称为艺术品,做到让大部分人觉得“厉害”、“美”还是很轻松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那样做,而是非要离经叛道?   自然是因为传统艺术、传统画派的道路已经被前人开辟的差不多了。   前辈们都太厉害了,再加上这个圈子越是想往上爬可能就越要触碰到一些桎梏,比起不求回报的钻研技艺,想要成名确实需要一点取巧。   她并不认为这种取巧是对的,只是单纯觉得因为种种因素而选择取巧的这种行为,造成这种行为存在的现状是悲哀的。   屠血者和血法师也可以套用这种关系,但是略微有些许不同。   血法师说是席娜所开创的,是只效忠于人王的嫡系,但实际上希茨菲尔已经知道这其实是撒迦莉雅王挖掘出来的古代秘术。   它从更久远的时期就存在了,存在了很久,因为种种原因消弭于时光长河,就像那些传统画派一样,是一门经典的、自成体系的、独特的技艺。   对比血法师,追寻神秘的屠血者无疑在走一条新的道路,他们就好像舍弃传统画派求存的落魄者一样,不求能超越前人的脚步,只求能多渡几年春秋。   就为了超脱。   这倒也不能说是什么悲哀,却又比悲哀更加深邃,几乎到了绝望的程度。   因为这两条都是死胡同啊。   血骨之道倘若有用,当年也不至于被神话粒子压制、取代。时间海和现实都证明了它被放弃是有原因的,梭哈迷信这种东西……希茨菲尔觉得是只有死路一条。   神秘学的道路就更不用问,它的出发点就错了,除了她这个持冰针的缝尸人,任何触碰这条道路的人,在那道路尽头等待他们的都只有毁灭。   反倒是最开始被她认为效率低下的骚灵学派,通过各种论述、实验缓慢发展出来的入梦法门,这种不沾染神秘,小心翼翼在灰雾中维护自身灵念的流派更加符合生存之道。   这就是世界的智慧吗。   内心感慨,走廊终于也到了尽头。   实际上,在思绪走到一半的时候希茨菲尔就发现了,这走廊不该有这么长的。   在外面看,海王城的鲜血圣堂算上院子,占地接近半座球场。而维恩港冰龙大球场的草坪规格是最高那档,长度可达120米,截取一半也就是60米长,换算步数为120~140步。   她有在数的,从跨入走廊到现在她一共走了153步。怎么算都不该有这么离谱。   唯一解释就是教堂内部的场景在变。   当她走进来,在走廊的转角,她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建筑内部的布局在变。   来回的转弯也可能是无意义的,那153步换算一下,她离教堂门口可能才只有三成不到的实际距离。   鲜血圣堂主观上恨不得当她的狗,它不可能主动做出这种事情。   不是主动,那就是有人在操纵了。   回神,希茨菲尔看向前方的大殿。   二十根廊柱支撑穹顶,空旷旷的石板路,两侧各有四排修女伫立。   这里的照明全靠廊柱两侧挂的火把,显得格外幽暗、阴森,尤其注意看那些被火光照出来的廊柱表面,能看到一些长着牙齿的蠕动之物。   石板路中央是主路,希茨菲尔停顿一下,在所有修女的注目礼中踩着中间的皮毯上前,遥遥见到最尽头有三把“王座”。   左右两把较低,都空着。   中间那把最高,端坐有人。   火把的光晕没有蔓延到王座上去,那人的上半身看不真切,只能从显露的裙摆装束上猜测也是一位黑裙修女。   希茨菲尔怀疑边上两个位置其中有一个是属于莫妮亚的,因为莫妮亚修女在和她说话时有次提到塔莫修女没有在后面带职务,这接近是对待平级同事的态度了,她猜测莫妮亚修女的地位不会比塔莫修女低太多。   至于另一个空位置,阴暗一点想,或许是属于玛丽安的……   “哈西姆。”   上方突然传来问询。   “你是萨姆找回来的,她路上是怎么和你说的?”   声音很厚,称不上有磁性,这女人应该不年轻了。   闭着眼睛都知道上面是谁,希茨菲尔干並脆答道:“她建议我在环形和鞭刑里选一个。”   “你选的什么?”   “我都不选。”   这对话出来,两边的修女纷纷抬头看来。   主座那位积威太重,她们平日里都不敢抬头深怕对上她的目光,但这对话实在太离谱了,不少人都在心里给“哈西姆”下了判决书,觉得她今天是要完蛋了。   疯了,她怎么敢在犯了错的前提下这样和塔莫修女说话的?   “哈西姆。”   主座的女人前倾身体,露出一张白嫩、但稍微显出富态的圆脸,“哈西姆-修德……很好,我彻底记住这名字了。”   “上一个被我记住全名的人叫波瑞雅-皮丽,她舍不得新获得的美丽身体,不愿意接受进一步改造,你想知道她下场吗。”   “我确实觉得挺好奇的。”希茨菲尔平静说道。   可能在那些修女看来她这副态度就是找死,但她真觉得这不重要。   跨进大殿内的第一眼她就把这里所有人都扫了一遍,不出意外,包括主座上的塔莫修女在内,没有一个位格高的。   屠血者和救世修女,在她眼里,不外乎就是食尸鬼和女巫的异世镜像。   屠血者类似食尸鬼,走‘人欲’路线,最简单粗暴的进化路数就是吃血兽内脏。   血兽也是污染物,体内留存有神秘因子,这种吞噬汲取的不只是血肉基因,还包括一丁点的神秘本源。   修女则类似女巫,走‘求知’路线——可能这条路又被她们改动了一下,多了一条‘治愈’的分支,但本质应当是没有变的,她在接洽神秘网络的时候能感觉得到。   如此换算下来,台下修女大致是‘求知5=治愈5’,或者‘求知6>治愈5’的水平。   塔莫修女要更强一些,在她的感应中应是‘求知6=治愈6’。   往厉害的说,这里随便挑个人到地球上去都能超越暴食之王,但这也不过就是综合神秘5~神秘6的水平而已,和她隔着巨大鸿沟。   她要是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和这些小角色争风吃醋上,那才真是失心疯呢。   “我可以告诉你,她被我扒掉了那身皮囊,那层皮此刻就被你踩在脚下。”   塔莫修女终于被希茨菲尔的淡然给激怒了,她站起来,一边走下来一边指着右侧廊柱。   “她的血被圣堂饮尽,她的肉和圣堂融为一体,她的骨被碾碎砌入石料,这就是在海王城违逆我的下场!”   最末尾那段,她是吼出来的。   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修女们又把脑袋低了下去,深怕在这一刻被一同牵连。   只有萨姆,这个矛盾的触发者,她就站在最靠近主座的台阶边上,看向希茨菲尔的眼里满是复仇的快意。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哈西姆。”   塔莫修女像是累了,身体软软坐回位置。   “环刑和鞭刑。”   “你选一个。”   “……”   “……”   少女沉默了两三秒钟。   就在塔莫修女不耐烦,想要开口判决的时候,她抬头露出灿烂笑容。   “我选环刑。”   “可以。”塔莫点头,“那么就……”   “啊——!!!”   不等她说完,下方突然传来惨叫。   是萨姆——所有人看向她站的位置,却发现不知从那里钻出来两根细长的骨刺,将她的手脚掌心都捅穿了,随后又生长出几根细针,将修女的乳头和阴蒂刺了个对穿。   尖锐的骨刺就像拥有生命,在穿过皮肉后自发弯曲崩断开来,如此便形成了四个巨大如车轮的白骨圆环,逼的萨姆一边惨叫一边侧面倒在地上,抽搐着身体向上面求饶。   “啊……大人……我并没有违逆你呀……!!”   她还以为是塔莫干的。   难道不是吗?   在场的都是救世修女……主教修女也不过是对特别强大的救世修女的尊称罢了,能控制鲜血圣堂凭空降下这种刑罚的,除了塔莫还能是谁?   但塔莫修女很清楚,这并不是自己的手笔。   惊骇的目光看向灰发修女,还没等她畅想可能,她的头一歪,脑袋突兀掉了下来。   伴随“咕噜咕噜”和“咚!咚!”的动静,塔莫修女的头一路顺着台阶滚落下来,蹦蹦跳跳的落到萨姆跟前,逼得她强行止住惨叫。   好像……海王城,救世之母教会的最强者就此身死,在场众人只是隐约看到主座上方掠过一道细长的触须,连她怎么死的,身首如何分离的都没能窥清。   安静。   大殿内陷入极致的安静。   一位位修女瞪大眼睛,目视那娇小的人影踏步上前,很是自在的坐上主位。   噢……这也侧面承认了是她做的。   没人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前所未有,史无前例!   她们该害怕吗?   还是惶恐?   “我本来是不想弄死她的,只打算给她一个教训。”   王座上的少女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把手举到前胸位置,仔细盯着圆润的指甲。   “布诺里埃尔跟我介绍了这里的情况,我知道她在大事上没有决断权,意味着教会的领袖要看卑斯洛的脸色行事,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上位更迭。”   “而且还有各部门的任命,运转,这些事情我没有经验,杀了她未免有些浪费。”   “但是么……”   放下手,更自在的将左腿叠在右腿上,希茨菲尔尽力坐的更舒服点,独眼看到大殿前方正有人快速奔跑过来。   来人神色极为严厉,看向她的眼神非常不善,基本上就是打算跟她拼命的架势。   “但是。”希茨菲尔连独眼也闭上,“进来的时候我见到了莫妮亚修女。”   来人的脚步略微一顿。   “我认为她是一位可敬的长者。”   “经验丰富,足以取代塔莫的位置。”   话说到这里,惺惺作态就太难看了。   尽管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到疑惑,可那股惊怒的情绪是散掉了,莫妮亚修女来到台下站定,半晌问她:“……你到底是几阶?”   她一直有在旁边观望,萨姆和塔莫的遭遇都看在眼里,明白这一切都是“哈西姆”驱使圣堂做的。   一切变化源于那个认证仪式,圣堂喝了她的血,就毫不犹豫的服从她了。   难以置信居然会这样,莫妮亚多少还是见过点世面的,如果“哈西姆”只是神秘7的程度,她不认为鲜血圣堂会叛变的这么迅速。   这是来自更高位的碾压……   神秘度的碾压……   差距太大!   所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哈西姆,刚见面的时候就感觉到她修养很高,因为居然能盯着圣堂一直看,没想到居然高到这种程度?   希茨菲尔没有回话。   她维持闭眼的状态,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看起来就像一座雕塑。   莫妮亚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或者用恐惧形容也可以吧……总之她迅速摆正了自己的定位,也彻底在心里接受了这一事实。   反正都是同一道路的,塔莫可以杀5阶,高于7阶的人杀塔莫……也挑不出毛病。   “见主教!”   转了个身,妇人主动发起声势。   “……见主教!!!”   迅速迎来整齐的回应。   人人都是聪慧的,尊严在这里并不值钱。   “其他人离去吧。”   希茨菲尔在间隙开口。   “莫妮亚留下。”   “我还有点事要问你。”   那我呢?   听着各人脚步声在往外走了,萨姆修女瘫在地上满脸惊愕。   她突然想起在车厢里少女看来的眼神。   哦……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   与此同时,不知名的海底空腔中,一群人终于差不多挖好了船坞。   这鬼地方没有涨退潮,船坞还是很好挖的,只要把沙子刨开引水进来,借用水的浮力便可稳住船身,不至于发生倾倒事故。   确定大半个皮埃尔号重新落到血水里,伊森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泄,他顿时难掩精神疲惫,顺着绳梯重新爬上瞭望塔,打算回潜艇里睡上一觉。   经过餐厅的时候看到戴伦特和特尼则坐在一起,伊森本来都走过去了,硬生生倒退几步又扭回来。   “你们在干嘛?”   他瞪大眼睛。   两人面前摆了几张黄色皮纸,戴伦特正在小本子上写着什么,特尼则执笔,按照他的要求在皮纸上作画。   旁边摆着刻刀和胶水,还有一叠已经裁剪粘贴好的新卡牌。   干什么,这简直是不言而喻。   “很简单。”戴伦特笑眯眯的,“因为接纳了一些人……我们成员变多了哩!那原来的牌就不够用了,我和殿下打算做一批新的。”   “科内瑞尔一群人都在计划怎么抽干前面深渊的血水了,你还在这里想怎么打牌?”   伊森拎着木人怒目而视。   “你想气死我?啊?”   “有些东西你急也没用。”   戴伦特只是安静和他对视。   “我反对那么做,我当时不是没表达出来吧?”   “是的你反对!”伊森气笑了,转而用更大的音量咆哮:“但你同时也反对我们开船离开!”   “该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困倦让精神暴躁易怒,他感觉比平时更难克制理智。   但也实在是,戴伦特的态度太古怪了。   他既不支持加深对这处遗迹的探索,又不支持这边的观点,早日驾驭潜艇退走。   他难道想在这里干等?   等谁?   还有谁能来拯救他们?或者说,哪怕给他们提供一丁点建议?   “有些事情说不好的。”   “也许真的会有奇迹发生。”   戴伦特稍微偏转目光,先是对尴尬的亲王微笑,视线落在他手上的那幅画上。   那是一只鹰。   一只极为神骏的北风海雕。 第132章 骨的来历   夏依冰不知道此时希茨菲尔在干什么,但她已经快被这些“脆脆乐”搞炸了。   原因很简单——其中大部分的所谓英雄骨都是假货。   一件货品,当整个市面上几乎没有人有辨别它真伪的能力,那么大量假货丌冲入市场似乎也不是一件十分值得惊奇的事。   没人在乎,毕竟谁也没法从英雄骨里真正看到什么东西,在她夏依冰降临这个世界之前当地人一直拿英雄骨当安定精神的辅助道具用,而偏偏这个功效通过往普通的骨节上涂抹特殊香膏也能实现。   所以就是这么个情况了——夏依冰试的第一块骨什么反应都没有,第二块骨传给她一些乱七八糟的幻象,似乎是什么动物临死前的挣扎视角,第三块、第四块骨是贱民的一生……这样下去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我放弃了!”   一直试到第十一块骨依然一无所获,女人表示自己受够了这种折磨。   看看时间,从早上告别希茨菲尔都过去十个小时,现在天色都发黑了,再这样下去她怀疑自己什么信息都探查不到,遂把玛德琳喊过来,打算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懂这个!”玛德琳头摇的像拨浪鼓,“我说英雄骨,店里就给我英雄骨咯?这玩意确实不值钱,这么一大包还没一小包材料贵的……”   “你是银眼海鸥的后人吧?你的眼睛看不出任何名堂的吗?”   “这个嘛……”   夏依冰本就是随口一问,抱怨性质居多一点,问完半天没得到回应,抬头却看到玛德琳双眼泛着银光,正直直盯着床上的骨堆。   真的有戏?   她一瞪眼,也不说话了,耐心等玛德琳给出结果。   过了一会,玛德琳身体一软就要躺倒。   夏依冰提前准备,接住她的背给她丢到床上,捏开她的嘴巴倒水给她喝,稍微叫她恢复过来。   “怎么样?”然后问她。   “我是不是第一次用这能力?”玛德琳还沉浸在惊奇中无法回神,“太神奇了!我感觉我好像能看到它们的内在……骨头上居然附着光团,有的很暗,有的发亮!!”   “我问你挑出有用的没有?”夏依冰都想抽她,“就这堆骨头……你把发亮的给我挑拣出来?”   “这个啊……”   “你别跟我说刚才是骗人?”   “倒不是骗人,但现在它们又混到一起去了,我得休息一会,再进入那个状态才行。”   规矩是真多啊……   心里腻歪,夏依冰也没有办法,只能把人丢在这好好休息,她打算一个人先出去转转。   闷在房间里坐着都快一天了,这样下去非憋出毛病不可。   出了门,看到斜对面的房间门半开着,她遥遥朝着里面张望,发现哈西姆穿着新裁好的、和希茨菲尔之前黑袍一样的装饰睡在床上,非常不雅的翘着脚,一边晃悠一边看书。   “你这个样子岂不是一眼就要被人看穿?”   哈西姆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那本书脱手砸在脸上,疼的她在床上抽搐。   “这是什么书?”   哈西姆的身份在女人眼里等同犯人,那犯人面对警探是不要想有多少隐私权的了,所以她很自然的走过去拾起那本书,翻到开头仔细观摩。   本来以为是什么典籍,至少也是记录的法术之类,没想到打开来是连环画册。   没有文字,全是图,内容大概是一群屠血者在野外复仇一头凶残的血兽,不时有各种残肢鲜血飞溅的画面,看起来是相当刺激。   是了……腐血神国禁止记叙真实的历史,但幻想创作是没问题的,考虑到文字载体可能被人污蔑产生扯皮等因素,连环画——而且是连一个字符也没有的连环画自然是创作者最好的选择。   “这种书很多?”她翻了翻画册,沉声询问哈西姆。   “不能说很多。”哈西姆无奈,“只能说是到处都是。”   “题材呢。”   “五花八门……探险类的最受欢迎,然后就是那种……肉欲类的。”   点点头表示理解,夏依冰把书还给她,一言不发的走出房间。   她知道哈西姆的底细,当然不可能和她私下多待,本想回房间洗把脸来着,突然听到转角传来一阵脚步——居然是盛装的莎娜追过来了。   昨天晚上不来今天晚上来?   心里抱怨对方多管闲事,夏依冰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把房门带上。   “她在里面?”莎娜这次只带了一位仆从,看到这架势“心领神会”,“我听说有人给你们送了东西,落款是血法师工会,那想必是因为研制膏药累到了吧,她是应该好好休息。”   夏依冰不说话,尽力在脸上挤出不尴尬也不失礼貌的微笑。   对方说的应该是防备“猎犬”的香膏,如此正好,省得她想理由掩饰……   “这件事本来应该我来说的,请原谅,这并非试探,单纯就是我当时回想起一些恐怖的东西……受到冲击就忽略掉了。”   “没什么女士,这不丢人。”   “但我不能当无事发生。”莎娜扬眉,补充说道:“东西拿来。”   那侍女上前,从腰间解下一只鼓鼓的布袋。   袋子晃动时发出一阵沙沙脆响,夏依冰皱眉,这动静她好像不久前听过……   “英雄骨。”莎娜揭露答案,“我听说你们在找这东西,是为了安定心神?传说英雄骨的效果对你们这种人尤其卓越,而考虑到现在市场上的英雄骨是以假货居多,我就自作主张弄了一些。”   “谢谢您。”夏依冰心里直呼那你真是帮大忙了,脸上却显得十分冷淡,“待会我会给她拿进去的……还有事吗?”   “没有了。”莎娜见她收下东西微微一笑。   “希茨菲尔小姐什么时候恢复过来可以通知我。”   “我希望能再和她聊聊合作的事。”   她来的快走的也快,不到一会就不见了。   夏依冰深深吸了口气,刚想回房间,突然脑筋一转想到了什么,打开身后房门找哈西姆:“你觉得这些骨头是真货吗?”   “以公馆的能力找英雄骨只能说太轻松了。”哈西姆奇怪,“他们没有必要骗你。”   “你没懂我的意思。”夏依冰皱眉,“我想说——既然市面上那么多假货,而且极难分辨出来,她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堆假货当中……嗯哼?”   她指指那袋子,觉得自己表达的已经非常明显。   “你说这个啊?”哈西姆这才恍然,然后一言猜到谜底:“很简单啊……因为她能找关系去挖英雄的墓。”   “墓?”   “对,不然你以为英雄骨是怎么来的?又要怎样的人才算英雄?”   哈西姆开始给她科普:“这些骨应该都来自海王城外的英雄墓园,所谓的英雄就是在前线战死的人,他们的骨被葬在墓园里被土地温养,因为死前浓缩的血肉精华、精神精气等因素得以蜕变,这也是英雄骨养神功能的由来。”   “……这不算一种亵渎吗?”   夏依冰不懂。   如果真不在乎,那一开始何必列碑列墓?   “在乎当然是在乎的。”哈西姆感慨,“就像一些野外的村落,有些村子里没有屠血者,抵抗不了灰雾和血兽,他们就跟着附近的血骨树林一起走,血骨树林允许他们拾捡枝条回去使用贩卖,作为代价,快老死的村民则要进入血骨树林被它们分食。”   “村民也是不愿意家人遭此劫难的,他们会为家人准备一口……嗯,所谓被祝福过的棺材,但通常来说没什么用,那棺材本身就是用血骨木做的,根本挡不住锋利的树根。”   这个故事我好像听过……   “那是小地方的人。”哈西姆强调,“小地方的人小气,不懂牺牲才能保全大局。”   “有些东西不付出代价就是得不到的。”   她有些伤感,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故事。   告别哈西姆,夏依冰回去,发现玛德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强行把人晃醒,又是一包脆脆乐丢过去:“开你的银眼检查一下,里面有多少会发光的。”   从刚才玛德琳描述那种感觉开始,夏依冰心里就有所猜测。   发亮的骨少,是否说明越趋近真正的英雄骨,光芒越亮?   哈西姆的描述应该不完全,英雄骨的生成除了那些因素以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条件,那就是时间。   埋在土里的骨……姑且算土地也是有灵的好了,想把骨滋养到那种程度肯定需要日积月累。   那难怪市面上少了,不是真正掌握墓区的势力,那种小商贩根本没有进货渠道。   但海王城不同。   她是听过说法的,好像在和机械神国交战之前,婆娑公馆就以这里为领地,抵御住了无数次血兽入侵。   在此期间战死的人不知凡几,也统统埋在差不多的地方,那里现在就是哈西姆口中的英雄墓园。   所以说,如果这包脆脆乐里恰好有几根是远古年代的货……   夏依冰心里升起希冀。   她希望是最好有。   否则堂堂萨拉国土安全局的年轻局长,恐怕要去客串盗墓贼了。 作者的话:六一快乐+推书   不知不觉又到了六月一日雌小鬼节了,传说有一群读者看书不投推荐票也不留言,就被神明惩罚变成了满口杂鱼的雌小鬼。   爱丽是不大信的嗷,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可以意思意思~   呼呼~说到底杂鱼被喊杂鱼心里也会很开心吧?   不罗嗦了,传送门在下面,橘子题材的,已经五六十万字可以宰咯~ 第133章 探索圣堂   “是么……你也不清楚上面的安排……”   “是的,大人。”   空旷大殿里只留下莫妮亚修女对主座汇报,她极度紧张,总是有错觉——那些廊柱后方的阴影中有无数触须聚合在一起,每根触须的尖端都自发形成利刃模样。   塔莫就是这么死的,她深怕自己一不小心也步了后尘。   “那这偌大的圣堂有什么用呢。”希茨菲尔反问她,“既然你刚才已经说过,只有极其重要的地区才需要制造圣堂镇守,这圣堂又是怎么制造的呢?”   “圣堂的制造法我也只是隐约听说过。”莫妮亚说话时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好像是和‘神种’有关。”   “神种?”   “是的,您应该知道教会内部并非只有我们这些人……还有一些侍奉者……他们是真正侍奉神明,寻求救赎道路的人,其中一批人就掌握、或者也可以说是运输神种吧!他们手持神种过来,将其埋在土地里,汲取附近地界的血肉精华、灵气,迅速就有一座血肉圣堂成长起来。”   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预料了,希茨菲尔原本还猜鲜血圣堂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活物——因为她在龙国也见过类似的东西,怀疑这东西只是某种庞然大物的分体分身。   但听莫妮亚的描述,它的精华养分来自附近的土壤,这就有点不太一样,好像更类似于某种植物。   “至于圣堂的作用。”莫妮亚吸了口气,“如果说教会在这里配置306名救世修女是为了给前线的战士疗伤,那圣堂的作用就是苏生这306名救世修女。”   “你说苏生?”   “是的大人,就比如您现在……您的存在、权威本身被圣堂承认了,那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您给圣堂饮下过鲜血。”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她可没有,是这鬼东西硬要讨好她的。   “您可能因为这是为了让圣堂记住您的气息,防止有人冒充您靠近之类……但其实这远不是它真正的功效,这么做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在圣堂内部制备一个新的胚子——只属于您的肉身胚子。”   “当您因为意外或者某种想法,比如一些血肉实验之类的而遭遇不测,您的灵就可以从旧躯壳中逸散出来,凭空转移到圣堂孕育的肉身胚子里,再度苏醒。”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称之为苏生。   希茨菲尔神色平静,丝毫不因为错过这种机缘而觉得可惜。   她给圣堂喂的血是属于哈西姆的,意味着此时被孕育的胚子也是哈西姆的肉身,和她自己毫无关系。   这是好事,因为在真正查清这个教会组织前,她都不希望和它的一切有物理层面的亲密接触。   她甚至不打算允许这座圣堂真正碰她,就比如这石板路地面,比如她屁股下面的坚硬椅面,如果这些东西也是圣堂肉身的一部分那她根本就不会跨步进来。   更妙的地方在于,因为圣堂非要凑上来舔她,侧面给她的身份、位阶、道路体系背了书,包括莫妮亚修女在内,刚才在场众人中没有一个怀疑她可能是渗透的间谍。   当然了,真要较真,她也确实不是间谍就是。   同时希茨菲尔意识到隐患是真的还未消除。   “那也就是说,塔莫、萨姆……甚至玛丽安,她们都有可能在这里复活?”   前面两个无所谓,再杀就是,她主要担心玛丽安已经复活,被她跳出来指认自己不是哈西姆会比较伤。   她是大可以把所有知情者都杀的精光,但后续该怎么和别人解释?   她可是还打算利用这个身份继续往上攀附搜集信息的,这么暴露就太浪费了。   “被主教杀死的人圣堂不会主动复活。”莫妮亚修女恭敬说道,“只有得到您的允许她们才能复活,否则她们和死了无异。”   “另外您说玛丽安……玛丽安确实录入过气息和血,但玛丽安的胚胎一直没有任何反应,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认为她是失踪……”   又问了莫妮亚几个问题,确定榨不出别的价值了,希茨菲尔挥挥手让她出去,她要自己独处一会。   这家伙被吓的太过了,给她的感觉好像随时会畸变一样,还是暂时放过她吧。   莫妮亚还是有用的,可以帮她处理别的修女,也可以等以后帮她应付总督的人。   不出她所料,这里的三个位置原本就属于塔莫、玛丽亚和莫妮亚三人。   这三人都是主教级的救世修女,掌握的神秘学识已经突破了6阶,而突破6阶——按照地球神秘体系的经验,是不可容忍的禁忌领域,一旦突破到这个阶段那就不是什么能靠“学识驾驭理智掌控肉身”的了,因为该体系的修炼者本质上并非是在自我超脱,他们为此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过是将自身变成更好的疯狂载体,对那些迫不及待想要降临下来的东西而言,突破6阶就是信号。   如果是正常情况,也就是参考地球的范本,任何一名在这条道路上走到6阶的人都会迅速吸引虚空注视。   就好像在一片苍茫果园里,其他果子还那般青涩,你已经饱满欲滴,鲜红的表皮散发出无尽芬芳,这一切汇聚起来就像是主动对它们发起邀请:请吃了我。   疯狂会迅速灌进你的一切。   无论是灵还是肉身,你的模样会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变成不可名状的样子,在那时你就是它们,它们占据你的肉身如蜡烛,燃烧你的灵神如烛火,借此在地上实施计划。   但这自然是短暂的,如果你的“资质”不够突出,无法凭借疯狂附带的神秘、那些学识快速突破到更高阶位,那这烛火也烧不了多久,可能瞬间就会熄灭。   那些东西是不会管的。   是的……毕竟只是工具,是食粮,它们不会吝惜这种消耗。   能降临就足够,哪怕只有一瞬也好,也许对那种级别的生命来说,一瞬能做很多事了。   不知不觉想了这么多,希茨菲尔有些毛骨悚然。   她很清楚,包括莫妮亚,甚至自己在内,她们没有被邪神关注到,没有被疯狂灌注的原因是这里真的没有清醒的邪神。   原本是有的,只不过在多年前的神战中被击破了。古代的拉塔迪亚人统领一支军队和它们碰撞,鲜血流淌了十天十夜,最终双方同归于尽,以牺牲所有人,以及九位最强战士为代价,将那些东西封印在战士们的尸骸当中。   九骑士之墓就是邪神墓,但就像修女死了可被圣堂复活,它们也并没有死透,随时有可能苏醒过来。   对……就好像“狄亚特-克列巴托拉尔”那样,也许它是被盗墓者惊醒的,也许它根本就是自己醒的,它残留在尸骸中的意识已经被邪神吞噬,苏醒时的它再也不是什么血源骑士了,它是角之王座的主人,是那些虚空猎犬的制造者和主宰者。   真是走运不是吗。   就相当于在一片苍茫果园里,果园的主人,那些“农夫”因为患病要沉睡。它们遗留下来的神秘因子是那样浓郁就如肥料充斥这片天地,使得果实们能茁壮成长,甚至靠自身钻研、野蛮生长等形式破入6阶,个个都出落的饱满多汁。   希茨菲尔自己就是那颗最大的果实,但却没有“农夫”能来采摘她,干涉她,这个机会未免太难得了。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艾尔温了。   艾尔温是不是从时间海里看到了什么,预感到艾莎洲会出现这样的机会,所以才放心派我们来?   毕竟这边作为神眼的主人,对镇守永夜的功效也是很大的吧,如果希茨菲尔坐在那个位置她肯定不会派这种底牌出去冒险,这背后很可能藏着女王的深意。   但为什么,如果她有深意,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希茨菲尔主要想不通这个。   论关系,她和艾尔温能算朋友,甚至她怀疑可能是最亲密的朋友之一。   艾尔温都愿意跑到鸢尾花街和她说那些东西了,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非要当谜语人一直暗示?   是怕说出来就会被听到吗?   也没有道理……萨拉本土是有圣石板驻守,而艾莎这边,活生生的莫妮亚等人已经证明了邪神就是还在沉睡。   想不通,希茨菲尔索性就不想了。   这是难得的机会,那她更要抓住,她飞快在脑袋里构思后续的计划,身体直接跨步下来,顺着铺就的地毯往殿后走。   首先是最首当其冲,足以致她死地的威胁——九骑士之墓,那些尸骸会苏醒吗?   很有可能。   这个是她推出来的,因为严格来说有一具邪神载体已经破坟而出了,即“英普罗尔”,阿戈尔跟她提到过的那位血源骑士。   此人当前的形象根本就是头深海巨怪,按理来说邪神应该以它为载体破蛹而出,但不知道为什么,神秘网络不承认那个东西是主人。   她的感觉是不会错的,这片虚空果园里就只有自己这个临时主宰,真正的农夫一个也没有,神秘因子不承认它。   希茨菲尔认为要么是英普罗尔身上有什么问题,要么这件事和圣石板有关。   圣石板是从海底打捞上来的,英普罗尔是九骑士的话,没道理一开始就能获得自由,她猜测圣石板其实是九骑士的墓碑,是古代拉塔迪亚人用来镇压邪神的物件。   排除英普罗尔的怪异不论,会不会,其他尸骸也是用墓碑镇压着的?   要么它们都是用那块石板镇压的,要么那样的石板还有八块。   挺危险的,她可没忘记海上还有一支不死者舰队。   艾莎洲此时没有邪神主导,不死者舰队只要想,那个什么尹瑟尔完全可以自己当人王,让整块大陆变成日蚀教徒的根据地。   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他在海上忙着干嘛?   通过布诺里埃尔的描述她已经知道两个世界间存在“时空锚点”——就姑且这么称呼好了,既然本该存在于血海里的墓碑被玛尔-巴金萨从另一片蔚蓝海洋里捞了起来,那是不是可以进一步猜测,这样的锚点还有更多,九骑士之墓也是同时存在于两片海洋?   是的,它们甚至有可能是若隐若现的,随时随地会消失的。   甚至干脆就是被隐藏起来的,需要特殊的血脉才能发现!   很多线索都串起来了,她立刻想到在大漩涡上空的巨眼浮空城,想到有神秘人指派阿莱西亚为神国搜集海神后裔。   这个神秘人,不会就是尹瑟尔吧……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一直到前方没了道路希茨菲尔才开始回神。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堵墙。   一堵血肉组成的,表层长有三只巨眼,两张嘴,五个鼻子,四个耳朵的血肉之壁。   “打开。”她命令道,“我要查看胚胎库存。”   两张嘴发出一串叽里咕噜的动静,所有血肉朝两边蠕动翻滚,就像蔓藤给她让开道路。   这条路就不那么长了,刚跨步进去就极为空旷。   像一座高塔。   圆柱形的环绕结构,四面八方都是那种血肉壁垒,这里整齐排列着数百具完全赤裸的肉体,都闭着眼睛毫无声息。   306具,莫妮亚说的时候算上了我……算上了哈西姆?   数了一遍,希茨菲尔发现算上一具和哈西姆一样的肉身恰好是306,同时也找到了已经死亡的塔莫修女、萨姆修女,和她见过一面的玛丽安修女。   “把这三人的肉身吃掉,复制三个别的肉身出来。”   希茨菲尔尝试给鲜血圣堂下命令。   三具身体被壁垒吞没,过了一会,那里又吐出三具完全不同的新胚胎。   “很好。”   希茨菲尔点头,如法炮制让它把哈西姆的肉身也改造了一下,单独只捏脸,让这具肉身的脸更接近自己。   不需要担心哈西姆出意外在这具身体里复活,这番改造下来这个胚胎已经废了。   她可不希望有人顶着自己的脸到处走动,反正哈西姆也不知道这回事,捏个样子货应付一下,防备可能会有的检查也就得了。   无形之中也算摆了玛丽安一道。   如果那女人仗着能复活自杀,她可就是真的死了。   在别的圣堂也录入基因也不要紧,她们说了鲜血圣堂只有大地方有,赶来这里得要时间吧?她至少还能骗一阵子。   解决了隐患,接下来该干正事了。   离开胚胎库,希茨菲尔自己走累了,干脆让鲜血圣堂在地毯下隆起地面,推着她平地往实验室挪移。   很小心的不让身体触碰到那些血肉组织,少女进入实验室,仔细观察这里的设施。   和她猜的一样,实验室里的环境是特殊的。   地板墙壁天花板都是一种黑沉沉的物质,隐约能阻挡灵念发散,应该是为了防止窥探。   占地面积最大的是一张方桌,上面零散摆着四组实验器材,四周架子上摆着各种空的或满的瓶瓶罐罐,有些瓶罐能看清里面浸泡着一些人体器官或组织,另一些罐子则藏在阴影里,隐约能瞥见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最角落还有一套桌椅,希茨菲尔走过去,毫不客气的拿起笔记。   翻了翻,应该是塔莫修女留下来的。   主教也是分档次的,塔莫修女和莫妮亚修女在阶位上都是‘求知6=治愈6’,但在她的感应里,塔莫修女就稳定的多。   等于号已经是很危险的象征了。   还是参考地球经验,左边是神智对学识的理解,右边是肉身掌握的力量,神智>力量才能维持形态稳定,否则即使没有疯狂灌注自己也很容易变成怪物。   她猜测救世修女的怪物形态可能就是夏依冰形容的大肥肉瘤。   所谓‘治愈’,参考的应该是生命诞生的过程。强行在后天程度上以血肉载体模拟先天子宫,把人吞进去再“发育”一遍。   有点恶心,但确实有效。   莫妮亚修女就不太掌控的好这种力量,尤其是之前她恐惧的时候,在希茨菲尔的感应里,面前好似有一坨肉团在不断蠕动,像是随时都可能炸裂开来。   塔莫稳定,这就是为什么这里她当主人。   翻了翻,这确实是本实验日志,塔莫有时候钻研神秘道路,尤其对血法师的血肉法术感兴趣,做这种跨界实验时她不希望被别人窥探,所以质疑用乌沉石打造房间。   乌沉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隔绝灵念窥探,就类似皮埃尔号的炼金实验室用混入放射元素的金属打造,只不过后者效果应该更强一些。   希茨菲尔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她打算先继续翻翻看。   如果看完没有别的信息的话,那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其实是制香。   鲜血圣堂,不管它是怎么来的,它现在算生物。   那它会做梦吗?   她想知道它知道些什么。 第134章 圣堂的回忆 一   塔莫修女的实验日志要不了多长时间就翻完了。   收获还是不错的,虽然希茨菲尔贵为神秘主能直接从神秘网络里汲取神秘学识,但那只是学识而已,不真正使用一遍没法转化为具体经验。   实验日志就稍微补全了一些认知上的缺漏,更别提其中还包含不少血肉法术,这都是神秘网络里没有的内容。   比如一种叫血泥术的法术,以切下来的自身血肉为媒介,将其和蕴藏精气的泥土结合,可以直接创造出一片血泥地界。在这地界范围内施术者就是唯一的主宰,他可以像大地神灵操控泥土那样控制血泥,让其变换为盾斧刀剑等兵器,如果范围大还能直接凝聚成血泥巨人,只是有局限性——需要“蕴藏精气的泥土”。   根据日志上的记载,并非所有泥土都有足够的灵性。   希茨菲尔不知道自己是否理解错了,这句话换个角度理解也可以是“所有泥土都具备灵性,只是不一定灵性充足而已”。   考虑到艾莎洲的特殊性,这种事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救世之血真的如传闻中那样融入了万物,那这个万物理应也包括这片大地……   连河流都能诞生意识嘛,土地没有灵性,似乎对土地也太歧视了。   真稀奇……   希茨菲尔看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因为真的不可思议,要是按照正常人能理解的说法来表达这一现象的话,那应该是“通过某种神秘的反应,整个世界的元素组成被改变了”。   就好像一颗行星,宇宙里有大量金属元素组成的行星,可能也有大量生物质组成的行星,这里是通过某种变化把元素的性质转换、或者说融合了,这种事居然真的能办到么……   在不改变万物原本外形的情况下让它们具备生物的内核,只有真正理解做到这种事有多难,才会明白这一现象已经超越了神话。   总觉得纳米亚本土的神秘丝毫不比那些外神差……   合上日志,希茨菲尔皱着眉头多看了它一眼。   哪怕是神秘道路,邪神外神在制订它们的时候肯定也参考了本土原本的系统。   一颗普通的行星有可能在面对如此多外来邪神的情况下抵御这么久吗?   尽量不去想那些更深邃的,希茨菲尔解下腰间佩戴的布袋,从里面拿出各种材料来,为接下来制作显影剂等药水做准备工作。   装有阿莱西亚的小瓶子也被她放在一边,那黑布不当心露出来一角,它已经被惊醒,整张小脸都挤在那个缝隙处:“是要望风了?是要望风了?怎么这次开的口子这么小啊?”   希茨菲尔不搭理它,它过了会才弄清情况,不免有些悻悻然,骂骂咧咧的把声音放低。   但是它也不打算缩回去睡觉了,正如它自己说的,因为两边互相难以信任的原因,这种自由的机会非常宝贵。它打算趁机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尤其多看看它的临时主人。   这灰睫毛的可恶女孩,明明脸蛋比它原本的人身还漂亮一些,心思却如蛇蝎般恶毒……阿莱西亚决定要好好观察此人,看能否找到她有什么性格弱点。   于是它也不说话,就透过那缝隙眼巴巴看着……看着希茨菲尔把所有烧杯器材清洗一遍再摆回位置,取出一些自带的材料又从实验室的材料柜里翻找出一些。   很好,她开始做东西了。   这是在调配炼金药剂?   阿莱西亚从未见过这种调配手法,它偶尔也是能听到外界议论的,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有些人对少女的称呼——制香师。   香水……只有懦夫和娘们才会喷的东西。   心里嘀咕着阿莱西亚男子汉从来不喷香水,小水人却格外注意看她的动作,连手指翘起的角度都烙印在心底。   过了一会,一份强效显影剂被调配出来,丢在旁边静置冷却。   这份显影剂和萨拉传统的任何一份显影剂都是不同的。因为一开始它就确定了不是给人类用的,希茨菲尔尝试改良了配方,采用一些性质相似的,只在艾莎洲能获取的材料进行替代。   这东西她肯定不会给任何人用,那个后果可能是对方闻了之后脑子炸掉,但给其他的生命体用——尤其对方看起来生命力格外旺盛就不需要担心。   又调了几份凝神养神的基础香药出来,希茨菲尔停止动作。   按照这两年养成的好习惯,她把所有使用过的器材再次清洗干净,无论是内壁还是外部都用酒精仔细擦拭三遍,将它们打乱顺序放到一边静置晾干。   然后她把拿出来的材料归位,其中属于自己的小瓶子都收起来——自然也包括阿莱西亚。   阿莱西亚心里还挺遗憾的,因为它发现旁观希茨菲尔做事情是一种享受。   少女制香制药可能不是最标准的,但她的动作和仪态……她确实没有刻意做作,但就是给人一种很自然很丰润的感觉,能让旁观者感到心情舒畅。   真可惜,这么优秀的人没法吃掉……   “是尹瑟尔派你去歌利的么?”   就在它走神的时候,外面突然凑上来一只金色神眼,同步还传来一道质询。   希茨菲尔可不是让它白看的。   先把它的注意力转移走然后再来突然袭击,这套路很老,但很好用。   “啊?”小水人被吓了一跳,身体一个劲往地下缩。   “什么尹瑟尔?你你别拿这眼睛看我!走开!快走!!!”   难道真不知道?   试探失败了,希茨菲尔略微蹙眉。   但她也不灰心,因为不能说毫无收获,可以算排除了一个可能。   把东西收好,带着制备好的药剂香药离开实验室,踩着地毯在整座圣堂里绕了一圈,希茨菲尔无奈开口:“带我去你的核心所在。”   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个房间都可能在她走后变换方位,这么找下去太费神了。   听到命令,地毯下的地面又鼓起来,犹如绵软的浪头带着她一路前进。   早就该如此了!   希茨菲尔心里暗叹。   啊,我果然还是没什么经验……   其实有更方便的操作,就是和整座圣堂进行物理接触,直接通过血肉上的联系传递思想,把这栋庞然大物变成她的分身。   但她不愿意,她觉得那样太恶心了。   嗖——!   很快的,地毯载着她一路飘到楼梯门口。   所有动静在这里收束,希茨菲尔尝试走进楼道往下面看,又是老大一圈螺旋阶梯。   应该就是这里了。   左右看看,叮嘱圣堂不要让别人靠近这里,她快速下楼,果不其然在一片血泥岩层里看到一颗血红核心。   这玩意有点像那种未经打磨的红宝石,表面坑坑洼洼的,大概橄榄球的形状和大小。整个身体有一小半斜着没在泥土里,表面延伸出很多血管、神经线一类的肉芽,它们逐渐变大、蔓延,和四周的血泥地面、白骨廊柱生长在一起。   这大概就是莫妮亚提到的“神种”了。   取出药剂瓶,先把那些养神类的辅助香药盖子拧开,让整个地下空前充斥浓香。   也不知道这玩意实际上有没有嗅觉,这些香药的主要功效是引导它入梦的,理论上可以减轻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一些痛苦和不适,希茨菲尔真心希望它有福消受。   等了一会,香味越发浓郁撩人。希茨菲尔被熏的打了好几个喷嚏,精神上略微有些飘然,有一种只要她愿意,神魂随时可能离体的感觉。   她知道差不多到时候了,拿出显影剂等主力药剂,带着忐忑倾倒在那颗红宝石上。   看看效果,好像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她以为没用的时候,红宝石的表面突然坍缩出几百个密集孔洞,就像是某种器官的开口一样自发鼓起和收缩,然后猛地从孔洞里喷出一大股氤氲绿雾。   成了。   有绿雾就是有结果了,希茨菲尔保持和红宝石之间有充足的距离,伸手探向那团悬浮的雾。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回头,似乎有什么东西缩了回去。   “……在我阅读你梦境的时候不许任何东西碰我。”希茨菲尔又下命令,“包括你——能听懂吗?”   深怕出意外,她甚至亮出神眼在四周扫过,感觉整座圣堂隐约开始瑟瑟发抖才安下心。   伸手触碰绿雾,精神意志被吸了进去。   “神种的原材料是人……”   “叛逆……”   “我要你在这里好好看着艾莎的未来……”   “不死者们不会得逞……”   “你们根本不懂你们的结局……”   好似一个大漩涡,飞速旋转中有无数模糊的画面和声音汹涌袭来,希茨菲尔根本记不清全部信息,再度恢复清明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又降临到了一个陌生人身上。   一道时光中的投影,她正好在清洁地面。   之所以说是“她”,是因为光洁的地板正好把女孩的面容投影出大概。那是一个有着橘黄色明亮头发的女孩,五官带点小妩媚,隐隐约约能分辨出脸上长有不少雀斑。   “亚莲又在装腔作势了……”   “就是,显得好像就她特别勤奋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没人愿意和她玩……”   “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会让这种人进门……”   敏锐察觉到那些议论,借助女孩瞥去的余光,希茨菲尔看到那边站着一群佣人。   她突然想起了食尸鬼城堡的威廉小姐。   但和穿着得体的女仆不同,这些佣人一个个穿的都是些粗布衣裳,有些年龄大的看起来都30岁了,手脚身体都很臃肿粗壮,没有一丝女仆女佣这个词应有的美感。   好像是理所应当的?   这些词本身也不该有什么美感来着……确实是壮硕些的女仆更好干活。   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希茨菲尔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她的主视角似乎有别的想法——这位被称呼为“亚莲”的女孩突然站了起来朝那边走去,口中用沙哑语气给她们念道:“正好传递主人的命令,从今天起你们被解雇了。”   空气一时都开始沉默。   沉默过后则是爆发。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就是!你就是个刚进门的……主人呢?我要见主人!”   粗壮女佣们义愤填膺,仿佛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对待。   “你们没资格说这些话。”   亚莲还是那副淡然语气。   “现在的世道,主人招你们进来不亚于救你们的命,看中的是你们手脚俱全,身体健硕,但你们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每天做完保底活计后就贪图休息享受。”   “只是解雇你们已经很仁慈了,换我来处理,我更想拿你们去喂血蹄兽。”   女佣们惊呆了,其中一个最年长的颤抖指过来:“你……如此装样又如此冷血……主人会在你身上栽大跟头……”   “装样?果然只是一群愚妇。”   虽然看不到这张脸是什么表情,但光听语气,希茨菲尔觉得女孩此时一定翘起嘴角在讥讽嘲笑。   “我看到哪个地方不干净,心里不爽,找来工具清理擦拭……这是装样?”   “你……”   “愚妇就是愚妇,拿自己阴暗龌龊的心思去度量别人,以为别人也会和自己一样。”   “装……”   “动动你们比血兽大不了多少的脑子好好想想,我亚莲做什么事需要装样?从进入这栋房子的那一天起我什么时候掩饰过我对你们的憎恶?就好像我看到地板脏了觉得不爽找东西擦干净,我看到这房子里还有些不知廉耻的脏东西自以为是所以想要清理掉,我有什么时候隐瞒过吗?”   “啊!”   年长女佣发出尖叫,一身肥肉颤抖着扑来。   视角偏转,亚莲应该是侧过了身子——可能中途还伸脚绊了她一跤,致使她庞大的身体飞出去,砸翻了一只污水桶。   “现在起我是家里女佣的统管。”   拎起一根拖把,用木棍指着某个方向。   “带上她一起,滚!”   “滚!滚!”   像是附和这道命令,那木棍顶端居然裂开一张嘴,跟着一起大叫起来。   “滚!滚!”   还有地板、房门、楼梯口的扶手柱子……所有家具似乎都在这一刻活了,共同重复这道命令。   如此变化,那些“愚妇”们被吓呆了,她们不再想着自己和女孩之间的武力差距,一个个状若疯癫的跑下楼梯,撞开大门逃出去了。   这可真是……真是给了个大惊喜啊……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   这种回溯和附身她也做过很多次了,但还是第一次,附身的人如此有个性。   等等……这种强势自主的性格好像在哪里看过听过……   咚!咚!咚!   下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蹒跚上楼。   亚莲视线投过去,希茨菲尔瞥见一个穿深黑色风衣的老人在楼梯口出现。   这显然不是正常人类。   他的皮肤太白,就像血骨树的骨片一样苍白,身体表面布满树皮状的血丝纹路,大概率是某种血骨树拟形的人。   “做的不错,亚莲。”上来就是一句夸奖,“不枉费我向少爷推荐你……那些愚妇和你相比是太差劲了,简直不是一个物种。”   “从生理角度来说,我和她们都是人族。”亚莲摇头,“不至于的,古爷爷。”   “至于。”   老人一边笑一边摇头。   “你自己不也说了现在外面很乱?”   “作为眼睁睁看着少爷长大,一直到见证他失去一切沦落到这副境地的人,我发自内心的希望他有一天能夺回失去的东西。”   “光靠他自己肯定不行,所以亚莲啊,姑且算老头子多嘴好了……”   “古爷爷?”   “你有兴趣,当这里的女主人吗?” 第135章 圣堂的回忆 二   亚莲的名字就是亚莲,她没有姓氏,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这种情况别说在艾莎了,哪怕放在富庶的维恩港,通常也不好强行冠姓。   大范围的人口录入就只有那么几次机会,倘若孩子小时候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执意要给自己冠个姓氏,那错过了,也就真的是错过了。   希茨菲尔挺久没有赖在别人视角体验生活了,她的精神现在还算充沛,不敢放过任何细节,开头的所有画面都要仔细查看。   从亚莲后续和“古爷爷”的聊天中获取信息:这白皮肤老头就叫“古”——这不是他自己要求的,而是从亚莲到家里来的第一天,所有会说话的东西都这样叫他,她便跟着一起叫了。   当然这个“古”的发音肯定和希茨菲尔的母语不太一样,这不是问题,她已经能做到双母语思考切换。   希茨菲尔觉得古爷爷应当是个树人,理由有三。一是她感觉他长得就挺像血骨树的,二是她发现日常生活中对方总是从身上掉落一些白粉状死皮,三是她发现此人从不公开用餐。   如果这东西真是血骨树成精,按照阿莱西亚梦境里那些血骨树自己的说法——这片土地上任何一个活着的非人都是要吃人的。   人吃这些东西能从中汲取营养,如果还走了特殊的道路,那更是能凭此进阶。对这些非人来说也一样,它们的超脱方式就是朝着人类进化,这就是为什么阿莱西亚梦境中的血骨树林长的像人。   也就是最下面单独一棵树干,越到上面枝桠的形状越类似形成人的躯干、肩膀。只不过那种形态相对古爷爷来说还很原始,她就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古爷爷是更古老的血骨树化身。   但如果血骨树有这种可能的话,婆娑公馆那棵怎么就没这个倾向?   那棵是血骨树王呢,年龄、力量远超寻常血骨树来着。野外的血骨树都晓得和人类交易吃尸体化人,那棵血骨树王明显还没有死,之前还遵从莎娜的命令给她飘叶子来着,怎么一点也没有这方面趋势……   她觉得要么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要么那棵树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布诺里埃尔被我那样恐吓应该是没有遗漏的东西,考虑到他平时在外面居多掌控树王的是他女儿莎娜,唔……   想了想,希茨菲尔觉得不完全信任莎娜果然是对的。   你自己都防我和防鬼一样,暗地里总是打着小算盘,非要挤牙膏一样发现你一点你才露一点,这种合作精神也太吝啬了。   当然对方确实坦白她不太想合作,她之所以愿意接触她们是为了她辛劳一生的父亲,这种想法希茨菲尔就不好评价对不对了,因为她无法预知未来,也不好直接说这份天真会有怎样的后果。   如果只有你爹一个人也就算了,现在很明显,是你爹的老婆,他其他的家人都惨死在腐血神国的高层手中,指望这种复仇停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两头下注的结果可能是被两边撕裂。   思索间隙,亚莲起床。   这确实是个很特殊的女孩,不光是性格,最明显的就是那头明艳的头发。   艾莎洲人确实不只有黑头发,但黑头发占据最多的数量,其他任何颜色的头发在色泽上都带点晦暗,看起来让人觉得有点压抑。   比如哈西姆那种银灰色,或者深灰色、暗褐色、暗红色。真正明艳的头发颜色非常稀少,希茨菲尔也听那些佣人说了,在“主人”接亚莲回家之前她受此困扰,连拾枝者都没资格做。   头发颜色太鲜艳,姑且不考虑会不会有人嫉妒,加入队伍一起走,这种颜色很可能引来某些原本不至于投注过来的注意。   这就太危险了,因此没有任何队伍要她。无论是佣兵队、扫荡队还是拾枝队都不要,她每天只能缩在庇护区,捡别人丢弃的腐肉过活。   就连腐肉都得和别人抢……有些孩子或流浪者的,要么是怯懦,要么是残疾,只能和她一样靠垃圾生活,这点资源都得争抢。   甚至这还不是最凄惨的,最凄惨的是——庇护区的夜晚是不设防的。   这座偏僻的镇子没有多余力量用来在晚上巡逻,镇守城墙、看家护院已经是极限,根本不可能阻拦那些趁着黑暗偷偷潜入城里的东西。   这里每晚都有人死,而且死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就希茨菲尔听到的案例,有些人深夜顶着饥饿去找吃的,在巷子里走的好好的突然倒地,同伴一看才发现他的脑壳已被开开,颅腔中的脑子是被挖的一点不剩。   然后还没等同伴抬头看看是什么东西,同伴也倒地,脑袋里同样空空如也。   还有人被自己的影子吃掉的,被伪装成野狗的怪物吃掉的,被伪装成乌鸦、秃鹫、甚至人这些东西的怪物吃掉的。   连拾捡来的建筑材料都未必是可信的,因为部分建筑物确实是用血骨树的产出——白骨木为骨架,在那个基础上催生血肉秘术长出来的,这种房子可以视作半个活物,定期要代谢掉一些腐肉,这些腐肉无论是拿来吃还是作为新的建筑材料都是极其危险的因素,前者可能把人变成血尸,后者……有些流浪者以此为材料有学有样搭建小窝,却在半夜酣睡时被小窝吞噬。   致命的威胁不仅仅来自那些怪物和诡异,在这基础上,还要防人。   亚莲曾经就遇到过……有一个女孩和亚莲一样被家里抛弃,只能暂时捡垃圾为生,她接受的教育还不足以让她明白所有危险的源泉,一天傍晚的时候听信一个老婆婆说要收养她,兴高采烈的让人牵走。   亚莲当时就怀疑那老婆子不对劲——她警惕心太强,向来不信会掉馅饼。   所以她跟踪了她们,一路找到那老婆婆的住所,小心翼翼凑到墙根偷听,听到一些诸如“好吃吗?”、“好吃就吃饱饱的”、“从此没人可以欺负你”之类的对话,只能带着困惑离开。   结果才只是第二天,她再去看,远远就见到那房屋小院里在晾晒人皮,人皮的面容和那女孩一模一样。   这种事是没法管的。   亚莲试过找人,巡逻队的人不接。其中有个大肚子男人可能看她可怜,小声告诉她那个老婆婆是很厉害的屠血者,每次有强大的血兽袭来都要指望她帮忙,根本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治她的罪。   贱民啊……如果不是因为真的低贱,谁会坦然把这种词挂在嘴边?   老太婆后续可能是听到了风声,也有可能是本来就因为亚莲的发色注意到她,有一段时间亚莲总是能偶遇对方,她意识到自己被盯上,冒着必死的风险在那段时间逃出了城。   野外比城内还要危险,但相比被同类抽干精血做成人皮,她宁愿死在血兽嘴里。   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怎样,那头鲜艳的橘黄色头发并没有给她带来灾祸,她顺利在野外一处小山坡下挖了个土坑过了一夜。   第二天,当她饥肠辘辘打算回城镇里捡垃圾的时候,她看到半扇城门倒塌,人们到处都在议论昨夜有强大的血兽袭来,很多屠血者——包括那老太婆在内都战死了。   再往后就是继续流浪,一直到这家人进驻城镇,那位“主人”一眼从城边乞丐中选中了她,让她先从粪工干起。   粪工,也就是大族里最低贱的活。根据希茨菲尔观察艾莎洲的城市建设很差劲,城区里没有下水道,所以越是难民贱民堆积的地方越是恶臭,各种污水、粪水横流,经常从这些地方爆发瘟疫。   但对大族来说,他们过的日子也不至于就和老欧洲的贵族一样。   这一点其实从各种点歪了的血肉科技就能看出来,无论是那种血骨大船还是血肉构成的房屋、城墙,甚至浮空城,依靠血肉生命自身的力量,强者们能解决几乎一切困难。   其中当然也包括清洁卫生——这是很正常的道理了,一栋房子如果你把它当活物看待那它自然也有进食甚至排泄功能,那些日常由人、家用牲畜产生的废料都可丢弃给住地,或是单纯喂它吃,有些灵智高的不吃这些,也是通过埋藏的血肉管道排泄出去。   但依然有一道工序摆在最前面,也就是把这些废料搜集起来运去坑洞,这就是大族粪工要做的活计,不算累,只是不被其他佣人尊重。   希茨菲尔知道这些并不是她能读取亚莲的记忆,更不是亚莲有写日记的习惯被她偷窥。   这都是亚莲自己说的。   她是佣人统领了,能从粪工升上来不要问是极其传奇的经历,有些年纪小的女佣还挺天真,偶尔在餐时问她一些过去的事,她也不避讳,很是详细的告诉他们。   这女孩很聪明,有眼力,知凶险,低贱而不自贱,知道什么时候该露出獠牙,什么时候该展现温驯。   希茨菲尔给她极高评价,认为她只要不死,将来必然是个人物。   那老头之前说什么来着?想撮合亚莲和自家少爷?   他口中的少爷应该就是挑中亚莲的“主人”吧?失去一切搬到这鬼地方来大概率是政争失败逃难来了,如果是以复起为目标而努力的话,亚莲这种女主人确实不错。   亚莲当时没有答应,甚至没有接古爷爷的话,就好像得了健忘症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希茨菲尔尤其欣赏她的一点。   不管这是天生的反应还是装出来的,这个女孩都太厉害了……   看着那些或是崇拜、或是装作崇拜看来的眼神——那些眼神里印出来的亚莲的倒影,希茨菲尔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她想起来之前听到的一些杂乱对话,其中有一段说“神种”的原材料是人,而她恰好附在“亚莲”身上。   她不认为这是巧合,所以大概率是……亚莲们在将来的某些行为失败了,她和救世之母教会敌对,被击败、俘虏,整个人的血肉灵魂都没能逃掉,被制造成那枚扭曲的宝石。   这其中一定还有故事。   继续看下去,说不定可以发现更多教会的秘密。   正这么想,楼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这是从未听过的声音。   希茨菲尔的记忆力、分辨力也是很出色的,附身亚莲体验的这段时间,她基本上能靠脚步声猜到对方是谁。   轻快些的是年轻人,沉重些的是年老者,再根据具体声音种类的不同判断对方穿的鞋子,进一步猜到是什么等级的佣人。   但是现在出来的这种声音。   轻快——大抵意味着来人年轻。   沉重——意味着不但年轻而且力壮。   厚重——属于厚底靴子才能带起的动静,没有一个佣人买得起这种鞋子。   再加上从未听过这个要素,希茨菲尔大概知道来人是谁了。   显然,亚莲也知道。她停下用餐的动作站了起来,而其他人还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如此。   “亚莲跟我上来,其他人继续。”   直到一个年轻的、富有磁性的嗓音从楼道转角传递下来,一群佣人才脸色大变。   其中一些同样年轻的女孩眼睁睁看着亚莲压好裙子走上楼,眼里闪过悔恨和失望。   希茨菲尔确实对所谓的“主人”、“少爷”很好奇,她暗中编排过很多种画像,但最终看到他的时候她还是不免吃惊——没想到此人会这么年轻。   甚至都,不能用年轻来形容了,眼前的少年最多只有15岁,在这种世道连身高体型都没发育完全,根本就是稚嫩,这种年岁可是很危险的!   所以这就是他为什么尽量避免抛头露面?   希茨菲尔听过古的暗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一个政争失败的落魄家族,但她真心没想到这家的独苗就这么大。   难怪古老头如此迫不及待要找一个可靠能干的女主人……光靠个15岁的少年,一个孩子,别说复起家族了,就是活下去恐怕都是难题。   但主要也是亚莲足够出色。   如果她不是同时具备那些美好的品质,大族不会冒这种风险。   “我叫艾力克,姓氏……保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少年将亚莲带到书房,拉开椅子坐下,用平淡的语气陈述事实。   他长的不错,皮肤白皙又细腻,鼻梁高挺,嘴唇浅薄,右边架着一只单片眼镜,桌上摊开一本书,看来之前就是在这学习。   但他确实太小了,希茨菲尔怀疑他不一定有亚莲大,因为她之前估算亚莲年龄的时候猜的是16岁。   考虑到亚莲一直营养不良,身高、发育都比较差,这个年龄大概率是她低估了,真实年龄甚至可能到17或者18岁。   亚莲是聪明人,这位小少爷应该也不傻,希茨菲尔冷眼旁观,猜测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对话。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这也太直白了吧?   忍不住想咳嗽,这才发现自己暂时没这功能。   但确实是太直白了……连亚莲这样的女孩都被惊到,她好像伸手在不断抚摸前面的发辫,一看就是极其紧张。   “这……我以为古爷爷是说着玩的……”   “家族危机四伏,随时可能倾覆。”艾力克打断她,“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这样决定我的伴侣,但一方面是走投无路,一方面我趁这段时间考察过你,你说的那些不是谎言。”   “你怎么能查到?”   “很简单,有你这种头发的人应该很少,我猜这附近的人基本都见过你,你做了坏事的话肯定瞒不下去。”   “不愿做坏事的乞儿有那么多,凭什么当初选中我呢。”   “你眼里有光。”艾力克认真盯着她,“我当初确实没这想法来着……就只是正常乘车进城,看到墙根下坐着一排乞丐。”   “本来是因为你的发色瞩目你,但仔细一看,只有你眼里还有神采,其他人眼里都黯淡晦涩,完全被苦难磨平了意志。”   “正是那种人才更好操纵不是吗。”   “哈……你会用这种语法已经说明你不是一般人了。”艾力克很高兴,翘起二郎腿转过来说,“我猜你受过不错的教育,只是不知道为何被抛弃了……”   “回答我!”   亚莲有些恼火,她的伤疤被揭开了。   这对她是有好处的,希茨菲尔想。   会发火说明还不够成熟,没人希望自己的合作对象是个老妖怪,这反倒会加重她的价值。   “道理很简单,如果我要找仆人,奴隶市场上多得是货。”艾力克果然不生气,他耐心给亚莲解释:“但我要的不是仆人,是合作者,梦里才有的合作者。”   “我还是不懂。”亚莲还是不信任他。   她见过太多类似的惨案,不觉得命运会如此眷顾自己。能被选中当粪工老实说她就觉得很惊喜了,后续一系列高升在她看来就像做梦一样,更不敢奢望能成为一支大族的主母。   哪怕这个大族看起来落魄了,那也不是她这种贱民能想象的。   艾力克给的太多,她怕他暗地里有什么阴谋。   “合作者,你懂什么叫合作者吗?”艾力克有些不耐烦了。   “类似……你想让我帮你经营家族?”亚莲试探,“但你直接让我给你当管家不就好了,何必娶我……我觉得这是……”   “愚蠢!”艾力克恼怒的打断她。   然后他可能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尽力压下那股情绪,和颜悦色的继续解释:“我要复兴家族,你不会以为这是我们两个人能办到的吧?”   “我会那么看得起你?或者换一种说法,我会那么看得起自己?”   “我要是有那种本事我干嘛要滚到这种地方来!我当初就不会让家里变成这样!爸爸妈妈都不会死!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本该是我!是我!!”   他越说越激动,终于还是忍不住放肆发泄了一番,说完后耷拉着脑袋在那大口喘气。   亚莲不敢说话,她虽老成,但不意味着经验可以凭空生成,对这些事确实没法发表见地。   “复兴家族不是一代,是许多代。”   可能是发泄完了,也想好了,艾力克突然抬头出声。   “现在就只剩我一个独苗,我的任务不是复仇而是传承,简单来说就是要多生孩子。”   亚莲没动静,似乎还没搞懂多生孩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艾力克不得不继续解释:“而且不能是滥生……这种垃圾小地方也找不到什么名门,我对那些愚妇毫无兴致……但你的话……你各方面都不错,我想着由你这种人当下一代的载体可能会比较合适。”   亚莲还是没动静。   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你知书达理,性格全面,这是‘慧’,是很难得的。”   “你能从这种垃圾地方生存下来,狠厉和能力,尤其观察等特质肯定不差,这也是我需要的,家族复兴期不能招惹强敌,我可不想娶个蠢女人给我惹事。”   “还有就是你长的也不错,嗯……古老头说你屁股大,我姑且不懂这算不算优点,总之就是和你待在一起还算舒服,我不讨厌这种感觉,如果非要这么早选个人生孩子那我不排斥你。”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罗列了一大堆理由,少年才想起来问当事人意见。   然后他一愣:“你脸怎么红了?”   “没……没有!”   希茨菲尔听到这具身体在颤抖着撒谎。   “我……可是我出身低贱……”   “我不在乎。”   “我,我之前捡垃圾活下来的……”   “这样都长的不错,给你吃好的应该会更好看吧。”   “我当过粪工啊!”   “谁没处理过脏东西呢。”   “这……”   亚莲傻眼了。   她完全没想到这位小少爷找她来是聊这个的,而且态度居然这么直接!   所有的经验都白给了,接下来该怎么回复,她不知道啊!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艾力克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很是高兴的站起来,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枚银色指环。   很自然的拿起女孩左手,将指环逮到她的无名指上,少年抬头,看着甚至比自己还高些的她,用力点头。   “那么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从今天开始,你叫亚莲-伊玛尔。” 作者的话:有点卡文,明天万字补   写出来的东西不太满意,先缓缓吧 第136章 圣堂的回忆 三   亚莲和艾力克结婚了。   仪式很简陋,全场只有三个人,分别是她,艾力克和古老头。由古老头牵头,直接在书房一盒骨灰跟前完成的婚礼。   亚莲全程都很拘谨,没怎么说话,一直是古老头和艾力克在说,艾力克一直牵着她的右手,她垂在另一侧的左手总是攥起来,因为她想确认一下那根无名指是在被婚戒勒紧,以此证明这不是梦。   新婚之夜过得稀里糊涂。   她本身是不知道要怎么做这种事的——之前确实听过也看过,对贱民来说道德廉耻之类的东西已经没必要留存,不乏有些人就是不要脸在白天街角做这种事,但怎么说呢……总不好一直盯着人家,她也没看到太多,不晓得细节,甚至怀疑做那种事是不是真的会很舒服。   非常尴尬的是,艾力克也不会。可能是年轻的缘故,他脸皮也薄,做事时不用亚莲提就主动关灯,但因为不会,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再点燃灯火看一本小册子,来回好几次,搞的亚莲非常无语。   这一度让她怀疑艾力克的出身,因为她听一些屠血者说过,大族的继承人从小要学的东西很多很杂。尤其是男孩,家里为了防止他们长大后被敌人用女色引诱,会专门花钱雇佣年轻的女孩“教导”他们。所以大族的男孩通常在这方面都是极富经验的,如果艾力克没有说谎的话,那他不该这么生涩才对。   舒服倒是真的,亚莲听很多人说一开始感觉会很不好,但她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   希茨菲尔挺遗憾的,因为关着灯么,她什么画面都看不见。   对亚莲来说,婚后的生活充满新奇。   她的身份一下子由底层贱民转变为一支大族的主母,尽管这支大族现在只有两个人,却也称得上是一种飞跃。   但她没怎么变,依然是原先那副性子,看到脏污的地方就要拿工具清理,从来不会去喊佣人。   艾力克很少管她,他本人对此的说辞是“需要适应有女人闯入自己的生活”,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平时是不相见的,亚莲有自己的房间,如果艾力克不主动提出要一起睡,她自己入眠。   但变化还是有的,最明显的就是吃的东西,她开始享用更多的肉食,每天能喝一杯奶,偶尔能和艾力克一起分享水果,瘦弱的身体逐渐丰润了些,头发颜色更显艳丽,远看就像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在跳跃闪烁。   而且身份不同,很多活是真的减少了,亚莲每天空出来很多时间无所事事,她便开始在古老头的建议下跟他学习。   有很多要学的,比如认字,比如家族传承的来源,古老头教学的时候极为严厉,而且着重提醒她:不能对任何外人提起家里藏有这么多书。   “作为一支大族的主母,你其实已经比很多人好了。”古老头是这么说的,“但想要当好伊玛尔的主母你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你的学识阅历太浅薄,这无法教育好你的孩子。”   孩子,我以后也会有孩子么?   亚莲有些触动,她从有记忆以来便对父母的印象十分模糊,之前艾力克夸她会用语法,那真是她自己领悟到的。   所以她骨子里可能确实对一些感情是有向往的,这一点从她有时候照镜子会抚摸小腹就看得出来,希茨菲尔认为她很希望事情可以这样发展。   也是因为这种希冀吧,亚莲学的更刻苦了。   一年之内,她把家里的藏书看了将近一半。她确实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古老头一开始不相信她掌握的能有这么快,屡次刁难考教她,发现她没有丝毫夸大其词。   希茨菲尔暗中沉默。   这种平淡而又紧迫的生活节奏让她想起了一开始被夫人教导的日子,再联想到伊玛尔家族今后的结局,她当然不可能高兴的起来。   收获还是有的,而且认真说的话非常不错。   伊玛尔家族的藏书全是禁书,也就是那种真正有资格被称之为书的东西,不是什么浅白的寓言或者无字漫画。   亚莲在阅读它们的过程中和希茨菲尔共享视角,那些极其深刻的部分她都看到了,可以说通过这些书,她才真正对这片土地有了一个长足的了解。   这里不记年代,严格来说是没有统一的年代历。因为大地上没有一个决定性的声音,人族、血兽、血兽人、其他异族抱团割据,互相之间偶有冲突,这些族群每一支,甚至细化到人族,每个领主可能都有自己的年代历法,汇聚到一起非常杂乱。   而且必要性也不大,因为可能某位领主刚刚打下一片土地,宣布此时为某某家族元年,不出几年他自己老死,打下的领地分崩离析,若大家族二世而亡,原本的历法自然作废。   生死兴亡交替的太快,以至于相比明确具体的时间,所有生命都只想好好活着。   只是总有个例——有些传承足够悠久的大族,他们无视各大领地的规则,将那些禁忌的知识记录下来作为传承,包含时间、历史、地理、人情……这是一份极其详细的战略资料。   “伊玛尔家族背负的东西超出你想象,这一点你现在应该靠自己就能猜个大概。”   又是一日考教时,古老头坐在桌后盯着亚莲。   “这个名字,伊玛尔,在瑟兰语里没有任何意义能对应上,但在拉塔迪亚语里是‘誓卫者’的意思,他们生来就发誓要守护某物。”   “我确实看到过相关记述。”亚莲说道,“但我不理解,具体守护的是什么呢?”   和一年前相比,她整个人有了较大变化。皮肤更白,但不再是之前的苍白,更细腻而且富有光泽,身形比以前长的更开,一些可以彰显女性魅力的地方开始隆起。   此时她跪坐古老头对面,身姿婀娜,从后面看就像一颗放大的梨子。   “遗失了。”古老头叹气,“少爷恐怕也是不知道的,也许骑士家族的收藏中会有记载,但不可能去找他们求证。”   希茨菲尔也跟着白嫖了这么多知识,她知道,骑士家族指的就是九骑士死后留下的遗族。   远古之战是过于久远的故事,久到即使在这个时期人们也只是听说过,但确实有神话的载体在人间遗留,骑士家族就是这样的载体。   大部分的九骑士遗族都衰落了,甚至干脆散落到泥土里,怎么探寻都找不到名讳。可也有那么几支人马凭借先祖的荣光屹立不倒,其中的典型就是罗德休斯和克列巴托拉尔。   这两支大族都住在圣城鸥锦城里,鸥锦城此时已然存在。   如果不是因为政争失败,伊玛尔家族也该在那里。   根据这段时间看到的书籍资料,希茨菲尔得知鸥锦城的主人并非是一直不变的,那里一共有四股主要势力,分别是:   一,九骑士遗族形成的贵族团体,以罗德休斯和克列巴托拉尔为代表。   二,救世之母教会,教会的总部之一就设在那里。   三,鸥锦城会四处救治收拢人族势力,其中偶尔有人加入城中,形成规模更大的小贵族团体。   四,鸥锦城名义上的主人,海神的眷族,尼昂家族。   是的,鸥锦城的主人是尼昂人。这是任何一支大族都有口述记录的,主宰者的象征是一把造型怪异的铁锈刺剑,它的剑体上刻着“伯锦-尼昂”这样的字符,那正统的继任者必须也是尼昂才行。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希茨菲尔其实对这支尼昂人的真实性抱有怀疑。   因为如果这里有尼昂人,而且是真的尼昂人的话,暗中教唆阿莱西亚的那个家伙,他干嘛要让阿莱西亚到歌利去找这些神的眷族?   而且根据更多记载,她确定艾莎洲应该是属于拉塔迪亚王国,是拉塔迪亚人的地盘,拉塔迪亚人不讲血脉纯净,鼓励各支人族融合通婚,血脉混杂之下即使传承是真的,纯净度也要打个问号。   此时此刻,亚莲等人身处的时代,鸥锦城的主人是九骑士遗族。   尼昂家族被压制的很惨,因为人人都知道远古之战和救世之血的神话,所有人都尊敬九骑士曾经追随当时的国王战斗和牺牲,所以九骑士的遗族握有大义,尼昂家族无法和其相比。   伊玛尔家族原先在城里的时候不属于任何势力,但他们和九骑士遗族的关系最为亲近。   如果不是有艾力克活生生的例子和那盒骨灰摆在眼前,亚莲是不敢相信,这支大族居然是被昔日的盟友给坑害了。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知道骑士家族可能会有更多记载,但古老头和艾力克都不愿意去求取支持的原因。   父母家人都是他们杀的,主动凑上去等于找死。   “我还是有些难以想象,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亚莲摇头,“按照艾力克说的,你们在鸥锦城并没有得罪任何势力,就算有人要针对你们,也不该是那些九骑士遗族……”   “异变是突然发生的。”古老头说道,“我印象中,最早是克列巴托拉尔……他们开始召集密会,约我们详谈,老主人去了第一次,回来发了一通脾气,我依稀听到他说‘荒谬’、‘不可能’之类的词,但更具体的没有了解,再然后就是喋血逃亡,他们几乎没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我可以问一下,你们是怎么从那样的地方逃下来的吗?”亚莲好奇。   “我们遇到凶地了。”古老头说。   “凶地?”   “对,移动的凶地,紫极光……宅邸的一角直接从边缘塌陷坠落,我们本以为死定了,但却落在它的身上……这怪物的身体就像棉花一般软,不知道为什么它没吃我们,反而把我们放了下去。”   “你们进城时携带的东西,这些书,还有钱……都是这么来的?”   “差不多吧。”   “真神奇!”亚莲感慨,她是真的长见识了。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些真正有学问的人都很谦虚了,真的是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自身渺小。   能随意漂浮的浮空城,身体像棉花一样的活的云团……   难以置信,外面的世界居然这么精彩。   “我和少爷聊过这些事,我们都觉得这背后藏有阴谋。”古老头眯眼,“依据是他们的变化太大——一直以来虽然人人都尊崇九骑士的荣耀,但他们本身也是谦虚和美德的化身,他们有无数次机会能除掉尼昂人代替他们却都没有这么做,克列巴托拉尔的变化太突兀了。”   根据他的描述,他们在逃难过程中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大致是原本掌权的尼昂家族被撵下了位置,克列巴托拉尔取而代之,其他骑士家族团结在这个大族周围压制一切反对声音,他们还联合教会捣鼓出一种追杀的怪物,只要被打上标记就在劫难逃。   “不然我们怎么会驻扎到这种地方来呢……”说到最后古老头叹气,“这种破败的城镇,孤零零的,野蛮的生长在最偏僻的角落里,随时有可能被血兽和邪祟吞噬倾覆……”   “但也正是这样的地方才能避开他们的眼线。”亚莲立刻说,“这个选择并没有错。”   “少爷确实很走运,因为居然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你。”古老头接受这种安慰,挥挥手驱赶她,“去吧,差不多到中午了,想吃什么自己去搞。”   “我下午还能来问您吗?”   “那可不行,人老了精力不够用了,我得休息……有什么想问的你可以直接去问少爷,毕竟有些东西因为身份关系我不能多说,少爷就没有这种顾虑。”   亚莲露出思索之色,告别古老头后来到厨房准备午餐。   值得一提的是,家里现在没佣人了。   原来的佣人并不是被辞退了,虽然这件事艾力克和古老头都没有多说,但亚莲猜测她们是被暗中处理掉了。   伊玛尔家族背负太多秘密了,别的不说光那些书就不可能让别人知道消息,那只能选择让她们闭嘴。   亚莲原本觉得自己会感到不舒服,但让她惊奇的是,可能是因为这件事自己是最大的受益人,她并不觉得有多难过。   我已经代入到主母的角色里去了吗?   照镜子的时候,她问自己。   答案应当是否定的。   她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她确实……除了一开始被询问结婚的时候,并没有在艾力克身上感受到太多激情和心动。   这是个很冷漠的人,和他生活并不会让你不舒服,但这肯定不是爱,她还不至于立刻站到对方的立场上为对方考虑。   那就只能是因为另一个身份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侧过身子,比划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还没有动静……这正常吗?”   希茨菲尔听到她小声嘀咕。   “一年了……艾力克说很正常,他还在研究,但这种事……毕竟是这种事啊,这有什么好研究的呢?”   希茨菲尔听的想笑。   她是知道结局的,因为有后续伊玛尔家族的故事——尤其是有夏莎-伊玛尔的存在,说明这两人后来肯定诞下了子嗣。   但这不代表这件事就不搞笑了。   见鬼,那小屁孩看起来乳臭未干的,不会是搞错地方了吧……   她还在腹诽,另一边,亚莲已经端着餐盘在装东西了。   午餐是肉汤,材料是一种不知名的鸟,处理干净后炖的软烂,简单撒上盐巴,配上硬面包就算美食。   亚莲是苦日子过过来的,对吃食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她参考了艾力克平时的食量,觉得这只鸟足够两个人吃,本着节俭的考虑就没有额外再做东西,端着盘子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面没动静,估摸着艾力克是在认真看书。   亚莲也就没有敲门,大不了把东西放在边上,艾力克饿了自己会吃的。   但她做梦也没想到顶开木门后看到的会是这幅景象。   一具白皙温润的胴体侧对着她自然舒展,正在往上身套一件内衣。   无论是挺翘的臀部还是丰满的乳房,这一切都诠释出一个道理:这具身体的主人不可能和她不是一个性别。   “你是艾力克?”   亚莲震惊了,忍不住出声,好险没把餐盘丢到地上。   那女孩回头,看到是她,和艾力克一般无二的平静面容上也不免浮现一层红晕。   “我还想着什么时候会被你发现……”   他……哦现在应该是她了……她转身拿起旁边的衣服给自己穿上,语气尽量保持冷漠淡然。   想好要坦白是一回事,被以这种形式撞破,那是另一回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   亚莲把东西放到桌上,有些不敢靠近她,只是站在那里盯着她猛瞧。   “如你所见,我们是同类。”   艾力克倒是已经缓过来了,她坐到椅子上,悠然掰下一块干硬的面包,蘸了蘸汤汁放到嘴里。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而且很多。   希茨菲尔可以替亚莲回答。   真见鬼。   她想。   较矮的身高,稚嫩的嗓音,俊秀的面相,这一切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还包括,唔……   难怪这家伙,喜欢关灯。 第137章 圣堂的回忆 四   “我确实是伊玛尔家族仅剩的继承人,伊玛尔家族也确实是遭到九骑士遗族的坑害从鸥锦城坠落,一路逃难至这里扎根,这些我都没有骗你。”   烟雾缭绕的书房内,短发的少女夸夸而谈:“我唯一骗你的就只有这个,是的——有的时候我自己都以为我是男人。”   “你为什么要……”亚莲支吾。   “因为他们颁布的通缉令是通缉的一个长发少女。”艾力克回答,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我不能以那种软弱的形象出去见人,所以我把头发切掉,变成他们眼中的‘艾力克少爷’,我认为这有助于我们躲避一些麻烦,更好的在这里生存下去。”   “我……我其实不是想问你这个!”亚莲忍不住放大音量。   “那你想问什么?”艾力克吃完嘴里的东西,又掰了一块面包蘸汤,自在的就像在家里一样。   很正常——这里本来就是她家。   “我们现在是夫妻了,我想夫妻之间是不应当有什么难言之隐的,你想问什么,大可以直说。”   她还好意思提“夫妻”?   亚莲心里生出怒气,她本来是不太好意思直接问的,火气上来也顾不上了,直接跟她讲:“那你当初找我结婚的理由呢?你怎么解释你的承诺?”   “什么承诺?”   “你说你之所以选中我是为了和我繁育后代!”   “是这样。”   “还是这样……这样要怎么繁育后代?你根本在说谎!你是个骗子!!!”   “不我没有。”艾力克放下翘起的腿,身体前倾,表达出她对现在这个话题的重视。   “我没有骗你。”她保持这个姿势盯着亚莲,一字一句的对她道:“隐瞒这幅样子可能是我不对,但找你的理由,那些承诺不是谎言——我确实有办法让我们之间能诞下子嗣。”   “什么办法?”   这个说法过于离奇,亚莲忘了生气,瞪着眼睛等她解答。   难道是,伊玛尔家族有什么秘法?可以让少女变出那种东西?   “我可不是那样!”当她说出来后遭到无情嘲笑,“别傻了,是那样的话你会感觉不到?我每次的动作不温柔吗?虽然可以长出肉棒来,但不是必须的。”   到底是年龄有限,谈到这种话题,艾力克的淡然有些装不下去,脸蛋一直微微泛红。   但她还是极力解释:“别想那么多,反正不是非得让我们中的谁长出一根棒子来,只是凝聚出血种进入对方的身体,古籍里记载的,如果顺利的话这样也能成功受孕。”   亚莲还是不太信,经历一年的学习熏陶后她看起来也更自信了,直接质疑:“你会不会是看错了,这个秘法限定了某些性别……”   “我看到过有现成的例子!”艾力克脸色已经开始发黑,“所以无知就老实接受就好了,你现在连细胞转化都没学到,可能连神经是什么玩意都搞不懂,我给你详细解释有什么用?”   亚莲张了张嘴,这副呵斥她的气势倒是和之前对丈夫的印象重叠起来了,确实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淡然、冷漠,你打扰到她她会立刻发火。   她想她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但隐隐约约的,她内心感到有一丝失落。   艾力克又掰了一块面包,刚想吃,看到亚莲低头站在桌子后面,撇着嘴巴不再说话。   “……”到底也算是她的女人,想了想,她站起来,走近跟前,抬手掐住对方的嘴,趁其张嘴的空隙把那面包块蘸了蘸汤,然后用力塞了进去。   亚莲没有抗拒她,同时也乖乖在咀嚼食物,但她眼里却滑下两道泪水,看起来分外委屈可怜。   艾力克头疼万分:“……我以为你不是那种肤浅的女人?”   “什么叫肤浅的女人呢。”亚莲问她,“某种程度上你确实摧毁了我的梦,毕竟我没有那种嗜好,我的感情还没真正开始就结束了……”   “有什么区别,我就问你有什么区别?”艾力克指着窗户外面,“看看那些人,街上的贱民,你觉得他们有资格选择什么东西?”   “我不是在跟你炫耀,更不是说,我要你感激我,感激我选中了你,给你现在的生活之类的……我自己也没有这种资格!我们都没有这种资格!这个世道能安稳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不是吗?那你又在可惜什么?”   虽然现实,但她说的确实是对的。   亚莲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蠢……她不是没见过别的例子,身段姣好的女孩被大族选中……和那种遭遇比起来,能有一个对她不错的“女主人”简直称得上幸运。   所以她迅速擦干眼泪,决定重新摆正姿态来面对自己的少女丈夫。   “不哭了?”艾力克却还不放过她,语气充斥着淡淡的讥讽,“我还想着可以把你的眼泪搜集起来,这道汤就不用再加盐了。”   亚莲的回应是扯下一只大腿开始用力撕咬。   “那是留给丈夫的精华!”艾力克脸绿了,立刻冲上去,“快还给我!”   不知道可算嬉闹的动静过后,两人终于偎依在一起。   艾力克坐着,比她高一个头,身段更丰韵的亚莲坐在她怀里,被她单手半搂着腰。   “我还是觉得这样很怪。”   亚莲不自觉的扭扭屁股。   “我……我没见过这样的,万一被他们发现的话——”   “所以我才必须娶聪明人。”艾力克叹气,“懂事的,明理的,发现我的秘密后会帮我掩盖的,只要我们演得好那就不难。”   “你不只是想多生子嗣吧。”亚莲敏锐察觉到她的想法。   演……她现在也知道伊玛尔家族的底蕴了,不客气的说虽然只带出来一小部分,但这一小部分的财产足以买下整座城镇,只想待在这繁衍生息的话需要演吗?她觉得是不需要的。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打回去。”说到这里时艾力克眼里闪着寒光,“有些人不能白死……我至少也要搞清楚为什么,九骑士的后代们在发什么疯……”   亚莲听了没有说话。   “你不惊讶?”   她不惊讶,倒是轮到艾力克惊讶了:“连古老头第一次知道我这个想法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为什么要惊讶。”亚莲看向她,“你只是在复仇,取回你应得的东西而已,我连这也要惊讶的话,我的思想也太龌龊了。”   “不是这么算的。”艾力克扬眉,“你……你真的知道‘打回去’有多困难吗?”   “我有学那些历史呢,大致应该知道一些。”亚莲态度非常认真,“但反正我们已经结婚了,从此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了,我要做的是无条件支持你的一切想法,尽管我现在可能还做不到爱你。”   “你确实很不一样……”艾力克先是发愣,然后笑了,“嘿……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人的。”   “你干嘛?”亚莲大惊——自己居然被一把抱起来了!   “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我尽量满足你的愿望!”   接下来的剧情是在光线昏暗的卧室里进行。   希茨菲尔看不真切,但光是听到的动静就够惊人了。   见了大鬼了……细胞转化,神经医学……没理解错的话是染色体转化手术?伊玛尔家族居然还掌握有这种秘术?   这甚至还是从古代传承下来的东西!这艾莎洲,或者说拉塔迪亚王国,科技树点的是不是有点歪过头了?   想着想着,希茨菲尔莫名其妙想到了自己。   这……要是可以用这种方式诞下子嗣的话,是不是就……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和夏以后……也可能……???   越想精神越觉得燥热,她干脆强行控制让回溯画面开始快进,跳过那些做爱环节。   呼……   冷静下来后,她松了口气。   我其实是不排斥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共同面对了那么多,互相早已成了对方的依靠,这种程度的牺牲,在希茨菲尔看来不算过分。   她只是遗憾,在那种假设里必须由自己承担去生孩子。因为就像艾力克-伊玛尔有自己的理由(要贯彻男主人的形象)一样,夏莎-伊玛尔也有理由——她可是在王座下面发过誓的。   不生子的誓言是以她的女性身份去解读的,一开始就没考虑到让别的女孩怀上的可能。所以如果是用这种法子应该不算破誓,那承担重任的就只能是她了。   只是,不排斥归不排斥。要她放下所有羞耻心理主动去了解,去探索学习,这就有点难为她了。   秘术之所以是秘术,自然不是看几眼就能学会的东西。   而且这该死的艾力克-伊玛尔每次都关灯,她是看都都没东西看。   算了,随缘吧。   有机会再来图谋这个玩意。   嗯,我是为了萨拉的未来着想,部分地区人口比例有问题,女多男少,真能发掘出功效的话,当地人口就不再是难题……   疯狂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希茨菲尔控制不去想别的,专心注意剧情进展。   这一注意,她才发现这两人居然已经有孩子了。   甚至是三胞胎……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活见鬼,这秘术还能生出男孩?   等等这剧情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记忆信息在心头闪过,她立即联想到关于械阳女神——也就是太阳王艾门-哈温的那些传说。   好像有些传说里,四季之龙是她和爆龙女王阿尔贝蒂娜的四个孩子……   精神上已经有些麻木,希茨菲尔克制震惊,看向画面中的这对“夫妻”,她们已经逐渐将家族经营壮大。   这座城镇原先没有名字,有些人喊它黑石城,有些人喊它焦土城,也是艾力克暗中资助城里的力量,让它从一波又一波的血兽侵袭中存活下来,它才逐渐有了一个固定称呼——噬血城。   噬血,即吞噬血兽之地。   十多年的屹立不倒让噬血城开始享有名气,它在旅人心中的地位迅速从“走过就拉倒的补给点”升级为“固定补给点”,再继续升级为“对抗血兽的前线要塞”……逐渐有越来越多的屠血者来到这里,一些更遥远的地区也开始有人传唱这里的事迹。   伊玛尔家族持续低调,尽管艾力克已经在数年前一举拿下了城主之位,大小算个小领主了,但她还是坚持伪装,很少出去抛头露面。   见过她的人都说那是位“英俊的城主”,她优雅而神秘,民间流传她降低赋税的善举和统帅军队作战的才能,一次又一次的胜利逐渐为她镀上一层传奇色彩。   盛名之下是涌动的风险。   “艾力克。”   又一次给孩子喂完奶,亚莲找到新家的书房,“古爷爷让我给你带话,‘动作可以收敛一点’。”   时光飞逝,岁月让她变得更加美丽。   那脸上的雀斑已经淡的看不清了,高挺的鼻梁搭配红唇,在橙发渲染下犹如夏日里的烈焰玫瑰,眉间凝聚有淡淡威仪。   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角色,很多时候艾力克不方便出去见人,一些人是她在招待,个别时候艾力克没法及时决定,一些事也是她在决策。   噬血城能发展到这个规模亚莲的功劳不比任何人小,作为见证这一切的人希茨菲尔可以肯定,不算“本金”的话,艾力克都比不上她。   甚至有些战役都是她指挥的。   这女人的才能,自己当初还低估了……   “我已经很收敛了。”艾力克还是在看书,闻言回头看来一眼,“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这样突然崛起的城池其实到处都是……冷不丁就冒出来一个,然后快速消失,他们管不过来的,应该不至于这么快派人过来。”   岁月同样也改变了她,她长高了,但到底是这副身体,面庞轮廓怎么化妆也没法太硬,隐约还能看出十几岁时的五官轮廓,也是变得更好看了。   不出去也有这方面原因,对于一方领主来说,长的太秀气是会扣分的。   “这样的城池很多,是不错。”亚莲一直看着她,“但是被一个人,或者说一对夫妻共同经营成这样的城池就太少见了。”   “?”艾力克又回头,“你是在跟我邀功吗?”   “我是让你收敛一点。”   “既然是你说的。”艾力克叹气合上书,“那我就通知他们,暂停和风螺城的接触好了。”   风螺城是最近几年新崛起的一座城镇,距离噬血城不远,但力量差的比较多,是在流民基础上建起来的。   艾力克想“打回去”,想复仇,光凭一座噬血城的力量肯定不够。按照她的预想,最好是在鸥锦城注意到这片角落之前统合到足够多的力量,然后放出消息把那座浮城引来,自己再带人来个突袭。   计划实施有困难,比如她现在都没想好到底要怎么伪装登上天空的城市,而且屠血者在她看来也是不可信任的——她总觉得什么神秘道路不是正途。   亚莲还是心疼她的,知道她成天到晚泡在书房是为了钻研秘本,给她倒了点热水喝,主动绕过去给她捏肩。   她也是挺艾力克说过的,秘本里可能藏有关于伊玛尔的更多秘密,最大份的秘密涉及到这支誓卫者家族最初的起源。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艾力克抬头,亚莲主动告知她:“应该是角之王座的信徒在举行活动。”   “都闹到这里来了……”艾力克摇头,很是感慨。   这什么角之王座是最近几年才露头的一尊神秘主宰,所有走神秘道路的修行者都能感受到它的伟力和存在。   艾力克不信这些东西,她觉得这一定是救世之母教会搞的新花招,目的嘛自然是笼络那些不信救世之血的家伙。   这世界总有蠢货,自以为是避开了一座坑转头却进了另一座坑——他们不知道两座坑都是同一人挖的。   “有头绪吗?”亚莲问。   她的动作停了,因为这一次艾力克没有立刻摇头。   “我可能发现了一条新路。”艾力克的声音很淡很淡。   “我不确定……这是否是……唔,新的体系……主要是我查了很多过去的资料,发现有很多城池,那个城墙,还有房屋,这些所谓的秘术,它们其实都有共通之处。”   她开始细致给妻子讲解其中的道理,末了总结:“就像是有一个专门的体系或者分类,我愿意称呼这类施术者为‘血法师’。”   “之前从来没人发现?”   “我觉得有,但没人来得及归纳总结。”   艾力克皱眉:“这不是发明,而是复辟……血法师应该是早就存在的东西,它的历史非常久远,比神秘更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完整的传承,现在被割裂成各族的秘术。”   “你想统合它们?”   亚莲太懂她的心思,不需多说就已经猜到。   “统合它们不是关键。”   艾力克看向窗户外面。   “关键是,掌控这些秘术的大族。”   “那些人,他们才是我看重的东西……”   “……”   如果可以的话,希茨菲尔并不吝啬给这两人献上掌声。   收获太多了……艾莎洲的古代史,鸥锦城的资料,染色体的可能性,还有颠覆现实说法的血法师起源。   但她没有拍手,这不只是因为她做不到。   还因为她看到了,此时在书房的一处角落,正有一团黑雾在疯狂蔓延。   ————————   两波5k大章,一万字达成。   不知不觉又要高考了啊……我知道大概率是看不到的,但还是祝考试的读者能心想事成。 第138章 双心回溯 一   夏依冰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下沉。   这是很熟悉的感觉了……她终于让玛德琳挑拣出一些合适的骨,但中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莫名其妙的有一根骨格外吸引她,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自己把手放在那东西上面。   然后就是天旋地转,仿佛一段幻境,一段昔日的投影,带着一种亲切感和一种泣血的凄凉,狠狠把她拽了进来。   这里是哪?   恢复视线后,她快速扫视周围环境。   脚下是一片无边的焦土,黑色土壤并非肥沃的证明,她似乎能从鼻腔中嗅到那股跨越时空的浓郁腥气。   是血。   它们之所以是黑色的,是因为它们被血侵染透了。   晃动的视角让她明白自己此刻应该是寄宿在某具身体里,想必就是骨的主人,她是附身在这位“英雄”身上体验这段过去的历史。   “呼……呼……”呼吸很沉重,她移动的速率也并不快,跑出十一二步之后干脆摔在了地上,夏依冰能听到这具身体传来轻微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还好她只是意识进来,痛觉什么感觉不到。   忽的,前方出现一道阴影。她附身的人抬头张望,看到对方蹲下身子,用力插下一把巨剑。   “呃……!”压抑的惨叫和身体震动都在告诉夏依冰,她附身的载体是被这一下给捅穿了——剑刃直直穿过她的脊椎,把她整个人钉在地上。   “还跑吗?”阴影嗤嗤发出嘲笑,“我真佩服你,艾力克-伊玛尔……复辟出血法师这一灾祸职业也就算了,你居然依靠统合那些废物的力量一直打到这海王城来,换到鸥锦也算个人物。”   伊玛尔?他说伊玛尔???   夏依冰心思顿时剧变,从原先稍显看戏的心态凝重起来,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这边对峙上,外界信息什么的不再搜集。   真该死……难道这个艾力克-伊玛尔是我的祖先?那这个拿剑钉死她的一定是祖先的敌人了。   他说艾力克-伊玛尔复辟了血法师……血法师不是席娜创造的吗?   哦对……我之前看过拟形者女王撒迦莉雅的片段……血法师……血种……救世之血……这些应该是面对外神时被迫挖掘的本土力量,是那棵被她唤醒的参天血树……   那么严格来说,没有人是血种的发明者。这力量一直在时间里沉睡,只不过因为纳米亚一直有自己的意识,如果把时间海当做世界的记忆,那拉塔迪亚人做的不过是从这股记忆中把血种之力调配出来……   一瞬间想了不少东西,夏依冰神色有些复杂。   因为她也是拉塔迪亚人。她身上也拥有血种的力量。   暂时不明白这是不是好事,但只要是正常人,大抵不太希望自己和其他常人在某些特质上差的太大。   “巨剑……你是罗德休斯的人……”地上的女子在苟延残喘。   她说话的嗓音听起来也叫人不安,太像夏依冰自己的了,她甚至隐约有种错觉:她在观看的是一场由自己曾经表演的歌剧,只不过她现在完全不记得了。   “不错,你可以叫我莱曼-罗德休斯。”来人显然非常闲,送开剑柄后从旁边拖过来几具尸体,一屁股坐在它们身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卷烟。   那也不是普通的卷烟,树叶卷起的烟草在其中细细蠕动,点燃后更是发出阵阵微弱的惨叫。   但莱曼-罗德休斯不为所动,点燃烟头一口气吸了三分之一,很是享受的吐了口气。   “你知道吗,艾力克,我听他们说过你的事迹。”   “我们本来不需要这样做的——克列巴托拉尔当初确实也邀请了你们,要知道并非所有骑士家族都是他们的直系后代,你们本有机会和我们一起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你父亲抛弃了我们。”   “我父亲的决议是……对的……”   “也许吧,但誓卫者家族的赫赫威名我们不能忽视,你们在过去的历史上还有一个称呼是‘审判者’,代替执掌判罚之人,那种可能性我们不能当看不到,所以你们必须消失。”   “呵……你怎么突然有心思……说这些废话……”   “告诉我你知道的东西,艾力克。”阴影稍微靠近过来,“告诉我血法师的秘密,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其中规律的,以及誓卫者家族是否真像传说中那样,可以调配血种的力量。”   “我不会……告诉你……”   “别这样,你自己肯定活不下去,我也不可能放过你,但你捣鼓出来的那些亲人孩子呢?她们可是还在逃难。”   “你做梦……!!!”   不顾来人微变的脸色,夏依冰感觉这具身体在克制着痛苦将身体抬高。   她疯了……难道想把自身从剑柄上拔出?   这当然不可能,这种举动只进行到一半就被迫停下,但“艾力克-伊玛尔”似乎也并不是打算做这种事,她只是借助抬高的视角瞪向面前诧异的男人,带着某种快意继续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秘密……”   “你在说什么?”男人皱眉。   “‘星之……灯塔’……”   夏依冰看到男人面色大变。   “你怎么——”   “我杀了艾伦德……拷贝了他脑子里的残留信息……嘿嘿嘿……我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人……那是狄亚特……九骑士之一……克列巴托拉尔……曾经的首领……”   “那只是一具尸骸。”她一字一句的说出真相,“邪神污染了他的尸体……出现在那里的……是行尸走肉……是他召集那次会议……也是他想……除掉伊玛尔……”   “你都知道多少?”男人是真的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左右看看,确定这片战场上只有堆积的尸体才松了口气,然后皱眉逼问俘虏。   “没用……”地上的女人瞪着他笑,“我知道……她们……也知道……你们的计划注定要失败……鸥锦城……会回到原本的主人手里……”   “够了!”男人一脚踹过来,夏依冰听到脖颈骨折发出的动静。   她死了。   但回溯并未因此结束,在被扯入更深邃的黑暗之前,她依稀听到莱曼-罗德休斯自言自语。   “她们居然知道了‘灯塔’?”   “哈……那个老东西该头疼了……”   所有画面、声音被黑暗淹没,夏依冰感觉意识还在继续下沉。   这根骨确实和过去遇到的很不一样。   很快的,外界景象又变得清晰,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栋满是血污的房间里,地上歪七八扭的躺着一堆尸体。   主视角……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是“艾力克-伊玛尔”。   所以是倒着来?   先是死亡,然后是死亡之前的那些故事。   呵,这根骨还挺有创新精神……   “感觉怎么样?”一个急促的声音突然闯入房间,视角调转,夏依冰看到一个拥有橙黄色艳丽长发的漂亮女人。   她肯定不是这边见过最漂亮的,但她有一股尖锐而且柔韧的气质。再搭配她的独特发色,哪怕只是穿着最普通的皮甲护具,看起来也像是在淤泥中绽放的火焰郁金香,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哦……她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常识被自己和希茨菲尔的感情给影响了,夏依冰此时感觉不太舒服。   她总觉得这个新出现的橙发女人天生就该和“艾力克-伊玛尔”是一对。   但女人怀里却抱着孩子……唉,果然有些事只是她的过度臆想。   “我们的孩子有哭过吗。”   轻佻的语气,带一点调笑,居然是从载体发出。   嗯?   夏依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女人凑到这边,把孩子递给艾力克轻轻晃动。   “这是第八个……我肚子里应该还有两个……”女人在那边嘀咕,语气好像带着羞耻,“你是真能生……和种兽都差不多了。”   “这说明我们天生契合。”艾力克笑嘻嘻的道,“听说过吗?决定繁衍是否顺利的其实是血种,血种能判断两个人结合在一起是否合适,所以你即使在那些最低贱的角落也看不到多少畸形儿。”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血种可能认为我们‘尤其合适’,所以我们血种结合的效率极高——真按你说的我是种兽,那你就是对应的种母。”   女人握拳就要来揍她,夏依冰在边上看乐了。   这让她想起和希茨菲尔相处的时候。   因为艾苏恩总是喜欢端着,嗯……她越是端着,这边就越想逗她,刺激她,让她被迫解除那副架子,每次成功她也总是要捏着拳头找这边算账。   感情真的很好呢……   有些愉悦的看着这对“夫妻”,夏依冰渐渐笑不动了。   “……”她突然想到这是倒叙。   艾力克,后面会死。   “好了别闹了!”伸手抓住妻子的胳膊,艾力克将她和孩子都搂到怀里,“军队的调动怎么样?你知道的,我们不能在这里一直停留……”   “我知道你要打海王城,所以跟他们说了,最多休息一会就要出发。”   “真好亚莲……”艾力克亲了女人一口,“他们都说我是最杰出的统帅,但没人知道那些战役都是你在指挥……”   “真的,这支军队,伊玛尔家族现在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你才是所有人团聚的核心……”   两人抱在一起温存了一会,这期间艾力克也在描述自己的发现。   “确实有阴谋。”她轻声说道。   “我挖掉了他的脑子……在里面看到一棵血肉形成的树……”   “又是树?”   “我不知道,也许树在这里有某种特殊的意义,很多力量的具现都是树,我觉得这其实是一件好事……总比幻化成各种乱七八糟的肉团顺眼多了。”   “继续说那棵血肉形成的树,那是什么?”   “应该是‘孕育之母’。”   说到这里,艾力克语气变得相当冷酷。   “你听说过吧?在世界的尽头有孕育之母……它是万物的恩母,枝桠和根须能探入细胞……不论是什么种族的血骨落到它手里都能结合繁衍……那些野狗就是它生出来的。”   “不是狄亚特制造的眷族吗?”   “要渠道的,狄亚特的力量和创造、生育都没关系,他是通过‘孕育之母’……我猜他是往那东西体内投入了一些自己的血。”   “所以狄亚特……克列巴托拉尔背后是‘角之王’,罗德休斯背后是‘孕育之母’?”   “目前看是这样,罗德休斯的剑就是被那邪神生出来的。”   “还有更多么?”   “什么?”   “我的意思是,九骑士遗族……那毕竟是九骑士啊,他们一共有九个不是吗,克列巴托拉尔和罗德休斯已经被污染,甚至被邪神意识控制了尸体,其他七个人会不会也……”   “根据目前掌握的消息,不会。”   “你那么肯定?”   “我亲眼看到的。”艾力克指指自己的眼睛——在夏依冰看来则是指了指她,“九大邪神……是不错……但那都是过去的故事了,狄亚特的目标并不是让其他同类一起苏生。”   “那……”   “你应该还记得上次我从火城找到的东西,那个人的脑袋里清楚烙印着记忆……还有那些野狗身上蕴藏的秘密,我解析了一切,发现他们是想制造一座‘星之灯塔’。”   “‘灯塔’?”   “这就是我这次最大的发现了。”艾力克终于露出笑容,夏依冰在女人眼里看到这张脸在激动颤抖,“那就是它们也想超脱!”   “这片天地并非只是关押我们的牢狱,这里同时也关押着它们!它们想超脱!想逃离这里!!!”   ……   时光交错中,希茨菲尔正愣愣看着前方的画面。   十几道黑斑,它们是被撕裂的怪物组织,每一道都被不知名的力量凝聚浓缩成一个空间锐角,一共十几个这样的黑角瞄准书房中的两人,却在另一股力量的抵抗中无法推进过去。   是艾力克。   她的右手悬在半空,左手压在右手腕上,两只手很恐怖的凸出无数血管,周身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血气。   “离开这里……”   “艾力克!”   “先走!”   亚莲咬牙,想想还是跑了出去。   “畜生……”艾力克瞪着空中的锐角。   怪不得会有信徒过来……原来是早有预谋……   要刺杀我!   来不及思考到底是哪里出纰漏被发现了,关键是想办法干掉这丑陋的怪兽!   血种的力量能办到吗?   她不确定,毕竟她也是刚刚研究出这种体系,严格来说是复辟,她自己都掌握不好。   还好,正是因为有所钻研,她才能在这东西跳出来的一瞬间察觉到对方体内的血气——不管它是什么它体内都是有血肉的,那就逃脱不了她的感应,难题只是怎么制服……   “艾力克!”   她怎么又回来了?   听到亚莲的声音艾力克差点一口气泄掉,刚想咒骂,一团散发热气的熊熊火焰便凭空落到那处地板上,“轰”爆出一大团火光。   奇迹出现了——火光炸开时将不少悬空的锐角包裹进去,它们发出阵阵哀嚎,在艾力克的感应中,那股前进的推力不再难以抵挡!   “死!”   她不可能放过这种机会,虚空发力,右手五指猛地攥紧,那十几道黑角被强行引导血气在空中重新凝聚,形成一头散发黑雾的四足兽落在火中,被不断炙烤发出惨叫。   大火烧了半个书房,艾力克不敢有任何懈怠,强行压着这东西,硬是按着它把它烤死。   “呼!”   确定它是真死透了,只剩一团肉糊落在地上,艾力克直接往地上一趟。   “这狗东西……真难杀啊……”   “艾力克……”   亚莲很贴心的给她喂水擦脸,然后扶着她来到那东西的尸骸边上——艾力克执意要研究它。   “你知道吗?如果血种真的是有联系的,那么理论上来说,我可以从血肉中提取过去的信息。”   她得意的给妻子炫耀。   “比如这个东西,我是说,加入它也有血种的话……呃……”   说着说着,艾力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那团焦糊的肉块被她触碰,突然从中钻出肉芽,所有的肉芽以极快速度在半空交错、汇聚,形成了一株过于粗壮、低矮、且冠中有一枚巨眼的怪树。   它由肉芽根须汇聚而成,树干粗而枝桠短,乍一看就像一根柱子,她第一眼甚至没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这也是希茨菲尔想知道的问题。   她懂的东西比她们要多些,所以当这两人陷入迷茫的时候她在震惊——因为其他肉芽居然还在凝聚形成异象,其中有三枚她最最熟悉的东西:埃布-格萨尔的邪神之眼。   三枚……   居然是……三枚!?   三枚眼球,虽然是袖珍版的,但它们确实存在在那里,环绕着怪树不断旋转。   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球之间也越来越靠近。   终于,它们发生了碰撞。   弹开,再聚合。   几次之后它们不再区分彼此,而是凝聚融合成一枚更大的巨眼,缓缓被吸附到怪树的顶端,悬浮在那里不再动弹。   “焦——”   她看到这东西朝虚空中探出一道视线。   穿透了灰雾。   也穿透了时间。 第139章 双心回溯 二   像是无法承受这一幕所承载的信息,亚莲第一时间进入昏厥状态,双眼留下两行血泪。   艾力克也一样,只不过她还能保持清醒,也依然能在恢复后记得当时看到了什么,不至于像妻子那样,醒来后连发生了什么都给忘光。   她显然有了某种考虑,所以接下来的发展,希茨菲尔发现她并不打算把这些东西再和亚莲交代一遍。   她开始有了记叙的习惯,很多事——无论巨细,甚至一些在希茨菲尔看来没必要的内容她都写到书册里,这不由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有些秘密她可能要等快死的时候才肯将其托付给别人。   猎犬留下的痕迹被清理,日子一天天过去,亚莲似乎真的忘记了那天发生的刺杀事件,每天不是忙于政务就是抽出空来带孩子,教导他们应有的学识。   但艾力克是不能当做无事发生的,在她的授意下,噬血城和风螺城都开始绞杀那些“角”的信徒。   “你疯了?”当她第一次下达这种确切指令,她受到了几乎所有人不安的注视,就连古老头都亲自找到她:“角的信徒数量繁多,我们这么做不光会得罪最多的人,还会以最快速率从所有人类势力中展露出来,被天上的家伙注意到的!”   “我有我自己的考量。”艾力克并不想多解释什么,“总之那些人必须死,他们已经被污染了。”   “您所提到的污染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说。”   “连我都不能说吗?”   “至少现在不能说。”   “我明白了。”古老头沉默,低声说道:“我是从小看着少爷你长大的,我想这世上除了亚莲小姐外应该就是我最理解少爷,我确实不懂其中的原因,但我会继续支持少爷的想法……”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艾力克难得挤出一丝笑容,“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这反而是我的荣幸。”古老头顿了下,“亚莲小姐那边,谈过了么。”   “她连你这种程度的质疑都没有过。”   “那么终于有一件事,少爷是完全对过我的了。”古老头精神一振,看起来似乎非常高兴,“伊玛尔家族能有这样的主母是它的幸运。”   古离开后,艾力克招来亚莲谈话。   她应当是欲言又止的,至少希茨菲尔好几次看出她的犹豫,她不确定是否要将那些秘密都告诉爱人。   但她最终还是没说,只是交代了一些最近要做的事项,然后问亚莲有没有哪里不理解的。   “但凡是你要做的事,想必都有你的道理。”亚莲光棍的很,“能解释你一定会给我解释,不给我解释说明你觉得我不该知道,我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老头说的对。”艾力克笑了,“娶到你确实是我的幸运。”   “所以不能说是吧?”亚莲白了她一眼。   接受归接受,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认清丈夫的本性,但真的确信自己要被隐瞒什么,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无关愤怒,可能只是好奇心。   “我只能稍微透露一点出来。”艾力克皱眉,“九骑士的遗族……他们每一支背后都有邪恶的力量在涌动,神秘道路的修行应该是这些力量和教会合作的成果之一,他们是想用这条道路来掩盖真相。”   “怎样的真相?”亚莲先是感到疑惑,随后依稀想起来,她前段时候好像在哪一天给自己说过,她发现那些大族的秘术可能都是有关联的。   “血源和血种的真相。”艾力克点头,“神秘道路根本不是这片天地间自然出现的东西,它是后来者,是被那些东西新创造的。”   “但在神秘出现前我们就没有超脱之路了么?并不,我认为在古代可能存在一种更原始的力量,一种……从生命的本源,从我们的肉身中迸发出来的力量。”   一开始她还有些不太确定,但越往后说她越是肯定,探出手在空中紧握成拳:“就像这样……”   “我们本该能自由操纵这股力量,自由到就像操控这样握紧拳头……那些秘术不该被大族们垄断,它们是自由的,我要把它们解放出来……”   “你做好准备了吗。”亚莲皱眉,“这可不是说说的啊……”   伊玛尔家族已经得罪了九骑士遗族的人,但这还不至于让对方发动太多力量来绞杀这唯一的漏网之鱼。   毕竟这些年下来她也掌握了很多情况呢,她知道,在那次冲突爆发之前,伊玛尔家族和九骑士遗族的关系是相当好的,遗族中不乏有人非常喜欢艾力克——甚至早早就给她拟过婚约。   长时间以来没有听闻鸥锦城要大力追捕她这个叛徒的后代,可能就是这种善意的延续,因为对他们来说区区一个艾力克-伊玛尔已经不可能再成气候了,不值得为了她再兴师动众。   但是——如果艾力克想复辟那种秘术,把它重新统合出来与神秘对抗,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是另一件事了,意味着她坚定站到了某些人的对立面,想想就知道那些人隐瞒真相非要用神秘取而代之一定藏有巨大的阴谋,伊玛尔家族非要牵扯进去,她担心艾力克会被漩涡撕碎。   “这可不是你当初跟我说的内容呢……”她喃喃自语,“我上次问你,你还说能发展出一支一万人的军队就好,剩下的遗憾交给孩子们实现,现在却要逼自己做这么危险的事……”   “我必须做。”艾力克在这一刻不敢面对她的目光,“抱歉亚莲,我……”   “要都杀干净吗。”   “亚……莲?”   “神秘道路的人很多,非要做的话,我不推荐一开始就采用这么激烈的态度。”亚莲认真分析起来,“我们现在的力量还是太弱,不足以和那样一个庞大的信仰集体去碰撞对抗……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分化他们——那些原本就是被迫才走这条道路的人。”   自信、成熟、稳重、聪慧。   最重要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   艾力克看呆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只是幸运那么简单,一定是有某种伟力……一种超越俗世理解的力量在指引自己,让她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和对方相遇。   “我们可以先暗中发展血法师……当这股力量足够强大,甚至足以和神秘对抗的时候,你想做什么都不是问题。”   亚莲总结完看了眼丈夫,发现她好像完全没听进去,一直盯着自己出神。   接下来发生的事,希茨菲尔表示自己没眼看,被迫板着脸用了剧情加速。   既视感太强了……   该死,为什么灵体也会有升温的感觉……   后续的故事便是伊玛尔家族遵循制订的方针不断壮大。   希茨菲尔一开始不理解——为什么第一只猎犬刺杀失败后鸥锦城对这边毫无反应,而且那东西暴毙以后也没有形成什么印记打在艾力克身上。   后来随着伊玛尔的势力发展,艾力克获取到情报信息越来越多,一支大族——身为九骑士遗族之一的罗德休斯家族开始浮出水面,她亦从这个家族身上得到部分解答。   当代的九骑士遗族以两支大族为尊,其中一支是克列巴托拉尔。这些人的背后——按照希茨菲尔的猜测,应当是他们先祖狄亚特的尸体,那具被邪神污染控制的尸体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它偷偷潜伏回来藏身于家族内部,暗中控制了所有族人,将九骑士遗族按自己的意志统合到一起,后续他们做出的一系列行为,包括压尼昂家族,摧毁伊玛尔家族都是它的授意。   嗯,甚至艾力克之前提到的那次召集会议大概率也是它发起的,目的是测试有多少力量能争取到手里,不能争取的就要打压或消灭。   至于另一支大族那就是罗德休斯了,这个姓氏来源于琪雅-罗德休斯,此人正是九骑士之一,是罕有的女性战士,其标志性的武器是一把长度超过三米的巨阙剑,罗德休斯家族在上位之前则以金属冶炼技术闻名于世。   这种原先承担“工匠”角色的大族能做到和克列巴托拉尔齐名的程度,按照亚莲的分析,他们一定掌握了某种力量。   那落到希茨菲尔眼里则是明牌了。   她看过猎犬尸骸里抽取的画面,除了那棵“肉柱树”和三枚邪眼以外还有五个扭曲的阴影,这些东西加起来的数字正好是九。   所以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些就是九骑士体内封印的邪神呢。   她觉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阴影中有一个显得张牙舞爪,虽然看不清脸但能清楚辨析出八根肢爪,这应该就是英普罗尔体内的邪神。   还有一道阴影则显现出四足、细腰,头部和大量身躯掩盖在黑暗雾气中,很显然就是那些猎犬的源头,本该出现在现实中的“角之王座”上,却因莫名原因再次沉睡的“狄亚特-克列巴托拉尔”。   其他的阴影她只是记住了大概特征,倒是没来得及仔细观摩,但唯独有一点她的印象最深刻——所有的邪神影子,那映现在空气中的袖珍形象,它们都是以那棵“肉柱树”为核心的。   “肉柱树”将它们串连在一起,甚至赋予它们融合的力量。   这看起来简直就像锻打和塑造……所以“肉柱树”会不会就是罗德休斯背后的邪神?   琪雅-罗德休斯的尸骸是否也已经被彻底污染,难道当年偷偷溜回来的九骑士尸体不止一个?   随着伊玛尔家族的崛起势头越来越快,希茨菲尔终于从艾力克口中听到了那个禁忌的称呼。   “‘孕育之母’?”   “是的,传说在世界的尽头有孕育之母……它是万物的恩母,枝桠和根须能探入细胞……不论是什么种族的血骨落到它手里都能结合繁衍,我怀疑教会内部有很多异族……就是它新创造的物种。”   “消息属实吗?”   “我的密探已经接触到罗德休斯的人,他们变了,开始人人背着巨剑,那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武器,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剑柄末端的平衡球,那是一颗骷髅头骨,中间的握柄完全拉长的颈骨脊椎,护手部分是肩胛骨朝两侧延伸,然后是肋骨层层往下,剩下的骨头凝聚成一面白骨剑刃。”   “这不是能轻易量产的武器吧?”   “对……它们是‘孕育之母’生出来的。”   到这里,希茨菲尔的很多疑惑就有解释了。   她立即想到:恐怕‘角之王’自身是没有能力创造眷族的,至少做不到创造的那么多,那么快……那些猎犬能有这么多数量完全是它将自身的血肉细胞投入到那棵“肉柱树”——也就是‘孕育之母’身上,借用它的力量繁衍来的。   那么这种繁衍必然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中间可能经过很多代的演化、优化,最终才形成自己遇到的那种样子。   所以艾力克第一次遭遇猎犬刺杀,那玩意应该只是初代实验体,它对空间,对角的利用没那么自由,所以要一开始就发动杀招,而且死去后也没有留下烙印的功能。   至于刺杀的目的嘛,希茨菲尔怀疑那次刺杀没有固定的目的。   它可能是一次随机选取,即九骑士遗族不希望看到有自己以外的力量能统合人族势力,在克列巴托拉尔和罗德休斯的领导下,他们命令救世之母教会派出第一批实验品对一片区域内的城主进行无差别刺杀。   这其中大部分应该都成功了,但也有失败的——否则根本不会有“猎犬”的恐慌蔓延开来。   可能是因为这毕竟是一次随机选取,也可能是因为,这一代的实验品还不具备那种追杀能力,它们的控制者并不清楚是哪些人躲过了猎犬刺杀,所以也就没有任何后续行动。   艾力克算是逃过一劫。   可能她就是具备某种天命吧,希茨菲尔不清楚她对“血种”的独特感应是否来自伊玛尔的血脉,但她确实……随着噬血城的力量不断扩大,她的领地不断扩张,越来越多人开始投奔她,学习她所缔造的“血肉法术”。   这些人以贱民为主。   他们没有钱,去购买晋升神秘所必要的材料。也缺乏初始的力量积累,能外出去荒原狩猎血兽完成晋升。   他们天生和神秘无缘,但血肉法术……谁还没有一副能动的骨?   当一个人再怎么一无所有,他依然能掌控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的血、肉、骨便是世界留给他最神圣的财产,它们是不可侵犯的,唯独它们的主人能控制它们做点什么。   而在这片被灰雾和阴暗笼罩的土地上,最不缺的就是贱民。   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如行尸走肉。   小城的尸骸常年无人清理堆积腐烂,道路两边血水横流,食腐者们昼夜在尸臭上汇聚狂欢,泛白的瞳孔中只剩下麻木。   所以希茨菲尔是不意外的——对于艾力克崛起速度如此夸张,简直是以滚雪球的效率变成一方领主这件事,她觉得这是必然结果。   血法师群体扩张的速度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甚至不止是人类要加入进来,还有血兽人和部分生出灵智的血兽。   这是第一次它们感觉一件事本该如此,仿佛这是天赋的力量和权柄,它们本该享有它,但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被蒙蔽了双眼,只能看到雾中的神秘。   开始有人提出,做出这一伟大发明的人——艾力克-伊玛尔有资格成为那个王者。   第一次,如此多的生命、族群汇聚起来供奉人王,这直接引发了鸥锦城的巨大恐慌。   原本是不至于的,即使是鸥锦城多年来也无法将人族势力统一,除了各大势力被灰雾切割以外,主要原因就是族群繁多,甚至有些偏远角落里人族反而是少数群体。   血兽、血兽人、血骨树、血骨树人、血灵物……有太多因素需要考虑。   他们原本以为这将是一场耗时千年的漫长斗争,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在百年之内——不,二十年之内——在黑暗的旷野上掀起这样一把燎原之火。   鸥锦城,九骑士遗族,救世之母教会无法容忍这样的变数,它们召集全部力量向血法师宣战。   至此,百年血战爆发。艾力克-伊玛尔在经历十多年的抗争后在攻伐海王城的军事行动中兵败身死,被罗德休斯的剑斩下头颅。   但她的死并不是结束,反而是催化剂,唤醒了一尊对鸥锦城,对救世之母教会而言如魔的身影。   艾力克-伊玛尔的妻子,亚莲-伊玛尔正式登上血战舞台。   百年血战第17年,亚莲-伊玛尔率领十万血法师铸造血肉浮城,以十八座浮城从灰雾中浮现发起奇袭,依次撞在鸥锦城上。   经此一战,鸥锦城遭到严重损毁,九骑士遗族几乎一战除名,灯塔计划曝光泄露,引发越来越多的大地生灵感到不满,血法师的势力越发壮大。   这依然不是历史的终幕。   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属于伊玛尔家族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140章 双心回溯 三   “血战不是我们的罪。”   空荡荡的城区门口,一个女人站在高台上,极富穿透力的声音荡漾开来。   “蒙蔽大地的人不是我们,蒙蔽天空的人也不是我们,我们所要的不过是一袭容身之地,我们并不是要向任何人求取什么,这一次我们要自己争取应得之物。”   “我们来自不同的城池,甚至连种族也不尽相同……”   “我们有些甚至语言不通,但在血种的指引下也成了同伴。”   “我们因此汇聚在这里,汇聚在伊玛尔的旗帜之下,团结合作,用我们仅仅剩下的东西——这副肉身去创造与今天不同的生活。”   “而在长时间的争斗中,我们亦失去了很多,包括我们的亲人、朋友,甚至骨肉。”   “我知道很多人日夜沉浸在痛苦和折磨中无法休息,闭上眼睛就是那些惨状,甚至幻想着恐惧着自己何时将迎来那天,我们的斗争是否真的可以获得胜利。”   “那么今天就是答案——至少也要向答案推进一大步!”   喧嚣在此已经逐渐扬起,越来越多人杂乱不堪的发出怒吼声,挥舞着双手和手中的兵器面对女人,迫不及待要她做出最后的任命。   “开始吧!”亚莲-伊玛尔深深吸了口气,遥遥指向远东的天空,“鸥锦城就在那里!今天这一战!让它除名!!!”   人类、血兽人,各种甚至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嗷嗷怪叫着出城,汇入外面更庞大的军队方阵。   这其中有很多人是纯粹的战士,或是因为天赋或是因为心性,他们在血骨之道的进展并不足以让他们得到血法师的头衔,所以他们只能这样卖一把力气,成为部分法术的现实载体。   至于另一些人——那些身穿暗红色长袍,并且在长跑外面依然佩戴盔甲的家伙,他们才是血法师,围绕在亚莲身边的血法师部队才是这次战争的主力。   鸥锦城当然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对一座可以飞行的城市来说,主动权是很难出让的东西。无论是打不过就跑还是飘在天上尾监视,这座浮城时刻都给人以巨大的压力。   伊玛尔的军队在集结准备,而在这片广袤平原的东方尽头,一支支铁甲方阵也浮现出来,一共呈九个方位把这座孤城围困在中央。   在鸥锦城看来,这是一场对叛逆的围剿。   只有确信他们最大的敌人已经被彻底围困在这里,只要一场战斗就能将其杀死或捉住,它才会现身,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欣赏一切。   希茨菲尔注意到了,在这场规模浩大的武力冲突里没有“起义”的说法。   这也是由亚莲坚持拟定的,她认为鸥锦城由始至终也无法宣称对这片大地的主导,那它就没有资格当万物的王,这不是一场叛逆之战而只是一场规模更大的血战而已。   希茨菲尔只能说这个女人是够聪明的……她不只是会生孩子会打仗,玩政治抢宣称也是天赋异禀。   战争发起的性质在当下看确实是不重要的,包括她麾下的所有人都看不出这点,是这样没错……但倘若这场战争是由伊玛尔家族获得最终的胜利,那么毫无疑问,一个正义的宣称能直接帮助她的子嗣后代们稳固位置。   别看现在所有贱民都支持伊玛尔家族做人王,眼光不能这么浅的。   正如有些人可以豁出命来救你却不愿意和你分钱甚至想干掉你一样,每当境遇变化,复杂的人心也会如万花筒一样转换形态。   希茨菲尔是经历过现代教育才能认识到这一点,但亚莲却是靠天赋和经验自己领悟到了。   纯粹以把弄政治的天赋来说,希茨菲尔觉得自己不如这个女人。   或者换一种说法好了:在她目前所见过的人群当中,唯一有可能在这一方面强过亚莲的,可能只有查鲁尼王。   灰雾涌动,战争的号角已经从多方吹响。   天空中是翻滚的乌云,豆大的雨点哗哗落下,击打在那些钢铁浇筑的甲胄上,给敌军罩上一层朦胧幻影。   风声在哭泣,似乎是不忍看到血战的终结,南风和北风很是难得的在旷野上握手言和,共同发着力,将那些碍事的灰雾远远吹开。   九骑士的方阵在冲锋了。   没有什么好说的——无论是数量还是训练、军备,他们都占据绝对优势。再加上对手又是被己方包围,根本没有试探的必要。   伊玛尔的战争方阵迅速做出应对,有许多人——单纯只卖力气的那种——迅速来到那一面铺成长排,举起手中简陋的木盾等待冲击。   这是在找死。   血骨木、白骨芯制作的盾牌就算再坚固也不可能挡住钢铁甲胄。敌人的冲锋更迅猛了。   但就在二者即将接触的一刹,伊玛尔的军队——从那层找死的前排军身后突然窜出一大捧“肉泥”,每一团“肉泥”都精准找到一名战士,把他们完全包裹进去。   它们体内是有料的,包含了一名正常人类男性全部的血、肉、骨……那血在此时成了燃料,那肉在此时成了筋膜,那骨在此时成了支撑的框架——以及盾牌和武器!   血傀巨人!   有人依稀叫出模糊的词汇,但很快被淹没,淹没在震荡平原的怒吼声中。   一长排的战士全部化身血傀巨人,数量至少破了500,他们撑住胀大几倍的肌肉和骨盾死死挡住了敌军冲锋,一直咬着牙憋着气,像是拼死在忍耐着什么。   呼——   终于,盾牌上传来的力道一松。   这就是他们正在等待的东西。   没有血肉法术加持,九骑士遗族统御的屠血者数量远远没有到能组成军阵冲锋的程度,这些披甲士兵多是常人,是常人就一定会力竭,会需要回气。   就好像你持物用力抵一块门板,这是不可能持久下去的,你要松力,要回气,这就给了“门板”可趁之机。   “通通——”   挥舞着巨盾,四五个倒霉蛋立刻被打飞出去。血傀巨人开始顶着战线反冲锋,犹如战场上的血肉战车一样,推进的脚步无法阻挡。   但到底是数量弱势,随着一支支铁甲方阵加入战团,即使武装出来的血傀巨人也在增多,但还是逐渐开始被对方压制。   克列巴托拉尔的“角之猎犬”就像一支幽灵骑兵,可以追溯从尸骸形成的方角中突然出现,从侧翼和后方发起袭击。   正面则是有罗德休斯的巨阙剑,宽刃大剑又能劈砍血傀的皮肉又能侧过来充当骨盾,一时间居然顶住了三个方向的突围攻势。   眼看局势要崩,亚莲指挥血法师部队施加变数。   数万血袍同时出力,通过一些战士的自我牺牲,将罗德休斯所踏足的那块平原,那一整个方向的泥土地都变成了血泥沼泽。   沉重的铠甲巨剑在此时反倒成了掣肘,大量披甲士兵陷入泥沼,被血泥拉扯着压死闷死。   天空中传来尖锐的呼啸,一枚枚铁渣炮弹砸落人群,在人群中犁出深邃的壕沟,爆炸的碎片又能造成惨重伤亡。   但很快的,一群血骨树人搀扶着长大,用它们的枝桠在半空中交叠形成兜网,大部分后续射来的铁渣炮弹都被兜网拦截,有差不多一半的数量又被它们丢了回去。   战斗进入白热化。   嘶吼、哀嚎、血与肉的交融、钢与骨的碰撞!   但数量差距是真的太明显了……希茨菲尔并不看好亚莲能赢,只不过现实中的历史告诉她这一战她至少不会输的太惨。   因为现实里已经没有九骑士遗族了。   狄亚特-克列巴托拉尔和琪雅-罗德休斯的尸骸最终是落到伊玛尔手中,被他们带着逃遁离开了艾莎,重新藏在哪里封印。   那么至少从这个结果可以推断,百年血战是伊玛尔家族获得了胜利。   真奇怪,从这个结果看是亚莲赢了,那她干嘛不直接当人王呢?   希茨菲尔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亚莲特意捣鼓出那种正义的宣称,目的不就是防止伊玛尔家族登临王座后出各种变故吗?由此可见她也是想的,那她干嘛在胜利之后带着两具尸骸逃出去呢?   她本能想到鸥锦城是有别的力量,这股力量窃取了百年血战的胜利果实,将真正的胜利者伊玛尔放逐,自己获得了最大利益。   那么现实中是谁在当人王呢?   是鸥锦城一直以来默认的主人——尼昂家族。   但是这支大族不是很弱吗?   希茨菲尔有点迷糊,她是可以作出诸如“尼昂家族等伊玛尔和九骑士遗族两败俱伤后窃取胜利果实”的假设,但尼昂家族在百年血战里表现的实在太不堪了,她很难相信这个事实成立。   太多诡异的地方了,包括席娜……也就是人王的肉身居然宣称血肉法术是自己发明的,这简直是把所有功劳都偷走了,鸥锦城现实中甚至是在用血法师的力量平衡神秘?   乌云破开,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   希茨菲尔下意识顺着亚莲的视角看向那里,一点点的瞳孔地震,亲眼目睹十多座发着血泡的、本身几乎是由一坨坨烂肉汇聚形成的怪东西出现在那里。   无法用语言形容它们有多恶心,它们每一个都有将近二十米宽,在一个用金属打造的圆环上堆砌出一座蠕动的肉山,一部分肉泥拖拽在肉山下方,一点点变硬一点点凝固,形成几百几千个类似排气管道样式的器官,还有一层半透明的血泡肉膜挂在上面,不断往下面洒落脓血。   光是……光是这种描述已经足够恶心了,更让希茨菲尔有些无法接受的,是这些东西的驱动方式。   她对这方面的知识其实并没有多少深入了解,毕竟她获得新生时才16岁,连高中程度的知识都没系统学完。   是——她确实因为家世和个人兴趣等原因知道一些乱七八糟的,甚至可能比常规大学生更丰富的知识,但杂乱的知识和成体系、成系统的知识,那个利用率和提取效率是不一样的。   所以在不久之前,当她听说腐血神国也有浮空城的时候,她并没有多想,甚至还幻想过,如果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她和夏依冰搞不好还有机会上去看看。   但倘若她真的对那些知识足够熟练,她将能立刻疑惑一个问题——能量不可能凭空诞生,即使有血肉科技在现实里存在,血肉浮空城的能源也是最大的难题。   然后她将能顺势联想到生物能,联想到最简便的那些生物能,联想到河流水面上漂浮的死尸,联想到……那些死尸通常都有一副被胀大的肚皮。   是啊……我当初怎么就没想过呢……   如此简单就能制造并利用的能源,血肉浮城的驱动力也只可能是来自这个……   来自沼气。   巨大的肉团自出现后就不断朝四周喷洒浓烟,从下方士兵的举动来看,这些烟尘明显蕴含惊人的恶臭。   确认了这一点,希茨菲尔就不担心它们无法威胁鸥锦城了。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亲眼见到鸥锦城,虽然隔得有些远,不好比较它的真实长宽,但这个好似由上下两个陀螺拼合而成的东西真是完美符合她对浮空城的一切想象。   血肉浮城是震撼的,但和鸥锦城相比就太渺小了。即使是十几座浮城全加起来也没有鸥锦城一半大,这看起来同样是自杀式冲锋,除了能恶心敌人外没什么卵用。   但她知道结果必然会出乎多数人想象。   因为沼气其实……是会爆炸的。   第一波爆炸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地上的鏖战在继续,那些恶臭烟尘还不至于一下子飘到这么远来。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血肉浮城撞上鸥锦城,炸裂,爆成一团浩大火光,甚至这光芒都将晦暗驱散,将黑土照亮,越来越多的人终于停止厮杀,抬头看向这幕奇景。   鸥锦城,正在坠落。   它洁白的身姿被染上黑污脓血,外围的圆环、喷气管道被炸的稀烂,甚至有足足三分之一的部分直接塌陷着坠落,犹如在泥流冲刷下坍塌的断崖。   只是一瞬间,九骑士的军队士气就散了。   血傀巨人们振臂欢呼着、挥舞着兵器发出怒吼,所有人红着眼睛就像发疯一样拼死拼命朝前砍杀,竟是在体力枯竭后又生出来一股全新的力量。   轰隆隆……   伴随地面部队的崩溃、撤散,大地平原上,大半座浮城轰然坠地,发出一阵连绵的震波,亦是掀起大股烟尘。   希茨菲尔继续追溯亚莲的视角,看着她跳上一株血骨树,拔出长刀指向那里,终于驱动这支军队对坠落的王权发起冲锋。   ……   而在另一边,夏依冰的回溯记忆就简单多了。   她是倒叙嘛……相比这边波澜壮阔的画面,故事趋近越来越简单,不过因为她是艾力克-伊玛尔的视角,她倒是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亚莲是艾力克最得力的帮手,这没错,但确实也有一些情况,一些事情,是艾力克不打算让她立刻知道的。   每次这个时候她都会和古老头商量,两人会在书房密谈。   这一天,夏依冰看到艾力克又把古老头招去,见面就问他:“我父亲死前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少爷。”她看到古老头脸色有瞬间的僵硬,然后开始装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艾力克的父亲是在回家的路上被刺杀的,这一点夏依冰听艾力克不止一次的提起过,所以她也挺奇怪的,理论上艾力克的老子没时间和古说什么吧?古当时可是在老宅呢?   “我忍了很久一直没有问你这个问题,但不意味着我就那么傻,什么事情都感觉不到。”   艾力克皱眉盯着他,略微歪头,“他早就预料到他活不长了,对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面对的又是小主人,古想了想也不再伪装,点头道:“……是,老爷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把我叫去了,他让我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带夫人和少爷先走,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那么快,第二天白天就动手了。”   艾力克帮他把话补全。   “那么他有什么特别的叮嘱要带给我吗。”   艾力克又问。   “曾经我还小,甚至没得到亚莲的帮助,你瞒着我我能理解,但现在我觉得我有资格承受这些事,你可以全部告诉我了。”   “如果我说这和您接下来要做的事无关呢?”   古老头抿唇,看上去还是有些犹豫。   “无关?怎会无关?”   “我说明白点……您应该知道我是血骨树王……严格来说是非常接近那个程度,就差一点点,只要我想就能达到。”   “我知道,但血骨树王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血骨树王能活的很长。”古继续说,“普通血骨树只要不出意外都能活上成百上千年,更何况是血骨树王……我的寿命将一直贯穿您生命的始终,甚至在将来为您的子嗣讲述您的故事……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艾力克还没说话,古就又说:“意味着我能做到的事超越了您能理解的时间。”   “您非要知道的话……老爷嘱咐我的事,和您在将来身死有关。”   这是很寻常,甚至有点迷惑的对话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夏依冰背后冒出一股寒气。   这该死的家伙,他说他是血骨树王……   血骨树王应该不会很常见吧……   所以现实里的婆娑公馆,难不成是……   她不敢想了。   她甚至有一种冲动要立刻结束这段故事。   她想出去。   不管怎么样先搬出公馆。 第141章 双心回溯 四   大地上的血战已经临近尾声,南风和北风席卷的同时亦在向万物传递战报:是伊玛尔的军队赢了。   亚莲击溃了最后一支阻拦在身前的遗族军队,命令血骨树稍微散开树冠,给她留出空隙跳跃下来。   前方没有任何阻碍了,她的军队虽然也所剩不多,但相较于已经坠落的鸥锦城来说,这就是一把雪亮尖刀。   驾驭着这把刀直接冲入圣城废墟,她下令停止,目光在街道上来回打量。   鸥锦城太大,也太宏伟,她此刻伫立的地方属于它的下层街道,这里的房屋无一例外全部被震塌,废墟中到处都能看到露出的尸骸,显然当灾难降临时大多数人都没有充足的用来逃走的时间。   “清理尸体,找一下能用的东西,尤其是吃的。”亚莲简单发号施令,分出几队人马做这些杂物,自己带着剩下的人马一路上行,很快来到圣城中段。   这是她第一次来鸥锦城,却表现的熟门熟路,这是因为艾力克早早就给她画过这里的城区结构图,类似的举动她已在梦里做过许多次了。   得知丈夫的死讯后她就发誓要让这一切成为现实,血肉浮城也正是在放开一切道德约束下才能诞生的东西,而此时此刻亚莲亲眼目睹由憎恨和复仇缔造的一切,她并不迷茫,反而觉得极其畅快。   突然,前方废墟中有东西在动。仔细看却是一名披甲战士,留着一头暗红色的短发,膝盖以下部分已经被残骸断壁砸的稀烂,只能靠上肢力量苟且求生。   亚莲拔出刀一个人上前,站在他身边停步,在他抬头看来的一瞬间把他的右手钉在地上。   “啊……!”战士发出短促惨叫,然后继续用夹带恨意的眼神盯着她:“怪物……突破人伦禁忌的术法必将在今后将你吞噬……”   “你还好意思跟我谈人伦禁忌?”回应他的是一只金属靴子,亚莲这一脚踹掉了他大半口牙,然后继续嘲讽他:“神秘道路到了6阶以上就开始畸变堕化失去自我,甚至变成神秘源头那些东西的傀儡,这样的东西就符合人伦了?就不是禁忌了?”   战士喘着气,还是瞪她,却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   “血种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我们能靠这个把持自我。”亚莲冷冷和他对视,“即使我们变得再像怪物那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时时刻刻是清醒的,是理智的,外形不过是为了实现正义所必须付出的代价罢了,和你们这种连神智都献给邪魔的东西相比不知道高贵多少万倍!”   没什么好说的,下一刀刺进对方额头,刀刃从鼻梁中间把那副面容切成两瓣。   收尸工作留给别人,她继续上行,显然是要做赶尽杀绝的事,不打算给鸥锦城里的老贵族们留丁点希望。   果然是查鲁尼那个类型的人。   希茨菲尔看的直冒寒气,这要是换成她在亚莲的位置上,她应该也会做出类似的操作,但不可能有这么果决和狠厉。   不过说起来,暗红色的头发,刚才那人穿的甲胄也能看出结构精细,那就是费鲁姆家族的人?他的先祖是九骑士之一的保罗-费鲁姆?   这种人都没能逃掉,那想必鸥锦城里大部分力量都被困住了,包括大部分的九骑士遗族,也包括当前地位在他们之下的各支大族。   其中就包括尼昂家族!希茨菲尔不禁又开始好奇尼昂家族是怎么在当今这种局面下苟且求生,最终又将伊玛尔从陆地上驱赶走,窃取所有胜利果实的。   如果亚莲剩下的部队不多,鸥锦城有大量人口在此时逃遁,那尼昂人是有机会东山再起。   但现在看亚莲至少剩下五千人,这五千人都是从那场浩大血战中杀出来的,是精锐中的精锐。以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别说一个尼昂家族,就是一百个也翻不起浪。   秘密一定就藏在这段历史里,希茨菲尔是这么认为的……她觉得亚莲一定是在鸥锦城的残骸废墟里遭遇了什么,导致她没能一口气灭绝上两代的旧王,自身实力也遭到重创。   所以这就是我和她的区别了。   借着亚莲的视角来回观望,希茨菲尔心里还挺替她可惜的。   换成我就不会做这种冒失的事……探索敌军大本营,我宁愿多耗费点时间再搓几个沼气肉弹,把这里彻底炸成齑粉。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两人不能做这种类比,原因很简单,她心里没有亚莲那种级别的仇恨。   虽然在希茨菲尔身上也挂着格列夫人、维尔福,甚至冷迪斯的帐要和敌人清算,但如果其中再添上夏的名字,她不保证她还能像现在这样保持理智。   她可能会比亚莲做的更疯狂,也根本不会管什么危险不危险,非要亲眼看到所有仇人身死不可。   对……亚莲她,她当时看到的肉柱树幻影已经全部遗忘了。尽管艾力克后续跟她说起过多次,但没有亲眼见证的记忆,她不会理解那是多么恐怖的东西。   而我不一样……   事关仇恨的话,厚着脸皮这么说也无所谓了:我至少有一枚能稍微克制它们的眼睛,所以我们的资本是不同的……   就在希茨菲尔遐想的空档,亚莲已经率军把圣城中层扫荡了一遍,又分了一批人清理尸体搜集物资,所有幸存者几乎都是被她亲手杀死。   对亚莲来说,鸥锦城里没有无辜者。   拾枝者、农夫、贱民、最底层的屠血者……这类人都是无法登上鸥锦城的。她记得艾力克跟她详细说过,圣城走的是精锐路线,所以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没有无辜的,她都可以杀。   杀完了中层,她的刀卷刃了。   换了把刀继续往上行,亚莲在过程中特意等了一会,等下层那些委派出去的部队收束回归。   她也是知道的——对于艾力克提过的灯塔计划,敌人至少还有两尊神秘源头的“神祇”不曾露面,她不能对此有任何松懈。   尽管……她已经从各方面情报得出推论,这两个东西在露面和战斗方面存在严格的限制,甚至搞不好都不一定处于清醒状态。   但那毕竟是“神”。   不管是什么神,暂时来说,那都是超出人类理解的东西。   “报告……东南方向没有找到幸存者!”   “西边没有幸存者!”   “北部除了废墟就是尸体……什么都没有……”   而南边就是他们一路上来的方向,亚莲对那里再清楚不过,所有幸存者几乎都被她一刀杀了。   这就奇怪了。   一路扫荡上来居然只杀到了这么点人?   其实已经不少了,费鲁姆家族……布拉肯家族……塔斯塔缪家族……罗德休斯家族……九骑士遗族的人她能叫出名字的就杀了五十个以上,更别说那些零散依附遗族的家伙们,否则刀怎么能杀的卷刃   ?   可依然不够多……不像是他们的全部,最起码的她还没有遇到过一个姓克列巴托拉尔的人,还有上一代的圣城之主尼昂人,也没遇到。   逃了吗?   不太可能,从头到尾这一战都没给他们逃遁的机会。坠落那一下几乎震毁了圣城表面所有建筑,就算他们能在失重时躲到密道里也活不下去。   要么是集体被埋在废墟里了,要么是……在这一战开始之前他们就不在鸥锦城……   心里一跳,亚莲迅速下令:“把上层废墟全部挖开。”   “全部都要么?”   “都要……尤其探查那些地道,所有能找到的尸体都罗列出来!”   心头环绕淡淡的不安,抬头看天,那乌云依然没有消散的迹象。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伸手抓了把凝结的头发,亚莲感到几分烦躁。   打落鸥锦城确实是极其辉煌的战果,但她的核心目标又不是鸥锦城,而是藏在鸥锦城的那些秘密。   九骑士遗族掌握的秘密,灯塔计划的秘密,但这些全都渺无踪影,她找遍最上层的废墟也找不到任何一根“肉柱树”。   它们刚才在战场上出现过吗?   总不会是稀里糊涂被干掉了?上古的邪神有那么弱吗?   越来越浓的不安在她心中也汇聚成乌云,当这种感觉已经压倒一切仇恨的时候,亚莲惊醒,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大的蠢事。   “所有人——”她像一只敏捷的猿猴迅速攀爬上一棵血骨树,站在树冠上大声喊道:“集结起来,出城!!”   出城!   出城!   赢下这一战,亚莲在战士们心中的地位已经和神一样,因此即使显得有些反复无常也没人质疑这一命令,随着吆喝传递越来越多的部队回归集结,他们脚力越来越快,眼看就要逃离废墟。   但就在这时,大地突然开始震动。   “轰隆隆”的巨响如同闷雷,只不过这一次是从脚下传来。那些还未完全崩溃的建筑在这波震动中彻底散落成灰,道路最中央扬起漫天的尘埃,这堵死他们逃生的道路。   “冲出去!快!”亚莲只来得及指挥近距离的部队,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率领一支血骨树骑兵突出重围,终于脱离了废墟范围。   但地面的震动不但没有结束反而还在加剧,她跑出了足够遥远的距离然后回头观望,惊诧发现坠落的浮城居然又在蠢蠢欲动,仿佛新生出一股神秘力量要将它从泥地托举起来!   残存的部队一时无言,人人都被这幕场景震撼到了,他们看到无数的血泥——那都是从原先战场上散落的尸骸当中提取出来的——这些血泥就像拥有生命一般,主动蹿升朝废墟聚集,短短不到一   分钟的时间,一座全新面貌的“鸥锦城”再次缓慢的从地面升空!   这是怎么做到的?   希茨菲尔也觉得惊诧,她迅速猜测可能血战本身就是阴谋——灯塔计划需要大量的血肉和生命精华祭祀塑形,如果是这样,那再没有比血战更合适的祭祀场所!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因为很显然归来的两位骑士已经不再是人了,族人、祖地在它们心中无关紧要,人类世界的一切对它们来说都是可以牺牲的东西,对它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完成灯塔……甚至   不惜以其他还未苏醒的邪神同伴作为灯塔的养料。   到此时此刻,希茨菲尔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她觉得自己可能知道灯塔计划是什么了。   这是有先例,有前兆的……可以直接从纳米亚曾经的状态推测一二。   当她还没有掌控神眼也没有成为神秘主的时候,纳米亚世界每隔六日都会在第七天陷入永恒的黑夜。当地人将这种天象称之为“永夜”,当“永夜”降临时,邪祟活跃的频率增加,人们因为迸发的   恐惧而有更高概率堕化成梦魇的卵鞘。   但这并非是在针对他们,就好像那些最悲哀的真相一样——很多时候以为是在针对你的恶意,到头来你发现那不过是一个宏大计划扩散的余波。   “永夜”也是这样,邪神大概率并不在乎这些堕化的人,这是无所谓的,无关紧要的。它们真正想要的是纳米亚本身,是要将这个失落的世界从无边宇宙中找出来,吞噬化作它们的力量。   这也是早就在多个案件里(比如巴特列特海滩案)证实过的情报了,甚至萨拉高层机关的人还为此争执过,最终是保守派获胜,认为任何力量的复兴都有可能暴露纳米亚在深空的位置。   而在腐血神国同样有神眼。   和纳米亚相比,这才是真正的失落大陆。这里的一切都被灰雾吞噬,需要极其特殊的法门才能回归,这都说明这里不是在纳米亚,和纳米亚处于不同的空间。   但这里也非邪神的地界——包括希茨菲尔在内,一开始所有人都这样猜测,但并非如此,因为如果真是如此,她不相信神秘的源头居然只有自己存在。   哪怕算上那九个邪神,神秘的顶点也太空旷了。这样的世界是不可能吞噬纳米亚的,她更倾向于猜测……这里曾经属于邪神世界,但在那次和太阳女神的碰撞中被撕碎、切裂,从此和邪神的本源分   割开来,又因为包含艾莎洲的缘故没有和纳米亚完全断开联系。   这里也有“永夜”,这里也有邪眼,甚至光有这些东西还不够,邪神们即使是死了,残了,被封印了,它们依稀清醒后挣扎要做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唤醒更多同伴增加战力,而是集结所有资源铸造“   灯塔”。   再结合救世之母神话里误导人心说的“超脱”,这所谓的“灯塔”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真的不要太好猜测。   它们想利用‘孕育之母’的力量重新改造并锻造三枚埃布-格萨尔的邪眼,在原本基础上放大它“信使”、“斥候”、“侦查者”的功效,将这里的位置坐标发送给天地之外的苍茫宇宙。   它们想侵略此方天地,但纳米亚的残骸也有自己的意识,就像母树在失去掣肘后会自发运转重塑神话一样,艾莎大陆也会抽取因素,唤醒这片土地上最原始的力量和它们对抗。   它们不愿意在这种对抗中被平白无故的消耗力量了,所以这是最简单的破局方法——铸造一座灯塔,就像海岸线的灯塔为近海船只指引方向,它们要向更遥远的同伴求救,吸引它们到这里来。   明悟这个计划的本质,即使希茨菲尔现在是完全的灵体,她都有一种全身冒鸡皮疙瘩的感觉。   真是疯了疯了……   本来觉得九大邪神已经够难对付了,自己一直以来还在头疼面对这些家伙该怎么打,结果对面居然谨慎到这种程度,觉得这么大的差距还不足够,还要找老家搬救兵?   这要给“灯塔”铸成了还打什么?   到时候不仅仅是失落的艾莎洲要被吞吃占领,它们还可以顺着歌罗西港的节点找到纳米亚本土,真那样就全完蛋了!   意识上惊出一身冷汗,希茨菲尔很快想到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亚莲可能失败了,伊玛尔的果实被尼昂人窃取,但同时她本人就在现实中的艾莎洲,她是知道的……腐血神国目前为止还是多股力量共存。   那也就是说,灯塔计划也失败了……   站在亚莲的视角眺望天空,目睹那座由无数血泥所粘连的残骸越升越高,希茨菲尔突然又开始眉头狂跳。   她有一种感觉,就是现在在升空的这个大东西,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不可能……这是鸥锦城的废墟,它一开始露面的时候都没给我这种感觉,今天之前我也从没见过鸥锦城才对。   然而此时的“鸥锦城”是持续不断在变化的。   那些泥尘废墟被血泥混杂着粘连起来,重塑成一座座金属长碑,终于彻底唤醒了她心底的记忆。   是大漩涡。   曾经那次回溯,在大漩涡的上空,她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也是一座浮城,只不过比这个更大,而且其中应该有一枚——   翻转眼皮,她正好看到空中的废墟暴出裂缝。   一道竖着的裂缝,就像一枚竖眼,正有一颗无比巨大的暗金眼球镶嵌其中,直直朝她看了过来。 第142章 残存的联系   强烈的心悸感袭来,逼迫希茨菲尔睁开眼睛。   依然是鲜血圣堂的地下密室,穿黑袍的少女倒退半步,以巨大的意志力和对行动的控制力止住后退,后背渗出些许细汗。   别急……   她告诉自己。   不管这其中涉及怎样的阴谋以及百年血战后又发生了什么,灯塔计划都没有得逞。   是的……无论是伊玛尔还是九骑士遗族,他们最终都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突然眉头一跳,脸色变得有些许难看。   不会真的是……真的是她此时想到的那个可能性吧……   不行情报还是太少了,光是这东西的回忆不够用,还得想办法调查那场战争过后的历史进程,至少也要搞明白尼昂人是怎么上位的。   暗自给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拟了个纲要,希茨菲尔离开地底密室,顺着螺旋台阶爬了上去。   脚步有些虚浮,精神和体力消耗的都比较厉害。考虑到不久之后就要到永夜了,她首次需要真正面对在艾莎洲,在腐血神国的永夜,她觉得有必要在那之前调整下状态。   趁着冒充的身份还够用,圣堂里没有任何人敢违逆、打扰自己,她匆匆回到那间封闭式的炼金实验室,目光在里面看了几个地方,看中了长桌下方距离地面不到十厘米有一块铁皮挡板。   这块板是横着的,和桌面平齐,本身是木料包裹铁皮所以具备一定的厚度,此时完全能满足她的某些需求。   除污的药剂、药粉是早就调好过的,顺手摸了个罐子撒粉上去清洁一番,拿一块干净的毛巾擦干铁板,她直接坐上去侧过来一躺,闭上眼睛就开始睡觉。   这就是最有效的恢复手段,不管最终能睡多长时间,睡过和没睡过就是不一样的。   同一时间,夏依冰也是满头大汗的从幻视中醒来。   她的表现还要不堪一些,看上去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翻身下床的时候差点把自己摔出去,几乎连滚带爬的扑到盥洗室,扒拉着水池就开始呕吐。   这可把旁边的玛德琳吓炸了,她以为是挑拣出来的这些骨头有问题,赶紧跑到盥洗室跟着拍女人的背,边拍边问:“什么情况?……局长,你好点没有?”   “纯粹是不适应……”   缓了会,又喝了点水,夏依冰脸色好看许多,看看地上是干净的她索性靠着水池滑坐下来,口中苦笑道:“我一直以为做这种事算不上什么……就像看歌剧,没想到对各方面的消耗会这么大。”   “继承记忆吗?”玛德琳没听懂,怎么听起来局长像是在和谁对比……但不是只有局长能用这法子吗?   “你不懂。”夏依冰摇头,“你毕竟不是……对吧?有些事你是不会懂的。”   她又开始说些难懂的话,什么“你们都不懂她,只有我懂”,“从根本上就决定了我们之间的巨大差距”。   “所以还继续吗?”玛德琳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她至少明白一个道理——当你的上司开始说些叫人难懂的话时,你别深究,先想想原本该做的事做好了没有。   “继续……继续个屁啊!”夏依冰一开始还想答应来着,然后突然惊醒她在那份记忆里看到的东西。   狗日的婆娑公馆……这棵巨大的血骨树,也就是“树屋旅馆”很有可能是那位古老头变的!   所以它死了吗?   这个状态,如果还活着,那岂不是一直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这地方夏依冰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不顾玛德琳莫名其妙在旁边追问就摸出去开始收拾东西,然后收拾着收拾着,动作又逐渐停了下来。   一阵刺痛,从后脑位置炸裂开来,顺着脊椎骨蔓延全身。   看着眼前的箱子,她有一种既视感,就是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画面。   意识陷入一种朦胧而又迷乱的状态,眼前的东西对影成双,依稀间她看到旁边镜子里映照出一名苍白皮肤的年老绅士,正是那位“古老头”……她居然代入了他的视角?   哦该死……我早该想到的……   如果说拿到英雄骨继承记忆的原理是激发死者残留在里面的某种精神能量,那么这棵血骨树……血骨树王当然也可以视作是它的骨……   我们本就是无时不刻在接触的,所以我当然能……当我意识到它到底是什么的时候,那些沉积的东西就会开始影响我,带我领略它的回忆……   视线中的“古”也在收拾东西,动作显得很匆忙,似乎急着去哪里逃命。   “书收好就够了。”她听到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很低沉,“我们再商量下后续的计划。”   “古”无疑很尊重这个声音的主人,它立刻停止收拾动作,转身面对他:“好的主人,您想要我做些什么?”   夏依冰尽力想看清面前这个男人的相貌,但可能是精神体力消耗的太多,她难以做到,只能看到一个人影,一个断断续续的高大的轮廓。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是为数不多的能够抵达血骨树王层次的血骨树人,是这样吗?”   “是的主人,我是这样说过。”   “原理是什么?我当时没有问……现在可能我很快会死,能稍微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吗?”   “主人言重了,这本就是您该知道的东西——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吃过一些非凡的血肉。”   “血肉?”   “是的,您应该知道所有血骨树也是食肉的,我们对血肉通常没有什么特别要求,不管是什么东西,不管是年轻的还是老朽的,我们都吃——但确实那些尸体生前的强大程度关联着我们能从这次进食中汲取多少养料,这也是一种本能,铭刻在我们生命中的生存本能。”   “非凡的血肉有太多了,是谁的肉?”   “……琪雅-罗德休斯。”   空气陷入暂时的死寂,过了一会才有声音响起:“哦……琪雅-罗德休斯……‘善变者’、‘千变骑士’……”   “……所以你的生平可以追溯到救世血战?你的种子就位于那片战场的土地夹缝里,你饱沐过那些强者的血,并且吃到了一位血源骑士的残骸,通过吸收那份血肉中残留的力量而得以进阶?”   “这和我自己做出的推断一致,主人。”   “这么说你当时也没有意识。”   “有,但太古老的东西我无法清晰的回忆……我的承受力是有限的,我毕竟不是那种东西……”   “合理,那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选择了伊玛尔呢?”   “……”古老头一时没有回答。   “告诉我,古。”男人再次追问它,“你知道现在的局势了,如果你真的知道点什么,我不认为你还有对我隐瞒的必要。”   “回答我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你可以找一个血骨树群落自封为王,或者干脆去依附那些遗族,或者鸥锦城的真正主人,最终你却选择了我们,从我祖父那一代就开始了。”   “实际上更早。”   “嗯?”   “伊玛尔家族,在古代语的释义是‘誓卫者’。”古还是回答了,“而如果我接收到的信息没有错……我的意思是,无论是我从琪雅-罗德休斯残骸里汲取到信息还是我后续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信息……如果这些都没错的话,那么伊玛尔家族,并非自然诞生的物种。”   “……你说什么?”   “伊玛尔家族是血源之王临终前创造出来的,血源之王曾亲口告诉我,我看到的不是真正的她,只是她留在艾莎大陆的一滴血。”   顶着某种惊惧的目光,古继续用干燥的声调吐露秘闻:“救世之血神话说的就是这滴血……古代拉塔迪亚王朝所供奉的女王不过是这滴血所显化的化身,她的力量是有限的,无法像太阳之主那样打破时空的阻隔,所以在面对那股危机的时候她只能选择唤醒血源,自身成为血源之王。”   “……”   “血源之王很快意识到双方的力量是不对等的,为了给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争取时间,她干脆将那滴血以及她掌握的全部血源之力散布开来,一部分赋予九位血源骑士,另一部分则化作血雨,笼罩了整片艾莎大陆。”   “这方面的隐秘,有些您自己知道,有些您去找交好的遗族,他们那里也有残缺记载——但这里有一个我发誓只有我知道的秘密,那就是血源的力量不是两份,还有第三份力量下落不明。”   “你……”男人语气中透出浓郁的情绪,“这难道是……”   “当时九位骑士已经各种吞噬封印了一尊神祇,他们的意志将要死去,但尸体却在血源和邪神血肉的干涉下维持着活力。”   古没有给他抒情的机会,一口气说出最后的秘闻:“血源之王认为这种封印是不可靠的,随着时间推移会有邪神恢复自由的一天,虽然那一天可能血源之力也遍布艾莎,最起码艾莎洲的每一个生灵体内都具备最基本的对邪恶的抗性,但那种微弱的抗性在神明面前还是太渺小了。”   “所以她单独拿出了第三份血源,以自身为参照,结合九骑士的血脉奥秘创造出了一支新人族,希望这支人族能宣誓守卫这片土地,直到有一天救赎之光找到这里。”   “这就是伊玛尔家族,‘誓卫者’家族的起源故事。”   又是寂静。   夏依冰更是目瞪口呆。   “该死……”她听到那个男人在发出申吟。   “这么重要的事……我为什么会不知道?”   “不,不光是我不知道,我的父亲甚至祖父那一辈的人都不知道!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古?为什么所谓的誓卫者家族,他们居然能连立足的誓言都忘记了?”   “这是另一道保险,主人。”   夏依冰感觉这具身体在对着前方微微欠身。   “血源之王的伟大不是凡人能臆测的。她预见到那未来的光景,判断一旦有九骑士的尸骸发生异变,处于明面的誓卫者家族将被暗处的敌人全部抹杀,所以她并不强求你们牢记这段誓言——有时候,遗忘是为了更好的前进。”   “那誓言的意义何在?”   “有我——”   古打断他。   “有我的,主人。”   “你……”   “我就是‘誓言’,我得到了恩赐,也承担了责任,我曾对血源之王承诺我会庇护誓卫者家族,在危机到来时保存她的血脉,并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出誓言包含的全部秘密。”   “所以现在就是那个‘合适的时机’了?”男人语气有些自嘲,“你选择了艾力克……也只能是她……”   “少爷具备您也不曾发觉的才能,我相信她能捍卫誓言。”   “那如果连她也死了呢?”男人咆哮,“假如我们都死了!我们遭遇大难,失踪、死绝!你承诺的载体不存,接下来你会怎么选择?”   “那我就该死了,主人。”   古还是那副平静的语气。   “我的生命和伊玛尔的存续绑死在一起,这是誓言之初,我对血源之王承诺的时候就注定了的。”   “倘若我无法在艾莎大陆上感应到任何一个伊玛尔存在,那我想,我会退化成一棵血骨树,然后我可能会在那个基础上进阶成所谓的血骨树王,被抹掉属于人的意识,浑浑噩噩的继续‘活着’。”   “那不是等于死了?”   “是的。”   “你会死?”   “是的。”   “你居然会死?”   “任何人都会死的,主人……即使是神也难说永生。”   愣了半晌,男人终于无话可说。   “所以你早就知道克列家族的异动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样?”   古没有回答。   “如果你早点让我知道这些……”   古还是没有回答。   “算了。”   男人走过来拍拍古的肩膀,低声说道:“照顾好艾力克。”   “实在不行,就按照她的喜好,给她找个好女人吧。”   ……   “咚!”   夏依冰强撑着精神一直到确定“读取完所有重要讯息”,然后就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歪栽倒在地。   这又把玛德琳吓——好吧她已经不惊讶了,先确定她的局长大人还活着,然后费力把人拖到床上,给放好枕头盖好被,玛德琳撑着下巴就开始沉思。   她在思考,自己除了干这些杂活以外还有什么用。   几个小时过去,天黑了。   夏依冰还在沉睡,两波记忆传承可以说透支了她的体力和精神,这不是那么好恢复的,所以即使中途她醒了,她还是强行控制自己又睡了过去。   反正秘密已经知道了,婆娑公馆不再有那么令人害怕,她也可以安心住在这了。   玛德琳不敢离开房间,她想起希茨菲尔临走前叮嘱过——那种专门用来屏蔽猎犬探查的药膏每隔六小时就要涂抹一次,所以她翻出膏药来给夏依冰左手上了波药,然后从行囊里翻出几张带腥味的麦饼,忍着恶心开始咀嚼。   “巴金萨啊巴金萨……”   “你曾是四海之王~~~浪涛的主宰~~~你伟大的冒险事迹被无数人传唱!但你今天只能窝在这给人看家,然后吃这种你过去看都不肯多看一眼的下贱食物。”   她唉声叹气,觉得人生已经毫无希望。   我可能就不适合干这个行当。   能回去的话,要不要找个人结婚生孩子呢,也算是给先祖繁育后代……   但说起后代——   她依稀想起来一个事情,就是在皮埃尔号出发之前好像还有个案子,也牵扯到一个姓巴金萨的。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维丝?   维丝巴金萨吗?   好像是的。   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希茨菲尔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她迅速爬起来,躲到门口询问是谁,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   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试探着开门,不出意外看到是一条凝结起来的粗壮触须——直接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   哦,搞半天是狗狗寂寞想找她撒娇……   “自己傻去!”   没好气的让触须滚蛋,她把门甩上,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应该继续睡吗?   好像还有点困意。   但身体上的精力几乎完全恢复了,这种程度的疲劳……称得上是精力充沛!   现在几点了?   眉头一跳,掏出怀表看了眼,希茨菲尔立刻打开门,急匆匆的冲向走廊尽头。   她身后是一大堆从天花板上垂落的触须,这些东西不敢靠近她,只敢追着她的脚步,交错在一起,连她留下的带有淡淡香味的空气都要研磨一番。   天果然黑了!   看到尽头的窗户外是漆黑一片,希茨菲尔证实内心想法。   这一黑,没有一天一夜是不可能再亮起来了。   艾莎洲的永夜降临,她状态不错,按理是入梦的好时机,但她现在姑且没有一个精确的目标,也不知道窜到梦界里要去调查什么。   这四周倒是有不少人,但她对他们的梦境毫无兴趣。   难道要去钻总督的梦?   有些犹豫,她又回到实验室,砰的一声把所有触须关在外面。   按部就班的调配熏香辅助入梦,希茨菲尔躺回那块铁板,尽量放松自己的意识。   等等。   她感觉到一丝略微的异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和她有关联的东西正在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微弱的向她传来“讯号”。   这感觉是……   黑枭!?   双眼怒睁。   她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第143章 联络、希望   黑枭……黑枭……   和自己,和夏都有契约关系的宠物,换算到魔法体系里能直接冠以“魔宠”的称呼,犹如魔女们的黑魔蛛一般,可以共享某些感官信息。   哦……对了,那还是在纳米亚世界,当时我不敢主宰神秘都能做到这个程度,现在神秘网络是我在控制,我甚至能借助它的血肉开口说话。   该死,为什么我这么久以来才刚想起它?   懊悔的情绪翻涌上来,但仔细琢磨后,希茨菲尔觉得这锅甩不到自己头上。   她一开始可没有忽略那只傻鸟,被修德船长一行人救下来以后她其实尝试过通过黑枭探查皮埃尔号是什么情况,但结果和她预计的一样——没有任何“感觉”传递回来。   如果把神秘形容为一张蛛网,那她大概就是趴在源头的蛛母。她手里牵着神秘因子形成的丝线,这根线牵着黑枭的肉体,她甚至能凭此控制黑枭去死。   但是嘛……前提条件是,她和黑枭是在一张蜘蛛网上。   她们已经穿过灰雾形成的空间屏障,来到了被遗失的古代大陆,等于是从原来的蛛网跳到另一张网上,这丝线直接就被切断了,她当然感觉不到黑枭存在。   后续又经历一系列事故,她也就把黑枭给忘了。还得是这次永夜降临,神秘因子格外活跃,赶在入梦的当口才感觉到存在,不得不说这属于一个意外惊喜。   之前联系不上说明两边不在一个世界,那现在能联系上了,反推可得皮埃尔号也到这里来了。   惊喜过后是担忧——她立即想到那是一艘潜水船,潜水船大部分时候需要在水下航行,而艾莎大陆周边的海洋环境嘛……   充满血水和脓水的海域,味道难闻、恶心,这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这种海域里不知道会钻出什么种类的怪兽,体积大部分都在十米以上。   没有我也没有夏,他们还要谁能开船?   特尼则?   艺术系亲王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这个没错。但就像猴子也有可能写出名著一样,除非是个别极端情况能拿来参考,这种几率还是不要开玩笑吧。   想象一下伊森一群人要指望特尼则开船过来找自己,而且他们居然还成功了,在途中没有遇到多少艰险……希茨菲尔摇头,这绝不可能。   按理说,好不容易感应到黑枭,她应该立刻抛弃一切安排,入梦去掌控黑枭的身体。   这样她就能穿梭极其遥远的距离,凭空“降临”到黑枭体内,借助它的器官去看去听,去了解现在的皮埃尔号是什么情况,她的同伴们又是什么情况。   但是——可能这里的永夜比较特殊,无论是神秘还是灵,它们躁动的都太厉害了,希茨菲尔隐隐约约还感应到一种深层的疲惫。   这疲惫并非是来源己身。   她已经补过觉,时间肯定不到健康休息的理论值,但称得上是睡得不错,精神和体力都相当充沛。   这感觉应该是从另一个人——另一个和她的灵纠缠颇深的个体那里传过来的。   所以是夏。   她第一时间确定了答案,想起临走前和女人的约定,猜测夏依冰应该是在自己离开后就迫不及待找了英雄骨去探索记忆,这个症状的话,唔……大概率是透支了吧。   她怎么能如此不小心呢?   我们之间难道还需要通过分出胜负的方式来证明谁对另一边更有用吗?她明明知道的,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怪她……   有些气恼,又有些担心,但怎么说呢,希茨菲尔也非常理解女人的选择。   那也是一只高傲的鹰呢,在遇到自己之前可是从来不肯对人低头,纵使命运的玩笑导致她们走到一起,夏依冰也不可能接受,作为一个附庸在旁边站着。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想了想,希茨菲尔决定先探查夏依冰是什么情况。   不完全是亲疏有别,只关心情人不关心朋友之类的……主要是她刚才依稀感觉到黑枭的情绪,它算得上是“安静平和”的,这至少说明那边的情况不算糟糕。   而且换个角度想,皮埃尔号现在和自己的距离明显远的出奇,她就算降临到黑枭体内也做不了什么,如果为调查那边而错过了夏依冰身上发生的意外,她才是不可能原谅这样的自己。   至于联系方式……这就不得不提工具人先生赠送的小宝贝了。   “没记错的话……他说要找开阔的地方?”   嘴里嘀咕,希茨菲尔一路行到圣堂尖塔,在侧边平台上站定,抬头就是无边的夜空。   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一只油布包裹的金属盒子,希茨菲尔把它打开,然后拔出收缩天线,按照布诺里埃尔当初说的——在中间唯一那枚按钮上按了一下。   这里应该够开阔吧?   也不知道这是单向发电报还是什么玩意,最好是个对讲机吧。   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小盒子里传来沙沙的怪响。   “你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联络我?”   布诺里埃尔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惊惧和紧张:“你知不知道永夜笼罩下一切走那条路的人都会变得无比敏锐!他们的感应能力甚至直觉都会被强化,这个波长很可能被察觉到的!”   “正常情况是这样,但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布诺里埃尔头顶三个问号,他不理解,这位公主殿下凭什么就有这样的自信。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要是边境小城就算了,这可是海王城,是地上最大的城池之一,这里的超凡数不胜数,光救世修女就有好几百人!   她的意思是,她有能耐压制成百上千的神秘之仆?杜绝一切可能导致他们暴露的危险因素?   希茨菲尔是有这种把握。   实际上,随着永夜降临,她这个神秘主能非常清晰的感觉到,以自身为中心扩散到天边尽头,视界内的土地上有多少灵体在欢呼兴奋,对天上的梦界蠢蠢欲动。   其中不乏有感觉极敏锐的——比如她就感应到在东南方向有几个“大光团”——都被她动用权限压了下去。   这些人是感觉不到的,在他们的感应中一切如常,只是神秘的反馈被篡改了。   所以她有把握,不可能有人察觉到这里发出的电波讯号。   但这种事就没必要说了,她简单糊弄过对面的老头,命令他给婆娑公馆传递信息,一小时后她要和她的一位同伴在外城见面。   怎么安排她不管,想来婆娑家族会有法子。   做完这件事,这个金属小盒子也就报废掉了。   希茨菲尔没有乱丢垃圾,继续用油布包着将其收好,然后她下到大厅,发现莫妮亚修女正跪在那里向主座祈祷。   “我要出去一趟。”   正好,希茨菲尔直接给她传递命令。   “隐瞒这件事,我不希望除你之外还有人知道。”   莫妮亚修女当然不敢违逆她,跟着问道:“需要帮您安排车驾吗?”   “会引起怀疑吗。”   “并不会,因为圣堂里的修女流动性是比较大的,经常也会有人去外城‘布施’,所有守卫都知道此事,他们通常不检查车子。”   “那就麻烦你了。”   “能为高位者服务是我的荣幸!”   莫妮亚修女不像她开头表现的那么死板。   这是好事,一个趋利避害的聪明人使用起来会非常顺手。   也是坏事,希茨菲尔不再认为她同夫人相似。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憎恶自己这样想过。   铃声悠扬,车轮在夜色中驶向外城。   内城的守卫果然如同莫妮亚所说,确认是圣堂的车架就直接放行,丝毫没有细查的意思。   希茨菲尔披着救世之母教会的皮一路畅通无阻,中间那个小盒子又震动了几下,但没有再传来任何音讯。   想了想,希茨菲尔让车夫慢点。   如此,第三次震动传来的时候,她让车子靠边停,掀开布帘看向街道,果然发现有个鬼头鬼脑的邋遢男人躲在巷里。   驱使随行的护卫把那人拎来,审问一番,男人表示自己只是附近的平民,是受人之托,在这里等着派送一个物件。   他明显在撒谎,因为他身材瘦弱,衣着散乱,头发胡须盘结在一起,一看就是没有固定的居所,没有地方打理自己。   再加上这老鼠面相,大概率是蟊贼角色。   希茨菲尔不关心他的主业,让他把东西交上来,再驱使护卫把人撵走。   回到车上,她拿起那物件——是一个密封好的油纸包裹。   拆开是个密码箱,需要输入六位密码才能打开。   希茨菲尔自然不知道什么密码,找几遍没发现提示,她思索一番,又把那个小盒子掏了出来。   小盒子屁股底下有一个凹刻的编号,正好六位,她把这行字符转上去,密码箱咔哒一声就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封信。   信里是一个地址,邀请她去金针路39号,参加一个临时举办的永夜派对。   “夏也会去。”   希茨菲尔看完信,点了根火柴把东西烧掉,终于放心舒了口气。   黑枭那边是肯定要看的。   但这么远的降临,她这边的身体反应会变得非常迟钝。   比起在鲜血圣堂的身体里做这种事,她还是更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夏。 第144章 情报汇总   永夜派对是一个非常新颖的词,这其实是按照意思翻译过来的,希茨菲尔之前从未听过。   但这并非是难以理解的——即使是在萨拉,在维恩港,仗着有机械太阳镇守夜空,维恩市民也很喜欢赶在永夜时分去街上玩闹,这大抵是重压下的一种精神发泄。   但金针路39号的永夜派对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它们有根本上的不同,因为参加这个排队的都是神秘之仆,换句话来说,是神秘道路的修炼者。   这种人其实是很多的,其中大部分连4阶都达不到,但这不妨碍他们为永夜的到来开一场聚会。   就像血族,他们也会为美好的夜晚举办酒会。   吩咐车驾在外面等,希茨菲尔走近建筑。   旁边的侍者看到她居然是黑袍修女的打扮吃了一惊,赶紧上前,几乎是谄媚的为她拉开39号场馆的大门。   这里面很乱。门刚开,一股嘈杂声浪就扩散出来。仔细听还夹杂着打闹、碰撞声和某种与情欲沾边的气味。   希茨菲尔不由蹙眉,这要是从大堂穿过去,她的行踪不就露了?   直接偏头问侍者:“我预约的是二楼房间,想个办法,在不惊动那些蠢货的前提下送我上去。”   侍者一开始不理解她怎么不进,闻言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您这边来!”   他关上门,指引希茨菲尔绕到旁边的小巷,指着建筑边上焊接的楼梯道:“从这里往上,那个门直通二楼走廊。”   “谢谢。”   “不客气!其实不瞒您说,我一直妄想能为一位修女服务!”   对方的态度简直能用狂热来形容,希茨菲尔微微挑眉:“多问一句……在我之前有人来吗?”   “有!就是您预约的房间!那也是一位神秘的女士……”   “可以了,你去忙吧。”   问清楚情况,希茨菲尔快速上二楼,数了几个门牌号,找到信里标注的房间。   推开门,一眼看到夏依冰像死猪一样趴在桌上。   女人穿着一身黑袍——带兜帽的那种,宽袖长袍连腿脚都遮掩起来,这就是为什么门口的侍者会那样叫她。   “艾苏恩!”   女人明显听到动静,条件反射跳起来,还做了一个拔枪的预动,看清来人是希茨菲尔才松了口气。   正如希茨菲尔能隔着一段距离依稀感应到她状态不好,她也能感应的出来这是真正的希茨菲尔。   被点醒后她一直不太能掌握得好这种技巧,还得是永夜强化了骚灵才能做到。   “没意思。”她嘀咕一句,因为比起观察少女的丝袜脚辨认真假,这种法门太过粗暴。   “你说什么?”希茨菲尔没听清。   “没什么……来这边坐吧。”   也不知道布诺里埃尔是怎么给她们安排的,这个房间称得上是总览全局。门对面的墙壁上半部分全是窗户,侧过头就能看到下面疯狂的大厅,那里简直称得上是群魔乱舞。   希茨菲尔不光看到了人,还看到了一些血兽人。其中不乏长得像蜥蜴的家伙和长得歪歪扭扭的畸形,甚至有完全用几张不同脸蛋缝成的面容在其中狂欢。   两人没打算点任何餐品,相对着坐下,直接进入今晚的正题。   “你怎么来的?”希茨菲尔先问。   “被通知的。”夏依冰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幽怨,“我……我透支了一些精神,状态不好,本来打算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呢,但中途玛德琳喊我,说有给我的信,我心想这种时候非要来吵我的那只有你了,所以我就看了信,按照地址找了过来。”   “中途没看到其他人吗?”   “没有。”   “玛德琳没来?”   “没有,我让她看着东西,还要看着哈西姆。”   “两位!”   聊到这里,旁边窗户上突然传来一道短促的尖叫。却是一条斑斓而又粗大的蟒蛇游荡过来,嘴里叼着一根烟斗,头上还戴着一顶小绅士帽。   “我听他们说有救世修女光临本店……我还以为是他们撒谎!天呐让我好好看看您……您的美貌甚至比您的品德更加闪耀……”   “你是谁?”夏依冰嘴角抽搐一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   “我是这里的店长!你们可以叫我尼摩!”蟒蛇连忙摇头,“别这样亲爱的……我只是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喝的。”   “不需要谢谢,另外我不希望今晚有人打扰我们。”   “没问题!我会告诫他们别上来的!”   用暴力把店长撵走,夏依冰呼了口气,转头,仔细看着少女在烛光中若隐若现的脸。   希茨菲尔在继续话题,她将今天单独行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一遍,从拷问布诺里埃尔开始直到窥探圣堂的记忆,最终她说出猜测:“百年血战是由伊玛尔家族和九骑士遗族为对抗主体进行的战争,他们分别代表两个势力,伊玛尔家族是血源之王,也就是拟形者女王撒迦莉雅的代行者,他们的目标是守卫艾莎,抵御苏醒的邪神侵袭,而九骑士遗族则是受到苏醒后的先祖尸骸欺骗和操控,他们和救世之母教会已经可以视作是邪神的爪牙了,目前已经可以确定,当时的鸥锦城就是在他们的控制下铸造‘星之灯塔’。”   “但是‘星之灯塔’最终没有被筑造成功。那个鸥锦城的残骸和我当时在梦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可见后续有发生了一些事,我想那应该是某种封印,有人阻止了这个计划,把那枚巨眼放逐了出去。”   “这里最关键的要素是他们都没有胜利——九骑士遗族的计划失败,伊玛尔虽然抢到了邪神尸骸但也被逼远遁,我认为这其中还有一股力量在隐藏蛰伏,结合目前掌握的情报,我认为那很可能是不死者舰队,换句话来说即日蚀教会……”   滔滔不绝说了许多,希茨菲尔才发现夏依冰一直盯着自己。   “……干嘛。”   她有些不自在的缩了下肩膀。   “一直这样盯着我看。”   “我过去只在乎你别的地方了,没想到在这种灯光照映下,你的灰睫毛会这么好看。”   夏依冰发自内心的夸赞。   不怪她不谈正事,而是……有些情绪,她忍不住。   她自己也无法理解,明明只是和少女分开还不到一天,为什么自己会如此饥渴难耐,简直像两块磁铁相互吸引……   “你是故意在惹我生气么?”   希茨菲尔不高兴了。   她费了这么大力气,先要达成这次会面才去管黑枭,为的是谁?   还不是你夏依冰。   结果这笨蛋上来没过几句话就开始调戏自己,是不是之前对她太纵容了?   “别急……我一直在听。”   夏依冰见好就收,她确实只是感慨下而已。   实际上她一直有认真接受希茨菲尔说的信息,每一条信息她至少思考过三遍,还拿去和自己了解到的——关于艾力克的记忆相互对应。   大致确定了,她代入的是亚莲-伊玛尔,而我代入的是艾力克-伊玛尔。   真奇怪,这是巧合吗?   还有那棵血骨树王,说是由婆娑家族的祖地改造而来,这个家族和古老头是什么关系?   想了想,夏依冰开始用缓慢的语调,把自己看到的,了解到的,以及她观察到的一些动向告诉希茨菲尔,同样引起了后者深思。   “婆娑家族有问题。”希茨菲尔肯定说道。   “但幸运的是我们可以查证。”   她说得对。   夏依冰立刻理解她什么意思——因为只有婆娑家族是不一样的,在神国实施禁令的今天,只有这个家族由于出了一个机械叛逆的原因保留了那些历史记述。   她们可以仔细研读那些书籍,查找这个家族是否和古老头,和伊玛尔家族有什么联系。   “不说这些了,我们今晚时间很紧。”   希茨菲尔看了眼下面,直接绕过来,在夏依冰惊诧的注视中坐到她怀里。   这这这……这是想干嘛?   如此直接……   投怀送抱?   “你在想什么?”   希茨菲尔恼羞成怒。   “我说了——我感觉到黑枭了!”   “你和它也有联系的,你感觉不到?”   “我要在这里尝试‘降临’,还有比你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吗?你仔细想想?”   “……是我傻了。”   夏依冰迅速冷静下来,放任少女挤进来,在她内侧的位置上靠着。   “我能一起吗?”   她突然问。   能吗?   希茨菲尔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这种降临能不能两人一道。   但可以试试。   “如果我尝试过没问题,你可以来。”   说完这话,少女默默闭上眼睛。   她的意识沉入梦中,同一时间,深海中的潜艇内部,一只北风海雕突然睁眼。 第145章 生而为鸟我很抱歉   黑枭的意识沉浸在梦中,此时被轻易挤压到最深处,由少女掌控这具身躯。   理论上她在维恩时就能这么操作,但纳米亚没有成熟的神秘网络,再加上她一直保持克制,所以这是希茨菲尔第一次使用完全的“降临”。   很新奇的体验,睁开眼看到的东西有点过于清晰了,以至于第一时间她有点晕眩。   而且禽类的身体和人毕竟是不一样的,她习惯性的抬起步伐,跨出去才想起来这应该是在横杆上面,直接一头倒挂在半空,只剩一只脚牢牢勾着横杆。   拍拍翅膀,有些狼狈的翻滚落地,左右看看,四周都是金属栏杆。   是了……我现在是在黑枭身体里,黑枭怎么说也是比人小的,这金属栏杆实际上是关它的笼子……   笼子外面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因为这处空间真的很小,小到类似于小型快餐店的员工更衣室,或者百货商场里的更衣隔间,只有对面墙壁上挂着几件衣服,其他地方全是光秃的墙面。   希茨菲尔先适应了一会这具身体,又拍动几下翅膀,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以这副形态飞上天空。   和很多人一样,她也希望自己是全才。不过就目前的进度来看,她在角色扮演上可以说没有任何天赋。   第八次尝试飞上横杆失败,希茨菲尔暂时放弃。她想起自己真身还在会场二楼,仔细凝神,想要同时感应两具身体。   还真感应到了。   原本的身体因为脱力靠到夏依冰肩上,她把意识调回去的时候正好感觉到了——夏依冰故意扭了下肩膀,让她的身体软绵绵的滑到怀里。   “……”希茨菲尔暂停动作,打算看看后续她会怎么做。   好在夏依冰还是比较有分寸的,她把少女的身躯放倒放平,让希茨菲尔的脑袋能靠在她的大腿上,然后就一直盯着她的脸,倒是没有任何逾越举动。   那就算你过关好了……   确定自己随时可以中断降临,也就是让意识在真身里苏醒,希茨菲尔抽调一部分心力,有些艰难的,同时控制真身说话:“勾连我的灵,试着跟我一起过来。”   “嗯?”夏依冰瞪眼,“你还能说话?”   “我又没死!”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啰嗦快点……你在东泉岛不是干过类似的事吗?就按那个感觉来!快!”   架不住希茨菲尔一直在催,夏依冰只能依言照做。   她放平心态,意识下沉,朦朦胧胧找到怀中身躯逸散的灵。   还没等她怎么操作呢,那股灵就像小蛇一样给她一勾,她的思想瞬间跨越无穷距离,同时降临到黑枭体内。   “嘎!”北风海雕叫了一声,这是黑枭原本的意识被强行惊醒。   “闭嘴!”它的喉咙里勉强传来变调的人声,“借用一段时间而已,滚回去睡觉!”   黑枭害怕极了,它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需要警告就很自觉的缩了回去。   “咳……这就是……这就是真正控制身躯的感觉……”   两道人声,前面是希茨菲尔,后面感慨的就是夏依冰了。   确实从来没有北风海雕口吐人言的例子出现,但有人研究过这种大鸟的身体构造,坚持认为它们的脑子和同类相比足够大,完全可以用喉咙模拟萨拉语发音。   目前看来,他们是对的。   希茨菲尔在警惕黑枭原本的意志暴乱,夏依冰则像得到了新玩具变得有些兴奋。   她先迈步走动适应了一会,然后煽动翅膀纵身一跃,第一次就完成了希茨菲尔八次而不得的新手成就——重新站上了鸟笼横杆。   “……”希茨菲尔的情绪沉寂下来,感受着夏依冰使用黑枭的身体来回腾跃,顺畅的就像她本就是鸟。   真的是……凭什么?   明明是我先,是我先来的!   庆幸还好不是来玩的,她刚打算督促女人打开笼子,前面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夏依冰下意识的绷紧神经,一双鹰隼看向那边,身体僵硬开始伪装。   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就看到鸟笼下升起一张大脸。   唔……是赛博特。   “感觉好点了吗?”赛博特瞪着眼打量笼子里的北风海雕,口中说道:“很抱歉……我想他们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你身上承载了太多希望,我们也太需要这股希望吊着。”   她上来就道歉,给鸟里面的两个人都整不会了。   希茨菲尔迅速打量笼子底部,果然发现了一些掉落的羽毛。   赛博特看上去正在承受较大的精神压力,她显然是把黑枭当做倾诉对象了,哇啦哇啦说个不停。   “首先是马普思提出来的,他说‘艾苏恩那边一定有办法,我看到过一些东西,她们或许能通过这只鸟联系上我们’。”   “但很多人不信,原本还好顶多也就当做是玩笑,但随着时间推移,我们潜水下去也没找到这里的出路,所有人才意识到我们是被困在了这里。”   “人们的压力一下子就增大了,而希洛……也就是托雷士有一次又说漏了嘴,说确实存在跨越空间交流的法门……那是一种叫‘血灵术’的秘法,我们一直偷偷用这个法术和白影宫联络,但问题在于自从来到这个密封空间,这种联络就中断了。”   “他觉得连血灵术都不起作用了,就算你和希茨菲尔小姐有什么特殊关系,这种法门也指望不上。”   于是就有人和托雷士争执,说那留着这只鸟也没什么用,不如炖了给大家加餐,争抢过程中笼子翻倒,羽毛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赛博特并不是在阐述经过,但希茨菲尔两人都很善于从废话当中提取那些关键信息,她们迅速推导出了前因后果,心里大致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争执。   皮埃尔号和大多数同伴都没有事,只是因为被困住而备受煎熬,精神状态不怎么样……这已经比预想中的那些结果要好太多了。   也解释了为什么黑枭会被关在这里。   原来这不是关,而是隐藏。   “我觉得他们并不是真想吃你。”赛博特把笼子拿下来,放在一张矮桌上打量大鸟,“他们的怨气更多是对着希洛和我……是在责怪我们……为什么之前有机会的时候不对白影宫求救。”   “他们不是早就做好了死的觉悟吗。”夏依冰控制黑枭询问。   “可能是因为,有些人是打算死在和邪恶抗争的过程里,而非像这样被枯燥的困死。”   赛博特上一秒还认真回答,下一秒突然身体一抖,触电般的弹开老远。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她发出尖叫,“为为为什么能开口说话???”   “真稀奇。”夏依冰嘲讽,“我以为来到这个地方,你们已经不会因为动物会说话而感到震惊。”   她在赛博特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张开鸟喙,叼着铁笼子的门阀将其拉起,纵身一跳就钻了出来,落到桌子上舒展翅膀。   赛博特已经反应过来了,她闷不吭声,从墙面上摘下一件外套,将其拉伸开,蹑手蹑脚的靠近过来。   “你和托雷士吵架了对吗。”   “咦……你怎么知道?”   “刚才那番话你拐弯抹角的黑了他12次,参照你们平时的关系,我当然只能这么猜测。”   “你还知道我们过去的事?等等……你到底是谁?”   赛博特已经不是惊吓而是惊恐了,但在惊恐过后,她猛地想起来那个飘渺的可能。   ……总该不会是真的吧?   但怎么会是……   怎么会是以这种形式……?   “别想了,确实是我。”   希茨菲尔没有表态,夏依冰很自然的揽下主导权,“你连我说话的语气都忘了吗?”   “这……你是伊玛尔小姐?”   “是我。”   “……我觉得不止我,大家都需要一个解释。”   “我会给你们解释的,但你需要先把那几个人召集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你们。” 第146章 不同位面的同位体   半小时后,一间临时被采用的空房间里,伊森、戴伦特、科内瑞尔夫妇、教士二人组、特尼则……一共七人在这里落座。   他们面对朝向的位置是一张矮桌,桌上蹲着一只很是神骏的北风海雕。   戴伦特坐的离它最近,他正在说话,滔滔不绝的讲述自依文瑞亚分开后皮埃尔号的一系列遭遇。   他也是在场众人中唯一神色如常,不觉得有任何不对的人。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显得有些面色古怪,屡屡盯着北风海雕发愣出神。   “我们告别了那些机械佬……打算先去海马峡湾探索一番,这是因为有人翻了艾苏恩留下来的笔记本,在里面着重发现她圈出来一个地名——歌罗西港,而歌罗西港恰好就在峡湾对面。”   “我们确实找到了那地方,我们想办法上岸……巴拉巴拉……然后找到了一个奇妙街区……巴拉巴拉……那地方有个电影院……巴拉巴拉……我们把设备都带了回来。”   “再然后就是莫名其妙到血海来了。”戴伦特双手一摊,“到这里来遇到那位修德-金丽斯的船队被机械佬追杀,我们一开始还以为那是敌人,想着可以去帮机械佬抓人嘛,结果被他拐弯带到一个叫黑雾海的鬼地方,在那里又遇到了八手先生,它直接把我们抓住甩飞……我们醒来之后发现就到了这个地方。”   “再然后就是海德格的主意了,他说要挖渠沟,浪费我们几天时间,结果潜下去发现四周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石壁,我们彻底被困死在这鬼地方了。”   “你说的好像这是我的责任了?”伊森忍不住在旁边插嘴,“不挖渠沟能下水?不下水你知道外面出不去?”   “我的意思是可以晚一点下水。”戴伦特鄙视的看来,“懂不懂希望的力量啊?你不下水大家好歹有个念想,你把情况探明白了大家都死心了,现在这氛围是你想要的?”   “你就没责任?谁让你跟他们说这只鸟能联系她们?”   “他们偷听的也怪到我……而且我说的也没错啊?你看这不就联系上了吗?你自己当时明明也在负责那案子,让我猜猜,难道海德格看不到她的笔录?”   “我说了不许叫我海德格!”   伊森大怒,站起来就要去揪人领子,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起来劝架的劝架说和的说和,七嘴八舌,好不容才把这两人拉扯开来。   “看来他们真的快憋疯了。”黑枭说道,这是来自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感慨。   这些人原本不是这样的,就比如伊森吧,伊森的脾气是比较直,但怎么也不至于像个火药桶被一点就着。   戴伦特过去也没少撩他,从来没看他克制不住要打人的。   还有戴伦特也是,他撩人归撩人,谁要是翻脸,他怂的是比兔子都快,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逆反情绪。   这是属于在一个密封空间里被关久了,又失去了逃生希望,人的精神意志一点点被不断消磨,逐渐就会改变性格。   还好,这边发现的并不算晚,并不是说真的毫无希望。   有个词叫鲶鱼效应呢……黑枭的“苏醒”就像往死水里丢了条鲶鱼,或多或少的,众人的心态精神都有一定改观。   毕竟怎么说呢,皮埃尔号只有一个船长。   无论特尼则这段时间表现的有多超出预期,他们的主心骨也只有一个,她的名字叫艾苏恩-希茨菲尔。   “我再确认一下。”正正领子,伊森看向黑枭,“现在这里面有两个人……局长和希茨菲尔都在,是不是这样?”   “是。”大鸟点头,“我是希茨菲尔。”   “很好!”伊森精神一振,率先问道:“现在你们知道这边的遭遇了……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希茨菲尔花了几分钟,简短把她们跑到海王城的过程说了一下。   中间省略了一些细节,不是她想瞒着同伴,而是没必要说太多,现在最关键的是调查困住他们的这处空间,想办法帮众人脱困。   在她和这些人交流的过程中,夏依冰则是抓紧休息。   她还没恢复好呢,降临她在东泉岛确实干过一次,当时就很累,所以每一分休息时间都很宝贵。   而且最重要的,她对希茨菲尔有信心。   艾苏恩已经多次带所有人走出困境,她总有办法,这种事交给她处理确实也是最合适的。   她这样想,伊森等人也这样想,所有人争先恐后的给她提供各种细节,从对修德船长和比莉的问讯……再到对这块孤岛的探索……发现的那本人皮卷……确保没有任何疏漏。   特尼则在后面看着,他是没什么好和她说的,但他也在感慨,确认对方是那个少女侦探后气氛变化会这么大。   有些落寞,因为这种认可正是他拼尽全力想得到的。   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   回头一看,是李昂。   “保持下去。”   李昂安慰他。   “保持下去就可以了。”   希茨菲尔在记录信息。   对她来说,皮埃尔号这里遇到的很多事都能和她目前掌握的信息、线索对应上,所以她问的格外仔细,有些问题要再三确认。   “李昂搬来了放映设备,录像带也拿来了吗?”   “拿来了,你想看的话随时可以拿给你看——其中还有一些密文是我们看不懂的,我估计冷……咳!博士是特意留给你的。”   “马普思刚才说追击修德船长的人是机械使徒?确定是机械神国的人吗?”   “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位机械使徒,或者这样说吧——在通过那些暗礁的时候我有看到破损的铁皮船上飞出人影,但我不确定那是铁皮人,我没有真正看到过他们。”   “这沙滩上也有搁浅的铁皮船吗。”   “有,断了好几节来着……搜寻后也没发现其中有人,但那个内部结构,我们推测后认为是机械佬的可能性很高,在九成以上。”   “把那个人皮卷拿来我看看。”   那东西发现后一直是伊森在收藏,他迅速跑出去拿东西,希茨菲尔则是趁空隙询问巴莉乌等人,探索“孤岛”的进度如何。   巴莉乌开始给她讲那座山峰,那些骸骨林地,在“火山口”边缘发现的石碑,还有火山口内部的深邃血泉。   除此之外还有赛博特,她也讲述了她接触的梦,其中有些断断续续的,但基本能猜到是九位血源骑士之一留下的梦境。   然后伊森喘着粗气跑回来,把那本人皮卷丢到矮桌上面。   希茨菲尔有些笨拙的挥舞翅膀想翻动它,失败。   三次失败后,夏依冰看不过去了,强行接管黑枭的身体,低头用鸟喙帮她翻页。   看了几页,她们瞟到了那个上下颠倒的大漩涡。   就是那个长得像海龙卷的东西,戴伦特等人刚才也说了,他们猜测这是上下颠倒的两个世界。   “通过漩涡后可以穿行到另一个世界,这是有别于灰雾屏障的一种同行方式——我们之前是这么猜的。”   伊森小心翼翼的说,深怕这些猜测会误导她们。   毕竟他们已经知道了希茨菲尔现在在哪——海王城,艾莎大陆的内陆!距离这里太过遥远,她能提供的帮助就只有那些新奇的思路。   希茨菲尔想了会,借助鸟喙道:“你们对照过地图吗。”   “什么地图?”   “两幅地图——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们已经往‘两个世界’这方面猜了,为什么不再大胆一点,直接猜测这里是伊玛尔家族专门设立的封印点——是九骑士之墓?”   一群人给她说迷糊了。   ……什么意思?这里是九骑士之墓,这件事他们是知道的呀?   修德船长也这么说过,这是都知道的事,她提这个是想表达什么?   “你们之前不是还说了,你们在海底——蓝海的海底发现过另外八块和圣石板很是相似的石碑?”   希茨菲尔声调拉长。   “那些石碑其实就是这座孤岛的底部,这里也是一处时空节点,同时连接着两个不同的位面,你们所看到的不过是它在两个不同位面显现出来的不同的样子。”   “……有考虑过这回事吗。” 第147章 机械之声   希茨菲尔只是猜测……因为在情报已经探明的情况下,确认蓝海中存在一片本该由九块墓碑组成的墓群,同时血海这里也有确定是血源骑士墓穴的地方,这两边确实是有联系的。   而且她刚才着重问了这些人当时他们是往哪里开的,得到的答案虽然不精确吧,但所有人都肯定那是“西北方向”。考虑到他们一开始是从艾莎洲的西南角——也就是布诺里埃尔和她们说的那处节点穿过来的,从那个节点作线段往西北方向串联,正好和他们一开始描述过的,发现蓝海墓群的方位接近。   印证方法也很简单,对照地图就可以。   黑雾海的位置并不是秘密,花钱去买的话能买到海图,只不过大路货不可能标注出所有的暗礁位置,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总督府的一群人非要指望通血地图。   希茨菲尔只需要按照记忆中黑雾海的位置,将其在蓝海地图上点出来,这群人对照印证也就能确定,这里是不是和蓝海墓群在相似的位置。   “是差不多的……”众人原本都有些不敢信,但自戴伦特取来地图给她比划,他们看清她用翅膀指向的点,特尼则第一个发出呓语:“和遇到那鬼地方的位置基本一样……”   “好了,休息五分钟。”希茨菲尔收回翅膀,“你们讨论一下,我这里和伊玛尔局长也有话说。”   不等这群人出声挽留,她解除降临,带着夏依冰的灵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   “她走了……”戴伦特条件反射凑上去要抓北风海雕,中途发现大鸟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扑腾翅膀跳到上铺,他顿时绝望喊道:“啊!她就这样抛下我们了!”   “别搞了。”伊森在他后背上抽了一下,“说了休息,都过来,我感觉这个发现对我们来说很有价值……”   不去管那边讨论出什么名堂,因为这本来也不是希茨菲尔决定休息的主要目的。   她是担心夏依冰,因为自从翻完那本人皮卷以后,女人的灵就一直在躁动,显得极其惶惶不安。   睁开眼睛,身体自然还靠着膝枕,从这个角度往上看连女人的下巴都看不到,全被山峰遮挡住了。   希茨菲尔想了想,双手翻上来,以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卡住对方的腰,用力在上面掐了一下。   “嗯?”夏依冰顿时像一条受刺激的鱼坐直身体,低头弯腰瞪着少女:“你是故意跟我这么玩的?”   “我只是确定一下某人的决心有多坚韧。”希茨菲尔说,“毕竟什么不看过去要放眼未来之类的话,我可是听过不止一次。”   “不一样的好吧。”夏依冰苦笑,有种自己被自己坑了的感觉。   其实她也不算是违背承诺,非要来纠结这些东西,真要纠结的话她早就顺着这个因再次触碰到腐化边缘了,她现在的情绪总体上还称得上稳定,这对一个姓“伊玛尔”的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毕竟怎么说,在这短短不到一天时间里,她得到的秘密,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   首先溯源继承了回忆,明确了伊玛尔家族中兴崛起的大概过程,确认了他们并非像一些情报里揭示的那样是“恶徒”,他们在最初只不过是为了自由而战,是为了拯救整个艾莎而战。   到这里,情绪就已经很复杂了。因为“恶徒论”的颠覆使得伊玛尔一家在维恩的遭遇失去了大部分正义性,虽然当时做决策的两个人——查鲁尼王和维尔福已死,但她肯定不会觉得有多好受。   这个时候就别说“恶徒曾经屠城”了吧……因为再怎么傻也该猜出来了,就算屠城的事是真的,伊玛尔的军队也只会屠戮那些真正的邪徒。   别说最后她还知道了家族起源:伊玛尔——这支以誓言为名的人族竟然是血源之王以自身为根基新创造的。   也就是说包括她夏依冰在内,这支人族并非自然诞生的产物……那么她又该如何看待先祖曾经立下的誓言呢,她此时的身份到底是伊玛尔局长,还是誓卫者家族最后的血裔呢。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放到正常人身上早就让他们陷入恍惚和犹豫了,只不过她的精神意志足够强悍,直到在这约见希茨菲尔也没显露出来。   还是看到人皮卷,看到那个理论上是她前辈的人写下的手稿,感悟到那些文字里包含的意志和决心,那些被压制的情感才被唤醒,逐渐有些克制不住。   希茨菲尔完全理解她,所以她才说休息五分钟,就是为了给夏依冰缓和情绪。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她并没有改变姿势,还是舒服窝在女人的大腿上。   这里风景独好,傻子才会换地方呢。   “如你所见……我现在大概是一方势力的继承人了,我不确定这个势力是否有未来,但我想我现在应该具备一些底气,跟你说‘哪怕你失败了也不会没人肯收留你’。”   “艾苏恩。”夏依冰笑着叹气,“你总是这么会安慰人。”   对人心敏感的人是这样的,因为太敏感,总是可以察觉到别人隐藏的情绪波动。又因为太聪明总是可以猜到波动的原因。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再配上一颗玲珑心和知书达理的嘴,说出来的安抚话语真的是别具威力,自己总是招架不住。   “你确定无论我怎么做都支持我吗。”她认真问道,“哪怕我决定……换一份工作?”   大逆不道。   尽管这个词很多时候已经变成了玩笑专属,但她这次可是认真的——除了上次面对查鲁尼王,她从来没有哪一次真的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过。   “我相信你不会违背某些原则,那我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希茨菲尔摇头,“你不可能加入邪徒,不可能作恶,那无非就是换个身份和他们对抗罢了……对我来说这没区别……”   “那么我下定决心了。”夏依冰打断她,“我要继续做——然后同时以这两个身份去终结它们!不管它们想做什么!”   是的,其实有些东西她自己早就想明白了,只是一直没能下定决心。   杀死父亲他们的其实不是萨拉,而是这个该死的时代。   她盯着希茨菲尔一字一句的对她说:“我要终结灰雾纪元!”   “我会帮你。”希茨菲尔继续舒舒服服的靠着枕头,朝上伸出一只小手,“怎样?……来自机械公主和神秘主的无上承诺~”   夏依冰一脸严肃的和她握手,然后在她愕然和懵逼的表情中用力把她搂到怀里,连双腿都岔开把她夹住——就像睡觉时夹被子那样用力蹭着她的身体。   “艾苏恩……我的艾苏恩……”   吸了好几口过足了香瘾,夏依冰才松开她,重新露出一个笑容:“……我休息好了!”   “来吧,伊森他们该等急了。”   再次通过降临回到黑枭体内,两人尴尬的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这傻鸟自己躲到了储物柜和床铺的夹角缝隙里,身体挤的很不舒服。   好不容易出来,黑枭以夏依冰的口吻问那些人:“你们刚才抓它了吧?”   伊森立刻指向戴伦特:“他干的。”   戴伦特同时指向伊森:“是他!”   “我不想听你们说废话!”夏依冰决心重振威严,“说说吧……你们对这里环境的了解是最深刻的,艾苏恩那个发现是否有用?”   “有用!而且是大用!”李昂迫不及待的发言,“我们是第三天的时候下水探查的,怎么说呢,我感觉这里就像一个底座朝内部凸起的茶壶。”   他比划了一下,“茶壶底座朝上凸起,形成了我们现在身处的岛屿,中间的火山口可能连接着外部血海。”   “我们讨论了一下——认为那个火山口可能是空间上的一种意象,它的出现对这个密封空间来说是一种疏漏,有一定的可能,它对应着蓝海墓群里那处被破坏的墓穴。”   听到这里,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愣了一下。   还有这种说法?   这确实是她们没想到的……   “你们怎么想起来往这方面猜的?”   虽说是建议他们敞开来想了,但这思维放的也太开了吧。   “还是有一些线索的。”巴莉乌说,“这座岛不小,我发现的‘火山口’,那个位置精确计算并不在岛屿中央,也就是说存在隆起其他‘火山口’的可能性。”   “毕竟现在都确认这地方是九骑士之墓。”赛博特也想参与发言,“也许整个岛屿都是墓的一部分呢?也许他们就埋在沙硕下呢?”   “你们认为那个火山口和里面的血泉之所以出现,对应的是蓝海被破坏的那处墓穴——因为墓穴里的东西出来了所以不同位面的这个地方撕裂隆起出现了火山口,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样。”   七嘴八舌讨论了一会,希茨菲尔问他们确不确定火山口里的血泉通往何处。   所有人摇头——这谁敢下去啊?这地方等同史前遗迹,再怎么胆大也不可能往那里查的。   “那现在有两种可能。”少女接管了黑枭的身体,开始详细罗列分析,“第一种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你们在瞎猜。”   “我不觉得我们在瞎猜……”戴伦特摇头。   伊森踹了他一脚,他被迫闭嘴。   “第二种你们侥幸猜中了,但火山口下的血泉到底通往哪里是个问题。”   看了一圈,所有人都神色如常。   看来他们也都想到了这点——毕竟那是血泉么,下面装的是血海海水来着,岛屿外围是密封空间是“茶壶”的话,将岛屿环绕起来的血海海水很可能最初就是从火山口内部喷出来,然后蔓延到岛屿四周。   如果是这样,那火山口其实就是出口。   血海水能从那里漫进来说明那里和外界相连,找到那条路就能出去。只不过有个很严峻的问题是皮埃尔号太大,他们根本做不到抬着这么大的潜水艇攀上山丘。   有人提议用炸药,不说是谁……总之他被集体死亡凝视。   疯了敢用炸药……别忘了这鬼地方是墓穴,白色细砂下面可能埋着和九骑士融合的邪神尸骨,那么大的动静万一惊动它们怎么办?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那就只能用撞角了。”特尼则摊手,“我们之前不是没有试过,只不过都是朝外面撞的。如果真和科内瑞尔猜的一样岛屿的下方是朝上隆起的那最底部的壁垒会比较薄,我们可以对着那个位置用撞角,也许可以撞破出去。”   这其实也是非常冒险的举动,因为谁也不知道邪神尸骸对震动到底有多敏感,更不知道那个位置会不会薄。   但好歹是希望,伊森立刻询问希茨菲尔能否把计划传播给其他人——也就是那些船员知道,他们太需要一个希望来扭转士气。   这种事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希茨菲尔点头同意,伊森立刻跑出去了。   门没关,一会过后,船舱里的人隐约听到外面爆出一阵欢呼,还有一阵吹口哨和跺脚的动静。   “看来你们这段时间过的很闷。”希茨菲尔有点想笑。   “现在不闷啦!”戴伦特甚至从箱子里翻出一把小号,对着北风海雕就是一喇叭,差点把大鸟冲飞出去。   “今天晚上我还有时间。”   命令其他人按住戴伦特给他点教训,少女煽动翅膀飞到架子上,“不如带我去看看那些电影……?”   要说皮埃尔号最大的发现,墓群之下肯定就是歌罗西港。   如果说夏依冰跟着出海的原因一部分是为她,一部分是为探寻家族背景,那么希茨菲尔出海的原因基本就是为了这个。   她想知道,冷迪斯到底给她留了一份怎样的遗产。   “没问题!”李昂拍着胸口,“跟我来吧……巴莉乌你托一下她们。”   相比戴伦特,科内瑞尔还是粗中有细的,一群人浩浩荡荡簇拥着一只北风海雕往回走。   因为放映机需要一块大点的墙面,所以它一直被摆放在餐厅的一角。   来到餐厅时,这里已经不剩多少人了。桌子上残留着一大堆没吃完的餐食,说明之前他们听到的动静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只不过始作俑者们现在大多是坐不住了,他们全都跑到外面,测量的测量看海的看海,期盼着能在下一次的“撞角行动”中重拾自由。   打发戴伦特去收桌子,李昂从角落掀开一层油布,把里面的器械暴露出来。   非常粗鲁的构造。   看到它们的瞬间希茨菲尔就做出点评。   但机械是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机械构造越是粗鲁原始就越是具备一种工业之美。   参考纳米钢铁侠战衣或纳米变形金刚。没有组装变形的过程是一点都不燃了。   这两个东西……姑且算具备这种工业之美吧,她看着李昂摆弄这些东西,不自觉的开始心跳加速。   嗯?   另一边……二楼房间的身体好像又被抱紧了一点。   这算是在用她的方式安慰我么?   心里有点痒痒的,但同时就像被注入勇气,少女逐渐不再紧张。   无论你要告诉我什么,父亲。   我想我都准备好了。   “这是我们挑拣出来的两盘看不懂的带子。”李昂背对她们道,“其他带子我们都放过一遍,里面的内容我们全部转化为文字记述下来,就在这个小本子里。”   他回头把本子丢给巴莉乌,让她帮忙翻给那两人看。   “但唯独这两盘是我们看不懂也听不懂的。”他拍手站起来,“因为我们听不懂那种密文。”   放映机已经投出光影落在墙上,希茨菲尔无暇去看本子上的内容了,因为一开场,冷迪斯那张镶嵌齿轮的怪异面容就已经出现。   “我不确定我们有没有这个机会,但怎么说呢……也许我心底还有那么一块地方留给了奇迹,就当我是在胡闹或者发泄情绪好了,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机会让你看到这盘带子,我会非常、非常开心和高兴。”   果然是她想象中的那种语言。   是了,对他们来说——唯独对他们来说,这种语言是最安全的。   有那么一瞬间,少女感觉眼眶发热,但她还是强行克制那股冲动,一言不发继续观看。   其他人自然是完全听不懂的,包括夏依冰在内也听不懂,不过他们都能感觉出来希茨菲尔可以听懂,前者是通过观摩北风海雕,后者则是通过手摸的方式感应心跳。   画面里的机械博士舒了口气,似乎对他来说,开启了这第一步,后面说点什么就不再艰难。   希茨菲尔以为他会说点套路话,比如她想着也许他会给她道歉,说“我算不上一个好父亲”;或者他会将所有的痛苦和思念都发泄出来,说“我其实很爱也很想你们”。   但她唯独没料到后面冷迪斯会这么讲:   “我幻想过很多次如果让我来教育你我会采取怎样的办法……那绝不是和慈爱有任何沾边的东西,而是先得培养起你的警惕心,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暗地里潜藏了多少邪恶。”   “举个最浅显的例子,你该不会傻到会相信一个看不清底细,而且又确定拥有智慧的东西,并且长时间和它朝夕相处吧,嗯?”   希茨菲尔听呆掉了。   虽然她知道这是个巧合,但她确实联想到了阿莱西亚。 第148章 转折点   惊醒过后,希茨菲尔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并没有哪一点能称得上错。   阿莱西亚有价值,血河的记忆追溯起来可能比任何英雄骨都要久远,即使如今她们已经知道了艾莎洲是如何从古代发展成腐血神国的,这其中依然有很多细节和疑点需要求证。   比如百年血战最终的胜利者为什么就变成了尼昂家族,到底是不是不死者舰队在支持他们……等等等等。   英雄骨的效率还是太低了,鲜血圣堂也只有大城市才有。不出意外的话她们下一阶段的行动步骤就是前往鸥锦城参加人王的寿宴,那么窥探圣堂噩梦的机会也就只剩下一次,真遇到问题,除了问阿莱西亚,指望它遵守契约回答以外还能指望谁呢。   而且她非常肯定——自己并不真正相信阿莱西亚。   虽然说,这个小东西,它在变成那副模样后看起来不再具备侵略性和杀伤力,甚至可以说……有那么一丁点的……可爱。   但真的别忘了她们在依文瑞亚的王宫管道里看到了什么。   遍地的骸骨,数量破百。一些骨架晾在那里太过久远已经褪色和墙壁粘连在一起,也有一些骨架看起来很新,表面还都是粉润的血水……   那种场景,非要形容的话希茨菲尔只能借用一部地球人拍摄的海怪电影,有时候她甚至会幻想——阿莱西亚是如何用水流身体卷起一些人,把他们包裹到体内,就那样活生生将他们的鲜血从皮下抽出,结合自身的消化液腐蚀成骸骨的。   所以她永远不可能因为阿莱西亚现在的样子对它有任何同理心。   同理心是给人的。   这个东西,它并不是人。   不过冷迪斯的话也算是再次提醒了她——尽管她从未放下对小水人的戒心,但很多时候她都太信任那支玻璃管了。   我得找个什么东西……真正坚固又牢固的东西,确保这家伙如论如何也逃不出来。   短暂的愣神后,她逐渐听清冷迪斯在那滔滔不绝:“……是的我必须好好培养你并重点在这方面教育你!因为该死的如果你能看到盘带子那就说明有这边的东西找到了你,我不管那是外神也好还是那所谓的太阳王也好——我不管那是谁,我都必须给你说清楚这么个道理,那就是你在这个世界只能相信你自己!任何的朋友、长辈、爱人什么的都别去想!这些东西会杀了你!”   可我不这么想,父亲。   希茨菲尔沉默不语。   她知道,录这段影像的时候冷迪斯还是那个极端偏激的机械博士。他怀揣着对两个世界的憎恨和恶意在痛苦的活着,对他来说确实没有谁是值得信任的,唯一能让他如此失态,用“密文”说出这么些掏心窝话语的人也只有自己。   她是知道的,所以尽管她不这么想,她也不会去怪这个男人。   “然后呢,我得特别隆重的给你介绍一下。”画面里的博士搓了搓手,从旁边拿过来一幅油彩画框。   对了,他也会画画。   会画,爱画——说起来他在成为缝尸人之前就是个画家来着,用个玄学点的说法好了……希茨菲尔未经长久学习就有那样的绘画功力,很大原因是来自这份基因。   她认真盯着那幅画,看清那是一个男人的肖像。   和冷迪斯不同,此人并非机械身体。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看起来是不像人的,真要说哪里怪异的地方,就是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矛盾。   他蓄着胡须,那种厚厚的卷毛胡子,并不长也并不大,但足以让他看起来在二十岁的基础上再年长个十岁。但说实话排除这些杂乱的毛发他真的很年轻,他皮肤白皙目光深邃……哦对了,真要说哪里是最奇怪的,那一定是他的一边眼角,希茨菲尔居然在那里看到了几道被特意刻画出来的鱼尾皱纹。   这是谁?   “尹瑟尔。”博士就像介绍商品一样低头看着这幅画,同时抬头朝镜头外面瞥了一眼。   “没记错的话,我之前录过一盘和他的对话,名字应该叫《血脉的真相》,里面涉及到一些哲学和神学方面的东西,如果你先看了那个,那你可能就会理解我为什么对她有那种愤怒的情绪。”   血脉的真相?   希茨菲尔听的都傻了。   好家伙,合着电影技术早就被冷迪斯搞出来了,他只是拿来自娱自乐?哦好歹他还知道记录这些秘密给她……   “第36页。”李昂在旁边低声说道。   “什么?   “第36页——我刚才听他说‘尹瑟尔’,是这个发音没错吧?那你们肯定在谈那个人的事,36页和尹瑟尔有关,那盘带子叫《血脉的真相》。”   希茨菲尔用翅膀不好翻,巴莉乌帮她翻到位置,但她才刚看了几行字就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影片。   显然本子上的东西可以待会再看,没必要错过这部“电影”。   她已经意识到这个机会有多珍贵。   “我要告诉你这个家伙的危险程度。”博士轻轻敲打着那幅画框。   “我知道——如果你能看到这盘带子,那你肯定也来了这里,并且可能已经在那个国家,唔……获取了一些基础的地位。”   “所以你应当是知道机械博士在这个畸形组织里算什么的,不错,我称得上是和他平起平坐,这个家伙——尹瑟尔尊重我,爱护我,给予我在这里至高的地位以及一切我向他求取的实验资源。”   “所有人都说不死者舰队只有尹瑟尔一位首领,但放大到日蚀教会其实可以说有两位首领,这其中一个就是我……尽管我从不搀和他们的把戏。”   “如果你足够聪明,继承了一些来自你母亲的狡诈的话,那你应该能从这些描述中分析出来,这个家伙有多危险。”   “是的,你肯定已经看出来了,这所有的一切——所有在教会,在舰队内部对我夸赞和敬仰的话语,包括我自身在这里拥有的地位,其实全来自于他对我的态度。”   “他尊敬我,所以我是日蚀教会的机械博士。”   “他愿和我分享权势,所以我在这里缔造出一个机械王国。”   “你不要轻信那些传言,或者相信他在其他带子里胡扯的内容……我指的是他描述我的那些内容,它们一点都不真实,因为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和尹瑟尔并不一样。”   “尹瑟尔认为我是复仇者,认为我和他一样,都是‘在信念和希望崩塌之后想对伟大者复仇的蝼蚁’。”   “我只能说,当他有这份心思,有这份谦虚去认为自己是蝼蚁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变得太可怕了。”   “他就是在胡扯……他根本就不了解我。”   “我也就在这里和你说说了,你肯定能懂,我到底为什么走上这条路,又是为什么,我没能亲口对你描述这些东西,让你只能通过这些资料和我对话。”   “……因为我太软弱了。”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在性格上称得上是很坚强的人,软弱贯穿我的人生,即使他们拿掉了我的心,我也始终无法忘记爱的感觉,所以才会有你母亲,后面才会又有了你。”   你确实是够软弱的……   希茨菲尔情不自禁的用真身握拳。   你甚至不敢面对你犯下的错误。   不敢……面对我……   “但尹瑟尔不同。”博士话锋一转。   “他不像我曾经那般狂妄,他谦虚到认为自己是蝼蚁,是在和一些伟大者对抗。”   “你知道哪些人才会这么谦虚吗?”   “妄图和伟大并肩的人。”   一句话,希茨菲尔头皮发麻。   冷迪斯的话是那么繁琐,夹杂了大量主观感受和不负责的臆测,但他确实成功了,这些语言迅速勾勒出一幅更加鲜明的性格画像,以至于希茨菲尔再次看向那幅肖像画的时候会觉得里面的男人栩栩如生,她甚至能从这段描述中推测出他是一个怎样彬彬有礼的人。   他是个疯子。   她在心里对自己强调。   谦逊的尽头就是疯狂,冷迪斯说的没有错……当一个人能像尹瑟尔这般谦逊的时候,他的图谋,他的思想早已经在往疯狂靠拢。   而这正是冷迪斯认为尹瑟尔最为可怕的地方——你很清楚的知道这个人已经疯了,他都谦逊到不打算找任何人复仇讨要什么东西了,只是卑微的想活下去——实际上是一直一直的在无穷纪元中永生下去,正如那些伟大者一样——但你却发现他身上好似没有任何异常。   他谦虚有礼貌,说话有哲理,一言一行都是最为标准的绅士,甚至是老师、教授、一个哲学家。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矛盾、最大的诡异、最大的妄想、最大的毛骨悚然。   也是在这一刻,希茨菲尔确定了:百年血战的幕后黑手一定就是尹瑟尔。   一直以来,这场战争的终局都有一个最最矛盾的地方,那就是为什么,已经被证实为是邪神爪牙的日蚀教会首领,同时也是不死者舰队首领的尹瑟尔,他会让“灯塔计划”以失败告终。   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也无法理解的……九骑士遗族是被邪神控制的狗,你日蚀教会就不是了吗?   大家都是狗,上面都有同一个主人,你凭什么偷了我的胜利果实还谋害我,踢掉我之后又扶持了什么尼昂人上位,还毁掉了让我们主人降临的计划?   无论从任何角度都说不通。   但现在她懂了……她彻底懂了。   她过去存在的一切不解都源于她对敌人的不了解,即她完全不知道尹瑟尔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现在她知道了。   她想起了水晶海,想起了老邪徒懊悔的“造神计划”。   想起了欲念魔神,想起那东西被称之为“欲念畸变体2号”。   确实如此……不是吗?   信徒,信徒……又哪个虔诚的信徒会对信仰的源头做这种事?   原本还怀疑巴特列特海滩案背后也有邪徒在操纵,目前看来可以基本排除掉这种可能性了。   一切的原因都归结于“尹瑟尔”这个人——他并不希望邪神外神掌控这个世界。   他想永生,想无止境的活下去,探索生命和这个宇宙的奥秘,想和伟大者并肩,那么日蚀教会这些年来进行的一切造神计划都可以视为是他的实验。   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疯子,他早就把纳米亚世界,甚至这片切割出去的艾莎大陆视作自己的所有物了。他怎么可能允许有别的什么东西来一起分享?   星之灯塔,哈!原来他才是最想毁掉灯塔的人!   这样看,百年血战的结果就很科学了。   一定是尹瑟尔,是这个老银币躲在幕后操纵局势。所有人当时都以为救世之母教会是九骑士遗族的力量,但或许它早就被尹瑟尔控制了,它在两边油尽灯枯时突然暴起,一面对九骑士遗族赶尽杀绝,摧毁灯塔,封印邪眼;另一面又撵的伊玛尔人不得不逃离艾莎。   甚至伊玛尔人之所以能逃走,很可能都是尹瑟尔默许的结果!   九骑士的骸骨和邪神融合,这种东西留在艾莎肯定不是他想要的,他巴不得誓卫者家族把这些东西拿的越远越好,这根本就是在帮他的忙……   希茨菲尔在脑子里过了很多想法,现实中,冷迪斯的发言也快到尾声。   ……这毕竟只是最原始的带子而已,能刻录的内容相当有限。如果再考虑到年代久远缺乏维护等因素,这些画面声音能正常播放都可以说是运气的结果。   “下一盘呢。”   这盘看完,希茨菲尔催促李昂。   “不是说没解析的一共两盘吗,快继续放。”   只能说不愧是冷迪斯,他太懂她最需要的是什么了。   他猜到我的立场,猜到我这么走下去将来有一天一定会和尹瑟尔对上,所以他费尽心思也要留下这段信息,告诉我那到底是怎样一个诡异的敌人。   确实帮大忙了,这远比什么财宝有用。   李昂听她催赶紧去换带子,但似乎他们的好运气终于用完了,这盘带子播出来的效果不尽人意,画面扭曲的几乎没法观看。   声音也是,博士的声音就类似那种……古老的磁带播放机,里面的带子被搅乱发出来的那种叽里呱啦的怪声。别说听了,希茨菲尔都分不清这是说的哪一种语言。   看向李昂,李昂只能双手一摊。   “上次放还好好的……不过上次我们没看完,确定听不懂就拿出来了。”   那也就是不排除误操作导致的损坏故障了。   希茨菲尔有点不满,但她也知道对这些人来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她也不好多怪他们。   而且大概率不要紧。   画面虽然是花的,但在扭曲翻滚的画面中她敏锐捕捉到几只玻璃烧瓶,这说明视频内容大概率是记叙实验,而不是冷迪斯还有什么惊世留言。   接下来还有一些降临时间,希茨菲尔全部拿来浏览那本小册子了。   她的紧张夏依冰感受的最清楚,中间一直没有多说话,把黑枭的控制权完全让给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研究了很久很久。   久到金针酒吧开始散场,狂欢夜的声浪逐渐平息,她还是靠在夏依冰怀里,把大部分心神都投注在黑枭体内。   “时间折叠……”   眯起鹰隼,希茨菲尔沉吟:“唔……这倒是能解释一些之前我们想不通的东西。”   比如为什么之前她接触时间海,感觉有些时间干脆就是错乱的。   明明她看到了,也经历了,但萨拉的正式历史里什么也没留下来。   女神和外神,两边默许的结果么……   不,也有可能是抵消……   之前确实看过一种说法,讲所谓的神明就是更高维度的超级生命体,因为维度的不同它们对时间的看法确实和寻常人类不一样。   但要说真的能干涉到这种程度,怎么看还是很夸张啊。   还有罪民的说法也很有意思,真的给了她不少启发。   最直观的——她现在已经有超过五成的把握,这个罪民论,艾尔温,甚至查鲁尼其实是知道的。   “差不多了。”   中断联想,希茨菲尔控制大鸟的身体钻进笼子,让赛博特帮忙把笼门锁上。   “你撑不住了?”戴伦特问。   “撑得住。”   “那你要走?”   “我再支持二十多个小时都没问题,但这是只鸟,马普思戴伦特,它的身体支撑不住!”   “哦……我还以为……”   “少以为,多干活。”   希茨菲尔闭上眼睛。   “对它好点。”   “你们就指望这傻鸟联系我了。”   ……   中断降临,少女缓缓睁开眼睛。   刚睁眼就感觉有一张脸离的很近,希茨菲尔条件反射挪到另一边,随后才反应过来那并不是夏想亲她。   应该只是看看,她只是喜欢盯着我……的脸而已。   “感觉怎么样?”夏依冰问。   “收获很大。”希茨菲尔又闭上眼。   太大了。   不只是解了惑那么简单,很多思想从根本上遭到颠覆,推理又要重新来了。   但这是好事。   和过去犹如无头苍蝇乱撞相比,她至少开始有脉络了。   ————————   晚上有事要迟点睡觉,所以凌晨的更新就挪到现在发了~   过几天我抽空把打赏名单列一下好了,总是两个月发一次也太懒了。   所以决定了!就从这个月开始!做勤奋爱丽! 第149章 制订方向   在分开之前,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一起商定了接下来的后续计划。   这是很有必要的——看似她们应该做点什么,但实际上她们真的没有义务。要知道萨拉原本交给她们的任务就只是侦查而已,按照这个目标去规划的话,她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指挥皮埃尔号脱困之后来到岸边,想办法从“大漩涡”、“九骑士之墓”、“海马峡湾”三个锚点中选择一个,回到萨拉递交情报。   仅对斥候而言,这种级别的情报探索度已经很丰厚了。但如果是以夏依冰的誓言“终结灰雾纪元”来看待进度,这个探索程度又太低了。   而且日蚀教会收缩力量到艾莎是事实,他们大概率在酝酿阴谋。再加上希茨菲尔总结所有情报后推测艾尔温对她们抱有的期望远不止斥候——她大概率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直接说——所以相比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还是留在艾莎,搞清楚尹瑟尔、不死者舰队、日蚀教会到底想干什么最为合适。   “首先是伊玛尔的历史遗留问题。”希茨菲尔趴在桌子上,一边低声说一边拿笔给夏的小本子做着记录。   “你说那棵白骨树屋是古先生变的,那你得找到证明才行……这方面你可以去问莎娜,随便编个什么借口,让她开放那些藏书给你看。”   “我也是这么想的。”夏依冰微笑,觉得她们真是心有灵犀。   不是指“看书”,而是指“骗”。   她们都不是那种恪守传统的警探呢,只要是对目的有利,而且不违背自身原则,一时的欺骗在她们看来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希茨菲尔略微停顿,“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再和血法师接触,还得麻烦你去找卢卡,我需要更多血肉法术的情报。”   “没问题。”   “别忙着保证,你知道这些情报是为谁找的吗?”   “嘎?”   “为你。”希茨菲尔偏头看了女人一眼,微微撇嘴,果然发现她有一瞬间呆滞了眼神。   “别这么看我……血源的力量是拉塔迪亚人历史上最伟大的国王在女神和世界意志的默许下亲自从时光长河中挖出来的,她亲自把这份力量赋予给传说中的誓卫者家族,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事只有艾力克-伊玛尔可以做到——同样的你也是伊玛尔,那为什么你做不到?”   “……”夏依冰没说话,光顾着在衣服下面起鸡皮疙瘩。   听上去很有道理,席娜那个混账东西之前还骗我说我是最后一个拉塔迪亚人……现在看来最后一个拉塔迪亚人不至于,但基本肯定我是最后一个伊玛尔人。   艾苏恩想要探索血种和血源力量的奥秘也是打算增多筹码,这是对的,只是夏依冰还是对那个肥肉修女的梦耿耿于怀,对研究这东西有点排斥心理。   “这是很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最最重要的。”希茨菲尔竖起一根手指,“我想的再多,这都是虚的,哪怕我现在立刻就能知道艾尔温尹瑟尔到底在背后想些什么……我也只是知道而已。”   “你要终结灰雾纪元就不能只是做到‘知道’,你还得有力量,在‘知道’以后把你看不顺眼的事物‘扭转’的力量。”   “我会试着做的。”夏依冰硬着头皮给她保证,末了僵硬的扯出笑容,“嗯……只要下次我抱你的时候你不嫌弃我就行……”   “艾力克也没有对自己的身体做任何改造。”希茨菲尔翻了个白眼,“你可以继续找那些骨头,把她会的东西都学——”   说到这里,她卡住了。   因为她突然想到一个对大局影响很轻微但对艾苏恩-希茨菲尔影响很大的问题:艾力克-伊玛尔最得意的秘术其实是能让女人怀孕,甚至如果想要也可以长出肉棒。   而在夏依冰看来,少女莫名其妙就僵住了,那身躯甚至在微微发抖,脸蛋变得有些微红。   哦……她好歹也是经历过那些记忆洗礼的,想一想就知道希茨菲尔在害怕什么。于是那挂在嘴边的僵硬笑容顿时变得自然起来——她突然就觉得有动力了。   “我会好好学的。”   她看着少女,非常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跟她保证。   “……随便你吧。”希茨菲尔捂住额头直叹气。   总觉得是把自己坑了。   “接下来呢?”夏依冰现在来劲了,两人能出来独处真的很难得,她想了想目前并没有什么迫在眉睫需要她们去做的事,盯着少女被黑色袍裙包裹的臀部,内心又有些蠢蠢欲动。   “对……还有接下来。”希茨菲尔快速收敛情绪继续分析,又开始在本子上写画:“接下来最重要的事由我负责,我来帮皮埃尔号从黑雾海脱困。”   “有把握吗。”夏依冰皱眉。   那个猜测不一定就是对的,毕竟谁也不懂“锚点”运作的原理是什么,万一撞毁了底层结构导致“锚点”被毁……   最好的结果肯定是皮埃尔号被甩到“锚点”的另一边,也就是歌利北海去,但最坏的结果嘛,如果事实真如艾苏恩猜测“锚点”中间是天穹宇宙,那整船人怕是都要完蛋。   “我不确定……”希茨菲尔也是眉头紧锁。   “可以把你不确定的东西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参谋?”   “我不确定尹瑟尔到底想干什么。”希茨菲尔叹气,把笔放下靠回坐垫。   “我之前看了那些带子,还有李昂给我的记录本,我当时第一时间想的是‘伊玛尔家族能带着邪神尸骸逃离艾莎是尹瑟尔在暗中默许的结果’。”   “这不对吗?”夏依冰歪头。   “如果他只是个人类阴谋家的话那大致如此,因为人类是无法和邪神对抗的,哪怕只是被封印的尸体,再凶恶的人也会对这东西敬而远之。”   希茨菲尔继续摇头:“但他不是啊……”   “夏,你可能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会对这个人这么忌惮,因为你毕竟不懂那个……冷迪斯和我用的密文,你没听到那段对他的描述。”   “我能通过你的表情猜到一些。”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尹瑟尔此人非常危险!”希茨菲尔抬头看她,眼里甚至带着血色。   “他妄图永生,妄图取代邪神甚至是女神的地位,他是第一个邪徒甚至有可能在那段被折叠的时间之前就已经活着,他一手创建了不死者舰队和日蚀教会这样的组织,然后你再结合这些年来他干的事……妄图搜集欲念制造‘邪神’,还有那些充满禁忌的人体试验。”   她也一字一句的对女人道:“你觉得这样一个人,他真的会怕邪神的尸体吗?”   随着她的描述,夏依冰也是一点一点严肃起来。   “你的顾忌是有道理的。”她轻声说道,“仅从你勾勒的‘画像’判断,尹瑟尔是类似疯狂学者之类的角色,有点像戴琳和她老师的结合体。”   所以又有哪个疯狂学者,或者说疯狂科学家会拒绝研究邪神的尸体呢?   更别说他原本的目的就是对这些东西取而代之?   夏依冰终于理解希茨菲尔在忧虑什么了,确实如果这样看,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困住皮埃尔号的那处神秘空间,大名鼎鼎的九骑士之墓,它里面可能是没东西的。   它只是幌子,只是个骗术。真正的尸体早已被转移,要么在不死者舰队的大船上,要么还被尹瑟尔藏在艾莎。   “不……也不对。”希茨菲尔又趴回桌子上不断摇头。   “九骑士之墓可能少了东西,但它不可能……是一座空坟。”   “你这么肯定?”   “乔纳森-英普罗尔——”希茨菲尔念出这个名字,“就是那只‘大蜘蛛’,那个海怪,你仔细想想这家伙自出现以来做过什么真正的坏事吗?”   夏依冰想了想:“好像没有。”   也许有过,但她并不知情。   因为以她的视角,结合那些掌握的情报来看,这家伙就是不怎么坏嘛……   看看,当初玛德琳给她们口嗨说玛尔-巴金萨的故事,后来她们都知道了,玛尔-巴金萨在打捞出第一块圣石板之后看到这头巨怪破海而出,他直接被这东西吓破了胆,驱使舰队调头逃命。   他并没有死在那家伙手里,不是吗?   然后就是皮埃尔号——潜水艇在蓝海的时候就遇到过它一次,那次也是直接把它甩掉了,然后紧接着就发现了海蓝海底剩下来的八块石板。   它也没有伤害到皮埃尔号不是吗?   如果当时还能狡辩说那是因为它没追上,被它撵的发现石板位置只是巧合,那后续皮埃尔号来到血海又遇到它,这次可是结结实实的被它抓住!   被它抓住,然后丢了出去……但结果确实他们依然没事,只是被困死在真正的墓穴里,这显然不是“遭遇一头凶恶海怪并被它捉住后应该发生的事”。   “它不想杀人。”希茨菲尔一口点名那层模糊的东西。   “我听赛博特描述她在墓穴里窥探过一些古老的梦,我想的是要么这个梦是下面的尸体逸散出来的,要么这个梦就是属于英普罗尔。”   “你觉得它没走?”夏依冰也反应过来了,“它就在墓穴附近,离他们不远?所以赛博特才感觉得到?”   “它显然是所有尸骸当中最自由的一个。”希茨菲尔点头,“这也许和他生前的遭遇有关……总之只有它可以自由活动,它一直以来都守护着墓穴,但却并不是阻止旁人接触那里。”   “我觉得它应该是……它想向人类寻求帮助。”   “墓穴少了东西,或者被人做了手脚,它发现了,但对缔造这一切的元凶无能为力,所以它在抓住伊森他们后没有对他们不利而只是把他们送进墓穴——它想要他们找回残缺的东西。”   夏依冰皱眉不说话,她第一感觉是这个猜测有点异想天开了。   但事实又好像确实如此……否则怎么解释英普罗尔在抓到潜艇后不伤害它呢?   这样理解的话,皮埃尔号发现蓝海墓群也不是巧合了,因为他们就是被英普罗尔撵过去的!   “坟里有东西,所以它还留在那里。”希茨菲尔继续分析,“又因为坟里少东西,它要丢人进去调查,它自己可能是进不去的。”   “实际上我大概能猜到少了什么。”想了想她放低声线,“还记得在歌利王宫时我通过玛德琳看到的那个梦吗。”   “记得。”   她一说夏依冰就想起来了,这里少女指的应该是玛尔-巴金萨通过大漩涡摆脱了不死者舰队的追杀,希茨菲尔在大漩涡的上空发现了一座浮空城。   那是真正的浮空城,巨大无比又连绵成山。记忆传承里的血肉浮城和鸥锦城和它相比只相当于一座浮岛。   “我看到那里有埃……有那个东西的眼睛。”希茨菲尔点头。   “很大,远比之前在红土平原遇到的要大,给我的危机感也远远超出……你还记得艾力克第一次遇到猎犬刺杀吗。”   “你指的是。”夏依冰脸色阴沉如水,“她从猎犬尸骸身上提取出来的幻象,来自孕育猎犬的‘孕育之母’,还有环绕它,被它融合锻造的八头邪神……”   那幕场景她也看到了,很惊悚,她其实猜测过,这玩意会不会就是所谓的灯塔。   “孕育之母”当柱子,三枚埃布-格萨尔的邪眼融合成一枚金色巨眼,这玩意悬浮在柱子上面当灯泡,其他邪神当灯塔的摆件。   之前她只是苦中作乐才这么想,但现在嘛……那枚由三邪眼合成的金色巨眼可能就是坟墓当中缺少的东西。   “至少少了三枚邪眼。”希茨菲尔肯定。   “有没有更多不清楚,但它被转移到大漩涡上方的浮空城里是肯定的,我猜测这是尹瑟尔需要它监视那里,因为剔除他不知道的海马峡湾和他大概率掌控不了的骑士墓,大漩涡就是唯一能安全进入   血海的锚点。”   “艾苏恩……”夏依冰有些欲言又止,“你管穿越那东西,叫‘安全’?”   “和穿梭灰雾相比是的。”少女瞪着她,“你想试试被时空撕碎?”   “我们不说这个。”夏依冰摆手,“说说你后续怎么打算……让他们把那座岛挖了?”   “那太危险了,不是空坟就意味着下面还有尸骨,挖到脏东西怎么办?”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希茨菲尔顿了下,“我打算让他们一边执行‘撞角计划’,一边让赛博特继续读梦。”   “你要和英普罗尔交流?”夏依冰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不可能!我不允许!!!”   虽然已经有很多证据表明那位二愣子骑士并没有被体内的邪神尸体所控制,它甚至可能留有一部分身为人类时的残存记忆否则无法解释它的很多行为,但是!   但是这不代表她愿意让希茨菲尔冒这种险。   她是神秘主又怎么样?   打普通人死骨冰针就够用了,神秘主也就拿来压压邪徒,和一尊苏醒的邪神相比算的了什么?   到时候反倒是艾苏恩要在位阶上被压制克制,她不希望下次降临后回来的人就不是她了!   “我没那么傻好吧……”   希茨菲尔无奈了。   “我保证就只是读梦而已……我就说——如果它真的在附近,它残留的灵一定极其强烈,肯定可以被梦妖读到,我只是想借此知道更多情报,印证一些猜测而已。”   “那就行。”夏依冰立马换了副嘴脸,“反正你别做,让赛博特做。”   “……赛博特修女知道你这么说会很伤心的。”   “我又不喜欢她,她伤心关我什么事?”   夏依冰非常理直气壮。   她巴不得粉毛修女就在墓穴里和白毛教士原地结婚,这样她就不担心有极其微小的概率,希茨菲尔也对修女产生好感。   希茨菲尔看出她的想法,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那两个人大概率是又吵架了。   因为刚才降临的时候,托雷士几乎没说过话。这件事放在他身上是难以想象的,他可是团队当中除了戴伦特以外最爱BB的人。   “总之先这样吧。”   希茨菲尔推了她一下。   因为她自己坐在里面嘛,女人不起来,她出不去。   “你回婆娑公馆,我回鲜血圣堂……你让布诺里埃尔注意一下机械神国的消息,我总觉得阿戈尔等人被灭口有点蹊跷。”   “还有阿莱西亚!”   夏依冰不动,提出质疑。   “别忘了——阿莱西亚背后有人操控!”   阿莱西亚的真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个顺着血河漂下来的婴儿自然长大后能吃一切东西——你说这东西是人谁敢信啊?   “阿莱西亚出来这件事也有古怪。”希茨菲尔点头,“光是能出得来就足够古怪了……别说它还在找银眼海鸥,其背后的目的大概率是找那枚‘巨眼’。”   如果巨眼是尹瑟尔的手笔,那阿莱西亚就不是尹瑟尔的棋子。   反过来,如果阿莱西亚是尹瑟尔搞出来的,那把巨眼藏在浮空城里的人,就不太可能是尹瑟尔了……   这其中还有很多困惑,总之先进一步搜集情报,她一定要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着,少女第二次推挡路的东西。   还是不动。   纹丝不动。   惊愕抬头,看到女人一本正经的指了指脸。   希茨菲尔愣住,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要过路费。   脸色逐渐变黑又变红,最终还是耷拉着肩膀凑过去,有些咬牙切齿的,顶着某人得意的笑容,在那张极其欠揍却又真的过度妩媚过度好看的脸上啄了一口。   “快给我滚开!”   “遵命,公主殿下~” 作者的话:太累没爬起来,这两天万字补   没什么大碍应该,就是累,多睡觉就能解决所以不用担心。   补完就来整名单,立个flag防止懒病。 第150章 蛛丝马迹   还是走小门,希茨菲尔下楼后乘上教会的车驾。   因为是永夜,天还没亮。夏依冰把斗篷兜帽拉起来,整个人只有手和下巴露在外面,远远站在小巷口目睹车驾远去,突然听到一阵翅膀扑腾和说话的动静。   “该死的天气,终于有个地方能落脚啦!”   心头一动,她稍微侧过身子朝上面看,瞥见在这栋小楼巷道的最顶端——那些排水管道的正上方降落下来两只乌鸦。   当然,它们大概率只是长得比较像乌鸦而已。大致都是黑漆漆的鸟,大小比例也差不多,但显然它们说话的本领比乌鸦或八哥都强多了,居然趁歇脚的功夫聊起天来。   就是这聊天的内容不怎么正经。   “嘿兄弟,你听说了吗?总督府的小公主这几天要当新娘了~”   “我是听说了,一路过来的时候所有候鸟都在说这件事哩,但兄弟啊,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是啊……夏依冰听到这里不由点头。   他妈的,人类小妞当新娘,和两只扁毛畜生有什么关系?   然而接下来最先出声的那只“乌鸦”,它说的话叫她大为震惊。   “你不觉得她很美很可爱吗?”那声音光听就觉得极其猥琐,“我那天可是有幸看到她洗澡,她的总督老子给她在前线宅邸里建了座花园,她就什么都不穿的站在院子里洗,真不知羞!”   “也许吧……但是为什么你会这样关注人类的女孩……”   另一只“乌鸦”显然也很不适应这奇葩同伴,有些不安的拍拍翅膀,稍微离它远了一点。   “当然是因为我们最终的目标都是变成人了!提前适应人的审美有什么不对?”   “哦,这么说好像挺有道理……”   “看开点兄弟,我们可是高贵的血兽!一旦超脱就能回归神国,可比这些罪人舒服多了!”   两只鸟越聊越离谱,话题逐渐变成“又白又大”和“又翘又挺”,夏依冰在下面听的眉头直跳,索性抽出长夏刀劈斩过去,冰冷的刀芒呼啸着从两只鸟中间穿过,险些把它们冻成冰雕。   然后她立刻把刀散掉,看着俩傻鸟翻身栽下来,找准间隙伸出手,一手一只掐住脚腕。   “救命!”左边的乌鸦——实际上就是那只最流氓的开始尖叫,“杀人了!杀人啦!”   “如果你想死你就继续叫。”夏依冰说。   流氓乌鸦立刻闭嘴,等着一对橙黄色的眼睛到处乱转,那样子真是贼眉鼠眼。   “你们刚才说总督府的公主要结婚?”逼迫它们安静下来,夏依冰才问,“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就是很正常的结婚啊?”流氓乌鸦嘎嘎叫着,“天啦,我都不知道这是那个女孩第几次结婚了,至今为止至少有三个男人死在她床上,我觉得她比血兽可怕多了!”   这傻鸟尽说废话,夏依冰不由看向右手那只“老实乌鸦”。   得,因为太老实,这只已经被吓昏了。   无奈只能继续拷打不老实的,半天后终于得到确切情报——总督府的小公主指奈莉-卑斯洛,她是总督卑斯洛的女儿,相貌美丽但性格恶毒,生平最大的喜好就是举办婚礼。   是的,这是因为总督一家并非纯血人类,他们混杂了一些血兽人的血脉,但具体是哪一种并不清楚。而和父亲谦逊低调的性格不同,奈莉-卑斯洛喜欢盛大的排场。乌鸦在海王城盘旋栖息了好一段时日,在它印象中,每当前线的战事告一段落,奈莉的丈夫总会“恰好出意外”,然后她又可以趁和平的间隙再办婚礼。   所以这是有确切的讯号,证明马上又将迎来一段和平期了?   夏依冰皱眉,觉得这仗打的也太过儿戏。   距离参加婆娑晚宴时所见证到的“开战动静”才过去几天?好像也就两天左右!……那不是说这些混蛋打两天就要停战了?这点时间够干什么?   甚至如果考虑消息传递有滞后性,双方确定要停战的时间会比现在更早。   “我问你。”女人松开那只老实乌鸦,把那只不老实的拎到面前,“奈莉-卑斯洛的婚期通常来说间隔几天。”   “你是在指望一只鸟会数着天数过日子吗?”乌鸦嘎嘎大叫起来,“别傻了!我们都是有一天就过一天的!”   夏依冰的回应是将它的头对向地上的同伴,抬脚踩断了那位的脖子。   “你等一下!”她仅剩的俘虏被吓坏了,缩着脖子作回忆状:“大概是……半个月?也许14天,也许17天,具体的我肯定记不清楚,但终究差不多是这么多吧!”   “你去过教堂吗。”   “我不敢去!”   “你曾远远看过那里吗。”   “呃……是的!”   “救世修女的调动情况怎么样。”   “还是比较频繁的!因为战事频繁,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很多人受伤,她们的生意非常好哩!”   “你刚才说你们是高贵的?一旦超脱就能回归神国……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哇!?”   “从哪听的!”女人瞪眼。   “我不知道!不是我说的!”小乌鸦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哇哇发出一串嚎哭,“哇——我就是落在那棵又高又白的大树上——那老东西有时候会自言自语——原话不是我说的哇——!!!”   又高又白的大树?   夏依冰嘴角微微抽搐。   太棒了,这鬼地方符合形容的树只有一座。   反正自己戴着兜帽,小东西看不清她的面容,夏依冰随手将它放了,目送它扑腾翅膀慌忙飞远。   “有新收获。”她对自己说。   但不够,就为这种事跑去追艾苏恩不值,还是先去找莎娜,骗出婆娑家族的藏书再说。   另一边,希茨菲尔悠哉乘车回了圣堂。   因为一路畅通无阻,甚至无人敢惊扰车驾,她甚至有闲心在车厢里面睡了一觉,然后才在一群屠血者战士尊敬的目光中下车,一路走进鲜血圣堂。   圣堂里的修女比昨晚多了不少,只是在走廊就看到三四个,这些人看到希茨菲尔都吓了一跳,立刻欠身对她问好。   “日安,哈西姆修女。”   “日安哈西姆修女,愿你能抵达神秘的源头。”   救世之母教会原本的祈福语应该不是这个吧?   希茨菲尔随便应付掉她们,在路上思考艾莎洲的历史到底被百年血战的胜利者——也就是尼昂家族篡改了多少。   最起码的,百年血战时期可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定,比如独特的姓氏继承制,还有禁书,在那个时期都没有的。   “您终于回来了!”   来到大殿,莫妮亚修女迎了上来。   “总督府送来了请柬,邀请您参加奈莉的婚礼。”   “奈莉是谁。”希茨菲尔皱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她全名叫奈莉-卑斯洛……”   “哦!”这下少女想起来了,她之前逼问布诺里埃尔的时候听他提起过,这都属于海王城上层的人际关系。   只听说是个神经病女人,爱好居然是举办婚礼,为此不惜定期弄死新婚丈夫……嘿!她老子就纵容她做这种事情。   看自然是看不惯的,但奈莉不找屠血者结婚,人选一直都来自外城区,多是难民,所以一直以来都没人深究,不少难民甚至以儿子被选去结婚为荣。   虽然人会死,他们也知道孩子离去后最终的命运,但架不住总督府给的是真多啊。   每次婚礼都会给予夫家大量食物和财宝,你正经把孩子拿去卖都换不来这么多呢!   艾莎洲的生存条件比萨拉国内更加恶劣,萨拉有些地方都穷困到吃人的程度,艾莎人活不下去吃小孩更是常见。   所以希茨菲尔才没怎么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出于三观她是想管的,但这种事较真起来没法管。就好像她大可以开着神秘主的权限把所有屠血者的感知屏蔽了,半夜潜入总督府把奈莉弄死,但弄死之后外城区的穷困家庭反而少了一条暴富的途径,这简直是毁掉了他们交好运的希望了,到时候绝对不会有人感激她,大概率反倒会骂她哩。   她还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所以遇到这种已经决定不去搀和事居然自己找上门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不想去”。   “您最好去一趟。”莫妮亚修女拐弯提醒她,“参加婚礼并非主要目的,其实是总督阁下,他听说了圣堂内部发生的事,对您有了一些兴趣。”   哦。   她这样讲,希茨菲尔就全懂了。   那就是卑斯洛-切尔想借这个名义了解下救世修女的新头头呗?   布诺里埃尔说过,海王城总督是人王死忠,他百分之一千效忠于尼昂家族,对救世之母教会一直抱有深深的警惕。   别看她单个乘车到处跑可以不受阻拦,但要是人数多点,她内城区都出不去的。   这是卑斯洛故意的,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切断教会伸向外城的触须,只允许她们有限的“显圣”,如此便吸纳不了太多信徒。   所以理所因当的,自己这位新首领也要去他那里报道。   这是尊卑问题,在这基础上可以无限上升。   “什么时候?”希茨菲尔已经决定去了。   总督府在海王城拥有绝对权威,邀请别人别人不去卑斯洛未必会怎么样,但如果邀请一位修女她敢不去,那要不了第二天,他就该派人来砍头了。   希茨菲尔不怕砍头,但哈西姆这个身份她还想继续用,没必要和对方交恶。   “就今晚。”莫妮亚低头不敢看她,“请柬放在您房间门口了……”   “我房间?”   “就是那间实验室……”   “好的,我知道了。”   “还有……”   “还有什么事一次性说完!”   “还有就是有一些新选中的孩子。”莫妮亚语气已经开始颤抖,“这个……她们的觉醒仪式……过去一直都是主教修女负责主持……”   “我不想管,你看着办吧。”   随便打发掉莫妮亚,希茨菲尔心情不佳的迈步上楼。   所谓的觉醒仪式,指得应该就是把选中的孩子——诸如当时哈西姆那样的孩子开瓢取脑,给他们换一具新身体吧。   当然,原本这个仪式的要求并不需要新身体有多么漂亮,毕竟救世修女的职能只需要“女性”这个要素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漂亮的外观更有助于传教,所以逐渐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种事希茨菲尔也是看不惯的,看不惯却不好管,这就是为什么会心情不佳。   我是不是太谨慎了?   她问自己。   你做的很对。   心底有声音为行为辩解。   杀死并取代塔莫修女是“规则上位”,这是无可指摘的,其他圣堂知道这件事也怪不了你。   但阻止仪式不同……   你会引起很多新的注意……   “又能怎么样呢?”希茨菲尔突然停步,“只是些神秘之下的狗粮罢了。”   回头,果不其然发现有触须跟踪。   触须是从黑漆漆的吊顶飘下来的,加起来大概二十多根,水管粗细,一直小心翼翼的不碰到她,却又一副非常想要和她亲热的样子。   这时候是顾不上教训它了,希茨菲尔对触须说道:“去转告莫妮亚,觉醒仪式取消。”   触须们弯曲,似乎是在模拟问号。   “我说,你做。”   希茨菲尔决定不解释,她想试试教会高层一直以来给这东西灌输的任命和自己之间,圣堂觉得哪个重要。   触须们这次没有犹豫,哧溜一下缩了回去。   那看来还是我比较重要。   希茨菲尔对此非常满意。   果然一直以来对有些东西太谨慎了……这应该是由于我之前从未掌握过这种程度的力量或者说权势,还没有适应身份的变化。   是的,我现在是神秘主了。   随便折腾呗。   反正用的是别人的马甲。   ……   “阿嚏!”   婆娑公馆,哈西姆躺在床上打了个喷嚏。   她被软禁了,当然其实她不被软禁也做不了什么,因为昨天晚上下了暴雨,她看画书太着迷忘记关窗,被狂风给刮感冒了。   玛德琳被迫搬来看着她,至于餐点有专员送。   夏依冰回来后简单看了看这边情况,交代玛德琳自己也要注意休息,上楼去和莎娜扯皮去了。   她有预感那女人不是好相与的,自己得耍点阴招才行。   如果耍阴招依然无效的话,那就只有趁没人的时候爬到树顶上去,试试看能否有发现了。   而在另一边,希茨菲尔已经拿着请柬走进炼金实验室,很仔细的把内容看完。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邀请的语句。   一切不能明说的东西都是在信外的,是在两边的身份和立场里的,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对方如此客气的原因。   希茨菲尔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去见见总督。   别忘了机械神国那边还有个计划是刺杀人王呢……无论她是否答应那些人,她最起码要对现在的人王有一个了解。   不能拿过去对席娜的印象来定义人王。   人都是会变的,就好像当时遭遇席娜的自己——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她希茨菲尔有机会当神秘主呢?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几个小时的研读笔记和制备魔药,这是为了给黑枭的身体恢复时间。   觉得差不多大鸟已经恢复好了,希茨菲尔放下工作点香躺下,自然而然的坠入梦乡。   ……   睁开眼睛,进入视界的是一间新船舱。   也不能说新吧……她应该是见过这里的,是的……船上所有人住的船舱她起码看过一遍,所以她逐渐想起来了,这应该是赛博特的房间,她就住这里。   扇扇翅膀,左右观察一番,发现黑枭居然没在笼子里,而是被自由的放置在第二层的床栏杆上。   这里之前是托雷士在住吧?   都分房睡了,关系恶化的挺严重呵。   “早安,黑枭。”   赛博特洗漱完推门进来,习惯性的打了个招呼。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不能和黑枭一样没礼貌,所以也回了一句“早安,修女”。   赛博特对她点点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了过去。   然后很快她又倒退步回来,瞪着一双粉色眼眸:“你你你你……艾苏恩?”   “是我。”   “你休息好了?”   “是它休息好了。”   “我……”赛博特有点结巴了,“我现在该……去找伊森他们?”   “别急。”希茨菲尔竖起一只翅膀阻止她,“别急赛博特……我有事问你。”   “哦……哦?什么事呢……”   “你和托雷士是不是自出发后一直在用血灵术和白影宫联系。”   “咦?艾苏恩为什么会知道……哦我晓得了,是李昂说的!”   “你别管我为什么知道。”希茨菲尔打断她,“你跟我说说,你们都往那边发了什么?”   “一些简陋信息呗?”赛博特摊手。   “你知道血灵术,那你更应该知道它的施展条件有多苛刻吧?付出那么痛苦的代价只能在短时间内传递很少的词句,再加上海上的生活那么无聊,我们其实没什么可说。”   “依文瑞亚的事呢?”   “那个倒是说的很详细,因为关系到浮空城和不死者舰队——说句难听的,我们死在那里都算值了。”   “白影宫的态度呢。”   “我没听懂。”   “我换个问题——你能确定那边是谁在和你们联络?”   “不能!”这次赛博特很干脆。   “为什么,血灵术是换皮吧,谁和你们换的皮,你们居然不知道?”   “真不知道。”赛博特对此也很无奈,“这毕竟是……绝密行动啊!手术过程我们都是被蒙着眼的,他们连一丁点说话的声音都没暴露,这根本就没办法精细的去猜。”   “也就是说还能猜是吗。”   “艾苏恩啊……”赛博特撇嘴,“我好像不是你的犯人。”   “这很重要。”   北风海雕瓮声瓮气的道。   “就当帮我个忙,朋友间的。”   “好吧……”修女肩膀耷拉下来,然后耸了耸,“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和托雷士都怀疑对方是教团内部成员。”   “是教团?不是白影宫吗?”   “教团不就是白影宫吗?”赛博特古怪的问,“一切信息都要往那边汇总,没区别啊。”   “那圣石板现在在什么地方?”   “……”赛博特皱眉,后仰脑袋不说话。   “如果没有发现那八块石板,我肯定不会问这种问题。”希茨菲尔道,“但现在——同样宝贵的东西还有八个,你真觉得手里那个很重要吗?”   “……在我们手里,艾苏恩,真的,你别问了……”   “保护的好吗。”   “……很好。”   “真的吗。”   “真的。”   “你见过吗。”   “见过。”   “上面的法术你学全了吗。”   “没,你怎么——”   修女捂嘴,惊怒看向上面的大鸟。   大鸟歪头,鸟喙的弧度像是嘲笑。 第151章 树王重生   在李昂提供的情报里,他曾经接触过的两名机械使徒——分别叫“黛瑞尔”和“罗斯”的,他们对圣石板的称呼是“辉耀石板”。   但根据对骑士墓的探索和分析,尤其是萨拉居然能掌握血灵术这种……本该灭绝的旧术,这些证据一直让希茨菲尔抱有怀疑,即圣石板,它不仅仅是封印九骑士尸骸的墓碑,同时也有记录功效。   每块石板上可能都铭刻有一部分碑文,这些碑文很可能是伊玛尔家族在离开墓穴前最后刻下的,等于说是他们对血源、血种力量的研究成果。   这样看,石板上的法术种类可能比血骨法师会掌握的更全。   “这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希茨菲尔是不理解赛博特对此大惊小怪,“情报已经积累这么多了,你是觉得我猜不出来?”   “我当然——”赛博特又开始期期艾艾,“但总归是……你猜出来和我说出来就是不一样的!”   “那就当是我猜出来的好了。”   “艾苏恩!你很欠揍!”赛博特鼓起腮帮子坐到床上,瞪眼看着上面的大鸟,“……反正到时候有机会述职的话你得帮我隐瞒!这是原则问题!否则我这五年的活都白干了!”   梦妖对大部分事物都很宽容,但对时间比一般人吝啬的多。这并非天性,而是她们寿命就是比常人短暂。   希茨菲尔自然没什么不好答应的,但她表示这也有条件,那就是赛博特需要提供更详细的关于圣石板和血灵术的情报。   “能有什么好说的呢?”粉毛修女懒洋洋的靠在柱子上,两只手轻轻抚摸发束,“确实……如你所想,石板上刻录着很多奇异法术。这些法术绝大部分正常人都无法钻研,只有极少数,极个别的,通过付出一些代价,最终由教团挑选出一批人授予他们。”   “黄金骑士?”   “黄金骑士确实是最有资格的……因为他们意志坚韧又肉身强大,那点代价对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   “也就是说萨拉在很久以前,也就是玛尔-巴金萨带回那块石板后就一直在研究上面的秘法?”   “是这样。”   “有点奇怪……也包括传说中的‘黄金燧石’?”   黄金燧石粉末,好像还有白银燧石粉末。这些东西虽然都叫“燧石粉”但和真正的燧石粉大不一样,它们是极其特殊的材料和燃料,无论是用来点灯还是驱动骑士们的动力装甲都有不俗效果。属于是械阳教团所独有的一种珍贵特产。   第一次听说这东西还是从弗里克那里,弗里克表示只能告诉她们有这东西存在,后续细节属于机密。   现在再看,黄金燧石的产出或者制备方法和血灵术好像不是一个体系,这二者画风区别很大。   “是这样哦。”赛博特确认,“他们研究石板已经很多年了来着……一直以来都有个猜想,就是石板上的刻录其实分为两种,第一种是石板原先就存在的,第二种是后来又被人刻上去的。”   “前者是黄金燧石相关,后者是血灵术相关?”   “没错。”   所以“辉耀石板”的称呼是有道理的……这些石板原先记录的可能是一些“神术”,因为残留有神的力量才会在当初被拿去镇压墓穴。   希茨菲尔心思流转,猜测伊玛尔遗族也是害怕两个分支都被灭绝,这才将血肉法术也抄录上去。   毕竟这也是抵御邪恶的法门之一,尽管它看起来丝毫不像正义阵营,但那种时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又问了几句,确定赛博特这里也没东西挖了,希茨菲尔才转向私人话题:“你和托雷士为什么吵架。”   说起这个修女就来气,翻着白眼告诉她,是因为对方嫌她做的夹片面包太难吃了。   夹片面包……按理说所有材料都是做好的吧?   希茨菲尔理解不了这种快餐食品怎么做能做的难吃,直到赛博特一脸自豪的跟她说自己在里面抹了五层黄瓜甜酱。   “……”希茨菲尔决定以后对她做的食物敬而远之。   接下来该去找伊森了,她跳到修女肩膀上,换来一句“有点沉”,一路闲聊到控制室,看到伊森和特尼则在里面聊天。   特尼则还没转过弯来,看到赛博特托着黑枭进来,整个人靠在椅子上纳闷。   伊森反应就快多了,他跳起来,双眼发亮:“是……希茨菲尔?”   “是我。”   “太好了,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现在就等你盯着实施。”   经过介绍,希茨菲尔大概了解了这边的进度。   在她上次离开后,皮埃尔号的船员们又有了干劲,他们采取各种能想到的方法把停靠的沙滩浅海勘测了一遍,一共挑出来三处有可能较薄的砂石屏障。   “这是殿下画的示意图。”   画面一转,所有人一齐汇聚在餐厅,伊森摊开一张巨大的平面图指给她看。   “这座岛的构造很怪,它是中间隆起成陆地,岛屿四周,无论是天顶还是侧边还是水底,全部都有一层坚固的石壁挡在那里。所以‘茶壶’的形容是很贴切的,这里就像‘茶壶’,这座岛就是‘茶壶’的底座朝上拱起。”   “那三个地方在哪。”   “这里,还有这和这。”   他们把位置指给希茨菲尔,可以看到都是在底座隆起形成的凹坑处。   “我们有一个不太理解的地方就是为什么这里能形成沙滩。”李昂补充道,“那些沙子有不少都沉淀到海沟里去了,那沟倒是不深,但光目前勘探到的石壁结构,那种岩石变不出那些白色细沙。”   太细腻了,这种沙子在任何沙滩都是很罕见的。   “光照呢。”希茨菲尔问他们,“四周都是封闭的,那岂不是很暗?”   “顶层石壁有反光……下面是白沙来着,比想象中亮。”   “光说没用,现在还没下潜吧?带我去看。”   她早就想出去观摩一番了,上次是接受的情报信息太多没时间出去,这次说什么也要好好看看。   一群人簇拥着北风海雕爬上瞭望塔,不等跳下来,希茨菲尔就操控大鸟纵身一跃。   她对控制新身体确实不怎么在行,但那也要看是和谁对比。   好歹也熟悉这么久了,小小在这里盘飞一圈,她自认还是做得到的。   大鸟的羽毛撕裂空气,因为几乎没有风,少女飞的有几分吃力。   尽力飞的高些远些,把整座岛屿轮廓记录下来,过程中希茨菲尔果然看到岛屿靠中心的位置有个隆起的山丘,山丘内部是凹陷的深洞,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应该就是血海深渊。   居然真的能看清啊……   有鹰眼厉害的缘故,但确实比想象中亮。   等等……这岛屿的轮廓是不是有点不同寻常……   下意识升起这种感觉,再仔细看,她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   这岛的轮廓像一个人。   一个侧卧过来的人,蜷缩着手脚,就像婴儿在母体子宫里的姿势,血海深渊所在的位置正好对应婴儿的心脏。   这到底是……   海雕的左眼透出金芒,恍惚中希茨菲尔看到时光在倒退,搁浅在沙滩上的皮埃尔号凭空飞起来钻到深渊里去,覆盖全岛的白色细沙以极快的速度汇聚起来,形成一副镶嵌在地上的巨人骨架。   一个踉跄,她差点一头撞上山丘,还是黑枭自己扇了下翅膀,她才勉强脱离那种幻觉,一路挣扎飞了回来。   “那不是沙子。”见面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马普思没说错,这些是骨粉。”   ……   另一边,夏依冰一个人站在公馆上层——也就是她第一次见到莎娜的那间书房。   很惊异,因为她原本以为要经过一番扯皮对方才愿意给她看书。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提了一下就答应了,看上去莎娜对这些书看的不是很重,只要求她别把看到的内容往外传播。   看来她对她父亲正在做的事是真的不满。   夏依冰自认还是蛮会看人的,她觉得莎娜其实是一个挺有野心的女人,从她一直致力于和海王城上层维持关系就能看出来她有多渴望地位和权势,但偏偏她父亲的愿望是推翻它们。   直觉告诉她这对父女最终很可能反目成仇,不过说实话,这和她都没什么关系。   “好了……”她站在几排书架跟前呼了口气。   “这该死的……我该从哪开始看呢?”   “遵循你的直觉就好!”   旁边突然传来声音,却是书架木纹上挤出一张脸,“我能感觉到你很特别……相当特别……就好像我们有什么东西是一样的,第一次见面我不确定,但现在我发誓我感觉没错!”   “你是什么东西……”   夏依冰眯眼盯着它,同时暗中提高警惕。   差点忘了这是腐血神国……   任何东西都有自我意识,在这里才是最正常的。   “我是‘新芽’。”那张脸对她挤眉弄眼,“不信可以往我根脚看看。”   女人低头,发现它完全和木地板连在一起。   对了,似乎这也是婆娑公馆的特色之一,这里内部的很多家居摆件都不是新安置,而是在原先基础上雕琢而来。   也就是说不管是桌子还是椅子,甚至是床,书架,它们都可以视为和整棵巨木是一体的。   那岂不是说它们都等于“古”?   新芽……意思是从“古”的尸骸上新诞生的灵智意识?   “我问你。”夏依冰来劲了,凑上去问书架,“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   “呃……应该很久了。”   “你都记得些什么?”   “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书架晃动着表示不解,“真见鬼,一开始不是我问你吗?”   “你可以选择不回答。”夏依冰把冰刀拖了出来,顶在那张人脸木纹上比划着威胁。   “……我说!我说就是!”书架顿时萎了,“我记得……唔……我原本好像和你一样是一个人……”   “很好——还有呢。”   “还有我就不知道了……”   它倒是没撒谎,而是真的不记得太多东西。   但已经够了,光凭这些夏依冰已经有较大的把握,这棵血骨树王就是古老头的尸骸所化。   确定了这一点,她很兴奋,收起长夏刀在书房空隙里来回踱步,偶尔抽出一本书翻看,没什么收获就丢到一边。   古老头曾对血源之王发誓要守护伊玛尔……   夏依冰思绪不断转动。   艾力克是伊玛尔,所以他尽职尽力守在她身边,甚至之前还对她父亲说“如果这片大地上不再有伊玛尔存在,他的使命就结束了”……   那我不是伊玛尔吗?   艾力克-伊玛尔是伊玛尔,夏莎-伊玛尔应该也是伊玛尔才对。   如果说艾力克死了,伊玛尔的族人被逼离开艾莎大陆导致他遵循誓言枯萎,那么现在我回来了——这片土地上又有了伊玛尔存在,它是不是应该醒过来跟我交代什么?   想到这里,夏依冰突然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还张开手臂,朝天花板喊道:“……我以伊玛尔的名义命令你醒来!”   等了一会,没有反应。   她不死心,继续尝试:“我是夏莎-伊玛尔,我是血源之王的后裔,誓卫者家族的血骨树王,我命令你苏醒!”   还是没用。   “古老头你还活着吗?活着就给我说句话?”   “芝麻开门……?伊玛尔开门……?”   她尝试了各种办法,甚至连希茨菲尔说过的故事梗都用上了,还是毫无卵用,迎接她的只有书架木纹、还有各种家具木纹投注来的鄙视目光。   “这人食不食油饼……”   “什么芝麻儿伊玛尔的……”   “肯定油饼!”   狗屎!   我就不信了!   夏依冰有点恼羞成怒了,想想血源的力量载体是什么,她干脆用匕首划破手指,把滴落的鲜血到处乱抹。   “哎呀你在干什么呀!”   “脏死了!脏死了!”   “油饼啊疯女人,快把你的脏血擦掉!”   夏依冰不管,她就一条道走到黑了。   哪怕最终还是无效,起码她都做过这种程度的尝试了,真那个结果她也认了。   放了些血,甚至连木地板上都滴了些,女人抬手观察伤口,发现它已经在逐渐愈合。   在腐血神国——乃至整座艾莎大陆,肉体上的伤势恢复速度相比外界要快数倍。   她的血小板本就不错,对此也没有任何惊奇,只是静静观察地板和家具,期待会有异状发生。   然而没有。   就是没有。   倒是有很多潜伏着的灵物被惊醒了,它们共同加入到对她的声讨中来,搞的这里无比嘈杂,有点让人心浮气躁。   到底是我猜测错了,这东西就不是古老头,还是我用的方法不对?   尽管对此有心理准备,夏依冰还是感到沮丧。   可惜了。   本来是个好机会的……   “你想见我,又何必为难那些从我身上增生出来的小家伙呢……”   “谁?”   猛然惊醒,夏依冰从虚空中扯出冰刀,回头看向出声的方位。   是窗户?   怎么居然是从外面来的?   快步走到窗户边上,犹豫一番,她还是探头出去朝下观望。   这次看清了……原来是这棵白色的巨木,它那粗壮而又布满纹路的树干上拱起了一张苍老人脸,是这东西在跟她说话!   “古老头?”   “是我。”   苍老人脸消失了,感觉回答又是从身后传来,夏依冰回头,正好瞥见一个身穿礼服的老年绅士站在书房中央。   最后一丝木藤根须补全记忆中的那张脸,他转过身来对她弯腰。   “多少年的蛰伏,终于等来你的回归。”   “你喜欢我叫你小姐,还是少爷?”   几分钟后,夏依冰坐在第一次见面时莎娜坐的位置,古老头就站在书桌外面,像个真正的管家那样和她交流。   至于别的灵物,古老头现身后它们再也不敢聒噪。   “所以你是假死?”   “血骨树是很奇特的生命体,尤其是到了血骨树王,我们没什么特别的本领,唯独很难真正死亡。”   “你刚才说的增生是怎么回事。”   “每一棵血骨树都可以选择放开对身体的限制,在那基础上增生的根须枝条都不再是我们了,当然——现在我可以控制它们。”   “你真的是‘古’……我的意思是……你不但是继承了‘古’的记忆那么简单,而是你由始至终就没有变……”   “是的,我一直没变。”   “你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百年血战背后有阴谋。”古老头神色一变,从乐呵呵的样子变得极为严肃,“当年艾力克-伊玛尔率领我们击败了九骑士遗族,发现他们背后是有邪神控制,是有邪神的尸骸私自突破墓穴封印逃了出来,我们本以为毁掉‘孕育之母’和‘角之王’的血肉载体后可以结束这场混乱,但没想到还有另一支军队潜伏在暗中。”   “所以你们失败了。”   “是我们失败了。”古老头纠正她的说法,“你也是伊玛尔的,那可是你的血源祖先!”   “你以为我会看重这些?”夏依冰有些不以为然,“你不会以为我会被什么誓约束缚住吧。”   “命运会促使人做出他们一开始从未想过的选择……我们不谈这些,先来回答你的问题。”   古老头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我预见到失败,在艾力克少爷的命令下潜伏到海王城来,伪装成一棵突破阶级的血骨树,以攀附当时的统治者婆娑家族。”   “为了复辟?”   “没错……当时我们就预见到会失败了,亚莲做的很不错,但她不知道内幕就赢不了,我们已经做好了被击败和放逐的准备,所以我扎根在这里陷入沉睡,等待会有奇迹发生。”   “奇迹指我吗。”   “千百年前的传奇血脉最终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这里和我相见,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不神奇吗?”   夏依冰闻言也沉默了。   “所以我该称呼你什么?”古老头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那两个称呼我都不喜欢。”女人蹙眉。   “非要喊的话,叫我身主。”   ————————   马上还有。 第152章 九邪神   血源的力量正在觉醒。   最初,这种征兆表现为对残骸的感知——因为血源曾经被分成三份,一份归神尸,一份归万灵,最后一份铸成伊玛尔血脉。血源之王对这支血脉的期望是他们能肩负起镇守的重任,所以一直以来都有天赋潜藏在这份血脉当中,让他们对同源的气息尤其敏感,甚至可以做到控制的程度。   整个腐血神国的生灵此时恐怕都沾染了血源,所以自然而然的,夏依冰对这里的一切都有感应。   英雄骨是最基础的感知症状,随着时间推移她能感觉得到,这种特殊的天赋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强。就好像当古老头以这副形象出现的瞬间她感觉两人之间被缔结了联系,如同她对黑枭做过的那样,已经实质上成了对方身体还有灵魂的主宰。   如此,“身主”的称呼也算恰如其分。某种意义上算是亮明态度。   我可以看在这份关联的份上把你当成自己人,但你最好别想拿那些空话来笼络我去给一个已经消亡的大族卖命。   “好的,身主。”   但古老头不在乎,他很愉快的使用这个称呼,抬头看她:“身主还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夏依冰眯眼,“我要知道你经历的一切,任何细节都不要漏。”   从英雄骨传承记忆是很低效的。   诚然,她前不久才吃了波大的,但那应该只是某种巧合,即莎娜派人采购的骨中恰好包含一片伊玛尔亲族的骨头碎片。还想要这种效率的话她非得把周边的墓坑都掘了不可。这种行为不要问是会被制裁的,她对当掘墓贼也不是很有兴趣。   现在有现成的老古董活生生的在面前站着,那她为什么不直接问呢。   “这里安全吗。”古老头回头看向大门。   “安全,婆娑家族的人说她今晚要去总督府,今天一整天估计都要花在准备衣装和礼物上,我们有很充裕的时间来聊这些。”   “那行。”古老头松了口气,僵硬的拖来一把椅子,安稳在她对面坐下。   “我之前依稀听到身主做自我介绍,您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夏莎。”夏依冰盯着他,“我以为你会问我现在是什么年代。”   “增生出来的小家伙们已经把它们知道的都传给我了。”对方微笑,“我也可以告诉您一切,但那必须从源头开始。”   “源头?我在一些血种的记忆里浏览过艾力克的生平,其中甚至包含你对他父亲的那番承诺,你指的是最初的神战?即血源之王统帅军队和邪神的战争?”   “没错。”古老头轻点下巴,面露回忆状:“当时我还是一枚种子……”   “这个我已经听过了,说重点。”   “我就先介绍一下两边的情况好了。”古老头撇嘴,“您要知道艾莎沦陷的标志是什么吗。”   “灰雾降临。”   “没错,但它们不是立刻发生的。灰雾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可没有产生多少危害,它只是让人们的精神更加活跃,让传说中的骚灵仪式更容易完成。”   “传说中的?”   “传说中的……您对骚灵仪式的认知是怎样的呢。”   “辅助人类骚灵觉醒的手段,有很多种,包括闻香法、针刺法、烙铁法。”   “很对,其实还包括一些偏门法子,但我要告诉您的是骚灵学派在那个时候已经式微,因为某种要素的缺失,骚灵越来越难以成功,无论是在艾莎大陆还是别的陆地,超凡正在退出历史舞台。”   “……我知道,神话粒子的消亡是吧,有这么回事。”   “所以您可想而知这种变化在当时的艾莎意味着什么。”   “欣喜若狂?”   “更严重些,对很多人来说那不亚于是生的希望,无数人一夜之间跨过那条线,睁开眼睛就是超凡,他们迅速成了大地上最难以控制的不稳定因素,而这甚至只是灾难的前兆。”   “你从哪知道的这些?”夏依冰皱眉。   他不是说他在神战最终幕还是种子吗?那个时期距离灰雾纪元的早期起码也间隔了几十上百年吧,一枚种子能保存那么久?   而且它那个时候尚未接受血源灌注,自身根本没有意识,这些记忆又是从何而来?   “从更古老的神话那里。”古老头说,“您可能没想过,血骨树在接纳血源的力量凝聚血种之前就已经不是平凡的树。”   “树人?”   “比那还要古老一点,我肯定我的祖先是一棵幽冥果树,至少也是它的分支,所以我对邪祟和污染的抗性极强,而且天生就有传承记忆。”   “我没记错的话,我看过卷宗……”夏依冰问道,“好像所有地方的树人族,他们的先祖也都是幽冥果树?”   “但凡有意识的派系多半来自那个族群。”古老头赞同,“只是分支很多,像我,虽然我的祖先很是高贵,但如果不是血源点醒了我,我可能都诞生不了自我意识,这些信息也没什么用。”   “当然……”说到这里他闭上眼睛,“这种传承局限性很大,有非常多的东西我都记不清了……”   “但有些画面我是不会忘的,那就是它们……九邪神。”   “灰雾肆虐一段时间后,它们从雾中突然降临,同时引爆的还有无数被它们扯入梦中的凡人灵念,他们被诱导、畸变,在最短时间内演化成魔怪,疯狂杀戮一切原生物种。”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做过梦……”夏依冰犹豫道,“我看到一支军队被一个女人带领,他们唤醒了一棵巨型血树……”   “那就是血源。”古老头肯定,“时间长河中封存的力量,有女神的允许才能被引出,那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要知道这东西在很久之前也属于禁忌。”   我很赞同。   女人在心里狠狠撇嘴。   那个肥肉修女的噩梦至今还在折磨她,这么恶心的力量可不应该是禁忌的吗?   “你还记得……你见过九邪神?”她突然想到关键的地方。   邪神的信息,这恐怕才是最要紧的。   “我无法念诵它们的名讳,只能给你形容它们的外观和称谓。”古老头说。   “首先是你已经知道的,螺旋王座的主宰,‘角之王’;繁育万物的恩母,‘孕育之母’;超越时空的注视,‘三邪眼’……这里其实就包含了五位。”   “‘三邪眼’就是三枚巨大的眼球……它们交替笼罩这片大地,因为它们的存在,每周有三天都是黑夜,在它们的注视下一切生灵都无法隐藏,它会将敌人的位置汇报给‘角之王’……无人能逃脱从螺旋王座发起的追杀。”   “而‘孕育之母’则是更加恶心的东西。”他开始皱眉,“我之前说有凡人被他们引诱堕落变成怪物,这种变化多是不稳定的,而‘孕育之母’能把不稳定变成稳定——它仿佛能吸收这世间的所有物质,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没生命的,它都能吞噬,然后在其中混入自己的血肉,将其重新捏造塑形,可以说是凭空创造出一个新的物种。”   “侦察兵,刺客,还有兵工厂。”夏依冰说。   “形容很贴切!光是这些东西已经能带来巨大的麻烦,更别说类似的东西还有几个,它们分别是不可视的彩光——‘梦星辰’;贪食之地——‘疯狂绿沼’;黑色的脓血——‘黑学者’;无形凶雾——‘裂变云’。”   “‘梦星辰’是流动的彩虹,它是活物,只在‘三邪眼’制造的黑夜里活动。它造成的污染可能是它们当中最严重的,它会直接灌注入一块土地,影响并导致那里的一切产生异变,这种异变发展到终端会带来消亡,它似乎是以这一过程中诞生的某种能量为食,被它吸干的土地将成为彻底的荒地,连一棵野草也别想找到。”   听起来像更高级的死神树……   但居然是泛彩光,是不是有点太恶心了……   夏依冰听的眉头直跳,“剩下的呢?”   “‘疯狂绿沼’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它是一片流动的液体,范围巨大如恶臭的沼泽,它每时每刻都在变幻那些被它所吞噬掉的生物模样,有兽角、鱼鳍、人手、骷髅……各种见过和没见过的它里面都有,那就是个粪坑或尸坑。”   这不就是布雷斯沃姆,水晶海的那个邪神雏形?   夏依冰这次是真的惊了,因为她发现了,这些东西似乎都能在过去经手的案子或者卷宗当中找到次级产物。   所以曾经为祸萨拉的那些东西其实都是人造物?是尹瑟尔那个疯子参照邪神为样本新造的吗?   她露出的惊讶表情被古老头理解为“听闻邪神信息后所应有的”,他很满意的点头:“万幸‘疯狂绿沼’不爱动,它只会占据一片地界,然后极其缓慢的朝四周扩张,这让它的威胁程度比它的同类低很多,只要不靠近就没有危险。”   夏依冰眯眼:“如果靠近了呢?”   “你会听到无数个声音对你说话,它们来自过去被‘疯狂绿沼’吞噬的生灵,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言,正常人瞬间就得发疯,然后被迷惑,呆头呆脑的走进沼池。”   走进沼池的下场是什么,这个自然就不用问了。   “‘黑学者’的威胁度还要低。”古老头继续了,“不过也有人认为它是它们当中最危险的,因为它总是披着斗篷,斗篷下藏着无数触须,外观看起来就是个高大的人,总是拿着骨头做的乐器在大地上游荡……压根看不出来它想干嘛。”   “‘裂变云’就厉害了,它是食量最大的一个,身体外观看起来和灰雾几乎没有区别,经常隐藏在雾中悄然靠近,能控制气流制造旋涡风暴,把地面上的一切卷入天空,过一会则是嚼碎的骨头被吐出来,下雨一般落在地上。”   “这不是‘紫极光’吗?”夏依冰终于忍不住了,她觉得有些描述未免过分相似,“大气生物?‘紫极光’?”   “不是紫极光。”古老头当然知道紫极光是什么,连连摇头:“紫极光是‘裂变云’和‘孕育之母’交配后创造的新物种,它不配和‘裂变云’相比,食量方面差太多了。”   “‘孕育之母’是核心。”夏依冰算是听明白了,“必须先弄死这个东西。”   与此同时她也彻底抛弃了那丝侥幸。   何为侥幸呢?因为曾经她幻想过,假如有一天萨拉在和灰雾的抗争中失败了,最后是邪徒们赢得了胜利,那被迫将要和灰雾——以及灰雾背后的神祇们共存的凡人,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侥幸,指的是她认为它们不至于赶尽杀绝,就好像它们也需要邪徒的信仰,哪怕是作为口粮圈养也好,至少有一丝丝喘息空间。   但艾莎的实例充分说明这都是妄想——这些邪神之间可不一定都是同盟关系,它们是古老者和伟大者,各自依照自己的方式在深空中流浪了不知多少岁月,它们真正在乎的东西恐怕只有“滋长”和“进食”,那是最野蛮的生存之道。   所以大概率……等到那个结局降临,如果没有外力能影响和改变,不再有女神去拯救他们,这些怪物们一定会像饿疯了一样疯狂争抢地上的食物,直至将整个纳米亚的最后一捧土,最后一滴海水里的养分都吸干,留下一个废弃的世界再去流浪。   艾苏恩是对的。   她默默想到。   不能……不能只把自己当做斥候和侦察兵,一定要抓住现在邪神还在沉睡的机会,利用尹瑟尔对它们的忌惮,最好是能一口气把它们全部干掉。   “你想杀了它们?”古老头微笑。   “怎么,不行吗?”   “如果能做到的话,它们也就不会留下来了。”迎接她的是一声叹息,“血源之王都做不到的事,凡人也就不要想了,你最有希望做到的是重掌血源将它们封印,然后找出并击败那个隐藏的敌人,带领这片天地完成超脱,回到我们最初的故乡。”   “就只是这样?”   “这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了。”古老头扬眉,“血源之王杀不死它们,那是因为她只是本体的一滴血,而你甚至只继承了这滴血的三分之一,你以为你能做到什么?”   “可我不懂——她为什么只派一滴血来?”   “那我不清楚,但我想大概率是因为她走不开。”   “走不开?”   “你以为这些事只发生在艾莎?不,它们到处都是……连女神本身都只能做到和它们相持,可以想象它们当中一定还有更可怕的,那是足以和神主抗衡的力量。”   “如果艾莎洲回归纳米亚呢?女神会出现吗?是不是可以彻底解决这些东西?”   “我觉得有可能,但我不敢保证,这只是我根据残存的记忆推出来的。”   真麻烦。   女人莫名有些烦躁。   “它们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问来源?这我还真有印象……没记错话好像是因为一次对星辰的观测。”   夏依冰皱眉盯着他。   她发现古老头开始飘了,都开始抛弃敬语称呼她了。   “超凡时代的末尾有占星师和预言师观测未来。”古老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们向深空发射了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致是这个举动导致这里被发现了……这是当时广有流传的一个说法,我没记错。”   “听上去知道这个说法的很多。”   “是很多,不少绝望者在那段时间疯狂猎杀预言师和占星师,那些人原本最大的罪过也就是行骗而已,不想消息披露后直接惹来了杀身之祸。他们被视为灰雾降临的元凶,所有罪责都由他们承担。”   夏依冰沉默,她印象中希茨菲尔跟她描述过漩涡上空的浮空岛,那座岛好像和预言师有点关系。   该死……当时怎么没多问问呢。   她看向老头,问道:“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是胡扯。”   “嗯……嗯?”   她想过很多种回答,唯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原因呢?”   “时间不够。”   古老头讥诮的弯起嘴角。   “最早记录的预言师学派诞生于灰雾纪元前八百多年,哪怕他们从那时候开始就向深空发射讯号,等讯号传导给那些‘流浪者’怕是已经过了几百万年……等它们顺着讯号跑到这里来又是几百万年过去,那时人类搞不好都灭绝了,连太阳神国都未必还在。”   夏依冰瞪眼——这是什么新奇说法?   “不新奇,只是从数学和天文学角度做出的推断。”   对面在摇头。   “我个人觉得如果真的是有什么东西引来了它们,那这个行为一定发生在更久远的古代,最起码也是几百万年……甚至可能是几亿年前。”   “就好像那句俚语说的——‘可怕的不是不幸明天要来,而是不幸昨天就已经在路上了。’”   夏依冰张了张嘴:“这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   “确实,几亿年前犯下的错误,我们知道也无能为力。”   “神战的过程我大概了解,详细说说亚莲后面的故事吧。”夏依冰缓缓靠回坐垫。   “说说那支隐藏的军队。”   “我要知道你……我们当初是怎么输的。” 作者的话:5月打赏感谢名单   【5.1~5.31】   刚交的朋友(200+1刀)   不喆波普(100)   上官凛奈(100)   文笔无技术(100)   —drew—(100)   书客15168(100)   书客37412563126(100)   书客241667028044(100)   月球环(100)   人间留你不留我(100)   隔壁老高(100)   104(100)   留在镜之境的空灵(100)   画雨听风(100)   @lxc(1刀)   972648(1刀)   陈年橘子汽水(1刀)   潜水大咸鱼(1刀)   书客991411257044(1刀)   江燃(1刀)   叹气佳人(1刀)   ♚[..](1刀)   星文予书(100)   古尔格微(100)   混元无相(100)   最强的一个人(100)   书客541719246770(100)   钰袖kk(100)   HT-12防冻液(100)   花语未见(100)   书客29816436973(100)   瞄喵帕斯(100)   潜水大咸鱼(100)   123的黎散(1刀)   Tehom(1刀)   亚布里艾尔拉斐尔(1刀)   超合金乌帕(1刀)   呆毛猫(1刀)   清歌落雪(1刀)   书客791114471916(1刀)   她说我叽叽歪歪的(1刀)   杂鱼作者爱丽❤(1刀)   烟雨淡如尘(1刀)   见夜丶(1刀)   狂浪霸烟(1刀)   书客571727973534(1刀)   九鬼旭(1刀)   遥远的炎群(1刀)   书客37412563126   飞蛾guess(1刀)   乐策(1刀)   游客12315(1刀)   小黑样儿(1刀)   书客76913715431(1刀)   「真我」人之律者(1刀)   洛茶(1刀)   老猫486(1刀)   MGR.zly(1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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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那现在的鸥锦城呢?”夏依冰瞪眼,她发现另一个关键所在了——倘若囚禁巨眼的浮空城才是真正的鸥锦,那现在的鸥锦圣城是什么玩意儿?   “假的呗。”古老头微笑,“伊玛尔战败,遭到放逐之后,胜利者继承了血肉法术这些东西,他们无耻的将这一切据为己有,甚至篡改历史,以防止污染的名义阻断真相流传下来,现在的鸥锦城大概率是在一座血肉浮城的基础上新建造的。”   “胜利者指尼昂人。”夏依冰伸手,用极其缓慢的动作抚摸下巴,“尼昂人……是在真正的鸥锦城,也就是那座囚牢消失之后出来的吗?”   没记错的话,古老头说的是“一支军队”。   能偷偷隐藏、训练一支足以击败伊玛尔的军队,尼昂人藏的那么深吗?   “还要后面一点。”古纠正道,“因为亚莲的指挥他们并没有在巨变中遭受太多损失,虽然伤了元气但根还在,这个时候出来也就能杀死亚莲一个,别忘了她还有那么多孩子。”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对鸥锦城的异变感到不安,因为我们完全看不懂当时发生的那一幕是怎么回事,又是什么原因,是谁做的……这种不安一直随着时间推移在持续和加深,哪怕亚莲逐渐老去,她的孩子开始掌权上位,伊玛尔家族在那些年轻英雄的率领下将隐藏最深的‘孕育之母’找到并重创,这种不安也没能消除,最终随着尼昂人崛起被彻底引爆。”   “现在他们混淆了时间,我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古按住额头,“最开始是我们在整合神尸,并清缴大地上的血兽群落。然后渐渐的开始有一些声音,指责伊玛尔家族是在篡权夺位。他们拿出了很多证据来论证,说这片大地在古代其实叫做艾莎,而艾莎一直以来的主人都是尼昂人,是圣鸟栖息的白羽之城。”   “一开始我们没有在意,因为这种结果亚莲其实预想过,她做了很完善的准备来防御这些乱七八糟的政治宣称,但谁也没想到原本倚靠我们的救世之母教会突然反过来支持那些人,他们背叛了百年血战的真正胜者甚至还要刺上一刀——亚莲死于他们的暗杀,从此我知道无人能制衡他们崛起……”   “而再后面发生了什么想必你也能推测出来,残存的伊玛尔人带着‘角之王’和‘孕育之母’的神尸逃离大陆,他们接手了伊玛尔人留下的一切,所有的路线都被篡改了。”   尼昂人吗。   谈到这个话题,古老头看起来也很迷茫。   “我不知道。”他摇着头,“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饮血平原那一战活下来的,更不知道他们那些年是偷偷躲在什么地方训练军队。我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计划好的,伊玛尔费劲辛苦击败并重新镇压的神尸,每到这种关头都会有变数,他们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我们在给他们白干活。”   “你有没有想过。”夏依冰考虑着措辞,“就……会不会有一个人,或者一支势力,他们其实和你差不多古老,一直从神战时代存活到今天,然后他们一直隐匿在暗处,可能借着一些组织的皮……比如教会,是他们在偷偷支持尼昂人崛起?”   “想过,但几乎不可能。”古直摇头,“我活的已经够久了,加上成为血骨树之前的传承记忆,我知道的东西贯穿了两个纪元。”   “两个纪元啊——我都不知道有这样的势力存在,血源之王也从未提及,你的意思是有人能瞒过血源之王?”   “那可说不定。”这就轮到夏依冰嘚瑟了,她发现她也有领先古的地方,因为古看起来对不死者舰队的事全不知情。   这很正常,尹瑟尔是最初的邪徒,那他大概也是在灰雾降临的时候就“觉醒”的,但别忘了他的发源地是在伊卡洛林洲——也就是萨拉所在的中部大陆,他发展崛起的时候可能艾莎同步也在遭劫,两边隔了一大片海洋,古老头当然不知道他,血源之王如果不关注那边情况也不可能知道。   尹瑟尔后续肯定来过艾莎,夏依冰觉得在背后支持尼昂人的家伙不要问就是这个混蛋。但那个时候他已经崛起,甚至将身影缩到暗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荼毒并掌控了救世之母教会……他一定是在忌惮并图谋凌虐艾莎的那九个邪神。   甚至再大胆一点——血源之力,他亦为此深深着迷。   有传承记忆打底,所有信息都对的上,可以证明古老头至少不会是敌人。看在他曾为祖先效命的份上,夏依冰有限对他透露了尹瑟尔的部分情报。   “不死者舰队?”古大为震惊,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是这样?敌人其实来自海外?”   “我也是来自海外!”夏依冰提醒他注意措辞,“我现在为萨拉人工作,我是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的局长。”   她又随便给古介绍了一些迷雾以外的情况,包括正常蓝海、歌利大陆、伊卡洛林洲大陆,还有那些繁复的王国。   “当初逃出去的伊玛尔人吗。”古又笑了,看向她的眼神非常欣慰,“非常好……那个决定果然是正确的,所以才有我们今天的相见,齿轮终于又回到正轨。”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夏依冰表情不太自然。   她尊重古的付出,但实在受不了他对自己的那种狂热。   严格来说,那狂热并非冲她本人而来——不是针对“夏依冰”而是针对“夏莎-伊玛尔”,他可能只是关注她的血脉,希望她能继承先祖的遗志做点什么。   如果是搞邪神的话,夏依冰其实并不排斥。但她已经不想再承担什么家族使命了。   终结灰雾纪元只为复仇。伊玛尔家族今后怎么样……说句不客气的,就算她学会艾力克最得意的本领,她并不介意自身和艾苏恩诞下的孩子姓希茨菲尔。   有时候称呼本身就是历史,而有些历史又太晦暗、太沉重了,如果将来真的能驱逐灰雾镇压永夜,她宁愿子孙后代们丢掉包袱,如同常人一般度过一生。   “您可以联系萨拉出兵这里吗?”古目光炯炯。   好家伙,上来就给她来了个大的!   “不可能。”当即拒绝,“我们本身就是秘密出行,而且萨拉当前的军力恐怕不足以突破不死者舰队。”   在陆地上好说,海上够呛,更别说尹瑟尔恐怕还掌握着几具神尸。   “支援呢?”古不死心,“一点支援都不能有吗?”   “不能,我们只是斥候而已。”   “那就麻烦了。”老头蹙眉,“敌人是尼昂人,也就是现在的人王势力,然后还有救世之母教会,被荼毒污染的几百万屠血者,还要算上不死者舰队……光凭我们太难撼动。”   倒也不是没有助力,夏依冰皱眉。   她想起了希茨菲尔给她的承诺——无论夏依冰做出怎样的选择,她,还有她身后的机械神国都将永远和她站在一起。   那就是又回到问题的原点,回到要不要借助机械神国的力量来对抗腐血神国上了。   但现在比当时更清楚的是,击败腐血神国并不是目的。因为在腐血神国背后还有尹瑟尔在控制一切,光推翻尼昂人的统治,哪怕再杀一次席娜都改变不了当前的困境,反而有可能和历史上的亚莲-伊玛尔一般,被突然冒出来的第三方窃取胜利果实。   所以关键是尹瑟尔。   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弄死他,艾莎才能真正得救。   心中思量,这些夏依冰并不打算和古老头说。   她会说的,但并不是现在。   很多东西要慢慢来,今天两人各自都有巨大的收获,他们都需要消化一下,然后再想想今后的路。   夏依冰自己是这样想的,她以为古老头也是这样想的。   但古偏不,他看到女人从桌后绕出来打算离开,冷不丁问了她一句:“结婚了吗?”   啥?   夏依冰愣住,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您结婚了吗?”古老头又问。   “是男是女?”   “有孩子了吗?”   “有几个孩子?”   “不是……我——”   夏依冰张嘴。   她发现她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对吧?如果换成她是古老头,常年苏醒后终于看到效忠家族复辟的希望,但因为敌人太过强大短时间内拿他们应该毫无办法,那她此时最优先的考量是什么呢?   不用问,历史已经给了她答案,也就是生孩子。   一如当初的艾力克选中亚莲那样,一开始的图谋就是生好多孩子。   ……   另一边,皮埃尔号,所有人表情都很紧张。   特尼则坐在控制室的主位,手里攥着阿皮斯魔方。   赛博特紧靠着坐在旁边,怀里抱着北风海雕。   降临还在持续,希茨菲尔借大鸟的嗓子指挥特尼则:“注意力集中。”   “……我在尝试。”   “不够,出力连我控制时的一半都没有,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万一失败会怎么样……   特尼则偷偷看了眼大鸟,透过那双严厉的鹰隼仿佛看到希茨菲尔严厉的面容在上方浮现,吓得他赶紧收回视线,死死盯着手里的魔方。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些惧怕希茨菲尔。   “我们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希茨菲尔的声音却还在传来,“一条路,你懂一条路是什么意思吗?”   “我……我懂。”   “你懂个屁!只有一条路就意味着不成功就得死!懂吗?你失败了不光你要死,这里所有人都得给你陪葬!你想那么多有什么用?把你吃奶的力气都给我用上!”   希茨菲尔,她好像变了。   伊森偷偷躲在门口,听到里面一阵阵朝外传来的呵斥,心情表情都有些复杂。   当时在依文瑞亚就有感觉,好像在女孩身上有某种威势正在酝酿,只不过那时看起来还不明显,有些东西还有所收敛。   而现在就放的很开了。   好家伙连亲王都敢直接骂!这真的是……骂的好哇!   怂蛋特尼则就是欠骂!对就是这样,继续骂,再骂狠一点!!!   “你在这干嘛?”戴伦特来到船舱门口就看到他在这沉默的挥拳,一副在给什么东西打气的架势,“广播通知了找地方固定迎接冲击,你站在这里是想死吗?”   “不要你管。”伊森瞪他,指指自己腰间的带子。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特尼则的效率正在提升。   事实就是这么奇妙,一直以来他都缺少一个真正的动力,或者说鞭策力推着他前进。伊森在前面说那么多好话那么多开解也就只让他稍微振作一点,但血是会冷的,他只有三分钟热度,燃过之后又是老样子,状态从最高点不断下滑。   要说谁有立场,也有资格拿“过分”的言辞去鞭策他,恐怕只有希茨菲尔。   只因她和艾尔温的关系最为亲近,有些话只有她能说,这就是为什么她在这艘船上的地位如此特殊,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演练的差不多了。”希茨菲尔觉得可以了,“那就开始真刀真枪干吧……转向!调头!”   条件反射服从命令,特尼则回过神才发现潜艇已经呈45°角瞄准了海底。   “这个……会不会有点……”   “少废话,撞!!!”   嘴唇抽搐,特尼则索性也豁出去了。   不成功就死是吧?   她说的对,相比被困在一堆骨头渣子里活活渴死,他宁愿死亡一瞬间降临,至少走的没有痛苦!   这一刻,他的意志力高度集中,所有的灵几乎都灌注给阿皮斯魔方,那枚晶体瞬间绽放光芒,反馈到船体的效果就是速度陡然加快三倍,船体表面在血海中绽放出一缕缕闪亮的电弧,瞬间撞中海底岩石!   轰!   整艘潜艇都迎来震动,很快有汇报传来:“储物仓的水桶破损!”   “锅炉房好像炸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可能是火星爆出来了!”   “继续!”希茨菲尔不为所动。   轰!   轰!!   轰!!!   连续十几次撞击,特尼则的心态在短短不到十秒钟内从决然变成彻底疯狂,他现在就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双眼充满浓密的血丝,身体前倾,嘴巴张开像在傻笑,每次撞击后都会发出渗人的动静。   “嘿嘿……嘿嘿嘿……”   亲王殿下不会就这么傻掉了吧?   作为鸟架,赛博特看的心惊胆战,她怀疑就算成功突破岩层也会被特尼则攻击,已经在犹豫要不要解开身上的绑绳。   有希望……真的有希望吗?   所有人,上到皮埃尔号原本的船员,下到修德船长等新加入的“俘虏”,他们都在期待奇迹发生。   好像是有希望的……   特尼则突然愣了一下,因为他感觉到了:刚才撞角在深入沿壁的同时,那个插入的效率和之前相比不太一样。   太快了,也太深了,就好像前方一下子没了阻碍……撞角从岩层中捅出去了!   “成了成了!”   他半站起来哈哈大笑,口水掉下来都不自知,整张脸都凑到魔方跟前,表情狰狞如同便秘。   “给我出去!”   轰——!!!   幽暗深邃的血海海底,一根长梭物体猛地贯穿一极其微小的岩层豁口,撞破挡在它身前的一切阻隔,重获自由!   再也没有什么能挡住它对海面的向往,特尼则一口气开着皮埃尔号往上冲,3000米……2000米……距离海面越来越近!   哗啦!   终于——扭曲的撞角率先破开海面,整艘潜水船甚至在水上弹跳了一下,重新落下时激起大片水花。   “成功了……”   特尼则和粉毛修女都瘫痪在椅子上,广播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驳杂欢呼。   别急着高兴。   希茨菲尔一直在注意控制表盘,就在所有人沉浸在重生喜悦中难以自拔的时候,她敏锐发现:最右侧的电波显示很不正常。   红光……   没记错的话,这有人在往这边发送电波讯号。   ————————   马上还有。 第154章 总督府之行   混乱持续了一段时间。   重获自由不假,但相对应的,皮埃尔号付出了代价。很多房间里没固定的物品都在多次撞击中被震倒震歪,内部一些管道出现破损、漏水,这些都需要第一时间抓紧处理。   李昂和巴莉乌一直在监督船员们忙这些事,全部弄完后发现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本打算来到主控室看看希茨菲尔还在不在来着,到地方的时候却被告知她已经走了。   “黑枭的身体承受不住。”赛博特再次传达了一遍她留下的话,“她说这次‘降临’已经超时了,要给黑枭休息更久的时间,要我们好好照顾它,别让它死了。”   “她可能不知道这只鸟有多能吃。”李昂说道。   巴莉乌抬头瞪向他。   “……只是维持现状的话,咳!这个要求其实很低了。”李昂瞬间改口,又咳嗽一声:“她还说什么别的了吗?”   “有,刚出海面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个。”伊森一直守在控制台边上,闻言给他们让开位置,指着最右侧的仪表盘:“闪红光说明有人发消息给我们,类似电报,阿曼知道后已经带人去找了。”   “为什么是他?”   “他一直想做点什么,你懂的……这段时间一直憋着没地方发泄,是应该给他出去转转。”   “他怎么去的?”   “有小船——右侧的阀门卡死了,我让他们从左边出去的,荷载3人的逃生船,他们没带物资,不用担心人会逃走。”   伊森办事还是很牢靠的,李昂很满意的点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控制主座:“亲王殿下呢?”   “太累,回去睡了。”   另一边,特尼则刚醉醺醺的摸回卧房。   庆功宴——不管怎么说他这份功劳是实打实的,一群人夸赞他给他倒酒,该死的他过去从未体验过这种待遇,一不留神就真喝多了。   那可是珍藏的果酒呢,并不是拿来享乐而是拿来补充维生素的东西,可见大家有多开心,他要是不沉浸进去一起乐真是对不起这段时间的诸多付出,所以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洗个澡,躺到床上,没一会就传来鼾声。   他太累了,忘记锁上船舱的门,不知道正有两个人在外面议论他,顺便给其他人传递情报。   “亲王殿下已经睡了。”托雷士拿着一根喇叭话筒,管子的另一端和一根铜管相连,“没有异常,应该也没做噩梦……我看他可以睡个好觉。”   “至于其他观测……”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对面。   赛博特双手抱胸,背对着他盯着墙壁,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研究。   “梦妖小姐说也没感觉到‘英普罗尔’的梦境,我想它应该是离开了,也许和那些电波讯号有点关系。”   “我可没这么说!”赛博特猛地回头。   “你是没。”托雷士把话筒挂上,嘴唇一撇:“不允许我自己推吗?”   “万一你推测错了呢?”   “那也是你没跟我说,是你的责任。”   两个人骂骂咧咧的走了,谁也没注意,特尼则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嘀咕了两个名字。   “艾尔温……”   “维丝……”   欢快的氛围呈梯次传递,很快波及修德船长还有比莉,他们和十几个获救的水手挤在一起听完消息后也是松了口气——只要上来就好,哪怕这些异乡人手里没有海图,有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真正知道怎么在海面上航行的老手,他们也能很快辨认出大陆方向,引导这艘无比神奇的潜水船靠岸补给。   就连葛兰这种地位最低的伤病号都分到了一杯陈果酒,可见气氛是真的好起来了。   如此漂在血海上一个多小时,阿曼开着小船回归。   他和另外两名船员一起,拿着探测装置在附近海域绕了一圈,用渔网、钩子等工具拖回来一个金属浮球。   “哐当!”浮球被丢到餐厅地板上,一群人围在这里研究围观。   “是炸弹?”有人猜测。   “应该是信号器,固定发射电报的那种。”   “而且是特制的,防水设计,内部有空隙,所以可以在海上漂浮。”   李昂搬来一台器械放在旁边,通上电之后很小心的波动开关,顿时从音响里传来极为刺耳的杂音。   所有人被迫捂住耳朵——这声音真的太恐怖了!   “失误!”李昂赶紧道歉,然后换了几个角度,逐渐的,那杂音变得更有规律,好像是——不应该说就是——就是萨拉通用的电报码!   “八……五……七,六……三……二……”   凭借过硬的专业知识李昂迅速翻译出电报内容,皱眉看向这一整圈人,“听起像是地理坐标。”   “地图呢?”   哗啦一声,一张巨大的地图被拖拽上来。   他们拿着圆规和尺子在地图上面比划了半天,确定出来四个不同的方位。   “怎么会有四个?”戴伦特抓抓脑门,“你们确定你们会看地图?”   “闭嘴木头人,要不你来?让我看看你的脑子里是木头碎屑还是脑浆。”   “也许我脑子里是木头碎屑,但我最起码能猜测到腐血神国用的坐标法和我们惯用的肯定不同。”   他虽然贱,但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也许坐标法相同,但艾莎大陆都被挪到另一片海域里了,原本地图的经纬度肯定不能用了。   顾不上吵架,赶紧去请修德船长。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修德船长立刻点出一个方位——那是艾莎海岸线的西南方,在伊妮安港下面的地带,那里有一片天然峡湾。   “什么意思呢?”李昂站起来,“我猜测是……有些铁皮人想寻找我们,但又不知道我们具体的方位,只能在附近丢下这种铁球。”   也就是希望他们脱险后能第一时间收到讯号,赶去坐标地点和他们见面。   至于铁皮人是谁,这还用问吗。   能干出这种事情的,有能力制造这种铁球的只可能是机械神国。   “怎么搞?”他心底已经有了计较,但还是装模作样的问大家,“去还是不去?”   “我们才刚刚脱险吧?我觉得应该……”   有人想要发表意见,但被李昂、伊森、戴伦特好几个人同时施以目光集火,说到一半没声音了。   好在还是有懂事的,厨师长站出来表示这么重要的事不应该征求他们的意见,最好等皮埃尔号真正的船长回归,“让希茨菲尔小姐亲自决断”。   伊森对此非常满意,看他的目光像看情人。   肥胖的厨师长有些害怕他,一点点缩到人群里去了。   “那就这样。”李昂愉快的拍板决定,“首先参考这位……金丽斯船长的建议,找到艾莎的沿海城市进行补给,最好能联系上咱们的船长——我指的是她本人过来那种,之后再讨论要不要去。”   ……   另一边,希茨菲尔在圣堂醒来。   看了眼时间,时针还没到晚上6点。而没记错的话总督府的开宴时间是晚上7点。   但是腐血神国没有汽车代步,她没记住总督府是近是远,所以赶紧洗漱一番下楼找莫妮亚,让这位老练的修女安排行程。   “总督府距离圣堂并不远,您不用着急。”   莫妮亚修女敏锐察觉到她呼吸急促,好言安抚她,“塔莫修女第一次去见他的时候也就穿着神职服装的,您也不用换衣服,乘车只需要三十分钟。”   “礼物呢。”希茨菲尔半蹙眉头,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多问点,“塔莫修女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带东西没?”   “这我就不清楚了。”   “你觉得我该带吗?”   “这……您自己决定。”   那还真是随我决定了。   希茨菲尔勾嘴微笑,又有了一种自由自在的畅快感觉。   腐血神国内部有派系争斗,这一切都是因为席娜重生而产生的变故。在她占据人王肉身之前两股力量应该都掌握在尹瑟尔手中,但席娜显然不甘心成为他的棋子,硬是从尹瑟尔的控制中独立出来,还掰走了血骨法师会这块不小的拼图。   这么看,尹瑟尔似乎很好说话?   他是疯子不假,但父亲说他从不生气,任何时候都很冷静。席娜能做到现在这程度要么是他默许的要么就是他在忙别的抽不开身,这方面希茨菲尔希望是后者。   是前者就太麻烦了……真的太麻烦了……会给本就错综复杂的局势再添变数,她又如何能在缺少情报支撑时猜测一个人到底想干嘛呢?   准备时间很充裕,她一边思索一边回实验室,进门后看到桌上堆着一排瓶瓶罐罐——其中恰好有几瓶练手之作。   危险药物不敢练,能被这样形容的不要问只可能是香水香膏了,希茨菲尔半眯眼睛在这些作品上来回巡视,想起总督有一个特别爱慕虚荣的女儿。   那就挑一款玫花香型的吧。   拿起一只瓶子装进腰包,希茨菲尔动作一顿,快步走到桌台前拉开抽屉,确认装有阿莱西亚的试剂瓶还躺在里面。   “又要放风了?”   小水人似乎正在休息,外面包裹的黑布一撤,它被灯光照的直揉眼睛。   “……”希茨菲尔不说话,又把黑布给它罩上,目光在实验室里来回打量,看到墙角有一个金属盒子。   金属。   嗯。   这在腐血神国可是珍惜资源。   从建筑物和各种装饰就能看出来,这里很排斥机械造物,大部分材料都是生物质和木头,也就只有上层才有资格储备和使用金属造物。   忽略黑布下传出的模糊咒骂,她跑到墙角捧起盒子,打开把杂物拿出来放好,又在里面垫了块布,小心翼翼的把包试管的黑布也塞进去。   最后合上盖子,钥匙一扭再一拔,盒子塞进抽屉收好——所有准备就此完成。   出来的时候不出意外发现有触须跟踪,希茨菲尔头也不回的通知圣堂:“在我回来之前看好实验室,不许任何人跨入房门。”   安排好这些,她乘上车驾去总督府。   也不知道夏在那边怎么样了。   颠簸晃动中,她在思念女人的脸。   有好好休息吗。   婆娑公馆的那棵树真的可能是古先生吗。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车厢壁被轻轻敲响。   “到了,哈西姆大人。”   摸摸头发,拉了拉垂到胸前的两边发束,她最终决定给自己挂上一条黑纱面巾。   因为并不知道卢卡来不来,老法师可是认识她的,她不想平白惹出事端。   拉开车门人声鼎沸,然后有点惊讶的发现,车轴下跪了一名年轻女仆。   这是要用后背给她垫脚的意思?   希茨菲尔本想跳过她,但在抬脚的瞬间,她感觉到有好几道涉及神秘道路的视线朝她看来。   哦……是想用贱民来试探我的本性。   反正她穿的也不是高跟鞋,跨出的脚稳稳落在女仆背上,一脸淡漠的踩着下地,被指引着进院子了。   暗处有人蹙眉,招来仆从耳语一阵,继续观察前来的宾客。   奈莉-卑斯洛怎么说也是总督的女儿,这次她再婚,来捧场的宾客不在少数,但毕竟是在海王城,是在前线,基本看不到什么显赫的大族,全都是一些高阶军官。   希茨菲尔的修女长裙在这种环境中不要问得到了广泛关注,和在大街上无脑被大众追捧以及爱慕不同,她明显能感觉到投注来的视线成分复杂。   正常人挺难从目光眼神中分析出饼图,但神秘主能轻微感应到神秘道路里的情绪波动,所以她知道,这其中有些人是在忌惮她的。   席娜对军队的掌控似乎很强。   希茨菲尔一个人也不认识,所以她谁也没理,找到最角落的空桌单独坐好,安静的等待宴会开场。   中途有人拿着托盘过来,她从其他人放东西上去的行为推测是来收礼物的,也取出香水瓶子放上去,任由侍者给它贴了个条子,上面标注“哈西姆修女”。   她不理人,别人似乎也不想理她。   大量军官互相认识,还没开场就勾搭在一起,喧闹谈天气氛热烈,就等新人进宴厅了。   希茨菲尔等了半天,看时间都7点半了还没来人,心里对总督府一家好感更低。   我是不是应该在香水里下点毒……   反正发作起来也是慢性病,卑斯洛发现的时候我们估计都离开海王城了,为什么之前没细想呢……   有点后悔,然后就听到前方爆出一阵欢呼,无数人站起来朝门口吹口哨和鼓掌,她也站起来,依稀看到又一群宾客簇拥着新人进入大厅。   居中的是穿血红色婚纱的奈莉-卑斯洛,一头暗红色的头发盘在脑后,皮肤娇嫩如同婴儿,礼裙大胆的露出肩膀和山沟,明媚的笑脸像是能溢出水来。   但她旁边的人就受苦了,希茨菲尔惊讶的发现那居然是一名年轻少女,和奈莉穿着同款婚纱,稚嫩的面容最多只有15岁,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男女不忌的吗?   扯扯嘴角,希茨菲尔双标的将印象分又扣了一点。   严格来说不算双标,因为她自己可是很专一的。   “你怎么在这?”   旁边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转头,果然是卢卡。   “我蒙着一只眼睛加戴面纱你都能认出我来?”   “血法师认人又不靠看脸!你的骨架和体型早就铭刻到我脑子里了!”卢卡露出得意的表情,“真正的哈西姆胯部比你小不止一圈,这要认不出来我也太失败了!”   希茨菲尔脸色发黑:“认出来也别说出去!”   “你想干嘛?”卢卡看了眼外面,视线落回来打量少女,“这些天一直在传塔莫修女被一个新人干掉了……我还说哈西姆怎么会有这能耐,原来是你?你不会是想杀总督吧?”   卢卡显然还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依稀听到些传闻。   希茨菲尔咳嗽一声,“你们不是要对付教会吗?我想着我和哈西姆身形发色都比较接近,可以潜入进去打探情报。”   她已经看过不少血肉法术的记载了,知道有一门法术可以通过近距离的感应心跳来试探对方是否说谎。   但她没说谎哩,这场戏叫无间道。   卢卡果然没怎么怀疑,只是惊讶:“鲜血圣堂极其难进连我都没法潜入其中,你是怎么骗过它的?”   “我抽了哈西姆的血。”   “不够!”   “这是我的秘密……你们不允许同伴有秘密吗?”   “这倒不是……总之你就只是正常来赴宴?”   “当然,我杀总督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她本是随口一说,不成想卢卡还真沉思起来:“杀了卑斯洛……引爆海王城教会和军队的矛盾……唔,也不是不行。”   他认真的吗?   希茨菲尔瞪着右眼,下一刻心头突然升起警兆。   卢卡作为血法师的高层居然对这件事是这样的态度……那岂不是说明席娜想搞教会已经很久了?   她有这种胆子,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想办法证实了尹瑟尔不在?所以才要收编势力大肆改革?   直接问是最方便的。   “你还说我,我觉得人王比我疯狂多了。”   “你也见识过腐血神国的环境了,你觉得不疯狂的人能当王吗?”   很有道理。   聊了一会,希茨菲尔装作不经意的问:“所以她叫什么名字?”   “谁?陛下吗?”   “当然。”   “所以你果然下定决心了啊。”   卢卡很开心,在他看来少女这个问题是一个重要讯号。   “陛下叫维丝。”   他转过身来,背后是热闹的喧嚣婚场,凑到少女耳边对她低语。   “维丝-尼昂。” 第155章 掉包夜   维丝-尼昂?   怎么可能是维丝-尼昂?   条件反射的,希茨菲尔立刻想起了临近出海前被特尼则委托调查的案子,也就是被要求找到他的情人,一个叫“维丝-巴金萨”的风尘女子。   这两人居然都叫“维丝”,她不认为这是巧合,尤其那个“维丝-巴金萨”还留下了一封可以说是挑衅意味十足的信笺,一切证据都指向她们就是一人。   但怎可能呢?   希茨菲尔真是惊了,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席娜是一个极其凶残的坏女人。   为了重回巅峰,甚至从白杨木手中夺回王权,她不惜唤醒死神树,缔造一场超级灾难,这样的人就算想从特尼则那里获得王室血脉……她真的有必要亲自来么?   更何况目标还是特尼则,那家伙比别的王子好糊弄,派一个姿色过人又懂事的仆人应该也够了,怎么可能亲自来,甚至还在任务过程中把周边遇到的人,把他们的身体毛病给治好了。   严格来说,最后那点才是最让希茨菲尔感到不可思议的。亲自来还可以解释为席娜对这件事过于重视,但帮人治病就完全不像这家伙能做出的事。   她没落井下石,把那些见过她另一面的人弄死都算她良心发现了,真见鬼……我居然能看到席娜救人的一天……   这个消息过于劲爆了,希茨菲尔脑袋里直接乱成一团,卢卡后续说的一堆话全没听清。   “你真的在听吗?”卢卡逐渐也发现不对了,伸手在她眼前挥挥,“想什么呢?我问你是否考虑好了要加入我们?”   “我考虑考虑。”希茨菲尔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   卢卡瞪眼。   你都杀了一个主教修女了,还混到战区教会的高层暗中搜集了不知道多少情报,这难道不是你在为加入这边做准备吗?   说实话他挺羡慕少女,因为鲜血圣堂是教会最大的秘密之一,外人,非信徒几乎不可能潜入,这份功勋折算下来,对方今后的地位甚至有可能高过自己。   希茨菲尔没骗他,这次真不是敷衍,她确实在认真考虑到底要不要帮席娜做事。   卢卡的邀请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就和她们说过邀请她们的理由,那就是她们身为外乡人的核心价值。   在腐血神国,甚至整块艾莎大陆,这里所有的生灵,甚至连土地,海水都遭受过血源的灌注。   一些生灵凝聚了血种,开始往另一条生命之路蜕变演化,哪怕没凝聚血种的也能觉醒灵智和意识,这也就是为什么风和雨滴都会说话,这些东西统称为灵物。   看起来这甚至可以说是“进化”,但希茨菲尔绝不会忘记血源之力是怎么来的。   它是在某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被从过去的时间里挖出来的。   所以你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玩意真的很厉害,这种进化也真的很强,纳米亚最初发明这玩意的文明,最终干嘛要抛弃它呢。   当然了,只是一段历史的湮灭。血肉法术的消失可以解释为传承断了。然而问题在于严格来说传承是没断的——以女神为首的纳米亚最上层的那股力量随时能重启血源荣光。   但她们一直没有这样做,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挖它出来。   这样看,它一定是有着某些暂时还难以察觉到的缺陷。且这个缺陷可能非常巨大,巨大到正常情况下它不该存在,必须被彻底灭绝的程度。   只有从这个角度去看,腐血神国对外乡人的渴望才是合情合理的。   从广义角度看,这里的万物都被血源污染了,虽然这种污染比被邪祟污染好那么一点,但也是污染,他们的身体、血脉不再纯净了,需要外乡人的肉体研究中和。   当然席娜等人未必看的有这么远,对他们来说,抓取或邀请外乡人的原因可能是“前进的道路被堵死了”。   这里涉及到体系问题——走神秘道路虽然是条不归路,但好歹从1-5阶的路称得上是畅通无阻。只要不是天赋极差或者懒的像猪,正常修行都可以达到。   毕竟这里也算虚空世界,神秘因子的浓度可比地球高太多了。   而血法师道路就不行,原因是这条路暂时还没有一个成熟的体系,低阶要怎么晋升高阶,高阶的标志是什么,高阶之上要怎么晋升,这些其实都还没有被真正明确。   所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他们无法在已经被固化的本土血脉上研究出名堂,也就没法强有力对抗神秘道路,所以他们迫切的需要还未被血源污染过的外乡人帮忙。   这个帮忙可以有很多种形式,一是拿他们做实验推导血肉法术的更多可能性,二则是完全放弃血肉法术,试试看他们能否掌握尼昂人手里的那些古代秘术。   不管怎么说,尼昂家族都是这片土地上最古老的大族。传说中银眼海鸥是追随过女神征战四方的,那他们当然可能有这样的秘术——涉及上个纪元的,可能需要神话粒子去驱动的秘术。   从卢卡之前的言辞来看,他个人比较倾向第二种。   这可能也是为了让她们这些人能放松警惕,毕竟第二种看上去和“实验、解剖”等词是不沾边的,第一种相比起来就很危险。   希茨菲尔是无所谓的——真无所谓。因为就和血源的力量被纳米亚抛弃一样,神话粒子被女神抛弃,她觉得那也是有原因的。   她无所谓能不能学会这些东西,一直以来卡在她心里的那根刺,导致她有所犹豫的源头,其实是席娜从根源上判断就不是好人。   卢卡说她伟大崇高?   希望能汇聚力量掀翻灰雾对艾莎的统治?   也许她真这么想吧,但希茨菲尔一点也不觉得这哪里崇高。   光用权力欲解释是不够的,你不能帮她狡辩说她本就是王族,她不过是在取回她应得的地位,因为直到今天希茨菲尔都忘不了那次记忆传承——年轻的席娜为了能在荒岛上逃过蛇怪吞噬,不惜牺牲他人成就自己。   她的本性是自私的,她就不是那种会为了对抗什么东西而牺牲自我的人,这才是希茨菲尔对她抱有极大敌意的真因。   因为希茨菲尔自己是,所以她憎恶这种自私的家伙。   但问题在于——当博弈被放大到拿整块大陆当棋盘的时候,当大势需要一个虽然自私但起码精明能干的人王的时候,她个人的好恶……是否重要?   如果席娜还是和过去一般自私那希茨菲尔肯定毫不犹豫会给卢卡的建议判死刑,她不可能帮这种人,最终大概率是假装答应,让布诺里埃尔联系机械神国的人进行刺杀。   可真见鬼……她现在是转性了吗?   她居然跑去和特尼则……这算是夺权的正当方式吗?用身体传承王权血脉……而且居然在中途救人。   思绪有点乱,希茨菲尔决定先不想这些,回去找夏依冰一起商议。   她的底线就是席娜必须死。   无论这次帮不帮她做事,这个人都是难以信赖的。   她的污点不是她做了几件好事就能洗刷掉的,如果她真洗心革面了,那就让她用崇高的死亡来证明吧。   “哈西姆修女!”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卢卡侧开给对方让位,希茨菲尔得以看清那是一个拥有银色发须的中年男人。   此人身材高大,虽然比不上阿戈尔但也有将近190公分,胸膛鼓起肩膀偏宽,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银灰色军装,左侧胸口上挂满功章。   精炼的短发和从鬓角延伸下来、但并不太长,修剪极为精细的胡须,搭配那根挺拔的鼻梁和深眼窝,他称得上是那种“帅气中年”。   他一定就是海王城的总督,卑斯洛了。   希茨菲尔并非是在以貌取人,而是她明显注意到,随着这家伙朝这边靠近,全场几乎所有视线都看了过来。   在海王城,除了卑斯洛-切尔还有谁有如此影响力呢?   不会有了,所以是他无疑。   “我听说了塔莫修女的事,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我们生者还要往前面看。”   男人上来第一句话显得有些没头没脑,希茨菲尔嘴角抽搐,听出来对方是在示好。   外面的传言,塔莫修女可是被弄死的。   连卢卡这种半宅法师都听说了,可见流传程度到底有多广。   下位伐逆并非不允许存在,但终究是个人品行上的污点,卑斯洛此言等于是在帮她背书,告诉此刻在关注这里的所有人——塔莫修女是死于意外。   至于什么意外你们自己猜吧,反正不是这位哈西姆修女杀害的她。   奇怪的家伙。   希茨菲尔表面上和他应酬,心里盘算他的动机。   卢卡代表的血骨法师会现在是席娜的狗,卑斯洛不要问应该也是。   但还是有区别的,卢卡应该是见过席娜,已经被她的……嗯……个人魅力和手腕折服。至于卑斯洛,他是单纯对席娜狂热还是效忠于笼统的尼昂家族这个概念,这件事情还不好说。   如果是后者,要是今后告诉他占据人王肉身的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面纱下的笑容越发自然明媚,少女干脆半解面纱,当着就近一些人的面和总督阁下碰了杯酒。   这在军官们眼里大抵是某种亲近讯号了,于是不少人用力鼓起掌来,他们又带动一些看不懂问题根源的蠢货一起拍手,一次简短的碰面寒暄最终波及全场,把“新婚璧人”都引了来。   “爸爸!”奈莉-卑斯洛一袭鲜红长裙,手里抓着她可怜的新婚小妻子,过来的时候双眼一个劲在“哈西姆修女”身上打量。   这种目光就太冒犯了。   不光希茨菲尔不爽,旁边的卢卡更加不爽。要知道他对少女的好感还有一部分源于其制香大师的本领,崇拜对象被人觊觎那还了得。   一个跨步挡住奈莉的放肆注视,卢卡淡淡对卑斯洛说:“你该管管你女儿了。”   奈莉面色一变,恶狠狠的瞪向卢卡。   卢卡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别人怕这位小公主,他可不怕。血骨法师会当今又有极强的自主性,卑斯洛无法命令他做任何事,理论上两人在那位座下是平级的。   “你确实该对长辈们放尊重点。”卑斯洛也淡淡瞥了眼女儿,“我为什么答应你屡次三番做这种事……还记得你当初怎么保证的吗?”   “当然……当然记得……嘿嘿……”   眼看最大的靠山都不支持自己,奈莉眼珠子稍微一转,松开新娘挽住父亲,倚在他身上撒起娇来。   “所以既然是大人物……爸爸,你不会吝啬到不给我介绍她是谁吧?”   卢卡她认识,虽然之前卢卡多是在其他地区活动,但每次前去鸥锦之前对方都要在海王停留,一来二去早就熟了。   这番话直指希茨菲尔,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位从来没见过的,身材超好的年轻修女是从哪来的。   “这是哈西姆-修德。”卢卡干巴巴的念出介绍词,“从海边来的乡下人,因为塔莫修女出意外恰好取代了海王城的主教修女,天赋过人,近期可能会跟我一道去鸥锦一趟。”   看似贬低,实际上是警告奈莉别打歪主意,因为对方其实是有前科的,这恶心女人食谱很广,看上的目标都想下手。   没记错的话就有几位修女和奈莉保持有禁忌的关系,她就仗着有个好爹撑腰,在海王城可以说为所欲为。   “哈西姆-修德?”不想奈莉发出惊呼,很是做作的用小手掩唇,“天呐……来宾中有一位送上的礼物是极其珍贵的新型香水……那名字也是哈西姆-修德!”   卢卡一愣,半眯眼睛看希茨菲尔,脸上表情有些无奈。   我都这么帮你了……你说你送她这么好的东西干嘛?   我给你帮这么多忙,你甚至都没送过我!   我并不清楚卑斯洛对这边的态度,送个礼打探下不是应该的吗。   希茨菲尔也有点麻,她的意思是这礼最终是送到卑斯洛的面子上,但这傻女人不按常理出牌,显然打算将这番示好据为己有,强行宣称为这边对她有什么意思。   因为送香水其实带点那方面的暗示。   一开始她看两边是同性,那送了也就送了,没什么所谓。不成想奈莉男女通吃,那这份礼物,它的含义多多少少会有些变质。   “带着你的新娘去楼上玩吧。”   可能是看出希茨菲尔的情绪变化,卑斯洛挥手,一句话打发奈莉滚蛋。   “楼上都是年轻人,想必你会玩的更开心。”   “爸爸——”   “别逼我生气。”   奈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卑斯洛无奈对这边笑笑:“抱歉……因为我一直忙于前线军务,才把她娇惯成这个样子。”   鬼信。   希茨菲尔面上不表,心中对此不以为然。   奈莉做的事可不是娇惯能概括的。   卑斯洛似乎单纯就是来表态的,聊了几句就回去应付高阶军官们,留下希茨菲尔和卢卡继续坐在角落聊天。   “我要是你,我早就溜了。”卢卡发出嘿嘿的怪笑。   “奈莉-卑斯洛看上的人几乎没有能逃掉的,总会被她搞上床,玩一段时间死于非命。”   “军队和教会不对付,她敢对修女下手?”   “早下过了——正因为不对付,教会也不能拿她怎样。”   “我能让塔莫修女死于意外,你觉得她能威胁我?”   “威胁不至于,但会很烦。”   “……我难得赞同你的说法。”   又聊了一会,卢卡认真给她提建议:“我不是在吓唬你,你的才华……嗯,才华和外貌都太出色了,相比留在这里惹麻烦,你最好抓紧时间跟我去鸥锦。”   “去鸥锦学秘术?”   “你干嘛都行啊!你还会制香不是吗?有一门过硬的手艺在哪里都能吃得很开,哪怕你是外乡人,一个首席制香师的头衔给你挂上,鸥锦也没人敢觊觎你了。”   希茨菲尔算看出来了,担心自己被奈莉得手是假,借此恐吓自己去鸥锦是真。   她装作没好气的样子怒视卢卡:“那你不得先有点表示?”   “我?我表示?”卢卡眨眼。   “对,比如把你的车驾借给我用,我们今晚换车,省得那些无谓麻烦……”   这是个非常有趣的主意,卢卡当场就答应了。   十一点临近宴会散场,希茨菲尔从小门出去,按照卢卡说的找到一辆紫血木车驾。   紫血木也是血骨树,但属于突变种,表层颜色不太一样,所以还是很好认的。   卢卡已经和仆人们打过招呼了,所以她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直接上车,关门后立刻趴到地上来回翻找,终于给她发现了——角落里躺着几缕头发。   有些血肉法术是要身体组织做媒介的来着,当然,死皮最好,但她最多最多只接受头发。   有了这个,以后甚至能制造一具和卢卡一样的血肉傀儡来伪装了。   达成了这个额外目标,希茨菲尔心情愉悦,坐在位置上哼起了歌。   忽的,车厢巨震。   她一个跟头翻到对面去,还好反应快抵住了车厢壁,没有让鼻子和什么东西亲密接触。   不会吧?   这明显是遇袭了,但希茨菲尔想不通,甚至百思不得其解。   我都掉包了哎。   奈莉-卑斯洛口味居然重到这种程度。   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第156章 卢卡之死 6k   不对……不是奈莉。   上一秒是惯性思维,下一秒,希茨菲尔立刻想起来有一股力量正在试图杀死卢卡。   也不只是卢卡,还有阿戈尔、席奥、玛丽安,区别在于后面这些名字已经基本上得手过了,当初共同参加过晚宴并同桌详谈过的人里,还留在陆地上的除了她们三人,只有卢卡和哈西姆好好活着。   ……是机械神国!   心里真是又惊又怒,因为希茨菲尔差不多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布诺里埃尔,他是机械神国的低级哨探,如果有神国小队潜入来到海王城,理论上应该第一时间和他联络,获取当地的近期情报。   那个老头知道自己假扮哈西姆的事,所以机械神国其实是知道“最近大出风头的哈西姆修女”是谁的,他们根本没想过要对她动手,但好死不死的,她今晚和卢卡换了车驾。   车厢在空中腾飞数圈后狠狠坠地,整个车厢轮廓几乎撞扁散架,隐约能看到一副类似巨人肋骨的东西顶在里面,就是这个东西突然被激活然后挡住了所有冲击,保证希茨菲尔安然无恙。   骨盾术的变种,骨球术。   希茨菲尔没有被血源灌溉过,体内没有救世之血,学习这些法术的效率极低。但血肉、血骨法术其实也可以提前制备材料施展,而且更隐蔽,速度更快,相对来说更适合她。   早知道多让卢卡出点血了……   从肋骨缝隙里爬出来,希茨菲尔看到半街的惨状——马车夫的尸体至少分成三份被随便泼洒在马路上,几名仆从和角马的尸体躺在十米开外的位置,其中好像还有尸体在动。   所有尸骸的正中间,那个地面一片黑暗。少女伸手到怀里摸了摸,摇头,忍着恶心走到那些尸骸旁边,摸了三具尸体,终于从他们怀中找到火柴。   划着火柴,脚步靠近街中间的黑暗,随着距离接近,她干脆在边缘停下脚步,将烧到一半的火柴往前一丢。   呼~!火柴划着旋儿落在坑里。   坑里——是的,相比原先虽然不怎么平整但好歹总体是平的地面,这里平白出现了一个虽然不怎么深,但直径差不多六米的坑。   坑洞边缘还积蓄着不少被震开的浮土,再仔细看,土路上落着一层薄薄土灰。这一切都说明一个道理,即她刚才大概率是被地雷给炸飞了。   二战时的德国军官都不一定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腐血神国的防御机制是否太弱?   腹诽一番,希茨菲尔又点燃一根火柴,甚至高举手臂,让火焰的光芒驱散黑暗,也把自己的身影、面容照的清晰无比。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目光其实在打量四周黑暗。她能感觉到有不少钻研神秘道路的意识被惊动了,有一些正快速靠近这里,有一些干脆已经到了现场,正在周围黑暗中观察自己。   就像老鼠,迫于“哈西姆修女”近期的传闻不敢上前,只敢在黑暗里鬼祟活动。   但希茨菲尔划火柴并不是给这些人看的,她知道机械神国的人一定还在附近,这火柴是为了让那些蠢货看清楚点,他们今晚炸错人了!   倒是预料中的没有再受到后续袭击。   巡逻卫兵来的很快,五分钟左右就有一支穿骨甲的小队封锁了现场,大约十分钟的时候连卑斯洛都到了,他骑着一匹角马飞驰而来,正好在少女跟前拉蹄抬起。   “我已经听过一些初步的汇报。”下马之后他对她说,“但我不是亲历者……我能知道大概经过吗?”   还没出军防区就出这种事情,搞清楚缘由也是他的职务所在。   希茨菲尔不认为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按照第一人称跟他描述了一番遇袭经过,又说明了自己是瞬发骨球术才逃出升天,并在卑斯洛的追问下承认术是自己准备好的。   “您在炼金道路上很有天赋。”卑斯洛不禁高看她一眼,“血法师的道路相比神秘更繁杂晦涩,确实也有人走炼金路线去诠释它,这条路果然最适合你。”   不怪他会这么说,因为基本上,所有主教修女都用这种方式施法。区别在于那并非是她们自己的成果。   人的精力有限,她们要钻研神秘道路,就不会有多少心思学血法师。正如哈西姆第一次和她们相遇时曾丢了一堆小瓶子施展手段一样——那些其实大多是血肉法术,只不过是另一条路线,材料也是教会内部准备好的。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希茨菲尔现在没心思跟他谈这个,或者换种说法,她一直很担心卢卡。   机械神国看清是自己后没有当场出来找自己谈话,说明他们还是不算笨的。将心比心代入一下对方的立场,发现炸错人后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离开,转头去对付真正的目标。   也就是卢卡——所以他其实是很危险的,非常危险,因为他根本想不到在军官区有人要杀他。   希茨菲尔担心他却还一直留在原地没走,原因是她需要一个不在场证明。   她不想承担卑斯洛的怀疑,尤其她可能真的属于机械神国。   “地雷爆炸的痕迹,不用问是那些叛逆干的。”卑斯洛检查了一番那个坑洞,突然抬头,“你是和卢卡法师换了车?”   “对,所以他们其实要炸的是卢卡法师。”   “为什么换车?”   “这得问你,总督阁下。”   卑斯洛听出她话里有怨,心里颇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他想起宴会上女儿看这位修女的眼神。   按照奈莉一贯的作风,她确实有极高——不——肯定会在散场后找空隙来骚扰这位哈西姆修女。   所以换车是为了躲避麻烦?哦……所以还能怪到我头上了,她是在怪我管教无方……   不愧是当大官的,男人脸上居然也没有丝毫尴尬,站起来用手帕擦了擦指尖,一眼看破问题关键:“这么说卢卡法师可能还有危险。”   顺带还转移了话题,真是完美。   吩咐下属们继续封锁现场,寻找地雷碎片,以及尽量找目击者对照少女的证词,卑斯洛又唤来一辆车带少女上去,两人匆匆赶赴别处。   并不远,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中途有军官跑来和卑斯洛汇报说有不少刚离开的马车就顺着这条路在走,那位“哈西姆修女”的车驾也在其中。   轰!   刚说完,车子里的所有人都明显感觉整个世界晃动了一下。   “……”卑斯洛刚好端起一杯水要喝,他死死盯着杯中涟漪,确定刚才那不是某种错觉。   推开军官也抛下希茨菲尔,他像一匹凶狠的狼,直接从还在行驶的车子上跳了下去。   希茨菲尔就没这能耐了,她现在是可以做到调整动作安稳落地,但她力气太小了,不足以抵消前冲的惯性,这么玩很可能把脚腕扭断。   下车后步行赶赴现场,分开人群后她心里一沉,因为在露出来的一些东西里,她清楚看到了教会给她配的车厢。   车厢已经被某种巨力撕裂了,它炸成两截,连同一些碎肉石块铺设在地上,四周还有三辆车子被冲击掀翻,但大多都没什么事,只是车主围在旁边骂骂咧咧。   再次看到卑斯洛的时候,他正蹲在一具尸体旁边。   可能是从脚步声认出来人是她,这人头也不回的道:“是他……他们得手了。”   希茨菲尔心里一沉,快步走上前,视线从他肩头上越过,正落在那具尸骸脸上。   卢卡的脸。   确实是那神经老头。   他的身体被炸的有些惨不忍睹,脸上甚至被弹片撕裂,这样严重的伤势是一百个修女也救不回了,他确实已经真正死了。   希茨菲尔和卢卡其实不算深交,但怎么说呢,不管席娜做了多少恶,她看出来卢卡为人不坏,心里对他的死感到惋惜。   他也算是那张怀揣理想并为之努力的人吧……所以才几次三番来邀请我,为的不过是辅助席娜实现梦想,他其实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整个神国都完成超脱……   主要是认识——认识的人就这样被炸死,希茨菲尔有些恼火。   那些蠢货胆子真的就这么大!   而且他们甚至事先没有通过布诺里埃尔给她报备!她都不知道有这次行动策划!   那他们到底把她当什么人了?   花瓶?样子货?吉祥物?   反正不可能是发自内心效命的人!   心里已经盘算好,这次事情结束后要给某些人点颜色看看,希茨菲尔深呼吸,尽量把胸中的郁气压制下去。   这番表现可以说正好——卑斯洛起身回头就看到她这样,反而好言劝诫她:“别担心,卢卡法师不会白死。”   希茨菲尔在宴会上一直和卢卡待在角落聊天,卑斯洛不傻,看得出他们关系不错。   “至于你的安全问题,我会亲自护送你回圣堂,然后两天内你都别出来了,这段时间我来陪他们玩玩。”   看得出来,卑斯洛心中也有怒火。   可不是?这里距离他家只有五分钟路程(前面十分钟算另一条路),而且是刚散场就发生了袭击,这简直不亚于是在抽他的脸。   他非把那些混账揪出来不可!   希茨菲尔当场还是相信他的,如果不是回到圣堂不到十二小时就收到他的求助信,她后续也想继续相信。   “他没抓到人。”   当着莫妮亚修女的面,希茨菲尔简短概括了一下信里内容:“机械叛逆隐藏太深,外城那么多人,排查太麻烦,就算再给他两天……不,二十天都排查不完。”   “不是可以用血骨术侦测吗?”莫妮亚修女有些不解。   机械叛逆和正常人相比有个最明显的特征,那就是身体内部一定蕴含金属。   常规手段肯定难以检测,因为你总不能查一个人就把人家胸膛剖开。那样没法查的,救世修女都救不过来,这么搞所有修女都得活活累死。   但血法师可以啊——他们是最精通血气气息的,让其中修为高深者亲自调查,找几个叛逆应该不难。   “很对,但不幸的是当前海王城在这方面造诣最高的就是卢卡法师,他死了,剩下的血法师没人能有这种效率。”   希茨菲尔缓缓摇头。   不得不说那些混蛋东西还是很机警的,选择的时间场合都恰如其分。即使不考虑灭口需要,卢卡都是他们在海王城活动最大的障碍。   但这不是他们不报备计划的理由……十二小时过去了她都没收到电报——新的小盒子毫无反应,她一直盯着不会弄错。   “卢卡留下了一些东西。”少女把信放下来收好,“他想邀请我一起看看。”   卢卡住的地方是一家旅店。   希茨菲尔知道时有些意外,因为她还以为他会住在血法师工会的宿舍里。   海王城也有血法师工会的,这里林林总总有大概16000名血法师和血法师学徒,数量是很多,但大部分都不堪大用。   他们的主要功能是维护海王城前线的血肉浮城,地位和性质类似于设计公司的作图师,互联网公司的码农。   而卢卡则是总设计师、总工程师之类的角色,重要性和能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旅店的名字叫血手,血手酒店。   巨大的招牌下还有行小字:全国连锁,海王城分店。   希茨菲尔皱眉盯着牌匾看了半天,视线下移,正见到一名军官谄媚的笑脸。   “总督说您来了可以直接上去,不用像他们那样接受检查。”   “那边的蠢货还看什么!赶紧给哈西姆修女让开路!”   这里也早就被封锁起来了,希茨菲尔上到三楼,过程中突然有些恍惚。   我到底是来艾莎干什么来了?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还要查案?   精神恍惚的走到门口,看到一名粗矮肥胖的男人正在对里面点头哈腰。   这是店老板,叫桑姆,希茨菲尔觉得这么长时间足够他们审讯此人了,但可能是考虑到她要过来,卑斯洛特意把人又喊来了。   “啊!”桑姆一转头看到她了,大叫一声,“您一定就是哈西姆修女!”   他飞扑过来,空中变形正好跪在她面前,伸手就想去摸她的脚。   希茨菲尔后退一步避开他,不喜说道:“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试图离我太近。”   大人物里的女人不都喜欢被吻鞋子吗?   桑姆表情有些茫然,他从小到大没受过教育,这发展超出他经验认知。   “哈西姆修女和塔莫修女可不一样。”房间里传来卑斯洛的声音,“站在门边吧,我们需要你再进来。”   桑姆狠狠松了口气,迅速起来躲到门边,低头甚至不敢去看她。   他暂时还不清楚这位新的……嗯,修女大人是什么性格,但想来她还是要听总督大人的。   总督大人都发话了,自己照做总不会错。   希茨菲尔在他的着装、动作——尤其是交错在身前扭动的手指上多看了几眼,跨过门槛进房间,看到卑斯洛坐在桌边看书。   “您在干什么?”   “这次是我有求于你,你不用拿那种腔调跟我说话。”   “行……所以你在干什么?”   “看书。”卑斯洛把椅子拉开,让她看清面前摊开的东西,那确实是一本稍厚的书,“这都是卢卡留下来的。”   “你想通过卢卡留下的东西找凶手?”希茨菲尔一眼看破他的意图,心里觉得他是异想天开。   虽然说……对吧?卢卡确实早有怀疑敌人想要弄死他,也在她跟前表现出过这种不安,但她看得出来,其中玩笑成分占比居多。   因为这是海王城了,不像在伊妮安港危机四伏,海王城相对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而且他还这么谨慎,不住工会宿舍跑出来住店,他肯定觉得不会有事了,那他当然不至于担惊受怕,在恐惧等情绪的驱动下留下一封示警信。①   ————————   ①:示警信。部分案件的死者在死前就知道自己会死,出于各种原因他们无法脱险,所以为了报复凶手他们会故意留下一些言论,警方经常能从这些言论中找到线索从而抓捕凶手。   ————————   “你找我来,是觉得我在这方面能帮得上忙?”   希茨菲尔看看那堆书,视线落在角落的皮箱子、中间的床铺、一些散落开的衣服上面,说话的声音不仔细听都认不清楚。   “你和塔莫修女不一样。”卑斯洛说。   “这显而易见。”希茨菲尔说。   “我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卑斯洛摇头,“谁都看得出来你们的区别,你更强,更年轻,更漂亮,虽然看起来狠辣但实际上能察觉到你并不嗜杀,你们的区别是如此之大,我说的当然不是这么浅显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虔诚信仰。”   卑斯洛得意的笑了:“主教修女……但凡是能做到这个级别的,他们内部审查会非常严格,一定要多次鉴别,通过探查思维等方式确定其信仰真的坚定,才会被委以这样的重任。”   “而但凡对神秘有虔诚信仰的修女,她们一定是一心一意只盯着神秘的。”   “你明白这意思吗?她们不可能去研究别的道路。”   希茨菲尔这下懂了。   原来问题出在她懂炼金术上。   卑斯洛当然不至于凭借这一点就怀疑她是打入教会内部的间谍,毕竟怎么说她得到了鲜血圣堂的认可,这就是最大的背书了——但他肯定怀疑她对神秘没那么忠诚。   狂信者都是疯子,大部分都无法交流。信仰不忠诚才有合作的可能,这才是他亲近这边的最根本原因。   “而且你能把骨球术浓缩到一只小瓶子里,这份才能……要说你对血肉法术一窍不通也没人信。”   卑斯洛干脆让开位置,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现在我们缺高手。”   “如果你帮忙,我欠你人情。”   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来到桌前坐下,并把椅子往前拖了点,好让自己正好可以趴着案桌。   她没有立刻拿起任何一本书查看,而是抬头看总督。   “你是希望我看这些没用的东西,还是希望我客串一名高阶血法师,帮你抓人?”   “都要。”卑斯洛扬眉。   “我不想放过任何线索!”   你们真把他给惹毛了呢。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回头开始翻这本书。   惹毛了却需要我来擦屁股,真是倒反天罡,岂有此理……   一开始她没怎么用心,因为这个案子对她来说称得上是毫无难度了——她一开始就知道凶手是哪些人,手里还掌握着联系他们的秘法。   严格来说,她自己都和凶手是一边的,这要怎么用心?   用心把自己供出去吗?   不过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情况不对。   这是书?   有字的书?   非法术记载的文字载体啊?   这种东西不是大部分被禁止的吗?   “这是卢卡的……日记。”卑斯洛在边上发言。   希茨菲尔抬头看他。   “我觉得正经人不会写日记。”卑斯洛也很认真的和她对视,“这是我从里面精挑细选的一本,我觉得它嫌疑很大,里面可能隐藏着卢卡的遗言。”   这又不是航海日志……   希茨菲尔有些无语,不过他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就是了,她索性一边看一边问他:“神国不是禁止文字记录吗?”   “在这里,你见过什么法条对制定者本身有约束力吗?”卑斯洛一本正经的回复她。   “而且这些书也确实不太违规,也没有任何两代以上的记述,你就算揭发检举这件事,以他生前的地位也不会有事。”   希茨菲尔不说话了,她的注意力被记录吸引。   那其实就是卑斯洛刚刚看到的位置,卢卡在这里写了一段很有意象的话。   [我侧躺下来,看到太阳在天边出现,那璀璨的光照亮我的脸,我仿佛预见到我未来的路,那是为我曾经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往后翻。   没了。   “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问卑斯洛。   “不知道。”   卑斯洛比她还要干脆。   “旁边那些是实验笔记……这个我是一窍不通的。”   “靠你了,修女。” 第157章 另一种真相 6k   说一窍不通未免太过分了,希茨菲尔知道,这是卑斯洛想表现出对她的尊重。   他说了要请她帮忙,那她至少得拥有这种程度的自主权才行。没有任何帮忙者会乐意看到有个人在头上指手画脚,从这方面看他确实很懂,也很精通人际交往。   真稀奇,原本以为他只会打仗来着。   希茨菲尔略微诧异,但这不会改变她心中对卑斯洛的偏见——不管他本人再如何出色优秀,也无法掩盖他对女儿过度纵容做出的恶行。   要不是卢卡的死有些蹊跷,她是不会走这趟的。   安安稳稳坐好,翻了翻手头这本所谓的日记,希茨菲尔很快将其丢到一边。   原因很简单,这东西严格来说不属于日记而属于某种……类似心情散文一样的篇集,卢卡在里面留下了大量富有意象的词句,有些是对信仰忏悔,有些是对明天立志,乱七八糟没有规律。   与其上来就研究这玩意,还不如先去看看实验笔记。最起码实验笔记是讲逻辑的,她至少能知道那都是些什么实验,以及卢卡这段时间私下在干嘛。   卑斯洛见状很自觉的出去了,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小声交谈,应该是他在和站门口的店老板桑姆对话。   那个距离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希茨菲尔也没在意,仔细盯着手里拿到的第一本笔记,一目一行快速阅读。   看完第一遍,她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然后把它翻到最前面,用更慢的速度第二次阅读。   有些困难,因为她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血法师,有些血法师实验的名词她不了解,需要结合语境去猜测意思。   通过这样揣摩,探究,她逐渐认定,这应该是一本关于“血种研究”的实验记录。   实验者选中一支大族,挖出他们体内的器官提炼血种,然后对血种进行各种各样的测试和实验,包括将其融合到其他生物甚至是人的体内,去观察这种人造的结合会产生哪些排斥反应。   光是看文字记录就很血腥了,更不要说卢卡还拥有不错的画工,很多关键步骤的页码旁边都配了他手工绘制的解剖图例。   希茨菲尔看完后若有所思,姑且把笔记也放到一边——就叠在那本日记上——然后拿起下一份笔记。   一坐就是一上午,中途卑斯洛找人送餐点过来,还很贴心的让人当面试吃,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些东西里没被下毒。   “你好像一点都不急?”一边吃东西,希茨菲尔一边盯着坐在床沿的高大总督。   坐到这个位置的人不是都应该很忙吗,她不理解,他就甘愿在这里陪她浪费一整个上午。   “停战了,我稍微有了点任性的空间。”卑斯洛随口一说,“而且你觉得什么叫正事呢?对我,海王城的总督来说,是陪那些本来就要服从我的人聊天重要,还是拉拢救世修女的首领重要?”   “原来是这样。”希茨菲尔微微笑了,“这么说即使我一无所获你也不怕?你本来就只是来讨好我的。”   这已经是接近玩笑的语气了,算是试探。   但卑斯洛还真就没发火,他点了点头:“死人是没法和活人比价值的,那天晚上的我并非真正的我,请原谅,有些时候我必须演戏。”   他过于坦诚以至于让人怀疑是故意的程度,希茨菲尔没敢进一步信任他,姑且借口要继续工作,把他从房间里撵了出去。   好在剩下的笔记已经不多,没一会看完,她把所有书本摊开码在桌面上,盯着它们开始思考。   这些笔记里记述的实验都是一种,即它们都是“血种实验”,卢卡一直以来都在做这些事,区别不过是被选取的倒霉蛋来自不同的大族。   人类里的大族,望族,甚至她还看到一些散落的记述(“通过对‘克列巴托拉尔’的研究可以得出结论……”),表明这种类型的实验很早就有了,其中甚至包括几支九骑士遗族。   卢卡……应该不是自己要研究这个的吧。   如果忽略实验者是谁,单纯只看这些实验笔记,希茨菲尔会有一种对方十分饥渴的感觉。   那是一种渴望,一种迫不及待,是对力量,对血源的向往,疯狂的想要从研究中发现某种规律,可以推测出实验最终的目的是想掌控血源。   莫名的,她想起了三鲜豆羹。   卢卡是效忠于人王的,也算人王的死忠范畴,那大概率是人王,也就是席娜给他下的命令,让他坚持研究所有大族的血种,想要探寻血源奥秘。   虽然疯狂,但很正常。换希茨菲尔在席娜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这些实验和这个案子沾不上关系。   那我应该怎么和卑斯洛说呢。   看到现在是希茨菲尔自己好奇,这也算情报,而且是比较重要的情报。但她总得想一个借口,让卑斯洛接受目前调查的一切都和卢卡之死毫无关系。   毕竟卢卡的死因,凶手的身份,这些她心里都有数的,这是少有的根本不需要她过多推测因果的案子,所有精力都得放在糊弄委托人上。   想了想,目光落在日记本上。   [我侧躺下来,看到太阳在天边出现,那璀璨的光照亮我的脸,我仿佛预见到我未来的路,那是为我曾经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我来的时候卑斯洛好像也在看这个吧。   他好像对这句话尤其在意,不如就拿这个打发他好了。   拉铃让人过去传讯,没一会卑斯洛就赶过来了。   “实验笔记大部分无用,我看不出破绽,但这句话很可疑。”希茨菲尔把日记本交给男人。   “怎么说?”卑斯洛扬眉,有种精神一振的感觉。   他一直就怀疑这句话有问题,哪怕不是提示凶手的可能也包含了一些谜题和暗示,只要解开就能找到卢卡留下的真正遗言。   这也是很寻常的事了,这世道谁敢说自己明天不会出意外呢?他就布置过几个类似的暗示,如果今天他暴毙了,那只有最亲近也最了解他的那个人——也就是他的女儿,能获得遗产。   “卢卡是个学者。”希茨菲尔说。   “我没听懂。”   “学者是讲逻辑更多的,对这种人来说意象不是凭空来的,他在开头强调了是侧躺,那他就一定真的试过这个姿势。”   “?”卑斯洛脑门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还是没懂,希茨菲尔格外强调侧躺的意思。   “这样吧。”希茨菲尔走过去,伸手虚虚示意引导他,“你后退,坐下来,坐在床上。”   卑斯洛照做。   “把腿放上去……两条腿!”   “这样吗。”卑斯洛硬着头皮,按照她说的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撑这脑袋上身曲起,双腿交叠并拢自然放置,远远看去颇有一种文艺复兴时代果体油画的厚重感和艺术质感。   就是姿势有点娘。   海王城的总督眉头直跳,盘算自己到底还剩多少耐心。   “别急,总督,你看这里。”希茨菲尔走到书桌边,一把将碍事的窗帘全部拉开。   值得一提的是,房间里一开始就点着蜡烛。   窗帘是一直没有开的,到现在被希茨菲尔彻底拉开露出窗外的世界,卑斯洛才发现——那窗户外面不要说什么太阳不太阳了,干脆就被一堵泥灰墙堵的严严实实,什么风景都别想看到。   他心头一跳,总觉得这应该是个重大发现。   但他确实还没有锻炼出惯性思维,反应的慢,还需要希茨菲尔继续提点:“他不是在这里写的那行句子。”   是了!   恍然惊醒,男人再度拿起日记,又把那句话从头到尾认真读了一遍。   [我侧躺下来,看到太阳在天边出现,那璀璨的光照亮我的脸,我仿佛预见到我未来的路,那是为我曾经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想看太阳是一定要对着窗户的,但这里根本看不到太阳,所以这句话的指引根本不是针对这个房间!   “去把桑姆叫来。”卑斯洛立即下令,“有些事要详细问他。”   然后他注意希茨菲尔在打量自己,沉吟一会解释道:“血手能在这种环境做到全国连锁是有原因的,那家伙八成和一些大族沾亲带故,我不想多树敌,所以没对他上什么手段。”   桑姆很快来了,一进来就冲卑斯洛点头哈腰,完全忽略了旁边的少女。   卑斯洛不想体罚他,但吓唬一番倒没问题,装作愠怒的样子缓缓说道:“你可能不了解,这位哈西姆修女是新上任的主教修女,已经得到了圣堂认可……”   圣堂?   桑姆一愣。   天啦,说的是鲜血圣堂……那个究极恐怖的大怪物么?   这可把桑姆吓了一大跳,态度瞬间180度转弯,对希茨菲尔也点头哈腰起来:“非常抱歉尊贵的大人……”   “废话就别说了。”希茨菲尔制止他,问道:“这件事发生前你认识卢卡法师吗。”   “认识!他还用身份享受了最高折扣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住在这里。”   “是的!是的!”   “你对别人说过这件事吗。”   “没有,这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就是正常的住店嘛,我们血手和鸥锦城也有点关系,经常有地位高超的大人来住店的……”   “那卢卡法师本人呢,他本人有没有跟你叮嘱过,让你注意帮他隐瞒?”   “这……”桑姆一愣,“好像真有!”   “好像?”   “就是真有!”桑姆瞬间改口,笃定说道:“他确实做了一些基础的伪装……住进来以后一直鬼鬼祟祟的,好像在躲避什么人,搞的像有人要杀他似的……啊!”   说到最后他发出惊叫,总算知道少女为何这么问了。   有人要杀他……可不是有人要杀他么!?   他都已经死了!那些要杀他的人真得逞啦?   桑姆吓坏了,拼命回忆到底是不是自己走漏了消息。   但很快他想起来卢卡并不是在旅店出事的,那地方离自家店铺隔着老远呢,甚至都不是一个城区,和自己应该牵连不大。   他的作用也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把他打发走,希茨菲尔对卑斯洛说:“不是这个原因。”   指卢卡不完全是害怕追杀才溜出来住的。   “那是什么原因。”卑斯洛问。   “也许是害怕。”   “害怕有人要杀他?”卑斯洛扬眉,“有区别么?”   “有,因为他害怕的东西在血法师工会。”   ……   另一边,婆娑公馆,夏依冰饱饱睡了一觉,洗漱出来发现对面的房间门开着,哈西姆只穿睡裙在盥洗室忙碌。   看她似乎是想要洗澡,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提醒她:“从现在开始,你想洗澡换衣服最好出去租房间搞。”   “啊?”哈西姆回头,脸上满是迷茫和不解,“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照做就是。”   说完正遇上玛德琳,她刚下楼去端吃的了,正好听到她这么讲也有些好奇:“所以是出了什么突发事件么?有人能隔着密封空间偷窥她洗澡?”   夏依冰想说真的有,毕竟你们等于住在人家体内。   但古关系到她的身世秘密,玛德琳和她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立刻敞开说这种事的地步,所以再三警告玛德琳注意,她立刻上楼去找古了。   直接去莎娜的书房是不可能的,这次有仆人看着,她没有借口,总不能强闯。但好歹整座婆娑公馆都是古的“尸骸”化身,他可以瞬间在公馆内的任何地方抽芽重组那副身体,所以分开前他们就做过约定,如果要找古,夏依冰可以去楼上同位置的房间,古伪造了个身份就住在那里。   至于为什么非要爬楼而不是在同层这么搞,这是因为莎娜太过重视她们,同层的房间都不再外租。   敲门,进去后见到和昨天没有任何变化的年老绅士。   “我来找你继续谈话。”夏依冰说。   “我能说的基本都和您说了。”古看着她,“反倒是我有事想了解……您昨天提到的艾苏恩-希茨菲尔……她是您选定的结合对象?”   这个人管的还真是宽哎……   这是你该管的东西吗你在那乱问,真是一点也没有管家的样子,艾力克怎么就能忍受这家伙和自己朝夕相处。   睡觉的时候夏依冰做了个梦,梦里她和希茨菲尔完美解决了艾莎的难题,不但干掉了席娜干掉了尹瑟尔还成功杀死了九大邪神,替艾莎洲找回了真正的鸥锦圣城。   之后她们带领整座大陆超脱回归纳米亚世界,消息传开后在两地都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艾尔温特许她退休享受生活,她索性拉着希茨菲尔天天窝在庄园造人,生了不知道可有十个二十个毛孩子,古和胡桃共同承担起了管家重任。   但梦到底是梦,现实告诉她真有那天她还是不打算接纳古给她们当管家的。   血骨树王的能力太邪门了,神出鬼没到处都是,她可不希望一直生活在监视当中。   尽管这种监视不带任何恶意。   不过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这不是她想炫耀什么——真不是,单纯是她觉得古老头年纪太大了堪称是位老前辈,自己应该表现出对他的尊重。   “算是吧。”所以她尽量压低声线,不让人听出其中的欢快成分,“她很不错,我是指比艾力克和亚莲的结合更加不错。”   “看来您真的很喜欢她。”古听的摇头,“但是否合适并不是这么算的,我得亲自看过她才行。”   “你还想管我和谁结婚?”   “我也听过您昨天说的家族往事了,目前看来,您的父亲应该是和萨拉王做了一个交易……在只剩您这一位族人的情况下,没有比主母人选更加重要的事。”   “等等,你在说什么?”夏依冰真是惊了……干涉她找谁过日子暂且不提,这个“交易”又是什么说法?   “您看不出来吗?”古歪着头,“您不会真以为事实如同萨拉王对您说的那样,怀疑他们是邪徒,然后因为可怜您所以留下您吧?”   除此之外还能怎么解释?   “一个统治者,大国统治者,尤其他还被您描述的那么坚定和冷血,在最关键的时刻都能抛弃掉感情上的考虑做出最佳选择。”   古叹息一声:“这样的王者啊……您觉得他既然都做出杀人的决策了,会因为怜悯这种因素留下祸端么?”   “万一您打算复仇呢?”   “万一巴蒂-维尔福的死无法触动您呢?”   “把希望交到别人手里?指望一个童年因此而遭受创伤的人去原谅?忽略这些潜在祸端还一路提拔她当安全暴力部门的首脑?”   “您觉得他会这么蠢吗?”   “……”夏依冰被他怼的说不出话来。   是的,这些疑点她也考虑过,但可能人总是宽于律己严于待人的,她怀疑别人非常坚定,轮到自己就会想“我当然不是那种人了”。   有滤镜在,她也不觉得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正如她即使在打算找查鲁尼王复仇的瞬间也没想过要背叛萨拉,这是两件事,她自认为分的很清。   但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她终于看清这其中的蹊跷。   “只有一种可能。”古揭露谜底,“您的父亲知道整支家族的来历出身都暴露了,他更知道以萨拉王的手腕不会留着他们,所以他通过巴蒂-维尔福和那位王者做了交易,以全族的性命换取您活下来……就这么简单。”   “不可能!!!”   女人低吼。   “他不是这种人!就算真是交易……凭什么是我???”   还有弟弟妹妹们,他们更年轻啊,为什么最终是自己呢?   “这就要问您了。”古把问题抛了回来。   “您身上是否有什么东西是独有的?导致他格外看中您呢?”   夏依冰不说话了。   她想起来了,确实……自己在刀术上的造诣远超同龄人,这和年龄无关,她在后辈那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这条道路上有所领悟,这也是父亲点名夸赞过的。   纯粹理性去分析的话,她的年龄不大不小,既有发展潜力又有较为成熟的思想,这是后辈们都不具备的。   甚至有可能是故意用那一幕来刺激自己,逼迫她激发血脉深处掩藏的天赋……   捂着脖子,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干呕。   是的,这样想,所有一切都能完美解释。   为什么维尔福和查鲁尼都不说真相?   因为他们不相信她。   这就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理由了——他们不相信她,哪怕维尔福再喜欢她,甚至真的拿她当女儿看待,在涉及到国家安危的选项上,面对一边是她一边是萨拉的这杆天秤,他不用问会选择萨拉。   她太了解维尔福了,他毫无疑问是这种人。   查鲁尼王更好解释,他就是故意要看看在这种情况下她是否会背叛,从她活下来的那一夜开始一直到在死神树起舞的夜里得知“真相”,包括后续到现在的一系列案件,她所有的倾向一定都有人在暗中审查。   是年轮吗?   很有可能……毕竟能让王室全心全意信赖的角色没那么多。   这么想,她看起来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大权在握,但实际上是在走钢丝啊。   艾尔温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倘若我稍微做错一个选择,我可能早就被她罢免了吧。   那真的是多亏艾苏恩让我对俗世还有爱了。   否则我一定会变成复仇的怪物。   我一定就……早就死了……   “感觉好点了吗?”   过了半天,古递过来一杯水。   “我不是打击您,说理想主义是有问题的,而是人和人之间建立了解实在太难,与其耗费巨大的心力在勾心斗角上,为什么不试着自己掌控权力?”   夏依冰抬头盯着他,半晌说道:“你想让我留在艾莎。”   “当艾莎的王。”古立刻接上。   “反正您的目标也是驱逐灰雾吧,那在哪里不是干呢?”   “艾力克少爷当初曾经用极其不甘心的语气跟我说,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属于她的……我其实很赞同这番发言。”   “誓卫者家族本就是最正统的血源继承者,尼昂人和我们相比不过是旧时代的余孽,他们有什么资格执掌大权?”   “如果是以前的我你已经死了。”   夏依冰偏过头。   但现在嘛。   该死的……她心动了。   “所以让我见见主母。”   古图穷匕见。   “顺便问下,她身材好吗?” 第158章 落日余晖 6k   “你也看过那些笔记了,应该知道其中内容有多么血腥。”   前往血法师工会的路上,希茨菲尔在给卑斯洛分析案情,“不管是再坏的人一直干这种事都会积累巨大的压力,除非他精神上已经不正常了,甚至能从这些行为画面中获取快感。”   “你说的这种不正常,在海王城其实并不少见。”卑斯洛说。   “但不包括卢卡。”希茨菲尔立刻接上,“我和他认识没多久,但我还算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会以此取乐的人,他其实怀揣有崇高的理想。”   是不是真的崇高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人都死了,她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卑斯洛思索一阵,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所以他是因为进行了太多的血种实验,因为这个感到恐惧?他在害怕他的实验成果,所以他才会养成写日记这种不正常的习惯,在里面写那些忏悔句子?”   “应该就是这样了。”少女点头,“那些句子看起来很多是没意义的,实际上对我们来说意义确实不大,那只是他个人在发泄压力,但侧面证明了确实有这么个东西存在,它让卢卡感到恐惧。”   “是……他的实验成果?”卑斯洛表情凝重起来,如果是,那他难以想象卢卡到底私下研究出了个什么玩意。   “不一定是确切的成果。”希茨菲尔这次就没有把话说死了,“当一个人对一系列行为都产生恐惧心理的时候,和这种行为相关的一切都能触发同样的情绪。说不定那并不是具体的某件东西,他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在害怕那个环境,即他不愿意住在虽然戒备森严、足够安全、但会让他每天做噩梦的工会宿舍。”   “这倒是很新奇的猜测。”卑斯洛惊叹,“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人心揣摩的这么细致,冒昧问下,你原先是干什么的?”   “哈西姆-修德原先是海上船员,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我的资料。”   “我只是觉得你的表现和资料写的有些差别太大。”   卑斯洛可能只是随口一提,但希茨菲尔暗中提高警惕,觉得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卓越,让人怀疑身份问题。   也确实哦,侦探、警探这种职业也就只有在还算安稳的地区是有价值的。就好像常年战乱的地方难道需要的是警察吗?他们需要的是军队镇压。   腐血神国就是这种情况,哪怕现在已经没什么内战了,整个大陆北部算被统一,可因为生产力低下、瘟疫防治不到位等等原因导致很多地方城区死亡率极高。很多人吃不饱饭年纪轻轻就要被饿死,更别说在这基础上还有血兽诡异等因素在暗中杀人。   杀戮似乎是这里永恒的主题,海王城这样的地上第一大城每天都能在暗巷里发现新的尸体,所以侦探在这里能干什么?当地人都习以为常了,从来不会有人去钻研怎么破案。   所以卑斯洛才会说从来没见过这种分析的本领,那并不是这边的人做不到,而是他们一开始就没想着去做。   谈话中,血法师工会已经近在眼前。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没有坐车去,因为地方不远,和血手旅店只相隔一条街——由此也能进一步证实少女的猜测,卢卡宁愿在家门口找地方住都不愿住家里,让人怀疑他家里确实有脏东西。   “海王城遭遇过邪祟袭击吗。”   站在一栋牌楼建筑下,希茨菲尔一边仰视后面的钟楼一边问道。   “遭遇过。”卑斯洛点头,但不太了解她干嘛平白无故问这个问题。   “邪祟袭击的原理是什么。”   “什么……?”   “就是它们为什么袭击。”   “这还有为什么吗?”卑斯洛扬眉,“它们也是活物啊,想吃人所以袭击,这不是很简单吗?”   “海王城现在看起来还算不错,看来你们抵御的非常成功。”   “那是因为这里强者多!”卑斯洛叹气,“血法师、屠血者,还有几百个救世修女……你随便从里面拎一个到边荒地区都能坐镇一城,他们一个人就能解决小城面对的邪祟之灾。”   “意思就是邪祟的冲击对海王城来说不值一提。”   “没错!你在小城里可能会遇到灰雾乌云压迫城区的景象,最严重的时候能看到游灵乱飞,肆无忌惮的吞吃精气,但在海王城最多最多会有一些藏起来的东西,而且只敢在外城区,不敢进来。”   “那上面那行字是什么意思呢。”希茨菲尔指了指血法师工会的巨大招牌。   卑斯洛抬头,在下面看到一行暗金小字。   [谨此纪念在戎卫战争中牺牲的同伴,愿他们的魂灵能获得安息。]   希茨菲尔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发现在看到这行字的同时,他的眉头紧紧蹙起。   “有点,太久远了。”卑斯洛轻轻闭上眼睛。   这行字的存在,他是知道的。   职务关系,他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来这里拜访,对这个大门和牌子自然熟悉。但就像去越熟悉的地方越容易忽略门口细节一样,他早就不会花精力去关注这些东西。   就好像人们天天出门上班也不会关注门口的对联,学生天天进出校园也不会注意看牌上的小字。   “来吧。”他招呼希茨菲尔快点进去,“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路上我会跟你说的。”   两人进门,后面跟着的卫兵顿时在门口站好,只跟了两名卑斯洛的亲信,落在后面几步远吊着。   “那牌子要纪念死者,这没错。”卑斯洛在给少女科普,“但他们不是被邪祟杀死的,或者说不是被一般的邪祟杀死的。”   “杀死他们的,足以让海王城付出这种程度的牺牲的,只有凶地。”   凶地?紫极光那样的凶地吗。   希茨菲尔这才想起来,腐血神国还有这种诡异的东西。   “凶地都是活的。”卑斯洛点头,“它们也算是这片大地上最顶级的主宰吧……反正目前来说没有哪个人类个体能对它们有法子的,即使是海王城,不,哪怕鸥锦那样的圣城,最多也只能驱赶它们,却是无法清除它们。”   “海王城曾经就遇到过几次凶地袭击。”他又开始回忆,“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了,我父亲也是军官,那一天他迟迟未归,我听说他去参加防卫战,不顾劝阻一个人偷溜到城墙上去,就看到无数人汇聚起来在面对那个东西。”   “一大坨昂立起来的淤泥。”他这么形容,“他们称呼它为‘泥沼城’,这东西摊开来能有一座小城那么大,喜欢趁夜色‘流’进城区用自己铺地,如果当场没人发现的话,太阳升起前它能把城里所有的建筑物都包裹住,里面的居民会变成食物,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脱。”   “它还有一个很恶心的捕猎习性就是模拟被它吃掉的小城,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去野外探索,遇到突然出现、但并非蜃楼的无人小城一定要当心,那是‘泥沼城’变的,要迅速远离。”   卑斯洛和希茨菲尔介绍了几句“泥沼城”,前面就有人上来迎接。   那是血法师工会的驻地法师长,一个面相尖酸刻薄的老女人,她叫林妮。   两人对林妮说明来意,即他们想要参观下卢卡在工会的房间住所——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也包括他专属的实验室和存档资料。   一地总督提这种要求是不算过分的,林妮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说即使有不妥她也不敢拒绝。   迅速有人带领他们绕到后面,穿过狭长的走廊上旋转楼梯,转角拐弯,希茨菲尔推测这里已经进入了钟楼。   宿舍和实验室都在钟楼里?   不怕出实验事故搞破坏吗。   通过各种渠道看过的手稿,她已经知道血法师的实验和神秘道路的实验都很危险,一不留神就可能有血傀之类的东西失控。所以她一开始以为牌楼后面应该有一栋回型结构的建筑,实验室则可能在空地中央,这样出了事情也能第一时间封锁现场。   “到了。”   带路的学徒停下脚步,拘谨指了指前面的门,“这就是卢卡大师生前居住的地方……他的专属实验室也在这层,你们从里面出来右转走到头就能看到。”   “辛苦了。”   “我的荣幸。”   年轻的男学徒鞠了个躬就赶紧溜了。   可能他的老师会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以他的层次和卑斯洛这种大人物相处是太局促。   门没上锁——卢卡在这里地位很高,这一整条走廊都是他的专属区域,所以他进出都是只锁走廊门的,前面开了锁这个地方就不需要了。   卑斯洛没打算让一位年轻女性给自己开门,他先是往里顶门,发现顶不太动,然后往外拉门,门一下就开了。   “我没来的这么深过。”转头看到少女盯着自己,他淡淡说道,“谈话在前面就足够了。”   两人共同看向屋内,发现门框上正吊着一张水晶蛛网,一只油光水亮的大腹黑魔蛛正在仓皇拉丝上去——它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   “好事。”卑斯洛挥手把蛛网扯掉,“说明这段时间没人来过。”   确实是好事,希茨菲尔率先跨进门,穿过门口的小短走廊,开始观摩打量卢卡的宿舍。   这里算是那老头的临时驻点,他并不经常在这里住,但只要他在海王城落脚,他至少会回来一次。   这次似乎没有回来?   真奇怪,他发现了什么?   心情略微有些沉重,因为可想而知,如果这次回海王城卢卡都没有跨进过此门,那自然也谈不上在这里留下什么线索。   那导致他精神失常的原因可能就不在这个地方,而在血法师工会的外面了。   难不成是我推测错了?   来回把这里翻了一遍,也确实没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物件。   除了羊皮卷还是羊皮卷,大部分是一些残页记述和地图,部分羊皮卷是用线装订起来的,那是她非常熟悉的实验笔记。   “你能看出来这些东西和他随身带的那些有什么不同吗?”   卑斯洛合上一本羊皮卷,一边放回原位一边问她。   “很简单。”希茨菲尔都没有抬头,“放在这里的是在实验室做的,他随身带着的是在外面做的。”   “外面?”   “这应该是席……是陛下交给他的重要任务。”希茨菲尔说,“通过研究不同人种和物种体内的血种来尝试解析血源的奥秘,也许陛下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凑出救世之血。”   她尽量用中立客观的语气阐述这件事,因为没记错卑斯洛也是尼昂家族的狂热者,腹诽此事可能会惹来他的猜忌。   卑斯洛皱眉没有说话,无法通过表情判断出他是赞同还是不满此事。   “有别的发现吗?”   “没有了。”   “那我们去实验室看看。”   按照男学徒的话来到走廊尽头,他们在这里找到一扇上锁的厚木门。   门上挂着粗锁链,但钥匙环就在墙上挂着,卑斯洛很自觉的把东西拿下来一把把试,终于听到咔嚓一声,锁打开了。   实验室里倒是没什么蛛网,但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陈旧腐败的味道,多半是因为空气不流通长时间闷的,所以希茨菲尔进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通风透气。   然后她才转头打量这里,感觉和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想象中的实验室应该是充斥着阴森还有恐怖色调,就好像鲜血圣堂的地下空间,地面墙壁可能都是暗红色,还会蠕动,时不时会有眼球从墙上凸起。   然而不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高阶血法师卢卡的实验室看上去简洁的过分,这里有虽然积灰但色调淡雅的浅灰色地砖,有落在地砖上的,用铁皮包裹的血骨树桌椅,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大部分是空的,偶尔有东西的最多也就是装着不明液体,并没有任何与人体相关的切断组织泡在里面。   这真是稀奇了……他做的实验不是很恐怖吗?这里看起来居然还没有现代医学生的实验室吓人?   到这个阶段,卑斯洛就有些拘谨了。   希茨菲尔怀疑他此时的“不动”就不是出于尊敬自己,而是源于专业知识的匮乏——即他害怕乱动这里的东西会惹祸上身。   他只知道一路跟在她身后,看她翻翻这个又摸摸那个,时不时问一句:“这有什么用?”   希茨菲尔就会告诉他,“可能是云云”,“估计是云云”。   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两个并不是非常专业的人跑来这里调查,企图从死者最精通的领域查找他死亡原因的些许线索。   卑斯洛真是个神经病啊……我还不如诚实一点,一开始就告诉他我也不知道算了。   反正这鬼地方也从来不需要侦探的,搞这么正式干嘛呢?明明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有些后悔,但又称不上非常后悔。   因为这也是她第一次深入血法师工会的腹地,错过这次机会再想这样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也不能说就是在浪费时间。   “没有!”打开最后的拉柜,确定里面都是空杯子,希茨菲尔叹息一声,“真是奇怪了,他好像不是在这里做的实验。”   如果是,就算东西洗的再干净也该留下一些成果。   比如泡在器皿里的器官之类的——那些笔记上可是真画了啊!   “不是这里还能是哪?”卑斯洛盯着她,“你不是说他很害怕这个地方?”   “那只是推测……你懂什么叫推测吗,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了我也不确定,但他一定是有害怕的东西,否则那本日记没法解释。”   希茨菲尔也较真起来了,她非要查清楚原因不可。   再次招来那名男学徒,希茨菲尔开始“拷问”他。   “在你记忆中卢卡法师回来过几次?”   “三次。”学徒低着头不敢看她。   他可是听说了,这位哈西姆修女也是顶级凶人。连那么凶残的塔莫修女都被她轻易干掉了,这种蛇蝎女人他怎么敢看?   “他这次回海王城一直没回来住是吗。”   “是。”   “他回来过工会吗。”   “回来过一次。”   “什么时候。”   “刚进城那天。”   心里一动,希茨菲尔突然有所警觉。   刚回城那天他来这里看过……   那段时间他应该也接到了阿戈尔等人出事的传讯,他会不会是结合过往经历想到了什么?所以匆匆赶回工会一趟,但并没有回他在这里的住所?   那段时间能引起他怀疑的是什么呢?   只有阿戈尔等人为什么被刺杀。   在当时的卢卡看来……机械神国想刺杀他这个神国功勋还说得过去,但刺杀阿戈尔就显得有些没道理了。   自己当时是猜测那些人打算灭口,防止骑士墓的消息流传出去,但现在看,这种事怎么预防的了?   那张通血地图大概率是从鸥锦城传过来的,换句话知道这件事的人其实很多!   至少远远不止那几个人……灭口的意义在哪里呢?   但这一系列刺杀看起来也确实很像灭口。   为什么会这样……   阿戈尔、席奥、玛丽安、卢卡……那个和修德船长不对付的工会负责人也死了,这些人的共通点好像就只有共同参与了那个计划,而且都知道那张通血地图。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共通点呢?   还有什么是值得大费周章干掉他们也要掩盖的呢?   想着想着,一个有些荒谬、但仔细一想确实很有道理的推测在她心里浮现出来。   不会吧……   但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难不成他们……   压下惊骇,希茨菲尔尽量装作在沉思的样子。   卑斯洛倒是有点急了,开口催促:“为什么不找太阳呢?”   “什么?”少女一愣。   “我是说太阳。”海王城的总督跟她强调,“太阳——还记得吗?那句话强调了太阳,你不正是凭此推测它暗示的地方不在血手?”   他说太阳……   条件反射的,三个人一齐看向窗户。   周一,下午的天色倒是稍稍发亮,这里也不存在什么墙壁遮挡,但因为有浓雾阻隔的关系,还是那种灰蒙蒙的阴雨天,什么阳光都看不见。   “这里出过太阳吗。”希茨菲尔问卑斯洛。   “偶尔。”卑斯洛沉吟,“一个月还是有几天大太阳的……”   “正常来说阳光最强的是什么时候。”   “傍晚!太阳越低反而越清晰,日落的时候光芒最甚。”   “那我们就等到日落。”   为了能看的更远以分辨太阳的角度,一群人干脆上到钟楼的最高层,蹲在一堆交错的齿轮下盯着敞开的百叶窗,边等边聊卢卡的事迹。   “他平时有什么喜好吗。”希茨菲尔问那学徒。   “我对大师不了解的……我一共就见过他三次。”   “传说总有吧?他的风评如何?”   “这……应该挺好的?大家都说他为了神国一直在外奔波,这很危险,他其实本可以回鸥锦过好日子的……”   时间在闲谈中飞逝,当第一缕黄昏橙光刺破乌云落下来时,他们才留意时机到了。   其他人下楼,但希茨菲尔却叫停他们:“等一下!”   卑斯洛和学徒停下,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总督,你过来一下。”   “?”   卑斯洛疑惑,但还是按照她的吩咐,来到她指的位置站定。   “我有个问题……修女。”他还是没忍住,“如果你想让我做和之前类似的事,你干嘛不自己来呢?”   “因为我太矮,你的身高和卢卡接近。”   好有道理……但这和身高有什么关系?   “躺下,盯着夕阳往后蹭。”希茨菲尔命令道,“一直到它们拼合为止。”   乍一听很奇怪,但这也是有原因的。   腐血神国常年天穹笼罩乌云雾气,导致阳光在正上方的时候根本撒不下来,反而是日落时分能从地平线边缘投射来光彩。   而海王城的最西边有一片泥沼湖泊,太阳落下来会有倒影落在水泊上面,而这时候差不多正好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一半,这就是为什么希茨菲尔会说“直到它们拼合为止”。   原来如此,她说的是影子。   但为什么需要考虑身高体型呢。   是因为体型不同,最终确定的位置不同吗?   忽的,卑斯洛惊出一身冷汗。   他低头看了眼下面密集的方格子地砖,隐约知道这位神秘的修女想干嘛了。 第159章 不死之影 6k   就在卑斯洛按照希茨菲尔的提示不断挪移位置的时候,她本人也没有闲着,跑去找旁边的学徒问起了话。   “这座钟楼是什么情况。”她指着上方那些交错的、换换转动的、有几枚显得格外巨大的齿轮,“神国不是不喜欢这种东西?”   钢铁、机械……没记错的话,在腐血神国这些都是叛逆的象征。大人物们凭借身份便利倒是可以用上一些,但也就是一些而已,他们也不敢大规模搞钢铁生产,连珍藏的匕首都是骨片做的。   这就是个由生物质所驱动的国家,在这样一个国家的地上大城里出现这种机械含量如此高的建筑物,在希茨菲尔看来并不正常。   “这个啊……”学徒挠了挠脑门,虽然不是很清楚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老实回答:“曾经也有学生有这种疑惑来着,我们老师给出的解答是,这东西属于战利品。”   “战利品?”   “是的,因为有传言,海王城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曾经被机械叛逆占领过。”学徒点头,“那段时期两边来回拉锯打的很凶,叛逆占领这里后就按照自己的风格改建城市,那时候有很多钢筋结构的大楼,但在神国夺回这里后那些建筑大多被敲掉了,只有这座钟楼被保留下来,作为战利品,它具备不俗的象征以及纪念意义。”   他轱辘话说的是如此标准,好似在背历史书上的标准答案。偏偏是这种态度让希茨菲尔更加皱眉。   专门编排了对此的解释……这到底是顺其自然的发展还是故意的呢。   但已经不重要了,至少证明了这个地方和机械神国是有关系的,这完美符合她目前的推测,至于后续如何,等卑斯洛那边出结果就知道到底对不对了。   “那个又是什么呢?”抬头张望,她发现上面还吊着一枚足球大的机械透镜。   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几乎就是一堆零件组合而成,透镜只是其中的组件。   “大概也是战利品吧。”学徒不敢乱讲了,谨慎使用各种措辞,“呃……好像是叛逆们研究天文的?凑上去可以看的更远更清楚……具体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用过那个吗。”   “没有!”   “你的老师,或者你所见过的人里有人用过这玩意吗。”   “也是没有的!”   这样问好像没结果,希茨菲尔换了个问法:“这里平时都是谁在看护?”   “说不上看护吧……”学徒挠了挠头,“但您也看到了,从刚才的走廊上来很快,所以如果连卢卡大师都懒得来,我估计也就不会有什么人到这里来了。”   那就是说卢卡嫌疑最大。   希茨菲尔看了脚下,用鞋子在地板上用力摩擦划了一下,能看到划出来一道明显的痕迹。   积灰很重,学徒没说谎,这里确实很久没人来了。   “修女!你来看下!”卑斯洛已经在喊她了。   希茨菲尔快步过去,发现他像个蛤蟆一样趴在地板上正在研究那些瓷砖地缝,属于总督的仪态是彻底抛弃掉了。   “你来看这里!”男人兴奋的指着一条黑色地缝,“这个位置,里面,是不是有一个针孔?”   我猜测的时候可没预想到那是个针孔……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眼神是真的可以。   然后她就从腰带上挂的小布包里掏出来一个——放大镜。   是的,理论上应该是旧社会侦探标配的东西,但由于她一直以来遇到的案子都涉及该死的神秘诡异,她居然直到今天才有机会真正用这东西查找线索。   在卑斯洛,以及学徒瞪眼注视中瞄了半天,希茨菲尔点头确认,“是有个针孔。”   她看向总督:“是在落日和倒影重叠的位置吗?”   “是!”卑斯洛点头,但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涣散,他似乎想盯着她看,但目光总是不自觉瞥向四周或地板。   “你……”希茨菲尔刚想继续问就注意到他的异常,立刻上前让他别动,伸手掰开他的眼皮,隔着眼皮眼眶按住眼球,发现即使做到这个程度,卑斯洛的眼球还是不自觉的在到处乱晃。   就好像他的眼球突然失控了,它们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看到什么了?短时间内变成这样?   心里升起巨大的疑惑,希茨菲尔转头向百叶窗,盯着落日开始一点点调整自己的站位。   让卑斯洛做这件事确实有身高体型方面的因素,但她并不是自己来就做不了。   她穿着长裙嘛,如非必要,她还是更希望在外人面前保持仪态。   椭圆形的倒影随着站位改变逐渐拼合成一个完美的圆,当这个圆形真正成型的那一刻,希茨菲尔不自觉露出惊骇的表情。   右眼里,那个圆形没有变化,就只是一个拼合起来的夕阳而已。   但在左眼里那枚夕阳却仿佛活了……它就像某头巨怪的眼睛存在于天际,意象之真实甚至让她产生错觉,它刚才似乎对自己眨了眨眼……   不……这怎么可能?   再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了,她迅速退出那种状态,抬头看向那机械透镜,口中命令学徒:“去把那东西降下来!”   她已经闭眼没去看太阳了,但即使如此,她仍能感觉到右眼有一股自发的冲动,想强行挣脱她的控制往那边瞥。   仿佛和太阳对视过后就被加了个混乱的dbuff,不……这怎么说也太离奇了……   为什么是太阳?   怎么会是太阳啊?   “你想干嘛?”卑斯洛看出她脸色严峻,但他本人则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为何如此。   “你……”希茨菲尔皱眉看向他,因为极强的自制力和左眼神经的牵连,她倒是能控制眼珠子不去乱飘,“你不觉得眼球的异动很奇怪吗?”   “你大惊小怪了,修女。”卑斯洛皱眉,“你真的在海上干过吗?看到太阳所有人都会出现一段时间这样的反应,这不是很正常吗?”   原来如此,因为他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所以刚才才没有表现出对此的异状。   但是,这怎能是习以为常呢?   怎么可以习以为常?   希茨菲尔立刻问他:“这很正常?”   “当然,所有真正见到它的人都有这反应。”   “不论是谁?”   “不论是谁。”   “是他们伪造了你的档案,还是海上的雾气真有那么重?”卑斯洛反倒开始怀疑她了,他讲述了一个自认为神国居民都知道的公理——不论是谁,只要他有机会登高望远,在日出时分和日落时分这两个时间点真正直视到太阳光辉,他一定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混乱状态。   这种情况被当地人理解为不可直视神——是的这里当然也存在对太阳的崇拜,只不过人们并不知道太阳王或者太阳女神的故事,他们大多以为太阳也是有意识的,那太阳“眨眼”也很正常。   但这并不正常!   希茨菲尔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腐血神国发生的变化,哪怕河流成灵,狂风成灵,云朵成林,甚至雨水也成灵,这都是发生在艾莎大陆这片区域内的奇景,尚且可以用“血源感染”来解释。   但太阳他妈-的不在这个大陆上啊!   那是来自星空的照射,它的本体别说离艾莎大陆这片被放逐的异空间了,离纳米亚星球都隔着不知道多远,这东西怎么可能也被血源影响?   那位血源之王就算有天大的伟力,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血撒到太阳上去!更不可能对太阳造成任何影响!   而且太阳是女神的象征甚至化身才对,她又不是没在地球或者萨拉沐浴过真正的阳光,那种炽热而又温暖的感觉她再清楚不过了,怎么可能引发这样的异象?   这根本不对。   那个东西……她不认为那是太阳!   但是她要怎么说呢?   她看着蹙眉瞪向自己的海王城总督,再看看旁边一头雾水的学徒,突然发现她空有这些科学的理解,但却没有办法将之诉说出来。   只要她敢说,她觉得自己会立刻完蛋。   这是在腐血神国被封为公理、真理的东西,她的解释不亚于是从根源上颠覆了所有人认知。   什么?你说太阳有问题?   那一直被视为邪祟根源的灰雾岂不是在保护我们?   如此荒唐绝伦的说法,她觉得自己有不小的可能会得到地球中世纪女巫的待遇,被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   所以她明智的略过这个话题,要求学徒赶紧降下机械透镜。   “你要这个有什么用?”   卑斯洛很快被吸引走注意力,他背着双手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大大小小的机械镜片被挪移下来,被少女调整成各种角度。   “投射阳光。”希茨菲尔说。   “阳光?”   “我就姑且算它是阳光好了……”希茨菲尔前一句小声嘀咕,后面恢复正常音量,“下面不是有针孔吗?别急……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拆开后的机械镜片是如此繁多,希茨菲尔尝试很久,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让阳光在它们当中不断折射,最终化作一道细小的光直直射向地上的针孔。   并不是射到针孔就完事的,她猜测得把所有镜片都加入到这项工程当中才算“过关”。   因为这架机械透镜,它本身就是机制里的一部分。   卑斯洛还是不懂她想干嘛,就在他快失去耐心的时候,他发现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   咔嚓咔嚓——   那些细密的方格地砖突然像魔方一样隆起、翻转,以阳光投射的针孔为中心,迅速朝四周扩散开来,在原地形成了一个躺平的拱门。   “这!?”   卑斯洛震惊,他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   这地下居然藏了个暗门?   而且是如此……如此邪恶叛逆的机械结构!   “这就是真相?”他看向希茨菲尔,“卢卡在害怕这个?他其实是机械神国的间谍吗?他的死属于某种内讧?”   希茨菲尔幽幽说道:“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然后她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身对那小学徒道:“你是想跟我们一起来呢,还是当做没看到过这个东西,先自己回去?”   学徒刚想说我当然是陪你们一起,毕竟老师跟他几次三番强调了,一定要服侍好两位大人。   但看到少女幽幽射来的那道目光,他突然悟了:“我我觉得我先回去好了……嗯……我确实没见过这奇怪的东西……”   他离去后,卑斯洛嘲笑她:“看不出来你这么善良。”   “这不是善良,是没必要。”   “已经晚了,这东西不是当做没看过就能骗自己的,你不动手那我来,这个人必须永远闭嘴。”   “你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就在想灭口了?”希茨菲尔不想理他,自己一个人踩着台阶先下去了。   卑斯洛想了想,发现确实。   大不了把东西启出来,把这座钟楼推平就是。   什么狗屁战利品,又不是老子的战利品,我管你去死。   赶紧跟着也下台阶,卑斯洛第一印象就是这里的气息有点诡异。   这无疑是一座密室,一个隐藏起来的密封空间。   它的外层,用来遮掩它存在的毫无疑问是属于那些叛逆的手段,那种机械风格他太了解了,他不知道多少次在血肉浮城上面对同样风格的机械堡垒。   但这里面怎么会充斥着一股陈旧而又深邃的血腥气?   他刚才已经猜测卢卡是机械神国的间谍了,那在后续的预想里,一个机械神国的间谍,他拼命也要隐瞒的密室,里面摆放的东西应该也是叛逆的风格。   但并非如此。   随着又一层台阶被踩在脚下,卑斯洛皱眉停步,仔细感应着脚底触感。   不会错的,虽然看不清,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脚底的绵软。   然后越往下走感觉越明显,说明台阶上是被包裹上了一层生物质,也就是类似鲜血圣堂那样的血泥材料。   机械叛逆躲在机械风的密室里玩血泥?   卑斯洛越发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搀和这件事了,虽然再让他选一次他还是想探寻这一切的根源,但和哈西姆修女在一起,他老觉得自己很笨。   有些奇怪,她走在前面速度比我还快,这里这么暗,她看得清么?   想起自己似乎是抽烟的,卑斯洛伸手到怀里去摸火柴。   “嗤”的一声擦亮火苗,借着火光投影,他发现楼道环境确实如猜测那样,包裹蔓延上一层淡粉色的物质,质感有点像口腔牙龈。   两次呼吸后,豁然开朗。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同样被“牙龈”包裹的密室,这里确实有桌子——确实血泥从地上隆起自然形成的,大量肉筋肉芽一样的东西连接着天花板和地面墙壁,在这些肉芽网格的最中段有一个个巨大的脓液包朝外鼓起,透过半透明的肉膜能依稀看到里面存放着各种人类器官……这里完美符合任何血肉恐症患者的噩梦想象。   所以这就是……卢卡真正害怕的东西……   卑斯洛沉默。   他是知道血肉法术存在的必要性的,但即使是他这样的人王簇拥,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有些反感。   很正常,因为他再怎么说也是人,是人就有天性,而动物的天性就是不忍看到同类被太过残忍的对待因为那会让他们进一步的联想到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都对上了。”   “什么?”   “和他在笔记还有卷宗里画的图例都对上了。”希茨菲尔强调一遍,“这才是他真正做实验的地方,也是他真正开始恐惧,开始怀疑的地方。”   这两个“地方”的含义其实是不同的,卑斯洛没听出来,不解问道:“为什么?”   如果一个人长时间“作恶”,那他肯定早就逐渐抛弃掉那些良善的认知了。他要么在一开始就觉得这一切很可怕从而罢手不做,哪有做到一半突然觉得恐惧的道理?   “因为之前他没被盯上,他没有深入联想这背后的隐情。”希茨菲尔继续回答。   她站在一片血肉筋膜的正下方,点燃的油灯将她背影投射出去,落在肉毯上轻微晃动,犹如存在那里的魔影。   “隐情。”她继续强调,“是啊……如果不是突然牵扯到这件奇诡的事里,他是不会去想,这座机械钟楼到底和机械的叛逆们有什么联系的。”   “因为这说到底是陛下交给他的任务,他长时间以来一直在做这件事并对任何人隐瞒,包括你,这只能是得到陛下的支持,甚至这地方可能也是陛下授意他才能发现。”   “修女……”卑斯洛嘴唇一阵抽搐,“你想说什么?”   “我问一下。”希茨菲尔话锋一转,“所谓的前线摩擦……海王城和机械叛逆的战争是不是通常持续几天就会中止?”   “是,但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换个问题……在你的记忆里,海王城,或者说这条‘前线’吧,你们多久没和他们进行上档次,上规模的大战了?”   “这不是好事吗。”卑斯洛压低声线,“我当然也希望能把他们彻底清除掉,但如果代价是众多士兵的命,换谁都得权衡一番。”   “并不是这样。”   “啊?”   “机械神国,其实不是你们的敌人。”   没去看已经被彻底震晕的海王城总督,希茨菲尔走近一只巨大的脓疱,眯眼看向正在脓液里跳动的心脏。   “我没猜错的话,每次都是对方主动退兵?”   “……你怎么知道?”   “而且有时候甚至对方损失很大,但依然迅速退兵,并不愿意和你们交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甚至这种退兵是周期性的,就像设定好的程序……哦我换个说法,就像机械钟表一样精准,你就是因为总结出了这种周期性规律才能享有那么多胜果。”   卑斯洛呆呆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惊骇了,他想不通,自己最大的秘密,他甚至连奈莉也没有告诉过,这小修女是怎么推出来的。   “确定答案倒推就是。”希茨菲尔却不觉得这很值得骄傲。   “我见过真正的战场,没有战争会如此儿戏。”   “你们在这里真正动用的力量还不到你们所能使出的十分之一,以你们表现出来的对对方的仇恨来看,所谓的南北对峙不过是为了制造假象。”   “机械神国和腐血神国是敌人的假象。”   是的,这就是她从刚才开始在怀疑的东西。   表面上看被刺杀的都是大人物,但别忘了,在皮埃尔号提供给她的情报里,修德船长也遭受过追杀。   他损失了几乎全部的船员,只带着比莉和十几名手下被救上潜艇。当时追杀他们的铁皮船基本可以证实就是来自机械神国,而他们当初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要逼迫他们去黑雾海。   那么,原因呢?   灭口的必要性已经失去,必须杀死这些人的原因是什么,他们明明有这样的力量能做到这种事为什么之前不做——据她了解这是第一次有总督被刺杀属于极其恶劣的情况——是什么逼迫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希茨菲尔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新奇的角度——这些人的共通点除了都知道出海计划,都知道通血地图的存在以外,还有一个,就是他们都知道她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听不懂吗?   展开说:这份追杀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确切知道她的真名叫艾苏恩-希茨菲尔,而且他们近距离看清过她的身段、相貌,对此留有过深刻印象。   他们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被灭口的。   是因为她。   有人不想让她的真名,她的存在,她在伊妮安港登陆,她来到艾莎大陆这件事扩散出去。   是谁呢?   是谁不想让这一切发生呢?   “所以之前我都想岔了,陷入了某种惯性思维……”   卑斯洛听到她背着身子在那自言自语。   “不死者……不死者……”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在没有获得力量的时间的原点,一个人若想延续生命,那当然——没有比改造自己更好的选择。 第160章 所谓叛逆   “你说什么?”   坐在古的房间里,夏依冰捧着一杯水,有点不确定刚才自己听到了什么:“你是说那支军队看起来不像是……血肉之躯?”   “不像。”古点点头,“他们穿着很厚的重铠甲,挥舞巨盾和巨兵,每个单体强悍的都像百夫长一样,这些东西汇聚起来不用多少,只要有那么个几百人吧,一个冲锋就能毁天灭地。”   “你们不是都研发出沼气爆炸这种玩意了吗?”   “试了,没用。他们的耐力防御力非常夸张,哪怕驱使一个个浮城落到阵型中间爆炸也不过能把他们炸散炸飞,他们还是能继续爬起来,肆意屠杀我们的人。”   “他们胆子那么大?”   “就是那么大,几百人敢对几万人冲锋。”   “这不可能。”夏依冰皱眉,“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要说纯粹的肉体强大能承受爆炸,她也不是不能接受,问题这样的肉体何必还在身上挂重甲呢。你挂了重甲就说明你孱弱到需要重甲保护,那不要说爆炸本身的冲击了,摔倒你都可能骨折。   其中道理根本就是互相矛盾的,除非那些重铠甲的作用不是防护而是遮掩——他们幕后的主人不希望曝光他们真实的身份。   但是这有什么不好曝光的……真奇怪,连血法师、灵物这种东西都随处可见的地盘,这里出现什么能使人奇怪?   心中一跳,夏依冰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主要是古的描述——厚重的重铠甲,挥舞巨盾和巨兵,这些让她想起了从东泉岛后赶回来所看到的残骸,也就是在维恩城外报废掉的几具机械人马。   力大无穷,悍不畏死,各方面都强到让人窒息的程度,怎么感觉和李昂当初的形容一模一样。   但是,机械神国不是这边的吗?   艾苏恩甚至被他们认成公主殿下,皮埃尔号更是传回过情报,说在依文瑞亚的事故后他们和机械使徒有所接洽,对方表现的不像敌人,也明确说了要找艾苏恩“对她效忠”。   夏依冰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猜测太疯狂了,机械神国是已经钉死的盟友啊!将它假设为敌人不太合适。   但是,真的不合适吗?   一直以来在流落艾莎后就有很多奇诡的事情在困扰她们,比如阿戈尔那些人为什么会被机械使徒刺杀,她刚从灵物乌鸦那打听到的消息等等等等。   她惊讶的发现如果将假设变换一下,就真的把机械神国当敌人看,很多困扰其实可以迎刃而解。   阿戈尔等人被刺杀,是因为有人不希望她们在艾莎登陆的消息曝光,对方明显想阻止这边的身份讯息被腐血神国的高层获知,那如果排除掉“腐血神国的高层”本身,剩下来的只有机械神国。   人都是你们杀的嘛,你们本身也该享有最大的嫌疑。   还有乌鸦描述短促战争——海王城说是前线但每次开打似乎都会迅速结束,这给人的感觉实在有点荒唐,如果不是知道腐血神国和机械神国各自有多仇视对方,夏依冰肯定以为这是排练好的。   但如果真是排练好的呢?   如果双方的仇视关系只不过是信息欺骗呢,所谓前线的存在目的不过是充当这个骗局的载体,实际上他们就是在瞎胡闹?这都是歌剧演戏?   是吧……反正机器人也确实不用太过在乎伤亡问题,机械列兵在那边不过是有资源有材料就能无限复制的消耗品,损失多一点也可以接受。   还有就是古所描述的,最终冒出来的那支魔幻军队。   军队是需要训练的,哪怕是天赋再好的士兵也逃不开这一规律。按古的说法,当时大半个艾莎都已被伊玛尔家族整合起来,就算尼昂人躲藏的很深可以逃过他们耳目,但只要尼昂人开始大规模的训练军队,那个动静是一定不可能被掩盖住的。   但事实却是他们掩盖住了,那支军队好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一样。再加上格外离谱的战斗力从各方面都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才会一战溃败,将胜利成果拱手让人。   还是套用那个假设……如果那支军队是由机械列兵所组成的,这一切就非常合理。   机器人不需要训练,机器人也没有恐惧的情绪,尼昂人如果暗中得到机械神国的帮助,那完全能做到在一处隐藏好的秘密工厂里偷偷组装这支军队。   那重铠甲就真的是掩饰了——机械列兵负载这东西消耗不大,又能提升防御力又能掩盖真实身份……难怪他们在描述中显得那么恐怖怪异!   真是见鬼了!   夏依冰越想就越觉得搞不好还真是这个可能,尤其她还联想到了尹瑟尔,从尹瑟尔进而联想到他控制的不死者舰队。   不死者,不死者……从古代流传至今的不死者除了女神以外好像没多少吧?   连传说都那么少,区区一个凡人是怎么做到不死不灭的?   恕夏依冰想象力匮乏,但毕竟前不久才有冷迪斯这么个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她有理由怀疑所谓的不死者舰队其实就是一支机械军团,而他们的统帅尹瑟尔也早就学冷迪斯把肉身给改造了。   不对!   她蓦然否定刚才的念头。   该死的东西,他是在冷迪斯之前冒出来的……所以是冷迪斯学他才对!   瞪圆眼珠,女人被这一系列猜想吓出一身冷汗。   什么东西……这一切难道是骗局吗?   南北对峙的艾莎大陆。   腐血神国,机械神国。   想要寻找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机械流民们。   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陷入迷茫,因为她是真迷糊了,开始搞不懂机械神国到底还能不能算是这边的助力。   就当尹瑟尔也控制着一支机械军团,那这么看,冷迪斯不过是按照他的安排在走老路。   但是也不对……那些录像带里流出过信息,尹瑟尔似乎很尊重他。如果他只是模仿那他对尹瑟尔没有任何价值,也得不到这种尊重。所以不对……我想他应该是做出了创新……   对,冷迪斯可能完善了这种法门,消除了一些困扰尹瑟尔很久的副作用,这大大推进了尹瑟尔自身的某种研究,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会被以礼相待。   但父亲是不会对女儿说谎的。   尤其是在遗言里……冷迪斯用死洗刷了嫌疑,如果那些机械使徒真是他留下来的,那他们就没有撒谎,他们不断找艾苏恩确实是想帮助我们。   但如果他们被欺骗了呢。   如果机械神国包括那支机械使徒在内,这些力量在冷迪斯死后就被不死者舰队掌控了呢。   那机械神国才是敌人。   腐血神国……则变成了盟友?   艾苏恩想过这种可能吗?   第一时间,夏依冰都顾不上去思考这些想法多骇人听闻,因为她突然想到布诺里埃尔——海王城里也有机械神国留下的钉子。   甚至这枚钉子她们还接洽过,对方更是知道少女的身份,这在今天看来是极危险的!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在他们真正接触碰面的时候,我必须做到在她身边!   想到这里,她豁然起身,杯中的水都洒出来一些。   “您去哪?”古抬头看她。   “你能离开本体吗。”夏依冰问他。   “只要不离开我的根须范围就可以。”古说,然后不等她问就主动报出精确数据——好家伙,这不是差不多相当于整个海王城吗?   也就是说他在海王城内可以自由活动了,任何他能活动的地面他都能召出本体根须辅助战斗。   非常好,这正是她所急缺的助力。   “跟我一起吧。”她对古说。   “正好带你去见主母。”   ……   另一边,机械钟楼的密室里,卑斯洛正在对少女咆哮。   “你说陛下勾结机械叛逆?这是什么鬼分析!这不可能!!!”   “那你如何解释这一切。”希茨菲尔只是安静看着他,“你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还没成年就参军入伍,你在这里活跃的时间比很多人寿命都长,你看不出来所有的碰撞都是拟好的吗。”   “是拟好的又如何?”卑斯洛一边点头一边狰狞表情,“那些本来就不是人!机械像日出一样规律运动——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怪他会这么激动,因为少女所言已经不止是在攻讦人王,还在质疑他的立身之本。   他之所以这么快升总督就是靠的前线战功,这些战功大部分全靠他算出了机械神国的行动规律。   每月对面会异动至少5次。单数月3-5次,双数月有几率多1次。   其中多是侧边骚扰,但每隔33天一定会有一次中央突袭……这些乱七八糟的规律早已被他熟记于心,可以说他就是靠这些东西才能混出头,才能享有如今的地位。   希茨菲尔现在要否定这些东西存在的合理性和正义性,那岂不是连带他的正义性也要一起怀疑?   他不急才怪了,甚至他还能克制着不对她动手都算很有风度。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动手,但他算了算对方可是能在鲜血圣堂里干掉塔莫修女的人物,这动手的念头就熄灭了。   “我不是在否定你。”希茨菲尔叹气。   她一眼看出卑斯洛为何这么激动,很聪明的找到问题根源,打算先从这方面把他安抚下来。   “你找规律刷战功没什么错的,其他人都没发现不是吗?海王城那么多高低阶军官只有你发现了,那活该你做到总督,本该如此。”   卑斯洛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希茨菲尔突然觉得这人很有趣,因为她发现了,和卑斯洛在外流传的最大特征——对尼昂家族的忠诚相比,他其实更在乎自己享有的权势地位。   人之常情,但这也是她的幸运。   “你没有错。”她决定帮卑斯洛自己领悟这点,“错的是缔造这一切的人,是幕后操控你们的凶手。”   “你……”卑斯洛面色又开始狰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少女的意思他再清楚不过,是谁在背后操控呢?看看这处隐藏在机械钟楼上的密室,再看看卢卡最后在日记里留下的暗示就能明白。   是谁命令卢卡一直进行这种残忍的实验——是人王。   卢卡为何这次回到海王城之后没有住宿舍而跑出去租房——他害怕这个实验场所。   导致他如此不安的缘由是他怀疑自己会继阿戈尔、玛丽安等人后遭到暗杀——他通过这些事联想到人王居然能掌握有控制机械造物的手段,进而怀疑那批机械使徒是人王的安排。   直白点数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怀疑人王想要灭他的口了。   他不一定能想到问题的关键出在希茨菲尔身上,但他肯定怀疑是自己这些年给人王当亲信知道的太多了。所以他不敢再回密室工作,而是匆匆取了些笔记就走,还在日记本上留下那些难懂的话。   他可能已经预感到自己要死了,至于他为什么临死前那段时间依然矜矜业业工作,遵照他的立场拉拢希茨菲尔,少女将此理解为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向上面求饶。   我真的是死忠效命于陛下的!   我不管什么时候都在为陛下着想,遇到个人就想往陛下那里带!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是中心的吗?   他可能就是这样想的,那怪不得,怪不得他对这边死缠烂打……   脑海里堪称思维风暴,脸上却一片平静没啥表情,希茨菲尔点点头:“是维丝-尼昂在欺骗你们。”   “够了!”   卑斯洛抬手制止她,不想再听她说什么分析。   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   他们的好陛下是神国之主,本来就可以为所欲为。   别说欺骗了,陛下想让谁死难道还要什么理由吗?   他隐隐察觉到这种欺骗幕后存在的真相会极其骇人,而他并不希望自己搅合到此事里去,所以他现在想的不是刨根问底了,而是把这个见鬼的案子全部甩到“哈西姆”头上,自己赶紧从这里脱身。   “你甘心吗。”   他离去的动作被少女一句话直接叫停。   “面对一堆钢铁零件,就算你算得出规律,每次都恰好可以阻截它们,这么多年下来,你们肯定也出现过死伤。”   卑斯洛背着她一动不动。   “而且死伤程度也不会很低?”   宽厚的背影开始颤抖。   “你看过很多人死吧?不是像你今天这样坐在总督府里浏览一页页伤亡数字,而是在战场上亲眼看着他们离开。”   “……”   “你认识他们每个人,甚至能叫出他们的名字……你不觉得这种欺骗是亵渎吗?”   “够了!快闭嘴!”   男人像一只暴怒的白熊转过身来,飞扑到她面前张开双手,像是想要掐住她的脖子。   希茨菲尔根本不动,就站原地抬头看他,独眼眨都不带眨的。   “……”卑斯洛没真掐下去。   他的手就像凭空握住了什么阻碍,一直停在少女脖颈外围几厘米的位置,压根没有碰到她分毫。   然后他嚎叫一声跑上了楼,把她一个甩在这里。   差不多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希茨菲尔翘起嘴唇。   从他坚持要和自己一起来查案可以推测他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从他对女儿溺爱可以看出他是个非常重视亲情的人。   他纵容奈莉-卑斯洛在城里胡搞自己却低调无比从不露头,可见他并不喜欢那种排场,也不喜欢荣华富贵。   但他却对地位很看重,他很珍惜在海王城独揽大权的机会,对此的看重甚至超过对人王的忠诚。   这很矛盾很奇怪不是吗?   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有执念。   他渴望一直享有这个位置,不是因为他贪慕权势,而是只有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才能最好的组织对机械神国的阻击行动。   他对那些铁皮人有怨气呢。   想复仇,而且深怕被人看穿心思……   这男人的内心远比外表脆弱。   所以差不多了,第一次没必要逼他太狠。她所做的不过是在卑斯洛心里埋一枚种子,就算最后此人没法转化为同盟也不要紧,她需要的仅仅只是这家伙能按兵不动。   因为在剖析某些真相之后,她对鸥锦城已经开始有想法了。   那争取海王城的力量就很重要了,最起码的,这些兵力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在她对面。   “嗡嗡——”   从密室上来,刚到地势宽阔的平台上,她就感觉布袋里有东西疯狂震动。   掏出来一看,是布诺里埃尔交给她的新式铁盒。   即通讯器。   打开,按下按钮。   “找我有事?”   如果猜的没错,在眼线看到我进入工会之后他们那边该着急了……   “你现在在哪?”   布诺里埃尔的声音,语气听上去分外急促。   “在外面,怎么了?”   “不在鲜血圣堂?”   “不在。”   “赶紧回去!”   “理由呢。”   “有人要杀你!”   老头子几乎是贴着通讯器对这边咆哮:“我们当中出了叛徒你知道吗?他们杀了卢卡马上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手上的东西和他们也有关系,你甩不掉他们的!只有鲜血圣堂能庇护你!!!”   “打断一下。”   希茨菲尔先是把通讯器拉远,直到他吼的快结束了才凑上去发言。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已经和鲜血圣堂缔结了契约?”   那边没回话,希茨菲尔能想象到几张呆滞的脸。   也许他是被胁迫的,也许他也是主谋之一。   算了。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继续说:“正常情况下确实——不管怎么想都没人能欺骗鲜血圣堂的,只要我进入了圣堂,你们大抵就能确定我和那边缔结了契约,即它得到了我的血,我的身心可以说都被它控制住了。”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还存在另一种可能,就是鲜血圣堂的阶位其实不比我高,所以应该是它来巴结我,而不是我去费心费力去讨好它?”   ……   另一边,一间光线阴暗的琴房,布诺里埃尔坐在一架乐器边上,手里捂着通讯器,转头看向旁边的黑暗。   “按理来说不可能。”   黑暗里有人窃窃私语。   “各地圣堂的位阶都在7以上,海王城的更是靠近8阶,她就算真走一样的路也没有那么快的,她可能只是有所怀疑,故意这么说想骗我们出来。”   “不一定,别忘了她是神蚀者,而且应该是吸收了不止一件神器的力量,和她关联的神祇是那一位,那她身上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声音们暗中讨论一阵,迅速有人给老人下令:“装傻,再试探她。”   布诺里埃尔心里叫苦,只好照做,对那边开口:“……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他们控制了莎娜?”   希茨菲尔直接命中核心。   布诺里埃尔陷入沉默。   那看来就是这回事了。   “我是无所谓的,布诺里埃尔……但看在你不是真的背叛的份上,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她用非常轻,非常轻的语气对那边说。   “……告诉我除了鲜血圣堂以外是否还有别的地点。”   “没有了。”   老人回头看了眼黑暗,“再没有了……对……您只需要去圣堂就好……那里现在是最安全的……”   希茨菲尔直接挂了。   然后把小盒子丢了出去,任由它从钟楼上坠落。   “她怎么说?”   “她似乎会去……”   “很好,你的任务完成了。”   “等主人回归,你会得到你应得的奖赏。”   希茨菲尔快速下楼,有学徒上前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很大方的表示需要备车回圣堂一趟。   她又不怕的咯。   而且确实有些东西,当面请教是最理想的。 第161章 掌控局势   乘坐马车赶回圣堂,路上,希茨菲尔把自己手中掌握的底牌算了一遍。   她并不是自大,觉得自己有神秘主的位阶就目中无人。首先她通过言语试探出对方确实不知道这一点,其次她有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那就是尹瑟尔真的无法控制这里。   也许他想的话可以做到,但要么他在忙别的事抽不开身,要么他压根没来及赶到海王城来。   那这就是她的机会。   她不确定尹瑟尔本人是什么情况以及他会不会已经在路上了,总之这个机会很难得,她必须冒险,想办法接触真正的机械使徒,看看能否从他们嘴里掏出东西。   另外就是,把所有的线索和脉络都结合到一起看,她还有一个说出去会引发恐慌的猜想。   先看看吧……少女看向窗外的眼神越发坚定起来。   我是不希望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但如果真的如此,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么抱歉了,我有我必须要完成的目标。   车驾在圣堂前稳稳停靠,希茨菲尔不等搀扶就跳下车,然后快步往圣堂走去。   行走过程中她不断看向周围景物,从视觉效果来看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太阳已经下山了,夜幕降临,显得那些灯火格外璀璨,一些屠血者战士勾肩搭背出入于路边的餐馆,大声喧哗哄闹不堪,一切看起来都很祥和。   这样的情景希茨菲尔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她也曾站在圣堂的高层朝下眺望,见过比这更多的繁荣。   但真的如此吗。   肉眼看到的东西有时候是不可信的,她持谨慎态度试着沟通神秘因子,让自己的灵和它们接洽,如同勾连一张蛛网那样感受它表层传来的震动,立刻有了新的发现。   此时此刻——就在她面前的这栋建筑物内汇聚有几个格外“强壮”的光点。它们每一个在网络里给她的感觉都比当初的塔莫修女更强大,而这应该还不是他们全部的力量。   希茨菲尔没有忘记是哪些人在胁迫布诺里埃尔,更没忘记是什么人错误发起对自己的袭击,随后又极高效的做出补救炸死卢卡——那些家伙应该是不会在这张网格上显露身形的。   这和他们有没有走神秘道路没有关系,而是他们未必还是血肉之躯,任何针对生物的探测法在他们身上都可能无效。   布诺里埃尔有八成以上的可能不是真的背叛,那他就不一定会告诉这些人,我继承了死骨冰针。   两成风险还是挺大的,涉及自己她不是很喜欢冒这种险。   但是她也大概率不是孤立无援。   夏……临走前没记错的话,她说过此行回公馆最大的目标就是确认那棵老树的身份。从这边的角度看它大概率就是“古”的化身,如果她能用伊玛尔之血将其唤醒,然后收归助力的话……   届时苏醒的“古”还能保留之前的记忆吗?   如果能,那夏应该也能发现问题——也许“古”亲眼见过被尹瑟尔统御的军队,甚至是不死者舰队本身,它最好能证明它们都是机械。   那夏,她就不可能无动于衷了。   是的……是的……所以即使是那两成的可能,即使他们是在知道我有死骨冰针的情况下依然选择面对我,我也不能说是毫无胜算。   快速在脑袋里把这些考量过了一遍,希茨菲尔不再犹豫,抬起一只手掩着面纱,挥舞袖袍往圣堂走。   门口站着两名黑袍修女,看到是她神色略微有些惊恐,张口对她道:“这……哈西姆修女……大殿来了几位客人,他们希望您就发生在伊妮安港的事和塔莫修女的事做出解释。”   不是受人控制在这里演戏而是真的关心我吗。   有些意外,因为希茨菲尔自问控制圣堂后对这些修女没怎么管过,她也没有对其中任何人表达过任何程度的亲近或关心,不懂怎么这样还会有人念她的好。   可能是她的眼睛太漂亮——就像很多人夸赞的那样,表达情绪的功能过于强悍,两名小修女都自发领悟了她的疑惑,补充说道:“这……因为我们能看出来哈西姆修女是不错的人……”   “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有塔莫修女做对比!”其中一人道,“塔莫修女在位的时候总是控制我们,她恨不得抽掉我们的感情意识把我们当纯粹的工具来用,每个人每天都有规定的治愈指标,如果完不成一定会受罚,显得好像大家都是在受胁迫一样,这样的治愈根本没有成就感了。”   “但哈西姆修女就不在乎这些,您从来不颁布这样的任务,虽然也处死了对您不敬的塔莫修女和……但您目前为止也就杀过那几个人哩,这不是我们有多聪明,而是……我们觉得这些很容易能看出来……”   那是因为我的注意力都放在别的东西上两个傻女孩。   内心刚这样感慨,希茨菲尔随即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救世修女的真相……她知道这两名小修女,她们可能原来并不是这幅样子。   但好像,救世修女里也有人本性不坏?   也对……救世之母教会为了不断吸收信仰才将她们改造成这样,排除哈西姆那样的功利主义者,相信也有人是纯粹抱着救人心态加入进来的,我倒是不能全打翻了。   想了想,她对两人说:“接下来会有冲突,你们最好离圣堂远点。”   神秘因子能将修炼神秘的人——把她们的感情思想都牵扯出来,到不了读心术那种层次,但足够希茨菲尔确定她们没藏坏心。   打发走两人,在她们惊骇的回头中不做任何验证就穿过大门,希茨菲尔顺着第一次进来时的路线一路来到大殿,一眼看到大殿中间躺了个人。   是莫妮亚修女。   老修女此时情况很惨,她的四肢都消失了,在她的旁边有一群全身被黑雾包裹的“猎犬”,数数足够13只,它们正在撕扯、争抢一条残破的人腿。   希茨菲尔眯了下眼,继续往前走,在莫妮亚身前一米处停下脚步。   途中不是没有“猎犬”想攻击她,但在靠近她,尤其是它们真正用发红光的眼珠看到她的时候,它们却从她身上感到一股惊人的压力,原本打算拦在道路上的几只猎犬被迫退走绕开。   “哈西姆……大人……”   莫妮亚修女一直睁着眼睛,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偏头,终于看清那个倒影。   她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猎犬”对内脏人脑不感兴趣,纯粹是有人故意要留她下来,想用她的惨状来刺激这位。   说实话,莫妮亚不懂这有什么意义……她和哈西姆修女才认识几天?以对方表现出来的果决性子,就算把她碾成肉酱恐怕也不会皱一下眉。   但这不妨碍她确定自己就要死了。   想一想,最初加入教会是因为什么呢?好像是因为亲眼目睹哥哥被吃掉。   天真的小孩佋子,还不懂什么活命的道理,以为只要是会说话的东西就可以信任,就那样被骗开了门,一家三口死了两个。   反倒是犯错的自己活了下来,这道理不是很可笑吗。   所以最开始我是想惩罚自己吧。   惩罚愚蠢无知的自己,不惜抛弃过去的身份,连天生的躯壳都抛弃掉……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换身之后她有多高兴,那是一种新生的感觉,但还有浓郁的愧疚督促她给人疗伤治病。   “谁指使的。”希茨菲尔俯视她问道。   黑色的头纱加黑色的面纱,额外还有一根单边眼罩,她的整张脸几乎都隐匿在黑暗阴影里,只剩一枚蓝眼睛投递压力。   不等哈西姆回答,后面传来破空声。   神秘因子勾勒出敌人的外相,那是个差不多和火车头一般高大的东西,凝结的肌肉块堆满全身,疙疙瘩瘩一直蔓延到四根触须上,触须的尖端形成生物质薄刃——对方想一击切掉她的双腿双臂。   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希茨菲尔知道会有东西帮她拦截。   “砰!”   “啊!”   闷响,然后是夹杂惊异的惨叫,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被抽飞出去,然后从四周更深邃的阴影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圣堂在帮她?”   “我眼睛是瞎了吗——”   “她对圣堂做了什么?”   “那些铁疙瘩混蛋在骗我们!”   “‘铁疙瘩混蛋’?”希茨菲尔心中一动,转向刚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能问一下,他们具体是哪些人吗。”   “不需要。”从那里走出来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绅士,“因为你很快就要变得和她一样。”   与此同时希茨菲尔捕捉到更多低语。   “圣堂要帮她,快想办法让它睡觉!”   “我知道!别催我!”   “亚科拖不了太久!七阶的异化都被抽飞了,你不会想亲自面对它吧?”   “你们这些蠢货……那是你们威胁到她才会这样,你们别靠太近不就好了?拖时间都不会拖吗?”   想拖时间?   希茨菲尔抿紧嘴唇,身形主动冲向对面。   中年绅士瞳孔收缩——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正有一大团扭曲的胧影落在她身后一路护航,他疯了才证明对抗这个东西!   但时间来不及他逃开了,他举起手杖朝下盘横扫,试图先让少女失去行动能力。   希茨菲尔跳过——甚至都不能说跳,就好像她早就知道对方会做什么一样提前抬脚比较快的迈了两步,这迅猛的一击就被她轻松规避掉了。   什么玩意……?   对方表情越发诧异,继续挥舞手杖去点她的身体,却发现她好像可以未卜先知,总是能恰好闪过所有挥击。   这不可能!   中年人要疯了,他不理解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动作更快但却是现在这个效果。   其实是因为神秘因子。   神秘因子构成的网格,他作为一个走神秘道路的修行者不可避免要站在上面,那他的一举一动,他调配身体的强烈意念也会通过它们传递出来。   而希茨菲尔——第一个发现她身手大进的人其实是李昂,在追查影毒针案的过程中她曾将李昂摔飞出去,靠的就是她在龙国冒险中体验过的“龙女技巧”。   那个龙女……好像叫什么阿尔什么娜的,她的战斗技巧当初可是让她大开眼界。   她隐约感觉那其实还不是技巧的极限,在那上面还有更强的应用法门,但受制于某种条件,连龙女都用不出来。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就是能感觉到存在。   而她现在发现她好像能领悟到那技巧了。   近乎先读的效果,在看穿动作的基础上搭配那种战法。   是的,必须要这样搭配,把它们一起用才是最合适的!   “砰!”   不经意探腿出去,正好把往前跨步的中年人绊倒,立刻有一簇垂吊的触须扑上去,犹如一条巨大的鞭子把他抽飞。   “啊啊啊啊啊——”   中年人飞在天上还没落地就发出嚎叫,衣服撕裂肉身异化,落地时已经变成一头手臂躯干都被拉长、而且额外从躯干两侧伸展出二、三十对手臂的怪物魔人,活像一头大蜈蚣,嘴唇撕裂张开利齿,蜿蜒身躯飞扑回来。   与此同时第一次扑击被抽飞的怪物也回来了,那是一个双手双脚反向着地,但额外从正面躯干上又长出一对“手脚”的男人,仔细看,他用来走路的反曲手脚已经严重退化,变得短小不堪犹如毛虫的短脚,反倒是全身肌肉发达,四只新手脚进化成接近触须的模样,也从侧面对少女发起冲锋。   希茨菲尔不慌不忙,先是控制圣堂借给她用的大触须把这玩意第二次抽飞——在这瞬间“蜈蚣”中年人露出狂喜神色,因为这时她不再有触须庇护,他当即伸出七八条长手去抓她的身子。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几乎就在圣堂大触须抽出去的同时,那扭曲的触须——如果能算的话,那大概是在触须“胳膊肘”的位置——突然鼓起一团蠕动的肉瘤,肉瘤炸开钻出骨头,然后迅速有神经、肌肉攀附上去,顿时一条比他七八条手拼在一起都要粗壮有力的人手胳膊从那里出现,一拳重重打在他脸上。   “……”他的脸几乎被这一拳打到胸膛里去了。   整个上身昂立起来,狭长而又巨大的身体被一下子掀翻,扁平的尾巴趴在地上因为惯性横扫过来,被希茨菲尔一个优雅的小跳步躲了过去。   突然,眼前的地板覆盖阴影,一团漆黑的、如同活着的淤泥一样的东西从后方隆起,形成一个布幔兜罩的形状朝她压来。   她也没有任何慌张,侧身躲开一枚飘来的骨刺,淤泥怪物在即将抱住她的时候突然停了。   “啊?”   后面阴影处传来惊呼,下一秒就看到淤泥怪物在一阵冰粉和雾气中“砰”的炸开,几乎碎成满地冰渣。   “那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死骨冰针一出现就是下死手的,希茨菲尔直接让这东西围绕自己做圆规运动,黑暗中又传来“砰砰!”两道冰晶炸裂的响动。   如此,她再也听不到有低语声了。   “噗嗤!”与此同时圣堂大触须已经在她控制中一分为二,一根贯穿四足魔人的胸膛,正在吸收吞噬他的血肉,另一根将蜈蚣怪人缠绕卷起,几乎勒的他骨骼寸断。   至此,也就短短十几秒的功夫,四个袭击者死了四个,重伤一个,而她本人甚至没怎么出汗。   这还是人?   剩下来还活着的人藏在阴影里狗屁动静都不敢露,生怕那见鬼的冰针闻着声音就追过来。   穿透即死,不管异化到什么程度的肉身都挡不住,这玩意在他们眼里甚至比鲜血圣堂还要恐怖。   “成了成了!”   有人突然大喊起来,游荡中的冰针顿时调头朝那边俯冲。   “蠢货!”   大概是他的同伴见状顿时破口大骂,冲上去想试着阻挡一下,被穿透,身体爆碎。   大喊那黑影转身想跑,也被追上去穿透脑袋,倒在地上也碎成冰渣。   但他们也是做了事的,在希茨菲尔的感应中,鲜血圣堂庞大的意识逐渐模糊、显得有些精神萎靡,三秒后干脆和她“断开连接”,像是受到了某种催眠。   它睡着了。   被她控制的大触须顿时无力垂落下来,正在她授意下朝浓缩大殿范围的血肉壁垒也停止了蠕动。   应该先干掉他们的。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但他们好像变换过方位……而且她也是第一次亲自搞这种高强度战斗,有这种成果已经算超水平发挥,倒是不能指望更多。   那么接下来就是拷问情况……   跨步走向蜈蚣中年人,挡路的“猎犬”在她经过时纷纷俯伏在地。   它们的感觉可比人类敏锐多了,它们能感觉到她在这条路上是什么地位,从战斗爆发开始直到现在就没打算动手。   “砰!”   希茨菲尔先停步后听到枪声,然后就看到面前的地砖上冒出火星。   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微微偏头,看到又有几道人影站在斜上方的二楼平台上,她缓缓开口:“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机械使徒?”   “还是不死者?”   “看来你都猜到了。”   有一道人影迈步上前,露出宽阔的肩膀和屁股下巴,可以看到他手里端着一支转轮机枪,这东西让希茨菲尔都眉头一跳。   她的腰带上是挂了几个小瓶子,里面是储备好的,用炼金术方式提前制作的防御性质的血肉法术没错。   但是狗屎……哪个骨盾术或者血傀术能挡住加特林机炮?   这下她明白为什么阿戈尔玛丽安那些人给她的感觉明明“很强”但还是会被轻易干掉,实在是双方火力完全不对等,火力压制下这边只能成为靶子。   “我们并不是要杀你,公主殿下。”   屁股下巴沉稳说道。   “你既然看出来一些东西那我也不卖关子了,但我们其实很缺乏这个机会,这样坐在一起互相了解的机会。”   “所以呢。”   “所以我们希望你不要抵抗,你还可以是神国的公主。”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就要打断你的四肢再谈话了。”   屁股下巴直摇头。   “反正这里是艾莎,这里有的是救世修女,断手断脚的伤势在这里而言不算什么,就是你会受一点罪。”   “砰!”   沉闷的撞击声让他回头,正看到一个同伴倒在地上,身体碎成大块冰渣,暴露出胸腔内的血肉器官和金属零件。   “死骨冰针……?”   几乎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念出这个词,屁股下巴瞪大眼睛,然后猛地转身扫射。   “轰轰轰轰!”   机炮子弹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深邃痕迹,但没用,希茨菲尔已经趁机跑进了隧道里,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这些废物!”   屁股下巴看向那些“猎犬”咒骂一声。   “追!”   他们迅速追上来,希茨菲尔跑的开始有些喘气。   屁股下巴不断用言语诱导她,她算着时间,觉得逃出去应该没有问题。   甚至有机会卡视角,把这些人全部留在这里。   然而异变又生,在她前方道路上突然钻出一截巨大粗壮的植物根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一条手臂就把她拉了过去,同时有熟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真敢对你动手?”   “让我看看……受没受伤!” 第162章 刀术,以及夏的惊讶   希茨菲尔是有办法辨识来人是不是夏依冰的。   别忘了——两人的灵肉有过交融,并非床笫之欢那么浅显的层次,而是——玄学点的说涉及到灵魂,她曾一度作为类似“长夏”般的武器被女人掌控,一直到觉醒真正的超凡,获得死骨冰针和神秘主层次的知识才恢复自主。   但是,不是完全的自主。两人的灵与肉依然有相当层次的亲密关联,亲密到只要她们学会感悟,她们即使闭着眼睛,不经过触碰也能知道站在那里的是不是对方。   夏依冰对这种感悟技巧还不太熟练,需要希茨菲尔带着才能感应出来,但少女本身就太熟悉了,她甚至还没看清烟尘后的人长什么样,灵念传来的安心和雀跃就让她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   也是因为她认出了夏,女人伸手拉她的时候她没有抵抗,直接被拽到一个熟悉而又温软的怀抱里去。   这本来是没什么的,毕竟她们的关系嘛……对吧,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甚至已经不能用亲密来形容。   但这只局限于私下里,希茨菲尔面皮较薄,如果她知道烟尘后还有另一个人存在,她一定不会这么乖了。   “他是谁?”用力从怀抱里挣脱出来,看了看站在根须上的年老绅士再看看夏,希茨菲尔赶忙将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瞪着眼睛问夏依冰。   “他是……”夏依冰刚想回答,后面走廊就传来一阵交错的脚步声,同时还有各种呵斥传来。   “动静是从这个隧道传出来的!”   “这贱人仗着自己熟悉环境到处乱跑……快让他们都集中过来!”   “敌人?”所以夏依冰暂时把回答变成疑问,看到少女轻轻点头。   她应该是没什么事的——大殿里的战斗看起来惊险,但她其实连擦伤都没有,浑身上下衣装完好,头纱和面纱都还挂着。   这个样子的艾苏恩好像有点可爱……夏依冰本来只打算看看她有无受伤来着,看着看着突发奇想,突然一手探出去,揽着少女的细腰将她抱紧。   “夏?”希茨菲尔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去掰她的手,没有掰开。   搂我搂的这么用力?   她问我敌人不是想找他们干架的意思吗?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私下里算不上逾越的举动,但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顿时显得过于轻佻,希茨菲尔脸色不由涨的通红,气愤这种时候了夏依冰怎么还不正经。   但她可能是误会了。   女人不管她的挣扎,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还记得巴特列特的小教堂吗?”   当然记得。   背叛的黄金,复生的母树……这个案子实在太奇特了,以至于关于它的大部分细节希茨菲尔都还记得。   包括在前去小镇的路上夏依冰给她买了一件白色款的修女服。   唔……她好像格外喜欢我打扮成修女……她不会因为我这两次修女扮相而觉醒出了什么猎奇嗜好吧?   理论上来说,探员们长期从事高压工作,个人有怪癖是很正常的。但只要那个怪癖无碍身心健康,他的同事甚至上司都会对此闭一只眼。   就好像律希尔,小护士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觉醒了喜欢摸女孩脚心的嗜好,西绪斯也是从来不管,因为她见过的比这更变态的嗜好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问题来了,喜欢心上人角色扮演算变态嗜好吗?   希茨菲尔犹豫了一下,觉得公正来讲,即使放在更安佌逸祥和的地球都市也不能这样评价。   以她穿越的时间点开始计算,往前数二十年,这很过分,但二十年后的现代都市,这种癖好甚至可以用纯洁来形容。   连在地球都如此,在纳米亚这种见鬼的地方就更正常了。   那我应该纵容她吗?   比如如果她真的喜欢,我是不是应该以后多做类似的打扮……   “你在想什么呢?”她又出神了,夏依冰用额头轻撞她的脸把她唤醒,“我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教堂小院里做的练习!”   小院……练习……?   希茨菲尔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夏依冰说的是……“伴舞刀术”?   所以她拉我过来不是打算干坏事,而是要我配合她挥刀吗。   搞半天是自己邪恶了,希茨菲尔一阵无语,脸色越发娇艳起来,只能尽量说话来掩盖:“所……所以我们要……”   “练半天的东西到现在也没正式赢过一次,你不觉得不甘心吗?”   夏依冰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战斗状态下的她脑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甚至没去想少女脸色怎么还那么红,“他们到了,抱紧我——”   她的动作是如此之快,连希茨菲尔都没反应过来。   少女只听到一阵枪炮击发爆出的动静,然后就感觉倚靠的身体猛地偏斜——搂紧自己的两只手突然拿开一只,同时从很近很近的位置传出一阵“铛铛铛”的尖锐爆响。   她在拿刀劈子弹?   有些发懵,下一刻希茨菲尔更是心头一凛:随着夏依冰一个大幅度纵跃她几乎被甩飞出去,女人连另一只手也拿开了,要不是她反应快反过来搂紧对方的腰,她已经摔到地上去了。   怎么还变成我要抱着她了???   实际上这几乎是可以预想到的——越是激烈的战斗,夏依冰就越不可能腾出精力去搂她的腰。   一直优雅的像跳舞那样,这种战斗场面只可能出现在练习时的幻想里,希茨菲尔倒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她只是单纯的……   好吧,感到丢脸。   但已经被逼到这份上了,再丢脸也只能干了。   尤其疯女人还在那一边乱跳一边大叫“给我骚灵支援!”,她再不满,除了安心当好辅助之外也没办法了。   那个老头应该就是“古”吧?   一边将自己从神秘网络中得到的感知分润给夏,希茨菲尔一边分心去看后面的古。   白头发和白胡子,这张脸……唔,和记忆中的古先生有八九分相似,应该就是那货没错。   所以我的预估是对的,他的真身是婆娑公馆,夏在那里唤醒了他并获得了更多情报支持才怀疑到机械神国,所以夏才能及时赶来,虽然我不需要她也能赢就是了……   瞬息间的思考,希茨菲尔将夏依冰的疯狂理解为“要在古面前展露实力”。   那我全力帮她就是……而且有古先生在旁边看着,他是能控制那些庞大根须吗?那他可以说是在给我们“掠阵”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就是他看来的眼神有点古怪。   那种开心+欣喜+欣慰+释怀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我认识你吗你看到我突然这么高兴?   伴舞刀术对“辅助”的要求其实不低,它的原理是希茨菲尔将自己的灵灌输给夏依冰,将这份力量交给女人调配使用,还附带有那份灵念对周遭环境的感知能力。   比如夏依冰不好看到的角度,她看到了,她的灵也要承担预警和提醒的任务,这对精力的要求较高,通常来说没法分心想别的事。   但她现在利用神秘主的权限连了网。   这就很过分,她只需要把联网权限和大部分灵交给夏依冰调配就好,夏依冰自己会“上网”,她这个辅助只要确保挂在女人身上当挂件,甚至可以说无所事事,所以才能这样胡思乱想。   夏依冰已经杀疯了。   前所未有的感觉……之前几次“伴舞刀术”都没这样的,可能是因为希茨菲尔在灵念水平上提升太多了,总之她现在感觉巨爽!   就仿佛脚下有一张网,她站在上面,敌人们也站在上面,她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光点在网上移动。   当然,还有一些网上没法显示出来的敌人——那些手持重型火器的机械使徒们,但别忘了这可是在鲜血圣堂,哪怕鲜血圣堂不知道被施加了什么手段陷入沉睡,但它的血肉实体还在,神秘主即使无法接管控制这座血肉堡垒,但任何人在这座堡垒内活动——他们踩着生物质所发出的动静是如此明显,希茨菲尔依然感觉得到!   那她感觉得到也就等于夏依冰也感觉得到,敌人的一切举动在她们眼里都是透明的,条件一开始就极不对等。   “锵锵锵!”   侧身躲过一梭子乱射的子弹,挥舞结冰的长夏刀竖在身前,恰好挡掉从正面扫来的部分流弹,女人一个欺身突进,瞬间从烟尘中站到一个敌人面前。   “你——”   这人手里拎着门小型炮,炮口直径将近半米,末端有不少缆线干脆就是连在他自己身上,看到她突然出现愣了一下,表情迅速变得狰狞。   但来不及了,他的狰狞表情连同他的身体、那门炮一起被一分为二……也就夏依冰随手一刀竖劈的事,这冰刀切他的钢铁表皮比切油还顺。   可能是动静暴露了行踪所在,从隧道前方射来一阵交织的火力网,不少打在那人断裂开的尸骸上,剩下来的不是被夏依冰跳着躲避就是被她挥刀劈开。   躲子弹很难,但如果提前知道要往哪射击,在这基础上躲闪挥刀就容易了。   刀劈子弹原本对夏依冰来说也是一件非技巧、力量、运气结合而不可行的事,但在这种感知辅助下却如此容易。   “她怎么做到的?”   使徒们对此惊恐不已——因为是隧道地形狭窄,树根突破搞出的灰尘到现在也没完全散开,他们有些人没看清女人的动作,还以为几个同伴的死都是希茨菲尔弄出来的。   但她不是身体不行吗?   他们现在也反应过来那是死骨冰针了,确实女儿继承父亲的执念也有先例,死骨冰针也确实是很难对付的骚灵,但再怎么说她也只有一枚冰针,现在鲜血圣堂被催眠,她那孱弱的身体面对火力网能逃到哪去?   躲子弹?怎么也没想到可以做到这样!   “呼!”   夏依冰突然加速前冲,速度快到希茨菲尔都得拼命抱着她,两条腿都飘在半空。   “她算出来了?”   使徒里为首的显然是之前“劝降”的屁股下巴,此人见状更是吃惊,因为这女人反击的太果断了,她好像算准了他们的弹匣里能装多少子弹!   “换弹时间,对吧?”   伴随一道斜斜的白光,充当他遮掩物的廊柱被一刀劈开,马尾女人踩着长靴,一手抱着希茨菲尔,一手持刀走出烟尘,身后正好有两具尸骸倒下。   “砰!”它们落地后才碎成冰渣,屁股下巴不由眼皮一跳——那把刀居然同时还有冰冻的魔力?   “训练你们的人没跟你们说过火力网是怎么操作吗。”   “最简单的火力网两架机枪就能组织,但要确保没有空窗期——当一架机枪换弹整备的时候另一架机枪要接替工作,你们连这样的道理也不懂,好意思使用手里的武器?”   马尾女人一边说着嘲讽的话一边缓缓朝他走来,屁股下巴不断后退,脸上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   她跟我废话那么多想干什么?   心头发狠,屁股下巴抬起机炮朝前扫射。   这玩意效率太高,夏依冰不敢拿冰刀去挡。   不是冰刀承受不住,是她的手臂承受不住。   几个小碎步躲开位置,一个前冲拉近距离,屁股下巴见状猛地把机枪丢向女人,被夏依冰挥刀斩爆。   但这同时也给他稍微争取到了些许时间,他迅速抬起粗壮的右臂,张开掌心,一道火光猛地穿透皮手套射向女人的脸。   什么东西?   饶是通过少女的灵提前得到预警,真正看到这一幕还是让夏依冰受到惊吓。   她立刻抬刀挡住脸,将射来的榴弹一分为二。   但没完——与此同时屁股下巴的整条右臂居然脱落下来,末端冒出巨大的火光,犹如一枚小火箭朝她射来,也被冰刀顺势从中切开,分成两片落在她身边。   这就是我要的!   屁股下巴露出狞笑,暗中控制,两片机械臂的残骸顿时爆炸,一大片火光将女人整个笼罩起来。   “哈哈哈!”屁股下巴畅快大笑。   躲子弹?   近距离爆炸,威力能掀翻火车头……我看你还怎么躲!   他迅速冲上去想控制俘虏——严格来说是救治所谓的公主殿下,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没有倒在地上的两具人体,穿透烟尘后,他看到的是一堵厚重的,几乎将一整块区域完全包裹起来的圆柱形的血肉造物。   这是……血傀术?还有骨盾术?   该死的……忘了还有那个贱人!   亡魂直冒,屁股下巴第一时间想要后退。   一道白光撕破圆柱朝他切来,他发出怒吼,抬起左臂想故技重施。   但这次距离就太近了,夏依冰一刀刺入他掌心的炮口,好像拿他的手臂当刀鞘用,刀刃直直捅到他的肩膀末端,一用力将整条手臂切割破碎,再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赶紧后退……”   希茨菲尔提醒她。   夏依冰已经有经验了,刚才是经验不足才要少女救场,这次她主动后退,果不其然——闪开后敌人的残骸又爆炸了。   “真是疯子……”   她低声感慨。   还想抓活口的来着,这样下去有活口吗?   邪徒活口倒是不用担心,艾苏恩说大殿有几个没死的。   但这种铁疙瘩真是又难杀嘴又硬,打不过就自爆,留了活口有什么用?   “布诺里埃尔好像说过……他的心脏被动过手术……”   希茨菲尔现在的姿势有几分不雅,她双手吊在女人脖子上,双脚为了方便干脆正面勾住女人的腰,像只树袋熊挂在她身上。   但她顾不上这些了,语气急促对她道:“我怀疑他们的动力源之一就是那里,你可以试试对那里动手!”   夏依冰点头表示知道,低头看看少女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累出的脸红,突然起了坏心思,揽住她的腰将她朝前一丢。   “啊!”   希茨菲尔不知道她想搞什么,惊叫一声,还以为自己要摔出去了。   但中间她的手被女人拉住,脚尖触地后又被她一扯,以一个近乎标准的舞蹈动作打着转尔回到女人怀里,靠在她的臂弯里喘着粗气,眼睁睁目睹她正好利用这动作空隙躲开了重装,挥刀将人劈成两半。   她故意玩我的?   心中恼怒,但还来不及发泄,身体又被甩了出去。   因为敌人数量锐减,夏依冰压力没那么大了,搞搞花的也不碍事,所以她专心和少女演练起“正宗刀术”来,乍一看还真和跳舞差不太多。   到只剩最后两个敌人的时候,她玩够了,把气喘吁吁,累的都快吐舌头的希茨菲尔拉回来抱紧,一刀捅进左边那个的胸口正中,控制死骨冰针的力量将内部结构冻结大半,转身踹开另一个人凶狠的掼砸,一刀也给他炮制一遍。   砰砰!   两人僵硬着身体倒在地上,其中一个摔碎了上半身,另一个完好——倒是差不多都好好活着。   机械机构吗。   用刀挑起一截缆线看看,夏依冰谨慎依着一截廊柱。   她想的挺好,这个位置随时能缩到后面躲避爆炸的,真出事往下一缩就行。   这么等了会,没有爆炸。   “啪!啪!啪!”   古拍着手从后面上来,脸上带着由衷赞叹。   “可以,真的可以。”   “我本来以为艾力克少爷和亚莲小姐已经是难得的组合,没想到还能见到如此奇妙的……奇景!”   “身主,这位就是您选的主母吗?”   “?”   希茨菲尔吐着舌头还在回气,闻言抬头,脑门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啊?   什么主母?   她背着我和他商量了什么?   “是她。”没成想夏依冰还直接承认了,女人表现的理直气壮。   “名字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很聪明,很温柔,很会关心人,我这辈子非她不可。”   “???”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总觉得事态发展有点不对。   这么丢脸的话她是怎么好意思用这么刻板正经的语气说出来的……而且为什么是“主母”?我什么时候答应她要……?   思绪转了转,她觉得这幕场景有点眼熟。   好像……在窥见到的圣堂记忆里,古老头也是这副态度在看艾力克和亚莲的结合。   所以是发生类似的事情了吗。   是了……夏也是伊玛尔来着,甚至她是最后的伊玛尔,是这个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古看样子是要继续效忠伊玛尔家族了,那他现在应该是认了夏做主人,从他的称呼就能看出来这点……   那我现在就是亚莲的角色。   想明白这一点,希茨菲尔终于理解古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她。   搞了半天是这样,是把我当做复兴家族的希望了啊……   她舒了口气。   但是好像还有哪里不对。   复兴家族的希望……对一个人丁稀少到只剩“1”的家族来说,复兴家族的希望应该是在努力增进人口上吧?   那他高兴难不成是因为……   他想让我们多生孩子,而他恰好知道艾力克掌握的那种秘术?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瞬间惊恐,她终于切实感觉到历史对凡人来说有多厚重。   一座山是吗。   这座山似乎有点太残忍了……   “艾苏恩……艾苏恩?”   她在那发呆,夏依冰不得不拍她的脸把她叫回来。   “你怎么回事……一直在发呆,我没对你怎么样吧?觉得不满我给你道歉,别生气哦?”   夏依冰着实有些忐忑,她刚才没问少女意见就那样玩,她自己是爽了,可把希茨菲尔累的够呛。   能打是一回事,体力废物是另一回事。   没了自然法球,哪怕她的身体已经趋近正常,但正常人的体魄在这种战斗中怎么够用?   累成狗真是理所当然。   “先拷问吧。”   希茨菲尔懒得理她。   “对了。”   拖拽“尸体”的过程中她又叫住女人。   “我问你件事。”   “嗯?”   “如果。”希茨菲尔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我是说如果。”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们的敌人其实是我们很熟悉也很亲近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你宣誓过的效忠对象……”   “你,能接受吗?”   “艾苏恩……”   夏依冰眯眼,表情终于变得诧异。 第163章 年轻的女王   前面还好说,后面那段,她真的不是在明示那个人吗?   “我也不想。”少女点点头,呼了口气。   “但事实摆在这里,我只能说我希望是另一种可能。”   “也就是……她并不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   夏依冰皱眉,嘴唇微张,露出一个不可思议外加难以置信含义的表情,突然伸出手抓住少女的手腕,低声说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老头,地上这两个麻烦你看着,我们去那边说几句话!”   真就把古当管家使唤,因为对夏依冰来说,现在有更重要的情报需要确认。   两人往前走了一截路,尽可能忽略被生物质包裹起来的墙壁和地面,站在一盏完全由大小眼球组成的吊灯下面,夏依冰这才松开少女,安静等她进一步解释。   希茨菲尔看了眼上面的吊灯——还好,因为圣堂被催眠,那些眼睛是闭着的。   “从哪开始说呢?”她再次叹气,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学着夏依冰之前问她的口吻:“席娜,你还记得和她的战斗。”   “当然!”夏依冰凝眉瞪眼,“那个混蛋!阴谋家!胆小鬼!她做的事我不可能忘!”   “她确实是个混蛋以及阴谋家,但是你评判她是胆小鬼的原因是什么。”   “还用问?因为她早就舍弃了真身,只不过是在利用神血永生的特性不断侵占他人肉身,她做的那么多事有多少是假借别人的名义?这还不是胆小鬼吗?”   “是的,她非常善于利用这个特性。”希茨菲尔点点头,“当初她用这个特性不断篡夺侵占别人的身体,甚至影响到了艾尔温,腐血神国的人王维丝-尼昂大概率也被她吃了,现在坐在王座上的不过是躯壳,她的内在已经替换成了另一个人。”   夏依冰皱眉瞪着希茨菲尔,真希望她别这样卖关子了,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   希茨菲尔确实直接说了:“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席娜可以影响艾尔温了。”   “对。”夏依冰点头。   “席娜被我们杀死诸多分身压制之后,随着她的灵孱弱不堪,原先被她压制、甚至不断汲取生命力的艾尔温迎来状态上的复苏,不但身体恢复健康,也开始展露神血的力量。”   “对!”   “那么更大胆的猜测,神血的力量是否也包括‘神血永生’呢。”   “艾苏恩?”夏依冰惊讶极了,“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既然席娜可以利用这种血脉上的关联从艾尔温那里汲取力量,甚至能做到控制一些血脉淡薄于自己的王室成员,那为什么艾尔温就做不到呢?”   “更大胆的假设——如此弱小的席娜,无论是血脉浓度还是灵的强度她都已经远远逊色于我们的陛下,恰好在我们离开前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时间海和现实的融合导致艾尔温可以直接从血脉里读取过去的记忆,那她是否能领悟类似的法门呢,倘若她因此发现了席娜的存在,她会不会尝试做些事呢。”   “艾苏恩我知道确实有这种可能存在,但是——”夏依冰赶紧抬手,想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但是动机是什么?唯独艾尔温,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希茨菲尔的想法她已经清楚了,无非就是,席娜当初是怎么荼毒白影宫的,艾尔温也可以照样对现在的鸥锦城来上一遍。   所谓的人王,那个叫“维丝-尼昂”的家伙,她一开始是被席娜吃掉了,完全正确……但紧随其后席娜的存在会被艾尔温凭空察觉到,因为她们的灵曾经在某种层面上也缠绕在一起接触过,是的……就像自己和艾苏恩那样……她因此吸引了艾尔温的灵凭空降临到那具身体里去,有那么一种可能她被艾尔温压制了,也有可能她们是两个人共同控制那具躯壳。   “我没说她一定是敌人。”希茨菲尔扬眉,“我只是说‘如果’,你懂如果是什么意思吗?不要表现的这么激动。”   夏依冰张了张嘴,心想我好歹也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安全局长,也是全身心的进入角色过,哪怕后来因为从古那里得到历史的另一种可能而不再抱有那股热诚,但我要是这么快就能抛弃掉我的身份,我原先的理想,对关系到无数人生死的这件事无动于衷,那我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点。   “别急。”希茨菲尔走到窗户旁边,伸手抚摸那些扭曲的框架。   “确实,如果是这样去推测艾尔温,那她等于是隐瞒了艾莎洲、腐血神国的大量情报,只给了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暗示就把我们打发出来,这简直就是派人送死。”   “所以她为什么——”   “这当然不是盟友的所为,甚至说严重点都是背叛和出卖了。”希茨菲尔打断她,“但我依然对她保留有最基础层次的信任,因为我们真正的敌人一直在千方百计的阻挠我们和她接触。”   阻挠我们……和她接触?   夏依冰已经有些冰脑过载了。   艾尔温不是应该远在维恩吗?   所谓的接触又是——哦她说的是腐血神国的人王?   热血活动的后遗症,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确实,阿戈尔、席奥、玛丽安、卢卡……连修德船长也受到追杀,敌人致力于杀死一切见过他们,认识他们,能记住她们名字以及相貌的人。   原因在之前是看不懂的,现在被点明后就可以解释为……机械神国不希望腐血神国的人王知道她们已经来了。   而机械神国现在则大概率是敌人了……   那敌人不希望他们接触的角色,按照对比,维丝-尼昂,也就是艾尔温……可能还是她们的支持者,也就是同伴?   “也不能这么认为。”希茨菲尔还是摇头,“如果真是百分百的同伴的话,出发前,她就该把这些事给我们说清楚了。”   “那到底是怎么搞的?”夏依冰是真急了。   又不一定是敌人,又不一定是同伴,怎么可以这样判定一个人的?   这要怎么确认对方到底是什么角色定位啊?等真遇到的时候又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她?   “唔……”希茨菲尔舔舔嘴唇,“我的猜想是,艾尔温,至少有一半的艾尔温,她被尹瑟尔控制住了。”   “我没听懂。”   “‘维丝-尼昂’的躯壳是机会也是牢笼,尹瑟尔既然笼络并掌控了席娜,我不认为他会忽略‘神血永生’这么强大的能力。甚至搞不好艾尔温的降临——她对席娜发起的追缴就是中了他的算计,那部分被灌入‘维丝-尼昂’里的灵是再也回不去了,她的灵魂至少有一半落入尹瑟尔手中。”   这怎么可能!!!   夏依冰眼珠子都要瞪裂了。   何其大胆疯狂的猜想……她怎么敢顺着这样的角度去假设啊?   但确实也有那么点道理。   不,甚至可以说是很有可能。   艾尔温,她在我们临走前的一系列表现,确实有些不太对劲。   那不光是过于亲近与艾苏恩那么简单的,还包括作息紊乱伩,熬夜工作,偶尔听年轮抱怨过大清早去看她的时候正抓到她在批阅书信,老树人非常担心她的身体。   如果那时的她已经被控制了呢?   这样一回想,尤其是回忆起那次在鸢尾花街的聚会,白发女王笑嘻嘻凑到厨房添乱的情景,夏依冰真是从灵魂深处激发出来一阵恶寒。   对,还有婚姻。   走之前,萨拉的女王已经开始在选夫婿了。   虽说这件事极其重要没错,非得有了子嗣才能让很多人安心,但艾尔温真的很年轻,而且身体也一直在康复,在变得健康,她主观上不乐意的话是没有人可以强迫她的。   听说她答应的时候连自己也吃了一惊来着,因为夏依冰自认还是比较了解艾尔温的,别看她外表一副柔柔弱弱软绵绵的样子,说话也是细声细语很软很可爱,但她骨子里的固执不比任何人差。   这样的艾尔温居然答应了……当时夏依冰是没有多想,现在看,怎么都感觉像在交代后事。   她想求死,所以赶紧选个夫婿,留个骨血传承下去——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嗯?”想到这里,女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骨血……骨血……?”   “对了。”希茨菲尔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也想到了,顺势带出另一层猜想:“还记得我们的艺术家亲王吗?临走前他托付给我们的那个案子。”   “不错,维丝-巴金萨应该就是艾尔温,至少也是她的化身,或者分身。她应该是使用了从第一块圣石板上获取到的血肉法术制造出了这么个人物,然后利用她取走了特尼则的……呃,‘生命精华’,因为特尼则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她必须要在冒险之前留下子嗣,这是她给白杨木以及圣橡树多年因果历史的交代。”   “可是!”夏依冰忍不住了,“我的意思是——怎么会是特尼则?”   “为什么偏偏是特尼则?”   “而且她怎么会表现的那么急……甚至伪装成……一个剧团歌女?而且还出入那种地方……搞成那种低贱的身份?”   “因为她怕来不及。”希茨菲尔闭上眼睛。   曾经的画面在眼前浮现,走廊的地毯,镶金的烛台,所有的一切都栩栩如生,犹如幻灯片播放重印。   “我和我的父亲……查鲁尼王并无直系血脉关系。”   “注册的名号里我是‘希露-阿斯芬-萨拉’,继承了本该属于他女儿的名字,这是为了能在登基继位的时候让国家稳定,底层人民别胡思乱想。”   “但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真正的父亲看待。我真正的父母因为血脉诅咒死的非常早,导致我几乎没有他们的记忆。在我的印象中是他给了我身份,给了我接受教育的机会和从小到大的庇护,我能有今天都离不开他。”   “所以艾苏恩……就当帮我个忙,这件事情真的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可不是非他不可吗?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段时间,对……就我们回维恩那段时间,甚至有可能更靠前,纳里斯亲王已经死了。”   “死因?很简单——尹瑟尔试图从多方面对她施加压力,纳里斯的死可能只是其中之一。”   “也许受害者远不止他一个人,总之艾尔温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加快动作抓紧时间连特尼则也会被杀死,所以她不敢等了,她一定要在最后那段时间里抓住机会,而且也一定要将特尼则塞到皮埃尔号里因为在她看来那可能才是真正安全的地方。”   “可她为什么……”夏依冰深呼吸,“她为什么不说?”   “她是萨拉的女王,她执掌整个萨拉的命运同时也是它的主宰,军队、权臣、教团、骑士、警察、探员……她能调动多少力量?还有树人族!她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对我们求救?”   “我也想过。”希茨菲尔摇头,“要么她做不到——她确实可以抗争尹瑟尔的控制,维持一定程度的自主,但这就是极限,她被施加了某种限制,有些东西说不出口。”   “另一种可能则是席娜的影响了——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和席娜一起挤在另一具躯壳里来着,参照过去的经验来看(这一点希茨菲尔自己其实就深有体会),她们大概率还分享了知识,也就是说席娜所了解到的情报也同步传给了她,其中就包括尹瑟尔是个怎样的人,具备怎样的力量之类。”   “接着她仔细斟酌,认为凭借她这个萨拉王掌握的力量远不足以对抗尹瑟尔这个新的敌人——哪怕算上械阳都不行,强行求救的后果可能是毁掉维恩将整个萨拉带入深渊,所以她被迫隐瞒,转而将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在皮埃尔号里精心准备了各种暗示,希望我们能调查出大漩涡和骑士墓这些地点,进而穿梭灰雾到艾莎洲来,她甚至可以说是隐晦的在向我们寻求救援。”   “那还等什么!”夏依冰听的窝火不已,“难怪那些混蛋要拼命阻止我们见她……赶紧找到鸥锦城,我们去救她!”   夏莎-伊玛尔和萨拉这个国家有恩也有仇,但总体上讲,她还是比较喜欢艾尔温的。   尽管私情方面她曾经不满艾尔温和希茨菲尔的距离有点“太近了”,但后来明白那是神血互相间的牵扯效应。   作为国王,艾尔温的性格很讨人喜,至少不让人觉得憎恶。   更何况她那么年轻,她当国王可以维持许多年安稳与和平,夏依冰对萨拉整个国家的子民又没意见,她当然希望能维持现状。   最后的——她现在还没辞职呢。   不管她以后怎么选,是继续为萨拉效力还是按古说的单飞单干,她还没辞职,那按照她一贯以来的坚持和性格,她觉得这事就该归自己管。   影狮是直属王权的暴力部门,甚至可以说是王权的拱卫者。   结果被人绕过系统防护干掉了不止一位亲王,连国王都暗中被胁迫控制,这对她这个部门领导来说坚持堪称奇耻大辱!   那可是国王!   萨拉等了多久才等来这么年轻的女王?   艾苏恩说她这么安排已经是有求死的心思……怎么能让她就这样死了?   她们非要救她不可!   “这一切暂时还只是猜测。”希茨菲尔又给她打预防针,“我说了人王未必是可信的,原因就在于我们无从确定尹瑟尔现在在哪,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从海王城的乱象来看,这群人不过是最低等的打手,连耗材都算不上的东西,就算知道些什么也很有限,可见他近期应该是没有到这里来过,没有亲自给他们下达精确的命令。”   救世之母教会的魔人、猎犬怪物、机械神国的使徒现在看都是尹瑟尔的部下,但他们内部信息交互有延误,只是一次接触就被她察觉到内部存在一定矛盾,如果尹瑟尔来过不可能会是这个情况。   “如果尹瑟尔藏在鸥锦城控制人王的躯壳,那人王就不可信。”   夏依冰迅速领悟她的意思,还学会了举一反三:“如果他不在鸥锦城而是跑去忙别的了,暂时没有人能控制人王,那这就是我们救人的机会。”   “所以首要目标是拷问出他们最近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希茨菲尔总结。   “卢卡死前进行的实验很可疑,我打算先从这里开始。”   ……   同一时间,另一片时空的伊卡洛林大陆,东部板块的维恩港,有一场对峙正在进行。   那是白影宫的深宫卧房,原本是专门划给女王居住,此时却被一个戴面纱的年轻女人闯入进来,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我希望您能给我解释一下。”年轮尽量保持情绪上的稳定,“这段时间您一有空就躲在房间里批改信函,您真的只是在写回信吗?”   “啊哈哈……”艾尔温笑的有些牵强,“这个……茹斯啊,我不写回信的话,我躲在这里干什么呢?”   “可是我问过很多大臣了,他们都声称没有收到您的回信。”年轮认真回复她,“就算收到了,那也只是极少数人,我将这段时间所有回信的数量拿来和您的工作量进行对比,发现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时间。”   这个证据就太确凿了,连艾尔温也不好坚持下去。   她迅速收敛起那份笑容,有些认命的道:“所以呢?你想问什么?”   年轮动嘴:“全部。”   “你疯了茹斯,凭什么我做什么都要和你汇报?”   “因为你是国王。”年轮一字一句的对她说,“正因为你是国王所以你的一举一动才如此重要,你不是在和同等的人类作战而是在和一群怪物——甚至连怪物都算不上的东西抗争,你也说过我是你最信任也唯一可以毫无保留信任的人,我不明白,有什么是无法对我说的?”   艾尔温越是这样,年轮就越是感到不安。   其实这还不是她最先发现的,提醒她注意这件事的人是普丝昂丝。   “你最好多关心关心我们的小陛下。”   老女人当时在回廊底下是这么说的。   “我不是在乱讲……而是她确实很长时间没到梦城来了,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她的精神有那么点差,逸散出来的灵给我一种疲惫且充斥不安的感觉,但她的眼神却相当坚定,我见过和那类似的眼神,通常来说那代表眼神的主人已经做好准备要去冒险。”   “你最好关注下她,年轮。”   “毕竟,我们好不容易有这么年轻的女王。”   类似玄学的一通发言,如果是别人,年轮一定认为她在胡说八道。   但她是普丝昂丝,所以年轮还是,姑且信了。   结果随便一查就查出来这么多疑点,她觉得不能再放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本来前段时间……秘密将纳里斯的棺木下葬,她当时就看出来艾尔温的表情神态有些不对。   她应该悲伤的。   她至少不该那么轻松才对。   她知道压在这个少女身上的担子很重,所以她觉得自己作为长辈有义务从各方面去帮助,甚至引导她,最起码帮她度过眼前的难关。   “哦……是这样没错!”   艾尔温开始支吾,身体悄悄挡住抽屉。   “我当然不会瞒着你啦……你看,之前都是,有什么事我都是第一时间和你说的……”   “哎哎哎?茹斯你别……别碰它们!!!”   “哗啦!!!”   蔓藤根须绕过女王,强行拉住抽屉的锁扣,就用蛮力,硬生生将它从桌子里拖拽出来。   一大叠信笺散落开来,犹如大片雪花,有些背面朝上有些正面朝上,但每一封大多都能辨认出来——它们都盖着一个玄奥奇妙的血红纹章。   “这是什么。”   年轮拿起一封信,盯着纹章,语气颤抖的看向少女。   “陛下……?回答我!这是什么!!?”   “血骨法师会的纹章。”   顿了顿,艾尔温开口。   “是作为首领……控制它的唯一证明。”   “血骨法师会?”   “哦,就是一个看起来有点不太正经的,甚至可以说就是很邪恶的组织。”   艾尔温抿唇,露出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是笑容的表情。   “时间海的下沉改变了很多东西呢,茹斯……”   “包括那些被埋没的历史,如果不是艾苏恩的努力,我也不可能看到那些东西,不可能知道我的出身是这么回事。”   “原来那些责任只是被扭曲的意志在一厢情愿,真正的圣橡树早已超脱,被禁锢在这里的只有罪人,只有从被遗弃的力量——那些血骨当中开出的花朵。”   “陛下?陛下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下轮到年轮慌了。   艾尔温的语气有点太轻佻了,这过于反常,让她害怕。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需要向你们道歉。”   少女转身背对着她。   “毕竟你们在我身上也投资了那么多嘛。”   “真可惜。”   “好不容易才有……这么年轻的女王。” 第164章 最后准备   “说吧。”回归大殿,希茨菲尔安然坐在上位主座上,看向被触手穿过身体的几人,“你们的主子到底在哪,以及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共四个活口,两个是活下来的魔人——也就是救世之母教会内部除了修女派系之外的力量,应该属于最直接的邪神信徒;还有两个则是大部分身躯都被替换成机械零件——他们是在正面战斗中被夏依冰击败,又用冰刀封住了胸膛才没有自爆。   两名机械改造人无疑是嘴最硬的,他们本就没打算继续活下去来着,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委曲求全,因此缩在那里一言不发。   而另两名魔人——他们都直接是邪神信徒那样的角色了,可见信仰和心志都扭曲了,当然也绝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角色,同样闭嘴不愿说话。   “其实你们不说我也差不多能猜到。”希茨菲尔心中皱眉但面上不表,翘起一条腿把手搭在上面,淡淡道:“他想通过卢卡进行的那些实验发掘血源的奥秘,进而通过救世之母教会将自己的研究成果传播到整个艾莎大陆,成为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新神主,也可以说是新的灰雾。”   她对尹瑟尔的情报了解太少,确实只是根据那几盘录像带猜测而已。但冷迪斯留下的遗产到底是不同凡响的,那帮助她很早认清了敌人的本质——她看到这些人都用惊讶的目光朝她看来。   “这么说,你看到钟楼里的东西了……”和她对位最多的蜈蚣中年人挣扎着道,“因为这个才把我们召集到一起紧急行动的,因为那是巨大的隐患,只是没想到你连密室都破解了……”   作为最开始和希茨菲尔碰撞,N死一重伤里的重伤,现场没人比她更清楚这灰睫毛的女孩战斗的时候有多恐怖。   他受到的伤害无论是从肉体上还是精神上讲都是最大的,相对来说比其他人更容易开口。   “你们果然也知道卢卡的研究。”希茨菲尔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扫射,“这是一项持续了很长时间的研究吧?他一直在帮维丝-尼昂搜集各支大族,甚至冷门家族的血肉甚至器官,用禁忌的方法培育它们,从中提炼出一枚枚血种……这些东西欺骗一下本地人还行,但你们觉得能骗到我吗?”   “骗不到又如何。”只剩胸膛的改造人说,“你知道的远比这些土人多得多,分析到这个程度也算正常,但你别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任何消息了,我们不会说的。”   夏依冰和古老头从开始就伫立在座位两侧,前者听他这么说不由扬眉:“尹瑟尔根本没把你们当回事……还没发现吗?你们不过是他随手丢在这里的消耗品!”   “是消耗品。”改造人目光转移向她,“我们很清楚自己是消耗品,我们理解并心甘情愿……这条路必然要有人牺牲,那既然是他在当初予我们新生,我们也该用死亡来回报。”   这些神经病说话一套一套的,听着就像在表演歌剧……   夏依冰皱眉,她确实是最头疼审讯邪徒的,这种人一般意志坚定而且丧心病狂,普通的拷问手段对他们已经失去效用。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逼人开口,或者逼人做梦的药剂被研发出来呢……各种有副作用的强效药剂,最开始它们就是用来从邪徒口中挖出情报。   屡屡看向希茨菲尔,夏依冰觉得再废话也是浪费时间。   她不是用本土药材配出过强效显影剂一类的药剂么?   之前好像还用那东西进入过圣堂这头大怪物的梦境来着,不如再拿出来一些使用得了。   但希茨菲尔可能是有另外的考量,故意装作没看到夏依冰对她的眼神暗示,把视线重新放回到蜈蚣中年身上。   这人看起来已经快暴毙了。   一条由十几道细小触须组合而成的巨大锋枪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腹,他那长达十多米的蜈蚣身躯犹如盘蛇一般缠绕在一起,被更多细小的触须串起来禁锢,二者血肉已经在逐渐同化。   鲜血圣堂已经苏醒了,它从不挑食,只要是血肉构成的东西都可以吃,但不管怎么说它也是神秘道路的修行者,这些人体内有同源的力量,它吃起来格外开心。   如果不是希茨菲尔不允许,它早就把两名魔人吸成皮了。   他们都是“神秘徒”,也就是我在网络里的下位,那我是不是可以通过这个渠道让他开口?   反正每种“耗材”都有两份,希茨菲尔也不心疼,脑中的灵瞬间发散,以鲜血圣堂那些触须为媒介,强行灌入中年人的血肉之躯。   老是玩这种把戏……我看我都可以开创出一个新的流派叫“降灵”了。   “呃?哦哦哦哦哦——”   中年人本就沉浸在痛苦折磨中咬牙坚持,外灵的灌注对他来说就像用无数把针挑开脑花,随之引起剧烈的头疼,不由高声惨叫起来。   这是从大脑最深处一直蔓延脊椎下来的神经痛,靠意志力抵挡是不够的,尤其他的脊椎因为变形的缘故还这么长……希茨菲尔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完成“降灵”。   看起来有点类似于“神血永生”,但局限性要大的多,如果没有这些和对方结合到一起的圣堂触须,且圣堂不是百分百听她的话,她也没法做到这样。   “好了……”舒了口气,少女隐隐约约获得了另一份朦胧视角,“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   对方体内没有她的血肉,所以和控制黑枭不一样。   她是通过遥控鲜血圣堂,让鲜血圣堂再遥控此人,所以控制力没那么强,只能部分控制对方的心神肉身,让他配合。   “我也不知道主人在哪,只知道他很久没有露过面了……”   中年人果然开口,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呆滞:“我不知道主人想干什么,但他说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是为了带着我们所有人从深渊中超脱……”   “闭嘴!”   “你对他做了什么?”   说话像歌剧人的机械使徒顿时傻眼了,转而怒视希茨菲尔。   “你这魔女!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希茨菲尔轻轻挥手,插在歌剧人体内的血肉触须顿时用力分开,瞬间将他的胸膛撕裂,碎成一堆血肉以及机械零件。   场面血腥倒还是其次,但那种果决……那种类似“你已经没用了”的轻描淡写,连夏依冰看的都眼角抽搐。   我的小天使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对邪徒当然不用客气……噢对了,其实我一直担心她会在这方面出事因为她总是太温柔了……现在这样我应该高兴才对。   但夏依冰还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转而联想到为什么艾苏恩会有这样的改变,这原因自然和冷迪斯有关。   她是切切实实杀了他啊。   她心中也是有恨的吧。   对尹瑟尔,更对这些利用冷迪斯残留影响试图欺骗她的钢铁疙瘩。   希茨菲尔不知道夏依冰看她杀个人都能衍生出这么丰富的因果剧情,她转眼看向另一位使徒,“你也不说吗?”   虽然已经得到了能用的活口,但这两拨人派系不同,机械使徒很可能掌握着更多重要情报。   那人并未出声,只是斜视她一番就闭上眼睛。   希茨菲尔本想像弄死上一人那样把他撕碎,突然想到布诺里埃尔……他对机械改装好像很有造诣。   她换了个问题:“婆娑家族的老头子和你们也是一伙的吗?”   这个问题就过于浅显,并不重要,因此使徒犹豫了一下,对她说:“当然……你不是接到他传话才来的吗?”   希茨菲尔摇头,挥挥手,他顿时被更多触须包裹上去,在一阵呜咽和挣扎中被裹成一团巨大的肉瘤。   这种时候还想欺骗和诱导我……满嘴就没有一句真话,还是先放起来,等控制了布诺里埃尔让他试着改装。   注意力给回蜈蚣中年,接下来正式进入审讯环节。   “你是说尹瑟尔很久没出现了。”   “是。”   “很久是多久。”   “至少二十年。”   “你觉得他去干什么了。”   “我亶不知道……”   “你觉得——你猜测一下他会去干什么。”   “我不知道……”   “他的脑子好像被吃掉太多了……算了我换个问法:你觉得他可能躲在鸥锦城吗?”   “不可能。”   “理由呢。”   “我们都是从鸥锦城来的,鸥锦城完全被那个混蛋夺走控制了,如果主人在鸥锦城,她不可能这么嚣张。”   “混蛋是指维丝-尼昂?”   “是。”   这是好消息。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脸上都浮现欣喜和雀跃。   很显然,只有在得到足够多的自主权的情况下,那具躯壳才能做到此事。   侧面说明艾尔温在那具躯壳里受到的限制并不太大,有可能尹瑟尔对她的控制力正在逐渐消退,这就给了她们救人的希望。   “他有可能在海外吗。”希茨菲尔继续问。   “我不知道……”   “他有可能在骑士墓吗。”   “我不知道……”   “他手里掌握多少神尸?”   “我……我看到过一根粗大的肉柱……”   “‘孕育之母’。”夏依冰撇嘴。   某种程度上来说,兵工厂是最难对付的邪神尸骸,因为它可以源源不断提供兵力,搞不好那种肉瘤修女和这些魔人都是那东西捏出来的。   “他会在萨拉吗?”希茨菲尔越问越关键,“他和不死者舰队是否还在这片天地?”   “我……”   蜈蚣中年人脸上浮现出挣扎、痛苦、煎熬的表情。   就在她们以为可能会有重大进展的时候,他的脑袋“砰!”的一声炸碎掉了。   “……”   “……”   希茨菲尔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转而看向仅剩的魔人。   “我说!”   “别那样对我!我自己说!”   魔人害怕极了,他是狂信徒不假,但同伴的下场未免太过凄凉——那是直接凌驾于精神意志之上的力量,他隐约感觉对方才是道路的源头,道路的主宰,对信仰的忠贞正在飞速崩溃。   十分钟后,随着他的脑子也炸成碎片,希茨菲尔确认了至少一件事,那就是尹瑟尔似乎对他们动过手脚,涉及到最关键的秘密——他的位置时会触发“爆脑”的自毁程序。   非常机械风格的手段,真是让人更想干掉他了。   “来总结一下?”希茨菲尔看向夏依冰,“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该怎么行动,她心里已经有所考量。但不管怎么说两人关系是对等的,现在更是有古这个“外人”,那她多少得给夏依冰面子,遂把定夺的权力转交给她。   夏依冰完全不懂其中的弯绕,但这不妨碍她莫名其妙觉得很爽。她顶着古老头看来的眼神沉吟一番,说道:“我觉得我们该尽快登上鸥锦。”   第二名魔人之所以延误了十分钟才炸掉脑袋当然不是因为这次有十分钟的延迟,而是希茨菲尔保险起见,在那之前问了一些其他问题。   其中就包括鸥锦城的位置、军力布控情况、人王的状态、所谓寿宴等等等。   而这些人果然也是一直在关注鸥锦城的,虽然他们暂时和鸥锦城不太对付,也就是很没面子的从上面被驱赶下来,但他们依然有手段监控那里。   他们没有和人王打起来不是因为他们打不过,而是他们认为没有必要平白消耗主人的力量。   是的——在他们的认知里人王也等于尹瑟尔的力量,现在只不过是力量暂时失控了而已,只要尹瑟尔回归,维丝-尼昂这些年经营的一切都是在为尹瑟尔进贡。   “他们是不愿意让我们和人王接触的。”夏依冰肯定,“为此他们不惜灭口杀了那么多人……我们一定要赶在尹瑟尔回归之前解决鸥锦的问题!”   “我也这样想。”希茨菲尔点头,“正好有寿宴,就以这个名义拉关系上去。”   她们已经知道当今的鸥锦城不是真货了。   真货被亚莲炸下来坠毁,大概率是被尹瑟尔用手段拼回去封印了三邪眼,现在的鸥锦城不过是捏了血泥重新造的,只是规模、卫生情况都比血肉浮城要好不少。   卢卡之前也提过“寿宴”,指的是人王每隔一段时间会陷入沉睡,但一定会在每一年的诞辰日醒来,此时就是整个鸥锦最盛大的节日,所有大族都会带着祝福和礼物去探望人王——这其中有将近三分之一都不是人类!   她们在腐血神国没有正经身份,希茨菲尔虽然捞了个“哈西姆主教”的身份,但因为这个身份属于教会,教会和人王又不对付,她显然难以利用该身份带人上去。   所以简单讨论了一下,她们就确定要找卑斯洛帮忙。   “海王城的总督……这家伙其实不是个坏人。”希茨菲尔这样评价他。   他应该不会不清楚她之后的动向,还有那些被提示后外逃的修女,这些人会将情报传递给卑斯洛知道,那估计他的人也差不多到了。   “其实我也有一些渠道。”古适时插声。   “你?你哪来的渠道?”夏依冰表示不敢相信。   希茨菲尔也好奇——只从结果看,伊玛尔家族是百年血战的失败者,惨的都被撵出大陆差点灭族,真要说有什么势力交好,现在恐怕也被杀绝了吧?   “思路开拓一点。”老头蹙眉,“为什么非要把目光局限在人族里呢。”   “你是指——”   “百年血战打了一百多年才得以被这样称呼,波及到的疆域、种族之广泛不是你们能想象的。”古很自豪的挺起胸膛,“有很多异族也曾被伊玛尔团结起来受其指挥,包括血骨树……实在不行还有我,我可是血骨树王呢,好歹也是有点影响力的。”   他的意思是,血骨树最大的族群反正也要派使者去进贡,他可以利用自己血骨树王的身份带她们上去……   希茨菲尔算了算,似乎还真行。   “哈西姆大人……”   一道人影颤巍巍的摸进大殿。   “总督府来人,他们就在外面等您……”   这是莫妮亚修女。   有句话邪徒们说对了,断手断脚在这里算不上什么,她的手脚已经被鲜血圣堂灌注血肉补全,换上一套新衣服再做过清洁,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区别。   “告诉他们稍后。”   希茨菲尔站起来。   “我一会就去。”   “你现在去哪?”   看她一副打算上楼的架势,夏依冰赶紧跟上去。   古也慢慢吊在后面,大殿地上残留的尸骨正在一点点下沉,她们转个弯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去给皮埃尔号做个通知……”   希茨菲尔路上给她透露打算。   毕竟敌人和盟友的关系直接对调了啊。   别的事情还可以延误,唯独这种情报是耽误不得,必须立刻让那边知道才行。   “主母。”   古突然上前。   “别用那个称呼叫我……什么事?”   “和你们一路住在公馆里的人,她是尼昂人?”   “你是说玛德琳?不错,她是尼昂人。”   “那我们其实还有另一个选择。”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愣住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从她们心中浮现出来。   这……   古老头难不成是想?   “人王的身份是尼昂家族,现在鸥锦,腐血神国是尼昂人执政。”   古露出笑容。   “但被尹瑟尔掌握控制多年,他们的血脉还剩多少呢?”   “是否纯净呢?”   “如果我们手里掌握有一个更纯净的继承人呢?”   “利用好那个叫玛德琳的,这一切应该会更有趣的。” 作者的话:睡过里,回头万字补   嘴里3个溃疡尤其有个在舌根上,动一下就疼,持续一周没吃好饭   还有就是月初松的太安逸了,就这两天会补回来的   差不多也该收卷了www 第165章 所谓大师   当玛德琳-巴金萨得知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时,她手里捧着的一块热气腾腾的蕨根类食物一下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瞪圆眼睛,她吃惊的眼瞳整个变成了银色,“你们要带我去鸥锦城竞争人王之位?”   这尾音高的都能上天了,但也确实,希茨菲尔代入一下倒是挺理解的——任何人好好在旅店住着突然被告知“接下来你要去竞选总统”恐怕也会是这个反应。   “很纯净的银瞳。”倒是古见到玛德琳这幅样子非常满意,“你的血脉确实很纯,我听主母说你父亲和艾莎原住民毫无干系,唔,这足以称得上是生命的奇迹……”   “你是?”玛德琳狐疑盯着这新出现的老头。   “他叫‘古’,是婆娑公馆的主体化身。”夏依冰揉着太阳穴把事情大概解释了一遍,“……总之就是这样,我们有理由怀疑‘维丝-尼昂’的躯壳内关押着属于艾尔温一半的灵,我们必须要趁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将她从这一困境中解救出来,否则我们目前获取到的情报……即使带回去也毫无价值。”   情报带回去是为了做好战争准备,而战争动员,向心力的凝聚都和国家主宰脱不开关系。   艾尔温要是真出事,萨拉短时间内怕是会陷入内乱。因为已经纳里斯已经死了,特尼则也不在,连法理上足以服众的继承人都没有,人心会浮动的非常厉害。   这种情况下艾莎的情报又能有什么用呢,也许她们等上两年才能看萨拉做好真正的准备,但那太久,不死者舰队搞不好都带领艾莎完成超脱,军队都打到家门口了。   “另外我已经和皮埃尔号联系上了,通过黑枭……但它身体太脆弱,我只说了关键信息。”   夏依冰说完之后是希茨菲尔,她继续给玛德琳灌注新闻:“海王城的总督卑斯洛切尔已经知道鲜血圣堂里发生的变故,我告诉他的人我接下来会住在婆娑,不出意外的话他待会会亲自过来找我。”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伪装身份了,因为在海王城,有资格让她隐藏的人已经不再有了。   玛德琳被震撼的不行,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听故事,或者是她吃的蕨根类食物里含有大量变质的淀粉,它们发酵过度所以让她出现了类似醉酒的状态,这一切不过是该状态下发的酒疯。   “醒醒。”夏依冰走过去轻轻用手拍她耳光,力道恰到好处那种,“让你盯人是盯傻了不成……你不是天天叹气自己没什么用吗?现在你该高兴才对。”   玛德琳被她拍醒,听到这番话用门牙咬住下嘴唇,看向她的眼神一言难尽。   她确实希望自己有点用,免得成天到晚像个废物,确实,这个不假。   但是这个用是不是也太大了点……我体内充其量只有一半的血来自尼昂人,甚至刚知道这个消息都没多久,怎么可能去竞争人王……   她觉得这几个人都疯了,人王是随便竞争的吗?按照她们说的尼昂家族早不早就存在了,当时没出人王,可见这人王不只是光有血脉就能当的。   但显然没人在乎她的看法,夏依冰和希茨菲尔倒是自己聊起来了。   “他们应该还剩下一些?”   “至少一个人,莎娜的下落还不清楚,还有布诺里埃尔的位置,但这些我都告诉他派来的人了,他动用总督府的力量,我动用救世修女的影响力,比我们亲自去找会快得多。”   “他真的可信吗?”   “上次他就动摇了……放心吧,就算他不打算支持我们,他也不会容忍任何企图颠覆海王城秩序的行为。”   “能争取到他的帮助是最好了。”夏依冰撇嘴,看向规矩站在一旁的老年绅士,“可以的话,我还是想以人类的身份上去鸥锦。”   玛德琳逐渐回过味来,感觉她们应该也不是真打算让她竞争什么东西——她们要的不过是个名义而已,一个可能把鸥锦局势搅浑的名义。   那我岂不是成了……成了大侦探之前说过的“工具人”了?   有点不爽,但一想到当今的萨拉王艾尔温可能深陷险境,玛德琳思索一番,觉得这种程度的牺牲奉献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真正对我有恩的是查鲁尼王,但艾尔温也是好国王,而且她更是查鲁尼王亲自指定的继承人。   那封信后,我的人生迎来救赎。我发过誓要为那个梦付出一切,只是过去缺少机会而已。   “最后还有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希茨菲尔也看向古,“那就是新鸥锦,它到底在什么地方,具体又该如何上去。”   “别看我。”古也是摇头,“我不知道。”   老鸥锦他还知道一点,但只局限于上面长什么模样罢了。浮空城每天位置都不一样的他说不好,倒是上与下他知道一点:“通常都是找高地停靠,利用浮梯完成上下。”   “你是在想皮埃尔号?”夏依冰敏锐猜到少女想法。   毕竟她俩怎么上去已经讨论过了,到时候鸥锦城会自己现身的,有古保底,希茨菲尔犯不着过早担心这些。   但皮埃尔号就不一样了,就算他们已经从黑雾海脱险并在港口城市得到补给,他们也很难立刻赶到海王城来找她们会合。   除非鸥锦城选择的停靠点挨着大河,这条河得足够深,还要有出海口朝向西边。   古不知道,这是坏消息,偏偏地图没用——艾莎的大陆地图有不少地方都被浓雾覆盖下面的地理条件完全看不清楚,最恶心的是她从传承记忆里得知这里还有一种极为独特的地理现象:那些山川河流的位置会变。   是的——它们会变——因为它们是活的,这里很多东西都是活的,只不过有些能说话有些说不了话,它们都会动,都会动的后果就是地图作用大打折扣。   还不如在海上呢,至少海水怎么变都不用操心。   不过让夏依冰看不懂的是,希茨菲尔好像并不着急。   她似乎有把握得到确切答案,问她又不说,只是神秘卖关子:“哦……我想会有人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是谁呢?   正疑惑着,卑斯洛来了。   他确实是亲自拜访的,诚然他还有很多细节不清楚,比如这位“哈西姆修女”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和教会成员起了冲突,但她做的这些事,尤其是上次分开前说的那番话……这些都足以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此事。   他还没活够呢。   阿戈尔的死他也有听闻,如果可以,他不打算搅合到这些麻烦里去。   总督阁下开门见山,而且这开门就是好消息:“你要我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婆娑家族目前仅存的两位成员,布诺里埃尔和他的女儿。”   他能记得那么拗口的名字却记不住“莎娜”,对她的印象仅仅只是前者的女儿……   想起莎娜有多热衷权势,甚至耗费一天时间准备参加总督府的宴会,夏依冰抿紧嘴唇,好险没有露出笑意。   “人活着吗?”希茨菲尔问。   “都活着,就是精神方面,他们说是好像都有点问题。”   “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他们,并和他们私下谈谈呢。”   “他们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让他们找到后就第一时间送到这来。”   然后卑斯洛就有些不耐烦了,他决定再把话题挑明一些。   “所以有个问题我能问吗?……我想知道你们到底是谁?”   一个新来的小修女,看着如此年轻,可能才18岁左右,居然那样轻易就完成了“政变”,干掉了以独裁残忍著称的塔莫修女夺权上位,这也就算了。   偏偏她还不是个狂信者,对卢卡,对自己这些“教会政敌”并不排斥,有手段有能力挖出卢卡身死的真相,最后居然和教会自己人在鲜血圣堂打起来了。   她甚至还赢了!不只是那些神秘怪客,连那些“猎犬”都忌惮她!   然后她约见的地点还不是圣堂而是在这里……周围还环绕着几个身份不明的“伙伴”,这他要是还信对方是教会的人,那他这么多年总督也就真白当了。   希茨菲尔看向旁边的夏。   “伊玛尔的东西,能说一点吗。”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夏依冰摇头,“我来跟他讲。”   “你是……”   “我是夏莎-伊玛尔,如今的艾莎人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你只要知道这是一支远古遗族,曾经在真正的鸥锦圣城上享有位置就够。”   三言两语把伊玛尔的历史介绍一遍,卑斯洛难掩心中震撼。   “我知道你们!”他叫道,“书上没有记载,但那可是百年血战?一直有人口口相传这件事,有人说你们被消灭了被放逐了……等等,这么说你们是外乡人?”   “我们是外乡人。”希茨菲尔诚恳看来。   “我们调查到海王城,发现百年血战——甚至救世之血神话的那场神战背后藏有阴谋,当今人王很可能已经被控制。”   “而很快就是寿宴了……”卑斯洛翻眼瞪着她,“你们想让我给你们背书,举荐你们上浮空城。”   这种程度的算计他还是能猜到的,所以他关注的是更重要的事。   “你们连这种话都敢跟我讲,不怕我拒绝之后派军队围剿你们?”   “你敢拒绝的话。”希茨菲尔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您恐怕是没法竖着从大门离开的了。”   “如果我拼着死掉也要反抗你们呢?”   “我从不怀疑您具备这种牺牲精神,但您的女儿……”   砰!!!   卑斯洛屁股像是安了弹簧,双脚一跺就要暴起。   但刚站起来他就被迫停止动作,因为一把散发寒气的冰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持刀者看过来的冷冽眼神让他毫不怀疑她有挥刀的胆量。   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她们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选择……   被冰刀一点点压回去坐好,卑斯洛沉默一会,主动打破僵持的气氛。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一群外来者,思考的不是怎么安顿下来,不是怎么回去,反倒一股劲往神国政治的最中心钻。   有意义吗?   “你不用管那么多。”希茨菲尔当然不可能把艾尔温的事告诉他,正经颜色劝诫他道:“这对你来说也有好处。”   “哦?”   “我们并无仇怨,总督先生,甚至互相还有过交流合作,互相帮过对方的忙。”   “我们对你的私生活,家人的私生活不打算有任何干涉……我可以对你保证的是无论这次我们成功还是失败鸥锦城都会有大变革,这关系到‘超脱’,到时候手握军队、数百名救世修女、坐拥整座海王城的你必将成为一方领主——我说的是那种真正的领主。”   “当然,你可以不在乎这些。”   感觉卑斯洛脸色没什么变化,希茨菲尔抛出真正的诱饵,“但如果我说这能彻底毁掉机械神国呢?”   “毁掉机械神国?彻底?”   卑斯洛呼吸开始急促。   “……你凭什么保证?”   “就凭我是机械神国的继承人。”   接下来继续谈论了一会,卑斯洛起身来到窗边,有些焦躁的盯着马路。   好在他的人没让他等太久,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婆娑公馆的新老主人都被带来。   小房间不够用了,古老头见状拆了堵墙,把两个房间连接起来,他们过去后就看到两个裹尸袋摆在床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卑斯洛心急,一步窜上去拉开袋子,露出布诺里埃尔布满皱纹的脸。   他无疑还活着,毕竟他好好睁着眼睛呢,呼吸节奏也很稳定,就是一直拿眼神瞪着虚空,不管他怎么挥手都没反应。   夏依冰揭开另一只袋子,这里面是莎娜,她昏睡了过去,但袋口被揭开后受到光照刺激,颤动眼皮缓缓醒来。   “这里是……”   先是疑惑,但很快转变成肯定语气:“我的公馆?”   然后她看到旁边的卑斯洛,愣了一下后诚惶诚恐想要下床,却被裹尸袋绊倒在地,缓了一会才站起来。   “总督阁下……这是……”   “别烦我!”卑斯洛恶狠狠的瞪她一眼。   连你父亲的关系都没继承到!你这公馆主人是怎么当的?   莎娜惊恐的后退一步,干脆一屁股又坐回床上。   她不理解,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我之前是被绑走了吧?   看起来似乎是总督阁下救出了我还有父亲……那他不该对我……怎么态度恶劣成这个样子?   就在这时,布诺里埃尔似乎终于回过魂来,扭头看向床边男人。   “布诺里埃尔。”卑斯洛叫出他的名字,“还记得我吗,我们曾在战场上合作。”   “卑斯洛。”老人轻轻呼唤他,“记得……当然记得……”   “我曾问你是否想恢复家族荣光,你没有回答我就兀自走了。”卑斯洛定定看着他,“是不是因为,那时候你已经背叛了神国?”   他怎么连这事都知道了?   莎娜几乎瘫在床上。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完全没意识到希茨菲尔等人就在身旁。   “有一点吧。”布诺里埃尔目光转向少女一行人,看看她们再看看卑斯洛,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但更多是因为,我对神国已经不抱希望。”   他受到的打击应该一点不小。   希茨菲尔看到他的眼神。   布诺里埃尔也属于那种偏向理想主义的家伙,他原本的目标是辅佐她这个“机械公主”推翻腐血在这片大陆的统治,但没成想一直以为是同伴的那些人,他们抵达海王城后居然联合教会的魔人要对她动手。   这背后体现出来的真相是极度残忍的,那意味着他一直以来都被欺骗了——他效忠的只不过是一个空壳,从来就没有机械神国,也从来没有什么机械神国的继承人。   这不过是个幌子,一个骗局,一个陷阱。   可笑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能让这腐朽的国度从腐朽中解脱。   当初拯救他的人是冷迪斯而不是尹瑟尔……   想到这一点,希茨菲尔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是存在的。”   她说,成功将全场注意力吸引过来。   “机械神国的继承人,机械神国的公主。”   直视布诺里埃尔望来的眼神,她继续坚定自己的语气:“是存在的……拯救你的人不是虚假,他灌输给你的东西不是虚假,我——更不是虚假。”   “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机械神国?这要紧吗?”   “跟着我。”   “我们一起造一个就是。”   卑斯洛还放了一部分注意力在老人脸上,他惊奇且懵逼的发现,这番话给布诺里埃尔注入了神奇的魔力。   他的眼里又有了光,脸上的咬合肌、颧骨等部位都在颤动,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甚至要自己从裹尸袋里挣扎坐起。   “殿下说的……是认真的?”   “当然。”希茨菲尔毫不犹豫,她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出下面这番话。   “我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缔造这个骗局的人。”   是的。   她当然是认真的。   这早就不是什么正义不正义——不是这么简单的帐了。   尹瑟尔涉嫌欺骗她的生父,引导冷迪斯走上歧途,甚至可能涉嫌拿冷迪斯当实验品验证机械改造人体的道路,每当想起这个臆测可能是真的,她心里就有怒火翻涌。   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不是她有多么善于隐忍,纯粹是需要操劳的事情太多,她没有功夫去正视仇恨。   本来这一切就是名正言顺的……无论是冷迪斯留下的机械列兵军团也好,原先效忠于他的机械使徒们也好,这些本就该作为他的遗产被这边继承。   是的——她是相当具备现代人的高尚思维的,如果那些机械使徒真的表现出了接近于人类的思维能力自主能力,她也可以还他们自由。   但现在尹瑟尔连这些东西都要夺走?   机械神国不过是幌子,是空壳,他甚至还要用冷迪斯留下来的力量来对付她?   她忍不了。   真的忍不了。   更别说这混蛋是日蚀教会真正的主宰,水晶海、死亡球票、死神树几个案件都有这家伙插手的痕迹。   甚至她怀疑黑木镇早年的魔像诅咒也可以算到此人头上!   那夫人的死他是不是也应该负责?   算上冷迪斯……还有艾尔温!   往历史起源数还有伊玛尔家族,还关系到夏!   这是新仇旧恨!   她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把尹瑟尔揪出来!   不管他想干什么,现在她入局了……不死者的阴谋休想得逞!   她说的是真的……   都不需要确认,卑斯洛就明白少女之前的说辞不是在骗他。   看看布诺里埃尔看她的眼神吧。   她真的是机械神国的继承人。   原来是这样。   机械神国……分裂了吗。   “咳嗯!”   一声咳嗽将他思绪打断,同时也将所有人从惊诧,甚至将希茨菲尔从情绪波动中唤醒回来。   他们不自觉的同步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   那是门口,那里正站着一个穿深黑色长袍的邋遢老头。   “你?”   卑斯洛看到此人后当即瞪大双眼,惊的从半蹲状态跳站起来。   “你……?”   夏依冰也是瞪圆眼珠,怀疑自己看到了幻觉。   因为这个人他其实是——卢卡!   已经死掉的高阶血法师!   卢卡-彼拉肯!   “这种反应……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卢卡看上去有些尴尬,但那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他得意死了。   假死……哼哼,不错!他好歹也是高阶血法师,一番恶斗后被击杀还有可能,区区一枚炸弹怎么可能要他的命?   除了自保脱身,他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超级惊吓!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他还没嘚瑟完呢,袖子就被一个人拽进去了。   是希茨菲尔。   少女拉着迷茫的卢卡来到夏依冰跟前,伸手朝老法师直直一摊。   “就是他了。”   “我们最关心那几个问题,我说会有人帮我们解决。”   “这个人就是卢卡大师。” 第166章 艾尔温坦白   夜,白影宫的灯火一直通明。   茹斯-年轮已经顾不上吊在一边脸上的面纱了,她背着双手,当着国家主宰的面在并不是太过宽敞的卧室里来回踱步,脸上堆满了愤怒和忧愁。   “茹斯……”艾尔温试图靠近她。   “叫我年轮!”后者一把将半挂着的面纱扯掉,“您真是长本事了……!连这种程度的行动都敢自作主张!?”   “对不起嘛……”艾尔温撇嘴,努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毕竟那是需要以神血为纽带才能施展的秘术……”   她知道,年轮的责怪并非是在针对她隐瞒“被尹瑟尔限制”这件事,而是一开始她打算靠神血吸收席娜力量的时候没有通知树人族给她提供庇护。   本以为除了艾苏恩这个世界上就只剩自己和席娜,想着怎么也不会出错才降临过去,没想到那居然是席娜专门为自己准备的陷阱。   哦,这样讲也不太合适……因为席娜自己也是受害者来着,挤在同一具身体里她得以体验到对方的一切,那包含思想,包含席娜对尹瑟尔的仇视和憎恶。   “……限制有多大。”   疯癫般的惶恐过后,年轮深呼吸——她要想办法降低损失。   “按您说的这种限制一直存在,那为什么您现在就可以……”   “现在就可以说?”艾尔温点头,“很简单,因为那是类似契约类的约束条件,我不能主动或主观将这个秘密透露出去,但被你们发现就不要紧。”   “……我该自责没有早些关心您熬夜吗。”   “啊哈哈,我并没有怪谁的意思……”   “那么现在。”年轮再次深呼吸,带着巨大的期盼看向少女,“这种限制还存在吗?”   她多希望艾尔温回答“不存在了”,就好像她一开始对她的那些严苛要求都没存在过那样,她现在只要求她能健康的活着。   “存在,又不存在。”艾尔温这样对她说。   “我不懂。”   “我的灵现在同时存在于三具躯壳……”   她刚说到一半就被年轮打断:“不是两具???”   “是三具。”   “怎么会是三具???”年轮又开始惊恐了,她也是骚灵学派的专家,自然知道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的灵不能过度分散。   分成两份已经是骇人听闻,三份?她不禁怀疑此时正在和自己对话的到底还是不是一个活人。   “是三具。”艾尔温再次强调,“一具躯壳就是你现在看到的,第二具是艾莎洲那边的,我降临过去打算从席娜手里夺走,反而被关在里面的哪个。”   “第三具是谁?”   “维丝-巴金萨——你其实听过这个躯壳的名字才对,我用她愚弄了艾苏恩她们,让她们以为那是艾莎人,同时她的名字也是个提示。”   “提示什么?”   “维丝-尼昂啊?也就是艾莎洲那具躯壳的名字,那其实也是个蛮可怜的小姑娘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救她。”   “……”年轮张了张嘴,真是给她整不会了。   您现在自己深陷险境,别的不说哪怕尹瑟尔并没有对付神血的手段,只要他能从物理层面消灭艾莎洲的那具躯壳,同时扼杀躯壳体内所有的灵,您这里的本体就一定会重创!   精神撕裂一半的创伤啊!极大概率直接猝死,最好的结果也是昏迷醒不过来……您不想办法拯救自己,反而担忧什么小姑娘?   “我有在想办法。”艾尔温看到她的表情就猜到她大概在腹诽自己,赶紧解释:“哦!尹瑟尔现在不在……我倒是能随便跟你说这些事,我一直有想办法哦?包括皮埃尔号的安排,还有艾苏恩她们,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救我回来的话,那一定是那位侦探。”   年轮思绪飞快转动,一秒后脱口问道:“您特地要求用阿皮斯魔方作为皮埃尔号的设计核心和动力核心……这个东西关系着什么?”   同时她顺带联想到艾莎洲的那些传说,还有艾尔温刚才提到过的鸥锦城……那边是不是有传说一座城市能飘到天上?   “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艾尔温摇头,神色在这一刻有几分肃穆——甚至神圣。   “是更加极端一点的东西。”   “嗯……如果席娜告诉我的情报没有错的话,这其实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牺牲自己的机会吗?”年轮迅速凑上来,面色铁青。   “维丝-巴金萨——您已经有了这种想法,所以才再次分灵控制分身去和特尼则亲王……是不是这样???”   “啊……这个嘛……你知道的……我总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失误断掉两朝王权的传承……”   “不检点的国王!我听夏莎说过那案子,您给自己套的什么身份?居然还住流莺街???”   “我没有——我……实际上那是‘血傀儡’,改进版的,我用我的血和灵完成了她,按理来说只会造出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给我使用,但可能是神血的缘故……她有一定的智力和行动力……”   艾尔温声音越到后面越小,然后想想自己在这件事上也没什么错,逐渐理直气壮起来:“和他做那种事的又不是我!”   “啊?”年轮这下傻眼了,“不是您?”   “不是!”   “那您找普丝昂丝买那些情趣道具是什么意思?”   “那也不是我要买的!”艾尔温此时涨红了脸,憋了半天终于决定吐露真相:“那其实是——席娜要的!”   她重新组织一番语言,总算把这件荒唐事解释清楚。   “计划是我罗列的,我不能违反契约,不能离开维恩,不能出海,按照契约我还要负责梳理控制血骨法师会,并且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身上的一切秘密。”   “我当然很悲观啊——求救做不到,而且我更了解敌人到底有多难缠,我不想让维恩在毫无准备的时候面对他——他在维恩同样有人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纳里斯是因何而死吗?就是因为这个!”   “我当时就想……万一最后真被这家伙得逞了,那我最起码不能让血脉断绝。”   “所以您征婚。”   “那是幌子。”   “他一直在监视您?”   “我不确定……其实我一直都不清楚他是否还在,倒是第一次交流过后再也没有感应到他的灵,但我不敢冒险,所以必须要一个幌子。”   “为了掩护维丝-巴金萨接近特尼则亲王?”   “是的……血傀儡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塞纳尔都不知道我已经能看懂石板第二部分的内容,这技术就是从上面学的……然后起名字的时候我想起在罗列出海人选时看到过一个名字——玛德琳-巴金萨,我记得巴金萨早年送出去的孩子是两个,这么多年发展下来有一支脉络的下落谁都不知道,我立刻想到可以用这个姓氏为线索引起她们对这段历史的重视,再加上我最终需要把她们的注意力引导到那具躯壳上,‘维丝-巴金萨’——我就取了这个名字。”   “我一开始的想法是,就让她去当歌剧演员。”   “因为我的哥哥……他确实是,有点放浪,我打听到他有事没事就喜欢去寻找那里最受欢迎的女孩子聊天,本打算以这个身份和他开始。”   “但是!”说到这里加重语气,“‘神血永生’与其说是一个赐福还不如说是诅咒……我没想到它对对这具傀儡也有效,席娜同样能控制她!”   “我是很喜欢歌剧的,但不如她喜欢,也不如她唱得好。”   “她从我这里夺走了‘维丝-巴金萨’的控制权,并在这个基础上对我的初版计划作出了修正,将‘维丝’的出身改成平民,而且故意让她染上一层风尘色彩。”   顿了顿,艾尔温抬头,果不其然看到年轮听的目瞪口呆。   啊……她其实还简化了呢……席娜的原话其实是“你根本就不懂男人,他们最喜欢干两件事,一个是拉好女孩下水,一个是劝妓女从良”。   席娜坚持认为新设定会在她捏出来的清纯脸蛋基础上再附加一层吸引力,她一开始当然不同意,但那可恶的坏女人,居然把‘维丝’的控制权硬生生的给夺走了!   接下来那边发生的一切……包括“购买道具”,“交配做爱”都和这边无关了。一直是席娜在玩——哦,在控制傀儡。   “……她可以信赖吗?”   年轮发了半晌的呆才问出一句。   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了,席娜-布洛维哈温……旧王党存在的理由与核心,多次利用死神树威胁王权的叛逆者,她居然会有这种情调?   “我们结盟了。”艾尔温说。   “她的目标是颠覆萨拉现有的格局然后自己取而代之,但别忘了她流的是什么血。”   “如果她注定无法成功,我想,她亦不希望这份血脉因为她的失败就此断绝。”   年轮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这怎么看都太夸张了。   “维丝-巴金萨已经乘坐另一艘潜艇离开了维恩,去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艾尔温转身摸着发束。   “而我……我的另一半灵,那具躯壳要苏醒了。”   “那边一旦苏醒,这里就必须陷入沉睡。”   “我还担心到时候要怎么跟你解释这件事,还好你主动撞破……”   “所以茹斯。”   她回头看向呆滞的年轮。   “如果我再也醒不过来。”   “等那个孩子回来之后,像教我一样多教教他。” 第167章 云中的鸥锦   清晨,艾莎大陆,中部西南某块区域,一片广袤荒凉的旷野上蜿蜒躺着一条长河。   它就像蛇,水流刷刷流动的声音是它在吐信发出低语,航行在这样的深水里,即使忽略那血红的颜色,正常人大概率也是睡不着的。   “我有点……受够了。”   揉着鸡窝一样的头发从走廊里出来,戴伦特从吧台上拿起一杯挤入柠檬汁的清水,咕嘟咕嘟喝掉一半,然后端着剩下的一半一屁股坐到座位上,看向正在打牌的伊森和李昂。   李昂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至于伊森则连头都没抬,他在专心致志算自己的牌,打出一张“技能卡”,说道:“那么这样科内瑞尔的牌就全灭了……”   李昂“嘿”的轻笑一声,把牌丢在桌子上,拿起水杯开始喝水。   戴伦特不满他们无视自己,注意到桌子旁边的圆形窗户是封闭着的,一个起身将其拉开,顿时——透过玻璃看到一片暗红色的水流在外涌动。   “嘿!”伊森和李昂对他忍无可忍,“你干嘛?想找茬去找阿曼先生,他是游侠,也许他知道怎么给一个陷入狂躁状态的树人配种。”   “你们自己听!”戴伦特指着外面的水流,还有那些通过水流挤压、涌动而形成的说话声,“你们就不觉得很恐怖嘛?我们为什么非要忍受这种折磨不可!我们明明可以浮上去的!”   他说的其实没错,至少前半部分没错。   仔细听,水流在说话,它在不断发出一些诸如“你们是谁”、“真奇怪……”、“神秘的客人”、“要一起玩吗?”之类的呓语试图和他们交流,但谁都知道不能当真,因为一旦理睬任何一个疑问句都可能让精神被拖拽到涡流里去,那下面可是“阴冷”的很。   “它在下面喊的最欢。”戴伦特强调,“反正她给我们对照过地图了,这河流两岸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城市没有村落没有聚居地,连血骨树林都没有,我们又不担心被人发现,为什么不?”   “因为我们要谋划的东西会飞!”伊森用看蠢货的眼神看他,“我看你是没睡好精神失常了,居然会问我如此愚蠢的问题!”   “你怎么会这样?”李昂语气则温和一些,“确实有失水准啊马普思……真奇怪,树人对失眠的抵抗力不是应该更强劲吗?”   “是的没错!”戴伦特点头。   提起这个功能,他不自觉就想起第一次和某人见面,陪她一起去巴尔维克处理一桩神奇的案件——他在那阵子里可是经常熬夜。   “但不一样。”他说,“这次情况不同!”   “怎么不同了?”   “我是一个有礼貌的人。”戴伦特讲,“所以我觉得我不能让它太过寂寞……”   “噢!!!”   “女神啊!!!”   “疯子!!!”   话一出口,两名同伴——甚至包括坐在附近的人全都炸了。   他们这下明白戴伦特为什么会如此疲惫劳累了,合着他这几天失眠是一直在和这条血河说话???   七手八脚把木人按住,在他的挣扎呵斥(“放开我我没疯!”)中将他五花大绑送去监护室,又找来巴莉乌坐诊,废了半天劲才确定他只是精神萎靡导致的神经质行为。   “把他关起来!”伊森严厉在走廊呵斥,“说了多少遍不能回话!真是个蠢货!……我怎么会有这种搭档?”   “他是太无聊了。”巴莉乌敞开客串才穿的白大褂,出来后把听诊器摘下来挂在脖子上,“谁让你们打牌老是不带他,我建议你趁还有时间找亲王殿下再画副牌,丰富一下娱乐手段。”   “不能老麻烦亲王殿下。”伊森沉吟,“我自己也画了……是他不要。”   “是我我也不要!”   白毛教士刚洗完澡穿着大裤衩出来晃悠,听到这话顿时讥诮的笑了。   “画个‘神鸟’画的和母鸡似的,这种卡谁会要啊,别笑死人啦!”   伊森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升温变色,托雷士见状赶紧闭嘴,穿着大裤衩一溜烟跑了。   十分钟后,控制室,伊森坐在原本属于特尼则的位置上发呆,看着各种仪表盘指数愣愣出神。   特尼则休息去了。   他不能总是开船的,总需要休息。而这条名为赤练河的河道又深又宽,让其他人正常手操开船行驶,只要小心一点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忽然,一道人影突然在旁边坐下。   伊森锐利看过去,发现是阿曼。   “不好管吧?”阿曼自说自话,还给他拿了杯子,旁边那瓶居然是果酒。   “别看了,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我不知道你们萨拉人是怎么筹备后勤的,但这种要卖命送死的行动,我们事先至少会吃好一点。”   他说的对。   想到皮埃尔号在沿海城市做过补给,吃喝必需品其实不缺,伊森也不再纠结这种细节,拿杯子让他倒满一杯,咕咕咕的一口喝完。   “太闷了。”   一杯酒下肚,有些话也方便敞开说了。伊森感慨道:“一直顺着河床往那边开,我知道很多人都想上浮,但我真的不敢冒险。”   “她是怎么说的?”   “‘顺着赤练河的弯道一直开到大陆的西部中央,经过一片荒芜废弃的旷野之后能看到一座从地表突起的巨大石壁’。”   伊森略作回忆就重复出来:“那是鸥锦城从那个方向途径海王城的必经之路,她已经用血灵术通知了城里的血法师,只要我们能在三天内抵达并提前在石壁顶端的背面藏好,上面就有人放下浮梯接应我们。”   “真够空泛的。”阿曼评价。   “或者你有更好的主意?”伊森眯眼。   “我说直白点吧。”阿曼直视他,“我现在对很多事,包括萨拉如何已经不太关心了,我只想要找到最终的主谋……我跟那个叫尹瑟尔的也有一笔账要算。”   “然后?”   “你们能找到尹瑟尔,那你们怎么利用我,哪怕纯粹拿我当打手用都无所谓。”阿曼微笑。   “但如果你们办不到,那我可能就要考虑自己来了。”   威胁我要出去单干?   伊森脸色阴沉下来。   “你似乎有点想当然了阿曼王……毕竟你已经知道了如此多的秘密,我们不可能放任你离开这艘船,像个游侠一样在地上游荡。”   “我不是游侠!”阿曼突然站起来,脸色狰狞。   “我不是他妈的游侠了探员先生。”   他说的语气又狠又轻。   “无论是国王阿曼还是游侠阿曼都早已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复仇者阿曼,疯人阿曼……他可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做的……”   “你可以试试。”   伊森同样站起来。   “萨拉国土安全局自成立以来从未接受过任何威胁,你不会以为这么说我会放你走吧……”   “语言当然是不够的。”阿曼点头,“但是呢,我确实还具备一些别的筹码。”   “一些……我抛弃一切后,来到这片天地后才发现的,沉睡在我血脉中的古老的魔力……”   轰!!!   船舱突然一阵晃动。   两个人都被震懵了,伊森顿时抬头瞪阿曼。   “……不是我!!!”阿曼也瞪眼,抬高音量。   伊森嘴角一阵抽搐,没有管他,扭头就往外面狂奔。   哗啦啦!   赤练河的宽敞水面上钻出皮埃尔号的光滑船壳,下方瞭望塔缓缓升起,上面的盖子打开,伊森第一个钻了出来。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不可思议的自然奇景——那是一大片泼天的阴影,如同擎天之柱的物体扎根在水中,就在潜艇的正前方,它至少有二十米高,直径三米,一共六根这样的巨物缓缓挪动着进入水中,将它们上方那巨大的躯干承载托起,就以这样的方式强行渡河。   伊森嘴巴张的老大,他意识到那远远不是“柱子”的极限,因为还要考虑水深,二十米高可不够看。   但那是什么?   六条腿,那么细长又那么大。   虫子?   有这么大的虫子?   这么大的虫子干嘛没事干跑进河里?   它是想渡河吗?   怎么看起来那么着急?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调转视线,看向“巨虫”来时的方向,瞳孔进一步剧烈收缩。   无穷的黑点,可以用漫山遍野来形容,就像一片荒原上聚集起来的黑潮,带着烟尘和震动朝这边涌来。   不……远远不止……不光是地面上,还有空中!他看到漆黑的云层在翻滚涌动,间隙中透出无数细小黑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是一股脑的在朝这里奔逃。   顾不上想太多了,他赶紧缩回去,按住还想凑上来看情况的阿曼,揪着他的领子对他大喊:“让他们加速!加速驶离这片区域!!!”   阿曼撇嘴,没说什么跑了回去。   伊森一个人回到控制室,从语音管道中接收各种消息情报,确定这应该是极其罕见的“血兽潮”。   字面意义就是主体由血兽形成的奔潮,形成原因随机不定,但大概率是受到了某种凶物惊吓。   刚才那巨虫……应该是最先逃命的那一拨血兽。   伊森心想。   但是它都那么大了,血兽的实力和体积有很大关联,在大部分地区都是霸主掠食者才对,什么样的东西能让这家伙如此仓皇逃命??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特尼则慌慌张张闯入进来,一边叫一边穿衣服扣扣子,看到伊森后舒了口气——只要这个人还在控制室能坐得住,那情况应该就不算太糟。   “有东西引发了血兽潮,规模很大。”伊森简单把情况给他描述一下,同时给他让出位置,“好好开船,尽量躲避那些跳下水的。”   如果是在平原遇上这种灾难,他肯定没有谁能存活下来。   躲都没地方躲,那些疯狂的血兽可不管你是无意站在那还是怎么样,挡路者会被撞死,碾死,被这股潮流活活踩死。   但感谢女神皮埃尔号是在大河里……紧急下潜后规避了那些无法深入潜游的血兽群落,再加上“赤练河”属于血河,同样拥有独立意识,它会自发掀起漩涡暗流,将那些跳下来的血兽拽下来淹死,应该可以这样硬撑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的,李昂等人也集中到控制室来,紧张注视着“艺术家亲王”。   赤练河的胃口不小,但这个血兽潮的规模有点大的恐怖了,无数血兽前赴后继无视风险往河里跳——它们应该知道这样会被血河吃掉才对,但它们就是这样做了。   密密麻麻的尸体往下坠落,有些已经在被血河分解,在被转化为血河的营养,但吞噬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投喂”的速度,也就才过了不到十分钟,整片河面上已经密密麻麻堆满了尸体,很多尸体下面挨着的还是尸体,已经可怕到连成一片,形成小型地面的程度,硬生生给后来者铺出了一条血骨之路。   “怎么会这样?”   众人通过潜望镜勉强能看到那些堆积的尸骸,一个个都面露骇然。   希茨菲尔在介绍这片荒原的时候格外提了这一整块区域都是废弃之地,基本上没有血兽生存。   那这些血兽是从哪来的?   只可能是来自那张地图以外,也就是从紧挨着的“灰雾沼泽”里钻出来的!   “她不是说那边自百年血战结束过以后就从来没有变动过吗?”戴伦特带着不解问道。   “不是从来没有。”巴莉乌皱眉,“她还给我们介绍了那些‘神祇’……所有接近、类似那些东西的生物从附近掠过都有可能引发血兽暴动!”   “禁地?”赛博特惊呼,“会是禁地吗?类似紫极光……泥沼城那样的可怕禁地……它们确实是邪神的子嗣!”   “还有另一种可能。”巴莉乌撇嘴,突然看向聚精会神的伊森,“有空中飞的吗?”   “啊?”伊森没懂。   “我问你有天上飞的没?你有没有在它们后面看到怪光?”   “有!”伊森赶紧点头,“飞的也有不少……和雪花一样多!但怪光我没看见!那个方向只有乌云!”   “那就差不多了。”巴莉乌脸色又是一变,踹了前面的椅子一脚,“上浮!准备靠岸!!”   “你疯了!”托雷士大叫,“我们会死!”   “如果这就是我们的使命……”巴莉乌深呼吸,“那我们就该死在这了。”   她不是像戴伦特那样习惯随便胡扯的人,这么说总该有些道理。其他人仔细琢磨一番终于能理解了——难不成她的意思是,引起血兽潮的源头就是他们这次要探寻的目标?   也就是这片大陆的真正核心,传说中的浮空之都,鸥锦城?   不敢冒猜错的风险,一群人迅速回去拿好背包和装备,等皮埃尔号在兽潮冲击中强行上浮,通过瞭望塔台跳上西边陆地。   “看那里!”   烟尘中,李昂指着前方百米外的一处突起石壁。   “那一定就是她提到的地方!我们到了!”   “那我们也得有命过去!”托雷士缩在潜艇的阴影下面哇哇大叫,“你敢出去吗?我真是疯了才和你们一起来……”   其他人罕见的没有嘲笑他,因为确实,眼前的场景可以说非常骇人。   无数认识的,不认识的血兽跨过血河朝西方奔涌,大部分都绕开了皮埃尔号这钢铁疙瘩,一部分撞在船体上发出哀鸣以及砰砰闷响,还有少部分跳过瞭望塔无视他们这些下面的人跳上陆地继续狂奔——但凡它们稍微多往下瞄那么一眼,或者只要有第一头血兽发现了他们,他们基本逃不掉被围攻的局面。   这还是他们缩在皮埃尔号的掩护下呢!   出去?   怎么出去?   出去就是白白送死!   “砰!”托雷士还想继续抱怨,突然听到一阵钢铁盖子捅开的动静。   “啪!”一双高帮靴子随之落在他跟前,抬头一看,居然是和他们一样背着背包的阿曼。   “你……”   “都跟我来!”   阿曼从手中拔出宝剑,抽出一根火把棍在地上擦着,高举火把走了两步——这举动在他们眼中就是找死。   他疯了!   这么暗的天色点火把……他会被发现,会被那些疯狂的血兽撕碎掉的!   事实差不多也正是如此,立刻有十多头血兽发现了火光,它们红着眼睛冲向阿曼,眼看就要将他扑倒撕碎。   “呜噜噜噜噜噜噜噜——!!!!”   就在多数人闭上眼睛,不忍看清那一幕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奇异的吆喝。   “呜噜噜噜——!!!!”   “呜噜噜噜噜噜噜噜——!!!!”   他在干嘛?   伊森瞪眼,看着阿曼微微将嘴唇张开,发出一串怪异的、尖锐的、明明听着声音不大但就是感觉特别清晰的怪异音调,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些扑过来的血兽明显顿了一下,落地后居然绕过阿曼四散跑了!   这是什么能力?   他吃惊极了,想起来之前阿曼威胁自己的场景。   这就是他说的,他从血脉里新掌握的东西,他的筹码?   “跟我来!”   阿曼回头怒吼。   “快点跟上!”   这下不需要再质疑了,一群人立刻手脚并用爬起来跟着,让阿曼领头,团结在这位游侠身边,依靠他独特的吆喝技能驱赶一切来犯的血兽,在浩浩荡荡的潮流和沙尘中一点点的艰难前进。   短短百多米,竟是走出了一年的感觉。直到背靠着那块巨大石壁挡住茫茫多的血兽冲击所有人才真正安心,一个接一个的瘫软在地上。   “给你!”   把自己的水壶递给阿曼,伊森忍不住咧开嘴。   “神奇的力量……来自安琪罗?”   “海神的眷族……裂齿鲨能号令一切海洋生物。”阿曼靠在石壁上,嘴唇干裂嗓音沙哑,但还是也咧嘴笑着回应他,“我还做不到传说中的那种程度,但这群畜生已经吓破了胆,干扰一下是没问题的……”   所有的隔阂仿佛都在磨难洗礼中被冲散、消失,两个人凑在一起休息,喝水,然后李昂拉着巴莉乌也靠过来。   “我们得上去!”他说。   “到上面去!才能赶上这趟‘火车’!”   “我可能没力气继续爬了……”阿曼摇头,看向光滑少有棱角的石壁。   这种石壁就算正常攀爬也极为艰难,更别说现在整个地面都被兽潮撼动,他根本不可能爬的上去。   “有我。”巴莉乌笑了。   “真实的我可不是这幅样子!”   三十分钟后,借助巴莉乌拉扯出来的坚固蔓藤,整支队伍总算气喘吁吁的爬到靠近顶峰的位置。   这里有一块倾斜度不超过30的坡面可以供人歇脚,坡面上是真正的峰顶,那是一块和下方链接在一起的巨大岩石,整体扁平,洒下的阴影正好方便他们在后面躲藏。   戴伦特扶着巨岩颤巍巍的站起来,感受到震动,翻转眼神朝下眺望,依然能看到无数道身影裹挟在沙尘烟雾中飞掠过去。   再抬头眺望,烟尘仿佛望不到边,就连天空的乌云都被飞行兽群冲散冲破。   “疯狂的国度。”   他嘀咕一句。   “马普思。”   “干嘛?”   “抬起你的头仔细往东看,你能看到更疯狂的。”   “?”   戴伦特皱眉——他一直都是往那里看的。   但好像……是了……他只顾着注意那些云中的黑点,倒是忽略了云层本身……   好像在云层后面有什么东西在朝这边移动。   突然!哗啦一下,漫天的黑云被一个巨物撞开。   所有人眼前绽放光芒,看到一栋庞大的黑影屹立在那里,犹如神祇那般朝下方飞来。   ————————   加起来差不多9000……看到有读者评论艾尔温和特尼则的配对问题了,特地分一章详细解释一下。   当初说了不会那么狗血的,说到要做到才行嘛。 第168章 潜入行动   真正看清这个东西,众人才明白,为什么它有资格引发这种规模的血兽暴动。   和大小当然是有关系的……是的它非常大,皮埃尔号和它相比就像玩具,那可是一座真正的浮城——无数暗红色的泥土被血肉筋膜连接在一起,搅合成一坨看不出来是柔软还是坚硬的物质托在底部,越往上蔓延越发渐变为恢弘雄伟的雕塑建筑,其造型之华丽、细节之精美即使在萨拉人眼中也排的上号——但这并不是它能散播恐慌的核心原因。   核心原因是,随着它在一点点的缓慢移动,它的底部,也就是那一大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物质当中正不断往外喷洒浓郁的黑烟。   这些黑烟就好像拥有自主意识,它们每次被喷出来的那一刻,在下面盯着的几个人都仿佛能听到上千人汇聚在一起发出哀嚎。这些烟气远远看起来和乌云一样,甚至逐渐侵蚀了乌云,和乌云融合,共同翻滚着,无声咆哮着,从天空肆虐蔓延到荒原。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荒原东部地区——至少是他们木所能及的范围完全被这些黑烟笼罩起来,下方不时传来血兽的嘶鸣和啸叫声,连同那条赤练河一起,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   戴伦特这下说不出话了,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级别的怪谲,事关所有人今后的命运以及希茨菲尔还未说完的拯救计划,他不由自主的捏紧拳头,死死母随那阴影移动。   它靠的越发近了,果然如情报里所说,它会恰好掠过这座山峰。   这是巧合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按照她的说法,是因为海王城就在那个方位。”伊森打破沉默道,“海王城像一枚钉子扎在那个位置,它针对的不仅仅是‘机械神国’,还包括那些凶地里未驯化、没有臣服的野蛮血兽。”   他这么解释就很好懂了,其他人顿时有所明悟:那鸥锦城刻意在这个距离就降低高度,为的应该是将这段时间繁衍增生的血兽全部驱赶出来,就像牧羊人驱赶羊群那样把它们撵到海王城下。   如此,让它们尽数死在那里,用野蛮的鲜血给即将到来的寿宴庆贺……这可能是一种固定的仪式。   “别胡思乱想了。”伊森提醒,“机会只有一次,排好顺序,不要撞车!”   “那我第一个吧。”巴莉乌说,“我的蔓藤……我第一个,就算下面有人出事我也能救。”   “那我第二个。”   “我第三个!”   用最快速度排好顺序,此时阴影已经真正靠近了顶峰,直线距离恐怕只有不到十米。   近距离观察,他们才发现这玩意的底座结构是很复杂的。   有很多洞口,也有很多隐藏在生物质结构里的金属管道。外围有上千条错综复杂的螺旋台阶环绕依附,大部分台阶还不相连,只在尽头有一扇闸门应对。   “哐!”正看着,其中一扇门突然开了。   一个带圆形兜帽,脸上银灰色胡须格外旺盛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那里,具体相貌看不清,毕竟太暗。   此人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不敢点灯,开门后用最快速度从里面甩出来一截绳子做的浮梯,让它飘在半空,像蜈蚣一样被带着移动。   速度有点快……机会确实只有一次,巴莉乌二话不说立刻跳了上去,精准抓住绳梯的同时她亦反手探出,整条右臂化作分叉的蔓藤,将剩下来的所有人——包括阿曼在内,全部吊在自己身上。   依稀能听到有些人在下面惊呼,因为这和说好的步骤确实不太一样。   但巴莉乌认为自己这样才是对的,绳梯掠过的速度太快,按原步骤跳到第三个人,后面的人跳再远也很容易抓不住它。   抬头看一眼上面,那个丢梯子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他从未存在过,或者他只负责做这一件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否会改变什么东西,这一切都和他本身无关。   “还挺专业的?”   感慨一句,巴莉乌勉力开始往上爬。   被蔓藤卷上来的人也都抓住绳梯了,她倒是不需要再吊着他们,自己一个人率先爬到台阶上,依附在上面往下眺望,不是更渺小的螺旋台阶就是急速掠过的黑色气流。   一个接一个把人拉上来,他们趴在台阶上休息了大概十多秒钟。然后才手脚并用的怕进门洞,一进去就瘫痪在狭窄幽暗的走道里,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在嗓子里翻腾。   真要说危险吧也不算,甚至没有任何人见血,最多也就是攀爬导致的关节擦伤。   但这次行动可太奇妙也太疯狂了……他们都不是第一次见识浮空城,但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来登上它。   “看看这里!”戴伦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给我们留了东西!”   阿曼扭头看李昂,科内瑞尔夫妇其实才是他在这里最熟的人。   “他总是这样的。”李昂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也许是因为他是木人,而木人的情感,相对于常人来说更加迟缓。”   阿曼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偏转视线,落在他和巴莉乌十指交错紧扣的手上。   “……”李昂嘴角抽搐一下,“我不算。”   没时间管这些了,一个个起身往里面走,看到戴伦特蹲在地上研究一堆粗布包裹。   “衣服。”听到脚步声,他拿起一件衣物给他们展示,“我看不出来是什么料子,但我敢肯定和地面上的不太一样。”   伊森接过那东西,手指在上面摩擦感受,觉得确实,这种细腻质感不是麻布衣服能媲美的。   就连丝绸都比不上的顺滑感和温润感,这是什么?   “是血。”赛博特阴沉脸色道,“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的,要么是把血抽出丝来,要么干脆就是长出来的……”   什么东西?   还有几人也拿到了衣服,听她这么说有些恶寒。   这么恶心的东西,还是特意摆在这里的,不会强行要他们穿吧?   “也不是不行。”伊森已经开始脱外套了,一边脱一边劝诫他们:“我们都听过鸥锦城的传说——我指的是在腐血神国听到的那些,它几乎从不落地,永远那么高高在上。”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维持高傲也是有代价的,比如补给问题,食物,水,吃穿用度,这些不落地怎么解决?”   “也许……它每次落地补充很多?”戴伦特扬眉,“毕竟它不是完全不下来,它现在不就要去海王城吗?”   “但间隔太久。”伊森摇头,“差不多一年,海王城自己还有更庞大的人口要养,没有那么多资源进贡。”   托雷士开始发散思维:“这或许就是他们驱赶血兽的原因,它们的肉和骨头都算资源……”   “还想不到吗?这些都指向一点,那就是鸥锦城有自给自足的手段!”伊森冷哼一声,再抖抖刚拿到的新衣服,“吃喝穿用……这里都有独特的标准!我们不能不合群,会被一眼看出来的!”   他都这样说了,其他人也不可能有什么意见。   但他们至少保留了最后底线,那就是内衣他们依然穿原来的,这些疑似用血编制的衣服只是穿在外面。   衣服的款式都不错,整体看上去档次不低……他们怀疑这是希茨菲尔特地吩咐过,因为确实以他们的精神外貌,扮演贱民有些难度。   扮演贱民之上,贵族之下,有点小钱,追求档次的平民阶层就比较合适。如此细心的安排倒也符合她的作风。   换好衣服,用原本装衣服的粗布把换下来的衣服一包,几个人摸索朝上面走,发现这里宛如迷宫。   通道狭窄的只能容一人通过,这也就算了,大部分地方都没有光照,通过时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咕嘟咕嘟冒泡的动静,更别说这里还蔓延着一股惊人的恶臭。   “这也太麻烦了……”走了两步托雷士就开始抱怨。   “没办法。”粉毛修女在旁边安抚,“我们没法跨越荒原到海王城去。”   最舒适的通道肯定是去海王城和希茨菲尔一起,但谁让他们过不去呢。   连能找到这个机会都算运气好——这是还是归结于荒原地型每年都变,那座石壁去年可不在那个位置。   伊森也累了,他习惯性从兜里拿出烟盒,想点根烟放松一下,然后才想起来“黑枭”提醒过他们——鸥锦城环绕的臭味有相当一部分可能源于瓦斯。   再一看手里拿的火柴,伊森脸色直接绿了。他赶紧把东西放回内兜,同时锐利盯着其他人,看看还有谁敢做这种事。   然后他非常郁闷的发现没有人。   因此惊醒的只有自己。   这里岔道太多,他们很快就迷了路。   就在他们讨论是不是有可能被关在下面饿死的时候,上面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   “咚咚咚!”   仔细听,敲击声确实存在。   “咚咚咚!”   就像是有人在上面某个走廊上给他们指路一样。   “是他!”他们顿时想起那个丢梯子的人,意识到这是对方并未远去,要用这种方式带他们走。   那不急了,他们就一路跟着这种指引,穿过一条条隧道走廊和一扇扇阀门,终于在某一刻,感觉嗅到了些许清新空气。   “他走了。”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伊森回头对其他人说。   他的手落在一扇骨质闸门上,微微用力,将它朝内侧掰扯拉开。   “呀——”   门板发出一阵叫人牙酸的动静,同一时间,原先看着灰蒙蒙,但在这一刻足以称得上透亮的白光猛然刺破黑暗,洒在伊森等人期盼的脸上。   这是一条商业街。   伊森率先从门里出来,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自己居然直接淹没在人群里,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周边建筑大多用晦暗的砖石打造,一堆人拥堵在摊贩前挑选物件,远处还能听到吆喝与叫卖。   说不上有多华丽,和萨拉商业街肯定没法比,但珍贵的却是这份人气,伊森身处其中不禁有一种“终于回到人间”的感觉。   其他人也差不多,他们光顾着打量四周环境,脑子里短暂出现了空白。   阿曼最先反应过来,他迅速意识到——出口在人流这么密集的地方,万一被人看到他们出来的过程该怎么办?   这么想,他顿时回头去看那闸门。   但哪里还有什么闸门?   隐约能看到一团灰黑色的生物质蠕动着闭合,那就是一堵灰石墙,根本不像能出来的样子。   在街道和市场上摸索了将近两个小时,一群人在一栋还算幽静的房子里聚集,商讨下面该怎么办。   线人没有给他们钱,但他们自己手里有一些从地面上获取的骨头材料,大多是装饰挂坠一类的摆件,没想到居然很受欢迎,在那条街上卖了超过3000骨索,这栋房子就是利用这笔钱租赁来的。   鸥锦城的房子很贵,这是他们初到贵地被上的第一课。   这里和地上完全不同,地上是房贱吃贵,这里吃喝价格极低,但房屋价格却高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3000骨索在地上租房子能租起码三四个月,在这里仅仅只能租上5天。   五天就五天吧……反正他们也没打算在这里久住,当务之急是在不惊动鸥锦高层的情况下蛰伏休息,一个安身之处值这个价。   “我睡一会。”   托雷士刚坐下来就这么说,不等其他人回复,他整个人往地上一趟,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   小半天时间,经历了血兽潮、攀登石壁、惊魂飞渡、恶臭迷宫还有探索城区,体力消耗已经很大,更折磨的是神经时刻都在绷紧。   进来之前不觉得,进来发现可以放松,他就再也撑不住了。   其他人感觉也差不多,即使有爱干净的比如赛博特,她此刻也想先睡一觉。   实在是……真的,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   趁着大家休息的空隙,伊森拉着李昂来到后院,两人打算顶着疲惫商量一下怎么安排。   “五天时间够吗?”李昂问他。   “应该……这东西飞的很快,但我不确定,到时候得想办法再搞点钱。”   “艾苏恩当时怎么跟你说的。”   “让我们上来之后找地方藏好,细节没说,她好像很相信我们。”伊森说到这露出笑容,“然后就是等待——让我们等着鸥锦城在海王城停靠,她会在那时上来,然后联系并且安排我们。”   “那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在这段时间里好好躲藏,好好休息。”李昂点头,也是跟着微笑起来。   这个要求对他们来说不要太轻松……不就是躺着什么都不做吗?连猪都会。   “海……伊森。”然后他突然叫住伊森,“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在做到之前我不谈这些。”伊森面色一变,“看来你是在婚姻中安逸太久了,科内瑞尔。”   “抱歉……我只是一想到后续计划居然还关系到陛下的安危,我就……”   “别想那么多,想也没用。”   时间掠过,转眼已经是第二天。   一行人在房子里好好休整过一番,精神面貌有很大的改善。   所有人都洗过澡,把身上沾染怪味、臭味都清洗掉了。   中午吃过买的吃食,李昂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   “我们依然要想办法赚钱的。”他这么说,“五天时间不保险,我的想法是最好能把这里续到十天。”   “那我们得再弄3000骨索才行。”   “挂坠都卖完了,上哪搞钱?”   “偷?”   “引起执法者的注意怎么办?”   “街上维持的秩序……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吵成一团,很多人都有不同意见。   伊森扶额,不禁后悔没有找修德船长问问怎么搞钱。   他们是有搞钱的机会的,那是在港口城市靠岸的时候,按照船长的说法,他们船上的一些储备货物拿出去轻易就能卖出天价。   这些东西他们现在带的背包里也有,只是他们敢在地上卖,却不敢在鸥锦城卖。   有概率引起注意的。   这种风险不值得冒。   但现在已经晚了。   修德船长当然不可能参加这次冒险,他还缩在潜艇里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他……   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回过神的时候,伊森发现商讨已经有了结果。   “我去想办法。”   阿曼自告奋勇。   “正好我想到处看看,我们缺少这里的情报不是吗?我们都有相近的目标,这段时间调查的越多,越方便希茨菲尔小姐后续的计划。”   说是这么说,但他毕竟是系统外的人,让他一个人行动没人放心。   最终方案是让科内瑞尔夫妇跟他一起。   两人伪装成夫妻——这也不叫伪装——在他身后吊着,三人不要脱离对方视线。   就这么办,阿曼即刻动身,打开大门后看看两边没人,拿着一根骨节手杖走向大街。   过了一会,李昂和巴莉乌也偎依着出来,李昂手里同样拿着一根骨节手杖,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他们刚刚走过这条街,倒是没看到有一辆车驾在身后停靠。   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见状立刻凑上来,腿脚一蹬就跳了上去。   “怎么说?”   坐在对面的人发来质询。   “海王城失控了。”猥琐男人低头说道。   “还有血法师工会……”   “这段时间的调动不知为何也停止了。” 第169章 第四个问题   说话的时候,跳上车的人一直不怎么敢抬头仔细观摩对面。   只因对方身份尊贵——有资格在鸥锦城内居住的大族和地面上的大族可不一样,这座城市一直维系着货币体系没有崩盘全指望这些人通过和地上贸易流通物资,而他面对的家伙正是其中一员。   那可是“贝拉摩得”,鸥锦城最大的贸易商。那些街上游荡的蠢货以为他们只是负责买卖东西而已,实际上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贝拉摩得”同时还负责给人王打探必要的情报。   而自己就是这庞大体系下所豢养的仆人,运气好立下功劳便能得到在鸥锦城永久的居住权,运气不好的话可是会被驱逐出去,他当然不愿意落到那种下场。   习惯了在这天上的风景,日日安逸祥和的生活,任何人都很难再接受地上的一切。   要他下地穿粗麻布的衣服,每周只有几次机会吃肉,甚至连晚上睡觉都要担心被魔怪杀死?   别傻了……那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原因呢?”那位“贝拉摩得”继续追问道,“你们在地上调查了那么久,就只调查到这种程度?”   “很抱歉大人。”男人把头恳的更低了些,“但这一点我们也很奇怪……海王城的局势总体上没有大的变动,明面上能打听到的只有一个异常消息,就是教会方面突然替换了主教修女。”   “替换主教?新主教是谁?”   “哈西姆-修德,她是改造人,身世不详,早年在海上落难失去家人,被一名叫修德-金丽斯的船长救起,和他生活一段时间后萌发了要竞选修女的愿望,然后进步神速,正面杀死了塔莫修女。”   “塔莫修女……我记得她,相较于地上大部分的修女来说她的战斗力还算可观,唔……不过救世修女的战斗力某种程度上是和鲜血圣堂绑定的……具体细节是怎样的?我指的是战斗地点。”   “就在圣堂里。”   “那就没错了,看来这位哈西姆主教比她的前辈更受圣堂宠爱,这可是不得了的神秘天赋。”   发出一声讥笑,“贝拉摩得”有节奏的敲击着手杖,说完这话就开始神游。   猥琐男人不敢出声打扰他,生怕会有怪罪落到头上。   “除了主教修女的人选变动,地上最近还发生了什么?”   “还有沿海地区的总督,就是伊妮安港那边……那个总督阿戈尔……他被机械的叛逆给刺杀了……”   “那些半纯不纯的铁罐头!”对面当即传来低吼,然后继续转为平静的声音:“前线情况呢?”   “还是和往常一样,局部战争密集,但没有转化为全面战争的征兆。”   “可以了。”听到这里,塔克-贝拉摩尔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石一样的骨头碎片丢给男人,“待会车停了就下去吧。”   “记住隐蔽点,我还不打算把你登记成流放者。”   “是是!”拿到玉石,猥琐男人简直欣喜若狂——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其实是延长居住权的重要凭证,一颗这样的东西就能将居住权延长五年!他短时间内根本不需要再发愁了!   找准机会快速下车,他竖起衣领快速淹没在人群里,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摩擦那枚骨玉,同时心里忍不住有些奇怪……这次搜集到的情报好像说不上非常有价值吧?   过往自己搜集过比这更有价值的情报来着,但每次获得的骨玉要小的多,一次最多延期半年,怎么这次那边会这么大方,他着实有些不太理解。   “管他呢!”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猥琐男人回头看了眼走远的车驾。   “知道那么多干什么?这种事就给大人物去操心咯?”   在和探哨分别后,塔克-贝拉摩得命令车驾继续行驶,很快靠近一座规模宏伟的尖顶建筑。   鸥锦城的城区建设的不错,街道蜿蜒一层一层的往上递进,很多房屋都有一个尖塔的顶,城区看起来极具立体感。   即使是在这样的建筑群落中,尖顶建筑的宏伟壮丽也如鹤立鸡群,那它一定不是一般的建筑了,大概率带有某些神话色彩。   “鲜血圣堂到了,老爷。”车停好,外面传来车夫的提醒。   塔克让他暂时别管,自己先在车子里坐了一会,然后才拉开车门,混在人群里进入圣堂。   鸥锦城的鲜血圣堂啊……   进去的途中,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这恢弘建筑。   和地上的圣堂不一样,鸥锦城的圣堂不似活物。   没有动不动就隆起的肉瘤,没有突然咧开唇齿的墙壁,没有挂在吊灯上的眼睛,看起来灰扑扑硬邦邦的,就和其他生物质凝固后的“石料建筑”没有区别。   但塔克知道这只是假象,是因为有些人,有些力量被从这片地界驱逐了出去,圣堂才得以恢复神圣,不再似地上的邪魔般荼毒他们。   幸好有陛下。   他抿紧嘴唇,看到门口站着一位邋遢修女。   修女看起来和没睡好一样,耷拉着眼皮,肆无忌惮的打着哈欠。在她身边还摆着一只献金箱子,不时有人毕恭毕敬的走到旁边,把手中的财物投递进去。   塔克从怀里摸出一根白玉般的骨索,也学那些人丢进箱子。   别具特色的碰撞声引得修女转头看来,待她看清塔克的相貌后顿时一惊,匆匆跟着他来到偏院。   “马上要到海王城了,你不去忙商务来这里干嘛?”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见英普罗尔阁下。”   “阁下在休息!”   “我知道这一点依然来了,可见这件事有多重要!”   “……我可不敢冒险把自己的命交给你呢。”   “你什么时候见我撒谎?”   一番交涉,最终修女得到了三根白羽骨索,摇曳着腰肢引领塔克往里面走。   “小声点。”修女警告他,“要是被其他人发现我偷偷带你进来,我们两个就都完了。”   “是你完了,不是我完了。”塔克纠正她,“商人贿赂是正常现象,但你受贿就不一样。”   修女恶狠狠瞪他一眼,伸手指向前面的院子:“真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快滚进去吧,贝拉摩得先生!”   塔克微笑走了进去,回头看看,小修女缩在院子门口不敢进来。   她是担心我的情报不够有价值从而牵连她吗。   想多了吧。   随着距离前方阁楼越发靠近,塔克逐渐收敛表情。   他们提及的“英普罗尔”自然不是传说中的那位骑士英雄,只是英普罗尔家族留在现世的一位后代。   实际上对此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英普罗尔后代塔克一直抱有怀疑,因为根据他有限的见识,九骑士遗族应当已经在百年血战中被杀绝了。   英普罗尔没有积极参加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最后免于被清算也说得过去,但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家伙,他就像是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不过这一切都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信任“英普罗尔”。   陛下的身体一直抱恙,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陷入沉睡,她的寝宫可不是什么仆从都能靠近的。   只有“英普罗尔”——这位现任大主教有资格进入陛下的寝宫,塔克猜测他是陛下埋在鲜血圣堂的重要棋子,负责统筹管辖教会在鸥锦城的传教工作。   所以如果真有什么重要消息的话,赶着过来见这位,步骤没错。   穿过最后一道院门,一片树林在眼前展开,其中有一条蜿蜒小道一直通往一小片空地,塔克站在小道这边往那头看,依稀能看到一个白发老人蹲在林地后布置药草。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迟。”老人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塔克的脸,“海鸥告诉我你的车驾朝这边来了,你是在门口耽误了一会?”   “哪里来的海鸥?”塔克皱眉,同时抬头看向天空。   那种传说中的海鸟,鸥锦城四周是从来没有。   甚至别说鸥锦了,连沿海地区都没这种鸟,只有极其古老的大族典籍里会有相关信息记述,他不懂对方是说真的海鸥还是借此暗示别的东西。   “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英普罗尔坐回板凳上拿杯子喝水,“能让你顾不上休息就到这里来。”   “陛下最近身体如何?”塔克先问。   “还可以吧,偶尔有苏醒的迹象,但精神看起来不太好,需要吃大量补血的药。”   “费米医生怎么说?”   “她还是查不出怪病的原因,只能根据症状补充药物,补血和补气,勉强吊着身体健康。”   “我不懂。”塔克咬牙,“那和我们自己来有什么区别?为何还要养着这群废物!”   “那你得亲自去问陛下了,你也是有资格进去的不是吗?虽然比我顺位靠后……”   “砰!”塔克一拳砸在石桌上。   “你发火也没用。”英普罗尔淡淡道,“没人希望看到那种局面,没有人希望这片天地再被灰雾里的东西统治,包括你我在内所有人都竭尽全力在做自己的事,你有火不要冲我们发。”   “血骨法师会的动作停了是怎么回事!”塔克咬牙切齿的问他,“最上层的身主密令一直是你在处理,你都知道多少?全告诉我!”   “你等级不够,不能说。”   “……我们难道不是共同对抗神秘的战友?”   “是战友,但转头就被神秘诱惑,调头攻讦我们的战友也不少哩。”   “哐当!”一声巨响,却是暴怒的塔克把整张桌子都踹翻了。   英普罗尔依然不生气,他哈哈大笑看着塔克:“为什么那么急?让我猜猜看……唔,一定是地上情况出了变故,而且这个变故和你预期中的大不相同。”   “……”塔克阴鹜的看着他,并不作答。   “你第一时间跑来找我……费米医生也能找陛下的,你找我不找她,说明这件事和教会有关。”   “……”   “和教会有关,那就是他们开始调动力量了?你担心接下来他们会趁寿宴潜入鸥锦……但这算不上有什么威胁。”   “……”   “那就是内部问题了,因为我同时还负责给血骨法师会传递身主密令,你怀疑地上的血法师有部分背叛了,想要过来找我求证。”   “……”   “是不是我猜的那样?”   “……”塔克深深看他一阵子,然后才说:“你比我更适合当情报头子。”   “我现在就不在当吗?”老人反驳他,“看看,都需要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坐镇圣堂,去扮演什么大主教,你们这些年轻人该努力了……”   “所以到底什么情况?”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没有人反叛。”英普罗尔诚恳道,“内部没问题,没有人反叛,一切安好,甚至是我能想象的最好的情况。”   “你哪怕稍微给我点提示,让我安心呢?”   “那你就盯着海王城总督的动向好了。”   “总督……卑斯洛?”   “对,如果他调集超过一万人迎接我们,那他就是想造反。”   “如果不到一万人呢?”   “那你早点回去睡觉。”   ……   六天时间转瞬即逝,很快的,即使是最迟钝的海王城居民也能意识到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街上的行人明显变多了,有很多不知道从哪听闻消息的流民、甚至不一定是人族的家伙用各种办法溜进城,时不时抬头看向东方,眼底隐藏着无尽期待。   逐渐开始有“圣城”的消息在街道间流传,哪怕是对此漠不关心的贱民,出门采买生活物资也能听到人群议论。   “据说‘圣城’又要来这里了!”   “确实有听说,那是一年来一次么?”   “有时一年,有时几年。”   “为什么这样?”   “不清楚,但我听大人物商讨过,好像是说什么圣城巡逻的轨迹不变,但地上的景物却每年都变……”   “这是什么意思呢?地上的景物不是也不曾变吗?”   “不知道呀!那些人说的东西总那么难懂……”   “艾苏恩。”   总督府的客房,夏依冰推开房间门,看到少女趴在桌台上一动不动。   想说的话又被咽下,她小心翼翼走到跟前,看清希茨菲尔是睡着了。   她太累了吧。   目光瞥向她手下的本子,女人露出疼惜的表情。   又要研究血肉法术和炼金术,又要统筹潜入计划,时不时还得回鲜血圣堂做好最基础的伪装,这样的生活光是想一想就很难熬呢。   她毕竟没有不眠症了,也是会感到困顿,感到累的。   脱下外套放在少女背上,这个动作却把对方给惊醒了。   “夏?”   希茨菲尔立刻直起身,看清是她才松了口气。   一边揉眼睛一边回想之前到底在干什么,她现在感觉脑子稍微有一点乱,不知道是不是源于用眼过度。   夏依冰是过来通知她的,卑斯洛给消息了,说鸥锦城已经穿过东部荒原,最多再有两天时间就能抵达。   这是好消息,一直苦等的日子才是最熬人的,希茨菲尔松了口气,问她:“总督大人还说什么?”   “他还说让你准备好替身。”夏依冰说道,同时伸手抚摸她头顶的发丝,“不要到最后关头出什么问题。”   “我会安排好的。”希茨菲尔点头。   “这件事我已经和哈西姆说了,她答应我会继续扮演好这个角色。”   哈西姆是很有用的。   潜入圣堂可以用她的身份,接下来去鸥锦城自然要抛弃这个身份。   这时就可以再把哈西姆按在主教修女的位置上——是的,这次她不打算带哈西姆上去。   哈西姆本人也未必乐意,她复仇的志向已经被现实消磨的差不多了,否则也不会被她们控制后一直这么老实。   除了这件事,夏依冰还给她送来一份研究资料,内容是她通过伊玛尔的“天赋”针对血种展开的一系列研究。   这个大概率是只有参考价值了,因为希茨菲尔之前试过,有些事——比如传承记忆那样的,真的只有姓伊玛尔的家伙才能做到。   她还留下了一套新衣服,也是卑斯洛送来的,说是用血蚕丝编织的东西,想上鸥锦城的话必须换成这种布料才行。   “你看一下款式。”夏依冰揉揉她的头。   “不喜欢的话告诉我,我再去换。”   她离开后,希茨菲尔暂时也不想看文章了,索性拿起床上的衣物比划起来,黑着脸发现那和她身上穿的修女袍裙差别不大。   虽然说……她原本的穿衣风格就和修女相当接近,但至少是不带坎肩的吧?   还有这黑斗篷,看来她真的很喜欢我这样穿搭……   希茨菲尔在情感上不算特别敏感,但即使如此,她也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女孩穿的衣服,它未必是因为女孩自己喜欢才那么穿的。   “袜子也是黑的……”   红着脸把东西放下,希茨菲尔决定去用凉水梳洗一番,免得平白胡思乱想。   从盥洗室出来,她打算这就把新衣服换上。   血蚕丝么。   嗯,确实有种冰凉、但同时又温润如玉的感觉。   和一般的衣服很不一样。   “接下来就是通知哈西姆去教堂……”   “哦,差点忘了这个家伙。”   拉开抽屉,取出一堆堆叠的黑布,层层剥开后露出熟悉的玻璃试管。   “早上好,修女。”   小水人讥诮的对她说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问我第四,还有第五个问题?”   “就现在吧。”希茨菲尔弯起嘴角。   “不如你现在就告诉我,血河的记忆里是否有一棵肉柱树。” 第170章 抵达   鸥锦城来了。   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有人在可见度最好的清晨和傍晚登上城墙朝东方眺望,发现在远方湖泊的最尽头卷起了一道长长的灰幕。   犹如万兽奔腾的动静,实际上却确实是。希茨菲尔早上还在想这些人会怎么处理被驱赶来的血兽潮,中午就看到一大片阴影在头顶上空缓缓飘过。   那是海王城持有的血肉浮城,它们看起来要比正常的浮空城恶心不少……顶层多半由凝固的、长的像岩石的生物质做主体,越到下层越多囊肿血泡,有些血泡还会随着它们自身的呼吸时不时的收缩和放大,另有一些肉管子拖拉在边缘位置或者吊垂着,偶尔可能还要往下撒点东西。   无论是内城区还是外城区都发布了最高警告,贱民们被强制要求在家避难,所有屠血者则接到了强制性的征召任务,要他们配合海王城军队抗击血兽,并在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   这种事屠血者都是乐意做的,他们当中有不少就是为了这一刻才赶来海王城,知道最后一个环节能分润的好处有多夸张。所以征召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谁不喜欢打一场注定可以胜利的仗呢。   下午,希茨菲尔在卑斯洛的邀请下也登临城墙。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难得能在现实里看到的大场面了,百年血战后的战役和当时相比有什么区别,这种经验也可以作为参考范本。   她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愿意来的,但真正登上城墙后她才发现,可能来的这些人里只有玛德琳能真正看清一些东西。   无他,天太暗了。   正常的白天好歹只是雾气多而已,天空阴测测灰蒙蒙的看起来像要下雨一样。但现在的天空完全就是漆黑一片,漆黑的天幕漆黑的平原,开到平原上空的血肉浮城只剩下反光形成的一圈白色轮廓,内里也是一片阴暗,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有些失望,因为神眼对视力的加成可不多,甚至在最开始还荼毒过她的基础视力。何况就算真有加成她也不打算把精力消耗在这种地方,让玛德琳看,回来汇报就可以了。   走过去在女警探耳边吩咐几句,又在她肩上用力拍拍,希茨菲尔说了一声“交给你了”,整个人就在几乎无人注意的情况下下了城墙。   “艾苏恩?”但还是有人发现她的动向,夏依冰犹如牛皮糖或者跟屁虫一样摸上来,有些担心的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了……不看完么?”   天太黑,她看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战场多数情况下多不遂人愿,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而且她最近这几天一直有一种感觉——严格来说这种感觉是从圣堂内乱那一天就开始了,她觉得希茨菲尔好像已经调查出了一些非常可怕的东西,这里最重要的是她没有说。   正因为如此,艾苏恩才会在最后这段时间发疯般努力。   无论是对血骨法术的研究还是每天翻看婆娑家族留下的秘史,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这怎么看都是不正常的。   还有她的灵。   夏依冰的天赋体现在对血法师的道路上,换句话来说,在身体上。她对灵的理解多是来自极其剧烈的情绪波动,在细化领域,拿来感应别人的灵就做的较差。   但即使如此她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随着时间逐渐推移,少女的灵,那里面蕴藏的紧张和压力正在倍增。   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还有什么秘密是比“艾尔温可能有一半的灵都被关押在腐血神国人王的身体里”更可怕吗?   她连这样的发现都愿意直接说出来跟我讨论,还有什么发现能让她顾虑成这样,怎么连我这边都避讳起来……   想不通问题,夏依冰的解决方式是使用暴力。眼看希茨菲尔只是失神看来一眼就又要往前走,她一咬牙,索性趁现在四处无人,凑上去把她打横抱起。   “嗯?”希茨菲尔终于回魂,进而被自己的处境吓了一跳,“夏?你这是……”   她不太习惯被这样抱。   压低了她的身手优势,放大了她娇弱的劣势,每次被这样抱她都有一种无力感。   也就是这个女人才能让她这样配合了,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本能觉得窘迫和羞愤。   “我看古说的有道理,有些时候就不能让你太过自主。”   夏依冰二话不说,先俯身下去好好品尝了遍……那梦寐以求的润和甘甜,然后抱着她重新来到城墙上,一副打算在众人面前欺负她的作态。   这可把希茨菲尔吓坏了,有些事私下相处她能接受,这都是鼓起巨大勇气的结果了,她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被公开处刑,身体在女人怀里扭动挣扎起来,试图去锤夏的肩膀。   只能说她这力气玩平衡绊人自己摔倒,或者利用惯性把人甩走还行,想真刀真枪的打人就是说笑话……夏依冰脸上笑眯眯的,丝毫不为攻击所动。   “你要是再不跟我说清楚,我就当着他们的面亲你。”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夏好像是来真的?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偷偷朝前方瞥了一眼。   上来城头的人其实不多,但这里地方并不算大,加上守城的军士也有乌压压的一片人头……这些身影此刻都淹没在黑暗里只能看到头顶的轮廓,从道理上来说,他们应该都是在看外面的。   但这只是道理上的,不排除有人会突然回头,发现她在这里被狠狠欺负。   顿时有惊惶从天灵灌入身体,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少女发现自己脚软了。   腿脚,手臂,甚至全身上下都有点发软。现在就算夏依冰放她下来,她估计都没法好好走路。   真是……奇怪的感觉……   但她这是在关心我么……   乌云翻滚,偶尔有惨白的天光泼洒下来。希茨菲尔借此看清女人垂下来的那张脸,那上面没有任何情欲,只有满满的担忧关切。   我好像是有点忽略她的想法了。   希茨菲尔呼吸变得略显急促。   但是这件事太重要了,就算是说,也不能通过寻常方式……   “嗯?”   瞬息之间,夏依冰发现少女面色变了。   偶尔在天光下显得苍白的脸,上面的表情变得严肃,那两片柔嫩的嘴唇在变幻形状,似乎要对她诉说什么。   “轰!”   “咔嚓!!!”   两道巨响重叠在一起,条件反射的抬头观望,夏依冰正看到一条狭长电弧钻入云层。   一滴……两滴……   雨幕在几次呼吸内从小变大,每隔几秒钟就有电弧当空,照亮平原,照亮兽潮,也照亮城墙上所有观望的脸。   不对,她是故意利用闪电的声音……   夏依冰凝神,托举少女身体更加用力。   希茨菲尔也很懂事,主动勾住她的脖子,嘴唇完全凑到耳边。   闪电的光芒将城楼照亮。   滚滚雷声中,一双眸子越瞪越大。   “你……”她猛地将头拉开些许,带着骇然看向怀里的人,“你确定么……?”   “不确定。”希茨菲尔淡淡说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担心。”   雨幕逐渐将她们浸湿,远方平原上,血肉浮城开始放火。   那些朝下开启的粗壮肉管子里不断泼洒出一些黑烟和血油,也不知道里面的操纵者做了什么,它们着了,开始将熊熊火焰洒向兽潮,平原上瞬间出现一片火海。   “结束了。”   卑斯洛抹掉下巴上的雨水,看着数百头冲过火海,已经开始在冲撞城墙的壮硕血兽。   泥沼蠕虫、拟树虫、飞镰鬼、血蜈蚣……   平时正常清理起来,每一头也要耗费诸多人手。甚至一不当心就会有屠血者死在它们手里,现在却完全不需为此担忧。   被鸥锦城驱赶了七天七夜,它们早就没力气了。其中不乏有多对爪足的攀爬好手,现在连城墙都上不来。   略微眺望,卑斯洛已经能看到最远方的阴影。   “她们要对抗这样的东西么。”   回头,四处张望一番,却发现灰发少女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第171章 登入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每每都有人抬头看,再次惊叹于它的壮丽……还有恶臭。   鸥锦城到了。   它来到海王城的正上方,携带浓郁的臭气云,大半个身子都藏在这些黑云上层,很多细节光从地面根本看不真切。   不少人低声咒骂起来,觉得圣城的混蛋是根本不拿地上的人当人,居然就这么直接在最上方停下了,天天给他们吃排泄的臭屁。   希茨菲尔在总督府更衣打扮。   有卑斯洛背书,再加上卢卡的推荐,她这次采用的身份还是她刚登陆时想到的——制香大师。   但要在原本基础上再多一个炼金师或者血法师的身份,所以她得穿戴符合这一身份的装扮才行。   “卢卡说,血法师大多穿黑灰色斗篷。”夏依冰坐在床边看少女换衣服,看的可以说是目不转睛。   “理论上灰色更耐脏,但我看你喜欢黑色,给你挑的就是黑色款式。”   “感觉怎么样?还合身吗?”   看着少女在内衣和内衬的基础上换上那条黑丝裤袜,再套上“法袍”,交叠衣襟后用束带扎紧,夏依冰双眼逐渐发亮——她的小天使好像又在发育道路上走远了一点。   “我不理解。”希茨菲尔掀开布袍下襟,露出一小节苗条性感的黑丝小腿,“说是血蚕丝,为什么可以染成黑色。”   她一直觉得腐血神国的工业进度很低,从很多东西都要靠手工制作就能看出来,但目前看这个认知太片面了,至少这里化工业还是挺发达的。   都能研发出普及的染剂了,比她想象中发达许多。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准备一下。”卢卡的声音,“要上去了。”   两人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一起放在一个大箱子里,希茨菲尔趁夏依冰挪箱子的空隙把兜帽拉上,这样她的大半张脸就藏在阴影里了。   加上她本来就矮,身高还不到一米七,多数人看她都是俯视,那几乎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和下巴。   选择法袍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在内,少女过去照镜子,确定连灰色发丝也藏的好好的,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拿好东西,和玛德琳会合,希茨菲尔回头,发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弓着身子的人。   脚步一顿,她走过去,轻声说道:“你是担心我做不到吗。”   “我只担心你不去做。”布诺里埃尔颤巍巍的道。   他老了,和几天前相比差不多又老了好几岁,对他这个年龄来说已经基本要入土了,他不知道是否能看到……心中期盼实现的那天。   “你会看到的。”希茨菲尔想了想也不准备说大话。   “看不到的话,我会把你的骨灰带去萨拉。”   似乎是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布诺里埃尔咧嘴笑了。   告别他后回来往前走,希茨菲尔发现夏依冰手里多了只箱子。   比她们原本提着的箱子还大一点的木头箱子,这是在计划以外的东西,她不由用眼神询问对方怎么回事。   这是古。   夏依冰对她做口型。   是糟老头子?   希茨菲尔顿时恍然,看箱子的眼神顿时嫌弃起来。   一开始她是尊重古的,毕竟对方怎么说也活了那么多年,对这类就是比她大的人,希茨菲尔其实都愿意尊为长辈。   但长辈是一回事,为老不尊是另一回事。自从发现这老混球总是教唆夏依冰对自己做这样那样过分的事,希茨菲尔对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准备好了吗?”   来到总督府的正门前院,一眼看到卢卡和卑斯洛站在一起。   两人原本在聊天,听到脚步声回头,卢卡张开手一边这样说一边想要给少女一个热情的拥抱。   一把冰刀悄无声息顶在他的胸口前端。   “别这样!”卢卡顿时后跳一步,“开个玩笑而已……有你这么霸道的吗?”   “我不会信任一个有欺骗前科的人。”夏依冰冷冷说道,“谁知道站在这里的是不是傀儡。”   血肉法术的神奇奥妙,这段时间通过自己的参悟、理解,再加上传承记忆的洗礼还有古的教导,夏依冰已经懂了太多太多。   她知道利用血种能凝聚出自己的化身,甚至可以灌入灵,让他在一定时间内维持自己的生活习惯正常行动,简直是制造替死鬼的绝佳技能。   “哈西姆安排好了吗。”卢卡低声道。   他拿夏依冰没办法,这女人根本没希茨菲尔可爱,应付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转移话题。   “昨天就好了。”希茨菲尔代替回答,“我也和莫妮亚说了,虽然她对此挺吃惊的。”   “我更吃惊。”卢卡惊讶,“我以为……修女都是狂信徒的。”   你对狂信徒说你是假扮的,你不光要换身份还要上王城造反,这群狂信徒没把你生撕活剥都算客气。   “只有怀揣治愈愿望的人才能踏上治愈的道路。”希茨菲尔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圣堂内乱震慑了一些人,她们开始怀疑教会内部是有问题的。”   “是鲜血圣堂的效果吧。”卢卡啧啧咂了几下嘴,“我也想不通,你凭什么让它那么听话……”   “……”   他们在旁边闲聊,卑斯洛则是焦躁不安。   他也要上去的。   鸥锦城不是每年都有机会来海王,作为总督,遇上了肯定要上去述职。   时间很短可能几个小时就下来,但他对这座传说城市的印象并不好,原因就是他很憎恶那股恶臭。   沾上了就很难洗掉,住在鸥锦的人总是以气味区分尊卑贵贱,他哪怕挂着总督职务,一身臭味在上面也会惹来鄙视的目光。   她们怎么就不担心?   一阵风吹来,卑斯洛嗅到一阵从那片飘来的淡淡清香。   不浓,但在发臭空气的对比下太明显了,卑斯洛瞪直了眼睛看向香味来源,口中惊疑:“……卢卡?”   “我找她们要了香膏。”卢卡点头。   “……你不跟我说?”   “我以为你知道。”   呜——   上方传来厚重的号角声。   好几条浮梯被甩落下来,正正落在府邸前院。   卑斯洛瞪了卢卡一眼,率先拉着一条浮梯,把双脚都踩踏上去。   浮梯动了动,开始自动收缩,带着他快速升上底座。   “不要说话,不要抬头。”   卢卡回头告诫三人。   “希茨菲尔不要紧,但你们两个的相貌……哦你们身上没抹香膏?”   “我们考虑的比你多。”夏依冰淡淡说道。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她把行李箱丢给玛德琳拿,自己拎着古变的箱子,也拽着浮梯被拉上去。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登临圣城,不止总督府,希茨菲尔还看到很多浮梯垂到海王城的各个角落。   不打算让夏距离太远,她赶紧跟上,也被浮梯拉上平台。   后续还跟了几个用来掩饰她的正经学徒,她没注意,上了平台后仔细打量底座结构,只看到无数凝固后的血肉管道,还有环绕管道建立出来的螺旋阶梯。   都是生物物质所凝固出来的材料吗。   她若有所思。   恶臭……瓦斯?   那岂不是随便一点火星就能把整座浮城炸上天?   应该不可能,不会有这么明显的弱点。   思索之际,卢卡也来了,他正落在少女身后,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往前走,“在等什么?”   “……我的同伴呢?”   “带东西太多的人要走另一条道,别担心,只是一道检测手续。”   他忽略狭窄的走道和高空冷风,绕过少女往前走。   “跟我来吧。”   “大概需要个把小时,我正好趁这段时间跟你讲讲,在上面应该注意什么。” 第172章 鸥锦局势   听他这么说,希茨菲尔略微有那么一点点意外,因为:“我以为你之前跟我说的就已经是全部。”   卢卡假死后再度现身,这就已经是一种“投名状”了。意味着他决定真正信任她们,他们的立场、追求在那一刻都达成一致,要一起面对共同的敌人。   所以在描述完自己是如何通过血傀儡的手段——当时前去参加宴席的人根本就不是卢卡本身——完成假死以后,作为赔罪,卢卡还详细描述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及他当前了解的一些情报。   这是理所当然的,否则怎么可能会有疯子在即将接近探索地点时才抖漏情报?   卢卡不是这种人,她更不是。即使卢卡不自己说她也会问的。   “阿戈尔的死让我暗中提高警惕。”她记得卢卡当时是这么说的,“一开始我当然怀疑是机械叛逆要灭口,不让骑士墓的消息走漏出去,但这件事嘛……你们也知道我居无定所,因为怀揣某种使命要在大地上到处走动,所以我的见识比他们广,光鸥锦城我就出入过多次,我很快想到探索骑士墓的命令应该是来自鸥锦内部,是来自陛下,那这和灭口基本就没关系了。”   “因为他们显然不可能真的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干掉,真那么做他们应该先杀到鸥锦城去刺杀人王,干掉我们这些小虾米对封锁情报毫无意义。”   “所以我开始从其他方面寻找原因,而这个过程相当相当的令人不安。”   “希茨菲尔。”他首先看向灰发少女,“你应该已经猜到我怀揣的特殊使命是什么了。”   “是。”少女说道,“我和总督都看了你留下来的那些资料,你在地上游荡的原因应该是搜集各种大族的血肉器官,完成实验后将实验资料、或者活生生的成果带回天上。”   “是这样,你说的很对。”卢卡点头,“你们在海王城血法师工会所找到的实验室并不是全部,有将近八成的工作我都是在别处完成,那里不过是最后的调试以及存储地点,因为相对来说鸥锦来海王还是较为频繁,我在这里等,平均下来每隔1.5年总能上去一次。”   “过去我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直到我开始将我们所有人的死和你联系起来。”他眯起眼睛,声音变轻,“也就是……所有死在这种追杀里的人,全都认识你,知道你的名字这一件事。”   一个能想到拿血傀儡去参加总督府宴席的血法师足以称得上是狡猾奸诈的,他能想到这一点,自然会对机械神国的目的产生怀疑。   为什么知道“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名字就要被灭口?   想象一下,自己一直致力于将其带去鸥锦城参拜人王,难道是有人不希望这些外乡人登上鸥锦?   可他们是谁呢?   即使真的有人不希望自己这样做,或者说——单纯为了掩盖“艾苏恩-希茨菲尔”来到腐血神国的消息,为了这件事才大动干戈,怎么动手的人会是他们的敌人——那些鬼鬼祟祟的机械叛逆?   这里有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卢卡开始怀疑是神国内部有人和机械叛逆相勾结……他很快通过这种思路联想到海王城的分会,也就是机械钟塔上的隐藏密室。   这一想,他冷汗直接冒出来了。   因为告诉他那里有密室存在的不是其他人,正是被他全身心所信赖、尊崇的人王陛下。   那要是按照他之前的猜测,背叛腐血神国,勾结机械叛逆的人是人王自己?   有些东西不能细想,他开了坏头,逐渐也开始回味过来:似乎海王城的前线战场在这些年从未爆发过真正的战役,那多半都是些小摩擦,即使真爆发浮空城之间的大战也会在几天内结束,并且自己这边好像从来就没怎么吃亏。   “真正让我毛骨悚然的其实是鸥锦。”   希茨菲尔还记得他是如何用轻轻发颤的语气配合平静面容说出这番话的。   “鸥锦城每年停留的位置不一样,所以没人往这方面去想。”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会动的’,上面有人在操纵它如何去飞,如何去停靠。”   “但真相完全不是这样……因为还有一种可能是——那是大地自己产生的变化!”   “腐血神国的土地是活的,每一片山川,每一条河流,甚至平原上的城市,你每过一年再去看它,位置都会有细微的改变!是这种变化才导致鸥锦停靠的位置不同——它自身的飞行轨迹其实从未变过!而是像机械钟表那样精准!”   也正是根据这一推测,我们才能算出今年鸥锦城会经过那处石壁……   希茨菲尔微微抿唇,必须承认在这方面卢卡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之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卢卡当然不至于疯癫到怀疑人王自己背叛自己——因为她都已经是人王了嘛,她主宰神国,想要谁死谁就得死,就算她和机械叛逆有联系,她大可以直接将两座神国真正合并,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反而该有无数臣民歌颂她的。   但鸥锦的飞行轨迹又很可疑,所以卢卡很自然的怀疑,是鸥锦内部有人控制了人王,或者说假借人王的名义做一些不利于神国未来以及发展的事。   这是个绝好时机,希茨菲尔当时立刻给他介绍夏依冰的身份,将誓卫者家族的消息抖露出来,然后顺势在这基础上又补了一刀,让他自己联想百年血战里伊玛尔家族为何会失败。   如此过渡,等“尹瑟尔”、“不死者舰队”、“日蚀教会”等信息披露出来,卢卡也就没多少惊讶。   反而恍然——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没有将艾尔温的情报告诉他,但这足以让双方正式缔结同盟。卢卡坚信鸥锦城内部出了问题,他要去查看,要去肃清,希茨菲尔也答应会尽力帮忙。   之后就是卢卡吐露出来的鸥锦城的一些局势情况。   “教会在鸥锦的力量几乎为零,那里也有鲜血圣堂,但怎么说呢,那座圣堂已经死了。”   “上面有差不多十万人口,每到停靠时都有人被收容,有人被流放……他们有自己的畜牧场和种植园,而且因为他们会飞,总是位于乌云之上,那里的作物长的远比地上要好。”   “所以他们总是看不起地上人的……也确实,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都更好,而且还能享受到更多的光照,是我也会有优越感,在天上的生活非常美妙。”   以上都是希茨菲尔的回忆内容,她想了想继续开口:“按照你的形容,上面的局势会很简单。”   是很简单。   王宫是封闭的,只有零散几个人受信任,有资格直接面见或者带人参拜人王,城内除了王宫和大族宅邸就是牧场种植园,在这之外最广袤的是居民生活区。   大族说是大族,但其实都是些最近才被从地上提上去的势力,他们是人王死忠而且没有参政权,鸥锦完全是人王独裁。   至于教会前面也提到过,已经被打压的和吉祥物差不多,依然有臣民愿去参拜,可鸥锦圣堂内全是人王的仆从。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也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过于直白简单了。   他之前还说人王经常陷入沉睡要到寿宴才醒……那这段时间是谁代理执政?   “不一样。”卢卡摇头。   “我没有和你提那几位‘血誓者’。”   “这么说吧,我怀疑叛徒就藏在他们当中。” 第173章 血誓者们   “‘血誓者’?”希茨菲尔微微蹙眉,重复念诵这个新听到的名词,“和‘誓卫者’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卢卡愉悦的扬起眉毛,似乎很高兴终于有什么事情是她猜不出来的,“我也听说过百年血战,誓卫者……按照你们的说法伊玛尔家族曾经立下誓言要守卫什么……这里面可没有什么强制约束。”   “那‘血誓者’就有了。”   “当然有……因为这份契约是靠血种才能成立的。”卢卡点头,“每当有人建立足够的功勋,并且通过所有考验就能成为‘血誓者’,他们会被陛下赐予血种,只要将那血种吞服下去和自身融合,他们在那一刻开始,直到从今往后,就彻底成了陛下真正可以信赖的仆从。”   “这似乎是矛盾的说法。”希茨菲尔看向他,“你一方面称呼他们为‘真正可以信赖的’,一方面又怀疑叛徒藏在他们当中。”   她突然想到什么关键问题,快速问卢卡:“所以你是‘血誓者’吗?”   “我不是!”卢卡慌忙摆手,“你开玩笑……就因为我不是我才怀疑他们!”   这个人不要脸的程度可以拿去和戴伦特比了。   心里腹诽,希茨菲尔继续问道:“既然有血种这样的控制手段,那些人怎么还能背叛?”   血种——这其实是对血源力量的一种具现和概括。   夏依冰这些天在传承记忆和古的教导下钻研血肉法术,进度嘛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正是在她的支持下希茨菲尔才获得了大量关于这一系统的参考材料,所以她现在才能跟得上话题。   简单来说就是,远古神战爆发后,拉塔迪亚人的女王撒迦莉雅没能来得及回艾莎洲支援,这里只有她留下的一滴血,这滴血就是夏依冰最初在幻境里看到的持枪女王。   血法师的本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体系拿到任何世界观都堪称是邪恶的代表。但正如卢卡之前和屠血者席奥所争辩的,最起码走上血法师道路的人还能坚持自我。   哪怕他们也会随着学习程度的加深而跨入一些禁忌领域,把自己搞的完全不成人形,看起来犹如腐臭的魔怪,但至少那是出自本心,属于是他们自我的追求。   这样的例子不会很多的,偶尔发生,造成的危害相对来说也不会太大。   相对来说——这个对比的例子肯定是邪神。   邪神就不一样了,要是放任这些怪东西在地上传播神秘道路,只要跨入六阶领域,走在道路上的生命体就会如燃料般开始异化、‘焚烧’。这个过程是不自主也不可控的,他们最终的下场要么是成为邪神意志降临的载体,被活生生烧光灵和精神;要么是异化成一些他们自己照镜子都不敢承认的怪样子,干脆被邪神的肉身吸收。   怎么看都是前一种选择更好一点。   所以事物的好坏都是对比出来的……相比浑浑噩噩的异化堕落,血法师虽然也很恶心,但已经是当时能抓住的最好选择。   这是有必要的——换成方便希茨菲尔理解的说法,这是道争。   她预见到自己的失败和邪神崛起,那就必须有这样一条看似同样邪恶的道路存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和神秘道路争抢信徒,这同样是在拯救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生灵。   正因为如此,血源之王才会将自己的身体散开,从一滴血分化亿万,融入艾莎大陆的每个角落。   每个生灵,甚至每一片泥土里都沾染过血源的力量。那是救世之血……是血种……是万物都拥有,却难以靠自我调动的力量。   只有受到祝福的人——如伊玛尔们,或者掌握知识的人——如血法师们可以支配血种,血种是血源的具现化,是大部分血肉法术的驱动核心。   血种是如此重要的东西,希茨菲尔还知道血法师之间相互奴役的最快法门就是污染血种,控制一名血法师的血种就接近于控制他的一切,而卢卡提到的“吞服血种和自身融合”,这怎么看都是一种手段,人王通过这种方式创造自己真正的亲信。   那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背叛?   那可是血种啊,对血法师来说血种可能是比心脏还要重要的器官了,这东西被拿捏,怎么背叛?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卢卡语气有些暴躁。   “不是你说有那个谁,他叫什么来着?”   “尹瑟尔。”   “对——尹瑟尔,是你说鸥锦可能藏着这么号人,所有的阴谋——包括百年血战,伊玛尔人被放逐,尼昂人上位,甚至远古神战他可能也在,是你这样跟我说的!”   “那我当然要想他会躲在哪?”卢卡给她比划双手,“陛下对他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吧?我不相信他在城里没有安排,一定有叛徒,而我能想到最合理的情况就是他有什么秘法能绕过‘血誓’,消除陛下对‘血誓者’的控制!”   原来如此。   希茨菲尔理解他到底想说什么了。   正如她有卑斯洛和卢卡背书就能光明正大进入鸥锦城一样,血誓者的身份同样是背书。   因为是血誓者所以受到信任,因为是血誓者所以免于被怀疑。   很简单的道理。   灯下黑。   确实也有这种可能,不过她毕竟没见过那些人,对卢卡的怀疑并不尽信。   两人一边聊一边已经抵达台阶尽头,卢卡按住少女肩膀带她拐弯,一起钻入右手边正数第三道门。   他对这里确实很熟,进去后同时给她介绍:“第一拨上来的人不会很多,我们从这边走,别和卑斯洛那小人挤在一起。”   “你不喜欢总督先生吗。”   “他没什么大错,但我不喜欢他又溺爱孩子又自己装作高尚的作态。”   这就涉及到更哲学的东西了,希茨菲尔扬眉,没有接话。   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不奢望有完美的人,正如她自己也有诸多缺点一样,她不在乎这些了。   卑斯洛能帮上忙,这事关她们最终能否击败尹瑟尔——关系到整座艾莎大陆的命运。   这么说也很无奈,但确实相比一时的得失,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检测、审核身份耗费了两人一些时间。   这是必要的手续,工作人员在一间阴暗的,风格接近炼钢厂房的大房间里问了少女几个问题,得知她是制香师的时候额外朝她看了一眼。   有总督和一名高阶血法师担保,她过审没有任何问题。引起关注的主要是“制香”。   “我代表所有鸥锦人欢迎您的到来。”   审查官在一张单子上盖了个血章,把它递给希茨菲尔。   “在鸥锦漂亮的容貌和年轻的肉体都不算什么,唯独香味珍贵……您在这里有很大的舞台。”   希茨菲尔这才确信卢卡当时不是在骗她。   制香师,即使在鸥锦城也地位尊贵。   “为什么会这样。”   从后面的门出来看到卢卡,她直接上去问原因。   “你以为欧锦人天生香香的吗?”卢卡嗤笑,“别傻了……刚才经过那些地方你也闻到味道了,我跟你说那是最轻微的,他们常年生活在这种地方上面,身上沾染的味道几乎深入骨髓。”   “但他们鄙视更臭的地上人。”   “地上人才不臭呢,那是因为我们是从最下面上去——刚上去,明白么?就像你刚从粪坑出来当然要难闻一些,但你怎么能拿还没掉进粪坑的自己去和常年住在粪坑边上的疯子相比。”   希茨菲尔露出恶心的表情,这是什么天才比喻。   “所以你该明白他们为什么狂热喜欢香水了吧。”   卢卡笑的很开心。   “就是为了掩盖那种臭味。”   走廊已经到尽头了,他拉开门,对少女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欢迎来到神国的都城。”   “……立志复国的公主殿下。” 第174章 光中的眩晕   “我很好奇。”   坐在由奴兽拉拽的车厢里,玛德琳扒在窗户边上,透过稍微掀开的一点点窗帘缝隙朝外面观望:“他们干嘛非要再搞一座这样的东西不可。”   她已经通过检查了,她……夏依冰……还有希茨菲尔现在都在车厢里,行李箱和装有古的箱子绑在车厢顶部,因为性别原因卢卡等人不方便同乘。   她们现在要去鸥锦城的血法师总部,根据卢卡的说法,她们将能在那里认识这里的第一位血誓者——同时也是身为血法师首领的摩伦先生。   “也许是因为必须有一座鸥锦城存在。”夏依冰淡淡说道,“你很清楚这东西的威力有多夸张。”   鸥锦城绝对不止那点象征意义,不考虑各种幻境回溯的话,它是目前为止她们在现实里见到过的最大的浮城。它的庞大和壮丽,尤其是那些缭绕黑云对地面生命的压制力,这些对维系神国统治都至关重要。   腐血神国内部包含大大小小千百个城镇,其中很多势力据点甚至不是人族。凝聚力多少都得打问号,那势必要有这样的一座雄城存在,犹如悬空之剑压服他们。   和这个意义相比,再造一座这样雄城所需耗费的精力、物力也就不值一提了——这是不论耗费多少代价都得做的事情。   “呃……其实我不是要问这个……”玛德琳回头瞥了她们一眼,“我是想说……如果原来的鸥锦城变成封印邪眼的容器飞走了……那新的鸥锦城是怎么来的?”   夏依冰皱眉,玛德琳难得问了个好问题。   这问题她也考虑过呢……新鸥锦,从根源上去分析这件事,她能想到的就是不死者舰队,是尹瑟尔带尼昂人吃掉百年血战的胜果之后辅助他们重建了鸥锦。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即尼昂人也不知道尹瑟尔存在,他们是主动坐到这个位置上来,包括统一南大陆,用漫长的时光重建鸥锦……他们并不知道实际上还有人在暗中操控他们。   夏依冰自己没想明白,所以被玛德琳这样问,她第一时间去看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在发呆。   挥了挥手将女孩唤醒,夏依冰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在想什么?”   “没什么。”希茨菲尔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夏依冰不笑了,她注意到少女的状态有些不对。   自己和玛德琳坐在车厢里都还算自在,哪怕自己也时刻提防着可能会有意外发生(毕竟他们都敢直接刺杀卢卡了),但起码自己坐的是好好的,尾椎和坐垫根部紧贴在一起。   但希茨菲尔不这样,她坐的好像一直很靠前,屁股只有一小截挨着坐垫,两只手有时互相抱着有时交叠埋在长裙缝隙里,偶尔会像噩梦般惊醒,一副非常不安的模样。   “艾苏恩?”夏依冰认为此事当值得重视起来,因为她最清楚对方的灵有多敏锐,“你发现了什么?”   “我觉得这座城市让人不安。”希茨菲尔这样说道。   在下面的时候还不觉得,真正上来,在街道上,哪怕只是坐在悬空的车驾里她还是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的由来,这是没有证据也没有道理的事,但她就是这么觉得——就好像踩踏地面时她是在一头巨兽的口腔里走动,一不留神就会被吞噬吃掉。   不安的源头也不只是城市,还有从天穹洒落的灿烂阳光。   是的,阳光。因为鸥锦城会飞,大半个城区能穿透乌云和灰雾凌驾其上,自然也能饱沐光照,这也是欧锦人看不起地上人的资本之一。   但希茨菲尔觉得这种光照并不正常。   查找机械密室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被所谓的“夕阳”照在身上并不完全是正常的感觉,那“夕阳”就像活着的一样,会转动,会眨眼,而且对她眼眶里的东西有非同一般的牵引魔力。   本地人只觉得那是太阳也活了,没人对此大惊小怪,但她却知道一颗太阳,如果它真的存在那它应该距离地面有多遥远。不应当有救世之血能撒到太阳上去,她不觉得那个东西应该是太阳。   但不是太阳的话,它又是什么?   希茨菲尔没有本事瞬间跨越千万里飞到天上去探查情况,而且这东西虽然很可疑但它确实爆发出了足够多的光和热,这种能量也滋养了艾莎洲的万物生长。   暂时来说,她只能怀疑这是一枚奇怪的太阳,怀疑它和纳米亚上空存在的太阳不是一个。   看似是很荒诞的猜想,但确实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已经假设艾莎大陆被灰雾带到了异空间位面,这个位面可能距离纳米亚很近也可能很远,如果距离远的超出一个星系,那在这个星系里存在另一枚太阳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只不过希茨菲尔不太希望这是真的,因为一旦这个猜测成立,那等于说这枚新的太阳其实是一头沉睡的神。   感应不到是因为距离太远,一旦这样的神苏醒,看来,所有生灵都要遭遇灭顶之灾。   这鬼地方怎么到处都是致命威胁连日常生活都让人过不安稳……   夏在尝试安抚自己,希茨菲尔说了声没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毕竟其他人都感觉不到……一直以来很多东西都饱沐着阳光在生长壮大,这么多年也相安无事。   是我想多了么?   她不确定,正犹豫要不要把“新神”的猜想和夏依冰说呢,车厢就略微震动一下,可能预示着她们到了。   确实到了,下车后拿好自己的东西,希茨菲尔踩上地面,一边忍耐那种不安的感觉一边抬头,看到眼前是一座灰扑扑的石雕建筑。   鸥锦城的大部分建筑都是这种风格,所有的外轮廓和内部结构与其说是雕琢修建的,不如说是某种钟乳石一般的材料凝固后自然形成的这些模样——它们大多都是灰扑扑的,有许多塔楼、尖塔,每一栋建筑的外轮廓严格来说都融合在一起,是的……这里几乎没有建筑物是单独存在。   血法师工会的总部也一样,这座高塔是她在附近能看到的最高建筑了,拥有四座塔楼,塔楼中间的建筑物就是总部本体。   卑斯洛和她们不是一条路,她们今晚可是要在这里借宿的,所以卢卡先带她们上去。   进大门前,希茨菲尔打量街上的人群,发现相比地上人,他们的气色确实更好。   不光是气色,还有希望。   每个人眼里都有光,那是一种匆匆的忙碌,是“迫切要去做什么”的欲望,而这是她在地面城市里——哪怕海王城,都很难看到的东西。   地上也就屠血者会这样行动了。   屠血者信奉神秘道路,为了完善自身促成进阶,他们迫切的需要猎杀血兽提高实力,这构成了他们的行动动力。   而平民甚至贱民就乖的多,其中很多人只是在追求今天能够吃饱饭,你满足他们,他们就再也不想动了。   挺好。   心里点头,希茨菲尔正想进去,突然发现夏依冰钉在原地没走。   “夏?”   她惊愕抬头,看到女人正一脸凝重的捂着头,一双冷厉眼神在街上扫荡,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夏……”   轻声叫住她,希茨菲尔悄然抓住她的手腕。   这是在暗示她,最好别引起旁人注意。   夏依冰很快恢复过来,反手搂住少女的腰,在她惊愕的瞪视中带她进门,跟随人群一起上楼。   “你到底怎么了?”   希茨菲尔没想着挣开,她更担心女人的异常。   “我感觉有恶念藏在那些人里。”夏依冰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感受。   “是血种。”   “卢卡是对的,鸥锦城确实有他的人。” 第175章 怀疑名单   替她们安置好住的地方,卢卡一点也不墨迹,迅速给她们引见了他的上司,即前面和她们提起过的血法师首领,摩伦-肖。   摩伦看上去很年轻,非常年轻!只看他的外表会怀疑他才三十岁左右,而这份判断经验有不少还来自希茨菲尔的刻板印象——和地球有关的刻板印象。   地球新世纪大多人都能吃饱穿暖睡好觉,地球的三十岁看起来可年轻太多了……尤其是对一些天赋异禀者或者混血,三十看起来就和二十一样。   按照这样的公式去套,摩伦-肖相当于拥有本地二十多岁年轻人的外貌。   他有一头罕见的墨绿色头发,天然卷,乱蓬蓬的如同海藻。鼻梁上吊着一只单片眼镜,身上穿的长袍脏的不知道多久没替换过了,下摆和袖口满是污渍。   此人还算是比较热情好客的,他们敲门的时候他正在做实验——那种看书看兴起随手搞搞的小实验,通常来说血法师很难忍受在这种关头被人打扰,但他居然不生气,还给他们煮了花茶。   “我的真实年龄是比卢卡大的。”   茶壶在火炉上咕嘟咕嘟,摩伦坐在她们对面的椅子上,双手双脚局促的并拢。   “如果你们足够了解这条道路那就该明白,对一名高阶血法师来说,肉体并不代表他的真相。”   “他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可以是大人也可以是孩童,一切取决于我们对知识的掌握程度,实在不行也可以像我这样,强行换一具年轻的肉体。”   这是可以说的吗?   玛德琳有点被吓到了,一个劲的朝同伴那瞥,同时手已经默默抬起放在大腿上——距离枪套更近了些。   “卢卡法师和您说了我们在海王城的遭遇吗。”希茨菲尔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黑色,当然也有可能是深绿色,只是在这个光照条件下看不清楚……而且他似乎同时患有某种和自闭、交流障碍相关的病症,进屋子后她一直这样盯着他看,他就没敢和她有一次对视。   “摩伦换身体的时候出了点变故。”这时她听到卢卡在旁边悄声提醒,“即使对我们这种高阶职业者换身换脑也是很危险的,不借用教会的力量死亡率很高,他是成功了,但也留下了后遗症。”   “我……”面对询问,摩伦交叠双手用力搅动,“我听卢卡说过一些……是的……通过血灵术……他说陛下可能被邪神的使徒控制了,鸥锦城内有他的仆人……”   这么理解倒是也行,希茨菲尔继续问:“他有和您提血誓者的隐患吗?”   卢卡一愣,赶紧对她挤眉弄眼。   天啦她疯了直接点题?哪有对怀疑目标说这种话的!   但希茨菲尔显然有她自己的想法,摩伦也是被问的怔住,结巴说道:“啊?这……这我不知情……但是确实有道理……是的……如果真的有叛徒,那最有可能的就是我们这些血誓者了……”   他的后遗症很严重而且很多很杂,包括但不限于智力衰退,组织能力匮乏,对情绪包括喜怒的控制失常,有时候说着说着会高兴的大笑,有时候又会真切的痛哭起来。   就比如现在——摩伦意识到敬爱的人王可能就是因为被人下毒才动不动就陷入沉睡,他崩溃大哭,立刻颤巍巍的站起来,叫着要去宫殿探望对方。   “咚!”关键时刻卢卡出手,他从旁边拿起一根拖把棍用力抽在摩伦后脑,叫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包括希茨菲尔在内对此都是相当的无语。   “他不要紧吗。”   “不要紧,他发癫不是一次两次了,我都是这样安抚他的。”   “但他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不是你们的首领吗?怎么就这样……”   “这和他是不是首领没关系的,你们别看他动不动发癫,但他很厉害……远比我厉害。”   似乎深怕她们因为第一印象而轻视摩伦,卢卡决定还是说详细一点。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统治就存在了。”   “是的,‘统治’,我必须要用这个词……如你们所见他身上没有任何血统,不是伊玛尔人也不是尼昂人,更不是任何显赫大族,但他却在短短几十年里将这条道路走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一千法术,三千实验,这是他留给我们的宝藏……摩伦-肖在那个时代就像血法师的君王统治着我们,哪怕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因为他……可能是大脑层面出现了异变,他反而对一些特殊领域研究更深。”   那确实是个天才。   希茨菲尔略微对摩伦改观,然后她问卢卡:“你觉得他会是叛徒吗?”   卢卡摇头:“哪怕我是他也不可能是。”   “那我刚才提出来的时候你瞪我干嘛。”   “这个嘛……摩伦现在有时候会小孩子心性……我怕被他知道后他会跑到街上大喊大叫,这个影响就太不好了……”   他不早点跟我讲这种隐患?   希茨菲尔怒视卢卡,卢卡干脆双手一摊。   “我怎么知道你那么胆大。”   算了,小疏忽,问题不大。   希茨菲尔按按额头,继续和卢卡商讨后续计划。   “还有哪些血誓者?”   “贝拉摩得家族的首领,我叫他老贝摩。”卢卡说道,“他年龄太大了,也是属于上个时代的人物,因为在地上征讨异族叛逆被提拔上圣城。”   顿了顿他又道:“贝拉摩得家族现在负责为圣城搜集、整理地上的情报,是陛下得力的帮手之一。”   “这么说他有可能会知道我。”   “你在伊妮安港的时候不一定,但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你了。”   “还有呢。”   “宫廷医师的首领,费米医生。”   “哦,医生……”   “费米医生是直接从鸥锦住民中选拔上来的,他医术高超,懂很多病理,最重要的是他同时也是一位血法师。”   卢卡在血法师这个词上发重音,意思是让她不要冤枉好人。   因为这里有一条基础逻辑:他们的敌人是邪神爪牙,那走的一定是神秘道路。换言之只要是血法师就能大大降低嫌疑,卢卡觉得也不会是费米。   “我有我的判断。”   希茨菲尔没理他,“继续,还有哪些主要人物。”   “剩下来的不外乎就是侍卫队长‘卡修斯’,大族领袖‘德利菲斯’,假教宗‘英普罗尔’……”   “啊?……英普罗尔?是我想的那个英普罗尔吗?”   “九骑士遗族?你想的是这个吧……是的正如你想的那样,至少他是这样对外宣称的。”   “那就是说有内情咯?”   “他是假教宗嘛,鸥锦内部的教会力量被排挤一空,他是陛下的人,专门坐在那装样的而已。”   “那他真的是英普罗尔吗。”   “宣称是这样宣称,但九骑士遗族大多死绝无人生还,我们自己是不信的,有机会我带你去圣堂,你可以亲自感觉一下。”   详细和卢卡聊了很多,希茨菲尔逐渐锁定怀疑名单。   他们分别是:   血法师也就是暴力机关首领摩伦-肖   情报头子老贝摩   宫廷首席医师费米   侍卫队长卡修斯   大族们的话事人德利菲斯   伪装教宗‘英普罗尔’   一共六个。   倒不是说血誓者一共就这么六人,剩下来还有二十多人,但这些人的地位相对来说都太低了,他们都没资格进宫面圣,对人王的影响力极其有限。   只有这六人,他们拥有面圣的权限。希茨菲尔觉得叛徒大概率就藏在其中。   现在她已经见识过摩伦-肖了,第一印象倒还其次,主要是神眼……她的左眼没有异动。   “唔。”   沉吟一番,她对卢卡提要求:“我希望在最短时间内找剩下五个人,和他们都见上一面。”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卢卡皱眉。   寿宴临近,上来的大族异族都很多,他们每天的时间几乎排满,也就英普罗尔空闲一点。   “那就他。”希茨菲尔当即起身。   “别浪费时间了。”   “现在直接带我去吧。” 第176章 困在光里的人   下来的途中,希茨菲尔偷偷叫住夏依冰,问她对摩伦-肖有没有感觉。   当然不是那种感觉,而是夏依冰已经开始觉醒伊玛尔的天赋控制血种,她对血种的感应力是类似自己神眼的第二层保险,希茨菲尔要确定自己没看走眼。   “应该没问题。”夏依冰不是非常确定,“他给我的感觉还算正常……但参考范本有点少了,毕竟他才第一个……不过他确实没给我那种恶心的感觉。”   那说明卢卡对摩伦-肖的信任大概是对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转头看向玛德琳,盯的她有些浑身发毛。   本来带玛德琳上来就是为了能混淆视线,利用她的身份把水搅浑来着……没想到还有血誓者这种东西,直接被人王的躯壳控制,那想策反其中任何一人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换言之玛德琳的用处就大减了,只把她当做失落在外的尼昂人是没什么用的,鸥锦自己的尼昂人家族就过的不太顺畅——这还是摩伦-肖在昏迷前断断续续吐露的消息。   “你们跑那么快干嘛?”卢卡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来,莫名其妙看了希茨菲尔一眼,“刚放下行李就这么急?”   “不然呢,我们到现在连敌人藏在哪,具体想做什么都不知道,而这完全是你的责任,卢卡法师。”   希茨菲尔也有道理这样抱怨——你卢卡待在鸥锦的时间比这边多多了,按理来说有无数次机会察觉不妥,但居然直到阿戈尔被刺才开始疑心。   这里本就是卢卡这些人应该掌握的地盘,结果他们连这块地盘上到底是否存在敌人,有多少敌人,敌人的目的都不清楚,这难道不是天大的不合格吗。   “这可不能怪我,亲爱的。”卢卡板起脸有些生气,“控制陛下躯壳的怪物……从远古神战存活至今,如果不是你说,你觉得有谁会主动怀疑这种东西?”   “真要说的话是你最开始不信任我,你们早在伊妮安港就该坦白你们是做什么的,我也好提前准备来帮你们!”   “哦?”希茨菲尔没说话,倒是夏依冰开始盯着他笑,“老头……你确定当时跟你说是一件好事?”   卢卡条件反射想说当然了,但他很快联想到阿戈尔等人的突然暴毙,身体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唔……”他决定支支吾吾换个话题,“让我想想,你们想了解那位英普罗尔,我可以详细说点他的事迹。”   随着他们跨出门槛,眼前的画面又换回街道。希茨菲尔保持和卢卡平行的步速听的很认真,而夏依冰则是面色一变——那种被窥视的恶心感又出现了。   艾苏恩没感觉吗。   她看了少女一眼,敏锐注意到她放在身体另一边的左手——那只手一直紧紧攥着。   应该也是有感觉的,但感觉和我不太一样。   对,她之前就表现的很恐惧紧张,说踏上这片地界开始就有种不安的感觉,而且她极为抗拒沐浴阳光,她说那个东西不是太阳……   抬头看了眼天,夏依冰眉头紧紧蹙起。   鸥锦城依然停靠在海王城上空,维持的高度不算夸张。但即使如此依然有淡淡的阳光从云里透出,形成类似海上神光的天象洒落下来。   就好像天空破了几处窟窿眼,每个窟窿里都洒下光束,人们在街上行走偶尔会掠过光照区,每当被光晕笼罩进去,他们脸上都会出现享受的表情。   门口恰好有一块这样的光照区,夏依冰扭头看希茨菲尔,见她没往这边瞥,壮胆伸手在那束光里捞了一把。   毫无感觉。   这么说我们各自察觉到了只有对方才能察觉到的东西……   夏依冰摸摸下巴,看少女的眼神有些深切起来。   艾苏恩是觉得这片土地还有光照恶心,我则是觉得周围隐藏有窥探的视线,那种感觉很恶心。   她有这种感觉大概率是因为神蚀者的身份,而我是因为能感应到人群体内蕴藏的血种。   这其中是否有关联呢。   结合她之前告诉我的那件事,会不会……   “他真的是突然冒出来的吗?”旁边传来少女的问询,将夏依冰从沉思中惊醒。   扭头看,几个人都已经上了车厢,卢卡坐在对面一副要在路上和她们畅谈的架势,希茨菲尔则是站在门边上,一边对这边伸手示意,一边扭头问这个问题。   夏依冰暂时不想那么多,她回头看了眼血法师工会的总部大楼,确认古的箱子就在房间里,拉着少女也上了车。   “应该是的。”卢卡点头,“在我印象中,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在那里了……在鸥锦所有信奉那条路的人他们最终信仰的导向都在他身上。”   这本应该是很危险的,如果这位英普罗尔真的是走神秘道路的高手,那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把这些信仰引导至神秘之上,把他们都变成邪神的饲料。   但卢卡说他一直没有这样做——鸥锦的平和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似乎说明他并没有这个意思,即他大概率是可信任的。   “我没听懂。”希茨菲尔抓住卢卡言辞的漏洞,“既然从你小时候起他就在了,你怎么能说他是突然出现的呢。”   这很矛盾,恐怕在这位假教宗眼里,你卢卡才是突然崛起。   “因为所有人都这样说!”卢卡撇嘴,“这才是我看不透他的地方!”   仔细一问,原来还和摩伦-肖有关。   当然,那是换身延寿之前的摩伦-肖,也就是正常的摩伦-肖。卢卡非常尊重这位领路人和职业导师,在一次和他的对话中听他这样说:“英普罗尔这个人有点奇怪,陛下没有通知我们这件事,但他就突然出现在那个位置开始引导人们的信仰,如果不是他自出现以来什么都没做,我肯定要去问清楚不可。”   摩伦-肖活的时间可比卢卡久多了,据卢卡说他可能已经超过300岁了,他应当是见证了假教宗从无到有的这个过程。   从那时起卢卡就对这位假教宗产生了好奇,他去见过对方,也从其他前辈口中打听过对方,得到的评价多半是觉得奇怪,但又说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希茨菲尔眯起独眼,“你们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人王安排在那里的棋子,但你们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找她,让她亲自承认这点?”   这么夸张的吗?   玛德琳在旁边听的都骇然了。   有点太过于粗细大意了吧?   “因为没有必要。”卢卡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大摇其头,“血誓者都吞服了陛下赐予的血种,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体内有着同源的血肉,所以血誓者之间是有感应的,凭借这份感应就能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同伴。”   “英普罗尔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是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血誓者,所以这个问题其实毫无必要。”   “退一步说,并不是没人问过,但似乎那时还清醒的陛下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所以你看——她其实也知道这个人存在,但她又没说他是骗子之类的,也没让我们去处理他,那我们当然以为那就是她安插的人。”   “我个人认为他身上确实有很多神秘之处。”顿了顿,卢卡这么说,“但仅凭借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们都说他是‘困在光里的人’……他是叛徒的概率不是很大。”   因为他是个苦修者啊。   一直一直守在死去的圣堂里,将混乱的信仰引导起来,逐渐凝聚到自己身上,不借此索利,不借此为恶,甚至连吃食都是靠接济赠予。   这样的家伙要背叛早就背叛了,没有必要等这么久。   “那可不一定。”   希茨菲尔皱眉,正要说点什么,却感觉车厢颠簸突然停了。   “我们到了。”   卢卡开心的站起来。   “别这副表情好吗?”   “鸥锦毕竟就这么大。” 第177章 我该信谁   车子停靠的位置正在阳光里,这束光直直洒在圣堂门前,希茨菲尔跳下车的时候正好被光洒个正着。   顿时,一股难以言语的被窥视感、精神和灵被某种恶念侵袭的感觉混杂着涌来,她的身体突然发颤,伸手捂住嘴微微弯腰。   反应这么大?   夏依冰一直注意她的反应,见此赶紧脱下上衣外套披在她头上,确保她的脸蛋手背没有一丝丝暴露在光照下面,就这样盯着其他人奇怪的注视,被卢卡带着进入圣堂。   卢卡当然看到她们的做法,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带她们到内门边上,当着一名修女的面取出一根发银光的骨索条,把它丢在献金箱里。   修女上一秒还板着的脸顿时变得晴朗起来,伸手示意他们进去,在他们经过时还不忘提醒:“他的身体越发差劲了,你们最好不要超过三十分钟。”   回了句“我会的”,卢卡先带她们进入正厅。   正厅很大,内部墙壁和外轮廓一样是那种阴沉晦暗的物质组成,但相比起来多了雕琢,通过廊柱上面悬挂的火把,他们能看到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人的雕刻。   对——就是人,可能有一千个,甚至一万个人的雕刻被融入墙面,它们看起来肢体互相粘连在一起,一些脸在笑一些脸在哭,蕴藏人世间的各种面容,看起来极其诡异神秘。   都说物极必反,玛德琳发现是有道理。这墙壁雕刻的规模也太宏大了,从墙根到墙面,再从墙面到几十米高的天花吊顶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诡异中居然也透露出一丝“神圣”的味道。   希茨菲尔的恶心眩晕在进来之后就好转了,她冷眼看着这里的装饰,目光在参拜祈祷的人群身上来回扫视,倒是没有再多说话。   “信仰是切不掉的。”卢卡说道,“我们不是没尝试过……将神秘道途在鸥锦斩断,甚至蒙蔽他们的认知,让他们只认血法师这一种职业。”   “但哪怕这座圣堂已经死了——如你们所见,它不再像地面上的鲜血圣堂那样具备威胁性,整个鸥锦也找不到神秘道路的高阶职业者,逼迫他们退守地面,信仰问题还是无法解决。”   “为什么无法解决?”玛德琳好奇。   “神秘会自己选择载体。”卢卡看向她,神情复杂,“它无处不在,在你起床的时候,在你用餐的时候,在你战斗的时候,在你入梦的时候,你都有可能听到它对你发出诚挚的邀请。”   那不就和地球的情况一样。   希茨菲尔听的入神,她想起了冷迪斯的那段记忆。   神秘对地球的污染也是如此,光杀超凡者是杀不绝的,因为神秘的总量是不变甚至在增加的,杀死一个超凡者,他体内的神秘会回馈到广袤无垠的神秘网络里,再通过这张网瞬间从地球上的另一个角落选择下一个受害者,蛊惑他觉醒“超凡神力”。   鸥锦也一样,神秘无法斩断,汇聚起来的神秘信徒就只能引导,他们不敢对这批人动用太强硬的限制手段。   “不是所有人都有坚强的意志力,或者成熟的判断力,甚至富足的家世有资格去选择的。对很多人来说,要么出于欲望,要么企图复仇,各种各样的原因诱使他们踏上此路,哪怕那只是最低级的神秘信徒,数量多了也很麻烦。”   “我懂了。”玛德琳点头,“所以才要继续开放这个地方。”   她虽然阅历少,但也是看过不少书的。据她了解很多地方宗教结社都是当地最大的治安隐患——她指的是不信械阳反跑去信各种旮旯角落里的小宗教的蠢货们,他们太蠢,也因为足够蠢,他们极其容易被煽动控制,被教唆去做各种蠢事。   针对这种结社群体你要么就彻底根治,把他们打散,杀绝,用严苛的手腕管理善后。要么就只有暂时先稳住他们,免得他们聚众闹事。   鸥锦的情况无疑只能选第二种——因为神秘无法斩断嘛,总是有虚空低语诱人堕落,你连这种现象的原理都研究不清楚,又怎么去管,只能这样引导一下。   这就凸显出这座圣堂,以及那位苦修者,假教宗“英普罗尔”的存在意义了。   确实,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夏依冰也是听的暗中点头,她目光掠过那些祷告人群,感觉被窥探的恶心感是丝毫不减。   到底是谁,一直跟在身边能让我和艾苏恩都无法真正发现……   有点烦躁,夏依冰觉得自己手痒了,迫不及待想砍几个人。   卢卡没有带她们在大厅浪费多少时间,很快找侧门溜了出去。   想必是看门的修女打过招呼,这一路几乎畅通无阻,很快就脱离了做礼拜的人潮,进入一条附近看不到人影的小路。   “所以果然是有问题的?”卢卡这才看向希茨菲尔,同时伸手指了指天上。   自从开始怀疑机械密室他就隐约有这种感觉,毕竟“阳光之钥”这种东西……他是不懂天文学,但他会思考“活着的太阳”是不是也做了叛徒。   可他自己又感觉不出来,正如夏依冰一样,直接沐浴在阳光照射中都没一点异常,他一度还以为是自己怀疑错了,直到看清希茨菲尔身上的异状才有所肯定。   “我不确定。”希茨菲尔轻声说道,“毕竟目前来说被照到的人什么事都没有,但我还是建议你们能不碰它就不要碰。”   这算什么建议?   卢卡撇嘴,但还是暗中下定决心,等出去后赶紧去整一件大号斗篷——和她一样带兜帽的那种。   现在是不需要,因为现在高度低啊。   等离开海王城开始真正升空,那时候就是“艳阳天”喽。   穿过小路和一片竹林,他们进入一间朴素的院子。   左右手各有一块药田,院子中间是一张石桌和几只石墩子,几根竹子落在院子里斜斜靠着,但很小心的没有靠近主屋的影子。   和乡下里的农家小院没什么区别,除了建筑风格也是那么的怪诞,犹如凝固的铁汁浇筑而成。   “呀——”   屋门开启,一位邋遢老头走了出来。   他真的很老——布诺里埃尔、古、卢卡同样享有“老头”的“赞誉”,但除了前者遭受打击后显得苍老,另外两人看起来都很有精神。   这人就不一样,他脸上满是皱纹,眼袋巨大,眼窝深陷,一头白发披散下来和胡须乱糟糟的纠缠在一起,脸上、手背上都是各种暗斑色素。   乍一看上去,任何人都会怀疑他至少有70岁了。   唔,如果按照地球的评判标准,这面相差不多已经100岁了……   真叫人吃惊,简直是一副快要入土的姿态,这人就是假教宗“英普罗尔”吗?   “卢卡。”   老人对卢卡点点头,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将视线放在其他人——严格来说是掠过了玛德琳,掠过了夏依冰,死死锁在希茨菲尔身上。   “尽管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但当我真的这样看到她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这种事有点太梦幻了……”   “英普罗尔?”   卢卡皱眉。   他感觉对方有点不太正常。   气色这么差,比他上次看到他差的太多,这是身体出意外了?   “你到底在说什……”   “我就是尹瑟尔。”   卢卡愣了下。   玛德琳、夏依冰也愣了下。   希茨菲尔眼前景物一阵恍惚。   他们几乎都以为自己刚才出现了幻听。   一定是阳光有问题,或者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   真搞笑,居然会有人主动跳出来承认自己是尹瑟尔,是有史以来最恶劣的人类叛徒,叛徒头子……   “我就是尹瑟尔,你们没听错。”   老人再次重复一遍。   “但和你们想的不同。”   “我并不是你们的敌人。” 作者的话:没起来,今天万字补坑   正好是一个连贯的剧情,争取给它写个差不多出来。顺带也进一步推进收尾。 第178章 记忆、重生   在“敌人”这个词还没说完的时候,夏依冰的刀就已经挥了出去。   银光一闪,他人刹那间产生了幻觉,好似有一道斜线将视野内的整片天地都切割开来——这毫无疑问是致命的一斩。   “咔嚓……”   一刀过后,老人身后的房屋爆出一声轻微响动,上半部分一点点的、以倾斜角度滑落塌陷,留下来的断壁上只有一道平滑切口,亦有冰霜在切口处往外蔓延。   至于“尹瑟尔”本身,他同样也是这个待遇。腰间出现一道斜线,斜线中间冒着冷冷的白烟,一点点下滑,坠落,上半身在摔倒的过程中被彻底冰封,并在坠落的同时摔的粉碎。   “你干了什么?”卢卡这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对女人发出低沉咆哮。   “怎么了?”夏依冰奇怪看向他,“你不会打算和这家伙废什么话吧?”   “……”卢卡张了张嘴,他本来想说至少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仔细想想却觉得对方做的也没毛病。   因为尹瑟尔实在是太危险了。   如果真的如希茨菲尔所说,对方是从远古神战开始就疑似存活的人物,那他的年龄怕不是超过500岁了。如此漫长的时间很难说他能在神秘道途上升格到什么程度,在邪神已经被封印压制的今天,完全可以说尹瑟尔就是最大的威胁。   希茨菲尔也没有意见,因为她遇到过的“邪神”更多些,她有这个资格去说……尹瑟尔的威胁比邪神更甚。   真正的邪神和实验体是不同的,要么受制于时空壁垒,要么受制于载体的孱弱,哪怕真正降临,邪神能发挥出的力量也较为有限。   而且邪神——也就是外神这种东西……从目前了解到的情报来看,它们并没有那些世俗的欲望。   有些邪神就只想吃东西,有些邪神就只想繁殖交配,有些邪神就只想让自己的身体和子民遍布世界……它们都有一个坚定的目标,对纳米亚子民将来的命运并不在乎。   虽说一直将这些东西当做毁灭的根源,但有一个很冷酷的事实是必须要承认的,那就是这些东西未必打算毁掉一颗星球。   它们只是在做它们认为需要做的事情而已,至于毁灭,不过是在做事过程中产生的效果。   很残酷也很傲慢,但谁让它们是伟大者呢。   而尹瑟尔就不同——他曾是人类,纯粹的人类,他有人类的欲望世俗的欲望,就比如他渴望成为下一个伟大者,升格到天上和那些东西平起平坐。   因为他是人类,他才会有这样的欲望。也因为他是人类,他会不择手段的,拐弯抹角的,用各种独属于人类的算计去践行欲望。   她认为这比面对邪神还要可怕一些,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到底在酝酿什么。   所以还是见面就动手——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最快速度将这危险的家伙消灭杀死——这种做法才是最保险的。   卢卡肩膀耷拉下来,刚打算说点什么找圆场,发现院子里的另外三人都同时面对他在朝后撤步。   什么情况……她们怕我?   先是皱眉,然后他迅速惊醒过来,扭头看向自己身后,正好瞥见两截断裂的尸体正在发生可怕异变。   那是骨。   纯白色、带点粉红的骨突破体表包裹的冰晶外壳,犹如刺猬的刺一般破冰而出,这些东西生长极快迅速凝聚成一块骨质层外壳,并在蔓延扩大的过程中交融到一起,再次形成了人的轮廓。   那是个巨人——哪怕它目前只长出了上半身而且体表什么血肉都没有依附但依然不妨碍他们这样判断,因为它实在是太高大了,光肋骨到骷髅头就有四米多高,而且还在不断扩大。   “用神眼。”骷髅头的眼眶中亮起蓝火,“英普罗尔”的声音从中传出,“帮我压制它,快!”   希茨菲尔没管它,因为她看到夏依冰再次冲了上去。   女人的外套此时披在她身上,活动上正好更利索了,她飞快跳步握紧长刀对着骷髅怪物下压劈斩,一刀落在其肩胛骨上,但在砍断一大半肋骨后就卡死在里面,无法寸进也拔不出来。   这么硬?   夏依冰瞪眼,她还是第一次遇到长夏无法斩断的邪物。   惊诧只持续了一瞬间,紧随其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便从骸骨之中——从被长刀切入的缝隙中,顺着长刀本身蔓延上来,直接灌进她的思想。   那是记忆。   苏醒的记忆,沉睡的记忆,苏醒的记忆,沉睡的记忆……   断裂的时光,封闭的人格,梦碎的绝望,最后的疯狂……   她仿佛在一瞬间领略完了一个人在千百年中蹉跎的一生,无数驳杂的信息挤压填充着她的大脑,她头疼欲裂松开刀柄飞速后退,几乎以为脑子会在下一刻直接炸开。   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同时亦有一股清凉的感觉蔓延上来,顺着脊椎骨窜到大脑,那种饱胀的痛苦顿时减轻许多。   是艾苏恩的灵……   她终于有闲暇调动思想去思考别的事物,明白这是希茨菲尔救了自己。   那么庞大的信息量,真让她承受,她的脑子不炸也会逐渐烧坏,说不定还会记忆错乱,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   但有艾苏恩的灵帮忙分摊就不一样,压力直接减轻了一倍,虽然还是很难熬,但不再是不可承受的了。   他真的是尹瑟尔……   是了,我忘了这也属于“英雄骨”……   英雄骨本身就只是一个称呼,和是不是英雄无关,足有古老的骨头都蕴含一些生者的记忆。   原理不清楚,她们之前研究过,一致认为是血源的力量在暗中作祟。   “什么东西!”   玛德琳已经掏出手枪瞄准骷髅头大肆射击,子弹砰砰打在那层骨质外壳上,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   “……怪物!”   卢卡也摆出战斗的架势,他整个人仿佛晃动一下,一层薄薄的肉膜就像脱壳一样从他领口里飞了出来,体内有一道血红丝线和他肉身紧密连着,漂浮在半空中化作血傀。   “啊……!!!”   巨人骷髅似乎被激怒,张开嘴做出咆哮的姿势。   现实中没有声音传播,但尖锐的啸声直接在他们心中响起,现实中的画面在这一刻崩解,庞大如潮汐的精神海浪替代了古朴平和的农家小院,携泼天之势要砸落下来。   “够了。”   精神世界中有人开口。   紧随其后的是一片火光……一朵灿金的火苗出现在海浪下方。   它极其渺小,但散发出惊人的高温。海浪屡屡作势想要扑下来将其覆盖浇灭,可它就是屹立不倒,反而在这过程中蒸发掉了海浪不小的体积。   逐渐的,潮汐退却。精神领域的幻象亦随之消失。   所有人眼前一晃再次回到农家小院,发现白骨巨人也不见了。   一个全身赤裸,下半身裹在高温白烟里的老人站在那里,浑身上下肌肉隆起,眼冒精光,再也看不出一丝苍老和萎靡。   发生了什么……?   对方好像在盯着什么东西看,卢卡顺势把视线也挪过去,正看到艾苏恩-希茨菲尔——那个古怪奇异的外乡人少女将手指从眼罩上拿开。   神眼……?   卢卡略微眯起眼睛。   他确信刚才听骷髅巨人说了这个词,那他便不觉得这个动作是巧合了。   “你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希茨菲尔说,灰色的睫毛轻轻颤动。   “我会的。”老人微笑。   “但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去找件衣服。” 第179章 叛逆的骨   “我是尹瑟尔……严格来说,我是尹瑟尔留下的骨。”   一分多钟后,随意在身上套了件长袍,“英普罗尔”重新回到小院里,出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然后他顿了下,注意观察外面这些人听后的反应,发现除了灰发少女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表情变化。   使刀的女人挑了下眉,卢卡眉头皱的更深邃了,旁边那个橄榄色皮肤的大屁股女人一直瞪眼看过来是什么意思……我已经说的很浅显易懂,按理不至于这幅表情……   “他没撒谎。”夏依冰低声对同伴们说了一句。   他的骨……她刚才和那东西接触的时候传承到了不少记忆信息,那漫长的间隔不会错的——只有不死者的首领尹瑟尔才能存活那么长时间!   “你是新诞生的意识?”她不等其他人反应就直接质问,“尹瑟尔死了?留下骸骨?而你是因为血源之力在他骸骨上滋生出来的……灵?这么说你并不是他!”   对方的说法也没有错,一个人留下的骨头因为某种原因重获新生,继承原来的名字也不是不行,但严格来说他们并非一个人,这所谓的“尹瑟尔”只是冒牌货。   同时她心里亦生出希冀——尹瑟尔不会真死了吧?   她在那份记忆信息里看到了不少画面片段,其中就包括一些愤怒、绝望、梦碎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如此的深刻以至于她根本不会怀疑那是演戏,是啊……一个人要怎么演戏才能骗过自己?   所以是真的吗?尹瑟尔是否将永生的希望放在某个计划上,然后因为各种原因那个计划失败,他死了,然后才留下这副可怕的骸骨?   当然是可怕的……因为她看得出来,眼前的老头之前一直在压制这副身体。   不管他是谁,他不希望用这个身体作恶,他压抑着骸骨中残留的疯狂和绝望,一直维持人类形态,不让骸骨真身显化出来。   这可能就是对方身体越来越差的原因了,他需要真正能控制这副身体才能保持健康,但他做不到,所以他无论是在外表上还是在精神上都越发衰老,刚见面才会是那副要入土的样子。   是艾苏恩,艾苏恩用神眼帮他压制了骨里的疯狂。他重获新生,再次恢复人身后才能显得这样精神饱满。   推测完毕,逻辑链是如此的顺畅美观,夏依冰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   世界上最能让人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她不知道,但现在,对夏莎-伊玛尔来说,她知道最能让她开心高兴的事就是费尽心思要防备的可怕敌人原来早就一命呜呼。   那岂不是什么东西都不用怕了吗?   是不是坐下来听这老头说一番故事,解决完骑士墓和人王躯壳的问题就能回萨拉了?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是的……她还有一个身份是萨拉国土安全局的局长来着……但这件事不仅关乎着她的家族血仇,还关乎着她是否能快速回萨拉和艾苏恩……   唔,她其实从古那里学到了一些奇特的秘法,她迫不及待想要在少女身上实验一下。   “如你所说,我是由血源力量滋生的灵。”英普罗尔点头,“但你要是觉得他死透了,那你就是太小看他了。”   “我们坐下说吧。”他走到小院中央,把那些之前被震开的石墩子翻正过来,“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完的。”   正好有修女听到动静来查看情况,被他几句话打发走,让她们准备点吃食过来。   “让我想想该从哪开始……”英普罗尔盯着石板桌陷入沉思。   “你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你同时在控制那只海怪?”希茨菲尔突然问他,“你一直在控制乔纳森-英普罗尔的尸骸指引我们,想要我们到这里来?”   她说什么?   这次惊的就不止玛德琳了,连夏依冰也有些被震到。   虽然是差不多的名字,但这个结论……没有点想象力还真不敢断言。   “是我。”但英普罗尔直接承认了,“我继承了大部分他留下的遗产……腐血神国这方面的,所以我能控制乔纳森。”   “你能控制多少神尸。”希茨菲尔又问。   “就那一具。”   “原因呢。”   “乔纳森的执念最深,他对血源之王怀有深切的敬爱,我不好说那到底是崇拜还是跨过某条线的什么别的感情,总之因为这份特殊,他的尸体没有完全被邪神血肉覆盖残灵,是唯一能和我配合的神尸。”   “听起来很像‘尸偶’。”   “就是‘尸偶’。”   “这么说尹瑟尔曾经和所有神尸都建立过联系,试图想要控制它们。”   “没错,他漫长的生命大多用于这些实验。”   “他失败了。”   “没错,所以他‘死’了。”   “你是说他并没有真正死亡吗。”希茨菲尔眼色深沉,“……他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状态?”   说实话,什么历史不历史,秘辛不秘辛的,她现在都不是特别关心。   她只关心尹瑟尔到底怎么样了。   “他是很谨慎的。”英普罗尔闭上眼睛做回忆状,“邪神的尸骸……想要控制并不容易,要知道那已经是它们最孱弱的状态,九个怪物被狂妄而怀揣勇气的人类舍弃肉体融合封印,一度被抹杀了自我意识……但即使如此依然不行,乔纳森只是特例,其他任何一具尸骸都不是凡俗生命能染指的。”   “染指的后果百年血战已经展示出来了。”他看向夏依冰,“邪神意识被凡俗之灵滋润唤醒,随之而来的就是失控,颠覆,反客为主。”   女人脸色不太好看:“九骑士遗族因此覆灭了……”   “他们活该。”英普罗尔神色不变,“忘记誓言的东西没必要活着。”   “那你呢。”希茨菲尔略微歪头,“你是从尹瑟尔的遗骸上诞生出来的……按理来说你应该……”   “我应该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英普罗尔帮她补完:“甚至我可以继承他的遗志,继承那些记忆,就当我是真的尹瑟尔,利用我手里掌握的力量和权柄去对付你们。”   希茨菲尔没说话,但缓缓点头。   “我不知道。”英普罗尔认真看着她。   “你非要问我我只能这么说……我不知道,自我有意识以来我就觉得我和他并非一路人,他的理想过于狂妄和邪恶了……我只想改变这一切,我要将邪神驱逐出去,让艾莎大陆完成‘超脱’,真正从漫长的苦难中解放出来……我认为这才是‘尹瑟尔’最初的梦想,这才是‘我’该有的梦想。”   人格分裂?   还是精神分裂之类的毛病……   希茨菲尔眉毛跳跳,一时摸不清这是什么个原理。   倒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例子,但她觉得对面这人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来,大概率还是受了血源的影响。   血源之王啊……   她洒下的那亿万份血,其中亦蕴含她的意志。   判断一个人是否可信,不能看他怎么说,而是要看他怎么做。   希茨菲尔并不信任“英普罗尔”,但他手握不俗的力量却这么多年没有异动,他的安分是实打实的。   所以她姑且愿意将谈话持续下去,踌躇着道:“你还没说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对方打断她。   “是你说他死了!”   玛德琳实在忍不住了,插话进来,“你说的——他死了!”   一个人怎么能做到在死了,肉都烂完了,骨头都被新灵占据的情况下说“还活着”呢?   这岂不是又死又活了吗?   玛德琳完全无法理解。   卢卡听的头直点。   他现在觉得这趟真是来对了,听到好多隐秘消息。   “噢,其实你们已经见过他了。”   英普罗尔抬高音调。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希茨菲尔小姐被太阳照到的时候会觉得恶心,而这位……黑头发的伊玛尔女士暴露在街上的时候会觉得恶心。”   “你怎么知道?”夏依冰皱眉。   这件事她可没说出去!   “那就是他。”   老人平静注视过来。   “阳光和人群。”   “那就是他。” 第180章 血、骨、肉   “这件事要从鸥锦城早先的历史讲起。”   中途有修女送来果盘,英普罗尔一边吃东西一边夸夸其谈。   “鸥锦城的历史在腐血神国是完全断绝传承的状态,这是因为尹瑟尔害怕他最大的秘密暴露出去,以及为了掩盖太阳的真相,还有这座鸥锦城是伪造的真相而做的干涉。”   “鸥锦城早先是艾莎洲东北角的一座港口城市,统治者是银眼海鸥的尼昂家族。尼昂人曾经和太阳王艾门-哈温保持盟友关系,在她还是人类的时期资助给她钱和军队,帮她打退了地上强敌。后来——根据尹瑟尔记忆里找到的古籍记载,这座城市被卷入到一场‘跨越时空的灾难’当中,被从原地凭空拔起,卷入到名为‘时间海’的乱流里去。”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鸥锦城的性质和意义就变了。”他在这些人脸上来回扫视,“从地上之城变成天上之城,尼昂人的首领只要握有那把‘喙嘴剑’就能号令银眼海鸥,这些精灵们凭空托起整座城池,从那一刻起它有了新名字——白羽之城。”   “但是它不能总是指望银眼海鸥,这些精灵从物理层面讲是不可能托起一座城市的,之所以做得到是因为那是时间海,现实中的规则在乱流中交错。”   “一旦脱离时间,海鸥锦城会立刻坠落,于是尼昂人从太阳王手中换取了远古浮空城的改造技术,并邀请她在核心引擎中留下一枚神火之种。以此为能源鸥锦城蜕变为真正的圣城,它一度有机会并入太阳神国。”   “那它为什么没有被并入呢?”玛德琳问。   她已经听入神了……她从小就喜欢看各种航海冒险的故事,这从她拿玛尔-巴金萨当英雄就能看得出来。   在确定对方不是敌人的情况下,她对这种东西几乎没有抵抗能力。   “哦,那传说就太多了。”英普罗尔对她笑笑,“有记载说是尼昂人的首领觊觎女神,因为逾越的言行被神国排斥……也有人说这是尼昂人的先祖立下的遗志——鸥锦城可以成为神国的守卫,如同天文中的卫星那样环绕着它,但最好不要加入其中,我不好说具体有什么隐情。”   “但这不是关键,别把注意力放在这里,我告诉你们这些只是为了让你们知道真正的鸥锦城拥有怎样辉煌的历史,以及它的内部结构和它真正拥有的宝藏,也就是那枚神火之种。”   “暂时略过这个话题,回到他的实验上。”他又把视线投给希茨菲尔,“你知道以凡人之躯控制神尸有多困难。”   不我不知道。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一下。   我又没试过……当然,其实我可以想象的到……   “他很有想法。”英普罗尔评价,“他意识到以任何渠道践行这件事都是行不通的,但有一条路除外。”   “他想……学九骑士和神尸融合!”夏依冰瞪眼叫出声来。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捷径了……因为确实,这条路是有人践行过,而且可以说是成功过的。   哪怕最终还是失败了,毕竟人类的意志,不管在瞬间迸射的火光再璀璨,和伟大者亿万年的记忆相比还是太过黯淡——但最起码的,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有成功过。   “他把‘尹瑟尔’分成了三份。”英普罗尔下一句话简直叫人心惊肉跳。   “一份是骨,滋生出残灵,代表他曾经坚守的路。”   “一份是肉,与邪神融合,封印在真正鸥锦城内部,借用神火之种炙烤熔炼邪神之灵,你们在这里看到的阳光就是透过大漩涡投射下来的‘腐化之光’。”   “最后一份是血,融入血泥和人群再造鸥锦,一如你们脚下的地面和街上的人……是的,他们体内都有他的化身。”   卢卡上一秒还咯吱咯吱跟他一起吃果子来着,听到这话突然愣住,咀嚼的动作全停顿了。   什么玩意?   等等……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大?   “你说‘腐化之光’?”希茨菲尔追问,“艾莎大陆能看到的太阳,是‘腐化之光’?”   “没错。”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配合’。”老人答道,“他的目的是获得真正的永生,永生比力量重要,因为只要能实现前者,后者有的是时间慢慢获取。”   “但这很难,他首先考虑的是和神尸融合,然而即使有神火之种——他故意让鸥锦城停在大漩涡上空,借助两个时空的太阳供火种凝聚威力去不断炙烤,但亿万年的记忆还是太过浑厚,他吃不下,必须想办法分摊风险。”   “你是说‘分摊’?”   “是的,就像刚才你帮这位伊玛尔女士分摊风险那样。”   希茨菲尔毛骨悚然。   她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刚才她将自己的灵注入到夏的体内,利用两人的“灵觉相通”接手了一半从骸骨巨人中分流的记忆,如此夏依冰才能承受下来。   但正是因为她知道她才感到恐惧——这人的意思是尹瑟尔也图谋找人分摊记忆?   找谁?   再想到他说“配合”,想到他说的尹瑟尔还分出了“血”,将其融入这座城市的居民体内,一个可怕的想法迅速在她心中凝聚成型。   单纯融合神尸,凡人很难做到主导。其中的难点不只在于力量,还在于人类的灵太过孱弱。   一边记忆撑死几百年,另一边记忆是亿万年,两边融合,谁做主导还用想吗。   单纯分血缔造化身也没什么意义……但如果这么做是为了分摊记忆呢?   一边让自己的血渗透鸥锦居民的身体,缔造出一批“基础载体”,每年让鸥锦城在地上按设定好的轨迹巡逻,定期流放一部分人,让他们汇入地上世界,如此将自己的血脉一代一代的散播下去……   在这个基础上,经过真正的鸥锦城转化——照射邪神尸骸的变质的光晕从大漩涡的另一端投射到天上,形成一个虚假的太阳,一个蜃楼幻影,日复一日照耀着大地,凭借一种神秘的仪式强化自身和所有化身的关联。   最终——只要他唤醒所有化身,艾莎大陆上的所有生灵都将暂时为他所用,被他控制着拿来分摊邪神的记忆,他将有机会在那瞬间完成对至少一头邪神的吞噬,生命和精神完成升格!   这才是救世之血的真相!   他控制救世之母教会不断散播信仰原来是为了取而代之!   “不可能!”卢卡立马站起来反驳,“你的意思是……只要是对阳光没有排斥反应,这些人都已经被他污染?”   希茨菲尔眉头又是一跳,转头和夏依冰目光对上。   夏依冰之前试着拿手摸阳光,而且之前被照射到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不适……这些她并不是没注意到。   总不会夏体内也有污染物吧?   夏是伊玛尔遗族,伊玛尔遗族是百年血战后才被驱逐流放的,如果艾莎洲的太阳在那之前就已经存在,伊玛尔的血脉里很可能也有他的力量……   但我们可是多次……亲密接触过,如果有,神眼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她的话,因为伊玛尔体内的血源之力是最纯正的……几乎等同于艾莎大陆亿万份血滴的总和,有不小的可能,她排斥掉了他的血,对阳光免疫。”   英普罗尔淡淡说道。   “希茨菲尔则是外来者,她是纯正的萨拉人,血脉没有被污染过。能从阳光中感到恶念,应该是那枚神眼在给她提示。”   “至于你……卢卡,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应该写份真正的遗书。”   鸥锦城的情报系统有将海王城的消息传递上来,卢卡之死在地上也算一件大事了,他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疯子!疯子!!!”   卢卡背手在院子里踱步,一边走一边嘀咕。   本能的,他不愿意相信这个家伙说的东西。   什么神话、圣城、还分裂骨肉血的……这么离谱的故事,听起来就像胡扯八道!!   如果他没遇到希茨菲尔一行人,没有被机械神国的家伙刺杀,那他肯定会这么认为。   但他遭遇过了,他知道有尹瑟尔这个混蛋存在了,那他就不能当做这是胡扯,该死的……他的理智告诉他这都是真的!   然后他突然停下来看向英普罗尔:“……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你不如问问我为什么一直缩在这不出去。”   英普罗尔坦然直言。   “是啊……你知道这么多,你有机会改变这一切,你怎么不去做?”   “能做什么?”他得到的是反问,“我告诉你这些又如何,你无法靠近大漩涡,更无法毁掉那边的圣城。”   卢卡揪着不多的头发,表情有些歇斯底里:“你至少可以到地上去……你找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没用的。”希茨菲尔打断他。   “尹瑟尔还活着,地上我不知道,但这里——这座浮空城里生活的人常年沐浴那种阳光,他们和尹瑟尔的联系已经相当紧密,每一个人都可以说是他的眼线。”   “他等于是被一座城市给监视着,他逃不掉的。”   “那怎么办?”卢卡快疯了,忍不住对她大喊大叫,“就这么等死?”   虽然不知道尹瑟尔具体打算怎么做,以及他真正动手的具体时间,但他有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总觉得毁灭之日即将降临。   难道就什么都做不到吗?   被悄无声息的渗透,污染,连一丝丝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这要他如何接受的了!   “并不是等死。”   所有人都在沉默,半晌后,希茨菲尔想想还是决定开口。   气氛太压抑了,要提一提。   “夏。”她看向那边的两位同伴,“你们还记得皮埃尔号的动力核心吗。”   她是说阿皮斯魔方……她问这个干吗?   “我不相信艾尔温完全被控制了。”希茨菲尔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道。   “她是极有主见的人,我相信她的能力,我多次和我提到那东西,一定是因为它对破解这困局极为重要。”   阿皮斯魔方是疑似神器的物件,最大的特质就是可以储存、转化几乎所有能量。   夏依冰迅速回忆起阿皮斯魔方的独特功能。   皮埃尔号之所以能做到远海航行都是因为它,正常动力的潜水船可没法开那么远,燃料不够,开到半路就得困死。   而且它还能转化电流作为攻击手段……用途多样,极端情况下甚至能满足一座城市的用电需求。   一座城市……等等,她的意思难道是?   “新鸥锦城。”希茨菲尔对她点头,“我怀疑它的内部是机械构造。”   “卢卡法师也怀疑过吧。”她看向卢卡,“‘年复一年按照既定轨迹在天上游离,犹如机械钟表般死板精准’……这很像机械,我有理由怀疑它真正的动力。”   “我……”卢卡张了张嘴,没反应过来。   “而且时间是对得上的。”夏依冰站起来。   “艾莎洲的时间被折叠过……排除折叠的时间,和冷迪斯降临的时间差不了太多,他是中途才掌握机械之路,所以很有可能临时换了一种建造法!这里的动力不是瓦斯!”   机械……如果这座城市是机械结构,那如果有阿皮斯魔方!   她们是不是可以控制它的行动轨迹?   甚至进一步想,是不是可以控制它飘去找大漩涡,把真正的鸥锦圣城给撞下来?彻底毁掉那混蛋的谋划?   一想到这里,她兴奋极了。   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心情犹如坐过山车颠簸,好在最终尽头不是绝望!   “东西在哪?”玛德琳也反应过来阿皮斯魔方有多重要。   能不能翻盘,可以说很大希望都在魔方上了。   “我让他们带上来了……”希茨菲尔低声说道。   他们指的是伊森一行人。   她信任艾尔温,由始至终。   所以这种怀疑她早就有了,因此她才会叮嘱伊森上来的时候把魔方带着。   毕竟怎么说也是疑似神器的道具,哪怕只是拿来临时放电用也不失为一件犀利的武器。   都要梭哈赌命了……留着不用不是傻吗?   倒是没想到会歪打正着。   现在该想办法去拿东西了。   就在希茨菲尔打算即刻告辞去找人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个修女。   修女匆匆窜进院子,脸上表情非常惊惶。只见她凑到英普罗尔身边低语了几句,老头猛地抬头看来。   “陛下醒了。”   ————————   咳咳先放9000多给你们,完整的剧情再写就多了,下一段更新会补足字数,见谅~见谅~ 第181章 血骨之傲   将视线拉远,从圣堂后院里快速拔高看向东边,可以看到有无数尖塔建筑呈螺旋状在城东汇聚,共同拱卫、拼接、形成了一座无比奇诡而又壮丽的宫殿。   希茨菲尔一行人从前门入内,行走过程中不时用眼光去瞥两侧的卫兵,每个人都感到压抑和紧张。   这是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了,新鸥锦城的真相和变化。   真相——所有人都可能是尹瑟尔分身的真相。   变化——上至行人、下至卫兵、所有人看来的眼神,发散的态度,那怪异的变化。   “不应该是这样的……”卢卡有些失魂落魄,“从来没有记载……没有人可以做到化身万物的……这根本就是悖论……这不可能……”   很显然,他们去圣堂找“英普罗尔”的举动让真正的尹瑟尔感到了严重威胁。希茨菲尔原本还打算先避开这些人去找同伴们来着,没成想……刚出来就被一整街的人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一整街的人啊——就好像你刚做完什么事情从一栋建筑物里跨步出来,无论你是打算回家也好还是打算蹲在台阶上休息也好,在那一刻,你看到街上行走的每个人都停下脚步,一齐转头呆望着你。   这绝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老实说,她的呼吸在那一刻都停止了。   哪怕这种怪像很快就恢复了,犹如凝固的水流又开始喷涌,静止的时间又开始向前,人们又继续扭头做自己的事,好像刚才那一幕压根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她怎么能当没发生呢。   也就是在那一刻,希茨菲尔真正意识到了:两边某种程度上已经是明牌在打。   “英普罗尔”是尹瑟尔留下的身骨之灵,他和本体的想法出现分歧,多年来一直被软禁在圣堂内部。   人王躯壳面临的应当也是如此困境,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去思考谁是叛徒,因为他们全部都是,甚至那个数量还要超出那份名单,继续放大一万倍,十万倍才称得上客观。   必须要做好这样的假设:即在这座浮空城里,除了自己认识的同伴们以外,其他人都是腐血化身。   以人为铁毡,以人为眼线。   新鸥锦就是一座血肉牢笼。   由鲜活生命所缔造的牢笼。   所以这是警告吗。   行走的时候,希茨菲尔还在思考那幕惊悚画面。   整座城市里几乎每一个人体内都有他的血……他这是要模拟血源之王的路子,用这种方式控制、监视这座城市。   所以这边无论做什么,无论怎么隐藏都不可能瞒过他。   伊森他们毫无疑问早就被发现了。   他是通过这种方式逼我去王宫。   [不去]的后果是那样明显,她很无奈,但并不是毫无破局的机会。   只要她猜对了最关键的那件事……也就是她在雷雨中告诉某人的那件事……就有可能……   除非我猜错。   不……   她的眼神坚定起来。   我不会错。   ……   “你们感觉到了吗?”   进入租赁的宅邸大门,李昂跺跺脚,好像这样就能把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甩掉似的。   “从刚才开始,我就有一种在被什么东西盯着的错觉。”   “那不是错觉。”巴莉乌皱眉,作为魔鬼藤系的树人她的某些感觉比李昂这个半吊子树人要敏锐的多,而且她是真切用眼睛看到了——当时有起码超过六个人,他们在用余光观察这边。   “我们被发现了?”李昂不理解,“但怎么会?”   如果是王都都没出过的新手探员可能还会在伪装行踪上犯错误,但他是什么资历?不客气的说,伪装潜入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巴莉乌也是,她甚至能直接在物理意义上改变身形和面容。两人加上阿曼这个老游侠,就算出问题被发现也不该是以这种方式。   “这里有古怪。”阿曼缓缓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方面的感官,自从上到这个地方以来,我就觉得心慌胸闷还有恶心。”   “你吃多了?”   “我们为了安全都只吃自带的干粮,每天只有那么点配额,你来教教我如何吃多。”   阿曼黑着脸反驳李昂。   “详细说说你的感受,阿曼王。”巴莉乌却很重视他说的话,然后她转头对丈夫说:“他毕竟开始唤醒安琪罗的能力了,这种情况并不正常。”   “我的感受?”阿曼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的感受就是……我觉得外面那些人像多胞胎。”   “对不起——但这说法……”   “不是肉体上的。”阿曼睁眼,“是精神上的……能明白吗?”   你说的这么抽象要人怎么明白?   李昂一边皱眉一边咧嘴,就差把“不信”这个单词写脸上了。   阿曼还想说点什么,但突然——巴莉乌一手一个拉住他们,按着他们的脑袋用力下压。   “……”两人先是惊讶,然后脸色阴沉下来,很是配合的蹲下身子,学巴莉乌的姿势将整个背部贴住墙根,尽量止住肉身呼吸。   再看巴莉乌,魔鬼藤小姐竖起食指指了指上面。   抬头,看到在前门院墙的最上方缓缓探出一排人头。   想这个措辞的时候李昂很矛盾,他们确实是人头,但人是不可能把脖子拔高三倍长度来窥探院落的,他已经不认为这些东西是人,而更让他不安甚至感到惊慌的,是这些人整齐划一的动作。   仰视这样看,一个五个人头。都只能看到脖子和下巴,还有一些突出的鼻子。   两个戴了帽子两个没戴,四个男人一个女人。   社会阶层和性别都不同,这压根就是五个路人。   五个事先应该是不认识的路人突然停在院墙外伸长脖子想要看到他们,这件事本身就他妈的诡异炸了。   阿曼不动声色,右手缓缓拔出短刀。   他看向两名萨拉探员,眼神斜了眼上面,掂掂短刀。   李昂摇头。   巴莉乌也摇头。   现在压根不知道什么情况呢,最好先观察一阵再决定吧。   阿曼皱眉,觉得这些人未免过分谨慎。   让他自己判断的话——反正大概率已经是暴露行踪了,虽然不懂为什么希茨菲尔口口声声说不会有太多敌人的鸥锦城会处处古怪,但反正已经被发现了,还不如放手杀个痛快。   我不急。   收刀入鞘,阿曼在心里劝自己。   连这种地方都上来了,他逃不掉。   “你们在这干嘛?他们是谁?”   猛地瞪眼,坐在墙根处的三人看到戴伦特提着裤子从后面出来,看清眼前的景象后顿时呆住。   好家伙五个“长脖子”?   这是什么怪物?   意思是我们被发现了?   戴伦特面色一变,他看到那五个扭曲脖子的人类头颅对他露出凶狠的表情,一个个嘴唇裂开到耳根处,口腔结构已经完全变异。   他刚把手摸到枪套上,下方,阿曼的身影豁然暴起。   一道银光闪过就是两颗脑袋断裂飞起,同时亦有匕首、树根从下巴处插入另三颗脑袋……三人刚动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嚎叫,赶紧拉住戴伦特:“从后面走!”   “我们被发现了?”戴伦特在路上瞪眼。   “恐怕一开始就是!”李昂大叫。   “想办法冲出去!”   “把东西给她!”   ……   王宫,包括“英普罗尔”在内,一群人已经进入内殿。   新鸥锦的王宫结构很是玄奇,不仅外部是呈螺旋形朝上升高,就连内殿也是一道道螺旋长阶在拼凑组合。前者远眺让人想起漩涡海渊,而后者……只论希茨菲尔的想法,她想起了基因螺旋。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玛德琳藏在夏依冰身后,小声说话时都有点哆嗦。   “放轻松玛德琳。”夏依冰看了这位下属一眼,突然问道:“你后悔了吗。”   玛德琳一愣。   真要说不后悔,那肯定是说谎。   开玩笑,超凡者也是人,是人就会害怕的啊……   这地方如此诡异怪谲也就算了,原先打算跟上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按她们说的利用尼昂人的血脉把水搅浑。   但现在似乎根本用不到她了,她为什么不能觉得后悔?   不过总有些东西,它不能看的这么简单。   “我觉得。”玛德琳用力吸了口气。   “这种在史册上留名的机会摆在眼前,如果我留在地上,错过了,以后才是真要后悔。”   “说的好。”夏依冰微笑。   “这才是我们影狮探员!”   话音刚落,前方带路的卫兵突然停了。   于是她们也惯性跟着止步,然后就感觉脚底开始发出轻微震动,并且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不只是王宫。”   “英普罗尔”淡淡说道。   “这座城市终于要迎来它最终的使命,艾莎洲的命运也降临了。”   “什么意思?”卢卡回头问。   “还是那句话。”他得到的依然是反问,“你不如思考下,为什么那些话我只对她说。”   她?   顺着目光,卢卡看向希茨菲尔。   他猛然察觉,腐血神国的巨大变化似乎都和对方有关。   从伊妮安港开始的暗杀……   追溯历史的百年血战……   浮出水面的勾结与阴谋……   还有这家伙……他也是非要等到她到来了才肯开口!   为什么?艾苏恩-希茨菲尔到底关联着什么?   难道是……   卢卡突然想起一个可能。   他们之前提到的单词。   【神眼】   “英普罗尔”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和他掌握的力量相比,我不够强。”   “我只能勉强克制骨髓里的疯狂,实际上我亦非常清楚,我之所以能存在,之所以他的骨能留存下来,是他在等一个契机,让血、骨、肉重新融为一体,再次恢复完整的自己。”   “……这种事情要如何做到?”卢卡怀疑自己在听神话故事。   “找媒介就行了。”这次是希茨菲尔主动接话。   “他的目的是永生,是吞噬、取代至少一名伟大者的地位,那他要解决的问题其实就那几个,无非是伟大者的记忆要如何传承,以及它们的力量要如何转化吸收。”   “他用鸥锦圣城的神火之种净化神尸已经说明他迫切需求女神的力量,那么换一种角度思考,真正被女神分出的血……是不是会具有更好的功效?”   她说神血……   这下连玛德琳都露出震惊之色。   神血——神蚀者?   尹瑟尔这一系列布局的最终目标,我的天……是她的神眼?   所以陛下是真的被控制,至少是被他的意志所影响了?   这次由白影宫发起的探索任务根本就是在配合敌人的陷阱?   探索任务——由始至终都是阴谋吗?   原来根本就是派我们送死?   尹瑟尔想永生→需要吞噬神尸血肉→借助神火之种炙烤神尸→洒下腐血和光晕分摊记忆→女神的血可以加速进程→图谋希茨菲尔的眼睛→控制艾尔温女王发布探索任务→争取在真相被发现,她被保护起来之前得到她,得到她的那枚神眼。   一条完整的逻辑链在玛德琳心里飞速成型,同时其他人也差不多明白了,为什么艾苏恩-希茨菲尔会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你们猜到了?”   玛德琳转头看夏依冰,却发现她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并无多少震惊的情绪。   她感到格外无法理解:“你们猜到了——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   一系列暗杀,针对,隐瞒,欺骗……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误导探索小队的判断,尹瑟尔甚至下三滥到拿艾尔温的安危做诱饵,就是为了骗她们上来。   平心而论,谋划到这种程度被欺骗是很正常的,玛德琳不觉得被这样愚弄是在犯错。   但她们明明猜到了!   她们明明知道这次可能是来送死啊!   为什么还要——   她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现有基础上做止损处理不好吗?   哪怕需要牺牲萨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王,她觉得也比现在的局面好。   至少不会成全尹瑟尔!让他得到神眼!   夏依冰没理她,而是看向前方的少女。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对玛德琳说,这一刻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童年记忆中的弟弟妹妹们,还想起了巴蒂-维尔福,那个对她来说既是恩人又是仇人的矛盾家伙。   是的……她想说和公务相比,这更多是私怨。   百年血战,被篡改的历史,誓卫者家族的覆灭,她其实有充分的理由和立场来说“这是私怨”,没有人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她什么,她做什么都不能说错。   她是有这种资格的,但她还是没说什么。   她觉得希茨菲尔比她更有资格。   “肤浅。”   玛德琳得到的是这句评价。   “我肤浅?”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并不是因为这句评价本身,老实说她能理解,甚至听到更过分的反驳都在意料之内。   但她唯独想不到这种话是出自那位侦探之口。   现在的她和资料上写的……完全不同。   “止损?退让?放弃?这就是查鲁尼教给你的信念?”   希茨菲尔甚至懒得回头。   格列夫人,冷迪斯等人的面容、画面在眼前跳跃。   她能感觉到,胸腔中正有火焰燃烧。   “无论退让与否鸥锦城都会悬停在漩涡之上,他亲手开启了这扇门,没达到目的就不会停止。”   “不上鸥锦,带着阿皮斯魔方灰溜溜的滚回萨拉去,这样的我们能苟活几年?”   “你要搞清楚,神眼对他是催化剂,但他并不是非要不可!”   “不趁现在,不趁他尚未成功,不趁他的血、肉、骨尚未重新聚合将他干掉,你还想等?”   “等什么?死吗?”   她的袍裙下卷起一道冰冷之风,死骨冰针凭空出现,犹如鲜活的精灵环绕着她不断旋转,卷的她衣袍和发丝轻轻飘拂。   这并不仅仅是冷风的影响。   海王城的居民们昂起了脖子。   来进贡的异族们瞪大双眼。   卑斯洛目瞪口呆的站在悬梯边缘,看着越发遥远的地面说不出话来。   天空上的乌云被巨城撞散,神光现象猛地扩大,化作璀璨烈阳泼洒下来,照耀着腐烂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   鸥锦城,起航了。   阴谋家所需要的元素已经齐备,他有自信控制局势,那也没必要再做什么巡逻,直接奔着漩涡去就是了。   轰隆隆……   所有人都能听到巨城内部发出的轰鸣,那些瓦斯管道中陡然喷出浓烟和火光,它开始飞翔,向着西方逐渐加速。   她真的变了……   夏依冰从后方凝视她最爱的人,眼里满是曾经的回忆。   那内敛的坚强终于有一天要向外人展现,她知道会有这一天到来,也知道那时的她会散发出何等璀璨的光辉。   “说得……好!”   上方传来一声清啸。   底下的人朝上方看,瞥见一个有些踉跄的影子站在内殿最高处,头顶金冠反射光芒。   “罪人……罪人又如何?罪孽又如何?”   “有罪就去还!有仇就去报!”   “瑟兰人建国本就是强行碾碎了道路上的一切阻碍!如果是因为这种原因就意志消沉那你们真是一群废物!”   “席娜……”   希茨菲尔仰头看向那人的脸,依稀能辨认出昔日的王妃。   “又见面了小女孩。”   腐血神国的王在俯视她,忽然对她展颜一笑。   “上次的歌剧没演完。”   “能陪我再唱一曲吗。” 第182章 跨越时空的碰撞   席娜-布洛维哈温-维多利亚,这对瑟兰人来说绝对是一个神圣的名字。   神圣来自它的后缀,那是自天上降下的尊贵恩典,犹如神在地上行走的化身,不需要她说什么,做什么,天生就该有人拜倒在她的脚下。   她曾试图和邪徒勾结,控制旧王党要掀起巨浪——她并不认为那是“逆伐”或者“背叛”因为萨拉本就是瑟兰的延续,她不过是在取回这份血脉应得的东西,就像主人从外人手中收回租赁的土地,这是她应得的,没有人有资格指责她也不该对此有什么意见。   她确实没想到……会面临那么巨大的阻力。   即使不算她那位“妹妹”,萨拉人也用智慧和牺牲给她上了一课。一个不起眼、基本没怎么被她放在眼里的小侦探握住剑柄将历史改写,她的谋划支离破碎,只有最后一丝残灵狼狈逃脱,借助公主的躯壳远遁海外。   她发誓要报复,她是无法接受的——本该属于先祖的荣光此刻却被外人染指,哪怕查鲁尼死后是艾尔温-布洛维哈温-维多利亚继承了王位,但萨拉的国号未变,她立志要在地上重现瑟兰。   而且她更无法忍受自己像个落魄的反派,一如歌剧故事里注定要被击败的反派,那种傲慢的、愚蠢的、被她轻贱鄙视的家伙。   她怎能允许万物如此运转下去?   正因为如此,当日蚀教会再找到她,告诉她有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可以通过侵占“维丝-尼昂”的肉身来成为艾莎之王的时候,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首先成为艾莎之王,想办法终结腐血神国和机械神国的百年纷争,然后借用艾莎本土这些年发展出来的新神秘体系——不管那是屠血者也好,血法师也好,她都觉得是比噩梦更好的力量——来重新打造一支军队,她可凭此率领艾莎洲从异域超脱,再去谋夺自己的荣耀。   这是她的算盘,也是她和日蚀教会的首领,那个叫“尹瑟尔”的家伙所签订的协约。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虽然他优雅、理智、彬彬有礼,但作为一个同样不拘泥于世俗道德的野心家,席娜能嗅出这是自己的同类。   野心家眼里是容不下另一个野心家存在的,她不信任尹瑟尔,不客气的说,如果有机会,她想取而代之。   自出现伊始,尹瑟尔从未对她隐瞒自己的理想。所以席娜是知道的,他对永生的疯狂追求。   “萨拉,甚至是旧王党,你们过去对日蚀的看法都不正确。”他当时这样为自己开脱,“看似我们是在卷起一次次灾难,将伟大者的痕迹带到地面上来,给很多人制造了苦难和伤痛,但我们并非是要做人类的叛徒。”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东西,不觉得有些太空洞吗。”席娜控制“维丝-尼昂”坐在对面,“我答应和你合作是因为我们暂时拥有相近的目标……别以为我和凡人一样好骗。”   “你认为他们是凡人?”尹瑟尔惊讶,“那我可以问一下,你的理想是什么吗。”   “当然是在地上重现瑟兰!”   “理由呢。”   “这是神圣的传承!是从我的血脉里迸发出来的意志!这是它带给我的权柄和荣耀!这一切理所当然该属于我!……我不认为我做这些需要理由!”   “噗嗤……真是高傲的发言啊……”   “你有什么不满吗。”   “那我冒昧再问一下,那之后呢?”   “什么?”   “重现瑟兰——就是这件事,你做到之后——好比你击败并吃掉了那位‘妹妹’,力量大增,带领艾莎和萨拉合并,恢复瑟兰国号,创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文明,你接下来想干什么呢。”   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席娜思索了一会才回答:“当然是……想办法寻找太阳神国。”   “噢?为什么?”   “你也说了那是伟大者……”席娜低声道,“艾莎洲的历史我已经了解,血源之王牺牲自己为代价也敌不过九头外神,而它们在外神中甚至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我很清楚纳米亚的生灵……包括我和这些东西的差距,我不想这个王国覆灭的话,自然要寻求其他力量去抵御它们。”   “你认为太阳神国是最合适的力量。”   “不然呢?”她眯起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会学你,像你那样不择手段的研究它们,甚至试图制造它们,成为它们。你口口声声说你这么做都是为了纳米亚能在灰雾侵袭下超脱出去,你说——等你掌握了这样的力量就能控制灰雾,灰雾不再是我们的威胁……我觉得你是走了歪路。”   “如果你想说服我,让我接受这是‘歪路’,那你总该给我一个恰当的理由。”   “你会被同化的。”她顿了顿,还是决定给他个忠告,“我和它们接触过,所以我知道一些秘密……甚至是……它们的记忆。”   “它们并非是针对我们,针对纳米亚这些土地,这里不是它们第一个入侵的世界,类似的事它们干过无数次,有成功也有失败,但这不重要,关键是它们悠久的寿命。”   “每一位伟大者,它们之所以有资格被这样称呼,当然是因为它们已经存在了太久太久。”尹瑟尔点头,“‘祂们’——祂们能用肉身跨越时光长河,在无限的宇宙和星空中飞渡、流浪……以岁月凝聚无上智慧。”   “我以为你该明白这点的,公主殿下……祂们所表现出来的愚蠢和迟钝并非是祂们真的不聪明,而是祂们根本不在乎……反正祂们永生不灭。”   “这就是关键!”席娜叫道,“你一个凡人,想要图谋这种东西?你身为‘尹瑟尔’的记忆对它们来说就只是一瞬,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比,连婴儿对比成人都做不到,你的思想和灵会迷失在那片精神之海,你会被同化,被吞噬——你会成为它们本身!”   她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明显了:尹瑟尔的追求在她看来完全不现实,哪怕他最后真的成功了,她就当他创造了奇迹,以一瞬间的记忆吞噬消化了伟大者亿万年的记忆,随着时间被拉长他逐渐适应这个新的身份,他很快也会脱离原来的认知。   也就是,他不会再把自己当人类看了。   那些理想和追求会被抛弃,会被当成无所谓的东西。   那他开头辩解的东西不就成了空谈?   什么日蚀教会做实验都是为了人类好,是为了抵抗外神控制灰雾什么的。   她敢打赌,他那时候根本不会管这些事了!   “一味否定别人可不是什么高尚性格。”   尹瑟尔脸色不太好看。   哪怕他向来有副好脾气,被席娜屡次斥责梦想,他也开始不高兴了。   “是吗?可我觉得我是在拯救你。”   “拯救?”   “没错,我说的都是事实,是大概率切实会发生的事。”   “是吗?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事实’吧!”   尹瑟尔站起来。   “没有被带上太阳神国一起离开说明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   “所有留在纳米亚的人类都是曾经反抗过她的叛徒罪民,你引以为豪的神祇血脉不过是她为了掩盖真相而施舍的谎言,你根本不是纯血神族,你的理想和追求根本毫无意义!”   “……你说什么?”   在那一刻,她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你是罪民,席娜公主。”恶魔的低语继续将她包围:“你和我,我们所有人都是被抛弃的罪民。我们的血和骨里流淌着罪孽,我们是天生的‘坏孩子’,天生被嫌弃,被她憎恶!!!”   “这不可能……不可能!!!”   “你知道我没有说谎,就像你也看过我收藏的那些古籍,我想你应该也产生过巨大的疑惑才对:究竟为什么……她要离开?”   “是吧?如果她能赢,她没必要走。如果她打不过,她至少该带你一起走。但现实却是她几乎切断了这条通道,你除了那些典籍和零散留下的神器碎片竟然找不到任何她存在的痕迹……如此决绝,我想你不该没想过这种可能……”   “这是你编造的!”   “砰!”   她一把将面前的桌子掀翻。   “如果你以为能靠这种蠢话骗到我……你……我……这是什么!???”   强烈的刺痛从颅脑内部朝外扩撒,她被痛苦刺激的跪在地上,只感觉凭空有另一道灵魂挤入躯壳,要和她争抢控制现在的身体。   “不……混账……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不是我。”   她看到那人的鞋子来到跟前。   “是你的‘妹妹’。”   “既然你自认聪慧的话不如再多想想,对你这种能把好牌打烂掉的废物,我为什么要给你第二次机会。”   所以我是诱饵。   她终于明白此人的图谋。   他一开始要控制的人就不是我。   是艾尔温……   漫长的记忆在瞬间收束,化作剧痛在颅脑中炸裂。   “放弃抵抗吧,我的公主。”   脑袋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劝诫她。   “我能理解你们有多不希望让我得逞,但毕竟,我控制着你们两人的灵,你们的思想甚至都在被我读取,你们所做的一切真的毫无意义……”   真的毫无意义吗……   “艾苏恩-希茨菲尔已经来了,真正的鸥锦城也在赶来的路上,很快,我将实现我的梦想,同时也是我们的梦想,‘坏孩子’专属的对她的复仇……”   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乎复仇……   “我不在乎,不代表你不在乎。”   我……   “你被欺骗,你被抛弃,你豁出一切只为追寻神国的踪迹,但你最终得到了什么?甚至还要靠我给你真相……”   我是罪民……   “是的,所以别想那些怪梦了,我们该活的洒脱一点。”   一句句对话,一声声低语。   她眼前的世界在重影,在旋转,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看不清下方看来的每一张脸,鬼晓得她是耗费了多大力气才说出那句“又见面了小女孩”。   ……还有她一直挂念的歌剧。   “并不是这样。”   突然,她口中蹦出一段奇特的语音。   那是属于“维丝-尼昂”的声音,但不像被席娜自己所用那样,带有一股天生的傲慢,它听起来正中、平和,平静中藏有无穷的力量。   “是否是罪人,不应该由你来定义。而是由我们自己,我们所说所做的一切来决定。”   同一时间,飞跃平原,飞跃血海,跨越厚厚的灰暗迷雾,一直飞掠到伊卡洛林的东部海港,星光照亮白影宫,凝成一束,将阳台上的少女包裹进去。   只见她穿着睡裙眺望东方,双眼平视,面色呆板,同步说出一样的话语:“……就像席娜姐姐说的那样,我当偿还欠她的罪。”   “你们……”   “你几乎算到了一切,尹瑟尔先生,但你要图谋的东西毕竟太大太大了……那是你算尽一切也难以完美把握的,你不可避免要露出破绽。”   “也就是现在……鸥锦城穿越漩涡的时候!!!”   伴随这句话语落下,一道璀璨的金光从王宫中升起,犹如一道彗星划破天际,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与决绝向着东方海平线作高速运动,顷刻间便跨越万千海里,切割了乌云也照亮海面——居然凭空出现在神秘大漩涡的正上方,重重撞在那浮空城上!   “你干什么?”   脑海中的声音简直无限惶恐:“你只有不到一半的灵……你怎么可能控制它——你用灵作它的燃料??”   “快停下!不——!!!”   无人欣赏……漩涡之上的壮观画面。   彗星降临撞中浮城,后者原本正在缓慢下沉,甚至底座的峰尖都没入海面……如果有人此时在血海上的同一位置停留观察,他们会发现那里也有一个同样的巨涡,水汽汇聚在正上方形成一道太阳的蜃影,而在旋涡下方的最中心,正有一座峰尖缓缓崛起。   这是时空的交错。   九大邪神的尸骸与狂徒的肉在白羽圣城中融为一体,神火之种遵照主人的命令驱动浮岛向异界降临,这是两界之门短暂开启的唯一机会,也是被压迫的灵魂苦等许久的复仇良机。   轰隆隆……   巨大的轰鸣声卷起浪涛,两个巨物——机械太阳和白羽圣城,前者几乎是推挤着后者,强行和它抵在一起,借助它的身份便利一并越过这道关卡。   如此,械阳从血海里一并升起。   在脱离涡流后,它毫不犹豫的甩脱掉堪称累赘的浮空城,整个爆出一团璀璨金光,升到天穹中绽放光芒,将所有的乌云、晦暗、以及隐藏其中的怪谲阴影驱逐开来。   “总算是……送过去了……”   白影宫,艾尔温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立刻被早有准备的年轮搀扶起来。   “陛下!”   年轮将她搂到怀里,“……情况如何?”   “现在还不好说……”   艾尔温虚弱的对她笑笑。   “我没有权限开启那道门,除了他以外谁都不行……只能利用他启动最终计划的这个机会一起挤过去,我这边所剩的灵也就只能做到这了……”   “至于接下来的,该看我的好姐姐了。”   “您就那么相信她?……相信一个腐朽的叛徒?”   “也许她是叛徒吧?但无所谓了……”   “一起挤在一具躯壳里交谈了那么久,我们彼此其实都彻底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席娜她,其实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也许她该死……”   “但至少我要给她选择的机会……”   这句话说完,漩涡那边,械阳开始第二次加速。   金光划破一切阴云,瞬息之间,无论是站在街上的人还是坐在家里的人,无论是站在新鸥锦城王宫内殿里的人还是压根就在地上的人。   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些许全新的光晕照在身上。   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和他们理解中的“太阳光”不同,不那么阴冷,不那么平和,它显得爆裂、刺眼,直视甚至会刺痛眼球。   但它却那样温暖。   那样明亮。   灼热的光线落在身上仿佛杀死了某些不洁之物。   好似有什么包袱可以放下,让人情不自禁的安心、舒缓。   “那是……机械太阳……”   宅邸中的探员们同样看到了头顶金光。   他们可太熟悉这玩意了,毕竟每个周末都能看到,不假思索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陛下……是陛下!”   “陛下知道这一切!她来救我们了!她来帮我们啦!”   “艾尔温……”   同时,夏依冰也在凝视天上的火球。   她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办到的,但她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不菲的代价。   艾尔温的灵被禁锢在那具躯壳体内,但说到底也只有一半,所以如果那个人想,她无法和她争夺械阳的控制权。   换句话来说,萨拉王费尽心思将械阳送到腐血神国,并不是给自己用的。   这也是个赌徒啊……   她不禁呲牙。   赌的甚至是世界命运。   所以那个人会怎么选呢?   她继续看向上方的人影,正好瞥见她探出右手,对着空中的械阳缓慢攥紧。   下一刻,天空洒下无限光。   光如剑。   无可抵挡。 第183章 神战,神战   “不可能……这到底是!?”   光雨落下时,有一个人站在自家后院里,惊骇的注视着身上的变化。   他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暗中去圣堂拜访“英普罗尔”的塔克-贝拉摩尔。他才刚刚去见完自己的爷爷也就是情报头子老贝摩,根本没想到刚出来就突逢一系列剧变!   先是鸥锦城的提前启动——作为搞情报的,哪怕他不是最高负责人,可他最起码也知道不该这么早。正常怎么也得在海王城停靠六小时以上……你至少要给上去述职的总督等官宦再下去吧?现在这才多长时间?他都不确定卑斯洛是否已经离开王宫!   更不要提这诡异的天象……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光,在塔克的印象中从小太阳就是一团平静的光球,它能带给人足够的光明,能催生一些血肉、植物茁壮成长。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它的光芒不会这般刺眼,距离近了更不会热的这般难以忍受,他根本认不出来头顶那颗大火球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有可怖高温随光雨降下,他整个人都被烤的冒出白烟。   甚至白烟只是起步而已,很快的,他产生了一种极其恶心的生理反应。他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血肉的控制,蜷缩在布料里的身体犹如烂泥般扭曲着变换形状。牙齿、指甲、体毛迅速脱落下来,身体甚至开始蜕皮,到最后连眼球、内脏和一些骨头都被挤出体外!   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短短十多秒,异变已经宣告完成。塔克再次从狰狞的血泥怪恢复原样,双眼、牙齿、指甲俱在,就连脱落的毛发也长了回来。   可先前的一幕并非幻觉!举目望去,一坨依附在纯白骨架上的血泥怪物正在他前方不远处挣扎蠕动,那降下的光雨落在它身上就像炙烤的火舌,它颤动着……程度之激烈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尖叫,体表不断爆出“滋滋”的油光和焦臭黑烟,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   塔克看的目瞪口呆,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头顶的“火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生出了一种很舒适的感觉。   是的,他不知道原因,但他再也不觉得它刺眼了……   “救赎之刻终于到了。”   伴随这声音,塔克回头,看到从屋内走出一位腐朽的老者。   此人正是他爷爷,他的亲族,同时也是独揽鸥锦城情报系统的裁判者,“英普罗尔”口中提到的老贝摩。   顶着塔克不解的目光,老贝摩径直走到光雨之中,身体同样产生了一系列让他瞠目结舌的可怖异变。   唯一不同的是吐出来的内脏血肉要少一些,吐出来的骨头要多一些。   “滋滋滋……”由这些东西凝聚成的血泥怪物同样在光雨照射下萎缩冒烟,塔克眼睁睁看着爷爷的表情从凝重变成享受安乐,心里忍不住有个大胆的猜测。   “爷爷……你刚才说救赎之刻?”   “我们身体里有脏东西。”老贝摩回头看向孙子,清亮的眼神再无丝毫浑浊,竟是比他印象中要年轻了十岁。   “你不是陛下的血誓者,所以你不知道这些秘密……实际上整个鸥锦城都是谎言,人们体内被寄存了脏血,只为完成一个阴谋……而她曾对我们做出承诺,总有一天,有一个机会,她会让真正的阳光从天而降,带来洗礼,净化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糜烂。”   “……”塔克不是很理解他的腔调,但他大概能搞懂发生了什么。   所以每个人体内都有脏东西,但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等等,每个人???   这是什么级别的阴谋?而且那个大火球居然是陛下搞出来的???   “准备为陛下而战吧。”老贝摩用力掐住他的手腕。   “这就是神战!”   “远古神战有九骑士愿为陛下牺牲,今天的神战,贝拉摩尔亦有同样的勇气!!”   ……   “神战……”   血法师工会,那最高的尖塔,摩伦-肖听着逐渐消逝的“滋滋”声,一点一点睁开眼睛。   和老贝摩变得年轻不同,吐出这些血肉后,他变老了。他年轻的面容至少在原本基础上苍老了三十岁,从具有青年人的外观变成了一个中老年男人。   但他得到的是更契合的身体,一具真正发育完好的,包括大脑在内的,真正足以承受他庞大智慧的健全的身体。   “这就是能肆无忌惮思考的感觉的吗……好像很久都没体验过了。”   握紧双拳,摩伦-肖看着头顶的炽阳露出笑容。   “契约的第一步你做到了,接下来,该我们这些人来帮你了……”   类似老贝摩、摩伦-肖的情况发生在鸥锦城的各个角落。   王宫偏殿。   “费米老师?你这……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你哭什么?我终于摆脱了那个人的阴影彻底恢复自由身,你该为我开心才对……”   王宫前殿。   “卡修斯队长!卡修斯队长??”   “本想来汇报大家都产生可怕的异变来着,怎么连队长你也……?”   “神战重启了……”   “什么?”   “没什么,传我命令,让所有吐过脏东西的人集结起来组建防线,我们要守卫好王宫,不能让任何没吐过的突破进来!”   贵族区。   “呕……神秘再上……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呕……是德利菲斯阁下的命令,突然要所有成员和护卫队到院子里集合……说什么晒太阳……呕……这太阳怎么这么刺眼……”   “快看是德利菲斯阁下!他居然来了!?”   “恭喜你们这些迷途的孩子……”   “你们终于,自由了。”   而在王宫正殿,卢卡亦是刚从“致命呕吐”中恢复回来。   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那团肉泥在光雨中变成自己的模样,然后下一刻被透下来的金光炙烤腐烂,在哀嚎中灼烧成一滩腐烂的油渣。   这到底是……   他立刻想到这就是体内的“脏东西”。   是尹瑟尔。   是那个混蛋寄存在自己体内的“腐烂之血”。   来不及欣喜,卢卡亦不敢想象这波光雨有多大影响。   不止鸥锦城,更不止海王城。严格来说,是整个腐血神国,一整个艾莎洲,所有在这一刻露在外面,得以沐浴到光雨的人——甚至生灵,它们都吐出了体内的污秽。   “滋滋滋……”   山巅之上,一团淡紫色的极光云被金光穿透,它在天空中扭动,一会化作万物生灵一会化作紫光巨人,终于“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变成一团紫色血雾被净化干净。   “咕嘟咕嘟……”   沼泽深处,一支迷途的屠血者小队刚刚吐完,还没来得及从惊骇当中回过神来,下一刻就有人指着远方大呼小叫,仔细一看赫然是上一刻被他们欢呼想要奔去的小镇,它俨然在金光照耀下融化扭曲,那腐烂而又恶臭的泥沼中滋生出无数种尖齿断牙,一边鼓起又炸开巨大的脓疱一边在原地颤抖起舞,最终也逃不过炸裂的命运。   到处都是……类似这样的场景在艾莎洲的大地上到处都是……   宛如一幕盛大的歌剧,配角们在主舞台搭好后闪亮登场。它们用生命诠释自己的谢幕演出,以腐朽换新生,以死亡换取明天的光芒。   “不……不不!!!”   类似的异变同样也发生在人王身上,席娜好不容易从那种艰难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就听到前面传来不甘的嚎叫。   抬头一看,赫然是吐出来的脏东西试图凝聚成形。它一会儿变成席娜自己的模样,一会儿又在黑烟中变成“尹瑟尔”原本的形象,身体匍匐着向她爬来,似乎还想着和她融为一体。   “械阳根本不具备这种净化能力……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是不具备。”席娜冷笑着擦掉口水,站起来,一脚踹开它伸来的爪子。   “但是用神血做燃料就可以!……你该不会以为你控制了我们就能掌握所有神族之秘吧?啊?”   和之前相比,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但也显得更加癫狂,说的不好听点——更像个疯子。   “这都是你逼的……都是你逼的!你毁掉了瑟兰神族传承的希望!”   火气上来,她干脆对这东西一顿拳打脚踢。每一次最直接的身体接触都能给血泥怪物带去大量灼烧痛苦,别说趁机钻进她体内了,它的体积甚至在这种拷打之下飞速缩小。   “不知好歹!不知好歹!”血泥怪物也受不了了,它怒吼着:“我是在救你们!我是在救所有人啊!!!”   “你以为抓住这个空隙摆脱我就能解脱了吗?别犯傻了……太阳的光辉是很刺眼,但在宇宙里一颗太阳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甚至连我的血都净化不完……等着好了……等真正的‘尹瑟尔’重新归一……”   话音未落,大量被融化的滚烫钢水便浇灌下来,犹如一道冒白烟的银河落在它身上,直接就把它淹没掉了。   “陛下!”   卢卡赶紧在下面大喊,“您恢复了?”   “下一步该怎么行动!快下命令吧!”   席娜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会,转而去看站在旁边的灰发少女。   希茨菲尔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动,没动而且也没说话,看到她朝自己看来也不畏惧,反而把左眼的遮挡物也一把扯掉,再次显露出那只金瞳。   “……艾尔温用几乎所有的灵和她体内拥有的神血作燃料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席娜放声,“这净化是不持久的,光靠械阳不能阻止他的计划,必须要毁掉鸥锦城——我指的是那座真正的白羽之城!”   “我要知道新鸥锦城内部是否是机械机构。”希茨菲尔直接问道。   “是!”   “艾尔温让我们携带阿皮斯魔方是否是为了驱动它。”   “是!”   “……这到底是艾尔温的想法,还是艾尔温误导他,让他对阿皮斯魔方产生了觊觎。”   “你可以理解为都有!”席娜傲然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留在这废话!你该找你的朋友们去!只有你才能控制阿皮斯魔方!”   “那你呢?”希茨菲尔看向械阳,“如果我没猜错,它至今为止做到的事大多是依靠艾尔温……你的肉身里早就没了神血,你现在对它的控制能力……还不如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席娜纵身一跃,竟是从十几米的高台上跳下来稳稳落地,大跨步走到少女跟前。   她几乎用鼻尖对着少女的鼻尖,双眼里满是滔天怒火:“你不就想着……啊……现在她不行了……我也不行了,能最大限度控制械阳,能救场的就只有你!等你以救世主的姿态解决了一切,我们这些牺牲者将成为你的踏脚石!你就可以顺势登上那个位置!成为横跨两个大陆的主宰!”   “我没那心思。”希茨菲尔眯起眼睛。   “你撒谎!!!”席娜简直是怒不可遏,“你一开始就谋划好的!!包括什么交流电!!这都是因为你!!你!!!”   这和“交流电”有什么关系?   刚一开始,希茨菲尔简直是莫名其妙。   但很快她就把一切串联起来,想起了交流电普及后整个萨拉出现的一系列变化。   很多驳杂的电站系统被取缔、拆除,家庭用电的稳定性得到了空前的保障,这种影响体现在家家户户也体现在军工产能上,甚至连机械太阳都……   等等,机械太阳?   很多乱七八糟的记忆、回忆交错起来,她居然也不能肯定,有没有在艾尔温那里听说过类似“械阳的充能难题被解决了,也许将来有一天不需要我这个操纵者它能自己上天”之类的话。   所以是因为交流电么?   时代发展了,科技进步了,但反而压缩了神秘的空间,侧面使艾尔温下定决心要牺牲自己,产生了“如此没有我也没关系”这样的想法。   所以是因为我……   我扭转了历史的走向,但却控制不了它前进的速度……   “别碰她!”   就在希茨菲尔愣神的时候,另一只手从中插进来,狠狠将席娜的身体朝远方推开。   夏依冰像一头护食的母狼挡在前面。   “滚去玩你的破球!”   “反正只要能赢……还是说你打算让他得逞!?”   夏依冰可不掼着席娜。   他妈的,她可是因为这个贱人差点腐化,连维尔福也是直接死在此人手里。她才不管对方这段时间和艾尔温建立了什么关系又是不是真打算和自己这群人并肩作战,总之敢凶艾苏恩就是不行!   “哦?”   席娜后退两步,带着玩味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上次没发现……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   “呵……倒是符合伊玛尔人一贯的传统。”   “闭上你的嘴!!!”   “但是阿皮斯魔方是必要的。”席娜话锋一转,伸手指向希茨菲尔,“白杨木的废物充其量只是能抓着它罢了,真要说控制,没她在场还真不行。”   “我来!”夏依冰咬牙,“她留在这帮你,我去拿魔方!”   “你……?”   “她和我的灵交汇过。”希茨菲尔抓住机会出声解释,“我休息的时候就是夏在开船……她能做好,但是——”   但是她怎么放心让夏去拿?   席娜说的很清楚,械阳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别说真正的鸥锦城正装着邪神尸骸往这边来,就光是尹瑟尔洒下的“腐血”——那些恰好没有淋到光雨的人,他们大概率还是受控制啊!   伴舞刀术的加成是有距离限制的,离得远了,她都不确定长夏是否还能凝成冰刀!   “你担心她?”席娜奇怪的看向少女。   “你不是当了‘神秘主’吗。”   “第一次看到‘神秘主’因为距离因素担心‘信徒’的,你的愚钝让我想笑。”   这贱人的嘲讽技能是点满了吧……   希茨菲尔不由额外看了眼席娜,强忍着给她那张妩媚脸蛋来一拳的想法,心里快速盘算起来。   神秘主,神秘主……   是了……自从成为神秘主,我几乎没有对任何同族开启过神秘网络的连接,就是害怕他们盲目成为我的信徒,把我当成邪神祭拜……   但这确实是最方便传递力量的方式,只要夏成为我的信徒我就可以无视空间无视距离给她支持。   但这样好吗?   神秘网络……只有一个信徒的神秘网络?   这对她来说……公平吗?   手腕被掐住,抬头,正对上夏依冰投下的眼神。   里面是热爱?   还是坚定?   不等希茨菲尔仔细分析,她就被抱住,被在耳边吐露低语。   “我确实已经不太习惯给谁信仰,但唯独对你,艾苏恩……我很乐意。”   “夏……”   “我愿意信仰你……奉你为主……哪怕这限制将持续到永远……所以别想那么多……放手去做。”   “……”希茨菲尔愣愣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咧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女人能听清的音量低语道:“其实你很喜欢我穿修女服吧……?”   “嘎?”夏依冰愣住。   “我不能给你太多保证……但是夏……哪怕是这种关系……这种关系成立了……我发誓……你绝不仅仅是我的‘信徒’……”   “艾苏恩……”   “我允许你‘大逆不道’。”   少女几乎是鼓起这辈子的勇气说出这番话。   “我允许你……‘亵渎’我。”   轰的一声。   夏依冰大脑一片空白。   她压根就没有任何意识了,所有的理智,属于人类所应有的智慧被从脑袋瓜里抽取干净,她什么也不怕了什么也不在乎了,只有本能……受本能驱动抱紧这肉体,喘息着……含住她的嘴唇拼命痴缠……完全不管是否还有旁人在看。   与此同时,一座有些破败和破烂的,到处都在滋射电火花的机械浮城陡然从乌云中突破现身。   浮城上站着三个人,如果李昂在这,他一定能辨认出来,这正是绑架过他的那三个机械使徒。   “没想到神国只是他的谎言……”   矮个子的男性使徒感慨说道。   “我们这些人,是被他当棋子了啊……”   名为黛瑞尔的女使徒站在旁边闷不吭声。   她的一条手臂报废了,甚至来不及修复,看上去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战斗。   “但还没有结束。”   最高的使徒,也就是对李昂自称“罗新”的男人转过身来。   “机械神国的公主还在,你怎么能说这是个谎言?”   “罗新……”   “神战重启了。”罗新打断同伴们。   “血与火交错,钢铁和灵肉融合……想想千百年后有其他使徒阅览历史,读到这一页会是什么感想。”   “复兴神国的机会就摆在面前。”   “你们难道不激动吗。” 第184章 冰刀披靡   吻落下的时候,最虔诚的信仰也同时到了。   希茨菲尔能感觉得到,两个人的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纠缠融洽的不分彼此。哪怕曾经她被迫要给夏依冰做“兵器”使用也没这样过,因为那时只是她单方面在付出,而现在却是双向融合。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仿佛神秘网络里终于有了一个特殊的光点,她对这边敞开心扉愿意把一切都奉献给她,希茨菲尔也能利用这种联系,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只是,它同时也存在矛盾的地方。   一方面是被全身心的信任,另一方面,她亦能感觉到女人对自己——对她的灵,她的思想,她的意志的极其强烈的占有欲。   就好像她终于在神秘体系中有了第一位信徒,但这同时也是她最后的信徒,因为这个信徒根本不打算和其他信徒分享“神祇”,她要独享“神祇”的恩宠,这确实是一种特殊的关系……   “咳咳!”旁边传来咳嗽的声音,希茨菲尔这才发现自己沉浸在这个绵长的吻里已经太久了。   当着外人面被这样品尝让她感到羞愧难当,用力去推女人的肩,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   “那个……伊玛尔女士。”人王躯壳里的声调又变了,变得更像是由萨拉女王发出来的:“就连我也一直以为你们之间只是玩玩……这个……我之前……我现在必须给你道歉才行……”   席娜躯壳里同时也有艾尔温一半的灵,所以她是做得到的,暂时抢先说话之类。   艾尔温也确实非常惊讶:她从小在宫廷里长大,这辈子几乎没出过王都,而维恩港的生活之糜烂早已远近闻名,这不止体现在男女关系方面,更有一些大族贵女会对同性产生幻想。   但正如她形容的,那大多只是“玩玩”而已。这样的关系脆弱到双方甚至不介意互相出轨,艾尔温本以为这位伊玛尔局长只是拿小侦探排忧解闷,毕竟她也和侦探小姐玩过,目睹她们动情的过程才知道是误会了她。   这两人是玩真的。   而且确实,只要她不结婚,倒也算不上违背当初的誓言。   “你赶紧走!”那探究夹杂好奇的眼神实在叫人过于难堪,希茨菲尔根本不敢抬头看,只是一味推着女人,“现在你是‘信徒’啦……去找魔方和控制中心……然后我会‘降临’……快去!”   夏依冰抿唇笑了笑,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环绕的侍卫没有一个去阻拦她的,这些人也吐出了脏东西,并且大部分都得到侍卫队长的命令,分散到外殿守卫去了。   夏依冰几乎是三步并一步在朝外狂奔,心里的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不光是“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那么简单,也不只是少女最后那番话满足了她的某种幻想……那样肤浅。   没错她确实很喜欢修女服,严格来说她是很喜欢希茨菲尔就那样“端着”——她喜欢她对外人的礼貌和疏远,喜欢她的端庄,喜欢她的冷静理智,尤其喜欢这份端庄被她亲手剥开后流露的羞怯。   所以关键其实不在修女服,只是修女服能进一步强化这种感觉罢了。   但她不是这样肤浅的人呢……哪怕“信徒”和“神”的关系,一方面侍奉,一方面亵渎……这听起来确实还要刺激的多,可她真正感到兴奋的原因,还是“她们真正披露了这份关系”。   卢卡玛德琳那些不算数,至少是在国王面前披露了关系。   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发展,它彻底改变了这段感情的性质,意味着以后它很可能获得艾尔温的背书,她们相处时肯定会得到更多便利——说不定都不用再躲藏了。   当然,前提是安稳度过这场浩劫。   神色变冷,夏依冰迅速收敛起笑容。   艾苏恩好像说过来着,危难之中不应该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激烈变动……无论那是负面情绪还是正面情绪,愤怒或者兴奋,都不合理。   原理好像是“情绪变动能带动分泌各种激素,而激素会在短时间内强化身体”,可这里蕴藏有巨大的隐患——你会忘记留几分力。   想杀人还不简单,真正难的却是在战场上活下去。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战役,考验的不只是力量,还有体力和耐力,每一刀砍出的同时一定还要留几分力,用来防备那些突发意外。   艾苏恩就举过例子,说有个人就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贸然在战场上使出了全力,一边疯狂屠戮一边说着“已经不用再害怕了”之类的怪话,最后死于敌人偷袭。   啊,我可不能做这种蠢事。   可能是那位卡修斯队长的命令,这一路跑出来都无人阻拦。夏依冰按照记忆来到宫殿前门,越过那条长长的走廊,老远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   这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动静,眯眼眺望,却是一群侍卫组成双重防线,犹如绞肉机一般绞杀着一群通体血红色的血人怪物。   她喊它们血人怪物是有原因的——那些东西保持着人形,但脸上除了一个类似嘴的凹坑以外已经没了任何器官,浑身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做什么动作都软绵绵的,体表依附的肌肉纤维已经转化成一条一条细密的“血线”,构造上有点类似于用毛线编织出的人偶娃娃,失去了理智,只知道无脑冲击防线。   能被卡修斯选中成为王宫守卫的都是精锐,他们大多也掌握了一些血法师的技俩,每一个都身披骨甲,身段在骨甲衬托下超出两米。手中不是拿着门板大的骨刃巨剑就是顶着比人还厚重的巨型骨刺盾,互相之间分工协作配合精密,绞杀这些怪物效率很高。   但有隐患……夏依冰离得远所以能看清战场全局,她发现双方的数量正在越差越大。   尽管绞肉机时刻不停的在绞杀血人,但一方面……这些血人怪物极难杀死,即使被砍成血泥踩到脚下,只要那些粗长的“血线”还有,它们就像拥有自我意识的裁缝一样,会自发寻找附近的材料,缠绕上去,一点点编织,不一会儿又是一批血人重新站起。   另一方面,还有更多血人不断从远方街道狂奔过来加入战场。此消彼长下防线俨然有崩溃的风险。   夏依冰知道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她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和谁打招呼,右手凭空抓出长夏,以虚空为鞘,带着拖拽和狂奔的势和惯性,直接从人群后方高高跃起,对着拥堵的街道来了记竖劈。   劈斩的同时心头一动,灵肉交融感凭空降临,长夏刀举起的时候还只是一把纤细的冰刀,却在劈砍过程中不断加厚加粗,变成了一把直刃、尖头、斜方角的厚背战刀!   铮——   刀光脱离战刀本体,化作它轮廓的放大虚影落在街上,首先在路面切出一道长达十多米的狭长裂缝,随后巨影轰然破碎,产生一股狂暴冷风席卷四周,所有靠近的血人都被冷风冻成冰雕。   咔咔咔……   然后冰雕同时破碎,碎成血晶,碎成粉末,俨然是无法再爬起来了。   侍卫队长卡修斯原本正头疼如何巩固防线,看到这一幕先惊后喜,迅速指挥侍卫队收缩到正门口,如此防御面积就缩小了许多。   又砍出几刀将靠近的血人潮冰封切割,夏依冰稍稍落在卡修斯旁边,问道:“走卢卡关系上来的几个人现在在哪?”   她现在想明白了,伊森那些人不可能真正瞒过王宫的眼线。   那相比自己慢慢找为什么不直接问呢?这个人看起来地位不低,如果他不知道的话她再找别人。   很凑巧也很理所当然的,卡修斯真知道这件事情,他沉吟道:“如果你问的是那些外乡人,他们租住的房子在血灵路10号!”   “血灵路在哪?”   卡修斯给她指出方向:“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到头,看到告示牌右转,再走到头,就在交易区集市对面。”   “谢了。”   夏依冰直接窜了出去。   卡修斯大惊,因为他指出来的路此时完全被密密麻麻的血人堆满,他还想问要不要分几个人跟她一起帮忙来着,没想到她居然如此鲁莽!   然后他就看到夏依冰嗡嗡几刀下去,人头满攒的街道被清出一条血晶之路。   “……”好吧,看来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算不上阻碍。   夏依冰推进的效率极高。   血人怪物面对任何种类的兵器和法术可能都不会有多好对付,主要就体现在它们懂得废物利用,哪怕将它们切碎,打烂,只要血泥中还有血线残留,它们就能重新编织回来加入战场。   但面对被死骨冰针附灵的长夏刀,这种把戏是不顶用了。夏依冰一边狂奔一边挥刀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人飞血炸只有血晶粉末在风中飘拂,很快就屠完了大半条街。   她压根没管,这会不会给王宫减轻多少压力,相反,她心里的紧迫感更严重了。   这些血人应该就是被尹瑟尔激发“腐血”才唤醒的……   一边砍她一边思索。   卢卡被械阳的光芒照到才吐出污秽,但不排除有更多人没照到光,他们占据这里居民的绝大多数。   鸥锦城说是有十几万人居住,这个数量对城市来说其实不多毕竟哪怕黑木市都有几十万,但要是拿来堆一支才十人左右的探险队,夏依冰怀疑同伴们能撑多少分钟。   十万对十人,保守估计,他们一个人也要对付几千血人。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比,她必须尽快找到他们才行。   再次劈出一道刀光,硬生生先将扇形范围内的血人腰斩,看着它们飙血、冰封、尚未落地就碎成粉,夏依冰又感受了一下这股力量。   状态保持的不错……虽然距离这么远,但冥冥中还是有力量传递过来。   是艾苏恩。   她就像黑夜里的炬火……甚至月光,那清冷的光照在她心上,给她慰藉,支撑她无视鬼祟一路横推。   血傀们似乎意识到她的厉害,汇聚来的越来越快,还懂得形成一头头血傀巨人,企图堵死她前进的路。   夏依冰不管,新进化的长夏刀实在太猛,一记刀芒劈不死就两记,实在不行直接用刀身砍断支撑腿,前进效率就没怎么变。   ……艾苏恩也说过的,巨物的弱点在于它们也屹立于大地之上。   如此砍杀,她很快找到了所谓的集市,那是一个下坡口可以看到前方分流的狭窄街道,但斜对面的住宅区已经完全坍塌了,唯一剩下一栋半塌的小楼,里面正发出一连串恐慌尖叫。   一群血傀正在围攻小楼,幸存者们依靠坍塌形成的狭小缝隙勉强能守,但失陷只是时间问题。   夏依冰冲过去杀光血傀,想往里钻,迎面就是一杆枪尖。   避开枪尖抓住枪杆,阴冷的冰霜顺着枪杆蔓延过去,很快就听到前方黑暗里传来惨叫。   “我的手……啊!我的手!”   “我没空和你们废话。”她钻进来,在幸存者当中环视一周没发现伊森等人,继续说道:“告诉我你们是否有见过一头‘人马’。”   人类的战斗力在血傀群面前可以忽略不计,那些人想突围逃生,唯一的希望就是靠巴莉乌化身人马。   “有!……有!”幸存者们害怕极了,立刻有人回答问题,“有‘人马’!它背上有人……肚子里好像还有些人!”   “他们往哪去了。”   “那边!往那边去了!”   离开小楼,按照幸存者指的方向一路砍杀搜寻,夏依冰终于在前方发现了目标。   那是一支还算庞大的人类集群,有一些士兵组成防线,没有王宫侍卫强但好歹披挂有骨甲防御,一些难民被守护在后面,中间还有一棵异常粗壮的大血骨树。   看到血骨树,夏依冰双眼一亮,迅速冲杀到士兵跟前,在他们惊愕的注视中拨开盾牌走进人群,果然在树根下找到了伊森、戴伦特、李昂等人。   “局长(队长)!”   众人惊喜,显然没想到能有她来驰援。   而且是惊比喜多,她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生猛……   “魔方在谁手里。”夏依冰面对同伴也懒得说废话。   时间太紧,找控制枢纽还得耗一番功夫,她直接转换成战时模式了,有什么狗屁问题之后再解释。   好在她的同伴也和她是一类人,伊森作为她的老部下可太懂她了,立刻递上手里的背包:“在我这里!”   “给我!”   接过背包,她不忘打开查看一番。   里面是几本书和一团黑布,拨开黑布后露出一只通体乌黑、在光芒照射下流光溢彩的正方体方块,她知道是不会错了。   “特尼则没来?”心情缓了缓,她没在人群里看到艺术家亲王。   “我们怎么可能把他带来这种地方……”伊森苦笑。   本来带他出来就是锻炼为主,这次行动危险可能都没人能回去,特尼则自己倒是想来,被他这位临时首领一票否决。   “那可惜了。”夏依冰嘀咕着腹诽席娜,“他本来能见见孩子的母亲……”   “什么?”   “没什么,你们收拾一下准备跟我下去……还有,你是古?”   她抬头看到血骨树干上的苍老人脸,印证之前那个猜想——这棵大血骨树居然是古老头变的!   “摩伦-肖把我从箱子里释放了出来。”古回答说,“他说我对你们有大用,不能留在那浪费时间。”   “摩伦-肖……他人呢?”   “走了,我看他走的方向是去王宫。”   “那我们应该正好错过……鸥锦城不算大但也不小,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里有我的同胞。”古老头伸出一根枝条,点了点有些尴尬的巴莉乌。   “喔~~魔鬼藤系的小姑娘,我们都是古代幽冥果树的后裔来着。”   还有这层关系?   有些惊异的看了看巴莉乌,夏依冰发自内心的希望这种巧合再多来一点!   不过摩伦-肖说古对我们有用?   他不是个智障吗?恢复正常了?   哦,他是席娜的血誓者……也有可能他是所有血誓者里知道最多的,包括阿皮斯魔方的秘密,他的痴呆不是隐患反而是对他意识的保护,让尹瑟尔无法察觉到他真正的想法。   啧……果然耍阴招那个女人非常在行。   结束后如果她还活着,我得想个办法把她弄死。   “队长?”伊森不晓得他的老队长已经阴暗化了,愣愣问道:“你刚才说下去?我们现在要下地面?”   “不是,是你们上来时经过的那些地下通道,艾苏恩怀疑这里内部是机械驱动,一定有一个核心控制室,阿皮斯魔方能控制这里。”   夏依冰简单给他们描述了一下。   “就像控制皮埃尔号?”一群人再次又惊又喜——这大家伙,开起来可比一艘破潜艇拉风多啦!   “差不多吧。”夏依冰一边思索一边回答,然后突然问古:“你的根须能往下钻吗?”   “可以。”   “这是你的真身还是化身?”   “化身,我的真身还留在地上……”   “这样子能持续多久?”   “一小时不敢保证,至少半小时,我坚持得住。”   “全力往下挖做得到吗。”   “我可以试试。”   “有个问题!”阿曼插嘴。   他大概听明白了,总之就是他们现在的任务是深入鸥锦城的中心区域找控制室。   “我们不知道控制室的具体位置!”他强调,“这样找……很费时间。”   “我想我能解决这个难题——”   人群分开,伴随这句话走出来一个陌生男子。   “你是谁?”夏依冰看向他,面色不善。   “塔克-贝拉摩尔。”男子对她欠了欠身。   “我奉我爷爷的命令来帮你们。”   “相信我,鸥锦城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第185章 胜利的可能   塔克确实是来帮忙的。   他的爷爷老贝摩也是血誓者之一,而血誓者……从他目前的推测看,大多知道一些关于这次“神战”的秘密。   塔克其实依然没搞懂所谓的“神战”是怎么回事,时间太紧张,老贝摩不可能把起因经过都告诉他,只是简单交代会有苏醒的邪神打上门来,贝拉摩尔家族要效仿血源骑士们抵御外敌。   而塔克本身是没什么战斗才能的,别说效仿骑士遗族了,他连中阶血法师都打不过。   所以在简单浏览情报过后他立刻发现这里还有一支从海外来的“外乡人小队”,老贝摩重点提到那是“外面世界的援军”,想想其他地方没自己的事,他就打算来巴结他们。   还好……从刚才听到的内容来看这步棋是走对了,他们似乎非常渴求一位本地的向导,而且那个拿砍刀的女人强的离谱,跟着她最起码能保证人身安全。   算盘打的噼啪响,塔克心里幻想接下来的场景——这些人一定会欣喜若狂,诚挚邀请自己加入队伍,他可以优雅的提出建议并小心打探他们的来历。   唔……如果他们钻到地下去没安好心,他可不会指正确的路。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只不过现实发展和他想的相差很大。   梦没做完,他的领口就被夏依冰伸手一把掐住,塔克甚至没感觉到自身有什么重量,一阵天旋地转后屁股落地,他才发现自己赫然被一把丢上了那棵大血骨树。   刚想大骂,下一刻他便瞪大双眼——就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那些地上的腐血如同活物一般汹涌暴起,变成一张巨型肉膜覆盖下来,一口气包掉了十几个人。   这……刚才要不是被她甩开,我肯定也躲避不开……   “啊啊啊啊——!!!”   肉膜很薄,里面的人此时显然还活着,他们不断在里面抵抗挣扎,在肉膜上印出他们的手印和表情。   夏依冰甩开塔克的下一件事就是对着这张肉膜挥刀,肉膜没有任何抵抗力的被她切成两半,几名士兵慌忙下来想要救人,但第一个拉拽出的人就让他们僵住了表情。   原因很简单,那东西已经不像人了。   他的表皮,和肉膜接触过的那些地方几乎已经全融化了。不少血肉组织增生出来和肉膜死死长在一起,想要分开它们就像是给一头老牛剥皮撕肉,整个面容看起来犹如浴血的恶鬼。   “啊!”不少靠近的难民都被这样的惨状吓到,一些人不自觉的后退,推挤开站在外围的人群,迫使他们跨出了这块还算干净的空地角落,鞋边踩到街上污血。   “嗖嗖嗖!”   犹如触动了什么开关,那些污血也突然暴起。它们化作肉膜覆盖下来吃掉了这里一小半人,猎物们在它们体内迅速被转化、吸收,有些掀开肉膜化作血傀,有些则被彻底吸干,被肉膜抖落一堆粘腻的粉骨。   “情况好像不太对劲!”赛博特大声喊道,“我感觉到有一股可怕的灵正在汇聚成型……我们不能留在这了!”   汇聚的灵?   不对劲自然是每个人都能看出来的,但为什么不对劲,这番话给了重要提示。   夏依冰刷刷几刀出去,配合士兵和同伴的子弹暂时清了场,转身踩着古的枝桠跳到树顶,站在最高点朝远处眺望。   瞳孔收缩,她看到远处形成了一股血傀浪潮。   无数的血傀……身体分解或者半分解,每个个体身上的血线互相编织在一起,却没有形成血傀巨人那样的超个体,而是就以这副诡异的姿态在朝这里涌动。   它们在融化,在化作纯粹的腐血之潮。可以说每一秒都有血傀彻底被分解在流动的脓血里,更可怕的是这股血潮侵略性极强,夏依冰亲眼看到远处的小楼在被血潮泼上后就活了过来,那砖墙表面开始隆起血管经络一样的凸起,整体质感从石灰凝固物变得更像肉皮,下一刻陡然在墙面上睁开几十只巨眼,并在所有顶角处长出人的手臂,在半空中胡乱抓挠着什么。   这样的场景已经到处都是,血潮之下没有什么能躲过污染,夏依冰不禁感到不解和骇然——难道冻杀血傀都没用吗?   “神主之前是提到过鸥锦城早已被他的腐血污染?”这时她脚下的血骨树开口了,“那恐怕被污染的不止是十多万居民,还有这里的建筑、地皮……整个鸥锦都包裹着他的血泥伪装。”   “你还有空废话呢!”夏依冰用力给他一拳,“往下钻!快!”   已经顾不上什么认不认路了,当务之急是赶紧逃跑。   古二话不说,原本扎根在地下的粗大根须立刻拔起,其中一部分缠绕起来像钻头那样往下挖坑,另一部分化作触须,把伊森这些同伴都卷到身上,落到一个巨坑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鲜血圣堂的塔顶处,王宫的大殿外都有人抬头看向天穹。   不知道什么时候,西方又飘来一片浓雾。它们在翻滚、在涌动,犹如曾经遮蔽天空的乌云。乍一看它可以凝聚成任何轮廓,可能是动物也可能是人,是它们的尸骸……是它们的冤魂……仿佛由死去的万灵汇聚而成,但如果真正投注精力仔细观察,却又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大殿外,希茨菲尔刚和艾尔温说了两句话,正要请教自己该怎么帮她分摊械阳的压力,突然有一种心悸感,抬头就看到这幕情景。   和别人不同,她不认为那是幻觉。刚要提醒艾尔温注意,她瞪圆双眼,正目睹乌云和灰雾被撞破撞开。   那是一个她见过的东西——大漩涡上的浮空城。   整体是一座巨大的浮岛,上筑宫殿,四周用寨道和锁链拖拽着一些小型浮岛。   这东西可比新鸥锦城大多了,它出现的位置比新鸥锦所处的高空还要高,以至于她们这些人只能仰视,也就恰好和它的眼睛对上。   眼睛——没错!这座巨大浮城的底座岛屿已经崩开一道狭长裂缝!一枚中间金黄,边缘暗金的可怖巨眼正藏在其中,通过裂缝朝下观望!!   “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人王的语气骤然大变,应该是又换回席娜掌控。   这确实让她没想到,械阳之所以能快速赶到是因为这东西本身构造就非常极端,它几乎全身都是喷射口,加上又燃烧了神血爆缸才赶得上。   可老鸥锦呢?   里面塞了神尸,外面拖着浮岛……这么多累赘,也没有神血……怎么可能跨越如此远的距离凭空出现?   “是灰雾。”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穿过灰雾能从纳米亚到血海里来,灰雾能连接两片不同的时空。”   这下麻烦了,她心里一沉。   刚才听席娜表述计划,她们本来是想利用械阳给这里争取至少三个小时的时间来教她怎么控制大火球的——那玩意操控起来非常复杂,她必须要熟悉一番才能上手。   等她上手后给席娜辅助,两人合力控制械阳,再配合夏依冰控制的新鸥锦,结合所有幸存血法师铸造的血肉浮城,全部力量加起来才有机会和老鸥锦对抗。   但老鸥锦现在就来了!   别说械阳,夏才刚拿到魔方,距离控制新鸥锦都远着呢!   她看向席娜,想问她是否还有别的办法能干掉尹瑟尔,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她整个人直接被掀飞出去,靠着不错的平衡力才勉强安稳落地。   ……什么东西?   再次抬头,她惊愕的看到老鸥锦变了。   巨大的浮岛底座,那道裂缝在崩开,在扩大……镶嵌其中的金色巨眼也终于一点点露出全貌。   那根本就不是“一枚眼睛”。   那是三枚相互融合,镶嵌在一起的巨眼,它们的轮廓造型看起来犹如“三原色”的交叠圆,外围滋生有无数脓疱肉瘤,且每一个肉瘤都自发长成了一枚袖珍的眼球。   而风则来自它的头顶,也就是与浮岛陆地平行的侧边,那里裂开了一张巨口,里面长满一层一层平齐的人齿,正在朝下方喷吐风暴气流。   甚至这还不是老鸥锦变化的全部,就在希茨菲尔顶着狂风,只能从袖口缝隙中观察它的空档,它的主体开始分裂,嵌有巨嘴和巨眼的部分分成两份,只靠一些锁链和血丝勉强连接。   然后是那些拖拽的浮岛,其中一个浮岛碎裂露出巨大的鼻梁,另一些浮岛碎裂露出耳朵、骨头、手指、心脏。   各种各样的人类器官,基本上能想到名字的都出现了。它们依然被浮岛包裹着仅仅只露出一小部分,全身同样被锁链血丝连向主岛,缓缓开始朝中心聚合。   而且不止,依然不止。   新鸥锦里,血潮在暴动。血傀们化作的腐血沼池仿佛受到一股牵引巨力,从中漂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巨型血泡相互拥挤堆叠在一起,这种堆叠迅速形成了一棵棵奇形怪状的“血泡树芽”,它们在不断增高无限增高,眼看着就要被吸到天上,和那些巨大器官一同融合。   不能让它们拼合起来……!   希茨菲尔深切知道这一点,但她此时却无能为力。   只是这样用眼睛看着,心脏就好像被一只手用力攥紧,随着器官和血肉的聚合越发推进她发现连呼吸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即使不眨眼也总能伴随心跳看到天穹浮现出胧影幻象,而幻象的内容赫然是一张巨大人脸——她在录像带里所见过的,属于“尹瑟尔”的那张人脸。   光芒再次将万物照亮,她看到一枚大火球狠狠撞在这些东西的聚合点中心。   它由不知道多少道环形轮组拼合而成,每一道圆环都可以任意自由旋转!每一道圆环的最外围都镶嵌有一排眼睛形状的大型喷口,此时这些圆环正在疯狂转动并疯狂从心核中抽取能量喷吐金火!那一刹那就仿佛从火球中喷出了上万道光柱火柱,它们亦伴随圆环的转动遵循惯性狂甩,最密集的时候每次都是数百道金火组成扇形,犹如神焰凝成的剑光,将那些浮岛统统砍爆!   太猛了!   希茨菲尔看的目瞪口呆,小嘴微微张成o型。   这下她理解尹瑟尔为什么要拿席娜当陷阱诱捕控制艾尔温了……原来火力全开的机械太阳能这么猛?查鲁尼当时控制的械阳甚至威力还不到现在这样的十分之一?   查鲁尼也多次操控过械阳战斗,但他的战斗方式嘛……不但必须本人要待在械阳当中,做不到像艾尔温、席娜这样隔空控制,手段还基本就一个吐钢水,无论是打死神树的儿子和死神树本体都没啥变化。   这要是当时换成全盛状态的艾尔温来,估计死神树一个照面就会被械阳片成条,甚至都轮不到她这个侦探出场,一觉醒来白影宫已经在用死神树的尸体搞扩建了。   这确实是神战……   这种规模,这种声势,光战斗的余波、卷起的气流就能把人吹翻,就能改变天象!   这不是神战还能是什么?   凡人敢踏足这样的战斗,事先就要做好死的觉悟!   “哈哈哈哈……!”   光火依然在爆发,但频率明显不如最开始时,希茨菲尔突然听到浓烟中传来一阵大笑,同样是录像带里的熟悉嗓音:“如果是之前我还真不敢触碰这个东西……但现在……呵!”   空气一震,浓烟后,大片被烤焦、不少地方还在冒烟冒火的巨口浮岛显现出来,居然还能口出狂言,顺带圈起嘴唇用力一吸——   这是……   希茨菲尔上一秒还维持着往前顶的姿态用以对抗狂暴的气流,看到它要做出的口型顿觉大事不妙,赶紧变换方阵,朝着反方向拔腿就跑。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才刚跑出几米,伸手抓住一根路灯杆,后面就传来一股狂猛的吸力,她视线里的大量岩石、地砖各种建筑碎片全部崩解下来在往上面飘。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不止是王宫的碎片,还有屋顶、树木、士兵、平民,甚至包括大量血泡和血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被裹着金火一起,让那巨口吸进了肚子!   火都敢吃?它也不怕消化不良?   路灯柱的连接处顶不住吸力拉扯开始崩裂,希茨菲尔面色一变,控制死骨冰针钉在缝隙里,将路灯柱连接的一大片地面完全冰封,好险没有被吸上去。   再然后,吸力消失。   她上飘的身体在往下落,但还不等她双脚触地,一道极其粗壮的……光直径就差不多有二十米的巨大火柱斜斜从视界的左上角坠落下来,这道暴烈攻击一口气贯穿了大半个王宫,打穿了地表,随着转动偏移如同火刀在地上切割,足足过了七八秒钟才彻底消散。   是它干的……?   缓缓抬头,希茨菲尔看向天穹的浮岛。   械阳已经不再喷火,席娜站在和她稍远点的位置半跪着喘气,遥遥和浮岛维持对峙之势。   “很意外吗。”巨嘴又开口了,“蠢货就是蠢货……真以为我把自己封在里面是白受罪?何况你本身也没多少神血,所谓的‘太阳神火’纯度能多高?”   纯度?应该是温度才对吧……   希茨菲尔快速分析这番话里的重点,敏锐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心里一沉。   金色的火她并不是第一次见,甚至她自己就激发出来过,那还是在埃尔纳克镇,命悬一线的时候左眼自发催动了金色火苗,帮她在最危险的时候逃出生天。   那肯定不是普通的火,事后她在械阳上看到有类似的火焰,通过查找资料和找艾尔温、年轮等人拐弯打听,大致知道那属于“神火”。   神火,即依靠现有的人类技术无法复现出来的火焰。这里的无法复现指的是超高温,神火的温度太高太高,哪怕是械阳也不能肆无忌惮的使用神火。   但尹瑟尔,他把自己封在浮岛内部和神尸共处,那可不仅仅是在尝试融合神尸而已。   他没那么蠢,真那样他的下场和血源骑士不会有区别。   他是同时在炙烤和熔炼神尸们的——别忘了老鸥锦内部还有一枚神火之种,正是依靠这东西老鸥锦才能伪装成太阳,才能隔着那么远传递那么明亮的光!   这种光芒和力量肯定比不上械阳,比不上艾尔温、席娜这些神血载体,但肯定也让尹瑟尔和神尸习惯了高温!   它们常年近距离感受火种的炙烤,以目前的械阳……这种程度的火焰已经不足以真正杀死它了!   像是印证她的猜测,那些燃烧的浮岛纷纷甩掉土层外壳,逐渐将器官本体显露出来。   触须横飞、肉芽挥舞……血肉筋膜编织成网络,它们凝聚到一起,在最中心形成一颗如心脏般在不断跳动的血核。   这东西自出现后就开始放射恐怖的引力,犹如悬浮在空中的天体,新鸥锦的大块地皮在引力拉扯下被撕裂悬空,一点点被吸过去,被那些血网拉扯、绞碎。   “输了……”   感受到王宫的一半都在被撕裂,顺着刚才划出的裂痕缓缓倾斜,席娜咧嘴低下头。   她亦没有力气再去控制械阳,去对抗这样一头可怖魔怪。   “不。”   突然有个声音在头顶出现。   她猛地抬头,看到是那灰睫毛的少女侦探。   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跟前,手里拿着一个用黑布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   只听她一字一句的对这边道:“吃了它。”   “我们还有希望。” 第186章 阿莱西亚觉醒   风声呼啸,冷冽的寒风将黑布略微吹开一角,露出了一根玻璃试管,以及堆积在试管下面的一只液态生物。   阿莱西亚没说什么,它先是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神国女王,身体扭回来,两只微微发泡的眼睛正好和希茨菲尔正面对上。   为什么之前没有意识到呢……这也是个美丽的女人。   灰头发,和正常人相比显得枯槁而且营养不良,但同样同色的睫毛却给那双怪眼睛加分不少,不再让它们显得那么怪诞可怖,甚至透出一股神圣意味,隐约还有些许可爱。   看着这样的希茨菲尔,阿莱西亚不由回想起了几小时前,也就是还在海王城——她们临近出发——自己和她的那番对话。   “早上好,修女。”它还记得自己讥诮的语气,“你打算什么时候问我第四,还有第五个问题?”   对方的回答它也是记得一字不漏:“就现在,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血河的记忆里是否有一棵肉柱怪树。”   时光的画面被扭曲了,一切仿佛都回到了过去。试管里的小水人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居然承认那是第三个了?”   它曾和这女孩立下约定:在她需要的情况下,向它质询可能存在的答案,倘若它能回答上来,这样的条件满足五次,她就一定要重新还它自由。   虽然浑身上下就没有哪个地方是像人的,但阿莱西亚并不缺少对人类的了解。它毕竟从小就在人类的村子里长大并且长大后也没少混迹于人类聚居地,在发现自己和人类的不同后它怀疑过也痛苦过,可这些都不影响它已经对人类这个物种建立了相当的了解……它自信能在短时间内看出一个人的大致品性。   这不困难,一点也不。因为恐惧是真诚的催化剂……正如歌利宫殿下深埋的那些腐烂枯骨,他们临死前的丑态和诅咒只有它看的最为清楚。   而通过这段时间对艾苏恩-希茨菲尔——此人的了解,阿莱西亚认为她是一个不错的人。   说的不好听点,是个烂好人。   它并不是说她太善良,也不是说善良不是什么优秀的品质,它单纯只是觉得这个女孩总是坚持一些让人看不懂的原则,而这种坚持在越是规则模糊的地盘就越容易吃亏。   她透露过一些自己的过去,信息不多,可阿莱西亚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身份敏感……不受重用……恶人攻讦……还有可以说是三流小说绘本主角专属模板的凄惨身世。   它就想说——有什么意义呢?   一些人说过在深渊里没有堕落的说法,因为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生存。越是混乱越是疯狂的人才适合在这里生存,她的坚持或许对她自己有用,但对整片天地来说毫无价值。   除非她能改变大部分人,让他们都变得和她一样,否则她终究是要死的,等她死了,这一切还会变回去,她费力讨好上层维持的东西就是这么脆弱。   当然了,它并不关心这些就是。它看得出来那个扎马尾的黑头发女人对它总有一些偏见,她似乎认为它很蠢,这很好……反正这些东西它是不会说的,就让她这么认为好了。   直到这一次它没能忍住,因为有人让它惊讶了,它不理解,希茨菲尔为什么会突然打破自己坚持的原则。   阿莱西亚对她的定义是“彬彬有礼,看似阅历浅薄很好骗的女孩,实际上心思极为缜密,对事物发展的逻辑看的比什么都重”。   它清楚的记得:约定里的第一个问题是远古神战。   通过血河传承给它的记忆,它告诉她们远古神战的部分真相,披露了血源骑士和九邪神的丁点战斗过程,这也加速了它的恢复——它发现通过调动和阐述这段记忆,它能想起来的东西开始变多。   第二个问题则是关于“狄亚特-克列巴托拉尔”,由这个问题申引到神尸的去向。   阿莱西亚当时借此嘲笑希茨菲尔,讽刺她自诩聪慧,却从来没想过九骑士的尸骸就是困神的牢笼。   所以她也是很奸诈的。   约定里并没提及大问还是小问,她趁机白套了这边不少信息,那可都是没记账的。   涉及到这方面,她并不单纯。反而表现的像个老练的猎人,会残忍的、贪婪的、不放过一丝丝得利的机会,非要把目标的价值榨干不可。   这就是她的原则呢……是她查案的原则之一。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它才不理解,到底为什么,她会承认。   承认不久前的那次“确认”被它强行当做第三个问题。   “我从卢卡法师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关于鸥锦城在地上巡逻的。”希茨菲尔当时这样跟它讲,“我需要你给我确认一下这些消息的真实性,否则我不能让我的同伴们冒险。”   对了……这种谨慎也是她的原则之一,她并不毛躁,保守的就像吃过很多次亏。   验证消息自然没问题,这对阿莱西亚来说没什么难的。   随着时间推移它能想起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血河互相之间有支流缠绕,它能得到的信息量远比外人能想到的庞杂,很快就确定那些信息都是真货。   不过它在中间耍了个小聪明,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她:“你前面套了我那么多话,要不这些就算一个问题?”   希茨菲尔没理它,它以为她并未答应。   当然不可能答应。   主动权在她手里,那份契约立的真是太草率了……   “你好奇为什么我会答应,承认?”   希茨菲尔左右看看,随意走到床边坐下,拿起试管看着里面的小水人,突然微笑:“因为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侦探。”   “很简单,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并通过这些事情猜到了另一些事情,如果我的猜测都能成立,那我们的约定算不算数都不重要。”   “什么意思!?”阿莱西亚大吃一惊,“不算数?你要赖账吗?”   赖账有两种赖法,一种是不放它,继续把它囚禁起来;另一种是干掉它,让它彻底不复存在。   阿莱西亚害怕极了,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脑子还是不够清醒,居然会在生死受人掌控的情况下和人定契约,这真的是愚蠢至极!   “不。”希茨菲尔逐渐收敛起笑容,用一种让阿莱西亚胆寒的目光平静看着它:“我的意思是,你不愿离开。”   “……我不懂。”   “我觉得你应该懂。”   “我的身体甚至不能塞满这管子!”   小水人怒气冲冲的撞了下壁垒,“我才这么点大!你懂什么意思嘛?动物的聪明程度和脑子的大小、占比、容量有关!你不放我出去吃东西长大,却要求我有超越你的理解能力?”   “再说一遍。”   “什么?”   “再说一遍你刚才的话。”   阿莱西亚觉得她大抵是疯了。   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那个黑头发的女人干了什么事情让她难过了,总之她现在不正常,非常古怪。   不过她看来的眼神是挺可怕的……迫于压力它还是照做了:“你指的是……‘你要求我有超越你的理解能力’?”   “前面那句。”   “‘放我出去吃东西’?”   “对。”   希茨菲尔一点下巴:“你能吃东西。”   “这显而易见。”   “你能吃所有东西。”   “这显而易见!”   “不只是有具体形态的东西,人,树,河流这些,你甚至能吃掉雨水,吃掉云朵,吃掉风。”   “这是我的天赋!”   她每说一句,小水人就在试管里将胸膛挺起一分,仿佛这是它的荣耀一般,它为此自豪。   直到她下句话传来:“但你在外面就做不到。”   “嘎?”   它瞪大眼睛:“什么外面?”   “艾莎大陆外面。”希茨菲尔看着它,“你曾被送去血海之外,你去了歌利,在找什么东西,你在那里的表现太差劲了……你甚至拿一座机械浮城无可奈何,就连吃人也做不到消化干净。”   阿莱西亚扯动嘴角,有心反驳,但又觉得事实就是她说的这样。   它是变弱了。   ……为什么呢?   “因为那不是你的世界。”希茨菲尔给它答案,“你的世界在这里,在艾莎洲,在腐血神国。你是为了吃掉万灵而生的阿莱西亚,你并不是谁的孩子,你也不是尹瑟尔派遣的仆从,因为你就是他本身,是他通过‘孕育之母’分出的灵。”   “……???”   小水人张嘴,被她这番话给惊到了。   “不可能!”然后它奋力撞着试管壁垒,“神经啊疯女人!我怎么可能是那个恶棍!!!”   有些信息要找它求证,那势必会让它知道这些信息本身,所以阿莱西亚也是知道“尹瑟尔”这个人的。   面前这个疯女人还问过它哩!问它是不是被那家伙派遣来的!   但是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是尹瑟尔呢?   阿莱西亚不禁开始回忆最初的记忆——那些它还没有发现吞噬才能,只是作为一个人类——而且是人类幼崽生活的记忆。   是的……我是在那个时候才从血河上游飘来的哩……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再过不久人王就降临了,位置离得远不说,尹瑟尔那个时候应该在鸥锦城耍他的阴招,怎么能和我扯上关系?   “你知道卢卡法师在替人王做实验吧。”希茨菲尔再次问它。   这时候阿莱西亚也顾不上纠结这算不算问题了,犹豫着点头:“知道一些……”   “还记得是怎样的实验吗。”   “搜集大族的血肉提炼血核力量之类的……看起来类似移植手术,是在测试能否匹配?”   阿莱西亚不确定,但这是它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希茨菲尔摇头:“那是实验的亡灵。”   “啊?”   “我是说,实验早就完成了,卢卡法师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完成基础上的重复劳动,它们是无效的,唯一的作用就是掩人耳目,让察觉到实验的人怀疑实验还在继续。”   “?……???”   “最开始我没这么想。”   随手把试管丢到床垫上,希茨菲尔站起来走到桌边眺望窗外。   “有更重要的事分走了我的注意力,双神国的谎言……背叛的使徒……但终究是,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回过头:“因为这无法解释实验的目的。”   “现在我已经知道鸥锦城是被人王控制的地界,尹瑟尔躲在那里的概率很低,如果他不在那里那他就不能第一时间享受实验的成果。”   “再结合他一贯的谨慎,那缜密的风格……看起来他已经布好了棋盘等我们进去,那我不禁要想这个成果他是不是已经享受过了。”   “甚至……这个成果本身就在我面前。”   “……”阿莱西亚沉默了一会,用很低沉的嗓音道:“所以你认为那些实验的目标是在搜集所有生灵的血核信息,它们最终缔造了我。”   “是的。”   “借用‘孕育之母’?”   “是的。”   “哦!”小水人用力叹了口气,“所以我在艾莎大陆上什么玩意都能吃……因为我本就是万灵的化身?”   “我猜是这样。”希茨菲尔走过去用阴影遮蔽住它,“所以我问你,是否在记忆里见过那棵肉柱树。”   她的语气并不刻薄,但可能是……她的影子正好被光打在试管上,这种“柱形”的轮廓刺激到小水人,让它产生了某种联想,它突然发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巨影。   它抖的越发剧烈了。   这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你见过。”希茨菲尔脸色也是很不好看,“你见过它……”   “等等!”小水人猛地把脸贴上来,“这还仅仅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你没有证据!”   它慌得要死——哪怕它这个状态并不聪明但它也能想象得到,作为“阿莱西亚”它尚且留有一线生机,但如果“尹瑟尔”的身份坐实,它肯定会被想办法干掉!   “你的记忆里有那玩意还不够吗,你特殊的天赋还不够吗。”希茨菲尔冷冷盯着它,“或者你可以编造一个别的可能,解释下为什么自然会诞生你这种怪物。”   小水人张嘴。   “……”   它编不出来。   主要还是有些记忆越来越清晰,它想起了更多破碎的细节,那是在无尽黑暗里凝聚到一起的诸多血肉,它看着它们融合、发芽,最终被一股莫名物质包裹起来,凝聚成一个胚胎的模样。   那就是我啊……   原来这就是我的起源真相。   我的父亲是尹瑟尔,母亲干脆就是一尊邪神……   “我目前还不好推测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东西。”   冰冷的声音继续从上面传来。   “我见过你的梦,在你成长的时候人王还未崛起,考虑到那具躯壳一直以来都在受他控制,他在鸥锦城应该也有肉身,所以你不一定是他的本体,可能是分身,是血,或者只是他分出的灵……”   “那个……”小水人踌躇道,“这没道理……比如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很简单,他想得到救世之血。”   “咦?”   “他想永生成神,但照搬九骑士的道路肯定不行。我猜他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计划流程,但依然需要掠夺所有的救世之血——我指的是‘所有’的!”   下一刻,少女的脸突然拉近。   “救世之血被分成了三份!”她小声说道。   “一份在伊玛尔体内传承,一份被分润给九位血源骑士,最后一份分化亿万融入万灵,他现在已经得到了九骑士的尸体,剩下的就是得到伊玛尔和万灵,其中最难的就是如何吞噬万灵之血!”   “侦探……你慢点说……”   “而你就是为此而创造出的绝佳工具!”希茨菲尔非但不慢反而加快语速,“也许他自己上会被排斥?也许他害怕实验的产物出差错不愿意拿真身改造?”   “他权衡了一切,算到了一切,他最终选择缔造了你!”   “等等,我不一定是……”   “他必须要有你的补全才能完整……你是如此的重要和关键!”希茨菲尔一把抓起整支试管,快速走到壁炉边上。   “你可能搞错了……侦探!”   “错了又如何。”   语气显得格外冰冷。   “抱歉阿莱西亚。”   “……我不敢赌。”   试管脱手丢向火炉,小水人在里面惊恐乱撞。   玛德难怪她不在乎我有没有诓她!   她都打算要我的命了!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但是我真的没有我是尹瑟尔的感觉……哪怕我真的吃了不少人……但该死的……那些事情我没做过啊!!!!   极致的惊慌后,它突然想起来自己并不怕火。   是的,我连血河都能一口喝干……狂风都能兜到胃里……艾莎洲的火焰也是万灵的一员……我不怕它……   我甚至能吃它!   就在它这么想的同时,它瞥见希茨菲尔按住眼罩,动作用力的像是要把它掐出来一样。   轰!   然后它就发现下面的火苗正在变色。   从金橘色变成更亮的金色,甚至趋近于白金色,瞬息间传递来一股恐怖高温,它的身体连带玻璃管子一起在飞速融化。   我……我要死了!   临终之际,阿莱西亚闭上双眼,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   用莫名其妙和不明不白形容大抵是比较贴切的……说实话,如果不是遇到艾苏恩-希茨菲尔,被她点破了起源之谜,它到现在都不懂自己活下去的目标是啥。   也许我该谢谢她。   什么都吃的生活是不错,但这太怪了。   看人类亲密交流的样子,我也好想体验下啊……   身体融化的只剩十分之一不到,在那最后一点液态物被凭空蒸发之前,一只空瓶子从下面兜来,再次把它装盛进去。   脱离火炉,温度骤降。   阿莱西亚勉强用那点身体凝聚出眼睛,看到少女正盯着自己,表情看起来有点满意?   “你合格了,阿莱西亚。”   “至少证明你的身体是纯洁的……我想这可能是他为了避免救世之血有过激反应,你没被他动什么手脚。”   “那么现在是第五个问题了。”   那张好看的面容再次凑近。   “嘎?”   “你是想当尹瑟尔呢。”   “还是想当阿莱西亚……?”   ……   思绪从记忆中回归现实,阿莱西亚默默感受着从虚空中——从斜上方传递下来的深刻引力。   那是一种致命的引力,仿佛它就是为它而生,犹如一些物种交配完就可以去死,它的体内有一股冲动,要它想办法脱离,去引力的中心。   但它并没有这样做。   看看希茨菲尔,少女对它点了点头。   它也点头,然后转向神国女王的方向,有些不太自然的,用一种它很少采用的正式口吻对她说:“您好……自我介绍下,我是阿莱西亚-尹瑟尔。”   “考虑到我体内可能蕴含一部分救世之血……”   “和我融合的话,应该能稍微帮一点忙。” 第187章 最凶险的退化   “自我介绍下,我是阿莱西亚-尹瑟尔。”   尽管很多时候,玛德琳-巴金萨感觉自己就是个边缘角色,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卵用,少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不多,但当她从废墟里挣扎着爬出来,并且听清这句介绍的时候,她还是情不自禁的瞪大双眼,内心中涌现出一股庆幸。   庆幸她没有稳妥起见留在地上,否则她必将错过这幕大戏——看来她骨子里和她的祖先一样有无法抑制的冒险基因。   是的她现在终于彻底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那不仅仅是对先王的承诺同时也是对自我的成全,她喜欢这样,她爱死这种战栗的感觉。   “有什么感想没?”于是她回头看向废墟下面的一处浅坑,盯着躺在里面的“英普罗尔”,“从某种程度上,我觉得它是你的兄弟。”   假教宗是尹瑟尔留下的人骨,按照目前对其计划的理解,他的存在也不可或缺,只是这家伙看起来实在是太弱了,神战爆发后和自己一样毫无存在感,刚才要不是自己拉住他他能被吹飞。   当然,玛德琳很清楚那并非是他真的很弱。当初在圣堂庭院的一番试探足以证明他的厉害,只不过那依然是属于凡人领域的力量,和上面那两个大家伙无法并论。   “英普罗尔”没吭声,玛德琳仔细观察,发现他像是受创太重昏死了过去。   这应该不是好事情吧?   她有点麻了。   这家伙之前好像说过,他也不是真正的尹瑟尔,而是尹瑟尔留下的骨受到救世之血影响新诞生的灵,可以说是个全新的人格。   而这副邪恶骨架之所以能在多年来表现的如此人畜无害则多亏了这个人格的压制,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人格不复存在,这种控制失衡,邪骨的力量就会突破出来。   玛德琳才刚刚升起不妙的念头,“英普罗尔”就爆炸了。   就是类似河上浮尸那种沼气肿胀爆炸的情况,它被加速了,加速到一瞬,那具身体上依附的血肉在这一刻就像炸弹弹片四散纷飞,多亏玛德琳本能缩头,否则怕是没了脑袋。   我现在说我不喜欢刺激还来得及吗?   在心里把几秒前的自己喷的狗血淋头,玛德琳踉踉跄跄的、几乎是在地上摸爬着跑起来,头也不回,径直就往希茨菲尔那边加速。   不需要回头。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用屁股想都能猜到。   “……”希茨菲尔当然也注意到有个大活人突然冒出来在往这边跑,她本能往那边瞥了一眼,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玛德琳身后是涌动的尘烟,尘烟中先是探出一只骸骨巨手,然后是肋骨、骷髅头……转眼就是一尊巨大的骨架攀爬上来。   “我感觉我做错了!!”玛德琳一边跑一边对她嚎叫,“……我刚才就不该拉他!”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尽力把那些没用的情感摈弃出去,希茨菲尔吸了口气,再次将试管往前一递:“艾尔温……?”   “我来!”那人发出席娜的腔调,一把夺走试管,仰头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   反正只是一具陌生人的躯壳罢了……艾莎洲的尼昂人血脉早就驳杂不堪不知道被那老鬼做了多少次实验,失败了大不了当场炸成碎片,反正艾尔温还能剩下一半的灵!   为了能翻盘,席娜也是豁出去了。   头顶再次传来狂暴的气压,那是械阳暂时失去控制,被一些血丝触须缠绕上去,用力掰断了一根外围的圆环。   轰!!!   圆环正落在王宫殿前,将地面又砸出一个大坑,风压吹的希茨菲尔头发都乱了,她只能尽力把重心放低,一面分心关注席娜的情况,一面紧张看着骸骨巨人距离这边越来越近。   压力从来没有这么大过,她算了下,她们最多还有五秒时间。   五秒——机械太阳可能会在五秒内被拆成废铁。五秒后——她们也差不多会被骸骨巨人一脚踩死。   死骨冰针的力量在神祇面前还是有些弱了,她暗自想到。   说是足以冰封灵魂的低温,实际表现可以理解为控制原子这样的东西停止运动,在直观威力上天生比不上对原子的破坏。   除非她对这项技艺的掌控能登峰造极,达到足以彻底让原子停止运动的绝对零度,否则无论是碰撞还是灼烧似乎都更有效一些……就好像之前到处肆虐的“神火”。   要是我能稳定控制眼睛喷火的话……   暗中数着秒,她亦忍不住有些怨念。   尹瑟尔嘲笑艾尔温和席娜不是正统神血,体内的神血含量太少,只不过“是女神看她们可怜,如同监牢需要狱卒或者看门狗才赐下来的”。   她希茨菲尔又有何不同?   相比起来,至少她们还能稳定喷火。到她这里那神火压根就不可控,不管她怎么挖掘潜能也没什么成效,最多拿来恐吓阿莱西亚。   女神本质上和人类是一个物种,就像人类抽了血还可以自己造血,她明知道自己的血是这么好的宝贝能克制邪祟,怎么当初就不多撒点呢?   不……我怎么能这样想?   猛地一惊,希茨菲尔感觉自己是入了魔了。   这样想的前提是要承认尹瑟尔的说法,将械阳女神定义成一个冷酷、自私的“神”。   但真的如此吗?   如果她真的冷酷自私,当初在灰雾神殿,她为什么要特地提示我,还将那把宝剑亮给我看?   如果她真的冷酷自私……龙国的女王曾经背叛她,她大可以直接处死对方,我也不可能在最后看到那些幻象。   是了,事实根本不是尹瑟尔说的那样。   无论是圣菲利撒谎创建械阳教团,将人们的信仰从“神”剥离到“科学”上,还是女神在临走之前消除神话粒子对世界的影响,人和神……其实不约而同走了一条相同的道路。   那就是“去神圣化”!   艾门-哈温很可能就是这样想的……她认为神话粒子能达到的上限还是太弱了!如果她真的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那她理应能看到更远的未来,所以她不希望地上的人类过度依靠神器和神血。   这不是抛弃!而是试炼才对!!!   恍然回神,希茨菲尔抬头看到一片阴影。   五秒已经到了。   天空中,血核已经用粗壮的血肉触须拉拢融合了大部分器官,但它们依然不成形状,看上去轻飘飘又软绵绵,似乎缺少一副骨架。   而骨架——骸骨巨人正抬起一只苍白跗骨,俨然就是阴影的本体,正对着她们踩踏下来!   完了……   玛德琳站在她后面,看到这一幕甚至忘了呼吸。   逃没有意义,她闭上眼睛等待死亡,却迟迟等不到那股巨力降临。   “……!?”   猛地睁眼,她看到了一副堪称地狱绘卷的画面。   那个可以被冠以“维丝-尼昂”或者“席娜”称呼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高至少在三米,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没有皮肤,头发如同触须海蛇的血肉怪物!   这东西手腕身材看似纤细,但那手掌托着踩下的跗骨,竟叫它再也压不下去。烟尘稍微散开后玛德琳发现她体表还穿着一件“礼裙”——那也是血肉形成,是从她身上长出来的!   “不!!!”   上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夹杂着说不尽的委屈和暴怒:“你们竟敢用我的力量来反抗我!???”   “不是你的力量……”   希茨菲尔的面容同样从烟尘后面显露出来。   她甚至没有去管“巨人”和“女王”的对抗,完全把后背交给盟友,整个人稍微仰视天穹上的超巨型魔怪,用略带讥诮的语气对他说道:“你害怕自己的血和灵依附在阿莱西亚身上会‘污染’它,激起救世之血去反抗你,你为此而保持了它的纯洁,正因为如此它才是‘阿莱西亚’而非‘尹瑟尔’。”   “没人发现,你大概率得逞。”   “但是不巧,你惹到我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畅快极了。   尹瑟尔最大的梦想是成神,而“阿莱西亚”是成神的必要因素。   她毁了他的梦。   这是她的复仇。   才刚刚开始……!   超巨魔怪和巨人口中同时发出愤怒的嚎叫,但没意义,与之相对的两个对手——“械阳”和“女王”同时发力,前者再次开始喷涌最凶猛的神火光焰,后者甚至在头顶上凝聚出一顶血肉王冠,口中同样嘶吼着,肌肉发力,竟然将骸骨巨人举离了大地,凭空朝宫殿断壁丢了过去!   轰轰轰轰……   巨人在废墟断壁中不断翻滚,身体直接摔飞出去,手舞足蹈的坠落云端。   “那个会说话的软泥怪。”   三米高的女王静了一秒,回过头来,用席娜的口吻,但却是以一种很刺耳的混合嗓音对少女说:“……味道不错。”   “它死了?”希茨菲尔嘴角一抽。   “没有,它在我体内,我能感觉到它,我们现在几乎是一体,它告诉了我血源之王的力量到底应该怎么操控……”   “但别高兴的太早。”席娜话锋一转,“之前耽误太多时间了,机械太阳撑不了多久。”   刚说完,又是两道金属光轮砸落下来。其中一道正正飞向少女头顶,还是席娜发力,轮圆膀子将它抽飞。   “……”希茨菲尔和玛德琳抬头看天,发现械阳的体积和最初相比已经缩水了差不多一半。   是耽误太多时间了。   席娜领悟救世之血的这几秒,械阳被尹瑟尔损毁严重,更别说这个疯子已经彻底陷入疯魔,完全是不计代价想挥舞触须来抽死她们,械阳需要斩断这些触须,无形中受到很大的掣肘。   而这场神战无论是骸骨巨人还是阿莱西亚都不能说是真正的决定性因素,因为尹瑟尔的肉和血已经与神尸发生了最危险的接触,它们凝聚而成的超巨型魔怪才是此时最大的威胁。   干掉这个东西,神战才能赢。但不要说干掉了,光是僵持,此时就只有机械太阳能勉强做到。   要是再这样下去,还是得输。   “你们毁了我成神的希望!”   黑烟中的巨嘴在咆哮着。   “我要让你们体会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他想干什么?”   玛德琳一愣,它都搞出压迫感这么猛的玩意来了,这还不算绝望的嘛?   而在她旁边,无论是希茨菲尔还是席娜都面色大变。   “这疯子……他要放弃?”   放弃?   玛德琳扭头。   放弃什么?   没有人有那个功夫给她解答,但似乎始作俑者并不在乎说出答案。   “我一直都在跟你们强调……我并不是来散播毁灭的。”   “我只是在追求升华的道路,我即不像那些懦夫一样将希望交给飘渺的信仰,也不愿意学那些蠢货,为了一时的力量就甘愿把灵魂卖给怪物。”   “我确实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但这都是必要的代价……”   “杀戮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当我成就伟大,我自当成为纳米亚的新守护神,带领这个世界安安稳稳前进下去。”   “但这一切都被你们毁了!”   “你们不相信我!说我是邪徒!是邪神的狗!最终会毁灭地上的一切!”   “那我就让你们看看没有我会怎么样!”   “一个没有‘尹瑟尔-阿莱西亚’的世界!一个没有救世主的——腐血神国!!!”   乍一听简直就是疯人呓语,但知道内情的玛德琳此时却害怕的浑身发抖。   只因她猜到对方到底想干什么……他要放弃他的成神计划!   尹瑟尔的成神计划拢总概括下分为这几个步骤:   ①:褪去凡骨,将肉与灵寄托在‘孕育之母’体内,利用它的力量融合九大神尸的血肉,并用神火炙烤消除其中蕴含的邪祟诅咒,让他的灵能承受得住。   ②:为彻底吞噬九邪神的记忆和灵做准备,让自己的血荼毒鸥锦子民,在一段漫长时光内让其散播开来,打算利用万灵充当缓冲器,帮他分摊那股庞大的压力。   ③:最后需要聚合救世之血,以掌握源自血源之王的“融合”之力。为此他硬生生切割掉一部分灵念,利用肉柱树洗掉自我意识,将其融入血核实验的结晶——阿莱西亚体内,目标是在最终一部吞噬整个艾莎大陆。   到时候他将借此封神,真正从这片异次元空间超脱出来!   而现在,计划的第二步因为械阳干扰失败了一半,第三步干脆是完全失败,他根本没有把握就这样吞噬伟大者的残灵,那样他反过来会被吞噬掉的。   那如果他放弃这个计划会怎么样呢?   大概是,不断退回计划步骤到最初的样子。   也就是他将放弃掌控……那九头邪神的尸骸。   悄无声息的,天空开始密布灰雾。   空气中的湿度在不断增加,风吹的越来越大,乌云中开始划过闪电。   轰隆隆……   短暂的雾气将巨怪遮蔽,当再度看清它的模样,是个人都忍不住感到心底发寒。   它在分裂。   不只是分裂,甚至在退化。   那些属于人的器官逐渐消失不见了,血肉筋膜们鼓起一个个巨大的血瘤肉泡,有些疯狂在滋生人手人腿,还有些疯狂在体表滋生眼球。   最中间的血核最先裂开,三枚巨大的眼球逐渐鼓胀着凝聚成型。   它们扩大、分开,当它们完全分开之后,天彻底黑了。   再看不到任何一丝来自天外的光,人世间如同坠入永夜,没有人胆敢和三邪眼的目光对峙。   除了希茨菲尔。   握紧拳头,拥有神眼的少女定睛去看,隐约在三邪眼的最中间——那空隙处发现了一根纤细的枝条。   也不能说是枝条吧……就像是一条狭长的影子,它也是活物,在两端拥有勉勉强强可以称之为是枝条和根须的东西。   尽管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但光凭它能屹立在三邪眼中间她就第一时间猜到它的身份。   “孕育之母”。   肉柱树。   最可怕的变化还在继续……紧随其后的是一团彩光,然后是一片腐臭的绿沼,一团和灰雾融为一体的氤氲黑光,一个身穿黑袍的蜷缩怪影,以及一头屹立在肉柱树顶端,四足如狼的犬足怪物。   “角之王。”   “孕育之母。”   “三邪眼。”   “梦星辰。”   “疯魔绿沼。”   “黑学者。”   “裂变云。”   “九大邪神居然……”   席娜也是一脸震撼的看向天幕。   她必须承认,她低估了敌人的疯狂。   “它们在干嘛?”   玛德琳疑惑,因为她本以为这些东西冒出来之后会第一时间消灭底下的所有人生物,但它们似乎压根没有这个意思。   仿佛包括她们在内的东西都只是空气,理都没理,只是全部聚合在一起,在向那棵肉柱树自发靠拢。   “灯塔计划。”   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尹瑟尔有他的考量,邪神也有。”   “它们在艾莎洲吃了太多的亏,相比继续战斗下去,它们更希望铸造一座灯塔,向深空中传递这里的坐标……”   “那不能让它们——”   玛德琳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看看残破的械阳。   说谁都会说,但怎么做到?   “械阳。”   还是希茨菲尔。   她将目光锁定在席娜身上。   “我们需要更大的械阳。” 第188章 搭建舞台   九邪神的重生给予尘世间巨大的压力,这并非只是字面上的描述——并不是只有乌云、灰雾这些声势效果的。   最直观的改变体现在神秘网络、神秘学的道路上。此时此刻,整个艾莎洲大大小小无数人类聚居地,无论是在城镇、村庄还是旷野洞穴,所有或战斗或休息的屠血者们均感觉体内传来一股躁动。   那躁动无限,将他们的血液转化成燃油。而空气似火,产生这种感觉后的第一口呼吸,他们的血肉就被“点燃”了。   “啊啊啊啊!”一声声嘶吼和惨叫中,屠血者们开始发生畸变。   所有在五阶以下的屠血者无论强弱,第一次呼吸就瞬间提升到五阶极限。他们大多肌肉隆起,暴起而又凝结的肌肉块上不断冒出一根根细小肉芽和死白眼球,但勉强还能保持人型。   最可怕的是那些原本就在五阶或者之上的人,他们要么身体失控炸成肉泥,要么彻底失去神智,身体沦为神秘的傀儡,全身从骨架到器官开始无限突变,每一秒都在变得和过去大相径庭。   疯狂在蔓延,失智的怪人们依靠畸变迈入高阶。由于细胞分裂急需大量能量补充,它们便盯上聚居地的难民区,冲进去肆意收割血肉和生命。   这是无法被制止的……因为在秩序崩溃之前,多数聚居地的统治阶层、防卫部队均由屠血者混杂担任。腐化降临之时最先爆体畸变的就是这些人,当这些本该成为救援主力的角色变成怪物,配合血兽们一同展开杀戮和吞噬,至少在大地上,在乌云之下,不会有什么希望留存。   唯一的变数只剩那些血法师们,和屠血者相比,至少他们不会第一时间遭到腐化控制。他们的力量一部分源自救世之血凝聚的血种另一部分源自对血源知识的探索,他们勉强能在这股冲击中保全自身。   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甚至是以秒钟计数——血法师们也快顶不住了。   不是说打不过腐化的屠血者或者高阶血兽,打不过至少能想办法逃命,要么逃走要么躲,对那些掌握血泥术的法师来,总有办法苟且偷生。   是神秘的影响正在加剧。   如果说,只是第一口呼吸就同时导致艾莎洲出现了上述那种可怕的异变。那么当这种呼吸到第三口、第五口的时候,很多体制孱弱的难民也变异了。   没有任何怪物找到他们,他们只是觉得好像突然虚空中有声音呼唤,如同救世主对受难者所许下的诺言,只要他们交付信仰就能得到超脱。   难民本就是这个世道最低贱的东西,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没有固定居所,平日里早就有一部分心思寄托于救世之母的神话传说。所以当这股声音降临时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了相信“救世之母”的声音,将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心,自己的身体……他们所有的也是仅有的一切,毫无保留的交付了出去。   于是更可怕、范围更广的异变发生了……难民们几次呼吸吸入了空气中蕴藏的大量神秘因子,其中最孱弱的人承受不住那股力量炸成血泥,承受住的则直接顺着阶位一路往上突变。   经常发生这样的情况:好些腐化失智的屠血怪物遵循残存记忆来难民区寻找血食,遇到的却只有满地血泥和正在狂吃的自己的同类。   这是波及天地的灾难。   越是靠近鸥锦城——靠近九邪神的区域,这种腐化现象就越是严重。如果不尽快阻止、再次封杀那九只怪物,不要说对抗了,连呼吸空气的资格都会失去。   地上都如此,可想而知,鸥锦城的情况会更加夸张。   尹瑟尔的腐血在此前激活,新鸥锦十多万居民,大半被转化为不死的血傀。这些血傀单体战斗力非常孱弱但因为形体不定难以杀死非常难缠,此时亦受到神秘的影响开始异变,要从腐血中重新滋生出肌肉、滋生出骨骼,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城区中就遍布各种畸形轮廓的魔怪。   它们有些像身体反曲的人,脑袋和上半身裂成两半,犹如蜘蛛一样到处攀爬。   有些是由多个血傀融合而成的血肉巨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杀死一切看到的活人。   更有些干脆就是被神秘“点灵”,一些楼房直接活了,体表长出巨眼巨口,一边桀桀怪叫着一边用长出的触须拔动身体,和其他被点灵的车驾、路灯、家具一起,共同汇入这场超级狂欢。   侍卫队长卡修斯占据王宫大门前的高地,看着这幕场景目瞪口呆。   他亲眼见到下方街区的房子活了。一群房屋撕裂出巨大骇人的血肉手臂,犹如没有腿的残疾人,分离支撑着拖动前进。过程中时不时互相碰撞在一起,那一枚枚硕大的脓包、从脓疱当中滋生的眼球一边喷涌黄浆一边挤兑在一起,像是在用听不懂的语言指责谩骂,整片街道堪称炼狱。   甚至连他也逃不掉。   对一个长了耳朵的生物来说,察觉异动用耳朵去听属于本能,这不是生物自己能控制的。   同理,对一个长了眼睛的生物来说,用眼睛去看也是本能,同样不是卡修斯能控制的。   刚才天空发生异变的时候他本能朝上面看了一眼。   就一眼,他的脑袋开始剧痛,他甚至来不及因为这种痛苦做出任何表示,那种感觉就汇聚到他的双眼附近,在他的眼眶里挤兑长出了另外的眼球。   是的……现在他的每只眼眶里都同时挤着两颗眼睛,居住面积过于狭小让它们有一部分都突在外面,看起来分外诡异可怖。   但卡修斯已经是幸运的了。   在察觉到情况不对后,他第一时间收回目光。惯性的谨慎救了他——也幸好当时天上的东西没有完全分裂成型。   其他那些士兵们就没有这种运气了,察觉到卡修斯的异变后,几乎所有人都本能抬头瞥了一眼。   同样是一眼,他们要么全身畸变爆长眼球,要么全身爆疮溅射脓水,要么化为一滩勉强留有生命的血泥……就没有几个还存人形的。   视力越好的人被污染的就越严重,只有为数不多的特例有“看”的资格。   玛德琳就属于这种资格者之一,她先是惊讶自己居然什么事没有,然后才恍然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比较正统的尼昂人后裔。   银眼海鸥是海神的眷族,上个纪元的神在庇佑她,让她不至于连“看”都做不到。   另一边,希茨菲尔在紧张和夏依冰了解情况。   如果说有谁最不希望九邪神重生,那份名单里肯定要添上她的名字。因为“神秘主”的位阶在这一刻将是双刃剑,她随时都有反噬的风险。   九邪神就好比九颗邪祟太阳,任何靠近它们的生灵都会被它们干涉、影响,而位阶越高就靠的越近,神秘主的问题在于高过头了——她完全可以说是仅在它们之下。   虽然这条神秘道路已经被她重新定义过,她剥离了邪神意志对自身的影响,甚至在此前还曾证明对抗萨拉的邪眼,立志自己在一天就要庇护永夜。   但那时她面对的才只有一枚邪眼。   现在是三枚,外加丝毫不弱的六头邪神。   压力太大了,大到她明明有神眼都不敢盯着它们看太久,要抓紧一切时间布置舞台。   “夏……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通过降临,她向夏依冰那边传递去自己的意志。   “还算顺利!”   与此同时,夏依冰已经带着一队人挖到新鸥锦的核心区附近,“这里确实都是钢铁……不,严格来说是一种钢铁和血肉结合的材料……我说不上来这属于什么东西,有点类似科内瑞尔提到的机械人马——类似是在用生命血肉供养机械。”   “那情况就更不妙了。”希茨菲尔嘴角一抽。   完全是机械构造还好,哪怕这东西她并不专精,但最起码机械被神秘干涉的几率非常之低。   王宫很高,站在殿外平台上她也能看到一些城区情况。只能说那些楼房被点灵是理所应当的——它们本身就是由某种分泌物所建造的东西,生物质材料被干涉活性化——这听起来非常正常。   但机械就不同,它们对邪祟的抗性极高,诅咒污染对它们可以说是毫无效果。如果新鸥锦的核心区是完全的机械,她有更大的把握利用这玩意对抗邪神。   然而现在夏却说那是“生物金属”,这不是个好消息……因为“生物”在那些东西面前就是更容易叛变。   不过现在只有这一条出路,希茨菲尔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继续问道:“那你们尽快……熟悉操作系统还要时间。”   邪神们现在将全部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铸造灯塔上了,她确定它们并非没有发现她,但它们只是懒得去理。   “不需要的!”夏依冰欢快回答,“因为我们这有帮手!”   “帮手!?”   “哦……严格来说还是沾你的光。”   一边说着,女人一边回头看,扫向跟上来的几名机械列兵。   可能是鸥锦城刚才经历的战斗太激烈,产生的震动也太频繁,并没有人注意到有一次震动并非是由神战引起。   它源于最原始的物理碰撞——是一座破败冒火光的机械浮城撞了上来,在半空中和残破的鸥锦城镶嵌成一体。   凭借这个机会,三名曾经被李昂汇报,也就是他曾在歌利接触过的机械使徒追溯到她。而他们之所以能精准定位的原因……是李昂身体里被植入过机械信号。   “我是罗新,这是黛瑞尔,这是辛德。我们三人应该是目前神国仅存的使徒。”   出现以后气氛显得剑拔弩张,罗新很自觉的自我介绍:“我们没有恶意,作为唯一流落在外执行任务而躲过尹瑟尔控制的神国使徒,我们只希望能找到殿下,至少为她做点什么。”   夏依冰其实并不是非常想相信这些人,这一部分源自她天生对他人的不信任,一部分是她并不希望希茨菲尔和这些家伙扯上关系。   “机械神国已经背叛过一次,严格来说,机械神国这个概念根本不存在!”她当然要用枪指着他们,“……你们如何证明这是真的?”   “我们不需要证明!”黛瑞尔也是个性极为张扬的人,对她的态度非常不满:“现在是你们需要我们,而不是我们需要你!”   道理确实是这样的。   他们来这里是帮忙的,新鸥锦的建造由尹瑟尔策划,当时他已经通过冷迪斯得到了大量机械实验的样本资料,他在这东西身上采用的工艺、技术均有机械浮城的影子。如果说有谁能最快速的上手核心区的操作系统,那毫无疑问只能是这些机械使徒。   争分夺秒的时候,没有他们还真不行。   夏依冰迅速理清关系,想了想,她决定放任这些人加入队伍。   如果是之前她不敢冒险,但现在嘛……和神战能造成的影响和破坏相比,区区几个机器人,她觉得能控制他们。   “确定不是尹瑟尔的后手吗。”希茨菲尔听完后也感到担忧。   这个日蚀头子在艾莎神战中表现出来的策划能力和隐忍都太让人忌惮,每次你以为看清他的手段紧接着发现他还有阴谋。   哪怕现在尹瑟尔已经放弃成神,理论上来说他的一切都被邪神反向吞噬成为它们复苏的养料,应该死的不能再死……但希茨菲尔还是紧张,还是不敢确定他死了。   “我们不是完全的机器人。”罗新从女人的眼神里看到怀疑,补充说道,“我们体内留存了人类的心脏——博士生前同样参考了血种技术,这部分生化器官会对死骨冰针的力量产生反应,她可以彻彻底底的控制我们。”   “也就是‘信徒’?”夏依冰点头,“那就试试。”   她凝聚冰刀走过来,要求这三个使徒奉她为主。   “……?不是殿下来吗?”   “上下级是有分层的,在确认你们的底细之前,我不会贸然让你们和她接触。”   三使徒讨论了一会,决定接受。   这得益于他们从李昂——还有这小段时间内打听到的这女人的情报,她似乎和公主殿下有着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而且从刚才那番发言来看,她甚至自己就是殿下的“信徒”。   同样是信奉死骨冰针,那不就等于是同伴吗?所以没什么好犹豫的,三人都相信这种“居下”是暂时的,他们早晚会有和夏依冰平级的一天。   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夏依冰并不打算让他们在系统内和自己平级。   能在这个位置的人最好只有我一个。   是的,只有我能守护好她。也只有我有资格当她唯一的亲信。   信奉的仪式也很简单。   只是用蕴含冰针气息的刀尖在这些人胸口处碰了碰,夏依冰就感觉自己和他们建立了一种莫名联系。   那他们就是真正可以信任的了。   “为什么其他机器人没这种功能?”   “我们是最后一批使徒。”罗新说道,“博士可能那时才想到尹瑟尔不是可以信任的人。”   解决了最麻烦的信任问题,他们加快速度,不到一分钟就突破到核心区域,找到了被生物质和钢铁包在中间的一间球形仓库。   这里的大门紧锁着,夏依冰强行把门劈开,进去后看到一片闪烁的黄光,俨然是从一堆粗管道里发出来的。   这些管道就像血管,它们来自四面八方,细的直径不到半米,粗的直径三米多。连地面都铺的密不透风,共同汇聚向最中间的机械塔台。   旁边竖着一些类似生物培养皿的容器,表层玻璃不少都破碎融化掉了。但里面的液体却没有泼洒出来,因为破损口自动形成了一层半透明的生物质薄膜,看起来有点像生物卵泡。   这样的卵泡有成百上千个,它们同样在发光,随着缆线一齐发光。   “这是它的能源。”   罗新快速走上前去,口中不住发出惊叹:“他这是用的生物能?这种力量有点类似于提取生物电流供给动力……但这么点根本不够……除非他把城里的人也算了进去?”   “尹瑟尔,他确实是不逊色于博士的天才。”   “我来这不是听你夸敌人的。”   夏依冰黑着脸推开他,从身后解下背包取出阿皮斯魔方,“告诉我最合适接入这东西的位置在哪?”   “就在那些东西里。”罗新指向前面的卵泡。   “你可以把它们理解为另类的储能仓,能源流传到它们里面,在浮空城不需要消耗太多能源的时候它们中的一些会进入休眠状态,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   “直接塞进去吗?”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眉头一皱,夏依冰觉得这建议不怎么靠谱。   塞进去,先打破它吗?   谨慎起见,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拿着阿皮斯魔方,将其按在一颗卵泡的表面。   无比神奇的事发生了——魔方居然穿过了那层薄薄肉膜,一点点掉入溶液当中,那之后肉膜表面又重新聚合,连一滴里面的液体都没撒出来。   然后呢?   伊森等人一直在后面看,一丝大气都不敢喘。   就完事了?   “这好像……”   戴伦特刚想说点什么,突然被一阵强光“闪瞎了眼”。   阿皮斯魔方开始在卵泡中绽放无比璀璨的强光,光亮顺着卵泡下方快速蔓延到所有卵泡和管道里,并在转瞬之间将这种波动传递至整座浮城。   “你到底想做什么……?”   席娜盯着灰发少女,不理解她这一分多钟的发号施令是想干嘛。   “血源之王的力量是什么。”希茨菲尔问。   “力量?”席娜还是不解。   “是‘融合’。”少女直接报答案。   “阿皮斯魔方能解决最麻烦的供电问题,而我们现在则掌握有三份救世之血的其中之二。”   “你难不成想——?”   席娜突然瞪大眼睛。   “这取决于你,席娜殿下。”   少女抬头仰视她。   “你是想以怪物的身份活下去,还是要带着尊严去死。” 第189章 最疯狂的歌剧表演   如果情况没那么危急,希茨菲尔可能还会卖弄一番,但现在她没那个心思所以直接报答案:“反正这大概率也不是你的‘全部’,不是吗?”   席娜-布洛维哈温-维多利亚。对于这个女人的狡猾,她在死神树案里就领教过了。   被尹瑟尔控制的时候或许她是无能为力,但自从有自己的帮助——导致她和艾尔温一起抓住那唯一的空隙摆脱控制,希茨菲尔真的不相信,藏在这具躯壳内的就是这女人全部的灵。   “听着……还有艾尔温能听到的话也要注意,接下来的计划可能需要你们做一些牺牲——我希望席娜能做到让机械太阳和鸥锦城融合。”   融合?怎么个融合法?   玛德琳在旁边听的发愣,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空已经残破不堪,只有最中心还在闪烁火光的械阳,想不出来“这么小”的东西要怎么和巨大的鸥锦城融合。   “血源之王的力量就是‘融合’,她曾用‘融合’封印过邪神一次,严格来说尹瑟尔用的也是这种法门。”席娜眯眼,“你想让我干第三次?”   她不禁思考起计划的可能——催动救世之血的力量掌握血法师体系的最高技艺“融合神术”,利用这力量,再配合阿皮斯魔方做到完全将新鸥锦城纳入掌控,通过催动它表面的生物质变化将残破的械阳吸收分解,然后靠近过去,用这东西再把九邪神重新吃掉?   听起来像是在走尹瑟尔的老路……但是这种法子只能暂时解渴吧?她就不害怕我变成另一个尹瑟尔?或者干脆被邪神意志覆盖掉意识?   “没那么肤浅。”希茨菲尔摇头,快速说道:“我前面还说了要用更大的械阳呢……艾尔温?你在不在?”   “我在!”席娜口中窜出另一股腔调。   同一时间,阳台上的艾尔温正在年轮搀扶下神情坚定的看向天边:“尽管描述你的方案好了,我会配合你们……只要我还能够做到!”   “那么你……我记得在您登……嗯……在那之后,您系统性的针对械阳展开了很长时间的研究和学习。”   “是这样。”   “也就是说您现在是整个纳米亚最了解械阳的人。”   “是这样没错!”   “您熟悉械阳的内部结构吗。”   “我可以在脑海里想起来所有关于它的结构图纸,我说的是所有的!任何细节我都记得!”   “能试着把这种画面共享给席娜殿下吗。”   “这我不知道……但可以试试。”   “那么席娜殿下。”希茨菲尔换了一种眼神仰视三米高的女巨人,“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接手鸥锦城,想办法在艾尔温陛下,还有夏莎局长的帮助下——我不管你需不需要吃掉械阳,总之要给我们脚下的东西换个模样。”   原来如此……席娜终于明白她想干什么了。   怪不得说是“更大的械阳”,她是看中了新鸥锦城同时具备生物质外壳和机械内核这双重特性!认为它非常适合被重新塑形,塑造成一颗更巨大的机械太阳!   这绝对是个疯狂的点子,她怎么就敢贸然提出来的?   这可不是在查案。   不是在调查“某某珠宝失窃案”、“某某邪祟杀人案”、“某地邪祟入侵事件”,而是正儿八经的直面神祇,还不止一头。   席娜甚至无法从她脸上看出多少紧张情绪,心里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觉得她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甚至有魄力来命令自己,还通过自己来命令艾尔温的?   越是侵染权柄时间久的人越能理解这份压力,就这么说好了:很多能力出众的人你就算给他们机会统筹全局他们也干不好。   上台演讲都紧张局促,面对一双双看来的眼睛无所适从,自觉承担了太多人的希望而无法决断……类似的例子席娜可以说见过太多。   而这个女孩……她之前并没有身居高位过吧?   她是怎么做到这样坚定的?连声调都没有一丝颤抖?   “别用这种目光看我。”   她都这样愣愣看着那女孩了,希茨菲尔还是一点都不觉得紧张和局促,正相反,现在是她看过来的眼神让席娜局促。   太过坚定和纯粹了……   就好像是……   “我只是想要复仇而已。”   希茨菲尔并未说谎。   人是很脆弱的生物,人在面对鬼祟、诅咒、魔怪、邪神的时候都是脆弱的,这种脆弱不单单指双方的对抗,还体现在他们的心灵上——他们会感到恐惧和害怕。   那消除恐惧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呢?   有说“勇气”的,有说“牺牲”的,但说到底这些法子都有各自的局限性,它们对那个人的心性、智慧、道德修养要求极高。   只有“愤怒”不同。   它是一定普适于所有人,也是最为立竿见影,最方便随时调动的力量。   从来没有哪一刻,希茨菲尔像现在这样透彻的理解影狮探员的考核标准。她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状态,即她已经认定天上的东西是很多灾难的根源,间接或直接牵连了许多人——许多对她非常重要的人的死,她确实为之感到怒火涌动,那是比血海还要深邃的仇怨,是比誓言还要深刻的憎恶,她恨不得能亲手撕碎那些东西,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吃它们的肉——   但她完全没有体现出来。   她心里有愤怒,嘴上也说着要复仇,但她看起来太平静了,平静的就像一面镜子。   这是发了狠了……   是啊,连这样的小女孩都有这种觉悟,而我自诩为正统血裔……   我会比不上你?   席娜嘴角抽搐一下,说道:“我需要你的那个谁……给我配合。”   “当然,伊玛尔的血种会连带阿皮斯魔方一起交给你,甚至我们也会留下来帮你,她帮你加速融合进度,我帮你们控制械阳。”   希茨菲尔立刻说道。   “我不是让你单独送死……”   “我知道!”   席娜打断她:“既然如此那不如来玩点更花哨的吧!”   更花哨……的?   希茨菲尔听的瞪眼,不理解她怎么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   说实话,自从被尹瑟尔囚禁在这具躯壳内遭到控制。   或者换一种说法,从再次见到这个女人以来,除了刚见面的时候她狂的和在白影宫一样,接下来随着对抗加剧,席娜的气势、心力是肉眼可见的在不断下降。   当然,这不是坏事。当一个狂妄的阴谋家被更狂妄的阴谋挫败过一次,这反倒能凸显出她身上属于“人”的部分。   可以这样说:正是因为席娜在尹瑟尔面前显得挫败无力,不再像当初那么不可一世,希茨菲尔才会认真考虑和她合作。   否则她才不干呢。   她会顾虑被席娜背刺。   而现在,席娜身上却又迸发出了那种狂妄。一下子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在白影宫相见的时候。   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连神都敢谋划算计。   这是好事吗……?   希茨菲尔不知道,但确实,现在已经没时间再去更改计划。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看了眼上面,三邪眼已经再次凝聚在肉柱树上空。   “孕育之母”无疑是所有邪神的核心,它是“灯塔”的主干,所有邪神的力量都要它来支配调动。   没时间了。   一边命令夏依冰抓紧时间试着凝聚出一枚血种,希茨菲尔一边继续请教控制械阳的法门。   “机械太阳的结构非常复杂。”艾尔温借着席娜之口在教导她,“我光跟你说那些控制法是说不清的……它有太多环锁,每一道环都要组合控制。”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呢?”   “你可以点火。”艾尔温说。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的眼睛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神焰’。可能你目前并不熟练,但能点火就足够,你要做的就是顺着我的灵一起上到械阳里,你要深入它的核心,不要去管中途看到的复杂结构,直接到最心核里,到动力炉里,然后试着催动你的眼睛在那里点火——这就够了。”   “只是点火吗。”   “不要小看那点火苗哦……其他人无法驱动械阳就是因为点不起火,要知道‘神焰’之所以是‘神焰’,主要就是它具备靠人力难以制造的超级高温。健康的‘神焰’应该能在动力炉里保持8000°以上的温度,温度不达标它是根本无法被启动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让这份血脉不断延续。”   艾尔温似乎并不喜欢王权世袭。   希茨菲尔觉得这对一位国王来说是个非常危险的想法,但她懒得想那么多,发现席娜体内窜出一股很“显眼”的灵飘向械阳,自己赶紧驱动冰针跟上。   死骨冰针是噩梦的化身,同样可以视作灵的化身。   如此跟着艾尔温一起进入械阳内部,穿过一道道金属内环,她发现这里内部损毁的程度远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是了……之前查鲁尼用这玩意战斗的时候,主要攻击手段就是吐钢水。   那钢水应该就是超高温下融化的金属,是械阳内部的很多金属部件在长时间的炙烤下融化产生的废料。   只要点火就意味着内耗,神焰在灼烧敌人的同时也会融化自己。那难怪械阳的战斗时间总是很短暂了。   希茨菲尔心里感慨,纳米亚的诸多人类王国里也就萨拉能养的起机械太阳。   看起来只是个大火球,实际上每次升空整个骨架几乎都会彻底报废掉,也就是说升空一次回来就要大修大换,没有一定工业实力的话真心供养不起。   冰针很快靠近中心部位,她在那里看到了所谓的动力炉,那炉子此刻已经显得非常黯淡。   艾尔温让她点火试试。   希茨菲尔觉得用“冰针”点火听起来很怪,但还是按她说的做了。   死骨冰针只是噩梦的具现,它不是真的用冰做的,因此不受高温炙烤影响。   按着眼球,努力回忆恐吓阿莱西亚时的那种感觉,希茨菲尔眼前迸射火光——在动力炉里炸开了一朵金色焰火。   熊!   像是一下子得到了养料补给,动力炉的其他残火迅速被焰火染成金黄,整个械阳再次绽放光亮。   虽然看起来还是不如刚出场时类似一颗小太阳,但已经比刚才软趴趴的样子硬太多了。   “可以了。”艾尔温很高兴,“你能做到点火……有感觉和它有联系吗?”   “有一点点。”   “那是因为你赋予它生命——它是因为你的火焰而重生的,这是独属于你们的关联。”   “真的很棒呢……果然那颗眼睛里蕴含的力量要比我们的更加纯正,父亲拼尽全力也无法让它射出火剑,而我在点火这一环节依然需要大量电能帮助。”   “就只有你,艾苏恩……你才是最适合的械阳主宰!”   这番话里的情绪之激动,态势之雀跃几乎要希茨菲尔怀疑她早就想把这个摊子甩给自己。她尽力控制别想这些,感受着从械阳中传来的温暖光辉:“接下来就看您‘姐姐’的了……”   计划都是我定的,能变动的区间几乎没有。   席娜能搞什么花哨的出来?   她应该不至于有这种胆子……   正思忖着,希茨菲尔突然感觉脚下在震动。   来了!   在她学习控制械阳的时候席娜当然也没闲着,她立刻意识到这就是预计中的变化了——鸥锦城终于从邪神的压迫中解放出来,真正回到“人王”的掌控!   轰隆隆!   这次的变化声势极其浩大,大地在开裂,一道道裂缝四处蔓延,将地表切割的像渔网筛子。城中还在狂欢的魔怪们大多在这种变动中掉入缝隙,随着城市继续扭转体型、在席娜的控制下改变轮廓,它们就像是掉入机械齿轮中的小肉虫子,没什么抵抗就被碾爆了。   这也是可以预见的:要将整体类似浮空岛屿的巨大城池改造成类似械阳的结构,这可是一项超级工程。光凭席娜本身根本不可能办到,必须要集结阿莱西亚的血源力量、夏依冰的血源力量、以及艾尔温脑中的知识,才能说是“应该有那么一些可能”。   因为力量是不全的。   希茨菲尔没忘记这点。   救世之血神话是谎言没错,但集合三份救世之血却未必不是破局的条件。   她总有种感觉血源之王撒迦莉雅并没有死,哪怕是她的滴血化身也没死,很可能依然躲在分化的力量里,陷入沉睡。   最好的计划肯定是集齐三份血源之力,试试看能否将她唤醒。   因为这家伙活的比我们所有人都久啊,她和太阳王的关系也是非比寻常。如果她能醒过来,指导我们正确使用神器和神血,说不定有机会把邪神真正杀死,而不仅仅只是封印……   但可惜不行。   这边只有两份血源,剩下一份一直在尹瑟尔手里,现在恐怕已经被邪神吞噬掉了,根本不可能指望的上。   勉力维持身形站稳,希茨菲尔抓住路灯柱朝四方眺望,感觉新鸥锦城确实在尽力朝着“球体”转变。   不时有破碎的残渣、血泥从这颗球体上脱落下去,那些之前细分出来的网格线亦有一部分被加速加深,最后有些变高有些变低,按照某种奇特的韵律开始独自运行。   就像天体的星环。   一环套一环,层层叠叠。   如同一颗巨大的械阳!   成功了?   没等少女松一口气呢,脚下又是一股震动。   这次的震动并不强烈,但太过突兀,以至于她没能完全反应过来,身子有超过一半落到脚下裂开的缝隙里去。   更惨的是玛德琳,她连路灯柱都没得扒拉,根本就是用双手攀附着巨环外沿,大叫着要席娜快来救人。   席娜来了。   三米高的女巨人,弯腰对两人伸出双手。   然后在她们以为会拉她们上去的下一刻,她强行掰开她们的手指,让她们顺着星环的倾斜角滑落下去。   她疯了?   希茨菲尔能听到玛德琳在旁边惨叫,不可思议的同时亦尽最大努力保持着克制。   不,席娜并非是想杀了我们。   她能控制这颗天梯变化,这条滑坡是她特地捏出来的……目的是把我们送下去,送到心核。   为战斗做准备么?   更巨大的械阳……也还是械阳。   如果还是那种战斗方式,那最外围的星环无论是发射火剑还是承受冲击无疑都是最危险的。把她们送下来是正确的选择。   事实应该就是这样,滑坡的角度、速率被特地控制过,以至于她们摔下来的时候只受了擦伤。她们直接一口气滑到了控制室里,希茨菲尔被夏依冰接住,玛德琳落在古老头的软树冠上。   “夏……”   “艾苏恩?”夏依冰皱眉看着她。   “我还是觉得相信她有点太冒险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又感觉震动传来。   这次的震动简直像超级地震连绵不绝,希茨菲尔惊讶的看到“械阳”的结构又出现变化——控制室中间的机械塔台,那些被她胡乱命名为生物金属混合体的东西开始滋生、长大,逐渐升高成巨大的高座,从高座最顶端蔓延出层层台阶,密密麻麻的堆叠下来。   “席娜?”她大叫道。   “你想干嘛?”   席娜没有回答她,而械阳的改变还在持续。   血泥和机械混杂在一起,犹如凝聚的胚胎,在四周勾勒出宫殿轮廓。   一枚枚卵泡啪啪炸开,让所有人震撼而又不解的是,卵泡中居然出现了一架又一架不同的乐器。   是的——正是乐器!   有琴。   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   有鼓。   金属鼓、皮面鼓、板木鼓。   有管。   长笛、竖笛、鼓风笛。   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一种乐器至少都以几十数计,它们加起来怕是有千具之多,像是拥有生命一般自发按某种规律来到台阶上排列,像是在乖乖等待一场演出开启。   “席娜???”   夏依冰愤怒极了。   这蠢货,她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在内部布置成歌剧舞台的样子,任性也该有个限度!   但她没想到席娜的疯狂还没结束。   随着震动越来越激烈,她惊愕的发现脚下踩着的这处平台居然在上升——犹如弹射电梯那样不断上升!直接把他们向着高空——也就是残破械阳的方向弹射出去!   “哦哦哦哦哦!”   “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   一群人发出尖锐嚎叫,希茨菲尔勉力控制械阳落在下面,终于是把人都稳稳接住。   最后,她自己也落在械阳表面,看向下方巨大的星环,看清星环转动之间,那最心核的位置,三米高,头戴王冠、身披长裙的女巨人悠然落到高台之上,只是一挥手,每一架乐器旁边都升起一名血肉和机械聚合的傀儡。   “席娜!你——”   “有些事不适合由你来做。”   宫殿就像个扩音器,席娜的声音并不大,但依然悠悠传递出来。   “我知道你的完美计划。”   “等着我给你的答复就是。”   再一挥手。   盛大的歌剧就此开幕。   恢弘的交响乐伴随星环转动响彻在腐血神国的高空之巅,希茨菲尔愣愣看着这足以称之为史诗的画面,突然意识到自己看错了她。   她不一定还有别的灵的。   这是她给自己选定的,最后的表演。 第190章 致那未完成的我的噩梦   “席娜……?”   为这一突发情况而震惊的不仅仅只有现场这么点人,在遥远的天边,穿越血色以及蓝色的海浪,白影宫的阳台上,艾尔温亦难以置信她看到的东西。   那具躯壳内有她一半的灵,作为一半的始作俑者,初始构造、能改造成功的知识提供者,她全程以第一视角目睹了这歌剧圣殿是如何成型,同时她也意识到了,有些事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   “我是腐血神国的王,机械神国的王,艾莎大陆的王……”   悠然而又缓慢的挥舞着手臂,好似一位随心所欲的演奏者,三米高的女王一边走下台阶一边呢喃。   “但同时我也是瑟兰神国的王!”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亲爱的‘妹妹’!我有我的骄傲和尊严!我怎么可能全听那个小女孩的,就按她的计划去做?”   “席娜,你——”   “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我们之间从来就不存在缓和的余地。”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一个人都不用死,成功将它们封印,或者彻底杀死……但真的有人能忘记死神树?真的有人能忘记我给予的恐惧?在没有愤怒所驱动的情况下?”   “不可能的,说到底人就是这么肤浅的生物。就像她只是消失一段时间就开始有人仇视她,憎恨她一样,这就是凡人的局限性,是凡人的桎梏!”   “但是席娜,我可以……”   “也许你会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给我求情,但我不需要。”席娜再次打断她,开始换成一种讥诮嘲讽的语气对她说道:“你不会以为我是打算好好回来才那样做的吧?”   “别傻了蠢女孩……我只是不希望维多利亚神族就这样断了传承!”   “尹瑟尔只是个狂妄的骗子!”   “只要我在一天,她的传承就永恒不灭!!!”   艾尔温还想再说点什么,但随着席娜的右手凭空捏紧,她猛地感觉在意识层面撞上了一道厚厚的屏障。   她依然可以说话,依然可以通过两人独特的联系将她要说的东西传达过去,可席娜已经听不到了。   因为有更宏大的声音掩盖了一切——那捏紧的右拳就像最终指令,同一时间,圣殿当中,那每一架乐器所发出的音量都高亢了数倍,圣殿外围的一道道星环上也开始衍生出现新的傀儡。   “她哪来的权力?”   躲在械阳上的人具是看的目瞪口呆,尤其以两名教职人员最甚:“凭空造物就算了,她甚至能赋予它们生命和灵魂?”   “是那些血傀……”夏依冰刚刚爬到希茨菲尔身边,正好听到她轻声感慨。   “尹瑟尔之血,以及被这些血所腐化的臣民们……它们一共经历了两次畸变,失去了血肉也失去了自我,而现在她不过是在收回他们的遗骸。”   “这也是神国主宰,对臣民们最后的怜悯。”   她的意思是,那些傀儡——血肉夹杂机械融合而成的人偶傀儡,居然每一具都是由席娜本身在操控吗?   夏依冰忍不住微微张嘴,怀疑这也是人力所能办到事?   “她已经不在那个层次上了。”希茨菲尔感应到她的情绪,轻飘飘的甩过去一句。   “也许是真实,也许是‘我以为’,可能她曾在那个标准之下,但她如今已经回归,晋升,并超越了它。”   “好好看着吧。”   “远离尘世的王要起航了。”   夏依冰嘴角抽搐一下,看到席娜的双臂猛地扬起。   “为神圣的坠落奉上哀悼——”   “为神圣的坠落奉上哀悼——”   数以万计、十万计……无论是遍布在大殿下方还是星环之上,所有的傀儡同时开口,伴随低沉缓慢的音乐调子开始长吟。   “神王的土地容不下污秽……”   “安静聆听天之圣音,孤独的灵魂从今天起不必再……”   “流!浪——!”   “啊……啊——!!!!”   十几万张嘴同时开口,血肉和机械交鸣摩擦,发出让天空大地都震颤的声音……那声音盖过了风雨和雷云,盖过了苍茫大地上响彻的哀鸣,盖过了从血肉炼狱里迸发的哭泣,甚至盖过了从出现开始就渗入骨髓的虚空低语,犹如一朵神圣高傲的声之花,屹立在天峰,强制性的要万物聆听自己的声音。   “这到底是……”   赤练河边,一群船员们上一秒还瘫痪在地上,苦苦抵挡神秘的诱惑,对身上正在发生的畸变深感绝望。但下一秒!当这神圣的乐章从天儿降,彻底盖过那靡靡之音,他们无比惊奇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肉畸变正在减缓,甚至随着乐章的进行开始倒退!   “殿下!您不能上去!”   “上面危险!殿下!!”   没有理睬那些谏言,特尼则三步并一步爬上梯子,大半个身体从潜艇塔台中露出来,愣愣看向西方的天空。   他有一种心悸感,那里正在发生一件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事,灵的交汇让他不自觉的喘不过气来,而上次他有这种感觉,还是他亲眼见证了查鲁尼王衰竭而死。   “你知道吗,艾尔温?为什么我会喜欢歌剧?”   屹立在台阶上哈哈大笑,席娜在这一刻简直笑弯了腰。   随后她猛地停止颤动,一只手插在由血肉构筑的发丝当中,将那飘散的刘海撩至脑后。   “因为它是强制性的。”   “和绘画艺术,文字艺术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种强制性……你画的再好有什么用?你做的再好有什么意义?该看不到还是看不到,哪怕应该看到的,只要他们想,他们就是可以装看不到!”   “我受够了这世间的规则!”   “作为公主要怜爱臣民,作为国王要顾全大局,整日整夜保持着善良、道德、诚信、谦卑……”   “我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   “我一直很羡慕舞台上的人,羡慕那些歌剧演员。”   “虽然她们当中的大多数都只能闪耀那么几个月,很快就会有新人取代她们,但只要她们踏上那舞台,只要被她们拿到那机会,她们就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   “无论贵贱,无论美丑,她们可以强制让歌剧院里的人聆听这声音!”   “强制性的!聆听这声音!!!”   她的怒吼响彻在交响乐里,却没有被淹没,而是极玄妙的汇入其中,震撼着被流放的整片天地。   以舞者的姿态飘飞到一位傀儡身边,接过一把巨大化的小提琴,席娜忘情投入这场表演。   尖锐的琴音划破天际,带着她的憎恨,她的怒火,她的不甘,她的高傲,没有一丝保留的宣泄出去,强行跨越过时空的阻隔,连头顶的乌云都要被切烂!   来吧……就这样聆听我的声音!   过往的画面伴随演奏不断浮现,女王蹙眉,闭着眼睛咬紧牙关。每每拉出一道颤动的琴音,虚空都要炸开一道刻痕。   终于,连高高在上的神祇也不能再无视这凡间的“噪音”,那翻滚的雾气像是害怕一般涌动着退却,暴露出最中间的肉柱树,逼迫它睁开正中间的橙黄巨眼。   来吧!来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双眼,席娜毫不畏惧的和其对上,属于人类的瞳孔中再无一丝对它们的恐惧,反倒满是兴奋和疯狂。   属于你们的时代该结束了!   现在,这是我的舞台——!!!   小提琴的哭泣戛然而止,却不是结束,而是女王的歌喉接过琴音。   忘却了神战,忘却了命运,犹如一位真正的歌者,以最为标准的美声嗓音开始歌唱,歌声透过歌剧圣殿的扩放在空气中无止境的传递、流浪,疯狂的要叫每一个生灵都能听到。   对于那些有幸近距离目睹这一切的人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场景能比这一刻更加震撼与神圣。   那浮空的天体……像一颗星球。   它有几十上百道交错的星环,每一道星环上都挤满了傀儡,每一具傀儡都在伴随女王的歌声伴生合唱,其每一次发音,每一次撩弦,每一次鼓点都能引发空气的震动。   它亦在转动——在不断的转动,只不过迸发出去的不再是火剑,而是无孔不入的音之刃。爆裂般的声浪犹如浪涛,犹如海啸,驱使着狂风,驱使着雷云,不断朝大地传递震浪。   这根本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舞台。   在天体的下方,那虚空中不时有白色的气浪朝外扩散。猛烈的风刮着地面,传递去神国女王最后的怜悯。在这无与伦比的控制欲下逐渐有灵在跪拜慑服,他们开始听到风的呼啸……那是风声也加入到这场庆典。涌动的狂风借用摩擦放声高歌,不断重复她的台词……将她的旨意传递到天边尽头。   而紧随其后的是雨,是雷电。   灰雾不知不觉被最浓郁的乌云包裹起来,神秘的灰被黑暗覆盖,转瞬已经下起了暴雨。   闪电在深渊中弹跳的节奏恰好对应着每一分旋律,像在给这场演出献上伴舞。   就连雨幕的倾倒也要和节拍对应——从天幕到大地时不时就有间断空档,连同轰隆隆的雷霆一起,自然而然的汇聚进去。   声浪在传递,在空气中传递。   ……在大地上传递,在乌云中传递,在雨水中传递,在时空中传递。   逐渐的,山川聆听到这盛大的声音,峡谷聆听到这恢弘的声音,森林聆听到这热烈的声音,平原聆听到这凄冷的声音。   无止境的传递,让她的声音跨越山川河流,从天穹蔓延到世界尽头。   整个艾莎大陆,所有的自然、万灵,连带四周荡漾的血海在这一刻都只能听到她一人的声音。   于是最神圣的独裁在此刻降临。   所有被邪祟诱惑堕落的怪物们。   所有被神秘干涉畸变的血肉们。   所有被掠夺流放迷茫的灵魂们。   他们恍然苏醒,恢复了神智。   身上有肉瘤的,那肉瘤炸开。   畸变成怪物的,那模样在还原。   从鸥锦城到海王城,从海王城到伊妮安港,从伊妮安港到歌罗西,一座座由血泥、骸骨、机械形成的浮空堡垒飘飞起来,身形在下一秒变得枯槁破败。   万灵的力量在此刻汇聚,继远古那场和邪神的战役,终于又有人将这股力量汇聚起来。   夏依冰脸皮不住跳动,她看的很清楚……在歌剧圣殿的最中央,也就是最高台阶的位置,最终仅剩的那枚卵泡正在发光。   那是无比强烈的光芒。   细小,但锐利的像任何雾气都无法阻挡。   自从这种光芒出现,音乐天体就开始加速。   女王在歌唱,一直在歌唱。   万灵的归附即是最好的见证,她得到了认可,也许这对她来说远比头上的冠冕更加重要。   如果我不能像神一样——像先祖一样以绝对的伟力君临大地,那我的生命便毫无意义。   人类的道德对我无效,人类的情感我亦不在乎!   我所要的只是绽放!   不受任何人的摆弄控制,不去理睬任何喧嚣!   我的意志必将得到贯彻与执行!   我那未完成的梦……就要由我亲自实现!!!   卵泡的光芒越来越亮。   一开始只像灰幕中的白色射线,但随着某些能量不断从虚空中注入、增加,它的光芒也越来越盛,迅速提升到本该属于“械阳”的层次,亮的像一枚巨大的太阳!   到这里开始,已经没有人能看清席娜的身形了。   她被光淹没,被光吞噬,和那灿烂的焰火融为一体,只能凭借那响彻的吟唱来判断她还活着,借此向天外神祇正式宣战。   轰然巨响。   超巨型的太阳撞入云层,犹如一个蛮不讲理的恶客一般,强行将九大邪神撞散。   “灯塔”的崩解无疑让它们愤怒不已,似乎是没能料到这不起眼的凡灵也能带来这种困扰,灰雾疯狂翻卷起来,那些感觉灵敏的……如同希茨菲尔这样的人都能听到虚空中传来尖锐的嘶吼声,似乎是在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愤怒。   神秘的惩戒亦落下了。   “孕育之母”,肉柱树蔓延出枝条和根须,从外围缠绕住金色太阳。   “三邪眼”分别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将它包围,身体抵住它不断挤压,同时从体内渗出大量鲜血脓液,落在火焰中散发出一股难闻焦臭。   所有的神祇不约而同使用了效率最高的报复形式,这似乎是因为它们感觉到这东西体内也有相近的力量,要在惩戒它的同时将它吞噬过来,以它为核心铸造灯塔。   会让你们得逞吗……?   涌动的火焰中,隐约能看清一道高大人影。   一步一步,竭尽全力的走上台阶,席娜伸手撕破卵泡,从中取出完全变样的阿皮斯魔方。   那个小侦探……如果我没理解错,她还有一个完美计划,是将三份血源之力都搜集齐,尝试唤醒血源之王。   阿皮斯魔方的光亮已经达到极限,它同时吸收了整个鸥锦城所有的生物质能,转化而成的电流,热能突破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只是这样拿着都不能持久,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融化。   但是她唤醒那意志之后还得做一系列麻烦的操作不是吗?   如何决策。   要牺牲哪位神血者。   那还不如我一步到位。   直接把答案给她找出来吧……   光的蔓延不可阻挡。   无穷尽的白与金,其中不再能看到人影留存。而对身处械阳,或者身处白影宫的见证者来说,他们所看到的只有一场撕裂星空的大爆炸。   闪烁之后邪神消失。   闪烁之后灰雾犹在。   但海水的颜色正在变淡、变蓝。   重新回归到正常的色彩。 第191章 调查团到来   前往艾莎洲的旅途是漫长的。   对康特-西绪斯这种没什么耐心的人来说,这趟航程就是折磨。她完全受不了被闷在船舱里的日子,每天都上甲板到处溜达,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那片海水由红变蓝。   “血海消散了。”有人从旁边走过来,自来熟的跟她搭话,“尽管不清楚陛下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但能驱逐艾莎的灰雾,她的名字必将载入史册,在全人类的历史上熠熠生辉。”   谁啊?   西绪斯皱眉瞪着他,心想作为死神树事件后上位的女王,那个人本身就已经在史册里了,又哪里需要你在这虚空拍她马屁?   “自我介绍下,我叫林-康奈尔。”那人注意到她的疑惑,热情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过来,“新上任的审查执行官……这是我的证件,请您过目。”   西绪斯接过证件扫了一眼,确定没问题,又抬头多看看他本人的脸,发现和照片上那张过分年轻的面容相比,现实里的他在鬓角和下巴上多了一大圈茂密胡须。   不是那种垂下来的,而是蜷起来的棕红毛发。这种色调搭配中间过分苍白的脸,以及他过于修长的四肢身材,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猿类生物。   “审查团的人。”她把证件还给他,“我能理解你们有不申报暗中跟踪我的资格,但你为什么要主动接触我呢?”   艾莎洲的回归是一件大事,这不是因为艾莎洲本身有多重要,所有人关注的重点在于“灰雾真的能被驱逐”。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第一次灰雾主动退却。   所以可想而知它的重要性了,西绪斯第一时间接到任命去艾莎洲接洽那支调查部队,她亦能预计——等时间拉的再长一点,除了萨拉以外的很多国家都接到消息的时候,各路探子、暗哨肯定会疯狂往这边涌来,围绕如何处置这片归来的大陆少不了还有一番争议话题。   那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事,有审查团的人跟着也很正常了。   这里得提到审查团的起源历史——它是艾尔温上位后应群臣要求新设立的调查机关,是从安全局系统里切割出来的。   它前身是安全局的内部审务司,最后一任首领丹尼尔-维斯塔死于死神树案的旧王党叛乱事件。尽管他的品德被多人担保,免去在死后遭受责难,但毕竟内部审务司是在他的任期内,他手底下掉的链子。而“直接参与进政争叛乱”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太恶劣了,为了防止再出现一次类似的例子,他们干脆要求把整个部门拆分出来,成了独立机关内务审查团。   审查团和安全局是平级的,一开始两边互不干扰,安全局负责对外查案,审查团负责内部肃清,可以说是相安无事。但随着时间推移,审查团的权力逐渐提升,开始直接干涉到安全局高层的日常生活,两边就开始渐起矛盾,各自看对面都很不顺眼。   西绪斯的职务挂靠在安全局下面,和审查团天生就不对路。不过因为她是医护人员,对于审查团的恶心程度感触倒是没那么深。   那边也不全是疯子,谁都知道,越混乱越黑暗的时代就越不能得罪医生。   因此她怀疑这个康奈尔就是因此主动露出来的,主动找她见面——和被动让她发现相比,给人的感觉可是截然不同。   “差不多就是您想的那样。”康奈尔说,“我认为我们之间没理由冲突,有些人可能无法理解我们存在的意义,但我相信您一定不同。”   “把萨拉比作人体的话,那些脏污就像病毒细菌。”西绪斯说,“如果不定期清理它们就会产生严重病变,这是为了活下去的必要手段了。”   “非常正确!”康奈尔很高兴,“真荣幸能得到这样的评价……那么我其实是——”   “但我很好奇。”西绪斯打断他,“怎么说派个探员就够了,执行官,你是打算来给谁执行?”   审查团是从影狮拆分出来的,内部行政分级大致类似,底层跑腿的也叫探员。   最高的是审判长,次一级的就是执行官了。执行官通常有不错的个人武力,背景身家经得起查,除了王权外他们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这就方便他们执行一些外派任务。   调查任务属于探员,执行官出动那基本是要抓人定罪,所以才会有“执行”的说法。   考虑到自己此行的任务,而此人又恰好和自己同行,西绪斯看向康奈尔的眼神越发不善起来。   她知道割腐肉的重要性,但这不代表有些人就可以蒙蔽她的眼睛,假借她的手,把好肉当做腐肉割掉。   “别这样医生,我对她们没有恶意。”康奈尔还想给自己做辩解,“是影响太大了……一整块大陆的灰雾啊!就这样退走了……这种事情瞒不住的,我们必须确保,我们听到的信息真实可信。”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很简单,找到她们后把人分两批,一批您负责,一批我负责,然后我们一起对照供词,看看是否有人说谎。”   “很基础的刑讯手段。”   “喔……这算夸赞?”   “如果有人不愿意回答呢?”   “那就显出我的重要性了。”   “哦?那如果你不小心弄出人命来呢?”   “那就显出您的重要性了。”   西绪斯被他逗乐了,摇摇头,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回了船舱。   康奈尔靠在栏杆上目送她消失,眉头紧蹙,很是缓慢的摇起了头。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航行,船队距离大陆越来越近。   他们找了一个刚经历地震的港口靠岸,很是惊喜的发现这里的人居然也说萨拉语,至少沟通不是问题。   “这里叫伊妮安港。”   西绪斯刚找好住的地方,康奈尔就又上门了,他也不管医生如何冷落他的,一进门就找地方坐下,然后自顾自的说些在岸口查到的信息。   “房屋塌了不少,似乎是因为地震导致的。但他们只顾着去修缮城墙……说实话我看不太懂。”   “哪里不懂呢。”   “灰雾。”康奈尔说,“没有灰雾了不是吗?这是连萨拉都在渴求的待遇,维恩港还时不时会有梦魇出没呢,这里没有灰雾,那应该不再有威胁了。”   “你之前出来过吗,康奈尔。”   “如果您指的是出这么远的门,那没有过。”   “那我劝你少说多看。”西绪斯闷头整理自己的箱子,“这个世界上对人有威胁的可不止邪祟,也许这里有很多可怕的野兽,一口能把你吞掉那种。”   “……您在开玩笑吗?”   西绪斯不理他,拎起箱子就要出门。   “等等,您去哪?”   好不容易蹭上西绪斯的车驾,康奈尔坐在她对面,不时拿出手帕给额头擦汗。   艾莎洲在地理上靠近热带,这注定了它的气温会更燥热。这几天一直没有下雨,康奈尔感觉自己快要熟了。   她怎么没事?   职业病让康奈尔注意到医生的异常。   根据他的观察,不管是谁,哪怕是本地那些臭烘烘的土著也都会因炎热而饥渴出汗,但康特-西绪斯一直表现的很完美,她从未让汗水浸湿自己的衣襟,时时刻刻都保持有贵族仪态。   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去海王城见到她,你会跟她说些什么。”   西绪斯从书中抬头,毫无征兆的问他一句。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突然动身的原因了——那港口似乎有人在盯着她,问清她是谁以后就指点她去海王城,还说她此行要找的那些人就在那里。   应该是专门放在这的哨兵,她们倒是长记性了……   “说些什么的……”康奈尔果然被引走注意力,沉思了会说:“就是按流程问几个问题。”   “审讯犯人的流程吗。”   “这您就跟我开玩笑了……”   “我警告你哦康奈尔先生。”西绪斯笑着打断他,“别拿你过去那套经验对付她,你会吃大亏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康奈尔皱眉,“可否进一步明示一下?”   “你自己猜吧。”西绪斯又低头去看书了,“保持安静,不要烦我。”   这是什么态度!   康奈尔气的牙痒痒,但又拿她没什么办法。   内部审务司的权力不小,但不管怎么找由头,拿医生开刀也说不过去。   只要她没有明确参与到一些事端里去,只要大伙都还指望能享受到影狮医生的高端治疗,这个口子就开不了。   但是她好像知道些什么……否则不至于给我这样的警告。   是什么呢?   康奈尔皱眉,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听起来就好像她明确知道那个侦探,艾苏恩-希茨菲尔没有问题一样。   她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呢?   真见鬼,这消息不可能是来自白影宫,否则为什么陛下还要派我来呢?   想了半天没头绪,康奈尔很快就无聊起来,开始沿路打探这块大陆上的各种消息。   越打探他越心惊,因为“幸存者”的描述未免太唬人了。   什么?   这里曾经有十几头邪神?   什么?   还有一个救世之血神话?而且古代还有一个血源之王?海外有血源骑士家族的宝藏?   什么?   之前的天地变动就是因为邪神复活?每个聚居地都死了将近一半的人?   这么夸张的吗?   本能的,康奈尔不愿相信这些供词。   但他们沿路看到的景象却做不得假,无论是那些被震塌的断崖、被碎石残骸掩埋的房屋,抑或是残留在泥土地里的那些暗红色血泥,阴暗巷道里随处可见的白骨骷髅堆……这些东西都在证明,这块土地不久前遭遇过怎样的创伤。   “死了太多人了。”   拿到手下的调查报告后,康奈尔面色阴沉的吓人。   “百人村镇死四五十,破万的小城要死几千!按这算法整个艾莎得死多少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拿出钱物,想要贿赂当地人提供更可靠的详细情报。收到的效果微乎其微。   萨拉的钱币在这里无效,大多当地人也不喜金银,唯独对食物来者不拒。   少数几个愿意配合的也尽说怪话,什么听到北风在唱歌之类的……康奈尔险些没忍住给他们拍死。   一连两天毫无收获,他感觉自己就要憋不住了。   “静心,执行官。”   像是感觉到他的暴躁,西绪斯终于放下书,“你看不出来他们精神其实不正常吗?和疯子计较未免太不体面。”   “什么不正常?”康奈尔正处在暴怒的临界点上,居然有勇气反冲她了,“我看他们就是在愚弄我!我非要让他们知道厉害不可!”   “停车!”   西绪斯命令。   车子停了,毫无缘由的停在街道中央。   康奈尔看到她掀开门帘,让仆人喊来一个从街边走过的路人,像是打算跟他说话。   这里是最后几个聚居地了吧?   康奈尔放松神经靠在坐垫上。   他倒要看看,她的医术是否真像传说中的那般高超。   那路人看着三四十岁,身子骨很脆,胳膊腿上都没多少肉,身穿一件很是宽大的脏袍子,被喊过来的时候一脸麻木,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西绪斯问了他几个问题,和康奈尔之前问的差不多。   那人也老实回答了,和康奈尔得到的“胡话”也没甚区别。   “哼!”   康奈尔想笑,觉得她也不过如此。   “你害怕吗?”西绪斯突然话锋一转,认真盯着那人双眼。   “我……”   康奈尔笑不出来了。   他看到那人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然后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大人你在说什么呢……”   “你还有家人吗?”   “有……还有个弟弟……”   “你在乎他吗?”   “是……在乎的……”   “你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我……我不知道……”   “那些街边的血泥还有骸骨堆,你知道它们原来都是谁吗?”   西绪斯是一个问题比一个尖锐,很快就把那人问崩溃了。   “啊!!!”他毫无由来的惨叫一声,抱住脑袋,“我的……弟弟……我的弟弟利亚斯!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啦!!!”   他挣脱守卫的包围圈,像个犯疯癫的病人一路跑一路叫,很快淹没在人群里看不到了。   “……???”   康奈尔看的目瞪口呆,他不由瞪大眼睛仔细研究其他路人的表情,发现他们居然对此没有任何惊讶。   真的是……疯子!   他们所有人都是不正常的!   震惊过后是毛骨悚然,一想到这些天一直生活在这些疯子组建的聚居地里,一路还和他们交流对话,康奈尔就浑身发痒,恨不得现在就用香精洗澡。   “怎么会这样?”   他将求知的眼神投给医生。   “刺激太大。”   西绪斯也在那不断摇头。   “很显然……这里发生过什么。不管你信还是不信那些说辞,我们所经过的所有聚居地都有那么多血泥和骸骨堆,这个情况并不正常。”   “屠杀?”康奈尔猜测,“还是食人?”   “这里没有电,信息传递效率极低。”西绪斯否定这种说法,“我更愿意认为是,同时有一种变故波及了全部……从某个点蔓延到整块大陆,杀了这么多人,还把剩下来的人都吓成了疯子。”   说疯子肯定是夸张了点,但精神有问题是没得跑的。   萨拉现代医学分类里有个诊断叫“应激创伤综合症”,指遭受严重的精神刺激使得认知失常,病症表现包括但不限于失忆、记忆篡改、逻辑混乱、癫痫等,而目前走来的聚居地大部分人都有类似的症状。   那不是麻木啊。   只是强行在压抑内心的恐惧,是对自我的保护机制罢了。   西绪斯也是相当感慨,因为她想象不出来要多可怕的东西才能同时把这么多人吓成这样。   她又想起来在伊妮安港和她接头的人。   那些人好像就正常一些,虽然也是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但至少能把恐惧挂在脸上。   走得太急了啊。   应该找他们问清楚的。   继续上路,他们在傍晚抵达了海王城。   沿路所见具是一片疮痍,旷野的黑土地散发血腥味久久不散,冷风吹过头顶如同魔怪的哭泣,队伍一开始还会互相聊天说笑来活络气氛,逐渐被这种氛围感染,一个接一个陷入沉默。   这就是海王城?   撩开帘子看外面,康奈尔首先看到一段坍塌的城墙。   然后他很快就被埋在城墙下方的大片枯骨给震撼到了,枯骨从残骸下一路绕着围墙蔓延到视线尽头,这岂不是有将近好几万具?   而且这还不是人的骸骨。   看到其中有不少明显是大型掠食者的粗粝骨架,康奈尔咧嘴,想起了伊妮安港的人不修房子先去修缮城墙。   城门口设有卫兵检查,这让康奈尔心里安稳了些。   沿路过来的聚居地就只有海王城还要查进城的,依然有卫兵这种建制存在,侧面说明这里的秩序还没崩溃。   这当然是好事情,方便他们进行调查。   那卫兵应该是被指派了任务,他看到这些车驾行来上前拦路,问道:“可是萨拉来的使节团队?”   不等康奈尔回答,西绪斯主动开门下车:“是我!我叫康特-西绪斯。”   “那名字也对上了……你们可以先跟我去婆娑公馆,那里准备好了一切给你们休息。”   “谢谢——我能问一下你是否认识一个……”   “我什么都不能说的,小姐。”   “……谢谢,请带路吧。”   再度上车,西绪斯对上的是执行官先生不解的眼神。   “他们说‘使节团’。”康奈尔说。   “是的。”   “那可是‘使节团’!”康奈尔低声叫道,“天啦!搞的好像我们是在出使他国一样,这鬼地方难道还有国家的概念?”   西绪斯的回答是一封信。   “打开看看。”   “……?”   “打开,看看。”   快速拆开信,康奈尔看完后瞪圆了眼睛。   “明白了吧。”西绪斯叹气。   “诚然,审查团的存在是必要的,我也不希望陛下只有影狮这一支亲信部队。”   “但有些事情和你想的不同,有些人也在常理之外。”   “那……”康奈尔结巴,“那她为什么还要派我来呢……”   “大概是第三手保险吧。”   西绪斯笑了。   “就像你们不信任安全局,她也不能全听你们说的东西,你说对吗?”   康奈尔又掏出手帕开始擦汗,他死死盯着那封信,盯着最末尾的那段文字。   “伯爵……”   “艾苏恩……希茨菲尔伯爵……” 第192章 艾苏恩-希茨菲尔伯爵   来到婆娑公馆,西绪斯一行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   最让人惊喜的莫过于上来就见到了老熟人们,无论是教士团的人还是那几名探员,西绪斯都很高兴能在这里完完整整的看到他们。   晚宴是由巴莉乌主持,看起来她居然是这里的话事人,宴会开始几分钟后李昂也回来了,他和西绪斯本来就是认识的,处理海滩事件是他们还曾并肩作战。   食物不算太丰盛,就只是烤肉、水果和酿的果酒。但康奈尔依然狼吞虎咽——远海航行不缺肉干吃,但新鲜水果可太稀罕了。   “我们路上不敢吃当地人送来的东西。”西绪斯不得不给他辩解一番,“对了,介绍下……这是林-康奈尔,审查团的执行官。”   “我大概就是来走走看看!”看到李昂正在靠近自己,康奈尔很自觉的把手放到水盆里洗干擦干,慎重其事的和他握手,“很高兴见到你探员!我们都知道你的故事……不得不说,下定决心脱离科内瑞尔的影响力,这种魄力不是谁都有的。”   这马屁拍的,唬的李昂是一愣一愣,他趁空隙凑去问西绪斯:“这家伙是什么情况……?”   见康奈尔正在和巴莉乌聊天,西绪斯索性把路上的见闻猜测都告诉他,末了又取出那封信递给李昂,说道:“可能是被陛下吓到了吧。”   “希茨菲尔伯爵。”李昂看到末尾也是挑眉,然后随手把信还回去:“我说句实在话,有些低了。”   “低了?”这次瞪眼的轮到西绪斯了,她张了张嘴,“……你们到底在这干了什么?”   “没什么,也就是弄死了几头邪神——我指的是能把拉瑟雷士毁灭的那种,比那还要更厉害些,顺带还驱散了这边的灰雾,为人类世界争取到了一块比萨拉国土大两倍左右的新地盘。”   李昂晃晃手中的酒杯,“而这甚至还不是关键。”   “那关键是什么?”   “是她有了一群追随者,如果她想的话,她可以在这里重建地上神国。”   这就太让人震惊了,康奈尔回头恰好听到这番发言,震惊的手里杯子都没拿稳妥,被醇香的酒液浸湿裤裆。   “这样。”李昂点头,“正好其他人不在,我先把我知道的,能说的部分告诉你们。”   作为贵族出身的安全局探员,他不像大部分影狮那样过分仇视审查团的人。白影宫既然派遣康奈尔过来就说明需要让他知道点东西,那他就挑能说的说好了。   反正这些内容皮埃尔号的船员也都知道的,自己说不说也都一样。   于是他开始讲故事——从皮埃尔号离开港口开始讲起,到他们来到歌利北岸,针对依文瑞亚的异常情况展开调查,直至挖出吃人的水怪,以及机械浮城在天穹现身。   “浮空城!?”康奈尔忍不住惊呼出声,“天呐!那些说法是真的吗?”   从伊妮安港一路行来,那些“疯子”土著没少跟他说浮空城的事,康奈尔一直当他们的胡扯,怎么也没想到确有其事。   西绪斯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静,李昂接上话茬继续描述,话题进入到希茨菲尔的身世隐秘。   “从目前我们搜集到的证据来看,机械博士冷迪斯是她的亲生父亲。”李昂这句话就像晴空的炸雷,无论是康奈尔还是西绪斯都傻了眼。   “这……这简直是……”西绪斯嘴唇一张一合,“那也就是说,那个影毒针案,她……”   “嗯。”李昂低头看座下的地毯,“虽然看起来是我们配合兰德-安将他击杀的,但他之所以突然顿住不动,我觉得应该和后面发生了什么有关。”   “换句话来说,那其实应该是她的功劳。”   “艾苏恩-希茨菲尔等同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邪徒父亲。”   半晌的震惊后,康奈尔才掐着脖子喘息起来。   他彻底理解了。   理解白影宫为什么要发下这样的任命了。   确实,直接跨层次跨流程给一个年轻人伯爵爵位不合规矩,甚至可以说是在胡闹,但如果她有这样的功绩能证明品德那就另当别论。   不……其实这压根和品德无关!   康奈尔真是被炸昏了头了,他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想了好一会才转过弯来——那些大贵族们可不会因为一名少女品德高尚就任由她享受相近的地位,真正会让他们接受这一点的——让他们接受艾苏恩-希茨菲尔获得伯爵爵位封赏的原因,恰恰是她曾有一个邪徒父亲!   这是很讽刺也很可笑的……因为康奈尔也没少和那些孬种打交道,他太了解那些人了。   “我原本是不确定这件事能不能说的。”李昂看向康奈尔,“但既然康妮带来了这份任命,那就说明陛下要在内部公开这部分信息。”   “我想她肯定也受够一些言论了,这件事怎么说呢……我个人是觉得挺搞笑的。”   确实搞笑。   巴莉乌和西绪斯都阴沉着脸。   当你竭尽全力,忍辱负重,付出了你所能付出的一切去牺牲去奉献,不止一次的救这个国家于危难之中,那些人对你百般刁难,猜忌你如此衷心是否存有不好的动机。   而当你再次用高尚的品德证明自己,甚至为了坚持信念而亲手弑父,他们在乎的却也不是那份高洁,而是你曾有一个邪徒父亲。   他们是因为这一点才认可她的。   不是因为钦佩什么,而是害怕。   逼的太狠,她会不会重走她父亲的老路?   机械神国,机械使徒……就算经历灾变那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现在她也是拥有死士效命的人了——归根结底,她能让他们感觉到“忌惮”了。   这才是最让他们这些知情者感到可笑、感到愤怒和悲哀的。   希茨菲尔理应得到这份待遇,但那个前提不应该是人们害怕她。   他们应该发自内心的去善待她,去敬仰她……像现在这样因为忌惮她的潜力、实力去讨好她、拉拢她什么的……这根本不对。   西绪斯讥诮的问康奈尔:“我现在不干涉您的一切行为了,康奈尔先生。待会有机会见她的话,您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   “不!不!”康奈尔把手挡在胸前,脸上露出十足的干笑:“那就太失礼了……对于这种功勋重臣……我们要留给她一些自由的空间……”   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康奈尔不禁在心里感慨。   连自己都被迫如此——因为忌惮“机械神国”遗留的阴影而开始奉承她、讨好她、争取她。   而她甚至还没露面呢!   想想自己出发时是怎么想的,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对掺和这件事已经没了任何兴趣。   看来陛下早就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了。   陛下很厉害,那我就不要管那么多,按照陛下的意思来就是了。   这么一想,康奈尔瞬间格局打开。他不再念着自己的任务,而是代入纯粹的听众角色,安静听李昂继续诉说。   必须承认这是一段传奇冒险。   变成动物的人,峡湾里的灰雾迷宫。   废墟中的机械钟塔,开创性的电影院。   李昂没有说冷迪斯在录像带里的详细表现,但这些已经足够了。一直说到皮埃尔号被峡湾中的传送门带去血海,他们在黑雾海的遭遇听的康奈尔惊叹不已,诧异于他们还能活着回来。   “这都要感谢我们的船长。”李昂点头,举起酒杯对他们示意:“希茨菲尔船长,希茨菲尔伯爵。”   其他人默默端起酒杯跟上,连康奈尔都不例外。   “所以……”喝完这杯,他讷讷问道,“她是最关键的人物了?无论是潜入海王城调查‘尹瑟尔’,还是靠那种秘术指引你们送去阿皮斯魔方,她是一切的核心,是她将一切串联起来?”   “正是这样。”   “我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康奈尔扫了眼西绪斯,继续看向李昂,“她做了这么多……比谁都努力,但她在之前并没有得到什么,那些赠予和她付出的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所以为什么,她要贯彻这种坚持?”   “是什么在支持她做这种事?”   “你问了一个好问题执行官先生……”回答他的是巴莉乌,她边笑边摇头:“在回答你之前,我也问你一个问题——这恐怕就是有那么多人会猜忌她的原因吧?”   “因为无法理解。”   “因为自己做不到。”   “所以就怀疑她是不是抱有别样的目的。”   “怀疑她的牺牲都是假的,怀疑她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换取陛下的恩宠,觉得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高尚者,不可能有人……有人能贱到这种程度!!”   那末尾的音量抬的太高,康奈尔嘴唇抽搐一下,有一种在被指责喝骂的感觉。   他不能回话的,那样就对号入座了来着。   “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样的‘贱种’还有许多。”巴莉乌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从菲利-尼芬克斯(创建械阳教团的‘圣菲利’)到约丁-福伦特斯(第二任教宗),再到诺萨-费迪南德,简-普丝昂丝……这样的贱种可太多了!甚至连我们自己都是!”   “巴莉乌……”李昂站起来要搀扶她,“你喝太多了!”   “我没喝多……!”   “你没必要跟他说这些道理……”   “我说什么了?”巴莉乌还在不断挣扎,“谁说了?圣菲利说了吗?约丁说了吗?还是费迪南德?普丝昂丝?这里面有谁大肆宣扬自己做了什么吗?有谁告诉过其他人——‘你们能好好活着都是因为我’吗?”   “你别犯傻……李昂!放开我……我们就是说的太少了!我们就像骡子一样不会说话只知道拉磨!”   这两人拉扯着下了楼,留下西绪斯和康奈尔在席间沉默。   别人怎么想康奈尔不知道,但他觉得吧……自己今晚要睡不着了。   ……   一夜无梦,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康奈尔才醒。   他害怕自己怠慢了什么,飞快洗漱收拾一番下到大厅,发现这里又多了几张新面孔,正在和同行的医生有说有笑。   好好认识了这些人,得知他们都是来自皮埃尔号,同属于那支精锐部队,康奈尔不由对他们肃然起敬。他过分拘谨的言辞反倒让这些人有些不太自在,尤其是戴伦特,听说康奈尔是审查团的人还想捉弄他一番,这态度让他有些不好下手。   “我再问一下,和你们同行的还有阿曼王子……”康奈尔小心提出自己的疑惑。   “是阿曼王。”伊森纠正他,“他不在这里,艾莎回归后他就脱离我们了。”   “他去哪了呢?”   “他没有说,要么回歌利要么当游侠,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后者。”   那也就是说歌利也将成为无主之地?   康奈尔惊讶,暗中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他是萨拉人,无论是出于爱国情怀还是只为顾全大局,他都很自然的认为将这些地盘给萨拉处理才最合适。   “那么还有……特尼则亲王呢?”   “亲王殿下啊……”   一群人互相对视看看,最后还是由戴伦特开口:“噢,他可能是受了些打击,这阵子吃了睡睡了吃,体重反而降了不少。”   其中内情就不是可以轻易吐露的了,因为事关白杨木和圣橡树王权的纠葛,这不是区区一个执行官该知道的。   “殿下不要紧吗?”   “这个点他也该起来了,你待会看到他可以自己问嘛~”   同一时间,海王城总督府,一个窈窕而又高挑的背影在地毯上迈步,脑后束起的高马尾落在臀后一甩一甩。   “咚咚咚”。   没有反应。   “咚咚咚!”   加大力度。   还是没反应。   夏依冰这次可不等了,她直接下压门把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自己最思慕的人趴在床上,一只脚跨在被子上面另一只脚伸的笔直,双手朝右侧抱紧枕头,整张脸都埋在里面。   最近天气是挺热的,但这睡姿也太猖狂了……   内心感慨,她凑到床边伸出手指,在少女后腰位置轻戳一下。   没什么反应。   再戳一下。   这次有反应了……那头乱蓬蓬、毛茸茸的灰头发突然偏转过来,翻出一只手在空中乱打乱抓。   夏依冰保持严肃后退一步,恰好躲过这番挥击。   没抓到东西,那只手似乎陷入迷茫。它象征性的又甩了两下,随同主人一起翻面,从侧睡姿势变成了仰睡。   “该起床了!”夏依冰看的实在无语,凑过去捏住少女鼻子,强行把她从梦中呛醒。   “希茨菲尔伯爵!伯爵!忘了昨晚跟你说的有客人吗?”   “啊?啊!”   希茨菲尔刚醒来还有点迷糊,听她这么说这才真正清醒。赶紧跳下床冲到盥洗室里,半晌后含着牙刷出来,有些愤怒的问夏依冰:“但是现在还不到中午!”   “是的。”   “昨天不是约的下午两点见面?”   “是的。”   “那你这么早喊我干嘛?”   “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这样了。”   夏依冰歪头,“快一个月了艾苏恩,我看出来你需要放松,甚至是放纵……我也甘愿陪你一同承受,但别告诉我这种生活是你想要的?”   “你该恢复正常了,回归到那个原本的你。”   希茨菲尔不说话了。   是的……是的……   自从席娜牺牲自己帮艾莎洲超脱,也让艾莎真正赢的了这场神战,她仿佛一下子摈弃掉了自己过去的身份,不再只把自己当做侦探看待。   没了席娜,和艾尔温的联系自然也断了。械阳的残骸她懒得管,这些天一直和侥幸逃生的卑斯洛商量如何加固本地防务,好让海王城能再扩建范围,容纳更多流民进来居住。   毕竟,虽然灰雾退却了,邪祟消失了,但很多被干涉、被影响到的野兽怪物们还留存着。   她觉得自己得做好这些事,得真正让艾莎洲恢复正常,这才算是对得起席娜,对得起所有在神战中牺牲的人。   “并不是这样。”   她是这么和夏依冰说的,但被女人一口否定。   “你知道你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想法,如果不是她因为傲慢选择和它们同归于尽,你是想自己去拿魔方吧?”   希茨菲尔沉默了一会,说:“我毕竟有神眼,如果能唤醒血源之王的话,我和她对话的几率高些。”   “那你有想过我会如何?”   夏依冰脸色逐渐发黑。   “活着的你是伯爵,死了你可能直接就追封亲王了?到时候人们念诵艾苏恩-希茨菲尔亲王,你的事迹在各地传唱,而我——即使我想离开伤心地也被迫要不断听闻这些故事,你有想过那个时候我会怎么想吗?艾苏恩?”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抱歉……”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她忐忑极了,因为确实——在情侣关系上她做得不对,所以她以为夏会生气,至少也要疏远她了。   但她得到的却是女人的拥抱。   “坏东西……”   她听到对方在耳边颤抖说道。   “我才不会怪你……我只会觉得自豪……我也就是因为这样才看中你的!”   “我会做回我自己的。”   希茨菲尔扯扯嘴角,只好拍着她的背去安抚她。   “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自己了。”   “我是说……我过去的身份……”   一切结束后,最大的改变在于身份。   三使徒和她的关联犹在,他们建议她回到歌罗西港,借用隐藏在神主秘境里的机械工厂重新创建机械神国。   无论是从祭奠亲情的角度还是从对抗邪恶的角度这都是她最好的选择,但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未免太陌生了。她不知道……在这样做过之后,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回去萨拉。   那等同于抛弃这些追随者。   她又该如何看待这些人,看待父亲留给她的遗物?   艾尔温肯定知道她的顾虑,所以才只给她封了伯爵。   以她积累的功勋封个异姓亲王都绰绰有余,之所以没这么做就是怕她抵触,她知道她不喜欢这些名利。   “随你怎么做。”   夏依冰只是搂紧她。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会跟着。”   “如果你选择重建机械神国,那我就带伊玛尔家族的遗产加入你。”   “如果你选择做希茨菲尔伯爵,那我就拿这重身份去给你壮势。”   “没人能再欺负你了。”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希茨菲尔一直安静听她说完,想了想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懂政治。”   “是的我知道。”   “我不懂,而且不喜欢政治。”   “我也一样。”   “艾尔温也懂。”   少女叹气。   两人静静这样拥抱了一会,好半晌后,希茨菲尔突然说道:“我打算处理完这边的事以后先回萨拉。”   “可以。”夏依冰点头。   然后问她:“理由呢。”   “理由……”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看向窗外,那窗帘缝隙里透出的东西。   “因为那里还有灰雾。” 第193章 传承,来自一个月前   从希茨菲尔的房间离开,夏依冰单独一个人靠在门板上。   她看着天花板做深呼吸,妩媚的脸蛋开始发红。   当初从这条路过来的时候她有多飒,现在她心里就有多慌。因为她当时是抱着“开解艾苏恩、安抚艾苏恩”的心态来找少女的,但结果看起来却更像是艾苏恩好好安慰了她。   嘴上说着要安慰别人实际上却比谁都渴求那个怀抱……如此敏感又如此脆弱,真见鬼,总不能变成没有艾苏恩就不能行动的身体了吧。   还想问问她有没有……呃……那方面的打算来着,结果到最后完全忘了这么一回事,等下次的话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说出口……   臭老头给我提的什么建议?   自然而然的,她把提出问题的某个人记恨上了。   “非得给他点颜色不可……”   夏依冰离开后,希茨菲尔一个人在床边坐了一会。   这卧室对她来说也不算陌生了,最开始来到总督府的时候她就被安排住在这里。她还记得自己那些天是如何趴在方桌上整理信息和资料,那窗户外的铁栅栏缝隙中透出的植株,其倾斜角度也和记忆中的完全相同。   对了,她当时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到抽屉跟前,将装有阿莱西亚的试管取出来的。   同样也是在这样的房间里和它对话、踱步,将它带到炉火边考验它的。   睹物思旧,她回想起和小水人的战斗以及相处过程。进而又想起了几十天前的那场浩瀚神战,想起了狂风想起了乌云,还有坐落于天穹中的歌剧圣殿。   值得一提的是,她对夏依冰说谎了。   她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光是害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才躲在这里逃避现实。   无论是“机械公主希茨菲尔”也好,还是“希茨菲尔伯爵”也好,她对这两种选择的纠结程度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严重。   萨拉有灰雾而艾莎没有,如果她是那种追求安逸享乐的性格,那她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那样多的外派任务呢。   所以答案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不管选择哪一种身份,她的终点,她的目的地都是萨拉。   她封闭是因为,她觉得所谓的现实很没意思。   “我在为席娜……我的敌人而悲伤吗?”   心里像是缺了一块,她很肯定那并不是爱……她由始至终没有对席娜产生过什么特别的情愫,非要纠结原因的话,她觉得可能是在席娜身上看到了命运。   席娜-布洛维哈温……她骄傲、冷漠、傲慢、不近人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考虑到她曾是瑟兰的公主,你绝不能说这些品质是粗劣的。希茨菲尔并没有问过查鲁尼类似的问题,但她总有种感觉,如果可以选择,相比艾尔温,查鲁尼更希望席娜这种性格的人来继承王位。   那么是什么将她逼到了萨拉王室的对立面呢。   神血永生,篡国的假设,对于很多年前流落荒岛的席娜来说,这都是还未发生的事情。如果她没有出那趟海,如果她没有骄纵欲望在岛上杀人,如果她没有被蛇怪吞噬,她会不会成为一个开明的君主,一个虽然骄傲、冷漠、傲慢、不近人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更能让人安心的好国王呢?   她注定无法得到答案,因为席娜已经死了。   看似是以自己的方式违逆了命运,但想象一下她本该拥有的光辉人生,希茨菲尔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原本不至于的,不至于如此。   她也杀过人,无论直接还是间接。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她的外在性格过分柔弱,但实际上,可能是因为曾经的经历在影响她,一旦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无论谁都拉不回来。   所以她是没有……没有那么优柔寡断的。   她同意夏依冰“如果这次事件结束后席娜还活着那我也要弄死她”的言论。   但当对方真的用仅有一次的神圣的死亡——去证明了某些事的时候,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人了。   该说幸好她死了吗?   不用再次面对她,不用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和她对话。不用继续将几代人的仇恨继续宣泄在她身上,不用面对这样的现实。   这是非常复杂的一种心情,希茨菲尔并不喜欢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她觉得这样就太像小女人了,但她总是止不住那股内心的遗憾。   也许是遗憾席娜本该拥有的光辉历史。   也许是遗憾如此伟大的死亡到现在居然才只有这些人知情,而她偏偏因为某些原因必须对真相守口如瓶。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公平呢。   就好像费迪南德,好像圣菲利。   仅就“被埋葬的真相”来说,这份现实并无区别。   又也许,我只是遗憾到最后也没能再和他们说几句话。   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块沾血的黑布。   些许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她身上,也有斑点落在布上。夏风拂过枝头带着斑点一起晃动,希茨菲尔略微用力将它揉开,看到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你不是那种念旧的人。”   “……谁?”   捏紧黑布迅速转身,希茨菲尔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一袭黑袍,蓬松的胡子,和初见时差不多的深邃眼神,那赫然是大难不死的卢卡法师。   这是个倒霉蛋……在新鸥锦突发变故的时候他被烈风直接吹掉下来了,错过了一场堪称史诗的盛宴。   但他同时又是幸运的,和卑斯洛等等中途掉下来的人一样,他直接因此而活到了最后,更是因为聆听到那场盛大的歌剧而消除掉了身体里的血源之力。   代价就是他的力量。   日复一日,血源的影响在艾莎消退。很多高阶创新的血肉法术已经用不出来,卢卡还就这一点自嘲过,说他不久后就得变成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   “你不去陪总督盖房子,回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希茨菲尔皱眉询问。   作为唯一幸存的大城,海王城的任务很重。血源之力消退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别忘了荒野中还有那么多血兽,别忘这地方的任何建筑都是依托这力量而来。   有些房屋会直接报废,甚至有些路段都要重新修缮。除了血骨树这种可以追溯到神话时代的“神话种”整个自然界的生态都要在几个月内重新洗牌。   记录信息、维护和修缮,这是多庞大的工作量啊……她无法理解,卢卡现在回来干嘛。   “我不是特地来找你的。”卢卡摇头。   “那你……”   “我只是顺带给你带来个人。”   他话音未落,另一道娇小身影就从他身后窜了出来。   “你……康妮!”   少女惊叫,注视杂毛萝莉直头直脑的朝自己走来,非常有男子气概、军人气概的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   “干得好,艾苏恩!”   “我……”   “不你什么都不用解释,别忘了陛下也‘参战’了,我去过白影宫的,我知道的东西可不一定比你少哦?”   这两人明显有私事要谈,卢克非常识趣的溜了,临走时还不忘给她们把房门带上。   “喝点水?”   希茨菲尔走到旁边去取水罐。   “这里条件不怎么样,如果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   “……”希茨菲尔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坐在床沿上,一副非常放得开,非常坦然的样子。   拿着水杯回来放好,希茨菲尔拖来书桌前的椅子坐在对面,踌躇着开口:“所以你是来给我传递任命……”   “不是。”   “其实我只是……啊?”少女说到一半又瞪起了眼,“不是?”   她不是都把目的透露给那个林-康奈尔了吗?   “希茨菲尔伯爵”什么的,弄得那么大张旗鼓,现在搞不好连那些船员都知道了,但她见面第一句就否认了这个?   为什么?   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   “希茨菲尔……唔,我还是叫你艾苏恩。”   “当然,我们怎么说也认识那么久了。”   “那么艾苏恩,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对,你是医生。”   “医生——通常来说是给那些‘能帮人治疗身体伤势的人’的称呼,在那之外的任务由‘织梦师’或者‘催眠师’负责,我对这几个领域也不太擅长。”   希茨菲尔皱眉盯着她,不知道她搞这么长的前戏是什么意思。   “但是怎么说呢。”西绪斯不断考量措辞,“我还是想说,既然他们叫我医生了,那我还是,觉得我有责任,去治疗一些在身体方面以外的病症。”   “这个病症是在我身上吗?”   希茨菲尔逐渐听出味道来了。   “……是的。”   “让我猜猜看,如果只是康特-西绪斯可说不出这样肉麻的话来。这是有人教你说的,她的身份尊贵到连你这样骄傲的人都无法反抗。”   “……我开始讨厌你了,希茨菲尔。”   “艾尔温教你的吧?”希茨菲尔终于笑了,“她有特别的话要传递给我?”   结合那个病症的说法,再算算那个伯爵封赏,毫无疑问,是艾尔温害怕自己心理方面会出问题。   她是有前科的。   算是来自朋友的关心吧……说不上提防,否则也不会只派康妮来了。   心中有被小觑的不满,但同样有被关怀的温暖。她干脆朝杂毛萝莉伸出一只手——   “给我吧。”   “那封真正的信。”   “我和无数探员侦探打过交道。”西绪斯一边往怀里掏一边嘀咕,“其中以莉莉丝、她,还有你——你们这些人最不讨喜。”   她取出信来,却在少女要接的瞬间收了回去。   “等等。”西绪斯站起来,拉着少女来到门边。   “陛下还说过,这封信要你单独打开。”   “这意味着我是不能留在这里继续陪你聊天了……关于传说中你所拥有的心理问题,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困扰,希望这封信真的有用。”   煞有介事的一扬眉毛,西绪斯非常有仪式感的在门口将信交给希茨菲尔,然后主动后退一步到门框外,优雅把门反带上了。   装神弄鬼的……   希茨菲尔又是叹气又是眨眼,站在原地拆开信封,轻轻一抖将纸张抽出。   展开它,第一句话就让她看的一愣。   [如果你看到这句话,那说明康妮终于将我的思念传递到了……很抱歉艾苏恩,但实际上这封信我是替姐姐写的,绝大部分内容你都可以看做是她给你的留言。]   艾尔温的“姐姐”……   是说席娜?   攥紧信纸,希茨菲尔左右在房间里张望一番,确定这里只剩自己,这才蹑手蹑脚的回到桌边,把信纸放在桌上摊开。   [很奇妙不是吗?发生在过去的悲剧,当事人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和你对话,阻隔在我们之间的不仅仅是认知中最厚重也最不可逾越的时间壁障,还有超出人类想象的阻隔——生死界限。]   [但我们还是在此刻相见,我想奇迹大概也莫过于此……我甚至认为这是比我最后的表演还要疯狂的事,多亏艾尔温,让我可以留下遗言。]   [还有阿莱西亚,它让我转告你,它不后悔。]   只这三段话,希茨菲尔看的头皮都炸了。   神眼受她的意志干涉,眼前景象一阵扭曲模糊,安静祥和的现实世界被撕扯开裂,露出埋藏其下的深邃噩梦——带她再度回到最后的战场。   那是一片苍茫虚空。   灰雾在涌动,迷茫的扩散在宇宙边缘。最中心的浓雾中开拓出一道光之门,给她写信的人身披长裙头戴王冠,正背对着她站在光门延伸的台阶上面。   她所吐露的每一句话都能和信纸上的句子对应。   这就是她留下的,真正的遗言。   “你是个蠢货,希茨菲尔。”   少女嘴角抽搐了下。   “牺牲、奉献……在遇到你之前,我曾想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去信那些虚伪的空话?”   “高尚者用死亡成全卑劣者,他们失去的不只是生命,连最基础的功名都会被夺走。”   “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去做……但现在我稍微明白一点了,那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就好像我并不是为了牺牲而去牺牲一样,所有看起来蠢到这种程度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别的诉求。”   “复仇也好,野心也好……我不管那结果代表了什么,曾经认为你们愚蠢,是我的不对。”   希茨菲尔有些茫然。   所以她在生命的最后留下遗言,就只是为了跟我道歉?   “你会因为我的死而愧疚吗。”   她微微变脸。   “你会的。”   “因为这就是我了解的你,艾苏恩希茨菲尔……在那段被囚禁的无聊日子里,艾尔温可没少跟我说你的事迹。”   “我真是烦透了你这样的蠢货……”   “明明是我……我杀了那么多人,其中不乏你认识的朋友,到头来仅仅因为我做了这些事,干了几个邪神你就对我换了副态度……你这种人简直是在扭曲我的认知,我真恨不得把你掐死!”   “那是因为你死了。”   希茨菲尔忍不住要为自己辩解。   “你死了,席娜。”   “如果你活着那另当别论,而我愧疚的前提只建立在一个现实基础上,那就是你死了,对我们不再有威胁了。”   “所以你不是你担忧会成为的那种人,也不是我一直在贬低鄙视的那种!”   台阶上的席娜突然转过身来,双眼死死盯着少女。   “这是傲慢!”   “只有强者对弱者才能施加!”   “是你站在生者的角度,胜利者的角度,对我这个失败者和死者的怜悯!”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她很想说不是,但理智告诉她席娜没错。   所谓的愧疚其实是怜悯,这是只有站在台阶下才能感悟的东西。她并不会成为优柔寡断的小女人,反倒要担心,会这样思考的自己是否有些太冷血了。   “矛盾的情感要用理性统一。”   席娜又回头看向光门。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选择了你,而不是我。”   “席娜。”希茨菲尔竭力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话到一半就中止了,因为下一刻,席娜突然伸手插入左侧胸膛,从里面挖出来一颗跳动着的鲜活心脏!   这是——   “接好了!”   那东西被直接丢了过来,希茨菲尔手忙脚乱,双手捧着弯腰去接,好险没让它掉到地上。   这是什么?   如此……粘腻的触感,捧在手上软糯黏糊……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那是血源。”   声音传来。   “和艾门-哈温一样,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也选择了你。”   不等希茨菲尔再说点什么,席娜开始朝光门前进。   她一只脚已经跨入其中,然后突然顿了一下,希茨菲尔清晰看到从她的发丝缝隙里钻出来一只细小的水人,正在对着这边挤眉弄眼。   “这样的结局……我算不算吃掉一切成为血源之王了?这可比什么血河之主要厉害多了,你说是吧?”   “再见了女人!”   “哦不对……我可不想再遇到你了……”   祂们的身影消逝在光门里,那光亮也在深空中缓缓关闭。   景象扭曲,希茨菲尔回到卧房,右手拿着那张信纸,左手握着一颗鲜活心脏。   “中午好亲爱的。”   心脏裂开一张嘴。   “如你所见,我是尤西里安↗——”   “文森特↗——”   “……↘撒迦莉雅。”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总结本来应该在昨天上午放出来的,但是昨天熬了一天一夜实在是太困太累了,写完最后一章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只能姑且多拖一天。   我上次好像吹牛呗说自己写这么多年书没什么职业病,这乌鸦嘴和开了光一样,前段时间突然感觉弯腰时尾椎骨有一种灼烧般的剧痛,思索原因,大概就是靠椅子上睡多了,姿势不正确导致脊椎错位。   然后我去百度查了一下,百度说我快瘫痪了。   水一百度会开,人一百度会死——沙雕群友诚不我欺。   但是还是很恐怖啊!我已经很努力的在改善习惯了,昨天是特例,应该不要紧,嗯……希望不要紧。   回归正题。   《血骨之傲》篇章完结,艾莎洲的故事告一段落。   在这本书里,这绝对是重量级的一个单元,之所以看起来没那么臃肿只是因为很多章节二合一,龙神宝藏40w字已经不少,血骨篇超出它一倍左右。   不得不如此,因为这个单元要讲的故事太多了,其中主要有三个重心。   一、横跨大陆的探险故事,包含歌利神话和艾莎神话。   二、前面关于夏局长的身世之谜,挖的坑要找机会填。   三、接冷迪斯的死引出尹瑟尔这位求道者,再借尹瑟尔和伊玛尔家族的血战史引出灾变的起因。   这几个重心是互相缠绕在一起,需要同时描述和塑造的。以我的能力,如果不拉长一点细细的写,可能一不留神在中间就崩掉了,那种后果肯定是太过可惜也不合理的,所以我宁愿写慢一点写长一点,尽量把主要的东西都讲明白也不打算作死玩什么花活,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这三条主线都是对世界观、对人物内在的重要补全,其中掺杂了很多细节和隐喻,比如开始的歌剧谜案是为了在最后抬高席娜,开始描述艾尔温也买过“小玩具”,包括她挑选夫婿都是为了给最终一战设置迷雾和引子,还有歌利神话里人变成动物,艾莎神话里万物有灵,对罪孽的洗刷和超脱等等。   我一开始想把故事写的更深入一点,这里面可以挖掘的东西有点太多了,具体有“人和动物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尹瑟尔当人的时候是个疯子恶魔,抛弃智慧当阿莱西亚的时候反倒变得更加纯净”,“面对更恶者的时候恶者是否值得原谅”,还有最宏大的——“当视角和眼界拉的足够远、足够大的时候,过去邪恶的力量是否还算是邪恶”。   当这些东西汇聚起来,它们估计都有点摸到哲学的边了。但我不打算详细剖析这些东西,因为我始终认为网文就是网文,不管多少人称赞我写的东西像实体书,我也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点。这种吹捧听起来自然是让人飘飘然的,但我深知我的真实水平远没达到那个程度,沉迷其中真按实体书的模式去写只会崩掉,我也没有足够的学识积累,我没有资格,从哲学这些方面的角度去引导读者,教导读者应该怎么样看一篇故事。   我坚持这是网文,所以我打算贯彻这本书一直以来的做法,也就是“少说道理,以故事为主”。   故事性是网络小说的核心,有趣和好看才是根本,不管怎么样我先把故事写到位,然后尽量在故事里藏一些我可能、或许想表达的东西。   至于读者怎么看那就和我没关系了,可能有些读者能领悟到A,有些读者能领悟到B,哪怕有些读者非常单纯只是看个故事的热闹也可以——这本来就是恐怖灵异探险类小说的主题嘛,甚至可以说看热闹才是返璞归真~   想想我最初动念头写这本书,难道是为了说什么狗屁大道理吗?   并不是,我也只是为那种深入灵魂的战栗着迷,我渴望那种被迷雾缭绕的神秘和未知,想要描述它们,找人一起欣赏而已。   所以正文从来不说这些,单元总结就是为此存在的嘛。   《血骨之傲》的标题是在上上单元完结前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那个时候我还没决定具体写什么,以什么东西为最终的压轴主题——主题和内容是不同的,内容当然早就决定好了要写艾莎大陆,但艾莎大陆会是什么样?它应该是什么样?去那边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和探险?这些严格来说都还没想好。   冷迪斯帮了我大忙,因为这个角色太重了。重到即使是死亡,那尸体落地产生的余波都能横跨两个单元泛起涟漪。我很自然的从冷迪斯之死想到前面还有一个坑,也就是他给阿晴留的遗产,那是早就许诺要给她的“机械神国”。   但不可能会那么容易的。   不是虐待她,而是直接继承的话剧情可能就崩掉了。继承的太容易反而会破坏前文对冷迪斯的多重塑造,显得他的死,他的解脱是一种“戏剧般的胡闹”,这个人物的分量会减轻很多。   所以需要衬托,我就直接想到了“腐血神国”。   一个阴谋,横跨虚假还有真实的时间。图谋谁也不敢遐想的东西——对天外邪神取而代之。   尹瑟尔承认自己罪民的身份,作为罪人宽恕本该审判他的人,而且他是发自内心这样认为,这才能凸显出他内在的疯狂。   理性和疯魔在他身上得到统一,我尝试在开始采用大量的侧面描写来带出这个最终的boss,最好能让读者认为“哦,他好像很厉害,但他看起来太遥远了,应该不是这个单元会出场的家伙”。   但他就是。   他就像乌云,是乌云朝大地投下的影子。没人会特别关注乌云,但那种干涉无处不在,从《疗养的日子》篇幅末尾就开始了。   艾尔温那时已经在他的控制下调动血骨法师会了,细心的读者或许能察觉到那段的异常。   然后就是阿莱西亚……那个关于“如果冒黑烟那代表里面是一头邪神”的玩笑,确实也不只是个玩笑而已~   血骨之傲是席娜的赞歌,同样也是阿莱西亚的。这里细分能涉及到忒休斯之船之类的悖论假设,而我只是想表达命运的神奇——即使是完全相同的一个人,照着那个模板再刻画一次,出来的结果,那个个体可能也会和原来完全不同。   席娜是如此——她经历了一次“神血永生”,从蛇怪的颅脑中重新复活,从那一刻起她和过去相比就大不同了。   怪物的血肉不可能对她没有影响,这是从血肉基因层面传来的干涉力,我们的思想本身是寄托在肉体上,依托血肉神经来发散的,肉体上的篡改会直接影响我们的思维,这是再坚强的意志力也难阻挡的。   阿莱西亚也是如此。   尹瑟尔希望它保持纯洁去吞噬艾莎洲的万灵之血,它亦在这过程中觉醒出了独立的思想,那些血肉直接影响了它,它的背叛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看成是艾莎万灵对阴谋的反噬。   而这种反噬来自深渊。   当世界和平,血肉法术自然是异端。血骨法师会最早能追溯到上上个纪元,也就是《翡翠》的时代,它的出现是纳米亚世界(也可以看做这颗星球)自身默许的结果,理由是“它想活”,它不想死。   镜头拉远到星辰宇宙——它们甚至也可能当做一尊伟大者看待,对它们来说是没有什么善恶区分的。   杀多少人,造成多大的浩劫,世界如果有意识,我想它大抵是不在乎的。   作为一个有意识的东西,一个或许可以称之为生命的东西,我觉得它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要怎么活下去,如果有外界的因素威胁到它,它会不择手段的奋起反抗。   而现在,外神入侵。   巴特列特海滩的惨案真的是偶然吗?   没有它的默许那一切都不会发生,是它想自救——它想违逆太阳神国再造神话粒子,依靠这个东西抵抗灰雾。   至于会不会变得更糟,会不会引来邪神,对盲目痴愚的伟大者来说并不重要。   它不在乎。   它也不知道结果。   它能做的就是穷尽自己所有的努力,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一遍,我觉得这才更符合事物运转的客观规律。   有些东西是客观存在的,它们会自己运转起来,然后在运转过程中,这种运转所引发的后果逐渐从渺小的溪流汇聚成海啸,最终和孱弱的生命展开碰撞,我认为这样的故事才足够惊心动魄。就像一些著名的科幻故事一样迷人。   伟大和渺小不是单独存在的,它们要相互衬托才行。   遵循这个道理,血源之王诞生了。   来自上上个纪元的邪恶力量,曾被太阳神国镇压的“血源”,对纳米亚如今面临的威胁来说,它们已经不可憎了。   我尽力展示这样的客观事实,从另一个角度去诠释“血源”。   血骨之傲不仅是为伊玛尔、为特尼则、为艾尔温、为席娜、为阿莱西亚……同时也是为它们写的。   主角更多扮演的是一个观察者或者推动者的角色,她当然也是很可爱很重要的,但至少在这一卷,除了她的复仇主题,还有更多东西可以挖掘。   如此,关于血骨的剖析就告一段落。   额外提下:席娜最终的疯狂表演是我欠她的,作为《死寂林地》的最终boss,原本的初稿里这场演出会在白影宫上进行,我当时打算让械阳变成那种《圣魔之血》里超级管风琴一样的武器,让阿晴上去弹琴装杯。但仔细想想和剧情节奏不配,阿晴之前也没怎么展现出乐器方面的天赋,所以最终就取缔了。   正好在这里还给她,而且还是《死寂林地》里提到的BGM:歌剧音乐可以代入dnf希洛克boss房主题曲:siroco-truecoffin,qq音乐搜开头应该是【无形之棺】,建议试一试,相当炸裂的游戏配乐。   另外我知道有些人,比如群里的某只“小天使”,啊……在上次得偿所愿后得寸进尺,想要阿晴和夏橘长造人的细节。   这个我只能说懂得都懂。   最近应该是没戏唱了,等第四个季度看着来吧~ 第十五卷 失窃的王冠 本卷共353064字 第零章 序   夏日的尾巴拖着热风掠过山川,在九月中旬造访东部王国的都城,迫使人们又换上几天清凉衣装。   和往日比,维恩港显得更加热闹许多。这主要是由于艾莎大陆的消息被解封,海上开辟了新的安全航道,那些商人们、奴隶主们、种植园主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堆积拥挤到港口城市,每天起床唯一的事情就是前往船舶交易所等船只拍卖。   大部分人是知道“艾莎大陆”存在的,各种资料记载里没少提它。但由于海上航路受到灰雾严重的干扰,以及王室坚持封锁消息,他们都不知道这座大陆曾经完全被灰雾吞噬干净,甚至传送到了另一个次元。   上流圈子里在说什么“回归”,具体什么意思他们也不懂。这个说法却一层一层流传下来,“艾莎洲回归”、“探索和开发”成了这段时间来最热的话题。   多数人也是不在乎的——对商会来说,只要知道那是一片比歌利还要广袤、还要肥沃的土地就够了。他们还听说那里的土地极富生机,受气候影响甚至可以不耕田、不翻土,只要随手洒下种子就能在全年至少收获三季,而他们要做的不过就是集结人手再来一场冒险,作为先驱、探险者、赌徒,亲自验证它的真实。   类似的气氛已经燃烧了一个半月,教团对此无动于衷。参考过去他们是怎么严苛约束人们去水晶海的,这甚至都不足以称之为是所谓的“冒险”。   “简直疯了……”   大清早,阿什莉挎着篮子从庄园外回来,嘴里不断和同伴喃喃低语。   “萝卜的价格翻了6倍,猪肉翻了8倍,就连麦子都翻了4倍!”   “这些人为什么不能带足食物再滚过来?还是说他们没想过可以从外面运点蔬菜肉类过来卖,再开空船去艾莎大陆?”   “汪!”她的同伴——也就是一直跟在她脚边的那只神骏大白狗叫了一声,摇动尾巴,似是在对这番抗议表示认可。   开玩笑,食品物资的补充多寡可是直接关系到它的伙食,阿什莉对吃食的讲究可能都没现在的它精细,如果它会说话,所有人都能了解它有多么嫉恶如仇。   “嘎!”天空传来一声啸叫。   一人一狗具是抬头,看到一只黑毛大鹰扑扇翅膀降落下来,踩在宅邸门口的台阶柱子上注视着这边。   “黑枭……这么说她快回来了?”阿什莉看到这东西大喜,快步跑过去,在它身上到处抚摸。   “嘎……!”黑枭明显不喜欢她这么做,但它已经经历过启灵,拥有远超同类的智慧,明白无论是从关系上还是武力上自己都不是阿什莉对手,只能老老实实给她轻薄。   “找到了!”阿什莉从它羽毛里取出一只小叶包,展开叶包,又从里取出一张便签纸条。   空隙中,莉莉一直盯着黑枭。   黑枭也盯着莉莉,一鸟一狗互相间隐约酝酿着敌意,只是迫于有人在场不好发作。   “……上面说,她们大概会在晚上回来。最迟也会在明天到!”   阿什莉看完内容开心极了,拉起莉莉的两只前爪,在它“汪汪”的吠叫中和它一起跳起舞来。   “发生什么了?”   屋里的人终于被惊动了,一个皮肤泛着木头纹理、穿女仆长裙、系超大围裙的女孩推门出来,一眼就看到这副滑稽场面。   “她们今晚到家!”阿什莉说,“哦!那这样一来买的东西就不够了……我得再去一趟……这些东西给你!接着!”   她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清,手里篮子摘下来一扔,返身就往来路狂奔。   围裙女孩慌忙上前接住篮子,这东西对她来说有点太大了,她只把它往怀里一抱,双眼几乎都看不见东西。   “嘎!”   “汪汪!”   抓住这极其难得的空隙,莉莉顿时飞扑向黑枭,黑枭张开翅膀示威尖叫,一狗一鸟从台阶上斗到草地上,前院一阵鸡飞狗跳。   “住手……快住手!”胡桃好不容易把篮子放下,看到这一幕后慌忙拿起扫帚将它们打开。   “嘎嘎……”   “汪……”   但它们显然并不服气,短暂的喘息后还是死死盯着对方,莉莉还威胁性质的从喉咙里发出兽吼。   “这才多久没见面就这个样子……”胡桃也是无语,“不是都说了不会给你们少吃的吗?你们互相对对方都是没威胁的!”   两只“宠物”压根不听,几乎就是无视了她。   “你们这些坏东西!”胡桃生气了,篮子也不拿,丢掉扫帚就往回走,“那你们打吧!”   “回头主人回来了,我会好好跟她描述你们的表现!”   “嘎……?”   “汪嗷?”   一狗一鸟同时一愣。   眼见胡桃没有回头的意思,它们互相看了眼,肉眼可见的萎靡起来。   莉莉的耳朵平时都是竖起来的,尖尖的耳朵远看像只大白狐,此时无力的耷拉下来,爬到台阶上叼起了篮子。   回头看了黑枭一眼,莉莉“呜呜”叫了几声。   “嘎……”黑枭明显不太情愿,但可能是想到了后果,它也飞下来,迈着滑稽而又嚣张的步伐走过去,一拱头把扫帚推回原位。   胡桃再出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和谐的画面,她终于笑了:“这才对嘛……”   “嗷嗷!”雪列斯犬赶紧吊着篮子凑过来尾巴直甩,就差把讨好两字写脸上了。   “乖孩子。”胡桃接过东西在它头上摸摸,然后脸色突然一变。   这……装东西的篮子在自己手上!   阿什莉就算带够了钱,她怎么把东西弄回来呢?   阿什莉可不管这些。   女孩像一阵风席卷下山,一路狂奔到弗洛街,跑到最熟悉的面包店,张口就要买一打蜂蜜面包。   “是阿什莉!”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和她早就熟稔,见到她这火急火燎的样子赶紧从椅子上起来,越过几名满头大汗的学徒工,亲自给她包起了面包。   这不合规矩——面包店的生意火爆,队伍排出来十几米远,按理来说该有人指责阿什莉的逾越行为,但看这架势她认识老板。   哦,那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看你这副样子,是你小妈要回来了?”   “希斯不是我的小妈!”阿什莉脸色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跑太急累的还是臊的。   刚来文明社会时不懂事,她还按照部落里的习俗把希茨菲尔当“小妈”看待。希斯一直没说什么,但后来学到足够的知识了解文明风俗,她才晓得这种称呼无形中给希斯带来了多大伤害。   希斯也很年轻……她还没结婚呢!   没有结婚却有我这样大的孩子,如果大家当真,那希斯岂不是成了大家眼里的浪荡女人?   阿什莉其实并不理解什么叫浪荡……部落里能生孩子的女人地位是很高的,她的认知扭转需要时间,但那时的她已经逐渐明白这是一件不好的事。   所以她早就改口了,只是难免会被认识的人调侃,让她很是无可奈何。   “我和你说了很多次啦……不要再提这件事情!”   “别激动小阿什莉。”老板娘看了眼外面排队的宾客,凑到她跟前低声说道:“你今天没买报纸看吧?”   “……什么报纸?”   “任何报纸……‘维恩晨报’、‘黑木新闻’,随便你买什么,应该都有。”   “有什么新闻是我应该知道的嘛?”   “当然有。”老板娘正好抓过来一叠报纸,她从里面抽出一份展示给女孩:“看这个——《从殡葬师到王国贵族》,我打赌要不了多久歌剧团又会针对这个编新故事~”   “这是——”   阿什莉抢过报纸仔细观摩,有些费力的辨认字符,大概看懂了文章含义。   简单来说,她的“希斯小妈”升官了。   之前希斯就在为图书馆和安全局做事来着,只是一直游离于这些系统之外,在身份上还是平民。这就给了一些人为难她的理由和借口。   而这次……也不知道是王室终于开窍了还是出了什么变故,居然连她在内一口气封赏了十多位新贵,而希斯是其中官爵最高的,直接获封‘械阳伯爵’!   “这个头衔可不简单吶~”老板娘还在唏嘘感慨,“第一次受封就是伯爵,这个力度已经很大……不要说还以‘械阳’为前缀,这在王国历史上可没有先例。”   她后续说了一大堆东西,阿什莉已经懒得听了,她先是惊喜然后茫然,恍然从报纸中抬起头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些排队的人——他们当中居然也有不少在同步讨论这个事情。   “怎么会是伯爵……”   “一个女子,会不会有些太夸张了……”   “她解开了水晶海的谜团,在南辛泽的变故中保卫了城市,传说她还去格林镇揪出了隐藏起来的火龙怪物,能做到这些事,给个伯爵不过分吧?”   “但那个械阳前缀呢?这是要贵教合一?教团那边不会有意见吗?”   “小点声……这种事情就这样说啊?”   “怕什么!反正教团从不干涉这种言论,我们又不是要信异教,骑士过来也没办法的。”   人们对报纸上的消息议论纷纷,这种风潮不止局限在面包店里,尤以码头岸口的酒吧最甚。   有些人说……这位希茨菲尔伯爵肯定执行了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任务,更是在去年爆发的政变中选对了人,如此才能得到封赏。   还有些人说……‘械阳伯爵’的封赏只是开始,教团很可能打算列她为教内‘圣女’,目前这些消息只不过是提前放出来“打一针疫苗”。   另有极少数人,结合最近火热的下洋潮猜测,这次针对她的破例提拔会不会和艾莎大陆的回归有关。   但到底谁都没有证据,要唬人就得瞎编乱造。一时间各种猜测和可能性在大街小巷四处流传,其中一些还挺有板有眼,连“她是什么时候登上去艾莎的船,自己就是船上水手”这种话都冒出来了。   小商贩们没有渠道,工人和农夫也不在乎真相,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工时和饭后闲暇的乐子,谁关心她到底怎么上的位呢?他们巴不得那些传闻越离谱越好,越玄奇越好,最好再来个小道消息说……械阳伯爵是和国王陛下存在某种不正经关系——他们向来对桃色新闻乐此不疲。   但真正“懂事”的人可乐不起来。   他们深知这个例子破的有多大:萨拉的官僚体系承自古瑟兰乃是贵族爵位和具体官职各区分开,连官职都如此何况更敏感的宗教头衔。尤其对萨拉来说械阳一词关系的不仅是宗教它还是“武力”,再想想陛下前段时间挑选夫婿到最后闹的无疾而终,不少人怀疑坊间传闻可能是真的。   械阳伯爵……说封圣女那不可能,但一定会和械阳有关。   她有什么才能可以牵扯到械阳吗?   还是真如传闻所说,艾莎洲的回归,婚配的中断都和她有关……她是女王陛下的秘密情人?   黑木市的港口业务不算发达,这是因为它距离维恩港太接近了。   船只没必要在这里停靠,毕竟多走一截就到维恩了,没必要交两次港口税被查两次货物,办手续也是很麻烦的事。   但因为下洋潮——有太多商会调集了船只到维恩港来,再加上还有周边国家的使节团队,外国商队,维恩的港市早就爆满,那些排不上队的只好退求其次,开拔到黑木市的港口整备休息。   一切都是为前往艾莎洲做准备,这也是黑木市最近无比繁荣,各方面物价一路飞涨的原因所在。   恐怕没有人比兰德警长更清楚黑木市多了多少人,光看犯罪率就清楚,他这两个月是没少遭罪。   “犯罪率暴涨百分之三百……我们的警力根本不够!”   傍晚执勤,交接班的警员忍不住和警长诉苦。   “赶紧拍电报给王都吧头!让他们再加派些人手,我们真的要熬不住了!”   “我会通知他们的。”安兰德只能这样安抚他们,“你们赶紧去休息吧,下半夜的任务交给我来。”   电报一周前就拍过了,甚至上上周的周末也拍过一次,但想想看吧——连作为备选港口的黑木市都这幅样子,维恩港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那边可是王都,守备力量可不能马虎。断然没有从维恩港抽调紧张的人手驰援黑木的道理,安兰德其实心知肚明,短时间内根本不要想有人手补充。   但犯罪率的暴增也是问题,大量新人口从各个渠道涌入城市,港口附近的偷窃案一天加起来能有一百多起,还有商会水手之间的武力冲突、酒后闹事,他们就是一个人能当十个人用,大概也是管不来的。   得想个办法缓解压力。   坐上巡逻车的副驾位,照例展开夜间巡视,兰德警长一边看街景一边思索办法。   教团那边已经答应会派遣燧石骑士帮助维持秩序,但骑士团的人手更少,那种小偷小摸的罪又不值得他们抡锤子杀人,威慑性体现不出来用处不大,除非他们调过来一个超级暴躁的骑士团长……   最好的法子肯定是找本地防务一起干,毕竟黑木市还保留有一万人的建制部队。这些人成天到晚无所事事在城郊训练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东西,他觉得还不如把人调进城里,有这一万人肯定能缓解不少压力。   问题就在这里——本地防务的长官和黑木行政都拒绝了他的请求,理由是他们正在按白影宫的命令“重建战斗序列”。   有什么意义?   警长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建制部队和军队的概念是不同的,白影宫这是想将他们训练成正规军?   难道萨拉准备打仗?   可周边形势一片和睦,没有任何国家敢对萨拉动念头吧?   重建军队,和谁打呢?   他想了很多可能也没想清楚,其中包括为了针对邪徒。   但并不值得。   邪祟不是靠军队能挡住的,那是无形的恐怖,它们无孔不入。   如果正规军有用,查鲁尼王在位期间也不可能只保留那三支传说军团,要知道保养军队也是很费钱的。   这件事他和同僚下属也讨论过,他们最终得出的最有可能的例子是……他们的女王陛下想对艾莎出兵。   争夺新大陆的资源——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那些小国愿意在伊卡洛林洲俯首称臣可不意味着他们在新大陆也会如此,萨拉需要一支军队,这点大家也都承认。   一路闲聊,车子开到码头停下。   这也是夜间巡视的工作之一,因为堆积的船只和商会太多了,港口被迫也在夜间开放。很多船只的出入港都要警察在场,这是为了防止走私瞒报。   “警长先生!”   看到他下车,从码头第二栏正数第四根木桩处顿时跑过来一个矮胖男人。   这是博卡商会的负责人,安兰德记得其他人称呼他为“庞克维尔先生”。   “晚上好,庞克维尔。”警长对他点点头,“今晚是博卡商会的船?”   “是的!”   “入还是出?”   “是往里进!”   看了他一眼,警长掏出小本子写了几行字,撕下来递给随行的警员。   “审查一下船舱,没问题就直接放。”   庞克维尔千恩万谢的走了,临行前还暗示在船上给警长准备了礼物,安兰德没有过多理睬。   他看向夜幕,目睹一支船队的阴影驶入港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抽搐了一下。 第一章 默契   黑天,冷风带走枯黄的落叶。   夏依冰一身肃穆的正装——带披肩的黑礼服长裤,高马尾改成了低马尾,佩戴礼帽的同时左手还拄着一根乌木手杖。   这搭配是有讲究的,看似手杖是她防身的武器,实际上这任务要落在她的左侧腋下。拄手杖的姿势方便从腋下抽出手枪,这动作在最开头都很难惹人怀疑,因为太像掏怀表了。   所谓的上流社会总是有一堆繁琐的规矩,包括怀表必须放在左侧衣兜里。她平时懒得遵守半分,但为了伪装可以临时妥协。   伸手套表看了眼,现在是凌晨4点半,街上可以说是一片漆黑。   交流电的发明大大缓解了这个国家的能源危机,但维恩的电能依然没有富裕到夜晚随便点灯的程度。那些路灯在4点以后就会熄灭,从4点到天亮的这段时间,探员们称为黎明前夜。   倒是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从白影宫到这里的所有路段都布有人手。那不仅仅是藏在暗中的影狮探员,就连行道树都在前几天夜里被偷偷置换。   白天的路人想必不会发现,那些其实不是树,而是隐匿状态的树人战士。   这样想着,夏依冰不自觉看向夜空,习惯性的追逐躲在云后的朦胧月亮。   如果说太阳的光芒过于刺眼,会让她想起械阳女神。那清冷的月……那种朦胧感、距离感、端庄感,都只会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她还好吗?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去过了歌罗西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就在她乱想的时候,一道灯光刺破黑暗,远远从街角处投射过来。   灯光将夏依冰正面完全照亮,她不闪不避,目视它越来越刺眼,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道轻微的刹车声后,灯光比刚才黯淡了一倍。后面传来几声比较明显的摔门声,随后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可以看到有三个人快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夏依冰熟的不能再熟,俨然是树人族当代的首领茹斯-年轮。她和另一个身披斗篷的高大男人将一个瘦小的人影拱卫在中间,看到夏依冰后有些意外:“其实你可以不必来的。”   “前阵子刚被定为守密人家族,立马就凭借恩宠翘起尾巴……”夏依冰淡淡道,“在你心里,我是这种卑劣的人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年轮敏锐发现了这点,看了看旁边被兜帽笼罩的另两个人,决定不和这家伙多费口舌。   “我没有任何怀疑你,污蔑你的意思,伊玛尔。”她盯着女人,“如果你感到冒犯的话那我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夏依冰却看都没看她,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高大的斗篷男,突然说道:“普丝昂丝?”   “现在是‘格瑞斯特’。”沙哑、稍稍彰显几分苍老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别忘了,在很多人眼里我还没死。”   “你都明目张胆走到这个位置来了,戴兜帽还有什么意义?”   “你直接展示出来的东西有人不信,但如果是他们费了点力气弄清楚这兜帽下是哪一张脸……有些人就是那么贱的。”   “不要吵了哦~”   就在这时,那瘦小的斗篷人插话进来。   “大家都是王国重臣……没有必要……咳咳……没有必要这样互相针对……咳咳咳……”   “陛下。”夏依冰和年轮同时出声。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距离更近的年轮扶住那人:“您还好吗?”   “我没事……咳咳……就是晚上有点冷,和白天相比差得太大。”   “秋热是这样的。”   “格瑞斯特”说。   “也就最后热一阵子,十月就该换衣服了。”   说这话的时候,夏依冰能感觉他兜帽下的目光一直锁定自己,那威胁直接来自梦界回廊,它的主人显然话里有话。   “还有这怀表也是。”格瑞斯特继续道,“军队建设带来的影响可是多方面的,各种载具的兴起、普及会逐渐淘汰掉这种东西,取而代之的是束腕表,伊玛尔局长可以多关注下。”   “如果有需要亲自开车或者开飞机的那天,我会的。”女人声音不咸不淡,然后转向小斗篷人,“晚上冷,我们要不先进去吧?”   “当然!”小斗篷人用力点头,“早点做完能早点回去!”   一行人簇拥着她往里面走,两侧唯一亮起的路灯将门牌照亮,依稀可以看到上面雕刻着“……墓园”之类的词。   是的,这次她们又是来的墓地。   “我其实并不喜欢到这里来。”   路途上,小斗篷人——也就是艾尔温轻声说道,“每次来这里都会让我想起上次,上上次……那些面孔仿佛就活在昨天和我照面,我一直不想接受这事实,他们竟然已经离开我了。”   “……?”年轮看向她的眼神有点莫名其妙。   因为之前有几次都是只有她陪同的,那时候的女王就很平静,远不像今天这样多愁善感。   是演戏?   演给伊玛尔看吗?   心里略微有点不爽,想了想,年轮没有多嘴插话。   “但这也是一种鞭策!”艾尔温接着道,“我不禁想——有这么多人,这些无名的英雄在默默付出,多亏他们才有今天的萨拉,那是否有一天,我也能到这里安息……”   “陛下!”年轮第二句话就绷不住了,忍不住叫道:“这不是轻易能说的东西!”   “陛下的情况有变化吗。”夏依冰直接问“格瑞斯特”。   “没有。”斗篷男人低沉答道。   “少了一半的灵对常人来说足以致命,但灵是什么?所有的灵、意志、信念都是寄托于肉体,她的肉身一直没变,那血还在,她会慢慢恢复过来。”   所以这是恐吓?   拿自身安危威胁臣子的国王……尤其懂得利用自己的形象优势装可怜,演技精湛……   夏依冰心里极其无语,她突然有点同情年轮了,和这样跳脱的国王相处、日常负责她的看护和教导不要说肯定很费心思。   “我其实很意外你会答应留下来。”艾尔温突然看向这边,“我知道伊玛尔的故事……从她那里……我明白你身上背负的东西,那远远不是一个‘守密人’的身份能兑换的。”   “确实不是。”夏依冰说。   年轮顿时对她怒目而视。   “我永远不会忘记萨拉对我造成的伤害,但我更不会忘记它们才是一切的起因。”夏依冰可不管她,继续发言:“还有就是一些个人原因,我留下其实不值得吃惊。”   “是因为艾苏恩选择了萨拉么?”艾尔温问她。   “其实是因为我们选择了灰雾。”夏依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哪里有灰雾哪里就有我们,这是死仇了……正因为在这个方向上我们是一致的,所以我才……”   艾尔温悄然把兜帽拉了下来,露出一头软乎乎的,纯白色的,带点微卷的蓬松头发。   她看过来的眼神实在过于可怜兮兮简直就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夏依冰在这一刻想起了莉莉,她被迫改口:“唔……当然……个人方面的原因还包括,我们都很认可您的统治。”   谈话之间,目的地到了。   那是一座隐藏在花园山丘后的陵墓,通往这条路径的篱笆上了锁,要打开之后才能进去。   这是前端时日刚完工的,这座城市绝大部分人都猜不到它属于谁。   除了此时过来祭奠的几人。   出去的时候艾尔温精神开始萎靡,到最后干脆走不动路,要年轮把她抱在怀里。   “我和陛下先回去。”年轮不由加快脚步,“免得染病,感染风寒。”   临行前,她回头看了眼拄杖的女人。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夏依冰用目光顶撞回去。   “你的身份确实变了,伊玛尔的家主。”年轮眯眼。   “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使在今天,守密人的重要性也没有改变,你们两个人在这方面已经超过了我,甚至可以说只要你们愿意,顷刻之间就能颠覆政权。”   “少跟我说这些废话。”夏依冰才不信她的。   树人族甚至没有断代过,知道的秘密搞不好比日蚀还多!   还颠覆政权?   没有保护国王的手段,她才不信这个老女人会对守密人仪式无动于衷。   “我就是说说。”   看到她生气,年轮反而露出笑容。   “顺带再提醒一下你,那一位,她的名气已经彻底扩散。”   “荣誉、本领、身段、美貌……不要说这维恩港了,就连北部荒镇都有人想成为她的‘贵客’。”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依冰脸色已经开始发黑。   “我只是提醒你,有些动作要趁早。”   年轮一只脚跨进车厢。   “你和她都是……”   “倒也不算违背了誓约。” 第二章 心意   清晨破晓,夏依冰回到鸢尾花街。   她有钥匙——她早就把东西搬到这里了来着,221号的房子毫无疑问算她的家,不住总部的时候她都会回这里过夜。   上楼前买了份烤红薯做垫腹之物,她没急着上楼,而是坐在狭窄楼道的阴影里观察街道,一直看着它从冷清到热闹,这才拍拍手转身回家。   换鞋的时候看了眼钟,距离清晨六点整还差几分钟。   半年前这个时间点可没这么热闹。   她心里感慨:虽然早已经从艾莎大陆回到熟悉的地界,但从那里吹来的风俨然已经影响到了方方面面,根本不是她刻意回避能躲过的。   不禁又想起年轮临走前的那句提点,夏依冰眯眼有些困惑。   誓约指的应该是她在就职仪式上面对艾尔温立下的那些,也就是一些奉献的空话,还有承诺不结婚生子。   萨拉语妙就妙在这个地方——它的动词和形容词是会因为使用者的性别不同而变化的。夏依冰是女性在当时自然是念的“女音”,哪怕掐着书记官的脖子把当时的文字记录提出来看,那段话的意思也只能理解为“她承诺自己不结婚,承诺自己不生孩子”。   那让别人生就不算违约喽?   心里有火苗在隐隐躁动,夏依冰换了鞋跑到洗手间用凉水洗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好笑。   “她就是故意用这番话搞我……想通过我把她捆绑过来,顺带也通过她捆绑住我。”   这是很明显的道理,稍微有点心机的人都看得出来。   过去她俩是没这种资格的——噢艾苏恩或许有,她一直有,只是没有被公开优待……而自己就不要想拥有和她同等的地位了,甚至她怀疑如果不是因为和艾苏恩的关系,查鲁尼当初会杀了自己。   到底还是沾了她的光吗。   身为神秘主的艾苏恩只让人尊敬,却无人害怕。直到她继承冷迪斯的遗产,重新支撑起机械神国,他们恐惧那些机械师的同时亦要指望那座神主秘境,期盼着能和那边达成合作,借助冷迪斯多年下来的研究积累进一步的革新工业,甚至是在原有基础上改进械阳。   如此,她的身份直接被拔高到和真正的公主同级的程度,连带年轮在内没有谁敢再怠慢她,糊弄她,所以这次她俩才会被一起定为“守密人”,和王室命运连在一起。   这件事早早思忖就觉得讽刺,现在夏依冰还是同样的看法。   她亦深深觉得过去的自己还是太单纯了。也许砍人砍怪物,治理几支小队她是好手,但真正涉及到这种高层政治……她宁愿多费点力气,把给她出难题的人揪出来暴打。   但现在的难题是我自己啊……   确实,年轮的计划浅显直白到谁都能懂。无非就是想让我早点和艾苏恩……她想制造紧迫感逼我主动做点什么。   因为对树人族来说一道“守密人契约”还远远不够。   情人关系算什么?连夫妻都可能反目成仇……历来只有通过血脉缔结的关系才最稳固,年轮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她就是逼我挑明罢了。   夏依冰看得清,而且比谁都懂。但问题在于她并不排斥这种假设,甚至她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期待着这种假设。   回萨拉前,古老头已经将誓卫者家族的技艺都教给她了。其中就包含艾力克最得意的可以让同性受孕的秘术,这个假设的前景可以说非常非常的令人心动。   虽然说,血源的力量已经消失。   整个艾莎,血兽在退化,血法师逐渐退回凡人,理论上这份技艺已经无法使用。   但作为“信徒”夏依冰是知道的:希茨菲尔手里掌握着授予血源的法门。   原理不清楚,甚至搞不懂她是怎么做到的。但事实就是卢卡已经通过她重新恢复了一身法力,只要她愿意,她真的可以在萨拉也布下血法师的道路传承。   也就是说只要跟她挑明这件事,甚至自己拉下脸皮去求她,去缠着她,以她一直以来对这边表现出来的爱慕和好感,夏依冰觉得她有很大的可能会答应,会用那法门让她得以发挥秘术。   但是我怎能如此不要脸呢。   手指顺着面颊掐进头发里,夏依冰感觉非常糟糕。   在最需要做事的时候,在最需要健康的时候,尤其现在已经没有自然法球了,她的身子骨又那么娇弱……我可不能老是想这种过分的事!   下定决心,她干脆把衣服全部脱光,在盥洗室冲了把凉水澡。   冲澡过程中听到门铃在响,她也没管,而是等冲洗干净才穿衣服出来,从门外拾起一个密封包裹。   包裹上有影狮内部,甚至是专属她个人的暗语记号,但夏依冰还是很谨慎的离远点拆包,拆开后看到里面是一叠绑好的报纸。   有《维恩晨报》、《海港晚报》、《梳子河日报》……加起来一共十五份,厚度惊人。   没有意外,因为这是她回来时特地给下属布置的任务。她要他们每天专门购买报纸给她送来。   想要了解更多信息的话,即使是秘密警察也离不开它们。   人的好奇心是无限的,通过无限的好奇心推动而产生的求知欲也是无限,新闻报刊因此而生。它们可能在调查精度和深度上都无法和影狮相比,但在宽度和广度上遥遥领先。   只第一眼夏依冰就蹙起眉头,因为第一份《晨报》的封面赫然是希茨菲尔的大幅半身像。   标题:《械阳伯爵即将回港》   图片下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排列,作者很是激昂的感慨这位少女伯爵是多么的传奇又多么的伟大,然后话锋一转提到她的身段和相貌上,表示“尽管她的身体是有缺陷的,即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尊贵的女伯爵是半个瞎子,但她的智慧,她的美貌足以弥补缺陷”。   “晨报的水平现在这么低了?”   夏依冰气呼呼的坐到沙发上,头发也不擦了,粗暴的将绑绳拆开,打算看看这些混蛋是如何胡说八道。   “我们调查到希茨菲尔伯爵并非是完全的平民出身,她曾是黑木贵族,落籍只是家中变故”。   来自《梳子河日报》。   “笔者对瞎子抱有偏见,但在仔细观摩过那些画像照片后,笔者不得不承认,械阳伯爵的美是超越常识的,她的缺陷反而衬托出其他地方的优点,我发誓,她远远不止有智慧而已”。   来自《海港晚报》。   夏依冰几乎气疯了,因为自从南辛泽的灾变发生后,王室就开始对报纸这一信息载体格外注意,这些文章没有上面人默许根本不可能刊登出来——否则谁有这个胆子议论功勋贵族?   哪怕萨拉的舆论风气相对开放,拿到报纸上堂而皇之的讨论,甚至暗示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婚配对象,这种手段也太越界了!   “肯定是年轮那狗东西授意的!”   夏依冰一口咬定黑手。   她想干嘛?   想给艾苏恩征婚吗?   为了逼我手段下作到这种程度,不是人就可以不要脸吗?   她已经忍不住了,现在就想冲到那几家报社去拿刀砍人。   被这样拿来点评、议论……对夏依冰来说,这是对心上人的重大侮辱。   她才不管什么内情,这些人把她惹毛了!她就要发泄!   但下一刻,她的动作突然停顿。   又一份报纸露出封面,那是一张放大的照片,可以看到背景应该是港口码头,一个穿黑底长裙的女孩在侍从拱卫下往岸上行来——应该是路边记者的强行抓拍。   梦中的面容,熟悉的眼罩……夏依冰自然知道她的名字。   她大早上心绪起伏不定,可都是因为这个人呢……   但这都不是让她停顿的原因。   原因是——照片里的少女,那个她梦中的人,她的发型居然有了明显变化。   不再是披肩发、单束麻花辫,以及马尾辫这种随和的发型。   它变的肃穆。   变的严肃。   被挽起来。   被约束起来。   被动宣誓着某种主权。   看着看着,夏依冰突然咧嘴笑了。   “哈哈哈……!哈哈!!”   越笑越开心,越笑越狂放。   抓着报纸迅速换鞋,像一阵旋风冲了出去。 第三章 新朋友   和夏依冰一样,希茨菲尔亦对新起的风潮感到头疼。   当她们在海外拼死拼活的时候这个国家可没停止过运转,那些新事物、新发明层出不穷,而其中影响最大最深远的毫无疑问是通讯技术的迅猛发展。   “广播?”马车当中,黛瑞尔看向自家公主伸手指着的“铁架子塔”,“意思就是……他们目前也掌握了无需实体连接的远距离通讯手段?”   “一直都有吧。”希茨菲尔坐在对面,顺势把手收了回来,“哪怕只是‘血灵术’这种应用幅度狭窄的技术,更何况他们早有积累,只能说是爆发了而已。”   “这对殿下是威胁吗。”黛瑞尔稍微眯起眼睛,“我看殿下对此不太高兴……”   “不,这其实是一件好事来着。”希茨菲尔伸手扶额,“只是说,在目前这个时间点,唯独对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人来说,不是好事。”   通讯技术的迅猛发展无疑能大大强化各单位之间的信息传输效率,最直观的影响就是封建王权对偏远辖区的控制力大幅增强。   她个人是没有称王的野心的,只要艾尔温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她连对王权不敬的想法也不会有。王室政权越是稳固对她来说就越有利,她亦需要一个越发强盛的萨拉一起对抗灰雾。   只不过正如她说的那样,发达的通讯技术带来的另一种直观影响就是新闻业开始迅猛发展。那些远一点的小城市可能还没什么兆头,但在王都,在维恩港,各大报社已经纷纷设立了全新的广播部门,他们将新出产的终端设备以还算亲民的价格贩卖出去——这是为了打价格战强占市场,侧面导致这段时间最火爆的新闻,也就是“械阳伯爵”的消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开来。   她不喜欢当明星呢,过去她是流动剧团的标准作业,这也就算了。现在消息火热到连画像照片都在炒作的程度,希茨菲尔个人觉得是有些过了。   “所以您才会更换形象吗。”黛瑞尔有些似懂非懂,看向她挽在脑后的头发。   少女点头,“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和往常相比,她的衣装没怎么变。依然是拖到小腿的黑底长裙和黑丝裤袜。差异无非是内胆的颜色和衬衣样式不同——在那外面还有一件礼服外套。   那头灰发在过去大多是散开着的。要么散开,要么扎成马尾,只在脸颊侧边留一条很细小很细小的麻花辫子,长度差不多刚过下巴。但此时那头发也被精心打理过,大部分都被收到脑后,用一把深棕色的木簪固定卡死。   盖住眼睛的刘海自然也被挪开了……毕竟她是伯爵了,她的信息流传的这样广泛,再用刘海遮住左眼毫无意义。这使她的大半张脸都暴露出来,那枚黑眼罩是如此的醒目,让人在惊叹她美貌的同时感受到一种无形威严,不敢过多盯着打量。   “我觉得比过去好看。”黛瑞尔认真看了她半晌后发表评论,“看起来似乎更可靠了。”   尤其是两耳上佩戴有一对红宝石耳坠,那娇艳欲滴的红搭配她的白皙皮肤,看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你是想说“更成熟”吧?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对这说辞也懒得纠正。   黛瑞尔是仅剩的机械使徒之一,机械使徒和其他“机械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的身体几乎全是金属。   嗯,就像冷迪斯那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冷迪斯连心脏也拔掉了,机械使徒还保留着心脏,作为他们唯一的弱点,也是她能对他们放心的原因。   死骨冰针能通过心脏影响他们,其原理……希茨菲尔觉得和当初那些机械人马身上燃烧的黑色火焰有一定关系,那似乎是一种超出常识的骚灵材料,而黑炎所具备的某种特性,似乎是随着冰针传承也带给了她。   不要紧,这些东西都可以慢慢发掘。只是黛瑞尔常年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虽然自诩能看透“肮脏的人心”,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在某些地方显得很蠢。   比如刚才,黛瑞尔明显想讨好她。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心脏跳动的速度有在加剧,但她的一些见识——或者说词汇还是太贫瘠,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让人哭笑不得。   黛瑞尔是她的贴身保镖,但希茨菲尔总有种在带阿什莉的错觉。   还好,她不像阿什莉那么能吃,也不可能突然一下子情绪爆发,没有征兆的冲上来抱我……   想到这里,少女忍不住低了下头。   因为胸部涨势过于喜人,靠内侧的大腿已经看不到了。   身体发育的情况相比同龄女孩来说似乎过于优渥了……这是另一件让她感到苦恼的事。   其实她还有一个猜测:她的发育情况可能和她拟态过女神有关。   那是在塔里尼昂的探险故事了,为了应对当时的危机她被迫如此,最后侥幸存活下来看似一切没怎么变,但她总觉得自己的左眼……这颗不老实的眼睛在操纵体内的营养能量,尽力促使她往真正女神的方向生长。   这样下去,随着时间推移我不会完全变成械阳女神,也就是太阳王艾门-哈温的模样吧?   想起在灰雾神殿里窥见的背影,希茨菲尔忍不住有些担忧。   只看背影也能明白那是怎样一副完美的躯体,能够复刻那样的身体对任何女孩来说应该都是梦寐以求的。   但她不喜欢,她还是更愿意做独特的自己。   别的不说,夏肯定更喜欢她现在的脸。真要变成女神的样子那还怎么和她相处?   这岂不是在“渎神”了吗?   稍微有点胡思乱想了。   看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少女略微有些感慨。   但是……   如果对比几个月前的磨难,相比那段担惊受怕的日子,这种能胡思乱想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吧。   平淡的日子是如此宝贵,她干脆靠在椅背上想小睡一会,让黛瑞尔帮她警戒。   此行目的并非后山而是政厅,这和她的身份有一点关系但没那么大,纯粹是她刚回来,有些身份手续需要确认。   萨拉的爵位官职是分开的,有爵无官没人会在乎。只不过又因为萨拉不搞贵族世袭,贵族后代要继承爵位必须拿同级的功勋兑换的缘故,大部分贵族之所以能上位也是因为有官职傍身。   所以这种人很少,希茨菲尔这次是靠铁打功勋得的封赏,伯爵爵位亦附带有官职。   但她毕竟是刚回来来着,官职信息不像封号能随便流传出去,需要她去市政厅领了封赏再一同确认。   消息早就传递过来,她到的时候,黑木市的行政长官已经久候多时。   “佛荣-凯利斯,您叫我佛荣就好。”   那是个很亲切的中年男人,看面相年龄已经过了40,但身材保养的非常好,没怎么发福。   在会客室,希茨菲尔看到墙上还挂着一把制式重剑。   “那是我平时用来训练的东西。”佛荣注意到她的目光,“上不了台面的小爱好……不能和伯爵的智慧相比。”   “应该没有什么传言里,我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人吧?”希茨菲尔微笑说道。   她感觉佛荣的态度有些过于热情了。   说的极端点:他有点怕她。   “咳!这其实是因为——”佛荣咳嗽一声,“这座城市——整座黑木市其实都该感谢您的奉献,您救了这里不止一次,其实那也相当于……拯救了我。”   原来如此,是玄学。   希茨菲尔可算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副作态,道理很简单:第二次魔像诅咒和影毒针案自己都有牵扯其中,不夸张的说,她立下了汗马功劳。两次灾难被扼杀在雏形中无疑挽救了佛荣-凯利斯的政治生涯——虽然他可能是魔像诅咒爆发后才新调来的,但这不妨碍他把自己当救赎看待。   毕竟希茨菲尔庄园就在黑木市的后山里,她的另一处房产弗洛街12号就在市区,她甚至可以说就是黑木市人呢,又有哪个行政长官会不长眼放过这样的大腿?   打好关系,以后遇到难题都可以求助。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就超凡,有一些超凡的关系非常重要。   希茨菲尔没有不耐烦,她很耐心的听佛荣发言,时不时附上一句,将话题引导到想要的方向。   她是不怎么喜欢政治,也不打算深入参与政治游戏。但“浅浅的接触一下”她是能接受的。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如果她和夏依冰还想继续留在萨拉发展,政治资源就不能忽略。   最起码也要做到中间位吧,总不能搞的四处结仇。   佛荣看出她的态度,心里暗喜,很自觉的结束话题,将装有爵位证书、爵位勋章、官职任命的档案袋交给少女。   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了,希茨菲尔这下自由了,她打算先去商业街买点衣服。   不光是给自己买,她还打算给喜欢的人,以及给阿什莉、胡桃她们也挑选一些。   不过她现在可是名人。   市政那种地方不会有什么粉丝效应,但要是她现在敢下车……她的灰头发和独眼眼罩未免太招摇了。   “除了清单上的东西,再给我挑几件款式类似的衣服。”所以她让黛瑞尔负责,“和我身上的差不多的,有胸前宽松点的最好,没有也无所谓,买回来可以自己裁改。”   黛瑞尔点头,右手放在胸膛上宣誓:“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买衣服而已,我不是让你去断后啊……   眼看使徒推门要走,希茨菲尔又想起不久后注定的会面。   “哦对了,再看看有没有接近修女裙的款式……如果有的话也都买下来,还有袜子这些也多买几套。”   黛瑞尔再次行礼,一丝不苟的下车去了。   “呼……”希茨菲尔可算松了口气。   这里没镜子,她无从分辨刚才说话时自己脸蛋有没有变红。但从那股升腾起来的燥热感判断大抵是有的。   红的还不轻。   “得亏是情感寡淡的机械使徒,否则换成其他人肯定要问为什么……”   这下她终于发现让黛瑞尔当跟班的好处了,自己无论发布什么命令她都不会感到疑惑,都会去服从,都会去执行。   在处理一些羞于启齿的私事时,这样的跟班是真的方便。   但是呢……即使如此,依然有些情报是不希望让黛瑞尔所了解的。   趁着只有自己在车厢里独处的功夫,希茨菲尔碰了碰耳坠,低声说道:“关于我们被授予‘守密人家族’的荣耀……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你吵到我睡觉了。”   她碰了几次,耳坠里才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你不至于虚弱至此的,尤西里安女士。”   “你是真的没礼貌呢小艾妮~我可是伊玛尔家族的创造者,从血缘关系上算你心上人的祖先,你难道不该对我恭敬点吗?”   “如果你别总是那么不正经,我会恭敬的。”   “说的真好听!但要知道……我不但是你相好的祖先,同时还是械阳女神最亲密的伴侣、丈夫~而你又继承了她的真血,我难道不可以算是你的长辈?”   “我只是想问问所谓的‘守密人仪式’,不是想和你攀关系,请你自重,女士!”   希茨菲尔越说脸越黑,这耳坠里的家伙是真的欠扁,太阳王怎么会选这样的家伙做伴侣和丈夫?   她肯定是胡扯,是夸大话吧?   实际上“尤西里安女士”就是撒迦莉雅——是亲手开启远古神战和艾莎苦难的血源之王。   这家伙确实没死,她将血源的力量分化出去后就隐匿在万灵体内陷入沉睡。如果不是席娜牺牲自己拉着九邪神同归于尽,把被九邪神吞噬掉的第三份血源凑齐到一起,她也不可能重新苏醒。   “这和那个小丫头可没关系!”尤西里安女士不高兴了,“虽然我承认她的勇气,但你不要搞错了因果关系——是因为她唤醒了我,我教她怎么运转血源的力量,她才能凭借真血之灵炸死它们!”   “否则你以为这是怎么赢的?当年我累死累活也杀不死它们就是因为缺真血之灵,整个战场被分割了,我甚至感应不到自己的本体!”   “那么其实您也就是撒迦莉雅王的一滴血而已。”希茨菲尔开始挖苦她,“您怎么好意思以女神伴侣的身份自居的呢?”   “这……一滴血也是她!”尤西里安女士勃然大怒,“有什么区别!”   “可是我用神眼看过时光投影,在那段画面中,女神的伴侣应该是一个长有带刺尾巴的女人。”   “她是我也是!”尤西里安女士慌张申辩,“我们所有人都是!”   “‘你们所有人’……?”   少女眯眼。   “伟大的太阳王,不止两个伴侣?”   “咳咳咳——”   耳坠里传来一阵尴尬的咳嗽声。   “这个嘛……你知道的,我只是一滴血而已,分到的记忆其实不多……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守密人仪式’吧!你不是就想知道这个?”   想和她好好说话是真的累。   希茨菲尔心里暗叹。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如果不是因为她就是那枚心脏的化身,通过持有她就能控制和散播“血源”道路,她是怎么也不可能把这种东西贴身携带的。   “守密人仪式……让我想想。”   耳坠轻微晃动一阵。   “没记错的话,这是一种令言契约。”   “令言?”   “神发出的声音也是有力量的,这种力量就是令言,比如说神不许某种东西存在,她这样说了,在这个世界内,她的说法会立刻实现。”   “神……是指女神?”   “当然,严格意义上只有她一个神。”   “可我曾经在回溯里见过那四位……叫索菲亚的,还有维多利亚……”   “她们是占了古早的便宜,性质不一样。这些古神啦、一代神啦、二代神啦严格意义上都不算真正的神,因为她们是独立于母树之外的,对母树来说,她们和人类没有区别。”   “那女神就有区别吗。”   “当然有……你开玩笑,她可是唯一融合母树成功的例子,我估计是从这个世界诞生以来仅此一例。你别看现在纳米亚有本事反抗她,那是因为她的思想被灰雾遮蔽了,你在海滩地下发现的应该是一个母树的雏形。”   “新的母树?”   “就像尹瑟尔的骸骨闲置久了诞生新灵,阿莱西亚算独立的人格,这种例子很难理解吗。”   “那守密人的仪式其实就是令言传承下来,人类参考令言做的变种?”   “差不多!……仪式具体内容是什么?”   “我,还有夏莎,树人族主持了仪式,夏莎算是我的‘信徒’所以我无需到场,我们要共同守卫神血的秘密……这几乎等于算是王室自己人了。”   “不光是你俩吧?”尤西里安女士有些狐疑,“你们那队人……那个喜欢打牌的,喜欢说怪话的,喜欢木人老婆的……你们在那样艰难的环境里也没有一丝丝想要背叛王权,最终圆满完成了任务,对统治者来说这还不足以证明你们的忠心吗?我觉得从那一刻开始你们所有人就都被当成自己人了,你们是雷打不动的王室死忠。”   然后她补充一句:“也就是外界形容的王权走狗。”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决定不和一滴血过多计较,“也就是说影响不大?”   “不大。”   “树人族没机会在里面动手脚。”   “他们没这个能耐。”   “那我就放心了。”   希茨菲尔点点头。   虽然她当时也确认过,但有这家伙背书,这事才稳。   守密人的仪式还差最后一环才能真正成型,回头她考虑去王都补齐,这件事可以不再拖了。   又一桩烦心事解决,她随手拿过旁边的袋子,打算看看随同“械阳伯爵”一齐下发的官职任命是什么东西。   证书和勋章被她扫开,底下是一叠厚厚的文件。   “嚯!”   耳坠闲的没事干,正好和她一起浏览,看到关键地方发出惊呼:“居然任命你为‘特异行动司司长’、‘最高调查官’!权限十级!”   希茨菲尔本以为她会咋呼一番,然后顺势恭喜自己,没想到转头就是一句:“看不起谁呢!怎么不封你个王后当当?”   脸上表情一阵变幻,希茨菲尔挤出一句:“我在考虑是否丢了你,尤西里安女士……”   “我说错了吗?正好那个小丫头在招夫婿,我可以传你秘法,把她肚子搞大岂不美哉?”   “够了……不许再和我说话!”   “你可真是不知道好歹——”   随着用力把耳坠给摘下来,再恶狠狠的塞进一只金属盒子,那碎碎杂音终于停止。   “得想个办法和夏解释……”   闭眼瘫痪在座位上,希茨菲尔开始思考不久的将来。   这个新朋友有点过于活泼了。   希望留下她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第四章 访客   希茨菲尔知道自己不能总是无视尤西里安女士,但至少在这段时间内她能享受清净。   黛瑞尔很快买完东西回来了,钱是希茨菲尔给她的,她继续观察那呆板的态度,连每一贝克的找零都要给少女讲清楚,搞的希茨菲尔相当无奈。   “黛瑞尔。”她看向对方,“你不是纯粹的机器人,为什么不给自己也买一些呢?”   “?”黛瑞尔一呆,她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一选项,踌躇说道:“我和纯粹的机器人没什么区别,我也不需要这种东西。”   三位机械使徒说是保留了一部分肉体,但也只有心脏罢了。她的躯干、四肢甚至脑袋都是由金属零件组成的,现在这张呆板的面容不过是一层特质脸皮。   如此,她和商场里摆放的时装人偶有什么区别呢?就像时装人偶压根不在乎自己身上是否有东西穿着一样,黛瑞尔也不在乎自己今天穿什么衣服。   她也没有人类所应有的道德和廉耻,在必要情况下她其实可以什么衣服都不穿的。   但希茨菲尔并不认同,她拿着清单一一对照那些买回来的衣服,发现其中还包括几套男装——这是给古老头准备的,是说好给他的管家制服。   连古老头都有,那毕竟都不算她自己的管家不是吗?对黛瑞尔这种贴身护卫自然不能太吝啬,希茨菲尔索性给自己挂上面巾,拉着黛瑞尔返回商场。   一切忙完,踏上归程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希茨菲尔脱了鞋横躺在座椅上休息,黛瑞尔则捏着身上的淑女长裙扭来扭去。   逐渐的,窗外传来激昂犬吠。希茨菲尔听到这动静立刻就醒了,她赶紧穿上鞋子跳出来,差点被一道雪白的影子扑到地上。   “莉莉!”声音中透出重逢的欢喜,少女用力搂紧大白狗的脖颈,双手深入蓬松的狗毛里撸来撸去。   “嗷嗷!”莉莉显然也开心的不行,它把希茨菲尔顶在车厢壁上,只用后腿站立,好让自己能顶的高些,探出舌头不断舔着她用来遮挡的手指。   要不是牺牲这双手,我的脸肯定全是狗口水了……   这傻狗怎么还是这么捞,万一是需要用化妆品和药物的场合,它岂不是会直接中毒?   “好了……”稍微将大狗推开一点,希茨菲尔压低声线,“可以了哦……别胡闹了,不然我要开始生气。”   “嗷嗷!”可能是太久没有见到她以至于过去的记忆都遗忘了,也可能是将主人性格看的太透彻,知道她不会把自己如何,莉莉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还在想方设法去拱她的脸。   毕竟另一位主人不在!那它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下一刻它被直接提着后颈拉远距离——要知道它昂立起来都快和希茨菲尔一般高了,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在希茨菲尔庄园内部就只有一个。   “阿什莉。”希茨菲尔微笑看着新出现的家庭成员,“唔……我回来了。”   “希斯!”回应她的是一个比莉莉还要热情的拥抱。   天……她的力气又变大了……   没有人看到的角度,希茨菲尔被勒的吐舌翻白眼,好在这种力道只持续了一瞬,她很快被松开,阿什莉抓着她的手腕就把她往里拖:“食材都给你买好了!快来!我们可都等着你呢!”   啊?   胡桃刚打开最外围的铁栅栏门,她打算方便车子进去来着,结果一转身就听到这话,脸上不禁流出几分茫然。   那些食材,那些食材不是为了好好款待主人才买的吗?   原来你是为了买回来让主人做啊?   “等等。”希茨菲尔奋力挣扎,“这里还有一个新同伴要给你们介绍认识……”   如此过去十分钟,希茨菲尔庄园的大厅餐桌上坐着三人一狗——和一只北风海雕。   互相之间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阿什莉试探问道:“所以你是机器人?你其实根本不是人,对吗?”   胡桃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即使是站在自己的角度,阿什莉这个问题都太直接了。   “我是机械神国的使徒,全身基本由金属构成。”黛瑞尔一板一眼的回答道,“我和我的同伴们经历过尹瑟尔的欺骗,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找到殿下,我发誓会守护好她,不再让博士的悲剧重演。”   阿什莉听的一脸迷茫。   这中间是不是少了一大段剧情……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一直以来,她很少关注希斯小妈在外面做什么。因为专业不对口,她问了帮不上忙,属于白问。   最重要的是——她愿意问,希茨菲尔可不愿意说。她的希斯小妈似乎总还是把她当小孩子看待,久而久之阿什莉也不在乎了,只要看到她每次能平安回来就行。   那代表她执行的任务是结束了,不管是完成的怎么样至少她本人好好回来了,这就够了,阿什莉求的本就不多。   不过现在嘛……这个叫黛瑞尔的家伙引起了她的好胜心。   在重要性上我争不过夏莎阿姨,这也就算了,谁让夏莎阿姨比她早呢?   但这个叫黛瑞尔的凭什么?   明明是我先!是我先来的!   她打算找个机会问希斯小妈。   不……这样问希斯肯定是不会说的……我要自己调查,得弄明白这个机械神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希斯突然又变成了机械神国的公主殿下。   “你们在干嘛?”   希茨菲尔端着菜盘出来,看到她们在这对峙发呆有些不解,“一天没吃东西,你们不饿吗?”   炖菜最慢,炒菜次之,但烤食相对来说就方便多了。其中主要是各种餐前面包。   她这算是模拟西餐了,当然放现在的环境也不算模拟。   想到这里,她瞪了眼阿什莉。   就是这个家伙……明明面包买回来都是烤好的,直接吃也未尝不可,非要等自己回来,要自己亲手烤热一遍才肯去吃。   说什么自己烤的东西香些……   就这?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这里没有人比你更任性了。   受到她的“压迫”,所有人都拿起面包开始进食。   餐盘上桌,是几道炒菜。一如既往的浓香扑鼻,这是连胡桃也很难复刻的味道。   阿什莉吃的狼吞虎咽,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块羊排,已经是连任何餐具都懒得用,状态堪称野性解放。   希茨菲尔默默观察她一番,发现小半年没见,她的身高体型没有再增长。   和记忆中相比,现在的阿什莉更黑了。她甚至比过去瘦了,但从她小臂隆起的肌肉来看,她的力量反而加强了许多。   在骑士学堂训练的成果么。   也好,她已有趋势去独当一面……   希茨菲尔观察别人,没注意餐桌上也有人观察自己。   是胡桃。   小木偶打量着女主人的衣装、发型。发现和过去相比,少女不光是在相貌和身段上显得成熟,连气质也显得更加温婉沉淀。   简直像是记忆中那些贵族夫人一样了……主人这次都经历了什么?   能让她有这种变化的应该只有夏莎主人……是她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吗?   可是连那种疯狂的事都做了,都到那种进度了,还能怎么再进步呢?   小木偶想不通。   不得其解。   这顿晚餐很丰盛,但代价就是吃的很漫长。   有些阿什莉点名要吃的东西,没有一两个小时的炖煮是不能下火的。希茨菲尔不断流连于厨房和餐厅之间,她还拒绝了胡桃上来帮忙。   按照她的说法,她也有很久没有干家务了。无论怎么说希茨菲尔庄园都是她最熟悉和亲切的地方,总有些事她想亲自做一遍,这是不能有替代的。   “铃——”   突然响起门铃声。   所有人——包括两只宠物在内都转头去看希茨菲尔。   “我来。”   希茨菲尔拿过抹布擦手,从沙发边上捞起一对丝绒手套戴上,“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一直到她换鞋出门,阿什莉和胡桃才反应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诧异和不解。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雷厉风行到这种程度了?   也不能说是严厉吧……她的形象注定了无论她怎么板起脸都很难给人真正的压迫感,但那种清淡的态度,仅仅只是几个词,几个音调的变化,可能还包含一些肢体语言。   这些都是有别于她过去的部分!   她们觉得她好像变了。   但具体变了哪,又说不出来。   希茨菲尔尚且不知道她艾莎一行的转变已经震慑住了这些最亲密的人,山里晚上风很大,她提了盏油灯才去大门。   铁栅栏外有两个昏黄斑点,应该是车灯,有人开车进山想拜访自己。   会是谁呢?   希茨菲尔暗中猜测。   “械阳伯爵”是很高的封赏了,更不要说与之配套的官职。   特异行动司司长。   最高调查官。   还有那个十级权限。   安全局长的权限也不过才九级,十级权限意味着艾尔温知道的事她都有资格知道,真要说出去毫无疑问会在维恩官场里引发地震。   但不该是现在。   黑木市政厅没有胆量拆她的包,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些。那消息传出去还要一段时间。   按照她的预想,“有人专程跑来拜访她”这种待遇,应该是回221号的房子后才会发生的事。   都快到门口了,希茨菲尔也不想那么多,把灯挂好后主动开口。   “外面是谁?”   车灯光影后有东西晃动,她猜测是人,但因为光照角度压根看不清具体相貌。   “我叫詹姆斯。”那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似乎愣了下,顿了几秒才回答问题:“这……詹姆斯-拉伦斯!我是专程来拜访你的伯爵阁下,说实话,我没想到是你来开门……”   “别高兴的太早。”希茨菲尔打断他,“我还没说要给你开门。”   希茨菲尔庄园被冰雾笼罩,只要她不想,外人甚至看不到大门。   “我是受我父亲的委托来的。”   发现这位少女伯爵没有想象中那样好对付,詹姆斯果断认怂,直接说出他来此的诱因。   “勒菲-拉伦斯?”   “不错。”   “他让你来找我是为什么?我今天刚到你就来了,你在黑木市待了多久?”   “小半个月了。”那边声音有点发苦,“我父亲派我来是有一桩麻烦事要找你帮忙——我们猜测你会被任命一个和过往业务有所关联的新职务,而你本身也需要一些资源,所以……”   资源指的当然是政治资源。   这是理所应当的啊,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人情世故比什么都重要。詹姆斯自认这是拉伦斯家族贴脸在给她送善意示好,她也没有理由会拒绝自己。   “你先说说要帮什么忙。”但对方好像还是油盐不进。   詹姆斯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愚钝。   他倒不是觉得她傻……一个蠢女孩是不可能混到这个位置的,但要知道,做事的智慧和混迹官场的智慧不是一回事,她案子破的多不意味着她擅长当官。   就比如自己,他治理矿区也是一把好手,甚至父亲都说换成他来做也很难更好,但就是这样的詹姆斯,前段时间刚回维恩就差点出事,因为一句失言而被安全局的人上门调查。   但谁让这件事关系到这一次政争呢……   想起父亲的叮嘱,如论如何也要打探清楚特尼则亲王是怎么回事,詹姆斯忍住怨气,开始对着空气墙,详细讲解这次委托。   “是这样的……为了庆祝艾莎大陆的回归,王室拉拢了一批贵族,打算拿出一批古董珍宝举办一个博览会。”   “博览会?”   “就是……通过理解这些古董的价值去了解沟通那份历史,其中还包含有艾莎洲的古钱币,算是一次趋势风潮的活动。”   “然后有东西被偷了。”   “……你怎么知道?”   “你猜测我的官职和探案有关,那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你来找我?”   “……”   “不会有人被弄死了吧?”   “那不至于——事实上正如你猜测的那样,有一批王室和贵族捐献的珠宝失窃了。我们打听到的消息是安全局的人无能为力,当然我没有挤兑她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他们可能这段时间人手紧张,没精力浪费查这种小案。”   “安全局没精力,我就有精力了?”   “……你们是不同的,伯爵。”   詹姆斯在称谓上加重读音,暗示她该明白自己现在是贵族。   和动辄关系万千条性命的邪祟危机相比,一批珠宝古董算不上什么。这消息目前还没有公开,就算走漏出去大不了宣称是假货,王室也不至于因此丢脸。   所以找不到真的没关系,但对一个没有根基的新贵族来说这是个机会,一个帮助她完美融入圈子的机会。   想想看吧……那批珠宝里也有贵族们的捐献呢,只要她委身帮了这个忙,一下子能打通多少人脉?   百利无害的事情,他们也不是想图她什么,甚至这个委托本身就只是詹姆斯接近她的借口。   她不应该拒绝才对。   “我不想去。”   “那么就……啊?你不想去?”   詹姆斯前一秒还顺着预想继续说话,突然愣住,难以想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听说拉伦斯家族很擅长把控维恩的风向。”   冰雾内传来飘渺动静。   “我建议你回去问问你父亲,问他给你的情报是否全面。”   说完她便摘了灯,自顾自的往回走了。   “希茨菲尔伯爵?伯爵?”   詹姆斯急的在冰雾外面团团转,他怎么也想不通——条件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会有人刻意拒绝?   难道真的和传言中一样她不喜欢政治?   但就算是再不喜欢政治,他知道的——只要深切品尝过权力的滋味,没有人能再回到普通人的生活里去。   每天累死累活,做什么都要看人眼色,这和动辄就有人伺候穿衣,一句餐桌上的闲谈就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生活相比,差的未免也太多了!   “情报……难道有重要消息被忽略了?”   “该死,她失踪的这段时间到底干什么了?”   和今晚注定难眠的詹姆斯-拉伦斯不同,光是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希茨菲尔就哈欠连天。   说真的,她也有段时间没好好休养精神了。   在潜艇里的日子挺难熬的,去艾莎后更是经历了追杀、暗杀和深入敌后,也就在海王城的总督府她睡过几天安稳觉。   但很快她又启动行程去歌罗西港,一路舟车劳顿下来,精神其实算不上好。   真怀念家里柔软的大床啊。   可能还真不如总督府的床垫软,但怎么说呢,外面的床再好也不如自己家的。   她就这么小气。   也着实是没什么野心。   但她说拉伦斯的情报有误也没有错,因为她确实不需要任何人脉。   这和面对行政长官的情况又不一样,她对佛荣态度好是因为家在本地,没有必要和地方官交恶。   但维恩港……   说句不客气的,如果不是担心会对夏有影响,她最该做的事就是把所有贵族都得罪一遍。   此时不比当年,她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小侦探了。   萨拉的“司”通常挂靠在部门下面,“司”很少独立,“特异行动司”这种单独任命前所未有。   这意味着她不属于任何人,不挂靠在任何部门下。在行政级别上等同于安全局和审查团,也是直接对王权效命。   这两个地方的人难道需要巴结贵族吗?   不需要的。   得罪贵族得罪的越狠,他们位置就越稳。   自己和夏因为守密人仪式已经等同和萨拉王室结成同盟,这是更高级的,接近于真正平等的关系——萨拉可是还指望着要靠她们的影响接手艾莎。   所以她亦不需要这样做。   她想怎么样都可以,艾尔温会放纵她随心所欲。   “终究还是心软了呢,亲爱的。”   发丝遮掩下传来打趣的声音。   “你把她看做是朋友,所以愿意卖给她面子,在这些人面前以臣子自居……”   “你可真是……好温柔啊。” 第五章 导师 6k   回到客厅,随口应付几个人“那是谁”之类的问询,希茨菲尔把最后的炖牛腩和老鸭汤端上来,解下围裙,终于有机会好好享受正经食物。   她没有嫌弃潜艇厨房的意思,但总是吃面包烤鱼也太腻了。至于艾莎更谈不上有什么美食,别忘了那可是宣称“万物有灵”的地界。   万物有灵——别说那些肉食了,就算吃个类似烤土豆的块块食物,她都怀疑这东西烤熟之前能和自己彻夜畅谈。   所以可想而知她在艾莎洲是没什么胃口,除了好好休养以外,她也很久没好好吃东西了。   吃完饭,家务还是被她包揽。   还是之前的理由:这些事她很久没做过了,如果再不亲自做一做,她会有一种自己被这栋房子排斥在外的感觉。   那会让她很不安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希茨菲尔庄园已经是她对现代社会的唯一留念。   阿什莉是真的太久没有和她说话了,希茨菲尔洗碗的时候,阿什莉什么也不做,就靠在门框上跟她说话。   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比如她不在的时候自己在骑士训练营又暴打了谁,这段时间自己又取得了什么进步,自己想要买什么东西胡桃不允许,还有莉莉如何如何不听话,等等等等。   希茨菲尔每隔几句话才应付一下,时不时主动问她文化课的进度,警告她这几天自己会好好抽查检验,让她别以为能混迹过去。   说话的时候莉莉也趴在门口休息,等话说的差不多,厨房里的活也干完了。   随口把阿什莉和蠢狗撵去睡觉,希茨菲尔找来抹布和拖把,给两只木桶里打了半桶清水,用担子挑了准备上楼。   这算她的独特发明了——住在这样豪华的宅邸里拿担子挑水,别说见了,即使在她前世看过的小说里也是闻所未闻。   但没办法,打算清洁扫除的话,两只桶想要靠双手提,她恐怕没走几步台阶就不行了。尽管她本人也觉得堂堂伯爵挑水上楼是一件相当不体面的事,但权衡现实,体面和便利之间还是选了后者。   胡桃终于看不下去,在她第三次停下歇息的时候跑来帮忙。   这次希茨菲尔就没拒绝了,她毕竟已经不是精分状态了,这么大的房子光靠自己一个人全打扫干净得耗时良久,如果她今晚还打算睡觉的话,她最好允许有人帮忙。   结果走廊里的动静又引来了阿什莉,希茨菲尔警告无果,被迫接受第三人加入打扫战团。   然后又惊动了黛瑞尔……机械使徒思考了一会认为“让殿下耗费额外的体力也是护卫工作的不称职”,二话不说,抢走希茨菲尔仅剩的拖把。   好了,现在抹布归胡桃,拖把归黛瑞尔,捅在阿什莉手里,自己是彻底没事干了。   哦不,还是有的。   告诫她们好好干,希茨菲尔下楼,提灯在庄园周围巡视了一遍。   尤其是木桥后的工作车间,这个她分外怀念的地方,非要开了锁进去观光,摸一摸那些生锈的工具才肯离开。   如此一番劳碌下来,加上旅途积累的困乏疲惫,她的眼皮已经在打架了。   累自然是累的,但也觉得很充实。   我见证过牺牲,见证过黑暗,正因为如此我才能领略到这份平静的珍贵。   最后进入院中的墓园,来到一座呈拥抱状态的木雕下面,少女在这里停驻良久,才终于迈动步伐往宅邸走。   回来之后先检查扫除,发现大部分工作居然都做完了。   这很合理:她几个月不在这住又不意味着这段时间房子没人打理,胡桃可是一直在的。房子里的灰尘积累搞不好还没到三天,很多地方摸摸没有灰就跳过去了,这个进度当然够快。   “那就去睡觉。”希茨菲尔正式宣布,“这两天休息,阿什莉可以请假,但代价是要被我检查文化课进度。”   阿什莉欢呼到一半才听到后面半句,脸上笑容也垮了一半,小声嘀咕着回房去了。   给黛瑞尔安排住的地方花了点时间,她执意要和少女共处一室,但希茨菲尔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睡觉的时候房间里还有一个不是人的人形东西盯着自己,好说歹说,给她安排去了对门的卧室。   “这笨蛋使徒……”   脱了衣服,整个人缓缓沉进放好的热水,希茨菲尔一边舒服的直喘气一边抱怨:“她就没想过其实我不需要她的保护?”   机械公主对使徒和列兵的权威源自死骨冰针,有这样的现灵,她的战斗力其实是比使徒强的。   “但机器人可以不睡觉,你却不行。”   热气中传来尤西里安女士的声音——那对耳坠被她解下来随手放在架子上,听到她的话开始出言讥讽。   “我以前也是可以不睡觉的。”希茨菲尔眉头一跳,“即使是现在,熬几天夜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那这不是好习惯,亲爱的。”尤西里安女士轻佻的道,“这是不眠症的后遗症——你受不眠症的困扰太久太久了,最致命的是你还曾获得自然法球,你的身体一方面是习惯了那种困倦、疲惫的感觉,另一方面,你潜意识还觉得这种熬夜不碍事,会有手段根治亏损。”   “这可不好,时间长了你的精神和身体都会出问题,我推荐你还是尽力调整生物钟,做到和常人一样好好休息。”   “……你真的知道很多呢,尤西里安女士。”   “那当然,我可是伟大的拟形者女王、拉塔迪亚人永恒的统治者、融合技艺的巅峰主宰、毁灭之枪的继承人、血源之王、太阳王艾门-哈温最爱慕的恋人,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   “的一滴血。”希茨菲尔帮她补充。   然后她就充分领略到了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在浴室里唱歌——那个放大效果和回音效果是真的顶啊……   “我有些事想请教你,尤西里安女士。”   等她发泄完,希茨菲尔才开口回话。   “哼,你惹火我了,我决定不回应你的任何请求。”   “我想知道我的身体有没有受到太阳王真血的影响,以及如果有的话,我是否会在将来变成另一个她。”   “噢?”   架子稍微震了一下,一会过后,她看到从挡板后露出一只袖珍鸟头。   也是血红色的,有一种有别于羽毛的血晶质感。这只鸟扑腾翅膀落到浴池边缘,她才依稀分辨出,对方变的是一只乌鸦。   “差远了。”   血乌鸦仔细对着她打量一番然后直摇头。   “脸比不上。”   “身高身材比不上。”   “毛发光泽比不上。”   “哪都不行啊,你也就性子软算个优点了。”   “……我很软么?”   “这个软是和她比较。”   希茨菲尔莫名很高兴,她对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很满足了,根本不奢望能继续“进化”。   这时,血乌鸦注意到她的项圈。   这皮项圈……它实际上是来自“母亲”的保护,这东西根本就取不下来,洗澡时也得一并戴着。   “这东西……”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希茨菲尔淡淡说道。   表面看着不怎么在意,但她还是往水里沉了一点,让水面淹到自己的下巴。   “一种很古老的血咒。”血乌鸦仰头像在回忆,“以血缘为驱动力……为数不多能对真血也有效果的血咒,有这东西在至少你的身体不会受到影响。”   “对了,你叫希茨菲尔?”   “我姓这个。”   “我好像确实记得有一个关于异空间的投放计划,但具体叫什么,我的意思是那个家族是不是希茨菲尔,是不是只有希茨菲尔,我是完全记不清了。”   “因为你只是一滴血么?”   “你在小瞧我吗?到了那个层次,就算我不能称为真神,位格上和远古四神也差不多了,我的一滴血足以单独穿梭空间,区区一点信息量,看不起谁呢?”   “那是因为什么。”   “守密人契约。”   血乌鸦吐出一个她们都很熟悉的词。   “你也太小瞧‘守密人’了小艾妮……那是她的‘守密人’,她专属的,除了她以外没人能知道详细信息。”   “你算她的丈夫?你也不能?”   “我也不能。”   血乌鸦点头。   “而且我也从来不认为夫妻之间该无话不谈。”   希茨菲尔想了想,有些困惑的加问道:“如果你在守密人仪式成立之前就知道了呢?”   “关于这部分的记忆会被抹消。”   “这么夸张?”   “这可是‘令言’,你以为这是什么轻佻的东西?”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在艾莎有很多人都得知了神血的秘密,虽然知道的没有我们深入,但至少也猜测到艾莎人王和艾尔温的关系。”   毕竟那么大的械阳,那些人只要不是傻子都该有所怀疑。   “如果这些人被排除在守密人仪式以外呢。”她问道,“如果真的只有我和夏莎两个人和她缔结契约……那些人关于秘密的记忆也会消失?”   “会消失。”血乌鸦点头。   “所以为了你个人的安危考虑,我建议你尽快去王都完成最后的仪式。”   “我会的。”   希茨菲尔没再多说。   接下来,血乌鸦时不时在浴池外沿蹦蹦跳跳,话里话外都离不开督促她去王都赴约。   希茨菲尔心知肚明她还惦记着要把艾尔温肚子搞大的事,但她不可能遂她的愿。   艾尔温很漂亮,很美,很温柔,确实是完美的结婚对象。   他们总说我温柔,实际上艾尔温比我温柔的多,她真的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统治者,我也发自内心的很喜欢她。   哪怕只是从大局考量——比如可能尤西里安女士想的就是神血和神血结合最好——她们确实是最合适的,但希茨菲尔依然有自己的私心和想法。   那不是任何和“爱”有关的感情,这一点她分的很清。   怎么说呢……太阳王的情史让她眼界大开,她充分理解并尊重这些人的选择,但要她自己模仿尝试,她觉得她不可能做到。   爱永远是自私的,就好像现在让她幻想……幻想夏给另一个女人生孩子……她会感到心如刀绞,她觉得换成自己给别人生孩子,夏也会有类似的感受。   那她怎么有资格这样做呢,太阳王接受了所有和她发生关系的人,自己和夏无论如何都只会爱着彼此。   至少在她的观念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关系就要在一起这种事,她不可能接受。   “呆板!”   屡屡劝说没有效果,血乌鸦气的跳脚:“你干脆在屁股上写上她的名字算啦!”   “你这就是在侮辱我了,尤西里安女士。”   希茨菲尔一本正经的反驳她。   “照你所说,你们和太阳王并非一开始就相处的这般融洽——你们之所以愿意接受这样的关系,主要是因为你们互相在一起并肩作战了太久太久,久到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怨念都被摊平,让你们觉得相比起那种没有意义的争执还是‘在一起’这件事本身更加重要。”   “没错!就是如此!”   “那如果你们没有这样的经历呢。”少女歪头,“假如在你们‘长生’之前,你们的关系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呢,你还会接受她有别的爱人?”   “想都别想。”血乌鸦直接回答,然后被自己的话语噎住。   “好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这只鸟有些垂头丧气。   “你有你的想法……这很好……哈!要是她当初也这样想……算了那可能就没我事了……”   “所以我也一样。”希茨菲尔达到自己的目的,一边抚摸头发一边微笑。   “我的爱只属于她。”   “她也只属于我。”   “我只愿意这样……再多的我已经不去想了。”   “哪怕这会酿成更糟糕的后果呢?”血乌鸦盯着她。   “纳米亚留存的太阳真血就这么点,你们结合,诞下的孩子有机会把两份真血聚合到一起,她将是下个时代最完美的领航者,你将错过开启这个时代的机会……”   “我也牺牲了很多东西,尤西里安女士。”少女打断她。   “我付出了那么多……甚至连冷迪斯都。”   她顿了一下。   “孩子是爱的结晶,唯独在这件事上,我想有自主挑选的权力。”   血乌鸦摇头:“随便你吧。”   它再度变成两只红宝石吊坠,趴在边上不动弹了。   希茨菲尔终于清闲了,这颇有一种“宣泄情感观念并在长辈面前得到认可”的舒爽感,她将身体再度展开,手脚在水中来回划拉,高兴的小声哼起歌来。   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坐在床上擦头发的时候她才回想起来自己最初问的问题。   尤西里安女士说我身体的发育和神眼无关?   那岂不是说这是我本来的天赋?   她的动作逐渐停了,毛巾放在大腿上开始发呆。   我的身体是用我原本的身体转化过来的……这意思是,我天生就很适合当女孩子吗……   低头。   看不到毛巾。   她希望这两个家伙别再长了。   第二天。   希茨菲尔被放在枕头边上的耳坠叫醒。   “起床了!”   耳坠变成小喇叭的样式。   “起床!别过少爷生活!”   “唔……”   希茨菲尔蹙紧眉头,双腿夹紧被子把整个人裹成一团,还想继续昏沉一会。   她好不容易能赖床来着,能赖床的日子早起——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堕落了呢小艾妮。”耳坠又变成血乌鸦飞到她头上,凑到她耳边对她说悄悄话。   “我还考虑当你的导师,给你好好讲解如何开发血源还有噩梦的力量,既然你喜欢堕落的话,那我还是留着知识教别人好了。”   “嗯?”   希茨菲尔顿时睁眼,这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赶紧起床洗漱在桌上坐好,双手抓着小乌鸦放在面前,少女恭敬对她低了下头。   “您可以开始了,尤西里安女士。”   “开始个屁!”   “说了让你过正常人的生活,你饭吃了吗?”   “滚去吃饭!”   “……”   希茨菲尔脸色阴沉的下楼,走到一半突然笑了出来。   简直像被当成小孩子呵斥。   这种体验多久没有了?   原来当阿什莉是这种感觉。   烧了水,往罐子里倒入一些牛奶,希茨菲尔看向窗外,考虑着庄园面积反正不小,可以养一些牲畜提供新鲜奶制品。   奶制品的保鲜在这个时代比较困难,气候炎热的时候拿冰块保鲜根本不现实,放久一点就容易坏。而如果有奶牛就不一样了,现取的牛奶应该也更好喝些。   希茨菲尔不喝牛奶,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憎恶大多数奶制品,这是为了其他人考虑。   做了几份早餐,她听到外面传来关门动静。   是胡桃回来了,小木偶不需要休息太久,每天清晨都会外面巡逻,顺带检查电缆情况。   把手头的工作交给胡桃,吩咐哪些是给人吃的,哪些是给宠物吃的,让她也别忘了照顾黑枭,希茨菲尔这才上楼,手里还端了一盘炒蛋。   这盘炒蛋最终被摆在血乌鸦面前。   “吃吗?”   本来也就是礼貌一问,没想到血乌鸦狼吞虎咽,瞬间都开始啄盘子了。   “你能吃东西?”   希茨菲尔大惊失色。   “真稀奇。”乌鸦嘲讽她,“会说话的东西能吃东西很值得惊讶吗,噢机器人吃得,我吃不得?”   看到她还是很震惊的样子,血乌鸦补充说明:“尽管我只是一滴血,但我也能通过吞噬有机物补充能量。”   “无限的吗?”少女问她。   “啥叫无限?”   “你能通过吞噬有机物……我的意思是,如果给你吃补血的东西,你能补全成另一个真正的你自己吗?”   “不可能的。”乌鸦直摇头,“否则随便一点皮屑都能复制我们本身了,那些丑八怪又不是不会这种戏法,我们本人都是唯一的,这不可能。”   “如果你来当我的导师,你就教我这些东西吗。”   “这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常识而已,我说实话,你确实很需要多补充一些正统的神秘学知识。”   “正统的?”   “指纳米亚本土的孕育的知识,你算半个纳米亚人,学这些东西在‘位格’上对你有益。”   “我原来学的知识不行吗。”   “你目前的知识体系除了自学得来的就是继承自那些丑八怪,什么狗屁神秘主……你正是察觉到它会影响你干涉你才剔除了大部分不是吗?那这个知识体系已经完全畸形化了,有力量的部分你不敢敞开用,剩下的都是些鸡肋废料……你正需要多学点正统神秘学来平衡这种关系,就像脚踏两条船……能理解吗?”   “懂了,就像太阳王脚踏你和龙女。”   “……我不收你这样愚钝的学生,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和尤西里安女士相处其实也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希茨菲尔心情愉悦的想。   也许她已经找到了一些窍门。   争执过后,她们回到最初的话题。   “我不光能将血源的力量拆给你给说,还能帮你在研究噩梦和灰雾上更进一步。”   血乌鸦趾高气扬的迈着步子。   “别忘了——你还差三份邪眼本源没有吸收,这力量存在哪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才能指导你如何安全的吸收它们。”   三邪眼的本源吗。   希茨菲尔眯起眼睛。   她可没忘,这甚至就是她答应去艾莎冒险的缘由之一。   只是最终一战显得太惨烈,大家都默认席娜和九邪神一起放逐到了深空宇宙,距离如此遥远根本一点念想都没有,倒是没想到被尤西里安女士收了起来。   这一瞬间,希茨菲尔心里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九邪神是不死不灭的,按理来说根本没那么容易被彻底清除。   尤西里安女士和当年相比也就多了席娜拥有的真血之灵——也就是从神血继承人原身中诞生的灵念而已,这东西怎么看都无法起到决定性效果。   与其相信九邪神被一场超级大爆炸给炸死了,她更愿意相信是尤西里安女士把它们吃了……   毕竟这一位可不是凡人。   尹瑟尔都做不到的事,对她来说,不一定很难……   “怎样?”   乌鸦开始摇头晃脑。   “到时候你也不用戴什么眼罩了……你的眼睛可以控制起来,平时都是蓝色,用的时候都是黄色。”   “我还可以指引你去找那些失落的神器,教你使用它们。”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一直知道的。”   希茨菲尔很正经的站起来,对她欠身。   “那么接下来的时间请多指教了。”   “尤西里安女士。”   “不,导师。” 第六章 方法   希茨菲尔打算给自己均出至少三天假期,先在这段时间里接受尤西里安女士的教导,给接纳全新的知识体系打一个地基。   守密人仪式她不着急,虽说存在隐患风险,但她不相信在经历过尹瑟尔事件后树人族还能那么……表现得像平时那么安静,命运之轮其实隐藏有一部分力量没有显露出来,不能总叫她来操心。   所以这几天她过的相当规律,晚上正常睡觉,早上正常起床,所有空闲事件都拿来在房间里学习——如果尤西里安女士不催着她喝牛奶的话就完美了。   “你应该多喝牛奶小艾妮。”这是女士的原话,“你看,你的身体一直在被这枚眼睛汲取能量,现在自然法球也没有了,你得多通过进食来补充消耗。”   “可您不是说过会教我如何真正控制这枚眼睛么。”希茨菲尔对牛奶还是有抵触心理,能不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喝的,“我学会控制它吸收能量的话,我就不用急着补充。”   “错啦!”女士大叫,“你搞清楚——这东西汲取能佫量的原因是什么?你不会以为是这东西自私自利想吸干你吧?”   “难道不是?”   “不是——那只是它的本能罢了,就好像一盏灯你不给它添油充电就亮不了,如果断掉营养供给,它恐怕只会剩下眼睛最最基础的功效。”   “看东西吗……而且恐怕那个能力会很差劲。”   “你还不算笨,看来我的教学进度可以比想象中更轻松一些。”   希茨菲尔从对话中想起了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经历。   也就是她刚刚在弗洛街12号苏醒,被夫人捡回去的那几天夜晚,她曾在第一次外出时测试过左眼的视力,发现不怎么样……个中原因可能就是它缺少营养供给,连最基础的功能都无法保证。   不过仅凭这一点就想骗她喝奶,尤西里安女士还是把她想的太简单了。希茨菲尔宁愿多花点功夫制作奶酪,然后把奶酪做成各种馅饼和炒饭来吃也不喝奶,可把女士给气坏了。   她认为少女是在暴殄天物,要知道能够同时承受太阳真血和邪眼的人可没那么多,用几千万,几亿里出一例都不足以形容,这甚至是和个人天赋毫无关系的事情了,能不能成要看运气,看第一次融合的时候会不会死。   但她越是这样说,希茨菲尔就越会想到希茨菲尔庄园发生的惨案。   她更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就遂人心愿,这态度之坚定倒是让尤西里安女士第一次见识到了她固执的一面,考虑反正她也吃奶酪了,血乌鸦决定揭过不提。   教学进度很快,而且一上来就让希茨菲尔大开眼界。   “你们称之为神话粒子的东西其实叫‘魔能粒子’。”乌鸦用嘴叼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行公式,“而操控‘魔能粒子’要靠念力和数学……和一些微不足道的想象力。”   “通常来说,我们会记录那些成功的公式,按照公式模型摄取空气中的粒子排列成型,一个法术就发出来了。”   “这就是之前纪元有人能移山填海的原因吗?”希茨菲尔愣愣问道。   魔能粒子……虽然和想象中的有差别,但这就是魔法吧?是真正的魔法……   “想要移山填海也不是凡人轻易能做到的。”乌鸦摇头,“能以这种方式发出法术的人被称之为魔能掌控者,他们的力量直接源自他们掌握的学识,根基不稳则能力不稳,极端点的甚至可能在修炼道路上入魔,身体爆炸。而你说的移山填海,想要达到最低标准也得晋升高阶掌控者,当时全世界也没多少高阶,恐怕二十个都数不出来。”   “也就是强者数量很少的意思。”   “不不!”乌鸦头摇的更激烈了,“高阶掌控者少,不意味着强者少……实际上正是因为这条路如此艰难,非天赋才情和毅力者不能成就,很多人才会走上取巧的道路。”   “这其中也包括我。”她用那对鸟眼瞪着少女,“我可不是通过正经方法成的‘神’,我走了捷径。”   “……我可以知道这是怎样的捷径吗?”希茨菲尔压抑住内心的悸动,“导师?”   “哦,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尤西里安女士似乎并不在乎这种成神的秘密,“是通过神器,而且是古神器,那四位的其中之一……来自莫因斯的魔枪,我把那玩意吃了,把它变成了我的一部分。”   “吃了……?”   “你不会以为我是凭空创出了血源之王的道统吧?一滴血还不至于突变天赋的,我能做到都是因为这是来自我本体的知识,是的——在那个时代她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在拟态变形术领域没有人能和她比较,她对血源的理解无人能及!”   那就是在一条道路上专精走到极致的意思了……   希茨菲尔心中凛然,因为对方是知道女神存在的,但她还敢这样说,说明在这些领域上她的本领甚至比女神更强。   详细围绕魔能粒子、魔能公式做了介绍,乌鸦又交给她什么是晋升,怎样晋升,低阶掌控者、中阶掌控者、高阶掌控者各自不同的标准和区别。   “学这些东西对你来说看似没什么用。”中间乌鸦突然讲道,“因为已经没有粒子了,没有这种东西了——你知道的再详细也不可能走这条道路,尽管我感觉你很合适。”   关键是那枚眼睛。   有一个该死的秘密她不敢说,拥有这枚眼睛的人……哦天啊,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她更适合走这条路了。   “但尽管如此,你依然可以从中获取相应的经验。”她继续道,“比如这些模式、标准是否能套给你现在的力量和体系?你之前所创造、划定的标准是否科学?这些都要通过对比得出答案,而对比需要参照物,需要范例,我刚才说的那些就属于范例——它们的价值一点不小!”   “我明白。”少女点头,实际上就算乌鸦不说,她心里也是这么打算的。   世间最难的就是建立标准,因为需要不断试错,而大多数情况下试错都是有成本的。   就像她之前险些灵魂和人格撕裂开来,尹瑟尔想挣脱邪神的控制自己成神,捣鼓出的法子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   这甚至都算幸运的,因为他们还知道自己有缺陷这么回事。更多倒霉蛋是在做的一瞬间就失去了自我,要么变成怪物要么炸成肉泥。   现在能凭空获得另一套体系作为参照,她知道这个机会有多珍贵。   时间在学习中过的飞快,她差点忘了去考察阿什莉的文化课进度。   晚饭过后继续课程,希茨菲尔的注意力有点涣散,变得不如白天时集中。   “休息一会吧。”乌鸦丢掉粉笔,“来扯点别的……理解魔能公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更别说你压根没有粒子能练手,光靠想象太折磨人了。”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导师。”   “你说。”   “魔能粒子是如此厉害的东西……按您之前说的,它直接关系着太阳王能否成为真神。”   “是这样。”   “那为什么我们要消灭它呢?”希茨菲尔问,“继续让‘母树’滋生粒子出来——这也是它最想做的不是吗?你们是出于什么考量这样决定的呢?”   这个问题比较严肃,可以说已经是在深入询问灰雾入侵的原因和过程了。   “原因……我以为你是能猜到的。”血乌鸦拍拍翅膀,“对,就是你现在在想的那个……我们担心魔能粒子的存在会让那些丑八怪获利。”   “真是这个原因……”   “是的,因为这条路太难了,就算再出一个和艾门-哈温一样的天才,我们也压根没有时间给她成长起来。”   “几年时间都没有么?”   “一天都没有,甚至一秒钟都没有!”乌鸦纠正她,“这是有和无的区别,懂吗?有粒子和无粒子……后者灰雾进来也就进来了,但要是前者……一瞬间它们就能通过吸收粒子变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到时候我们根本都没把握对抗了,又去哪里找时间给新的救世主成长起来?”   “这是我们共同商讨出来的结果。”她下定结论:“平庸——这就是对抗它们最好的方式!”   深空中的古老者,它们也未必是一开始就这样强大。   它们的强大源于它们悠久的生命,它们在宇宙中流浪,不死不灭,恒古长存。在这过程中它们消灭吞噬了不知道多少文明,吸收了不知道多少奇异能量,这些知识和能量推动它们进化为今天这幅样子。   那丑陋的外观并不具备参考价值,也许它们的境界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美和丑,正如它们明明知道很多东西但展现出来的却是盲目和痴愚。   希茨菲尔觉得从这个角度去理解邪神非常奇妙,这不再是什么‘奇幻魔法’了,她感觉更像是在理解一篇科幻故事。   “不要这样认为。”女士第一时间提醒她,“神秘和科学是完全敌对的,后者讲究发掘原理去解释一切,包括宇宙运转的规律……我不是说这种习惯不好,它当然很棒,甚至是最适合人类的道路,但在科学思想上太过入迷会导致你沉迷。”   “而沉迷的下场可能是堕落。”希茨菲尔主动帮她补全,“因为神秘学的核心思想就是‘尊敬未知’。”   是的,这才是二者真正冲突的地方。   科学思维促使人们去钻研一切,但问题在于个人的力量是有穷尽的,别说宇宙了,光是这个世界内部都存在无数钻研不透的难题。   以血源举例,希茨菲尔能想象到,在尤西里安女士存在的时代,那时还没有外界胁迫,这股力量也并没有在一开始被系统性整理,那一定会有很多人走弯路,甚至干脆点说就是误入歧途。   因为血肉法术就是这么残忍的东西啊……身体异化、器官畸变,这简直是恐怖片血浆片的绝对主角了,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自己研究很容易钻牛角尖,错一次可能就会彻底变成怪物。   她是分得清的……她知道尤西里安女士不是让她彻底摈弃科学思想,而是要在秉持这种思想的同时“尊敬未知”。   宇宙无垠而意志有穷尽,不尊重客观规律的个体,无法在生命之路上走的长久。   想到这里,她陡然惊醒——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都在考虑这种事情了?   这是尤西里安女士,她的本体,还有那个龙女,太阳王她们才需要考虑的吧?   进化……成神……永恒的生命……她一开始可不是为了研究这些才想学习的,她只是为了能更好的控制这枚眼睛而已。   暗中告诫自己别想太多,希茨菲尔盯着把头埋在杯子里喝水的乌鸦,开口问道:“还有个问题。”   “直接说。”   “纪元之战是怎么回事。”   “你好奇心有点太旺盛。”乌鸦猛地拔出头看她,“知道这个对你又没什么好处。”   “我只是好奇……毕竟你也说了现在这样是因为有外敌入侵……那当时没有外敌入侵吧?为什么会爆发纪元之战那种规模的战争?”   纪元之战,也就是传说中女神劈开大地展露神迹,造成纪元大灭绝、大震动、大灾变的可怕神战。   这规模可比艾莎洲的动静大多了,细节希茨菲尔不清楚,但光从各种挖掘出的史料记载看,那一战打的可以说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她不禁好奇——没有外敌啊,打这么激烈……敌人是谁?   “是‘死亡’。”   乌鸦转身看向窗户。   “最开始……包括我和她在内,还有我们那些敌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母树的棋子。我们生不逢时……睁眼看到的并不是一个生机勃发,而是即将衰竭的世界,而不巧这个世界有自我意识,它不想就这样迎来死亡,所以它要绞尽脑汁,研究出各种道路来催生奇迹。”   “……听起来像养蛊。”   “是的就是养蛊。你别以为对母树来说存在什么正义和邪恶,它管你这些?它连人都不是,如果想要活下去的必要条件是把体内的生灵全吃了你看它带不带一点犹豫?”   “我从来没这样以为过。”希茨菲尔严肃说道。   她看得出来,描述这段经历让尤西里安女士心情不佳。   尽管她们是最终的胜利者,也赢得了战争的成果,但显然被当棋子控制不会让人很高兴,她亦可能在当时失去了什么。   她的态度让乌鸦没那么暴躁了,她放缓语气:“总之就这样……我只是提醒你别对什么公理正义抱有希望。”   “那是人才考虑的东西,是有文明才能依存之物。”   “抱着天真的理想去战斗换来的可能是信念崩溃,尤其是当你发现一些很早就在信奉的东西居然是在帮你的敌人……信我,那种感觉不会好受。”   沉默了一会。   希茨菲尔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今天就到这里吧。”   乌鸦蹦蹦跳跳的又去喝水。   “明天重点给你介绍神器。”   “神器?”   “是的,那也是太阳神国为数不多留给你们的遗产。”   “介绍神器的目的是……”   “解决你现在最大的问题。”乌鸦抬头看着她。   “就比如我现在就能举出例子——告诉你世界上存在一顶特殊的王冠,它蕴含有神奇的魔力,能帮你最完美的吸收那份本源之力。” 第七章 神器   尤西里安女士竭力想让希茨菲尔过正常人的生活,理由是这有利于她的身体发育而她身体长好了又能进一步给神眼提供营养。但让希茨菲尔自己来说的话,她觉得这段时间学习到的东西反而让她在夜晚更难入睡。   因为太神奇了……那是一个怎样奇幻的世界,魔能粒子、魔能公式、只要摄取粒子塞到公式模型里就能使用的“魔法”,还有一条条有别于“魔法”的新道路。   想想看吧,至今为止她也不过掌握了三条道路,按先后顺序排列分别是“噩梦”、“神秘”以及“血源”。这三条道路都并非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都是受了前人的恩惠。   “噩梦”道路是萨拉探员们坚持最久,目前看来也最契合的道路。“神秘”来自灰雾,而“血源”来自尤西里安女士,拉远点说来自上个纪元。   每一条道路从无到有想要建设出来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时间成本还有最重要的一丁点运气……建设道路是如此的困难,她难以想象,和“血源”同级的道路在当时甚至有十几条。   有在转化之道上走极端的拟态法,有依存于暗面中的阴影刺客,有依存于残留神恩而闪烁的神术,甚至还有褪去物质躯壳,只以线条形式存在的生物。   希茨菲尔知道这不正常,把当时的纳米亚世界比作一个人体的话,这样的道路诞生速度看起来就像是回光返照。   母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拯救自己,所以干脆就胡乱研究,每一种能挖掘到的方式都尝试一遍。   那每一条道路都可以说是它选定的继承人了,它们最终所产生的碰撞激发出了天地异变的可怕神战,艾门-哈温凭借对魔能粒子的研究成了最终胜利者,这就是如今历史的根源。   不对——她转而又想到初次在火车上见到冷迪斯,他在齿轮交错中所描述的那个故事。   他说女神和地球也是有渊源的,那些脏东西正面对抗奈何不了她,干脆开始想歪点子,想通过渗透她的本源世界这种形式来挖掘她的成神之秘。   甚至……虽然冷迪斯没说但希茨菲尔自己能想到……甚至如果那些脏东西还能穿梭时间的话,它们一定会考虑回到过去,把还未成神,甚至还未穿越的女神杀死。   这对希茨菲尔来说就太超纲了。   没错,她已经知道太阳王的力量中包含时间。就像最早钟表还没有被发明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根据日出日落,太阳在天空中所处的位置来判断时间。   再往后则是日晷仪了,这都和太阳分不开关系,如果概念也是一种力量的话,已经成为真神的她,理论上也该掌握有时间的力量。   希茨菲尔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力量,她毕竟是只能存在于常规时间中的生命体——哦,可能因为神眼的缘故能短暂的观察过去,这更进一步证实了她先前的猜测。   那我应该是不需要太过担心的吧?   担心她会输……会打不过那些东西之类。   毕竟她那么猛,开着太阳神国把灰雾的主力都吸引走了。对面打不过她甚至要考虑去挖她本源……而她自己也懂时间的力量,那她就不可能被穿梭回过去这种伎俩杀死。   脑中想着这些东西,希茨菲尔一直迷糊到夜深才睡着。   她困扰的太深了,以至于第二天被喊醒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找小乌鸦:“她不会被那些东西轻易击败的……是这样吗?”   “你还担心起我们来了?”乌鸦惊奇,“放心……真神的伟大不是你能想象的,连四古神那种次级都能同时存在于所有时间,你懂这个概念有多可怕吗?”   “她再厉害,怎么没见她回来把灰雾赶出去呢。”希茨菲尔表示不会轻易上当。   “噢那是因为我们的敌人也很厉害。”乌鸦摇头,“举个例子好了……你看,你现在已经知道世界有灵。”   “嗯。”   “那灵就是母树,母树有了自我意识,它伴随纳米亚在深空中不断的流浪不断的探索,突然有一天它受刺激了,灵智启蒙的速度大幅加快,在一秒钟内参悟透了生命亿万年的发展过程,也终于真正   明白和理解了——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即‘生命’。”她这样说,“它终于发现自己也是生命了,而且是那种最特殊的生命,刚一诞生在位格和力量上就远远超出其他生命,新生的它对一切生命都充满好奇,它会尝试运用那些理解的   知识,用行动,甚至是‘吃’,去验证它们。”   “这是最可怕的假设了你知道吗?”看到希茨菲尔似乎无动于衷,乌鸦有点不爽的样子,“对一个生命来说还有什么是比吃东西和繁殖更重要的呢?吃东西是为了补充能量更好的活下去,而繁殖吧   ,我说的不客气点,其实就是大部分生命知道自己无法永生而采用的歪门邪道。”   “你无法永生,你的细胞,你的基因对此都很不满。但不满又能有什么卵用呢?没有的,你这辈子就这样定型了,也许你走狗屎运吃了什么好东西,或者参悟了什么真理能让生命层次迎来升华、质   变,但你最多也就多活个几百年,几千年。”   “你总是要死的,你的基因意识到不能把宝压在你身上。人家可是想永生呢~所以基因要督促你,赋予你‘性欲’,让你对繁殖下一代产生欲望和追求,好将这份基因传承下去。”   “基因传承——在这个层面上它们永生了,这是所有生命的先祖,是它的起源……对死亡的妥协。从这个角度讲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繁殖下一代——这难道不也是‘道争’吗?任何一个存在于现世   的人类,他们身上的基因之所以能流传下来都是经历过巨大的磨难,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做到。你深究这一点会发现很多动物、昆虫刚繁殖完就可以去死了……是它们不怕死吗?其实是它们冥   冥中能感受得到,感受到自己的一部分已经通过繁殖传承了下去,那它的使命就结束了,它看似会死实则将永生——如果它的孩子们也能继续开枝散叶的话。”   希茨菲尔觉得她在胡扯,但必须承认的是,这是一个非常玄奇的阐述角度。   她不由试着举一些更有趣的例子来试探她:“那按照你的说法,这是‘道争’,如果一个丈夫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而他恰好又老的生不动了,那岂不是……”   “那可以说是‘永生大劫’了。”乌鸦回给她一个更搞笑的说法。   希茨菲尔想笑,但随着思考渐渐深入,她开始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她不是在胡扯呢。   想想看吧,要经历多少努力、机缘巧合才能让远古时代的基因传承到如今一个凡人身上。这样的凡人看似有很多,在聚居地里,在田野里他们到处都是,但实则他们每一个个体都是生命传承史上的   究极奇迹。   这是很不容易的,是值得惊叹和敬畏的。而就在他们想要将这份奇迹延续下去的时候,他们发现做不到了。   那这确实是道争。   有人毁掉了他们,甚至他们无数代先祖的永生道路,她简直想不出比这更残忍的劫难了,从这个角度剖析当事人做出怎样疯狂的行径也是不为过的。   “你应该感到高兴。”乌鸦又在吵吵。   “你被颠倒之棺换成了女体,而女体又是最不需要担心永生路断绝的,我不是刻板印象啊——但确实女体很难搞出孩子不是自己的这种破事。”   我们一开始好像不是在讨论这个吧……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这是什么怪里怪气的话题。   她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所以你现在明白‘永生’的难度了?”乌鸦话锋一转,“那不好意思,前面说的诞生真神智的母树,它不需要繁殖欲望。”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   这意味着……   “它就是永生的。”乌鸦点头。   “它已经学会自私,学会自利,学会了生命最原始的野蛮本能,它太强大了,位格也太高了,它几乎能吞噬一切来供养自己……是不是觉得描述很熟悉?”   “这就是‘伟大者’啊。”她说出答案,“‘伟大者’的雏形,在它们即将踏上征途前最懵懂的模样。”   “……这是你们在和它们的碰撞中发现的东西?”   沉默了一会,希茨菲尔轻声问道。   “还是你们自己研究出来……”   “都有一点。”乌鸦打断她,“‘伟大者’有很多种,你也见过它们了,它们奇形怪状,种族不一,母树蜕变的‘伟大者’,那种蜕变方式只是其中一条道路而已,肯定还有其他道路,也肯定还有   以其他方式证明伟大的怪东西。”   “比如……”少女声音变得更轻,“假如当初没人阻止尹瑟尔的话……”   “是的,他确实有成功的可能。”   希茨菲尔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呆。   她在思考——她最初明明只是个小侦探而已,她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堕落”到这个程度,要陪一只乌鸦在早饭还没吃的情况下思考这些宇宙真理的。   当然,她明白尤西里安女士是什么意思。对方是在通过这样的说辞——对比,来让她理解那些外神掌握有怎样的力量,进而再次对比出女神的强大和任务繁重。   也就是在给她开脱,证明她不回来不是不想,而是实在抽不开身。   好吧……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我本来也不是非常在意这种事情。   洗漱过,吃过早餐。希茨菲尔催促阿什莉去骑士学堂。   本来不至于这么快的,按照原计划阿什莉还可以在家休四天,但她文化课成绩实在惨不忍睹,希茨菲尔一怒之下取消了假期,让她速速滚去读书。   骑士学堂说是也教文化课,但怎么感觉和公学差距这么巨大……   一上午她都在头疼这个问题,以至于尤西里安女士教她《神器》内容的时候她心不在焉,被小乌鸦强制命令着受罚了两次。   受罚方式很简单:她需要把手指放到较热的茶水里等一会,乌鸦不喊停就不许抽出。   希茨菲尔一开始以为她是要用热水烫自己——她并不觉得烫,水还没有热到让皮肤无法忍受的程度。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每次这样做的时候,乌鸦都会趁机凑过去恳头喝水。   “……”怎么感觉这滴血比想象中幼稚。   “好啦——我们继续说《神器》。”   喝饱水的乌鸦心情愉悦,神气活现的迈着步子来回走动,“你目前见过的神器都有哪些了?跟我说说……就是你觉得像神器的东西,都告诉我。”   像神器的东西……   希茨菲尔列出了神血墨水、神血钢笔、咆哮之书、灰雾神殿里的那本大书、那把十字宝剑、自然法球,还有阿皮斯魔方。   “这算什么神器?”乌鸦嗤之以鼻,“除了自然法球有点看头别的都是什么破烂!”   “我们不能和您相比。”希茨菲尔认真说道,“以我们所拥有的条件,能争取到这些物件,能通过它们化解磨难就足够了。”   “但它们确实不是神器。”乌鸦摇头,“神血……那应该是封印的真血,按照你的描述最开始是埋藏在守密人庄园里,唔……这可能是她的布置,我就不妄加评论了,我说不好。”   “至于后面的……咆哮之书是不折不扣的人造物,灰雾神殿指的应该是‘虚空囚牢’,里面那本书本身就是囚犯的一份子,它不过是躺在那里将功赎罪……十字宝剑是仿制品而阿皮斯魔方本来就是大   型浮空城的驱动核心。”   她懂的确实多,虽然说这些知识放在现在看已经没什么用了,但正像她之前说的那样,能极大丰富少女眼界。   这对拓宽她的知识体系有很棒的效用,希茨菲尔赶紧追问有哪些真正的神器。   等等。   她愣了一下,想起尤西里安女士之前好像提到过一个叫“颠倒之棺”的东西,还说就是这玩意把她变成了女体?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时居然忘了问,我的脑子是太迟钝了……   这几天用脑过度的后果吗?是不是该考虑睡个午觉……   “是的,颠倒之棺。”   问及此物,乌鸦露出回忆之色。   “几乎是反世界的规则化身,也是集合了所有绝望想要冲击奇迹的产物……这东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逆转生死和虚拟现实,给你换个性别不过是它附带的效果。”   那岂不是说——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   岂不是说在穿越之初我已经死了?   按照尤西里安女士的描述,颠倒之棺是无形的。只有它的拥有者能看见并赋予它具体的形态,它在很多时候都以棺木、罐子、匣子的形式伪装自己,这正让她想起了摆在礼堂中央的封印木匣!   那个就是颠倒之棺吗?   我触碰了它……最终被它吸了进去……?   颠倒之棺就是希茨菲尔庄园最终在隐藏的时空节点吗?而我的……她之所以让我穿过匣子,是为了救我?   还有冷迪斯的转变……父亲的转变,包括死骨冰针的力量性质,象征寒冰和死亡的黑色火焰,看起来好像都是这尊神器的影响。   这一发现对少女的冲击非常大,有很多一直在困扰她的谜团她解开了,但她并不觉得有多高兴。   因为这怎么说也……太讽刺了。   逆转真实的神器,将死变成生,又将生变成死。   也许冷迪斯展示给她看的噩梦并非真实,在真实的地球往事中死骨冰针很可能并不具备“冰”的力量。   想想就知道了,那可是太阳女神的守密人……火焰的传承,怎么可能显化是“冰”?   所以是被颠倒了……   也许真实时空中根本不允许……不允许我这样的例子存在……   我本该死掉,甚至可以说已经死了。   是妈妈强行用这种方式将我救活……   这一瞬间希茨菲尔想了太多太多,她感觉胸口发闷,心脏绞痛,靠在桌子上都有些喘不过气。   尤西里安女士没有干扰她。   少女思索,变色的时候乌鸦就在桌上安静的看着。   她认为这是必要的步骤。   对注定要……的她来说,即使是最残忍的真相也好过欺骗。   如此,希茨菲尔喘了一会,自己渐渐想明白了。   她看向乌鸦,问了个问题。   “从冷迪斯的例子来看,颠倒之棺并不会直接将佇生者变成亡灵。”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乌鸦说道,“我只能从你身上的一系列异变去推测那是颠倒之棺,唯独对于你我敢这样保证。”   “至于其他人有没有一起穿过来,是否受了它的干涉,干涉的程度严不严重,我都无法给你担保。”   “足够了。”希茨菲尔捏紧拳头。   “谢谢你女士。”   “你让我的目标又多了一个。”   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她们再次进入教学。   乌鸦举了更多例子,将那些曾经有赫赫威名的神器历史阐述出来,附带引出相应的神话,听的少女津津有味。   “回到那顶王冠。”   乌鸦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小铁环。   “现在你知道那四件古神器的威能了,胜利之剑……毁灭之枪……天运项坠……还有智慧冠。”   “当前你想找到它们是不可能的了,大部分都已经损坏,而且就算是坏的也不在这里。但和它们争斗多年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就像你遇到病毒会做研究一样,我们也有研究,比如将它们的力量和神器结合。”   “而这个就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件产物,它的功效是……”   “等一下,导师。”   少女打断她。   “这东西现在存放在哪?”   “应该是随手丢在宫殿宝库里了来着……”乌鸦回忆,“那里现在是叫白影宫吗?它的地下应该有个宝库,为了防止后人丢掉它我们还给它做了点伪装,也就是在外面给它打造的和宝冠一样,非常华丽!看着就像稀世珍宝……嗯?”   越说感觉越不对,因为她发现少女的情绪变得越发不稳起来,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我说错什么了?”   “不您没说错什么……”希茨菲尔撑住额头叹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   “有可能——”   “我们计划回王都的日子要提前了。” 第八章 试探   当詹姆斯-拉伦斯再次见到械阳伯爵的时候,他正在黑木市行政长官佛荣的家里做客。   他本来没打算这么没礼貌,奈何那位少女伯爵、少女侦探是油盐不进,无视了拉伦斯家族对她的示佱好,而偏偏他的养父老拉伦斯要他“一定要查出维恩亲王现在去哪儿了”。   父亲干嘛非要查那个废物亲王?   詹姆斯不理解,他觉得父亲有些小题大做了——其实他或多或少能猜出来男爵让他这么做的目的是‘看好维恩亲王在将来的夫婿选择中胜出’,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陛下还健在,她还那么年轻……就算是要找个幌子安定人心,那也没必要是维恩亲王,是特尼则啊?   所以他不理解,但无奈的地方在于男爵可不管他怎么想。现在他几乎已经把萨拉几个主要大城市跑遍了,什么消息都没查到,结合械阳伯爵的任命以及艾莎大陆的突然回归,他猜测维恩亲王是被王室秘密派遣去艾莎洲处理事务了。   那他一定要确认这个消息才行,不管怎么说,艾苏恩-希茨菲尔都是他此行必须争取的情报源。他务必要赶在其他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前将可确定的情报反馈给男爵。   拉伦斯家族经历几代王室更迭依然能够屹立不倒,靠的可不是关系或财富,而是这种居安思危的政治嗅觉。   正因为如此,当听说那位少女伯爵主动找上门的时候他很高兴。他本以为对方是来拜访佛荣的,还打算编个借口制造偶遇,结果站在楼上一路看着佛荣陪她进入自己住的客房小院,他才想起来她在受封之前是个有名的侦探——自己住在这的行踪大差不差是暴露了。   “我很好奇,您是如何得知我住在这的?”   客厅内,无视侍者们送上热气腾腾的歌利红茶,詹姆斯瞪着眼睛直视少女。   对方穿的很正式,上身是带暗金色金属扣子的蕾丝花边白衬衫,外面加一件敞开口子的黑色小礼服外套,下面则是束腰黑底平长裙,穿的居然不是靴子而是皮鞋。   除此之外她还配了坎肩、礼帽以及一根黑木手杖,加上她原本就一只戴着的黑眼罩,看起来倒还像那么回事——他的意思是稍微有点贵族范了。   “你想和我拉关系。”希茨菲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否认这一点吧?”   “当然,但这和我住在哪其实——”   “是有关系的,你那天吃了闭门羹,那只能找认识我的贵族或官员打探情况,但不巧黑木市认识我的官员不是牺牲就是调遣走了,短期内你只有两个选择,分别是佛荣先生和兰德-安警长。”   “那我为什么不能在——”   “我本来就是来佛荣这打听你的情况。”希茨菲尔往沙发上一靠,“但进来的时候我留意了路边停的那些车,发现有一辆车的牌照和其他车有明显的区别。”   “当然仅仅凭借这一点是不够的,但我之前来过这里,我知道那些有资格出入的车不是有特殊牌照就是配了通行证的,相比起来你的座驾有些太明显了。”   “……”詹姆斯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他摊开双手试图缓解尴尬,最终还是承认道:“你的观察力非常优秀。”   他本以为对方会稍微谦虚几分,没成想希茨菲尔还点了点头:“你是3号动的身?”   “……?”詹姆斯愣住。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5号晚上,你大概是3号动的身,一路开车到这里来,然后马不停蹄的上山找我……你之前是做矿区管理的,业务和这件事并不沾边,但陛下突然取消了选亲让男爵阁下非常惊讶,他害怕这其中会有什么隐情是针对拉伦斯家族的,命令你一定要接触到我这个可能关系到艾莎洲回归的关键角色,你真正想要的是确认维恩亲王在这次事件里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噢……!”詹姆斯双手抱住脑袋,整个上身挺的笔直,“这简直神了!”   他不理解这是如何做到的,他发誓自己没对这女孩说过任何关系这个任务的信息,而她甚至知道他是几号动的身!这怎么可能!   “我必须问清楚。”他强调道,“可能很冒犯,但我必须问清楚!否则伯爵,我今晚可能又睡不着了。”   “很简单。”希茨菲尔端起茶盏晃动着,突然微微蹙起眉头。   真该死,她忘了和那些仆人说她不喜欢加奶。   于是她又把茶盏放了下来,装作很重视对方的样子继续道:“看车子的轮胎就知道了。”   “轮胎?”   “那辆车的轮胎是新的。”   “确实是新的,但这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它之前的轮胎磨损严重,已经不可能再担当使命了,我由此推测这辆车不是你在本地找的,而是从维恩一路开过来的。”   “是这样没错,但其实我也可能是因为上了山才换的轮胎。”   “那不够,之前安全局有过上山行动,那次行动中他们拓宽并且加固了山道,这两天也没有下雨而没下雨意味着也不可能有碎石流滑到道路上,这种程度的磨损不需要换胎。”   詹姆斯又不说话了,因为确实是这么回事——他是从3号开始一路开车跑过来的。   “我由此推断出你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希茨菲尔摊开一只手,“联想到你姓拉伦斯,而拉伦斯这一代一个能和你媲美的同龄人都没有,你是下一任家族首领的有力竞争者……我不认为区区一个珠宝失窃的案子,或者说为了巴结我,需要让你如此紧急的赶过来见我。”   “……”   “几乎是我刚登陆你就动身了,对吧?”她盯紧对面男人的眼睛,“你们一直在盯着我的行踪,你是如此的小心谨慎甚至不愿意让人知道你过来了,因为你宁愿吃长途开车的苦也不愿意舒舒服服的坐火车过来,你在这件事上几乎不信任任何人,而你偏偏在赶到黑木市以后第一时间过来见我。”   “我怎么可能不这样想——拉伦斯家族其实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服气了!”   沉默良久,詹姆斯长长吐了口气。   “就是换个轮胎……我没想到会暴露出这么多信息!”   希茨菲尔说的不错,作为拉伦斯下一代最优秀的继承人之一,詹姆斯也有自己的傲气。   一位伯爵,一个名侦探,如果对方是男性,是年龄至少在35岁以上的,那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饱经风霜,很有阅历的“老人”,那他肯定不敢轻视对方。   但一位少女……   一个才19岁,连2开头年龄都不到的,可以用女孩去形容的人,尽管那些传闻将她吹捧的神乎其神,但要詹姆斯立刻抱有尊敬的态度去对她,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这和怠慢无关,他敢发誓自己已经表现的很有礼貌了。放在那些和自己身份相近的同龄人里,把那些人摆在自己当时的位置,他们做不到这种礼貌。   也许在被拒绝的当晚,他们就会采取暴力手段去惊扰她。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她。   有这种本领……即使她和艾莎大陆回归的事宜无关,她也配得上一个贵族头衔。   “拉伦斯家族确实急着从伯爵这里得到一些情报,而这些情报可能关系着,我们是否能在某些变化中占得先机。”   他不再将对面的人当做一个美丽少女来看待了,连口吻都变了,变得稍显正经和严肃。   “上来就说这种话可能有些冒昧……但这太过重要。”   “能请伯爵告诉我,维恩亲王现在在哪里吗?” 第九章 珠宝失窃案   说完之后,詹姆斯无比紧张的盯着少女,深怕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表现的太过焦躁不安了……   希茨菲尔则一直在暗中观察他,詹姆斯并不知道,他的很多动作、言行已经暴露出他浓郁的个人风格。   比如他不相信其他人——他甚至一个仆人也没有带,就自己开车到黑木来了。那可想而知他一定是个比较自信又有点自负的家伙。   而从这场谈话开始,从两人坐下来起,除了一直拿眼睛打量这边,他总是会在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扭动脖子,装作缓解尴尬的朝四处张望。   那也是谨慎的表现:他其实是在多次确认这间房里是否还有其他人,他很清楚这次谈话的内容非常重要流传出去很可能造成对拉伦斯家族不利的影响,他一定要杜绝这种情况发生。   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听说他还大大改善了拉伦斯在垂尔雷德那边的矿区收益,那他其实称得上是很有能力。   真奇怪……我居然会以这种视角来看待他,就好像我比他多活了很多很多年,默认我在经验上是他的长辈……   ‘这没什么值得吃惊的。’她卡在脑后的红黑色木簪悄悄说道,‘你自己算算你经历过的那些案子,这种小年轻阅历还比不上你一半丰富……’   闭嘴。   希茨菲尔抬手在木簪上弹了一下,让某人不要干扰自己。   “?”詹姆斯看着她的动作一脸莫名其妙,他更不理解少女对自己看来的眼神……他从这眼神里读出了许多莫名意味,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让他想起了勒菲……也就是他的父亲。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好在少女下一句话叫他松了口气。   没什么不能说……也就是可以说的意思喽?听起来她并不打算强硬的拒绝,从她主动找到自己也能看出这一点。   佲但她态度又这样暧昧,那我是不是可以猜测……她其实想拿这份情报和我交换什么东西?   “您开个价吧。”詹姆斯直接掏出支票本和一支黑亮黑亮的金属笔,“我手里的权限不多,但是200万以内还是能做主的……200万的瑟拉金币,再多就得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处理一些其他财产。”   希茨菲尔有些意外:“你可支配的资源就这么点?”   “不少了。”詹姆斯耐心给她解释,“这可是流动资金……拉伦斯毕竟是做生意的,我们不像大部分贵族那样需要把财富积累成数字,很多都是以地皮、厂房之类的东西折价计算。”   希茨菲尔才不信他,南辛泽的商会领主都能轻易拿出来几百万瑟拉,她不相信,拉伦斯这种规模的豪门会没有藏一笔大钱留着应对危机。   不过她的目的也不是钱就是了。   钱她还真不缺……且不说她现在光存款就有将近20万瑟拉金币,如果不买各种珍奇药物做研究那怎么花都花不完,就说这次艾莎洲回归,艾尔温可是明明白白给了权限的。   王室承诺在那里划出一大块领地给伊玛尔家族,领地内的开发消耗由王室出,某位喜欢穿黑丝的俏警长只要等着收税就好。   那可是包含了伊妮安港在内的一大块区域……作为距离伊卡洛林洲和歌利最近的通商口岸,光税收就足以收到手软抽筋,保守估计未来的每一年都能获得百万以上的金币收益,这还没算她们将来可以对领地继续开发。   希茨菲尔现在非常有女主人的自觉,她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看,那夏的钱就是她的,所以她将来也不会缺钱。   这种情况下,区区几百万金币自然不值一提。别说她本来就是奔着其他目的来的,就算她一开始是为了钱,这笔钱真的也太少了。   想想也是有些唏嘘……黑木市的底层车夫拉一趟才几十贝克的平均价,自己居然已经觉得几百万金币不值钱了。   要纠正这种不健康的金钱观念。   她暗中警惕。   可不能像玛德琳那样……莫名其妙获封一个艾莎亲王就堕落了。   “我不缺钱,先生。”   “那你要什么?”詹姆斯停下书写的动作,“我还听说你喜欢绘画?那你一定很喜欢各种艺术品……这个我也有一些私人收藏,如果你确定的话,我会让人尽快送来。”   “不,我也不要什么艺术品。”看到他刻意做出的肉痛表情,希茨菲尔有点想笑,她赶紧打断他的表演:“我要你继续说那个案子。”   “案子?”   “那个你一开始的托词,王都的珠宝失窃案。”   “?”詹姆斯完全愣住了,他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一头雾水,一脸茫然。   托词……是的,她知道那是托词和借口了,那她还要追查这件事做什么呢?   从之前的接触能看出来她并不喜欢接触那个圈子,她和影狮头子走的那样近,连拉伦斯都不害怕,她也根本就不在乎会得罪任何人。   那她纠结这个案子做什么呢?   连影狮自己都没打算细查,压根没调回来什么厉害的人手……莫非这个案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被我疏忽了吗?   但任凭詹姆斯如何猜测如何联想,他都不可能想到事情的真相。   毕竟那顶王冠已经沉沦太久了,某只乌鸦信誓旦旦的和少女打赌,就连王室自己都不知道它具体有什么作用。   想不出来缘由,怎么看都是自己这边占了便宜,再加上形势所迫——少女伯爵眼巴巴的盯着自己,詹姆斯想了想还是觉得告诉她也没什么。   “这是1号的事。”他说,“就发生在我动身前几天,得知你在黑木出现的消息后我立刻想到能拿这件事来当借口,所以我找人多问了点相关情况。”   “这非常好,请继续,詹姆斯。”   詹姆斯嘴角抽搐一下。   那种被当成后辈鼓励的感觉是越来越浓了。   但他毕竟有求于人,压下古怪继续道:“最先爆出消息的是‘罗斯金冠’。”   “罗斯金冠?”   “一个奢饰品品牌……它和‘卡盖尔裁装’、‘礼装男爵’等品牌曾经隶属于一位贵族。但他在某些……嗯,其实是针对伯爵你的事务上犯了大罪,这些品牌已经被整合易手了,只是因为想保存知名度的原因没有改名而已。”   “他们这次也出了血吗。”   “是的,实际上东西就是在他们家的展厅丢的。”   “丢了多少?”   “全部——当天展出一共十五件,被偷的一干二净。”   “其中。”希茨菲尔说到这里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一些,“我很好奇都是些什么宝物?”   “三幅画、一把火铳、几件珠宝……”詹姆斯回忆着。   “哦对了,好像还有一顶王冠!”   ‘晦气!’   脑后又传来古怪动静。   ……那还不是你们自作聪明给它整了个华丽包装!   再次伸手弹了下发饰,希茨菲尔闭上眼睛。   往好处想,王室珍藏的王冠有许多,不一定就是我要的那顶……   “那是一顶非常华丽的王冠。”詹姆斯慎重说道,“通体由黄金打造而成,上面镶嵌着珍珠和宝石……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王冠,这其实很奇怪,因为历史上似乎没有哪一位国王喜欢这么奢华的东西。”   “……”希茨菲尔不说话了。   “我们推测它可能是战利品——来自某次应对外敌的战争,但那个具体年限肯定也已经非常久了,毕竟你知道的,因为灰雾,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国家互相内耗。”   詹姆斯摸不清希茨菲尔到底想从这里了解什么,因此他说的很碎很详细,几乎把他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了。   “你感兴趣的话正好……我觉得这个案子还不会结束,它会变得越来越大。”   “怎么说?”希茨菲尔抬头看他。   “因为展出就是从1号开始的。”詹姆斯说道。   “第一天刚展出完就失窃了……这是挑衅。”   “虽然我3号才走,还没来得及知道后续消息,但我想得手是这么容易的话,那个贼后面还会来的。” 第十章 当场抓获   詹姆斯将他知道的信息都给少女描述了一遍,然后就——用比她之前更加眼巴巴的眼神盯着她看佁。   她不会打算反悔吧?……我已经按照要求将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她了,虽然怎么看关于这个破案子的情报都不足以兑换到特尼则的行踪消息,但她毕竟已经暗示过了……她不会反悔吧?对吧?   到底还是在年轻人范畴内,尤其这件事按詹姆斯的猜测还关系着下一代的王室脉象,他非常重视,根本控制不住情绪波动。   “我只能告诉你维恩亲王现在不在伊卡洛林大陆。”希茨菲尔轻声说道,“他今后有可能不在这边发展……多的我就不方便说了。”   “啊,已经足够了。”詹姆斯眯起眼睛,很有礼貌的站起来,“已经足够了……伯爵,拉伦斯会记住您的慷慨的……您还有事吗?我的意思是,您接下来几天要如何安排?”   “我既然问你那个案子的事,接下来自然是去王都调查。”   “可是这个案子根本不需要惊动你这样的人。”詹姆斯无法控制不流露出好奇之色。   对吧?他知道,对方成为贵族的时间很短,有一些视角,或者说身份上的概念来不及纠正。很多人都有这样的通病,他们刚脱离自己之前的阶层,还把自己当平民看,总是站在民众立场思考问题。   如果希茨菲尔也这样那他觉得很正常,但问题在于——这个案子和民众可以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那些珠宝都是来自王室以及一些大贵族啊?   她又不在乎巴结这份关系,那她何必对此事这么上心?   詹姆斯疑神疑鬼起来……目前为止的接触不足以让他对希茨菲尔做出一个全面评价,但只从那番分析来看,对方至少不会比自己笨,她居然拿特尼则的行踪来兑换这样一个案子的情报……他必须怀疑这个案子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特殊价值。   “是很特殊。”看出他的困惑,希茨菲尔也不藏着掖着,也站起来点了点头:“我会关注这件事其实是因为……其中一件珠宝可能和希茨菲尔庄园的历史有关。”   詹姆斯愣了下,然后终于恍然大悟。   希茨菲尔伯爵的任命,放在一个十九岁少女身上是很突兀。但对于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家族来说却恰到好处。   他既然要接触希茨菲尔,事先肯定也做过功课。因此他是知道那座城郊外的古老庄园的,他浏览的文本里描述那栋庄园“极其神秘”、“来历不详”……后面好像还记录有不少细致的信息,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记忆力都不错的他竟把那些信息忘的一干二净。   打消顾虑倒是足够了,对方有这种动机的话那完全可以理解,他不由思量起来,接下来要不要在这件事上帮她点忙。   毕竟她打算插手,这怎么说对那些贵族也是好消息……其中有不少人正闹着要收回高阶探员来彻查此事,无论她具体是怎么想的,以及其中是否真有珠宝是她家里的祖传之物,有拉伦斯家族居中调和,至少她不可能和那些人爆发冲突。   这对她今后进入这个圈子是绝对有好处的,詹姆斯以己度人,认为她迫切需要这份帮助。所以他接下来和少女约好,今天留待给她回去准备,明天晚上赶最后一趟火车回去维恩。   出门之后,黛瑞尔很自觉的跟了上来。   她这次倒没有再穿那种繁琐拖沓的淑女长裙,而是穿着一套品牌猎装,长袖衬衫和长裤长靴的打扮,腰间还挂了一把装饰性质多过实用性质的贵族刺剑。   只有希茨菲尔知道那可不是装饰品,也许刚买回来的时候是,但自从黛瑞尔借用后院工坊重新把它打造了一遍,这东西能轻易划开人的喉咙。   “所以殿下打算去萨拉的王城。”   坐上马车,黛瑞尔在路上问她。   希茨菲尔点头,她没再说什么,也点了点头就恢复沉默。   这就是希茨菲尔最喜欢她的地方了,你只要让黛瑞尔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好,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全心全意保护你的安全。   这样的护卫也挺可爱的……她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多逗逗她。   “黛瑞尔。”   “殿下?”   “只有你跟着我,你和罗新他们都分开了,你不感到寂寞吗?我的意思是你不想你的哥哥们吗。”   “不想,因为机械使徒没有人类的情感。”   “我不信,你表现的挺正常的。”   “那是因为我们善于模仿和伪装。”黛瑞尔说,“和最低级的机械列兵当然不一样。”   “有时候我会想,你们三个跟着我有什么意义?毕竟我根本做不到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重建机械神国上,我也根本没做好准备,去做什么机械公主……”   “不需要您准备的——这也谈不上什么做不做的……因为您本来就是,一个人怎能因为她本来就有的东西被判定有问题呢?”   “你倒是很会安慰人,黛瑞尔。”   希茨菲尔面露好奇,她主动从车厢对面坐到护卫身边,近距离凑过去观察那张脸。   “表情很丰富……连眉毛的蹙动,瞳孔的收缩都做到了……”   “殿下……?”   “给我摸摸你的脸?这个不会是真的吧……?”   恰逢车子要过弯,希茨菲尔听到车夫发出一声夹杂尖叫的呵斥,她本能意识到可能是有什么事要发生……然后下一秒她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样和机器人护卫玩小游戏的?”   这是……?   猛地回头,正看到一个人扒拉着车门,用很别扭的——简直堪称动作特工的动作钻进车厢,就坐在自己刚才坐着的位置上,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   来人自然是夏依冰了。   她在报纸上看到少女挽起的头发——她自然是知道对方用意的。   这种发型诠释着主权,只有已经有伴侣和婚配的女性才会使用。   她因此有了足够的底气,先是拿着报纸冲去找年轮,阴阳怪气说了通怪话,险些把树人族的首领气个半死,然后又“滥用职权”带了一群人去报社闹事,两天下来一共查封了大小十七家报社。   当然,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不可能因此就把那些报社全部封杀掉,她也没这个打算。但那些消息能刊登出来要说没有他人授意是不可能的,这背后有狗年轮插手的影子,封他们几天,也算给他们涨点记性。   忙完这些事她就马不停蹄的回黑木了。   她也实在是无法忍受那股心底的燥热……这些天她无论是清醒着也好,睡梦中也好,总是无可抑制的梦到希茨菲尔。   梦到自己抱紧她柔软细嫩的胴体。   梦到即使是在那种时候,她也还是那个温婉发型。   刚回来打听到她在佛荣这,本想中途给她来个惊喜,却没想到看见这副场景。   夏依冰现在脸色发黑。   黑的就和锅底一样。   希茨菲尔一开始是有些慌乱的,毕竟她现在的举动……尤其是她这个特地做出来的发型和妆容,看起来实在太像人妻或者找乐子了,这毫无疑问是不道德的,她本该没有任何立场去为自己申辩。   但黛瑞尔是机器人啊?   她连触觉都没有,机械肢体当初断裂都不觉得疼的,我作为机械神国的公主研究下私有财产怎么了?我平时玩的也很花,我似乎不需要觉得背德和窘迫……   所以她很快理直气壮起来,又恢复原本端庄的样子,咳嗽一声想要解释。   “咳!其实我只是……唔?呜!!”   夏依冰可不管其中逻辑,直接把她拽过来,低头含住那张还想给她狡辩的小嘴。   她只知道自己生气了。   这段时间积压的思念、炽热就像热油,而那一丁点的妒火就像火星。   稍微一擦就能点燃。 第十一章 胡桃总管*   下车的时候,希茨菲尔腿软的连站都站不住。刚落到地上的时候甚至一个趔趄,还要夏依冰拽住她的手半搂住她。   “抱歉艾苏恩……”她现在知道道歉了,“我其实懂……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只是……呃……我只是太喜欢你了,看到那样实在克制不住。”   这算什么解释?她是要气死我吗?   恶狠狠回头瞪了眼这可恶的女人,希茨菲尔并不知道她这一回眸在夏依冰眼里有多大杀伤。   她的两只手轻轻提拉起过膝的裙边,恰好展露出的黑丝脚踝轻微颤抖着。挽在脑后的头发有些许散乱,不少发丝从鬓角杂乱垂落下来,给她那副典雅而又温婉的妆容增添了一丝禁忌和魅惑。   再加上她的脸蛋很红,白皙中透出艳丽的红晕,眼角张开,眼波流转,这一瞪眼压根没有任何威慑效果,反而看的夏依冰一愣,不顾一切的又把她拉扯回来,一捧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你搞什么……!?”希茨菲尔气愤极了,一边震惊于她大胆的行为一边小心翼翼的去看房子,“这都到家了还……放我下来!”   “正因为已经到家了,所以才能不顾忌外人。”夏依冰傻的时候挺傻,聪明的时候也是真聪明,几句歪理说的少女还不了嘴,“而且我看到你腿软发抖走不动路,我把你抱进去,你该谢我才对。”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刚才在车厢里轻薄我啊?   希茨菲尔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用力一拳砸在女人肩头。   夏依冰不惊反喜:“比之前疼……你力气变大了?”   希茨菲尔扭过头:“变大了一些。”   “还能继续大吗?这太棒了……最好可以再大一些!”   我们说的是力气吧……?   这话题逐渐又开始不对味了,希茨菲尔张嘴想要纠正什么,但想了想她垂头丧气:“算了……你还是先把我送回家。那个黛瑞尔你记得把租的车还回去,这家伙靴底全是泥,可以的话做个清洁。”   “知道了殿下。”黛瑞尔点头,并不觉得从夏依冰出现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事情有什么不对。   一开始,他们三使徒对夏莎-伊玛尔是不太服气的。认为她是强行霸占了“直属信徒”的名额,占着这个位置不给他们接触希茨菲尔。   后来了解到两人的关系,他们顿时觉得正常起来——毕竟那家伙可是姓伊玛尔呢!历史中的伊玛尔似乎有本领能让同性怀孕生子,这……他们当然也很高兴机械神国能有后续传承。   黛瑞尔对这方面倒是没什么所谓,她一直觉得只要盯紧希茨菲尔,做好护卫的本职就行。而她的两个哥哥……尤其是罗新,他已经在筹划着等机械神国的小小公主了,此行过来前还特地叮嘱黛瑞尔要“多给殿下创造条件”,说实话黛瑞尔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机器人……”夏依冰目送她将车子开走,一双细长而又妩媚的眼睛微眯起来。   刚才也算是测试吧,她故意当着黛瑞尔的面对怀中少女上下其手,一边干坏事,耳中听取那可爱的动静,一边用挑衅的眼神盯着对面。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番举动极其幼稚……但没办法,谁让她真的和她“胡扯”的那样太在乎艾苏恩呢。   她已经彻彻底底是她的人了,她这辈子直到死都不想要再失去她了。那她必须得这样做,非得这样做来试探一下不可。   而从结果上来看那机械人确实没有对艾苏恩有什么非分之想——那机器人根本无动于衷。   这不是契约的影响,绝对不是。而是对方就没有这方面的功能。   那她确实是是最好的护卫。   嗯,贴身护卫。   毕竟两个人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   夏依冰深知自己和少女是同性,那即使是女仆……正常的人类女仆她还真不放心,还不如男仆,主要是害怕少女移情别恋。   正发呆,希茨菲尔已经恢复力气,自己一拱跳下底面,不等她说什么就跑到屋子里去了。   夏依冰也没说什么,她知道自己此时多半是吐不出来什么好话的,就好像刚才她看着少女的背影,脑子里想的并不是如何挽回她如何叫住她跟她道歉,而是“她提裙逃走的样子真是特别可爱”。   “我好像是有点不太正常。”揉揉太阳穴,夏依冰又摸了摸两侧脸颊。   那种炽热的爱意都不需要表达,光是对眼就能传输过去。   艾苏恩之前没有这么羞怯的,现在直视我一会就窘迫的要挪开目光,我表现出的侵略性是否有点太强?   应该不是艾力克对她有什么影响……那点记忆还不至于。她觉得其中主因还是那个发型,以及和古老头已经把“相关秘术”交给她有关。   当初本来就是兵分两路,她和古先回维恩办事,希茨菲尔和三位使徒去歌罗西港处理神主秘境。这一大段时间她可没有闲着,那东西虽说还没有完全吃透,但她觉得是要多试验几次,她佂肯定能找到窍门。   唯一的问题在于血源之力没多少了。   属于她的血源之力,也就是一直以来寄宿在伊玛尔血脉里的力量随着最终神战的结束损耗了不少——她在离开大械阳的时候把这东西凝聚成血种留给了阿皮斯魔方来着,后来席娜把大械阳乱改一通变成浮空大剧院,又带着它和九邪神一起爆了,血种彻底下落不明。   现在她只是凭借某种惯性还能稍微使出这个体系的力量,只限于那种基础的、简单的,比如血灵术之类没有技术含量的法术,想要完整施展那个秘术,按照古老头的说法,非得艾苏恩同意才行。   “血源之力在她身上。”这是古老头当初原话。   “其他人不行,但我能感觉得到……三份血源之力已经重新融合为一,现在就在她身上,她可以说完全掌握了一条新的‘道路’。”   “这下不上也不行了哩,身主~那可是伊玛尔家的立身之本,为了将家族荣光传承下去,你非得把她娶到手,从她那里骗到血源,让她多生几个后裔不可。”   古老头不是人,说话给人感觉有点奇怪……夏依冰当然是严厉呵斥它不许对女主人无礼,但实际上她知道,自己心里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有点区别:她才不管什么狗屁家族传承和荣耀。她就只是想要艾苏恩,迫不及待的想要她……嗯……想要她给自己生孩子而已。   进门的时候正看到莉莉盯着楼梯口摇尾巴,它面前胡乱摆放着一双女式皮鞋,不用问是少女踢下来的。   光看着鞋子乱甩的位置都能想象她当时有多生气,夏依冰心里只觉得好笑,走过去将鞋子摆好,一弯腰,把大白狗整个抱了起来。   “汪!”   莉莉发现是她,开心的凑过来想舔她的脸。   “不许碰我。”夏依冰命令。   “不知道之前舔过什么东西……要是我脸上有你一滴口水,今晚我就建议炖狗肉吃。”   “呜呜……”   莉莉秒怂,闭上嘴跟她呜呜直叫。   掂了掂莉莉,夏依冰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在车厢里的另一种“掂量体验”。   好像确实重了不少啊……   这是好事情。   代表她又比之前健康了些。   “您回来了。”   胡桃从走廊出来,像一个幽灵,默默对她鞠了一躬。   “阿什莉去学堂了,不算我还有莉莉的话……现在家里只有您和主人。”   这番话的暗示意味也太明显,夏依冰立刻听出她是什么意思。   “你不错。”她在胡桃肩膀上拍拍。   “我考虑以后让你当家里的总管……”   “当不得夸赞……现在是上午10点半,阿什莉通常会在下午4点后回来,除去一个小时用餐以及休息的时间,你们今天还有至少4个小时。”   “……我决定总管就是你了。”  ……………… 在找到希茨菲尔之后,夏依冰将眼前的少女拥入怀中,最初是轻啄脸颊,而后是略微颤抖的嘴唇相接。 “啾……嗯……这么多天没有做,要稍微惩罚一下才行……” 轻盈的吻如同雨点般落在希茨菲尔的粉唇上,舌尖并不深入,炽烈的情欲掺杂着对少女的疼爱意味,令女人做出这种类似于惩罚的行动。 “嗯……就是要勾的夏欲火焚身,最后主动来哀求才行……”灰发少女说着像是小恶魔对白般的话语,孩子气的笑,抱上爱人的脖颈,不甘示弱地亲吻回去。“马上,等我换好,亲爱的绝对要大吃一惊。” 走向房间,两人仍旧持续着抱着对方腰际的姿势走进卧室,在热恋的作用下,尽管都并未饮酒,却如同早已酒醉的人一般,红着脸相互搀扶着踩上柔软的地毯。 两人走进装饰格外简单的房间。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书桌和衣柜。 “那……我去浴室了哦,夏要转过身,绝对不准贴在浴室门口偷看哦。” 希茨菲尔脸色红红地说了句,旋即,便从衣柜里拿起一套衣服,走进了浴室。 夏依冰扭过头看了一眼,在毛玻璃的缝隙中,能够看到少女曼妙的身段投下的模糊剪影,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大概是她在脱掉身上的裙子。 随即,是相当轻的解开胸罩搭扣的声音,夏依冰转过头去,努力抑制着身体的热度。 要在见到她的姿态的瞬间,夸奖她才行……可是,虽然脑袋里这样想着,夏依冰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到落地窗前,拉上了窗帘,窗外明媚的阳光在窗帘的减弱下,产生出优美的晕黄色。 。“那个,可以转过来了哦,夏……” 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夏依冰转头,原本预定的夸奖词语,却并未能够说出口。 少女的身段格外精美,半透明的天蓝色裙装,微微透出希茨菲尔那虽然比夏依冰略小一些,但仍旧足以称为丰盈的双峰,以及毫无赘肉的腰部,然后是挺翘的臀瓣与因为紧张而紧紧贴在一起的双腿。 那件天蓝色的半透明裙装下,竟然连一件内衣都没有,处于完全的真空状态,挺翘的酥胸撑起的低胸裙装上,能够隐隐看见少女淡粉色的乳晕,以及略微充血的乳首,原本清纯的衣装,此刻已完全成了情趣内衣的姿态。 “嘻嘻,好看吗……” 尽管甚至能够感受到女人恨不得扑到自己怀里的欲望,但少女仍旧故作矜持,将双手背在身后轻轻摇晃着身体,那对丰盈也随着少女身体的轻轻摇晃荡漾出一阵波浪。夏依冰默默解开自己的腰带,然后是上身的纽扣。 “嗯,特别好看哦。好看到想要摸一摸的地步。” 夏依冰的嘴唇中漏出娇艳的轻声,旋即,手指拉下两侧的吊带,将上身与下身的裤子一起脱下,只穿着内衣走向眼前背着手,像是将这对酥胸作为给予恋人的礼物的少女。 “那……请享用……噫呀!” 希茨菲尔的脸颊绯红,但还是鼓足勇气直视眼前的恋人,但当夏依冰的柔软手掌触碰上那对浑圆时,灰发少女忍不住漏出了呻吟声。 “这样可一点也不公平哦,亲爱的。只有我一个人在享受……也可以随便摸我的哦。” 夏依冰温柔地出声,恰到好处地掩藏着自己此刻也同样兴奋起来的事实。 身体变得火热,无论自己愿不愿意承认……下身的私密之所已经微微润湿。 大概,三分是因为自己身经百战过于敏感的淫荡身体,七分则是对眼前的恋人抱有着的那份情愫,以及此刻淫靡的氛围吧。 “不用隔着胸罩……直接解开也没问题哦。这次,特地穿了前扣式的……” 夏依冰的拇指按上了恋人此刻已经充血的乳尖,隔着天蓝色的布料不断地搓揉起来。 “嗯……哈啊……这么搓的话…….我也要……” 手指格外勉强地将眼前丽人胸罩的搭扣解开,手指随即便黏了上去。 就像是夏依冰自己一样,那对丰满的乳房有着惊人的柔软度,一时间希茨菲尔有了自己的手指即将被这对丰盈吸入的错觉——旋即,少女的手指开始在那份柔软的丰满上游走起来,并未刻意刺激乳尖,只是用手掌连带着乳首和酥胸一起,尽情的揉捏着。 “嗯……亲爱的,手法真是可爱呢……” 夏依冰轻轻咬住嘴唇,抑制着自己的呻吟声。 夏依冰将希茨菲尔按在了墙壁上,双手持续着捻弄对方乳首的动作,嘴唇已在慌乱的气息中贴了上去。 “嗯……啾……” 舌尖轻柔地缠绕而上,而后,是手指对灰发少女乳尖连续的爱抚。 隔着那件轻柔的纱裙,灰发少女感到的刺激反而更加增强了几分,柔软的布料在手指的作用下对着最为敏感的部位连续地摩擦,想要后退,但身后已经是墙壁,勉强抬起膝盖,希茨菲尔用大腿在女人的内裤上下来回摩擦,但对于这种微弱的反击,夏依冰的回应仅仅是温柔的微笑。 虽然还一点也不熟练……不过,即便是这样的她也很可爱。 “真可爱……就这样继续做到高潮吧…….?” 少女的声音轻柔,手指却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拇指上下拨动最为敏感的位置,希茨菲尔握住夏依冰酥胸的动作陡然收紧,显然勉强承受着这份快感已经让希茨菲尔难以忍耐。 “不要……想和亲爱的一起去……” 可是,少女却咬紧嘴唇,勉强发出了回应的轻声,旋即,手指也加紧了力量,两人一同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亲爱的……脱掉吧,我想……看看亲爱的下面…….” ——她现在真的越来越主动了呢,夏依冰想。 “嗯……好啊。” 身体因为欲望和快感也已经泛起红晕的希茨菲尔,再也顾不上少女的矜持,双手抓住了恋人的黑色蕾丝内裤,向下方褪去——很快,夏依冰那此刻已经微微沾湿的粉色蜜穴,便完全暴露在了少女的眼前。 再也无法忍受那份欲望,灰发少女用力抱住了夏依冰的大腿,黑色长发的女性身体失控,向后倒在了柔软的床单上。 “看得很清楚哦…….亲爱的的,真好看……那里正在一抖一抖的……” ——的确,从希茨菲尔的角度看来,夏依冰的小穴此刻正如同有生命般地微微颤抖着,从中渗出少量的液体,而被抱住大腿的夏依冰在最开始的惊讶之后,也回以温柔的微笑。 “亲爱的,偶尔也会做出刺激的玩法呢……” “嗯……不能只让亲爱的一个人舒服……” 希茨菲尔咬着嘴唇,腰部微微向前扭动,旋即,早已泥泞不堪的小穴与夏依冰的蜜壶紧贴在了一处,旋即,努力地摇晃起腰部来。 那份格外灼热的感受,令夏依冰也忍不住从嘴角漏出一丝呻吟。 “呀……亲爱的,动起来就好激烈……” 但旋即,夏依冰的纤腰也毫不示弱地扭动起来,比起夏依冰,性爱方面比较弱势的希茨菲尔因为两份湿润相互粘合在一起的淫靡感触,几乎连整个腰际都如同过电般地颤抖不止,可是,仍旧努力抑制着不住漏出的呻吟声。 “嗯……哈…….呜…….亲爱的的声音……很舒服吗?请再更多的享受吧……嗯哈啊!” ——连续的扭动腰际。 想要听到更多。 想要让眼前的爱人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更多的兴奋起来。 抱着这样的念头,希茨菲尔努力扭动着腰际——而同时,手指已经滑到了两人彼此相贴的蜜穴之间,指肚轻轻揉上了恋人此刻已经充血的阴蒂。 “呀……太过……激烈了…….这样的话,我也……” ——瞬间,夏依冰的身体也绷紧了,忍不住地发出娇声。 旋即,女人的双腿大幅度地张开,那只被希茨菲尔扛在肩膀上的纤细美腿此刻脚尖大幅度地回勾,说明了夏依冰的身体处在何等兴奋的姿态,只是,夏依冰的腰际却丝毫没有受到此刻的兴奋影响,而是扭动得更为猛烈,带给希茨菲尔同等的快感。 只是,从小穴传来的阵阵快感伴随着此刻夏依冰嘴角漏出的呻吟声,全部都成为了更进一步增强希茨菲尔欲望的佐料。 尽管手指的背面也以同等的力量伴随着扭腰触碰自己的小穴,带来阵阵极端愉悦的感受,可是,希茨菲尔的进攻却更加猛烈。 “想要让亲爱的更加舒服……所以,亲爱的,不要动……呀啊……让我来服侍亲爱的,亲爱的只管高潮就好……” 格外淫荡的娇声。 明明此刻脸颊已经红透,剧烈的羞耻感让小穴中的爱液大量地漏在床单上,可是,自两人身体紧密相贴的部位传出的,咕啾咕啾的淫靡水声却丝毫没有减弱,希茨菲尔凭借着自己被自然法球滋养过的不俗体力,不断地扭动着腰。 “夏的小穴,一直在动着……哈啊……真是可爱……” 希茨菲尔转过脑袋,吻上女人不断向后绷紧的足踝。虽然行走了很久,但此刻夏依冰纤细的美足却并没有任何气味,反而因为微微见汗而更显粉嫩。 “不要……很脏的,不要舔那里,嗯唔……” 也许是足踝的瘙痒感触让夏依冰没法再集中精神了吧,一向镇定的女性此刻娇喘连连,可是,希茨菲尔却并没有因此停下,反而继续对着女人不断绷紧的足踝连连舔吮起来,甚至,连夏依冰向内勾紧的粉嫩足趾也纳入了攻击的范围内。 “原来……夏敏感的地方也在这里啊…….连蜜汁都变多了,整个大腿都湿透了呢……” 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致命的诱惑。夏依冰只能勉力抵抗,但即便如此,因为无法集中精神,只能躺在床上承受着持续进攻的夏依冰也只剩下了努力扭腰的余裕。 “明明,艾苏恩也已经泥泞不堪了哦……” 夏依冰的双手抓住希茨菲尔的两条玉腿,令两人的蜜穴贴的更紧,每一次两人频率协调的扭腰,都令两人的躯体都迎来一波胜似一波的快感。 “是因为和夏做……才那么开心的……” 希茨菲尔痴迷地亲吻着夏依冰的足趾,视线却投向两人交合的秘部,贴合在一起的褶皱因为摩擦的淫悦而剧烈地颤抖着,而坚挺的双峰也随着腰部的挺动而淫荡的摇晃,一头黑色长发散乱开来,此刻沉沦于高潮中的夏依冰的表情显得格外诱惑。 “再更多的呻吟吧……亲爱的,想要听到更多…….” ——像是在恳求一般,夏依冰感觉到了更进一步的强烈动作,失去了主动权的女人,被压制着被动应承着恋人扭动着的腰部。 就这样,跟随着她抵达高潮吧…… 夏依冰的头脑一片空白。 “要去了……亲爱的,好好看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压制着,女人的身体剧烈绷紧,夏依冰发出了到刚刚为止,最为激烈的喘息声,爱液从蜜壶中溅射而出,沾湿了希茨菲尔的纤细手指。 “我也……要去了……噫呀啊啊啊啊啊!” ——几乎是同时,希茨菲尔的身体也猛烈绷紧,随即,夏依冰感受到了与自己紧贴着的小穴中汹涌而出的热流。 在剧烈的快感中,夏依冰产生了瞬间的失神……可是,希茨菲尔的动作,却并没有因此而稍稍停歇。 将已经沾满汗水的淡蓝色吊带裙装从身上脱下,希茨菲尔伸出赤裸的一对玉臂,搂住了夏依冰的肩膀。 “想要听的更多…….夏,再更多的娇喘吧……今天,要让亲爱的舒服到忘掉自己是谁……” 毫无抵抗之力地,夏依冰竟然被比她娇小的爱人被抱了起来,旋即,是一个落在唇上的深吻,夏依冰以同样的热烈,伸出舌尖努力迎合着。 两人坐在床边,夏依冰的腿被强制分开,接下来,在女人尖声的娇喘声中,灰发少女的手指强行侵入到了蜜穴深处。 “嗯……呀啊……这样的话,又要…….” 笨拙却热烈的攻势,令夏依冰充满了不完全燃烧的感触——然而,女性却以自己的那份成熟,用单手引导着恋人的手腕,找到了自己的敏感点。 而希茨菲尔的另一只手,早已不安分地绕过爱人的腋下,揉上对方此刻已一丝不挂的酥胸。 “嗯……呀…….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刻意地追求着高潮的夏依冰,身体再一次猛然绷紧。 未能抵抗快感,黑色长发因为汗水而沾湿在女人健美的肩膀与后背上,夏依冰的酥胸在淫悦中颤抖不已,几乎是和上一次相互连续地,夏依冰抵达了第二次的高潮。 ……差不多,也该由自己夺回主动了吧? 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过去,自己的确一直占据着主动……所以,这一次,夏依冰放任着自己所爱之人尽情玩弄着自己的身体,甚至由自己这边主动寻求着快感,连着抵达了两次高潮。 不过……果然,自己还是更想看着她抵达高潮的可爱姿态,就算看多久都看不腻呢。 单手让希茨菲尔持续着刺激自己小穴的动作,另一只手的手指轻柔地滑落到希茨菲尔的股间,旋即,格外准确地,触碰上了少女仍旧处在高潮余韵中,所以正阵阵缩紧的小穴,中指与无名指并拢,毫不留情地插入其中,扪上了灰发少女的敏感点。 “噫呀……咕呜!” ——瞬间,原本刺激着自己小穴的动作变得格外慌乱了起来。夏依冰的手指准确地找到了敏感点,而与此同时,仍旧处在小穴外侧的食指也丝毫没有闲着,开始不断玩弄起了希茨菲尔此刻已经充血的阴蒂。 “接下来……该轮到我了哦。” 夏依冰轻轻吻了一下少女的耳垂,此刻被剧烈刺激着敏感点和阴蒂的希茨菲尔毫无反击的余裕,拉扯着少女手腕的一只纤手也变得格外无力。 “亲爱的……呜……明明是要亲爱的更多高潮的……可是……无法思考了……” 在夏依冰熟练的手指面前,几乎只抵抗了数十秒,少女便在那持续弯曲又伸直,对阴蒂和敏感点施加着高频率刺激的手指面前投降。 因希茨菲尔的娇喘声而格外愉悦的夏依冰露出一抹微笑,旋即将希茨菲尔的身体抱着转了个身。此刻,两人的攻受地位完全倒转,希茨菲尔的一条玉腿高高抬起,因此,此刻正淫荡地颤抖着的蜜穴完全展现在了夏依冰的面前,而另一条腿则被夏依冰那双丰盈的美腿紧紧夹住,这使得少女仅仅只能用一只手搂住夏依冰的脖颈,整个身体大幅度地后倾。 而黑色长发的女性的一只手抱住灰发少女赤裸的白皙脊背,另一只手则扭转过来,无名指与中指进一步加大了刺激的力道。 “哈啊……嗯……呀啊……要去了……被夏的手指……玩弄着……要丢掉了…...” 已经高潮过一次的身体,完全无法抵挡夏依冰的连续攻势,此刻,希茨菲尔空闲的手指已然揉上了自己早已充血挺起的乳尖,开始向着快感屈膝投降。 “亲爱的……嗯…...不行了……不要像这样插……” 每一次手指插入小穴深处,都带出大量黏稠如丝的蜜液,希茨菲尔的身体剧烈的挺动,可是,在夏依冰稍稍减缓的动作下,硬是被卡在了高潮之前的瞬间。 “亲爱的……明明都已经要丢掉了……呀啊…..” ——身体在恋人恰到好处的温柔刺激下,既无法冷却下来,也无法一口气抵达顶峰,因为此刻被抱在女人的怀中,甚至也无力挣脱开来。 “求我。”夏依冰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偶尔也想要听听艾苏恩求人时的声音呢……” “诶?”希茨菲尔的声音有点结巴,勉强偏过通红的脸颊,“谁要求夏啊……噫!” 仍旧插在小穴中的两根手指轻轻揉上敏感点,少女的肉壁猛然缩紧,身体再度脱力。 “呜……求求亲爱的了……请继续玩弄我,求您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希茨菲尔转过头,吻上仍旧将自己抱在怀中的女人的嘴唇,掩盖着自己的羞耻。 “嗯……那就,尽情高潮吧,亲爱的…….啾…….” 下一瞬间,伴随着夏依冰的手指更加猛烈的抽动,两人相接的嘴唇中,漏出了诱人的呻吟声,在夏依冰熟练的动作下,灰发少女的身体剧烈地抽动起来,大量的蜜液喷溅而出,沾湿了两人的大腿,而无法抵抗这份剧烈快感的希茨菲尔,也在高潮之后失去了意识。   …… 第十二章 阐述 二合一*   希茨菲尔最终没能在4点起床。   回来的阿什莉对于她为什么突然决定要睡午觉表示怀疑,不过到底是曾经在一起住过,有些事情她多多少少能嗅出味道,因此只是用不善的眼神盯着突然回来的“恶客”一会,没有额外说什么话。   夏依冰干了坏事心里发虚,主动承担了晚餐制备。她在这份记忆上宽度肯定无法和希茨菲尔相提并论,因为少女教给她的菜肴款式还是太少,但在个别几样菜品的深度上,希茨菲尔也不敢说能做得更好。   阿什莉吃的很开心,胡桃也吃的双眼冒光,这让女人很诧异——她一度以为木偶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我们可以在不进食的情况下存活很久。”胡桃解释,“木偶没有痛觉……当然也没有味觉,之前我确实也可以通过吞食有机物来补充一些微不足道的能量,只是吃起来没什么味道。”   “那你为什么……”   “和主人有关。”胡桃说到这里也有些疑惑,“您要我说,我是说不出来的。但自从主人回来以后,我感觉我的味觉系统正在恢复,多少能吃出些味道来了。”   果然,古说的没错,血源之王的力量应该就藏在艾苏恩身上。   夏依冰再次坚定这份判断,心里感到可惜,因为任凭她下午使出浑身解数,希茨菲尔也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请求——她当然不会趁那种机会强迫她什么,这太过分。但请求应该是没问题的,艾苏恩还是不答应,理由是“还有未完成的工作,根本不适合现在养胎”。   “……”夏依冰在听完她断断续续的分析后认为这是有道理的。   这次回萨拉,她本以为两人可以有——至少艾苏恩可以有充足的休息时间。   对她的任命她也知道,但她并没有太当回事。所谓什么行动司就是随便拿来胡扯的东西,这职务和影狮的工作没什么不同,只是单独将她从系统内部划了出去,只需要对国王一人负责。   艾尔温的态度是能确认的,她也经历了艾莎神战,虽然消耗掉的一半灵魂回不来了,可当时感受到的记忆不会消失,所以她当然要“想方设法的讨好她们”。   也不能说讨好吧……没那么卑微,但她们确实已经有资格和王室建立相对平等的合作关系了。   一个有机械神国作为退路,一个有伊玛尔家族作为退路……真把这两人惹毛了她们大不了回艾莎过安稳日子——反正对那些伟大者来说凡人的一生如同一瞬,或许它们确实在为屡次失礼而暴跳如雷,但那又能怎么样呢?等它们按照它们的时间规划展开报复的时候,搞不好她们都老死了。   所以艾尔温是不可能真凭此要求艾苏恩干什么的,夏依冰在这方面的嗅觉很敏锐,她笃定希茨菲尔能获得至少一年的假期。   一年啊……似乎正适合用来做某些事情。然而前不久少女却用挣扎夹杂喘息的语气告诉她自己打算回维恩一趟,目的还不仅仅是完成守密人仪式。   时间有限,场合也不对,夏依冰没好意思多问她做出这个决定到底是案瘾犯了还是如何。她可不想在双方兴致最高的时候被踢下床,也就做了再说。   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快九点,希茨菲尔才打着哈欠,穿着一身宽松睡裙下楼吃饭。   她看起来有点疲倦,即使如此依然能从她身上嗅到一股玫瑰香皂的淡雅味道,头发上的水汽说明她顶着疲累冲了把澡,她现在倒是没有把头发挽起来了,就那样披着,方便晾干。   “有什么吃的?”看到夏依冰一个人守在餐桌边上,希茨菲尔愣愣问她。   “酸甜口的炒鸡蛋,胡桃下午炖了排骨,还有些面包煎肉剩在厨房。”   希茨菲尔想去厨房,被女人转过来按住肩膀,一路推到餐桌边坐下。   “别这样……好歹也是我害的,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下吧。”   你还知道是你害的啊?   希茨菲尔甩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夏依冰简直开心死了——她的小天使在外人面前总是那样冷傲端庄,但在自己面前却总是能被逼的流露出这种特殊表情。她当然很有成就感。   严格来说希茨菲尔是很挑食的,这从她几乎不喝牛奶也不吃大部分奶制品就能看出来一些(她的嗅觉似乎过于敏锐了总能从奶油中嗅出一股臭味),但她教给夏依冰的几样菜都是她能接受的款式,试了几口后很快给自己盛了晚饭,不顾形象开始猛吃。   她早上随便对付了几口就出门了,回来路上遇到夏依冰被折腾的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一天几乎三顿没吃,心里早就饿的发慌。   她吃的时候夏依冰就撑着手在对面看她,时不时露出诡异的笑容,看的希茨菲尔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道:“……你看我干嘛?”   “不干嘛,就看看你。”   莫名其妙。   瞪了她一眼,希茨菲尔决定不管她。   这要是刚开始相处,女人这德行还能理解。但她们都……都确定多久关系了,她还是这副沉沦的样子。   她又不是小孩子,对吧?   警告无效,后来她干脆也不怎么吃了,进食的同时一直对着凝视对面,开始欣赏夏依冰那副不敢让外人多加非议的妩媚脸蛋。   毕竟她也是个颜狗来着。   夏警官,夏小姐。   如果不是因为她非常好看,自己可不会也疯狂迷恋对方的身体……   但她显然低估了夏局长沉沦时的幼稚程度。   “艾苏恩。”   “干嘛。”   “你的眼睛真好看。”   “……”   “艾苏恩。”   “又怎么了。”   “我发现灰色的毛发也没什么不好……你知道吗?你的睫毛很好看……一种浅色覆盖在眼皮上,这感觉很特殊,不是常人能具备的。”   总之就是夸,各种夸,各种赞美。   希茨菲尔一开始只觉得尴尬,随着夏依冰越夸越离谱,说的部位越来越不对劲,她赶紧红着脸蛋制止她:“停!告诉我你到底想打听什么?”   夏还不至于有这么神经。   以自己对她的尿性理解,但凡她开始献殷勤,说好话,那她要么是做了什么坏事想求她原谅,要么是有什么事情想拜托她。   “血源之王的力量在你身上?”夏依冰咧嘴,进入正题。   “是在我身上。”希茨菲尔点头。   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担心的主要是尤西里安女士会把对方教坏,以及从敲击情况来看,夏……似乎并不喜欢拿回血源,她说过她不喜欢什么家族使命。   但如果她一定要知道的话,希茨菲尔是不会瞒的。   “别想那件事了哦……”   说到这,少女脸色越发娇艳。   “我姑且是答应你了……答应你给你……做那个。”   “但不是现在!最起码也要等驱逐了伊卡洛林洲的灰雾……否则我没有那种心思。”   “嗯……我的意思是,没有一个足够安全的环境,这对孩子也不怎么好……”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发现夏依冰脸色也越来越不对劲。   尤其当她说到“孩子”这个单词的时候,女人简直像一头被激怒的牛,脸色通红喘着粗气,就差冲过来把她抱上楼了。   “……我不是来找你说这个的。”   夏依冰花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冲过去把她按在餐桌上办了的念头。   那种扭捏的语气再配上少女羞怯的脸。   噢,从某种层面来说这种诱惑力比邪神更甚……   “我只是想问问……随便问问……”她考虑措辞:“你回维恩是干什么去?”   她不担心希茨菲尔做任何事的动机,毕竟相处这么久了,她很清楚女孩内心有多善良。   哈哈哈……尽管希茨菲尔本人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她曾煞有介事的跟这边说过,她骨子里其实“相当冷酷”,但就凭她举的那些例子……   夏依冰姑且认为她在刻意搞笑。   她好像以为她挺坏……她并不清楚她的有些品质和坚持放在这个黑暗的时代如同什么,而自己也正是被这些光芒所吸引。   她也是……曾在深渊中挣扎,被这光芒救赎的人啊。   她只是担心这份善良被人利用。   被王室,被贵族。   艾尔温也许做不出来某些事情,但树人族可不是省油的灯。   “哦!这个确实该跟你说下。”   希茨菲尔站起来。   “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目送她上楼,又看着她果然很快下来,手里多了几本笔记。   “这是……”   “我这几天学的新知识。”   其实就是尤西里安女士这些天讲课的内容,少女很认真的做了笔记和解析。   夏依冰开始翻看这些资料,越看眼睛瞪的越大,没看完就惹不住瞪她:“你从哪搞到的教学材料……??”   “记忆。”   “记忆?”   “血源之王的力量毕竟是从上个纪元传承下来的,拥有上个纪元,甚至上上个纪元的知识……这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吗?   夏依冰又看看那些详实的资料,不断摇头。   不,这不正常。   传承记忆没这么详细……她也是有过传承记忆的,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   简直就像是脑子里多出一个声音,一直被这个声音教导着一样。   “实际上,确实如此。”   夏依冰猛地看向出声位置,右手本能探向腋下。   因为下来时她早就确认了,客厅里只有她和希茨菲尔。   但这声音可不是艾苏恩的……有闯入者?   随着那目光从警惕变成惊讶,希茨菲尔从耳朵上解下两只红宝石吊坠,任凭它们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只宝石质感的小巧血乌鸦。   “我是伟大的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乌鸦高傲的介绍自己,“也就是你认知中的血源之王!创造了伊玛尔家族的那个家伙!”   “……的一滴血。”   “我亲爱希茨菲尔小姐!!!”   “我说的不对吗。”   “不……这是不同的!也许我确实只是本体的一滴血,但我对她的恩惠是百分百的!创造誓卫者家族,分血给他们都是我独断的,这事本体可不知情!”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让她们见面的原因了……   希茨菲尔撑住脑袋开始叹气。   尤西里安女士说的道理她当然也懂,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担心这家伙会以创造者、先祖的身份对夏产生不好的影响。   或者说她嫉妒也行吧。   总之她就是不乐意,夏身上多了这么层关系。   她最好只有我。   夏莎-伊玛尔。   夏依冰。   她只要有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怀抱就足够了。   一只会说话的血晶乌鸦宣称自己是血源之王,这件事确实挺离奇的……但夏依冰也是从艾莎过来的,更离奇的事她也见过,因此她很快就接受了事实。   “好奇这些知识吗?”小乌鸦在餐桌上面蹦蹦跳跳到女人跟前,仰着脑袋蛊惑她:“我还知道很多已经失传了的武技秘术哦~~虽然失传原因也是因为血气衰退,但正好你们有我,根本不需要考虑锻炼的问题!”   “哦?”夏依冰微微上挑眉毛,“那么我又该付出什么代价来得到它呢。”   “很简单的……你喜欢那个白毛女王吗?”   “你指的是艾尔温。”   “对,就是席娜的‘妹妹’,你喜欢她吗?”   “我不讨厌她。”夏依冰蹙眉,然后反应过来:“你不会想让我……”   “不不!那太肤浅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将来有了孩子而她又还没死,那你其实可以考虑,让这两个人……嗯哼?”   夏依冰愣了一会,然后从旁边拿起餐盘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罩住乌鸦,一下子把它关在里面。   “铛铛铛!”   “没礼貌的东西!”   “铛铛铛铛!”   “快放我出去!!”   乌鸦在里面暴跳如雷,瓮声瓮气的对着她一通大骂。   希茨菲尔看的要笑死了。   好吧……也许她多虑了,夏依冰不是那种人,自己只是关心则乱。   一直习惯她对自己的顺从和……嗯,宠溺。   差点忘了,她也是很有主见的人。   放着尤西里安女士在罩子里不管,希茨菲尔开始和夏商讨更深入的细节原因。   也就是涉及到《神器》,告诉她尤西里安女士手里攒着三邪眼的本源,而自己想要进一步吸收这份力量还不对身体造成伤害,需要她提到的一件宝物王冠。   “所以你才要回维恩。”夏依冰点头。   “你怀疑东西可能被王室拿去展出了,然后非常不巧的,在几天前失窃。”   “就是这样。”   “那我也来帮忙吧。”夏依冰终于放松了,舒展身体靠坐到椅背上,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正好艾莎事了我也有几天办公假,既然案子是在维恩,又不需要到处跑,我们一起调查也能快些。”   这件事说重要自然是重要的——不管怎么说,它直接影响到艾苏恩拥有的那枚神眼,这可是不折不扣的……按艾苏恩形容,是“主线任务”。   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最多只是一伙蟊贼而已,随手就能给他们办了。   不是夏依冰膨胀,实在是大案子查多了,这种闹不出人命只求财的,她已经有些看不上眼。   看不上眼到,办这种案子,在她眼里是“休息”的程度。   “你能一起自然是最好。”希茨菲尔看了下时间,“那你今晚得早点休息,毕竟你回来一趟……我想明天带你出去挑几件衣服。”   她连黛瑞尔都给买了新裙子,给夏……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想多看看这个女人的另一面。   一想到有机会能亲手打扮安全局的冷酷局长,用服装帮她展现出各种风情、风格,希茨菲尔心里就越是迫不及待。   “会有机会的……”   她沉浸在这种幻想当中,没发现女人眼神越发幽暗。   “只是,艾苏恩啊,你下午睡到现在才起床,还能保持正常作息……明天早上不会困吗?”   “哎?”   希茨菲尔一愣,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她张了张嘴,悄然站起来想要溜上楼,“我去吃点催眠的药物……”   没有得逞。   刚走出两步就被拉扯回来,按进一个柔软怀抱。   “用药物多伤身体。”   头上传来一声轻笑。   “我就是说……我们明明有别的法子,更天然的法子,更健康的法子。”   “我们为什么不拿来用呢?”   “……你要搞就赶紧搞!”   希茨菲尔无语到极点。   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她想干什么嘛?   她知道的。   她只是不甘心每次都输的那么凄惨,连反攻号角都没吹就被缴械而已。   趁着女人动作不老实,希茨菲尔提出要求:“你这次不能搞的太过火了。”   “嗯……”   “上次我没洗澡就睡过去了,简直脏死了……不许再那样了。”   “嗯……”   “而且你起来之后没洗澡吧?你最好——唔!?”   她真的好啰嗦。   夏依冰索性堵住她的小嘴,然后搂起她的腿,将她打横抱起,放在还有不少空余的大餐桌上。   她忍不住了。   房间仿佛有几公里远,不如先在这尝尝味道。   反正餐桌确实是吃东西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希茨菲尔坐在桌子上,一双玉手不安分地搓动在一起,俏脸早已红得像苹果一般,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夏依冰。   夏依冰拿来一捆绳子缓缓展开缓缓展开。   她先将绳子套在了希茨菲尔的后颈处,然后绳子的两侧均从肩部穿过腋下,一圈一圈地缠绕上了希茨菲尔的玉臂,一直缠绕到皓腕处,然后两端的绳子终于汇合,将希茨菲尔的两只手腕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随后,夏依冰拽着绳头,使劲向上拉,使得希茨菲尔反剪在背后的两只手腕不得不向上抬起,纵使希茨菲尔身体柔软,双臂也是被拉伸到了极限。   夏依冰手中的捆绑还没有结束,余下的绳子还有很长,她把绳子穿过最开始缠上后颈的绳套,使得希茨菲尔的小臂维持在被向上抬起起的角度,然后剩下的绳子再度穿过希茨菲尔大臂和身躯之间的缝隙,绕到了她的身前,紧接着夏依冰双手在希茨菲尔身前和身后来回翻飞,竟是把绳索在希茨菲尔胸前编织成了一个美丽的绳网,而绳网中间的孔洞,则刚好将希茨菲尔胸前的两座玉峰,从根部勒紧了,使得希茨菲尔原本就相当丰满傲人的胸部,变得更加挺拔,就连那睡裙,都感觉包裹不住那双峰,几乎就要破衣而出。   而这绳网,有和希茨菲尔双臂和背后的绳索连接在一起,使得希茨菲尔完全无法移动双臂。   夏依冰最后再把绳子使劲一收,原本就已紧紧缠绕在希茨菲尔娇躯上的绳子被进一步深深地勒进了肉里,希茨菲尔只感觉上半身的关节,都被收紧了,随着身上的紧缚感不断传来,希茨菲尔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最后,夏依冰把剩下的绳子打好了结,对希茨菲尔上半身的紧缚,就完美完成了,一条绳子,刚刚好被全部用完。   希茨菲尔试着挣扎了一下,果臂就如同被焊死在了后背上一样,纹丝不动。   不过,紧归紧,但出乎意料的是,希茨菲尔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这时,夏依冰忽然一把将希茨菲尔搂在了自己怀中,希茨菲尔娇呼了一声,立刻感受到了那令自己十分贪恋的温暖怀抱。   夏依冰亲吻着希茨菲尔光滑细嫩的脖子,在她耳边吹气,灼热的气息吹到了希茨菲尔娇嫩的耳垂上,令得希茨菲尔脸颊瞬间变得滚烫,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不过她还保留着一些理智。   夏依冰忽然一口含住了希茨菲尔的耳垂,“啊……不要,快停“   希茨菲尔红着脸娇声道,不过对于夏依冰来说,这还没有完呢。   就在希茨菲尔适应着耳垂处的奇妙感觉时,胸前忽然传来过电般的剧烈刺激,令得她的娇躯瞬间就挺了起来,悦耳的娇吟声不受控制地从小嘴里传出。   原来是夏依冰隔着睡裙在揉捏着希茨菲尔的胸部。   只见夏依冰仅仅用两根手指,隔着薄薄的丝质布料,挑拨着希茨菲尔胸前两个逐渐坚挺变硬的小豆豆,希茨菲尔胸前的睡裙上,逐渐显现出了两个小小的凸点。   都后面,夏依冰干脆用手指捏住了这两个小凸点,使劲地捏弄着。   “啊……啊……夏……不要……嗯……快停……啊……噢……“   过于敏感的希茨菲尔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样的挑逗,无尽的快感如同电流一般流遍了自己全身,希茨菲尔甚至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娇躯最大限度地挺了起来,在夏依冰的怀中不断地颤抖着,全身的力气也彷佛被吸干了一般,无法做出半点反抗,甄首扬起,忍不住发出阵阵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娇吟声,如果有别人在场,肯定会被这呻吟声弄得骨头都酥掉了,事实上,夏依冰也差不多。   “嘿嘿,我家艾苏恩的身体还是这么敏感的,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啊。“   夏依冰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忍不住再次出言调戏道,“艾苏恩啊,才这个你就受不了了?“   “夏……求你……嗯……让我休息一下吧,我真的……不行了。“   不过夏依冰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将希茨菲尔从怀中轻轻松开,然后扶着她趴在了桌上,就在希茨菲尔疑惑夏依冰又要干什么的时候,夏依冰却突然掀开了自己的睡裙,露出了自己亵裤包裹下的挺翘玉臀,紧接着,夏依冰又将自己的亵裤也一并扯下。   夏依冰再次含住了希茨菲尔的耳垂,轻轻吮吸着。   虽然夏依冰的调戏让希茨菲尔的意识再度陷入了迷离之中。 她撩拨起希茨菲尔垂下的秀发,在她一侧的俏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就在希茨菲尔为夏依冰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而娇羞不已的时候,夏依冰却走向了桌对面。   夏依冰走到了桌对面,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桌尾的那一双玉足,因为希茨菲尔趴在桌上,所以两只脚掌毫无遮掩地显露在夏依冰面前。   而感受到夏依冰正在盯着自己的双脚看,希茨菲尔的一双玉足娇羞得蹭在了一起,这本是无意识的动作,却在夏依冰眼中充满了诱惑。   夏依冰握住了希茨菲尔的脚腕,将这双脚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想要更仔细地欣赏一下自家艾苏恩的美足。   只见希茨菲尔的双脚如同一块美玉,晶莹剔透,甚至还有点淡淡的透明之感,整个脚掌没有一点死皮,娇嫩的如同婴儿一般,脚跟和脚掌都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而那白嫩的脚心更是嫩得似乎能掐出水一般,十根修长的如同玉葱一般的脚趾温婉如玉,那一颗颗彷佛水蜜桃似晶莹剔透的脚指头让夏依冰忍不住想上去捏一下。   再看这脚型也十分完美,圆润的脚跟,脚心深陷下去,脚趾也微微向上扬起,整个脚底形成了一道完美的S型曲线,宽窄和大小也恰到好处,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细,夏依冰发誓,这绝对是她见到过的最诱人的美足了。   “你看够了没有?“   希茨菲尔原本等待着夏依冰接下来的行动,但等了半天却没有任何的动静,艰难地转过头,却看见夏依冰正盯着自己的双脚发呆,一双眼睛都看直了,嘴角也流出了一丝口水,希茨菲尔不由得俏脸娇红,嗔道。   在希茨菲尔的娇嗔下,夏依冰也终于是回过神来,擦去了嘴角流出的口水,看着希茨菲尔羞涩的眼神“嘿嘿“   傻笑了一下,她捧起希茨菲尔的双脚,把脸埋在了希茨菲尔双脚的足弓里仔细地闻了闻,希茨菲尔的双脚没有一点异味,反而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柔嫩的脚底贴在了自己的脸上,那感觉真是好极了。   希茨菲尔见到夏依冰闻自己的脚,俏脸再次涌上了羞红。   随后夏依冰伸出手去,抚摸起了希茨菲尔的脚掌,一瞬间夏依冰就感觉自己摸到了一块软玉,触感丝滑细腻,带着温暖的体温,还有淡淡的汗水的滋润,揉捏着希茨菲尔的脚掌,脚趾,只觉得柔弱无骨,充满着丰富的弹性,当真是妙不可言。   在夏依冰抚摸希茨菲尔脚掌的时候,希茨菲尔的娇躯却开始了不自然的扭动,被夏依冰握在手里的玉足也在不停地左右摆动,似乎要从夏依冰手中逃脱一般。   希茨菲尔的面色却有些不自然的潮红,当看到希茨菲尔微红的脸颊后,夏依冰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她双手握住了希茨菲尔的一只玉足,仔细地揉捏按压起来,而且大拇指还彷佛故意一般在希茨菲尔脚心部位反复磨砂,按压。   当夏依冰的拇指按上希茨菲尔脚心的那一刻,希茨菲尔的身体彷佛触电了一般猛地绷直,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肉都紧紧绷住了,随后是强烈的颤抖,当夏依冰的拇指在脚心周围反复地揉捏时,希茨菲尔的娇躯开始了比刚才更厉害的扭动挣扎,紧咬住的小嘴中不断地传来带着丝丝笑意的呻吟声。   就这样揉捏了好一会儿之后,夏依冰终于把手中的玉足轻轻地放回到了桌上,希茨菲尔也终于全身瘫软地趴在了桌上。   “艾苏恩想当我的痒奴了?“   就在希茨菲尔以为自己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夏依冰突然的一句话瞬间又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摇头否认道,“不,才没有呢。“   然而这种否认却是那么的心虚无力。   “嘿嘿,是这样吗?“   夏依冰微微一笑,也不再问任何话,又从纳戒里掏出了一捆绳子,开始捆绑希茨菲尔的双腿,希茨菲尔似乎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紧闭双眼一言不发,等待着即将遭到的酷刑。   夏依冰将希茨菲尔一双修长的玉腿分别在大腿,膝盖,脚踝处捆上了三段绳子,将那美腿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无法分开,又从脚踝处又牵引出一条绳子连接在了桌脚上,这样一来希茨菲尔的双脚就被固定在了桌尾,无法挪动分毫了。   忙完了这一切后,夏依冰擦了擦额上的汗,又蹲在了桌尾,一只手扶住希茨菲尔的双脚,另一只手再次抚摸起了希茨菲尔的脚掌,夏依冰轻轻一笑,正在抚摸希茨菲尔脚底的手忽然改变了手势,用一根手指在希茨菲尔的脚心处轻轻刮了一下。   “噫嘻……“   希茨菲尔立刻感到一股酥麻的痒感从脚心处传来,痒得她立刻失声娇笑了出来,脚趾也猛地蜷缩起来。   “嘿嘿,还说不喜欢挠痒吗?艾苏恩?“   见到希茨菲尔的反应,夏依冰也满意的笑道。   希茨菲尔许久不说话,夏依冰便继续开始了手上的动作,用手指在希茨菲尔娇嫩的脚心上仔细地来回刮挠了起来。   “嘻嘻……哈哈哈……痒啊……哈哈哈哈“   银铃般的娇笑声,立刻在屋内响了起来,希茨菲尔的娇躯也随着笑声,在桌上剧烈地扭动着。   看着在桌上来回扭动的希茨菲尔的诱人身段,听着那娇嗲甜美的笑声,夏依冰整个人欲火又上来了。   “怎么?愿意当我的痒奴吗?我的小艾苏恩?“   夏依冰继续刮挠着希茨菲尔的脚心,在嘴上也仍旧不停地对希茨菲尔施压,不过希茨菲尔除了娇笑和求饶以外,仍然没有说话。   不过希茨菲尔虽然嘴上请求夏依冰饶了自己,但心里却真的很喜欢被爱人挠痒痒的感觉了,那从脚心上传来的酥痒,不仅没有令自己感到很难受,反倒有一些舒服。   其实,这也是因为夏依冰并没有挠得很重,她也并不舍地真的去折磨希茨菲尔,现在的行为更像是自己和希茨菲尔的调情。   夏依冰挠一会儿,便停下来让希茨菲尔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搔弄,不止是脚心,脚跟,脚掌,每一处地方都被自己挠过了,而她也渐渐摸索出了希茨菲尔脚底每一个部位敏感度的高低,希茨菲尔最怕痒的其实并不是她的脚心,而是她的脚趾根部,当夏依冰手指不小心碰到那儿的时候,希茨菲尔的反应明显比之前剧烈多了。   夏依冰感觉少女动作舒缓起来后,决定给希茨菲尔来个狠的,心中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   她把希茨菲尔的双脚抬高,忽然一口将希茨菲尔左脚的五根玉趾全部含在了嘴里,一瞬间淡淡地清香和柔滑的口感充斥在了夏依冰的口腔之中,“啊,太香了,真想把艾苏恩的脚丫子吃下去啊。“   夏依冰心里陶醉不已地想着,竟忍不住仔细地吮吸了起来,恨不得把希茨菲尔玉趾的美妙滋味全都吸入口中。   不过夏依冰要做的可不仅仅是享用艾苏恩的脚香,在吮吸的同时,她的牙齿开始在希茨菲尔脚趾根部轻轻啃咬起来,刚才夏依冰已经发现,希茨菲尔的脚趾根部最为敏感,而通过用牙齿来啃咬这个部位,显然给希茨菲尔的刺激是最大的。   果不其然,希茨菲尔正在为夏依冰吸吮自己的脚趾而羞涩不一的时候,忽然一阵钻心的奇痒从脚趾根部直冲脑门,那痒感比刚才要激烈了不少,痒得希茨菲尔的笑声立刻提高了不少,夏依冰甚至担心连屋外都可以听见。   “怎么样?艾苏恩,舒服吗?嗯?“   夏依冰一边含着希茨菲尔的脚趾,一边含煳不清地说道。   “哈哈哈哈……痒死啦……哈哈哈哈……快……哈哈哈哈哈……快停下……哈哈哈哈。“   此刻的希茨菲尔已经被痒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你说你是痒奴,我就停下哦。“   夏依冰一边啃咬着希茨菲尔左脚的脚趾,一边伸出手,去挠希茨菲尔右脚的脚心,这双重的刺激之下,终于令希茨菲尔希茨菲尔崩溃了。   “哈哈哈哈哈……我叫……哈哈哈哈哈……我叫啦……哈哈哈哈哈……我是痒奴……哈哈哈哈痒奴啊快停下……哈哈哈哈哈“   在巨痒的刺激下,希茨菲尔终于妥协了,叫出了那个词汇。   “哦?“   听到希茨菲尔终于叫了出来,夏依冰便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看着她,“我没听清楚哦,再叫几声。“   “呼……呼……“   刚刚结束挠痒酷刑的希茨菲尔此刻还在喘着气,“我是……痒奴痒奴!“   彷佛赌气一般地,希茨菲尔连续叫了好几声,“这下你满意了吧,大坏蛋!“   “哎,满意,我的痒奴小天使。“   夏依冰笑道,说罢又捧起希茨菲尔的双脚,在两只脚的脚心处各自狠狠地亲了一口。   “你……你还来?“   刚刚被迫承认自己是痒奴。   的希茨菲尔,此刻俏脸上还遍布着红晕,不过在她以为可以歇口气儿的时候,却发现夏依冰仍旧没有放开自己的双脚,不由得再次慌张起来。   “我亲亲我痒奴的脚,怎么?不行吗?“   夏依冰抚摸着希茨菲尔一只柔嫩的脚掌,笑道。   “可……可以,不过轻一点,别把我弄得太痒了,好难受。“   看着越发无赖的夏依冰,希茨菲尔也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是阻止不了她的了,当下也是彻底放弃了抵抗,原本有些紧绷的双脚彻底软在了夏依冰的手中,无奈地同意了夏依冰的要求。   “嘿嘿。“   见到希茨菲尔这越发顺从的样子,夏依冰也是得意地一笑,然后低下头去,把脸埋在了希茨菲尔柔嫩的脚掌之中,好好地闻了闻希茨菲尔双脚的清香,然后,她竟然伸出了舌头,舔弄起了希茨菲尔的脚底。   希茨菲尔只感觉一个湿湿软软的东西在自己脚底蠕动着,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俏脸又红了几分,夏依冰的舌头在自己脚底舔弄,虽然不似用手挠时那么痒,但也仍然有些难以忍受。   希茨菲尔不得不紧咬红唇,防止自己笑出来。   再说那夏依冰,正沉浸在希茨菲尔脚底的美味中无法自拔,舌尖那柔嫩丝滑的口感令夏依冰感觉此刻彷佛在品尝一道精致的甜点,那混合着艾苏恩体香以及丝滑香汗的脚香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夏依冰情不自禁间将艾苏恩双脚的每一丝每一寸都舔了个过瘾,包括那十根珍馐的玉趾,都被夏依冰含在嘴里,吮吸了一次又一次,此刻的夏依冰,感觉自己彷佛置身仙境一般。   不过在夏依冰享受的同时,希茨菲尔的感觉可就不怎么好了,感觉到夏依冰在舔自己的脚,虽然那是自己心爱的男子,但性格矜持的希茨菲尔仍旧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心,更何况在舔弄自己双脚时经常性地传来的酥痒的感觉,令自己总是控制不住轻笑出来。   此刻希茨菲尔心里祈祷着夏依冰这疯狂的举动快点结束吧。   终于,将希茨菲尔的双脚都品尝了个过瘾之后,夏依冰放下了这双已经被自己舔得湿漉漉的美足,随后她竟又一路向上,亲吻起了希茨菲尔的小腿,膝弯,大腿,而她自己也随之爬上了桌。   希茨菲尔双腿的肌肤,也和双脚一样,丝滑细腻,吹弹可破,令得夏依冰爱不释手。   接着,夏依冰将希茨菲尔的身体翻了过来,让她躺在了桌上。   夏依冰将希茨菲尔的娇躯摆正,然后一下子骑坐在了希茨菲尔的身上,双手撑在桌的两边,看着身下的希茨菲尔,身体也在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夏,你冷静一点,昨天才做过。“   希茨菲尔看到夏依冰那已经渐渐被情欲所吞噬的双眼,心中也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虽然自知已经躲不过去,但还是下意识地劝阻道。   “艾苏恩。“   看着身下那美若天仙,却又略带慌张的俏丽容颜,夏依冰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不断涌出的情欲,俯下身,在希茨菲尔的脸颊上不停地亲吻起来。   见到这意料之中的结果,希茨菲尔也认命地闭上了美眸,“反正已经把一切都交给她了,那就随便她吧。“   感受着夏依冰不断亲吻自己两侧的脸颊,最后,自己的双唇也终于被她的嘴堵上了,一条舌头有些粗暴地钻进了自己的口腔中,在里面不停地搅动着。   夏依冰吮吸着希茨菲尔娇嫩的双唇,感觉到对方嘴里那条灵巧的小舌开始渐渐配合着自己纠缠在了一起,而艾苏恩小嘴里的香津也随之被夏依冰吸入了自己的嘴中。   “唔……唔……唔……“   这番激烈的热吻之下,希茨菲尔也渐渐沦陷在夏依冰热情的攻势中,发出细微却又十分魅惑的呻吟声,身体逐渐软了下来。   在与希茨菲尔接吻的同时,夏依冰的双手也没有闲着,开始隔着丝质的睡裙抚摸起了希茨菲尔柔软的娇躯,把手放在希茨菲尔丰满的胸部,不停地揉捏着。   胸部传来的刺激令希茨菲尔的身体也忍不住随着夏依冰的节奏一起扭动起来。   这一吻持续了许久,夏依冰终于松开了希茨菲尔的小嘴,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银丝,经过这一吻,夏依冰眼中的情欲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浓重了,而希茨菲尔此刻也是俏脸绯红,美眸有些意乱情迷地看着夏依冰。   夏依冰看着希茨菲尔娇躯上被绳索勒住的睡裙,彷佛是决定了什么,她又检查了一下窗户处的窗帘是否完好,然后回到了希茨菲尔身边。   “嘶啦!嘶啦!“   在希茨菲尔惊诧的目光中,夏依冰竟将希茨菲尔身上的睡裙给撕成了碎片,扔到了一遍,露出了睡裙下面希茨菲尔雪白诱人的胴体。   此刻夏依冰就宛如一个欲火焚身的淫贼一般,双眼已经因为情欲变得更加赤红,眼前这具完美无瑕的绝顶娇躯,怕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忍耐的,夏依冰自然也不例外。   此刻她的目光已经完全被希茨菲尔胸前那两个雪白的,不断晃动的半球吸引住了,当下也不再管希茨菲尔的挣扎,双手使劲地握上了希茨菲尔的双峰。   希茨菲尔胸前传来的巨大刺激宛如电流一般迅速席卷了她的全身,比之前隔着衣服被夏依冰挑逗乳头时更加强烈,令她忍不住发出了巨大的娇吟声,“啊!“。   这一声娇吟,如同一针强心剂一般,更加刺激了夏依冰心中的情欲,她的一双大手反复在希茨菲尔丰满的双峰上肆意揉捏,希茨菲尔的双峰除了柔软以外,还十分有弹性,再加上其不小的体积,细腻柔滑的肌肤,摸起来手感自然是特别好。   “这对奶子的手感还是这么棒啊。“ “啊……啊……噢…………啊……“   双峰被接连不断揉捏的希茨菲尔此刻只感觉快感接连不断地涌来,此刻是被刺激得大脑一片空白,竟也忘了劝阻夏依冰,只是随着双峰的不断刺激而大声地呻吟。   “夏……你别……唔唔……“   就在希茨菲尔刚刚恢复了一丝清醒,想要再次求夏依冰停下时,自己的小嘴却再次被夏依冰吻住了,同时也再次剥夺了自己说话的能力。   强行吻住了希茨菲尔鲜美的小嘴之后,夏依冰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艾苏恩的双峰此刻就是她的两个爱不释手的玩具,随着揉捏的不断进行,夏依冰逐渐感觉自己手掌中心的凸起感越来越强,自然是那两个小豆豆随着夏依冰的不断挑逗而坚挺变硬了起来。   感受着那已经坚挺起来的小葡萄,夏依冰改变了手法,停止了对希茨菲尔整个双峰的揉捏,而是用手指开始撩拨起这两颗小葡萄,希茨菲尔感受到了一股虽不似刚才那般强烈的快感,却有些更加难以忍受的感觉,随着夏依冰的撩拨而玉体不断地颤抖着。   到后面,夏依冰干脆用食指和拇指分别夹住了希茨菲尔两边的小葡萄,然后用力一捏。   “啊!!“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长长的,夹杂着一些痛苦的娇吟,希茨菲尔整个玉体都猛地弹了起来,险些将夏依冰掀翻下去,可见刚才夏依冰的那一夹,对希茨菲尔的刺激有多大。   看着一弹一弹的双峰以及刚刚被自己重点照顾过的小葡萄,夏依冰心里又产生了一股新的冲动,或者说,是人类本能的冲动,她扶住了希茨菲尔一侧的山峰,然后俯下身去,一口,将希茨菲尔的乳头含在了嘴里,并像一个婴儿一般,使劲地吸吮了起来。   “夏……,你多大了啊。“   希茨菲尔无奈地看着抱着自己胸陶醉不已的夏依冰,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经过了刚才夏依冰的轮番刺激,希茨菲尔的体内的欲火也被夏依冰挑逗起来了,此刻她的身体可谓是十分敏感,尤其是被夏依冰不断蹂躏的双峰,然而突然间夏依冰又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吃起了自己的奶。   夏依冰含着希茨菲尔的乳头吮吸了好久,这才抬起了身子,擦了擦嘴,脸上满是满足的表情。 第十三章 激化的矛盾 一   天亮,伴随王家秋日号喷着白烟驶入月台,一行人提着箱子下车,其中就包括不太适应的詹姆斯-拉伦斯。   他一个人开车去黑木也有他不习惯坐这种平民火车的缘故,因为他的那些哥哥们总是对他不怀好意,过去没少安排人手进行暗杀,他早就养成了隐瞒自己行踪的习惯。   他和此行的同伴坦白过此事——他相信自己不坦白对方也能猜出来的,而他得到的回答则是“你唯独在这趟旅途里不用担心任何危险”。   希茨菲尔是这样说的,她太清楚她们这群人的战斗力了。   自己……不算神秘主和血源的力量,光一个死骨冰针的现灵就能压死大群超凡者。夏有她的辅助战力通天,更别说旁边还有黛瑞尔,这个没有痛觉,断手断脚都不在乎的机械使徒。   这简直是完美的肉盾不是吗?哪怕两人没反应过来,被暗杀者摸到跟前,黛瑞尔只需要用身躯一挡……什么刺杀行动都不可能成功。   也是直到这一刻起,希茨菲尔才发现她们已经非常强了。   一直和超出认知规格的东西作斗争,不断努力,不断进步,不断渴求更强的手段。因为那份无力感总是觉得还不足够,但实际上她们真的已经太出色了,已经远远超出了过去的自己。   詹姆斯对她有这种信心不太理解,直到他看到国土安全局的局长穿着一身黑也靠近过来。   他当时有立刻转头张望来着……他不相信这种层级的人会单独出行,这附近一定隐藏有安全局的便衣警探。   没有发现,这都不重要了。认定这就是希茨菲尔的依仗底气,詹姆斯好歹也松了口气,对于陪同她坐火车一事再没了任何后顾之忧。   他们买了两间房的票,可男女有别,路上是他单独一间房,另外三人凑一间房。   直到真正踏上月台,詹姆斯才彻底放松下来。他知道无论他的那些哥哥再如何疯狂,他们也不敢在王都地界对他动手。   “冒昧问下。”   看到她们出现在人群里,詹姆斯迎上去,主动伸手试图拿箱子被拒,为了掩饰尴尬他开始找话讲:“伯爵是否真的和传闻中那样,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国内?”   “我不认为这是你该关心的东西拉伦斯先生。”希茨菲尔还什么都没说呢,夏依冰就主动挡了上来,“如你所说,这是交易。我们告诉你维恩亲王的情报,你辅助我们查这个案子,交易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你不应该再问别的。”   “我只是好奇!”詹姆斯赶紧举起双手紧贴着前胸,“我没有别的意思……局长,我只是……拉伦斯在之前几个月的时间里就一直在找维恩亲王,顺带也发现你们一直没有暴露行踪,所以我想如果是真的那你们至少有好几个月没有回王都了,这里其实有一些变化……我觉得有必要事先提醒你们!”   “变化?”希茨菲尔扶稳头上的小礼帽,好奇问道:“怎样的变化?”   “这个我就能跟你讲,不用管他。”夏依冰转头低声说,“……其实就是艾莎回归的影响罢了,底层不知道王室这次差点灭绝,国王就算再心软也容不下这种风险再来一次的,所以在我们忙碌的时候,嗯……艾尔温那时候状态不好,这事应该是狗年轮操办的——她一直在督促艾尔温彻查王都上下的权臣和贵族,用的是审查团这股力量。”   希茨菲尔先点头,然后有些幽怨的瞄了她一眼。   这事情可一点不小,明明昨天一整天外加一夜火车都有机会跟她掰开细讲的,但显然夏依冰痴迷于催眠运动,弄得她这两天都软绵绵的,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   这算补偿吗?也许算吧……希茨菲尔拒绝了帮她生孩子这种怎么看都有点过分的要求,也许这是对的,是理所应当的,但她对这个女人的感情让她无法不生出迟疑和愧疚。   夏肯定是没法自己生的——她发过誓呢,所以虽然很不甘心,这个重任也只有落在自己头上。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希茨菲尔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她很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并不排斥,甚至不客气的说——她发自内心的感到欣喜和兴奋。   本身只算恋人的关系,如果有了血脉联系会更稳固吧?   只要一想到自己有机会为夏去做这样的事,一想到两个人的血脉能通过血源秘术汇聚成一个个新生命,犹如她们感情的结晶……她光是想到这里腿都发软,莫名其妙的身体燥热。   也许她的拒绝也有害怕的缘故。   害怕如此陌生的自己,这对希茨菲尔来说绝对是一种全新体验。   “不止审查团哦!”詹姆斯因为保持距离的缘故只听到最后那段,他试图证明自己的价值:“还有教团也被发动起来了,伊玛尔局长可能刚回来不清楚,教团内部也在争斗。”   “这是怎么回事?”夏依冰回头,狗年轮完全没跟她提过此事。   甚至各方面的端倪都没展现出来,他们的本领还不至于大到可以控制安全局探员的嘴,但她确实没有得到任何汇报……是因为已经发生过了?   “是你走的太急。”希茨菲尔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你这个笨蛋!”   如果她所料不错,关于这些事情的卷宗肯定早就摆在夏依冰案头了,她在本该查看处理这些事的当口跑回来欺负她,当然不可能彻底知情。   真是见鬼……她在心里咒骂一句。   夏依冰在这方面是个怪人,希茨菲尔是一直这样认为的。因为她明明是有能力做好的——别忘了当初点醒她的人是谁,但一到和自己相处,这个女人经常会习惯性的抛弃智商。   我应该纠正或者管教她吗?虽然她对我如此迷恋也让我感到很高兴,但这并不是一种健康发展。   有些纠结……都说恋爱脑会把人变成白痴,从这个角度看夏依冰受到的影响还不算太大。   目前为止她都做的不错,接替维尔福的位子后算是中规中矩。   但她不至于局限如此的。   她可是能手持长夏一路走来的精英探员……她本该绽放出更璀璨的光芒才对。   夏依冰不知道她的小天使在忧虑,忧虑她对她的吸引力是不是大的已经不正常了,她还在注意听詹姆斯描述教团的变故。   “这是理念斗争了。”詹姆斯说道。   “你知道的,他们内部有两个派别,分别是苦修派和体验派……一直以来两个派系的人都在互相争斗的,从几十年前,不,应该说从一百多年前就是如此。”   “是的我知道,他们一直这样。”   “但这次不同了,局长……这次不一样,过去即使是我这种外人都知道这种争斗是无关紧要的——从来没听说哪位主教神甫因为身处的派系遭到放逐和调任,但这一次……”   “这一次有人被放逐和调任?”   夏依冰语音直接提高三度,以至于旁边有路人扭头看来。   不怪她惊奇,而是这不符合械阳教团一贯的作风。   械阳教团是因为什么而创立的?   一个谎言。   圣菲利的谎言,所谓的械阳女神根本是虚构。他创建教团的目的不过是用一个虚假但无害的信仰将更多人从邪恶的信仰中拯救出来,教团本身的意义其实是“自救”。   知道这一点,大概也就能理解教团流传下来的习俗和教义。比如为什么他们现在对发展信徒并不上心,为什么他们压根不强求人们信仰女神,等等等等。   是吧……所以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是教义的根本吶!   这样的教团居然会因为这种……在她看来有些愚蠢的派系分歧闹到这一步。   真的是非常不可思议。 第十四章 激化的矛盾 二   希茨菲尔也很惊讶,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冷静,认为教团这么做也有道理。   有艾尔温的帮助,年轮应该早就知道艾莎大陆的情报了。她几乎知道神战的全过程,那她必须警惕这个例子,警惕类似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萨拉身上。   这不是危言耸听,尹瑟尔为追求永生而动用的一切手段都是可复制的。包括控制国王,侵蚀宗教——对年轮来说哪一个都是禁忌里的禁忌,而考虑到她的职务,考虑到教团高层有不少和树人族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干脆就是由树人担任,她会更在意后者,也是很合理的。   那她必须杜绝这种隐患发生了……说白了,就和地球以前的例子一样,你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异端呢?如何证明自己没有被邪恶污染呢?   没有比大声念诵神圣经文,诠释解读对它的理解更好的法子了,虽然这种方法很老套也很落伍,通常来说也未必很准,但换一种角度来看——你身为一个教职人员,连最基础的对女神的狂热信仰都不具备,你怎么敢说你对这份工作是忠诚的呢?怎么敢说你不会因为邪祟、或者物质的诱惑而背叛呢?   希茨菲尔立刻意识到这将是一场大动荡,因为其实很多有教团关系的人都跟她抱怨过,她也知道:就连教团很多自己人都不相信女神真实存在。   看吧,一个宗教组织,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对“信仰”的管理已经松散到这种程度。它之所以还能维持运转,还能作为一个宗教,有信仰,有补充的存在下去,恐怕全依赖于人们对永夜的恐惧。   正如她所经历的第一次永夜,那些人会自发沐浴熏香,在星期六跑去教堂做礼拜一样,是恐惧在促使人们这样做,否则他们未必愿意。   这是不能说谁对谁错的……也不是像詹姆斯说的那样,是什么体验派和苦修派的斗争。   这是信仰之争,未来发展模式的道路、话语权之争。她想年轮和一些教团高层应该是无法忍受对信仰的控制力如此松散,正好有杜绝隐患的借口,再加上之前她经手的几个案子……南辛泽案,巴特列特海滩案都有教职人员犯下过错,他们是想以此为借口实施更严厉的管教考核。   至少你身为教职人员,必须对女神拥有狂热信仰。你需要凭此来证明你的忠诚,做不到的人那就不可能给你重用。   苦修派无疑在这种变故中享有优势,因为……道理类似幸存者偏差,愿意苦修的人总是拥有坚定的信仰,很多主教在信仰这方面都不一定有他们狂热。   而体验派就尴尬一些,他们可能早已习惯了过去那种松散的组织,再加上认定这是有人要“夺权”,要搞“颠覆运动”,内心对转变的抵触会非常强烈。   但他们的抵抗注定是徒劳,希茨菲尔是知道内情的,这件事直接关系到王室稳固,他们得不到任何支持,很多人,甚至很多原本的主教,教团高层会被罢免、流放。   然后轮到拥有狂热信仰的人——他们大多是苦修派——接替上位。詹姆斯看不明白其中真谛,所以认为是这两个派系在争。   没什么好评价的,这是教团自己该考虑的事。   实在要选一方支持的话,希茨菲尔考虑到自己,觉得适当性“让宗教更像宗教”是有必要的。   在地球她肯定不这样想,一个地球人只要不沾染那些神秘知识,不去主动追求超凡,大概率会平凡度过一生。这种情况下信仰其实是心灵的寄托,它能让脆弱者变坚强,虽然作用比较有限。   狂热信仰在地球不是好事情,但在萨拉,在纳米亚,如此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狂热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只是还得把持好度数才行……无节制的发展狂热可能在将来变成大规模的无脑攻讦,那可就是“礼崩乐坏”了,也不知道年轮能不能控制得好。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希茨菲尔完全是依靠惯性走路。   过马路的时候也是这样,夏依冰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挽住她,免得她走神发生意外。   另一边的黛瑞尔默默看过来一眼,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我们在这里分开吗?”詹姆斯看向对面街道。   那里停了不少甲壳虫轿车,都是出租的,排着队,专门在这等出站的旅客。   “不。”夏依冰摇头,“先带我们去‘罗斯金冠’,也就是第一批珠宝失窃的地方。”   “也行。”詹姆斯点头,看向旁边的一家报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她说道:“你们等我一下!”   他一路小跑靠近报摊,没一会拿着四份报纸回来,将其中三份分发给三位女性。   “……”黛瑞尔看了看递到面前的报纸,又看了看一脸期待表情的拉伦斯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展开报纸,黛瑞尔立刻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了——那上面印着加粗加大的头版标题:【金冠珠宝展再遭失窃,十八件展品全部失踪】   “和我猜的一样,是不是?”詹姆斯兴奋说,眼神看向希茨菲尔,“他们并没有罢手的,在我来的这段时间依然在作案!”   “昨天发生的事。”夏依冰盯着小字查看细节,“展出位置呢?有变化吗?”   “和第一次不是一个地方,但都是罗斯金冠的展厅。”   “罗斯金冠原来不是卖男装的吗?”   “严格来说是奢饰品,一些怀表什么的,整改后在内部换了个称呼叫金冠珠宝,也开始卖些香水瓶之类的女人玩意——哦抱歉我不是针对你们。”   詹姆斯嘴角抽搐一下,暗恼自己沉不住气。   以他的见识,当然不可能嗅不出来希茨菲尔身上的香水是什么质量。   他是不了解她制香的本领,但不管怎么说,能拥有这种级别的香水,要说不是爱好者,他也不信。   那说这种话就太失礼了,希望她不要因此记恨。   “展厅是改的吗?”   希茨菲尔却在问他别的要点。   “……什么?”   “我说展厅,是从原来的店面改出来的?”   “是的……因为他们家的店面不小,内部有二楼,展厅是在二楼基础上改建的。”   “两处展厅都是如此吗。”   “应该都是如此。”   “防范措施,我是说安全措施怎么样。”   “楼下有带锁的玻璃门和铁栅栏门吧,他们的装修风格都是这样。”   “没有破坏的痕迹?”   “第一次没有,第二次……我刚回来呢,不知道的。”   “那就按第一次的说……二楼有窗户吗?”   “没有。”   “没有?”   “那里原来是作为储蓄现金和库存珠宝的地方使用的,按我听到的说法,他们考虑到安全问题,把原本的窗户给封死了。”   “那贼是怎么进去的呢?”   “……这就是所有人都在头疼的问题了伯爵小姐。”   詹姆斯知道的其实不多,可能还不如报纸上小字描述的详细,希茨菲尔问了几句也就停了,开始专心浏览报刊内容。   见她投入,夏依冰也不打扰她,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一会,在街角看到一家馅饼摊子。   看了眼黛瑞尔,她一个人走过去,买回来两只鲜肉馅饼。   詹姆斯-拉伦斯:?   他看了看一群人手上的四份报纸,再看看女人手中的两份馅饼,头上几乎要冒出一排问号。   不给他买可以理解……但这个类似护卫的家伙是她们自己人吧?   这么严格的吗?吃东西都不行?   “安全局没有高阶探员插手这事?”   夏依冰把饼递给少女,转头对他问了一句。   “是。”詹姆斯点头。   “但依然有探员在管。”   继续点头。   “你去过第一次的现场吗。”   “没有……很多东西都是我听说的。”   “那你知道管这事的人叫什么吗。”   “好像叫洛里……”   詹姆斯思考一会,吐了一个人名出来。   “洛里-拉迪斯。”   “就是此人。” 作者的话:昨天晚上不舒服..   如题,会找机会补的,不是四更就是多几次三更,我尽量控制回复2更兽而不是二合一。 第十五章 此人   见到洛里-拉迪斯的时候,他正因为罗斯金冠的珠宝失窃案而蹲在路边发愁。   这是一个很壮实的男人,外表目测三十岁出头,放在这行算壮年劳力。他是黑头发,嘴唇上有一圈精心修剪过的胡须,穿着一身显然是专门裁剪的贵族男装,虽然是秋天了但也没带领巾。   希茨菲尔一眼就看出来他为什么焦急——很显然他在安全局内就是个平庸人物,这个案子无论是夏依冰一开始还是树人族都不在意,只是随便打发洛里-拉迪斯来应付那些丢了宝贝的焦虑贵族。   焦虑的贵族老爷们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们一方面恼火这些人竟敢敷衍自己,一方面不敢将这份火气对随便一个有头有脸的官宦发,到头来就只能再三催促洛里-拉迪斯这样的人。   所以某种程度上他是被派来背锅的吧?   希茨菲尔看看街对面那幅巨大的【罗斯金冠】招牌,再看看在招牌下半蹲抽烟的焦虑男人,扭头瞄了身边的女人一眼。   “别看我。”夏依冰跟她很熟了,通过观察她的眼神动作推测出她此时心里想的什么:“没有百分百的失败……不是吗?我们不会做这种事的,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小案子而已,之所以交给他,也是希望他能证明自己的才能,让他今后更好的在这行立足。”   “如果他证明不了呢。”希茨菲尔轻声问道,“是不是就是‘那只能说明他不适合干这行了’?”   安全局的考核标准,除了基础能力的测试之外,最核心的测试重点就是仇恨。   必须要以仇恨为核心动力来保持探员的忠诚,这在极端情况下可能会是把双刃剑,但从目前对抗邪祟的效果来看它是好用的,人类得有勇气才能去面对那些东西,而愤怒其实是最廉价的勇气来源。   但光有这些是不够的,一个人最终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完成工作,还要考虑到一堆乱七八糟的复杂因素。   就像玛德琳-巴金萨,作为为数不多被破例招入的探员,她的价值并不局限于这个身份。也许查鲁尼王在那时就已经查到她身世不菲,招揽不过是在为将来的探索行动埋伏笔。就希茨菲尔个人来说她觉得玛德琳也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警探,她在外勤任务上没有任何天赋,搜集讯息查找线索的能力不突出,很容易被一些驳杂消息分走注意力。   也许她更适合像先祖那样做个探险家,而对萨拉来说把这样一个“已经明确知晓自己不是萨拉人的萨拉人”留在系统内是有风险的。正是出于这种考量王室才会干脆册封她在艾莎当官,让她以本土王室血脉——尼昂人后裔的身份去统合残存的本地力量。   所以很明显了,发生在“玛德琳-巴金萨”身上的事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影狮探员们怀揣着有差异的理想汇聚在系统里,但他们最终能取得的成就是不同的。   作为系统的管理者,夏依冰必须要能牢牢掌控这台机械的性能,她得明白什么零件更适合放在什么位置上,如果不合适的话该怎么处置。   “噢,我想这也是一门学问~”女人将鬓角的发丝撩到耳后,斜斜看了少女一眼,“一开始我觉得挺难的,那是在巴蒂刚离开的时候……我阅读了大量他留下的记录,现在我能理解他了。”   她就得是这样的才行……   夏依冰并不是在炫耀什么,她只是感慨——有感而发,因为她确实在做这件事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不是任何一个小队长都能在接手局长的位置后稳住局势的。   但正是这种无意的、下意识所流露出来的言行、气质让她看起来分外迷人。   至少对希茨菲尔来说是这样的,她从只言片语中仿佛看到了穿正装的女人是如何伏在案前工作,那绷紧的制服就像是把某种野兽束缚在里面,那深邃的黑……她不禁联想到女人脚踝的黑丝袜,再搭配那个“撩头发”的动作,堪称荷尔蒙的定点爆破。   从这一刻起,希茨菲尔坚定了“要让夏多做正事,并从这些事务中恢复自信”的信念。   虽然“疯狂迷恋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夏”她也很喜欢,她甚至也有沉迷其中,舍不得离开那种感觉,但她并不觉得这样持续下去是好事情。   张弛有度才是正道,这对精神、对意志的修炼都是有好处的。   夏依冰还不知道小天使已经给她今晚的睡前娱乐判了死刑,她看路上没什么车,干脆率先过马路,朝着抽烟的下属直走过去。   男人一开始佁没看到她,直到察觉对方的目标是自己才抬头观察。然后他就愣了,半晌后立刻站起来敬礼:“这……您……局长?”   同时心里诧异起来:这种案子居然会把大头头引来?   什么情况?那些贵族加码了吗?   “我劝你别乱看。”夏依冰简单一句话就让他低下头去,“也别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之所以来是为了械阳伯爵,她恰好对这个案子很有兴趣。”   械阳伯爵……   洛里偷偷抬眼,正好瞥见三个人跟着朝这边过来。   一个……唔,詹姆斯-拉伦斯,前段时间他刚好见过。一个看不出底细的高挑女人,还有被他们拱卫在中间的黑裙少女。   到底是经历过信息轰炸了,洛里很快反应过来,械阳伯爵说的应该就是中间这位。   “这……”他更惊讶了,“是希茨菲尔伯爵小姐!”   “是我。”   “您居然会关注这种案子……不……我是说……哦我没有贬低您的意思……但实在是——”   “案子应该没有贵贱之分吧?”希茨菲尔一扬眉毛,“有案子要查,这和我的职务相对,恰好我又有空闲,所以我就来了——事情不是很简单吗。”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谁都知道这不是真相。   洛里只敢在心里腹诽,因为他好歹也是影狮里的人,对于这位屡屡被贵族集团针对找茬的“历史矛盾”清楚的很。   据说矛盾根源是一件神器……洛里这方面也只是听说来的,那些贵族似乎不甘心神器被她把持,一直在通过各种手段打压她,逼迫她,想要图谋那个东西。   而结果嘛……也许几个月前在广场上围观行刑的狂欢人群可以作证。   所以她会这么好心吗?   还是说现在她是伯爵了,她的阶层立场改变了,她想通过这一举动对那些人示好?想缓和过去尴尬的关系?   他也只敢在心里问了,能拿神器的可不会是一般人,从那批贵族被无情处理掉的结果来看,王室也是站在她那边的。   “我们不说那么多废话好吗。”   夏依冰有些不耐烦了,她摸出怀表看了眼。   “店铺主人在不在?”   “不在。”洛里回答,“他刚走不久……”   “想办法让他滚回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半小时内我要找他问话。”   “这……好吧我尽力!”   “是必须做到!”   “……遵命!”   “然后,你有钥匙吧?”   “有的……”   “把门打开。”   女人指指后面那扇铁栅栏门。   “再带我们过一遍现场。”   洛里完全不敢反抗她,转身掏钥匙开门去了。   夏依冰回头,看到的是面有异色的三个人。   “怎么?”她摸摸脸,“很意外吗?”   “不意外!”詹姆斯赶紧摇头,“不如说这样才合理……我一直奇怪您怎么会是那副样子……”   那副样子?   他是第一次见到我,把我和艾苏恩相处时的模样当常态了?   心有所感,夏依冰斜眼看向少女,却发现她也目不转睛的在盯着这边。   那种眼神。   简直就像要吃了自己。 第十六章 现场 一   希茨菲尔确实有些惊艳。   是的,惊艳——说到底,她迷恋的不只是女人的肉体,还有那个第一次见面时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干练女警。   沉溺于自己的夏会逐渐失去这种令人惊艳的特质,但当她回到工作中去,开始行使那份特权,这种惊艳的感觉顿时回归,而且在原本基础上又加深了不少。   但我现在不该想这些东西。   这对我要做的事也太不尊重……   摇头把杂乱心思驱逐出去,希茨菲尔后退一步,开始趁洛里开门的空档观察起店铺四周的大概环境。   首先是店铺正门,这没什么好说的。【罗斯金冠】的招牌挂在二楼……这是一栋三层的牌楼,建筑布局和鸢尾花街类似,位置在中段偏左,左边邻居是一家花店,右边则挨着一家餐厅。   花店的名字是【米蕾迪】,大概率是从店老板的名字里取的。敞开的大门里依稀能看到几个花篮,隐约有淡雅画像顺着空气飘散过来,希茨菲尔能很轻松的嗅出十几种鲜花品种。   餐厅的名字是【科迪厨房】,旁边玻璃橱窗上贴着海报菜单。看上去他们什么都卖,从米饭到面食,从肉排到菜汤,应该属于那种口味不算特别突出,无法进一步钻研口味的深度,所以尽量靠开拓宽度来争取客流的店。   可能是受到案子的影响,两家店生意都不怎么样。毕竟人们总是会下意识远离出事故的地方,当附近居民属于中产的时候更是如此。   罗斯金冠也不是傻子,随便找个地方就开店面。他们选址也是有讲究的,希茨菲尔立刻能猜到附近居民的消费能力会比较可观。   更远的地方站在这里看不清楚,她索性往左边先走了一点,看到花店更偏左的隔壁是一家书店。   这家店已经关门了,连招牌都用黑色的雨布给罩上了。铁栅栏门上挂着三把厚重大锁,能认出这是书店全凭玻璃门后堆积的书架。   “你是想从这些地方着手吗?”詹姆斯跟着凑上来,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好奇。   他没忘对方是怎么轻而易举把他行踪扒出来的,这种本领要如何面对这个案子……他突然觉得自己正身处一场探案歌剧。   那他又怎能不好奇呢,再怎么有能力,他到底也是个年轻人而已。   希茨菲尔摇头,詹姆斯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在回答我,说她不是想从这些地方着手,还是嫌我烦,让我闭嘴?   希茨菲尔不说,出于对专业的尊重,詹姆斯也不敢多问。   他甚至不敢继续跟上去了,只让那个女护卫上前,自己眼巴巴的待在原地。   希茨菲尔又往前走了一段,同时给跟上来的黛瑞尔说,“你还是第一次这么持久的进入人类社会吧?”   黛瑞尔点头:“是。”   “不妨猜猜看这家书店为什么关门。”   伷“店是做生意,卖钱的地方。”黛瑞尔想了想说,“关门,那就是卖不了钱了,店不能开了。”   “通常情况下是这样的,但他们并没有打转租店面的广告不是吗?所以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黛瑞尔茫然,对她来说这种问题是太复杂了。   “看那边。”希茨菲尔突然伸手一指。   不需要顺势去看,黛瑞尔早就发现那个人了,她低声说道:“是那个鬼鬼祟祟的尾行者……殿下的感觉也很敏锐。”   “接下来呢?殿下需要我去抓住他吗?”   “不用,他只是个记者而已。”   “记者?”   “就是记录信息和新闻,然后把这些东西发表出去给大家看的职业。”希茨菲尔点点头,“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并不是为我们来的。”   “不是为我们?”   “詹姆斯在黑木市暴露了身份,受到关注是肯定的,但报社没有这种能量,之所以会有记者过来,应该是瞄准了这个案子的第一现场,想要试试碰点运气。”   “挖掘新闻的意思吗。”   “不错,看到他怀里的凸起了吗?那里应该藏了一架相机,你是懂胶片和电影的,所以你应该明白,有些人,他们并不希望和自己相关的一切出现在现实以外的画面当中。”   “……我明白了。”黛瑞尔眯眼思索了一会,抬头看向头顶雨布。   “这家店的老板知道这段时间会有人来附近拍照,他认为这会损害招牌的‘形象’,所以关门,连牌子也罩了起来。”   “只有卖书的才会这么死板。”希茨菲尔摸着下巴,“这可是打广告的好机会呢,是我的话不但不会关门,还会贴一张赞助破案的大幅海报。”   “……”黛瑞尔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没再调戏机器人,希茨菲尔继续往前走,发现书店过后是一条小巷。   里面没有玄机,这是个死胡同,里面有个垃圾堆,站在外面都能闻到淡淡的臭气。   再往前是十字路口了,对着路口的是一家时装店,橱窗里非常大胆的挂着几套时尚裙装,裙子短的连膝盖都露了出来。   从那边回来,希茨菲尔又朝右走,把【科迪厨房】右边的店铺布局看了一遍。   这过程就更短了,因为【科迪厨房】右边也有一条巷子。这巷子很宽,又深又宽以至于有很多小贩在里面摆摊,这都算一条小型商业街了,到这里也就没必要继续往右探索。   希茨菲尔站在巷口看了一会,发现这条巷街的人气不错。   摊子售卖的都是些小玩意,夹杂着一些金属器物和陶制品。结合这一带居民的消费力和生活需求,她猜测这里是类似“古玩街”性质的地方,专门吸引大聪明来淘买古董。   “还缺了点什么……”   黛瑞尔听到她喃喃低语。   “是挺寒酸了……但还不够……”   如果说之前黛瑞尔还能跟上她的思路,从她的提示中领悟要点,那现在就完全是一头雾水。   她在说什么?   缺了什么?   什么寒酸?   什么不够?   没等到解惑,希茨菲尔主动进入巷街,在最外围的摊位蹲下,装作游客开始挑拣起来。   摊主是个干瘦如猴的老男人,看到如此年轻的少女,穿戴布料如此细腻还以为是冤大头上门,当即热情给她介绍起来,恨不得连一根干瘪的木棍都吹捧成神器。   “这个……您可能觉得它外观不讨喜,但实际上这可是‘鲁米斯大陆’的古董。”   “还有这个,这可是红土平原出产的古器!蕴藏有神秘的鲜血魔力,传说持有它的人每天以此喝一罐羊血就能永葆青春!”   “……”   作为一个货真价实去过红土平原的人,希茨菲尔到这里也绷不住了。   她不再沉默,而是装作闲谈的架势和老板交流。   “您的生意不怎么样……我真的可以相信您吗?”   “您对鲁米斯大陆似乎很了解,您应该知道它是几百年前才确认发现的新大陆吧?”   “红土平原的陶罐我在我舅舅家里见过一次,我觉得那种红色和这个红色不太一样,这真的不是用颜料混泥现做的吗?”   一大堆问题,问的老板满头大汗。赶紧绞尽脑汁解释起来,试图挽回这难得的顾客。   “对了。”希茨菲尔话锋一转,“关于旁边那家珠宝店您知道多少。”   “罗斯家的?”老板一愣,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他们可是傲慢的很……成天到晚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啊对了,我告诉您您可别说出去……我们都说这次遭了偷是他们的报应……”   “他们平时生意如何?”   “尽管不想承认,但肯定是比这边好的。”   “哦?”   “因为有那些贵族背书嘛……您知道的,有些人,那些愚民,他们就喜欢攀附自己没有的东西。”   “但平时在附近活跃的应该不止这种人吧。”   “您想问什么?”   “有没有做那种业务的人在附近呢?”希茨菲尔顺势抬头,用她漂亮的面容和蓝色独眼对着摊主。   “就是……”   她指了指旁边摆放的窨井盖子。   “城市的清洁工。”   “能告诉我他们住在哪吗。” 第十七章 现场 二   如此奇怪的问题,不光摊主老板愣住,就连跟上来的詹姆斯、洛里几人也茫然抬眉。   希茨菲尔绕着现场周边转悠……这种事他们还是能理解的,勘探现场是所有探员——甚至是基层警员的基本功了,虽然大部分人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但总归要走个流程。   但她一不问摊主有没有在这些天看到可疑人士,二不问摊主平时夜里出不出摊,有没有在夜里听到奇怪的动静,就只盯着毫不起眼的清洁工问,这就让人搞不懂了。   难道她怀疑是那些清洁工犯的案吗?   维恩港的下水道建设在当前所有城市里都走在前列,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没有这些家伙。他们“出镜率”很高,每个街道辖区基本都有一支清洁队伍,每每遇到哪里堵塞喷污水和其他脏东西了就要过去疏通解决,但几乎没人真的在意过他们。   主要还是太脏了……詹姆斯可能属于为数不多能把“下水道清洁”和“掏粪”分开辨认的贵族,这是因为他在管理矿区的时候为了改善当地卫生条件引来了一支专攻下水道的建设队伍。   是的,他曾亲眼看到那些人从旧管道里掏出一大坨比任何邪祟还要不可名状的凝聚物体。它们包含了残渣、异物、头发……主要是油脂!因为总是有工人不听劝告将吃剩的食物丢入下水道,长年累月下来油脂在管道里越堆越多,变得比花岗岩还要坚硬以及难以撼动。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次经历确实给詹姆斯造成了不小的精神伤害。他更加不愿意关注这个领域,啊……既然他们是专业的那就让他们专业去吧!   “您问这个想做什么?”摊主老板回神问道。   “这盖子很久没打开过了。”希茨菲尔站起来,看向脚边的窨井盖,“上面积攒的淤泥脏污差不多超过了一周,这是很反常的现象,我必须要了解原因。”   摊主还想再问些什么,这时夏依冰主动靠过来,拿出一个证件给他出示。   “安全局查案……请务必配合。”   先是茫然,然后摊主的脸色瞬间白白白白……一路白下去变得毫无血色。   他当然会想歪——目前那批珠宝的来源还没有公布示众,而普通的珠宝失窃案可够不上安全局探员来插手管。能让这些黑衣服出动的案子绝大多数都和邪祟有关,难道珠宝是被怪物偷走的吗?   确实也听说过有些梦魇会因为宿主生前的执念特别贪恋财宝,真这样的话那就太糟糕了,不光是他的生意要完,这一片街区,所有驻扎在附近的摊贩、商铺全都要完。   邪祟还是可怕的,尽管这是械阳照耀之地。但只要消息传出去,那就不会有人来买东西了。   “事实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夏依冰应对这种小角色比希茨菲尔有着更丰富的经验,她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就足够了。”   “她也是安全局的人嘛……?”摊主被她的气势所迫,结结巴巴的看向希茨菲尔。   不是每个人都能第一时间认出报纸上的人的,即使对一名小贩——尤其是做古董骗子生意的小贩来说察言观色属于基本素养,但这差的太远了,他做梦也想不到此人会是械阳伯爵。   “我们原本问几句话就离开,看来你想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不不……!我只是好奇……单纯好奇……”   “回答她的问题!那伙人现在在哪?”   “应该在角楼上面的某个位置!”摊主脱口而出,看到夏依冰疑惑的眼神赶紧给她解释起来:“是这样的……我在这做生意也有几年了,这些年里我确实时不时能看到他们来撬开盖子下去探查,但你们知道的……即使是对我这样的人来说,那种工作也太低贱了,我听说只有罪犯才会被发配去做这种事……所以我压根没怎么关注他们,但他们最近确实来的少了……”   “角楼在哪。”夏依冰追问。   “就在这个口子往右边走,那个十字路口斜对面,有一栋中间棱角明显的。”   “那栋楼不是废弃了吗。”希茨菲尔插嘴道,“我刚才看过十字路口,那栋楼是废弃状态。”   “正因为是废弃状态,这才合理!”摊主忙不迭的解释,“他们这种人……他们这种人……对吧?没人生没人管……你看,这城里也没有哪个贵族老爷愿意和他们扯上关系,毕竟是经常要和那些污秽的东西打交道呢,谁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病呢?那自然也不要想有店家会接待他们的了,很多情况下他们得自己找住的地方……”   “比如一栋废弃的角楼?”夏依冰皱眉,“那里怕是还有一大群流浪汉吧?”   她感到头疼——先不管希茨菲尔问这个是干嘛,她反正相信她的道理,但想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可不容易,这种废弃掉的建筑物内部有多脏多乱一般人根本难以想象。   难民、贫民、流民,还有一些本地帮派,这些人乱七八糟的汇聚在一起,时不时的还要爆发冲突。维恩港的情况相对来说已经优渥许多至少这里没有难民,但即使如此这伅种零散分布的废弃建筑、包括这些建筑中间滋生的暗巷也是最难管理的阴暗地带。   别说失踪一伙掏下水道的,就算他们全体死在那她都不会意外。   “他们有多少人。”希茨菲尔又开口了。   “我记不清了……”   “尽量回忆下。”   “大概可能有七八个人吧……?”摊主翻白眼,“有的时候四五个人,有的时候七八个人,是的……他们分工很明确,还知道用雨布搭个棚子把那里盖住。”   “都是男人吗。”   “这我没关注,但这种事应该不会有女人做吧?”   “这可说不准,你还记得更多细节吗?比如他们中是否有人抽烟?”   陆续问了摊主几个怪异的问题,比如“他们是否有人穿特大的靴子”、“是否有人身形特别高大让人印象深刻”、“距离近的时候有没闻到他们身上的异味”,希茨菲尔可算放过了他。   本来他们都要走了,那摊主眼珠子一转,朝夏依冰问道:“那……这位警长,不知道目前是否有针对这片街道的疏散计划?”   夏依冰回头,冰冷的眼神让他冷汗直冒。   尽管如此他还是艰难开口:“这个……我只是想为城市安危尽一份力……如果需要我跑腿通知的话——”   “不需要。”   干脆利落的打断他,女人丢下一枚瑟拉金币。   “今天你没见过我们。”   “……我不理解。”   回到洛里看守的店面门前,詹姆斯终于憋出这么句话。   他看不懂。   真看不懂。   “你是说下水道工人吧?我倒是能猜到一些。”夏依冰沉吟。   其他人把目光转向她,听她说道:“珠宝失窃案么……这种案子并不罕见,安全局经常会打发一些新手探员来处理没有邪祟的案子,其中涉及到贵重物品失窃的占绝大多数。而其中又以珠宝店居多,我还是基层的时候就遇到过几起。”   说这话的时候,她把视线放在洛里身上,瞥的这位青年探员冷汗直冒。   我可不能和您比啊我亲爱的局长大人……   “在这些案子里我了解到一种特殊的福利就是掏下水道。”夏依冰继续道,“一开始我很疑惑,经过那些前辈讲解才知道,原来是那些珠宝店里的人,他们白天为顾客切割珠宝和金器,手上、身上难免会沾染金粉,会在他们洗漱沐浴的时候伴随脏污一起流入排水管道。”   “居然是这样?”詹姆斯张嘴,“可是那不是——”   “非常少。”夏依冰点头,“非常……非常的少……”   “微不足道的一丁点金粉,落在下水道的污水里,沉在底层的淤泥里……即使把那些泥挖出来耗费功夫提炼金粉,恐怕也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积攒出一颗金粒。”   “这对你来说当然是疯狂的举动了拉伦斯先生,甚至对我们来说,我们也犯不着为一颗金粒子做这种事。”   “但如果换成那些‘掏粪工’呢?”   “暗无天日的生日,看不到希望的命运……”   “一颗金粒足以让一个最底层的贱民改头换面。” 第十八章 现场 三   这番话无论是对詹姆斯-拉伦斯,还是洛里来说触动都是巨大的。   尤其是前者……他自诩曾和最底层的工人们同吃同住,已经对下层社会的劳苦人民相当了解。他自诩能把握他们的心思,知道他们的需求,通过满足他们的愿望来获得威望——他完全明白该如何控制他们。   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那些工人还不够底层。   他们有楼房住,有薪水领,有免费的早餐面包,甚至下水道堵了还有自己这样的“良心老板”花钱解决。   和他这位拉伦斯相比他们当然不够看了,但要是和那些“掏粪工”相比,他们简直生活在天堂。   与此同时洛里逐渐也回过味来了,他张大嘴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盯着同伴中的两位女性,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像是快断气的声音:“那这么说来……这确实是……不合常理!”   难道不是吗?对詹姆斯来说这个“黄金渠道”他不屑于在乎,对自己这种菜鸟来说也是第一次知道,可对那些底层贱民来说,这种旁人避之不及的工作——打着清理淤泥的旗号去珠宝店边的下水道淘金,这就是为数不多能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啊!   最关键的是它甚至合法——审查团的成立可没少骚扰安全局的普通探员,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比如洛里这样的人都快把那些法条背下来了,他敢拿自己的人头担保,没有任何一项法条是能针对到这种淘金客的!   所以它不是应该很抢手吗?   詹姆斯不在乎,局长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但是有的是人在乎才对!那又怎么可能沦落到快一个星期了还没人来呢?   洛里在查案上的嗅觉并不敏锐,按夏依冰对他的印象,这个人你就算把很多线索摆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难以发现,但他当个苦力还是很合格的。   他当即要跑——他表示自己现在就叫人去查那栋角楼,非得把那里掀了不可!   “不急。”希茨菲尔叫住他,“都一星期了……无论是跑了还是死了都不急这会。”   “死了?”詹姆斯一愣,随后摸着下巴缓缓点头。   确实……如果真的是淘金的机会,那为此争抢打斗都是很常见的。这种最底层的贱民就算死了也没人在意,如果死的位置再偏僻一点,恐怕要到臭了才会被人发现。   很礼貌的请求洛里先带她们去二楼看看,洛里诚惶诚恐的答应。   夏依冰在旁边看的想笑。   主要是……少女对旁人越是强调礼仪优雅,她回想起对方在餐桌上的娇羞风情,那种因对比、反差而产生的回甘就越是猛烈。   “倒是让我吃惊了哦~”就在这时希茨菲尔递过话来。   她声音放的很低,属于那种前后走的人能听到她们在说话,但具体说什么又听不清的音量。   “没想到你还知道这种知识。”   “我怎么说也从小干这行一路干到25岁。”夏依冰很是神气的跟她扬眉,“在负责处理真正的案子之前他们没少让我练手,敢小看我?我也是从烂泥堆里面爬出来的!”   “看出来了。”希茨菲尔依然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注视着她,“你知道吗,我很喜欢这样的夏……”   夏依冰呼吸微微一滞。   “可能夏自己没注意到,因为你之前总想着复仇,总想着摆脱那个噩梦……但对我来说,认真工作,努力生活的夏才是最美丽的。”   这台词对少女来说着实有点超纲了,她的脸蛋越来越红,干脆也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只有嘴里还在碎碎念着:“总之我很喜欢这样的夏……我希望我们总是如此。”   夏依冰回味了一会才想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可能理解的也不是非常透彻,但“喜欢我工作的样子”,这个我应该没解读错吧?   她是在解释为什么不来维恩找我吗?   还是想拿这个借口不要孩子?   她想的太多,反而没看出来这番话的意思就那么简单。   不过“能被喜欢的人喜欢”,尤其还以此被做出了类似表白的行径,这对夏依冰来说已经是一种巨大的惊喜。她立刻把那些可能的隐忧抛到脑后,决心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更仔细的投入工作,争取多让艾苏恩“喜欢喜欢”。   一楼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柜台和玻璃橱窗。   那些橱窗原本都存放有珠宝金饰对外展览,现在发生这种事情自然也不可能留下来,早就被收缴一空,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   希茨菲尔平复心情,在上楼的时候看到楼道中间有巨大厚重的铁栅栏门。   “拉迪斯先生。”她问洛里,“这门是……?”   “哦!安全门。”洛里回答。   “说防盗门也可以吧……这里你先得知道他们的建筑布局,比如一楼是店铺,二楼是展厅,三楼是他们休息的地方。一般关门后他们会把一楼的货物收到二楼或三楼——那里分别有两个带锁的箱子,和墙壁焊在一起的那种……然后他们会把这扇门锁上,这样就算有贼闯入一楼也没什么用。”   “那箱子很大?”   “很大!应该说巨大!因为那批宝物里是有画作的,能斜着放入大画框的箱子啊!可想而知有多大了。”   “现在说没用。”洛里摇头,“就在上面,你们一会就能看到它了。”   黛瑞尔吊在后面一言不发,她们跟着洛里一路来到二楼,终于见到所谓的展厅。   布置的很奢华。   重新打了木地板,墙壁倒是没有再粉刷,但很多地方用暗红色、接近紫红色还会反光的那种绸布拉了帘子。两边分列一共二十个展台,每个展台约1.5米长1.2米宽,半人高的基座上用带锁的玻璃罩焊死,完全找不到进去的地方。   “在下面。”洛里提醒,“旁边……这个朝向应该是左边……那里有带锁的小窗户,打开后能把东西送上去,台子平面是有暗门的。”   “设计花了不少功夫吧?”夏依冰问道。   “这个我多嘴一下。”詹姆斯插话进来,“实际上没多少——类似的展览搞过很多次了,流程几乎已经固定,包括打造这种带锁的展台,他们有一套非常规整的工业化流程。”   “这是第一次失窃的展区。”希茨菲尔又确认了一遍。   “是的!”   点点头,少女支起身子慢慢浏览这些展台。   里面的东西是不见了,有些展台平面铺着的皮布还被掀伄开,能看到下面露出的洞口。   每个展台上面都贴了标签,以此说明曾经摆放在这里的是什么宝物,她依次走过六个展台,在第七座的时候停了下来。   【拉塔迪亚王朝,紫蓝宝石黄金王冠】   这是贴在上面的标签说明。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对展品历史的详细解读,希茨菲尔弯腰看了一遍,已经知道这是胡扯。   ‘什么拉塔迪亚王朝!简直一派胡言!’   尤西里安女士憋了好久没说话,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   ‘好东西都留下来不知道用!居然还拿来当古董展览!’   ‘真是一群废物!蠢货!’   那你可把艾尔温一起骂进去了……   希茨菲尔嘴角翘起。   恰逢听到詹姆斯在和洛里讨论这算不算密室作案——因为二楼三楼都没窗户,二楼的铁栅栏门在出事的时候也是锁死的。开门人说当时没有人在外面,这整个事情就很奇怪。   “拉迪斯先生。”希茨菲尔转头问他们,“那些画呢?”   “什么?”   “那些画,我记得不是有三幅画吗?”   “是的,但是——”   “拜托了。”   他对上的是一枚湛蓝独眼。   “我想知道它们当时摆在什么位置。” 第十九章 腐烂之物 一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   伴随一道中气十足的男中音,一个身材高大,身穿深黑色礼服,礼帽领巾手杖一应俱全的贵气男子从下面上来。   他的脸和身体都略有发福,留着一头棕红卷发,胡须是从鬓角到人中的倒挂式,鼻梁上架着一副只顾及左眼的单片眼镜,身后跟着两名一看就是跟班的男子,都比他年轻至少十岁。   “我是这家店的主人,基安-马尔科。你们叫我基安就行。”他首先做了自我介绍,“请原谅我不请自来,但这毕竟是我的店,我给了拉迪斯警探店铺的钥匙,但我肯定也要派人盯着。”   “我知道!”洛里一愣,随即点头,“这是应该的!没有问题!”   “那么这一位。”基安着重把目光放在人群中唯一的独眼少女身上,“如果我没看错,您是艾苏恩-希茨菲尔……陛下新封的‘械阳伯爵’?”   “是我。”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希茨菲尔既然选择回王都,选择插手这个案子,那她自然很清楚这副眼罩有多明显。   “那对您就得换一种欢迎词了。”基安对她欠了欠身,“您可以喊我马尔科男爵。”   这是赤裸果的区别对待啊。   希茨菲尔一扬眉毛,斜眼去看洛里,却发现他没什么表示。似乎在他的观念里就该如此,这并不是对他的冒犯。   他是个菜鸟,可能看不懂其中深意,但夏依冰就不同了,她直接走上去,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狠狠推了基安一把,直接把他故作华贵的架子推散,得两个仆人搀扶着手臂才勉强站立。   “你——?”他肯定是想发火的,但夏依冰那过分年轻和妩媚的相貌震慑了他,他不由想起那位阴冷傲慢如毒蛇一般的新任安全局长同时也具备类似的特征,那怒火顿时被强压下来,有些艰难的瞪圆眼睛:“不知道您是……?”   “你知道吗?正因为你们总是如此,我才特别讨厌和你们打交道。”夏依冰露出一副干巴巴的笑容,“怎么?只有械阳伯爵才有资格让您自曝身价?安全局的探员不配?”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基安脸色一阵变幻,在三秒钟内从压抑怒火变成灿烂笑脸:“我的意思是……我们毕竟圈子不同?拉迪斯警探有他的生活和圈子,我和希茨菲尔伯爵有我们贵族的圈子,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圈子里生活、说话……直到我们产生交集,我并不是看不起拉迪斯先生!”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局长?”洛里也被这突发冲突吓了一跳,凑上去小声说道,“我和马尔科先生聊过很多次了,他是个不错的人,我能保证。”   谁知夏依冰不光不听他的,反倒用极其“恶狠狠”的眼神瞄向过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给我闭嘴!”   我说错什么了吗?   洛里脸上现出茫然,但他是非常惧怕这位顶头上司了,赶忙后退一步,像个挨训的学员那样两只手都背到后面。   希茨菲尔看的想笑。   洛里可能意识不到……在他看来这位基安-马尔科对他确实称得上彬彬有礼,但其实这正是疏远的表现。   你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自作聪明的上去劝架,你至少得搞清楚你的局长是在为谁说话啊。   真是一个迟钝的家伙。   “啊?所以果然是伊玛尔局长?”基安无疑是听清他们的对话了,笑容越发灿烂几分,“您可能不知道,我和维尔福先生私交不错……”   “那我呢,基安?”詹姆斯在这时掀开布帘走出来,神色不善的盯着此人,“你赶回来的速度倒还合格,但你不赶紧描述下你知道的东西在这胡扯,你是嫌你老子工作太累?想退休吗?”   “啊!”基安被他吓蒙了,“这……拉伦斯少爷……!?”   “闭嘴!我跟你说过不许这样喊我!”   “哦!是!但是詹姆斯……我其实——”   “我们有亲密到这种程度?”青年脸上煞气惊人,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上位者所独有的威势,“你马上滚出去!没有我叫你不许进来!!”   之前还有几分神气的基安丝毫不敢反抗他,灰溜溜的带人滚下楼了。   希茨菲尔猜测他们就停在楼道平台,以便随时等候詹姆斯召唤。   这就是贵族圈子的规则吗。   她有些感慨。   之前自己不是贵族,这些人排挤她,毫不掩饰对她的恶意。现在看到她封爵了又扑上来巴结,连一个小小的男爵都想和她攀交情。   这个基安马尔科就是个“贵族流氓”,很显然,在他看来那批失窃的珠宝远远不止攀附关系来的重要,可能他觉得反正珠宝也不是他的,只是放在他这展览而已,丢了东西固然会被珠宝主人刁难问责,但如果他能借此机会结识自己这个械阳伯爵,那些人反而要调头过来去巴结他。   他对夏也是畏比敬更甚,但他毕竟没有真正犯什么事,反应过来后还敢跟她嬉皮笑脸拉关系。   还得是拉伦斯……贵族里的贵族,这个圈子的恶霸。   本来还觉得带詹姆斯一起会没什么用,这下倒是帮大忙了。   一口气想了这么多,主要是希茨菲尔觉得讽刺。   无论是遭窃的店主还是珠宝背后的主人们,相比追回珠宝,他们可能更在乎认识自己。   ……这完全是在挑战她的三观。   “你是伯爵他是男爵,这圈子官大一级压死人,不用跟他客气什么。”詹姆斯凑上来小声说道,“他老子马尔科在城建管理司工作,算个小官吧……老马尔科本来算他在内有两个儿子,他们早年曾被派遣去外地教区参加过建设任务,基安是弟弟,卢纶是哥哥,兄弟两人在一次值守任务中遇到邪祟袭击,哥哥挺身而出因此牺牲,只留胆小鬼弟弟存活下来,这份功劳便算在弟弟基安头上,他凭此捞了个男爵当,还把他老子一举推送到现在的位置。”   希茨菲尔看了眼门口:“也许他自己都记不到这么清楚。”   “我可是从外地回来不久。”青年自嘲,“不打听清楚任何一个人的背景,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那我根本就说不了话了。”   “在这个圈子里他和他父亲谁地位高。”   “他高一些。”   “他父亲不是有实权吗?”   “但并不大,或者说,还没大到需要跨阶层给予敬意的程度。”   詹姆斯大概也看出来她在纠结什么了,主动给她进一步解释:“你可能以为在这个圈子里贵族身份和官伂职虽然分开但也并立,甚至是后者更加重要……”   “但并不是如此。”他轻轻摇头,“尽管已经无法世袭,尽管爵位只代表身份而无实权,但你可能也能猜到……有些人就是,他们还沉溺在先祖荣光里无法自拔。”   “他们想推动立法恢复世袭制吗。”   “他们做梦都想。”   “已经在做?”   “一直在做呢,只是一直没有成功而已。”詹姆斯笑笑,“很讽刺不是?拥有超过150年传承的拉伦斯天天想着怎么保全自己,这些蠢货才多少底蕴,成天到晚就想着这些……”   他丝毫不介意展示出对这个圈子的憎恶和鄙视,仿佛他根本耻于和其他贵族为伍。   希茨菲尔可不会因此就对他多几分好感,因为她并不确定这是不是演的。   拉伦斯可能确实看不起其他贵族,但詹姆斯-拉伦斯是有感而发还是想借此和自己拉近关系……她不好说。 第二十章 腐烂之物 二   但必须承认的是,贵族圈子的真相确实讽刺,讽刺到让人发笑的程度。   这不难理解——萨拉当今的贵族身份没有实权(除了旁系亲王允许拥有领地),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没法染指权力。   想想上辈子就能理解了,上辈子的人类社会基本也杜绝了贵族特权,但即使如此,有些人依然能通过赠予金钱、投其所好的方式操纵局势,或者提前一步获得风向信息,这本身就是特权的体现。   而萨拉这也是一样的……贵族大族们利用此前积累的财富资源也能做到类似的事,甚至因为这个圈子还在,这份内部的高傲和认同还在,因为他们紧紧团结在一起,经常做到互帮互助,只将贵族当做同类看待而其他人可能在他们眼里就是另一种生物,这种圈层壁垒的牢固还要远远超出现代社会,甚至到了连王权也难以用蛮力打破的程度。   牵扯太大了:前几代的贵族用财富贿赂、收买,为亲近的人安排官位,这些人再利用职权收敛财富,一代代循环发展下来算上血缘姻亲,他们早已渗透到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   贸易、建设、军工……任何领域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他们的权力是如此之大,虽然不敢像旧王党那样明目张胆的颠覆政权,也不敢真正竖起旗帜和王室作对,但他们对特权的眷恋和贪婪是怎么切也切不断的。   无论是查鲁尼最后那段时间还是艾尔温刚上位那段时间,王室可都没少杀人。   没用,根本杀不完……而且这里同时还有灰雾存在,除了维恩其他教区可没有充足的力量镇压邪祟,民众时不时还要为黑夜里的怪物担惊受怕,和这种生死间的威胁相比,贪污克扣又算什么呢?   至少他们还是人,还是相貌类似的,说同一种语言的人类同胞。   希茨菲尔曾经有段时间不理解,她觉得有树人族辅佐,艾尔温手里应该不缺力量。尤其是她能更完美的掌控械阳——这东西可是能在短时间内巡遍萨拉全境。   那在某种程度上也就不存在中央集权难以下到地方的困难了,而且国家本就是封建帝制,是独裁,是一言堂,王室居然还留了那么多腐肉不去处理,她是非常不能理解。   但在巴特列特她就理解到深意了……她意识到——就算真的杀伐果断,把那些腐肉全部割掉,留下来的烂摊子反而更加难以处理。   无论是独裁还是平等论都不能从根源上迅速、快捷的解决问题,她当时也下结论了,这只能靠水磨工夫,只能靠生产力上来,等待民意自己觉醒。   但这依然不妨碍她再次觉得讽刺。   尤其是这种强烈的对比……有些人需要靠忍着脏污恶臭在下水道掏金沙,祈求命运垂青来活下去;有些人却连失窃的珠宝都不在乎,眼里反而只有她伯爵的身份。   说实话,如果不是她自己需要找那顶“紫蓝宝石黄金王冠”,她现在已经直接走了。   腐烂的淤泥虽然也散发出难闻的恶臭,但至少不会令人作呕到这种级别。   ‘一切都没有变,亲爱的。’   她听到尤西里安女士在耳边低语。   ‘阳光下哪有新鲜的伃事呢……’   “……让他进来吧。”   “好。”   得詹姆斯“召唤”,基安立马带着仆人屁颠颠跑进来,看上去完全和第一次上来时换了个人。   这点头哈腰的样子,谁能想到他一分钟前还自称男爵?   即使迟钝如洛里,他也看出不对劲了。在基安说话的时候一直阴测测的盯着他,板着表情一言不发。   希茨菲尔管不了其他人,她只顾着问线索:“后面这两个是你的仆人?”   “是的!”基安立刻转向她,“如您所见,伯爵……他们是我的仆人,这个高点的叫里辛,矮点的卷发叫莱利。”   “他们同时还是你的店员。”   “没错!”   “我要问他们几个问题。”   “您尽管问!”   希茨菲尔看向那两人,他们顿时表情绷紧。   “东西失窃是在夜里。”   “是的……”   “你们怎么确定在夜里。”   “我们就住在三楼的,伯爵大人。”高个的里辛指了指上面,“我们前一天晚上检查了一切,锁了门就上去了,我们能确定下半夜之前一切正常。”   “三楼和这里一样大么。”   “很小,大人……这里其实是主人买下了隔壁店铺的二楼,把墙壁打通后扩建出来的,原本也没有这么宽敞。”   “我要去参观。”   “随时可以,大人……”   两人带着一群人上到三楼,途径靠外走廊的时候,希茨菲尔终于看到了所谓的“大箱子”。   大概有一台双开门的柜式冰箱那么大,有五分之四都嵌在墙壁里,通体由青色金属打造,挂着几把大锁的柜门半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空空如也。   除此之外,她还注意到走廊地毯被翻开了。   从走廊开头到末尾,一切装饰都被翻的乱七八糟。   “这是为了调查。”洛里搓着手解释。   “我们不排除监守自盗的可能性,总要搜查一下。”   “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基安忍不住为自己申辩,“我怎么敢同时得罪那么多人!”   詹姆斯看他一眼,他被迫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希茨菲尔没说什么,看看夏依冰。   女人对她轻轻点头。   她们几乎并列穿过这条走廊,一起上楼,开始游览员工宿舍。   没什么特别的。   和二楼奢华的装潢相比,三楼就显得太寒酸了。   没有木地板,连墙面都没有粉刷。整体面积和一楼相当听着挺大,但如果要把盥洗室、杂物间和储藏室也算进去,留给人居住活动的空间就没多少了。   很合理,基安也不像会善待员工的人。   少女回头:“你们总是住这?”   青年里辛赶紧点头:“对!”   “从未例外?”   “呃……莱利有时候会接触一些女性朋友,那时他会去外面住。”   “但你总是住在这。”   “呃是的!”   “你们平时收拾店铺是怎么收的?”   “就是把金器珠宝锁到保险柜里。”   “就是我在二楼看到的那种。”   “对……储藏室其实还有一个,用来放更贵重,但体积较小的东西,二楼那个是给一些古董名画准备的。”   “事发当晚你们都在吗。”   “都在的,莱利那晚也没出去。”   “你们睡觉的时候有听到什么特别动静吗。”   “我什么也没听到。”   “你们当中有谁梦游吗。”   “没有!我们凑到一起工作有两年了……如果有的话肯定能发现。”   “保险柜的钥匙是谁保管。”   “是我。”   “一楼到二楼的铁门钥匙呢。”   “是莱利。”   “那三幅画你们放在哪里展览。”   “两列陈列柜往前看……靠街道的那面墙,您应该能注意到那里的墙面空了出来。”   “分别是什么画。”   “都是肖像画。”   “我需要那三幅画的详细资料。”希茨菲尔转头看洛里。   洛里立刻下楼拍电报催人去了。   接下来希茨菲尔又问了一些常规问题,比如有没有人半夜起来上厕所,追问有没有听到轰隆隆的动静之类,然后就结束了这次问询。   “可以了。”她对夏依冰点头,“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去吃饭。”   夏依冰自然没有意见,拉伦斯青年也趁机进言:“我知道一家还算不错的海鲜餐厅……”   “艾苏恩不吃海鲜。”   “啊……那就换一家,这边我来过,相信我,我知道哪里味道最好……”   这群人就这样闲聊着走了,留下基安-马尔科和他的仆人站在原地。   “大人……”里辛凑上去,“要不要……通知道奇伯爵?”   基安脸色阴晴不定。   “大人?”   “知道还不赶紧去!”他突然爆发了,对着里辛踹过去一脚。   “跟他们说那么多……我看你平时跟我汇报都没那么详细!”   “啊……大人!”   “你还敢躲!”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快去……快去把刚才的过程通知伯爵!” 第二十一章 三幅肖像画 一   考虑到口味问题,詹姆斯给希茨菲尔等人找的是一家面点餐厅。   别误会,这里没有什么面条包子之类的东西……所谓的面点是指搭配各种烤肉、酱肉食用的烙饼,食客需要亲自在烧热的石头上烙出饼胚,然后在里面浇什么料全凭自己心意。   即使是在希茨菲尔所熟悉的现代社会,这也是比较新颖的吃法了。她们吃着都还不错,即使她这种食量不大的也完整吃掉了一整块饼。   詹姆斯借口去盥洗室,实际上这里有两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去前面结账去了。   “殿下……”黛瑞尔凑近希茨菲尔,用很小很小的音量问她,“我之前听你们聊的,人类社会的贵族,层级尊卑全靠爵位反应?”   “基本如此。”希茨菲尔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虚荣心吧?他们惦记着曾经的辉煌,王室不赋予他们实权,他们就想办法自己争取。”   “那拉伦斯先生呢,他家里不是才男爵吗。”   “拉伦斯可不一样。”希茨菲尔直摇头,“钢铁大王是什么概念,飞艇、轮船、飞机,甚至坦克汽车!这些载具想要生产都离不开钢铁,他们在这个国家已经扎根的太深太深了……那男爵头衔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明白吗?即使他们家什么贵族头衔都没有也并不影响他们的尊贵。”   “不止。”夏依冰还在清扫自己盘里的残羹,听到这里也附和一句:“拉伦斯的爵位向来不高,但他们可是断断续续传承了150多年。他们知道很多连我这种人都不清楚的古代秘闻,而且他们一直在谋求产业转型,钢铁大王从陛下登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过去式了,也许再过十年对他们的称呼就得变成橡胶大王或者石油大王。”   她继续解说,原来安全局早就得到情报,在艾尔温登基之后,拉伦斯整合了不少钢铁——尤其是涉及到重型军工的产业交给王室。   非常聪明的做法,拉伦斯男爵其实在死神树案里立下大功,他并没有顺从旧王党的招揽而是配合查鲁尼王一起演戏,拉伦斯家族本该能凭此机会更进一步,男爵居然敏锐从中嗅到危险,反而在旁人看来应该是家族最风光、最巅峰的时候急流勇退,这其中是有大智慧的。   希茨菲尔也惊讶了:“他们还瞄准了石油?”   “没错,现在他们手里的工厂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矿石挖掘、沿海油井和加工制品。”夏依冰点头,“我经手的信息是这样的。”   “树人族没有反应吗?”   “应该有什么反应呢?目前大部分的沿海油井掌握在王室手里,放心他们知道这是‘工业之血’,但有些时候……你总不能因为别人去挖井就做什么吧?”   夏依冰颇有深意的看了眼洛里:“尤其还是在对方刚刚交给你不少身家心血的节骨眼上,你会搞的人心非常浮躁。”   “他们凭什么觉得这种浮躁能威胁到人类王室?”黛瑞尔还是无法理解,“全杀光不就可以了吗?”   “不不……你杀了他们谁来管理呢。”女人摇头,“谁来收税呢,谁来开办工厂、组织剧团、售卖商品呢?”   夏依冰也是挺无语的,她发现了,这个女使徒并不像初始印象那么平和,骨子里就是个暴力狂嘛。   黛瑞尔本来就没打算掩盖自己的本性——当初审问李昂的时候她差点一拳送人上西天,她本来就是这种直接的性子,只是当保镖不需要她多话而已。   但对人类社会,她还是好奇的。   用她自己的说法,她想深入了解一下,博士曾经守护的种族是什么样的。   而夏依冰的回答显然不能令她满意,她当即皱眉:“那这不成了‘威胁’吗?”   “这些人……贵族和官宦……他们勾结在一起,虽然他们可能没胆量干一些特别坏的事,但如果你敢动他们,他们就抱团,用自己的职务,用捆绑的‘社会安稳’来抗拒,这不就是在威胁吗?”   “说‘制衡’比较好。”夏依冰意外的多看她一眼,忍不住感慨:“你比我想的有文化多了。”   她们在这里大谈贵族官宦和王室是如何互相制衡,互相需要,洛里缩在角落不敢说话。   这是我这种平庸探员能听的吗?   乚局长是真不把我当外人……天呐,我不会在一周之内就被灭口吧?   战战栗栗的等了半天,终于把詹姆斯给盼回来了。   “我结过账了……嗯?探员先生?”   詹姆斯本想邀功一番,一转头看到洛里用看救世主的眼神盯着自己,这眼神太怪异了看的他有些背心发毛,赶紧停在原地四处看看身上的衣装,深怕身上有脏东西。   “我们走吧。”希茨菲尔点点头,直接站起来,“一整晚的火车……我想詹姆斯你也很累了,不如我们现在回去稍作休息,这个案子暂时搁置。”   “这样吗?”詹姆斯眼前一亮,实在是这少女伯爵太难亲近,她难得肯直接喊他的名字实在是一种跨越式进步。   “但是会不会太……那边的角楼不去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夏依冰也准备起身了,“我不需要去都知道那里应该是什么样子。”   废弃的牌楼、角楼,这种地方一旦沦为流浪者和帮派聚集地,内部环境会飞速恶化。   这个内部环境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那些人可不会老老实实的丢垃圾上厕所,可以想象内部一定是臭水横流,走几步路就能看到一具焚烧的尸体。   她和希茨菲尔并不介意了解这种社会最底层的阴暗面,但都混到这份上了,要她们亲自去这种地方调查,这怎么说也太不体面。   她好歹是个局长呢。   要她亲自去?   她底下那些人是死了吗?   “而且。”她转头看向洛里。   “要是在得到这种提点的情况下,拉迪斯先生连探查一栋角楼都做不好,那我就真该怀疑,他是否适合这份工作。”   “我会调查清楚!”洛里赶紧对她敬礼,“您尽管放心回去休息!”   这一行人是赶晚班火车来的,这顿是中饭。但他洛里可是睡到大早上爬起来的,他没有任何理由推诿任务。   离开时,詹姆斯热情邀请几位女士搭乘座驾,原来他的仆人早已将他在维恩港专用的车给开来了。   那是一辆银色的狮王,看颜色就知道是限量款。不算那几辆特供给王室的金色赠品,这东西已经算是这个圈子所能弄到的顶奢物件。   希茨菲尔现在也不在意这些了,她拉着护卫和夏直接上车,让詹姆斯开车送她们回221号。   “等等!”   临将开动时,洛里在外面扒住车窗。   他刚好从一名匆匆赶来的黑衣人手里接过物件,顺势把那东西从车窗缝隙塞了进来。   “您要的三幅画……这是它们的资料!”   詹姆斯车技还不错,一路开的又稳又慢,直到从后视镜里观察到洛里不再追赶汽车,这才开始提起速度。   正好又路过那条街巷,他眯眼一扫,瞥见那位摊贩老板在靠墙扒饭。   这家伙当初问她的问题是有深意的。   詹姆斯脸皮抽了几下。   没记错的话,摊主曾问这个女人需不需要他跑腿帮忙,这其实是精明的小贩在给自己确保退路。   如果需要,那就说明问题已经很严重,很大概率真是邪祟,需要征集他这样的人在附近警戒、巡逻,必要时可能还要他传播消息疏散民众。   这种问题,如果察觉不到对方真正想得到什么,只是随便应付过去,很可能会造成这片街区的范围恐慌。   但她做的丝毫不漏。   一直在外面只听传说,看来新上任的安全局长也很厉害呢。 第二十二章 三幅肖像画 二   夏依冰不清楚詹姆斯已经有点忌惮自己,她正在按程序给那那包裹验毒。   这种事在用餐前也做过一次,她丝毫不嫌麻烦,可谓是真正做到了除了自己和极少数人外谁都不信。   检测完没有问题,表面没有涂毒,内部没有毒粉,纸袋散发出正常的油墨气味,闻着有些刺鼻,但并不奇怪。   “可以了。”她把东西递给希茨菲尔。   “交给我来做其实更快。”少女接过,顺势给她抛了个斜眼。   “我知道这方面你比我更专业,但我不可能把你挡在我前面。”夏依冰一本正经的对她说道,“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吱——”   银色狮王稍微颠簸了一下,一如拉伦斯青年颤抖的内心。   夏依冰抬眼看向后视镜,看到詹姆斯满脸惊愕头冒冷汗,似乎正拼命克制着不看过来。   “好好开你的车,拉伦斯先生。”她警告对方一句,回头继续注视少女,“为什么不打开看看?”   “夏!”希茨菲尔深呼吸,好像这样就能排挤掉脸颊上的燥热和那些羞怯似的,“我还不打算——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一些事情!”   “那你换发型的意义是什么?”夏依冰威胁的又靠近了一些,看的第三排的黛瑞尔扬起眉毛,“你换这发型不就是宣示吗?不就是告诉他们这回事吗?和我做的有什么区别?”   是的……她之所以敢把话“相对说开”——也就是“虽然说的不是特别明白,但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能领略她们关系”的程度——就是因为她不想忍了。乊   携着在艾莎洲赢得神战的威势,伊玛尔的身世、传承,以及械阳伯爵的重赏。如果连在小圈子里半公开关系都做不到,还要忍受旁人对自己,对艾苏恩的觊觎,那她回萨拉的意义在哪里呢?   有些发生在她身上的变化可能连希茨菲尔也没怎么注意,但确实在领略到先祖家族的历史之后,她的眼光已经能从萨拉的政治旋涡里跳跃出来,以一个更广阔的视角去观察一切。   所以她是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区区几个狗屁贵族,哪怕只是妄图染指她的天使,这种事被她知道了也是大罪,她丝毫不介意滥用职权去针对他们,一如她针对那些混蛋报社。   如果说之前她们还需要隐瞒,还需要克制,还得顾忌各方面的影响,防着催生修女上门拉关系,那现在就完全没必要忍。   她就和拉伦斯挑明这回事了,只要这人聪明他回去肯定要跟他爹说。然后通过拉伦斯这“贵族里的贵族”,这一消息当能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圈子,去警告那些喜欢胡思乱想的贵族男女。   这是态度,也是警告。她要借此机会宣示她对艾苏恩的主权,如果往后再有不长眼的人敢来管她,敢来说要给她们拉什么婚配,年轮真别怪她不给面子。   “……”希茨菲尔当然能领悟她的意图,但是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太突然了!   她想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内心层面上有一种秘密被揭露的恐慌感,她并不是说她不愿意正相反她其实还蛮期待的,但最起码……她怎么不提前告知她呢?   ‘这可是惊喜,小艾妮。’尤西里安女士在她耳边吹起了口哨,‘提前告诉你怎么能叫惊喜呢?唔,我制造的血裔果然很有悟性……’   “拆开看看。”夏依冰强势要把话扭回正题,“这是你最关注的画的资料。”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希茨菲尔胸口剧烈耸动一阵,她也看了眼前排,发现詹姆斯在那专心开车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都不知道”的样子。   如果不是他紧抿的嘴唇、手背青筋出卖了他,这演技没准她就信了。   好吧,反正至少拉伦斯已经知道了。   该死……这突然袭击,她说的这么明显,我现在越解释效果越差。   只能先这么来了……也许她说的对,这样在小圈子里公开反而能免除许多麻烦。   拧不过夏,希茨菲尔只能气鼓鼓的瞪了她一眼,带着脾气开始拆包。   夏依冰心里就想夏天吹到冷风般舒坦,她就喜欢拧着艾苏恩做她不喜欢的事——只要不违反两人的原则,这种剧情多多益善。   拆开包裹,里面是一叠油墨文件。   刺鼻的油墨味说明它们是刚打出来不久,希茨菲尔从第一张看起,耗费十几分钟看完了全部。   挺奇妙的,只是三幅画,洛里居然能找出来这么多信息。   或者换句话说——只是三幅画而已,它们居然能有这么多信息。   “乌木里-道奇。”她低声念诵这个名字,抬头问詹姆斯:“乌木里-道奇——拉伦斯对此人有了解吗?”   她问到第二遍,詹姆斯才反应过来是问自己,他结结巴巴的给她们回答:“呃……当然,道奇伯爵也算王都的名人,他热衷于绘画,尤其擅长人物肖像。”   然后他像是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猛地扭头:“那里面有道奇伯爵的画作?”   夏依冰也猛地扑过去,拽住他的右手袖子用力一拉。   方向盘被拉拽回来,青年回头,正见车头和一辆厚重马车擦着过去。   后心渗出一层汗,他赶忙道歉:“我太久没开车了……哦……我是说在城区开车……你们知道的……那种乡下地方马路上其实没什么东西……”   “道奇伯爵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希茨菲尔有些好奇了,她印象中詹姆斯还是很有能力的青年俊杰。   他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不堪才对,所以问题是出在这个道奇身上。   真是奇怪的名字。   虽然拼写不同,但她总联想到汽车品牌。   “道奇的画是当代之最。”夏依冰代替詹姆斯回答她,“乌木里道奇出身贵族家庭,父亲是骑士,母亲是男爵……他7岁就展现出非同一般的艺术天分,他甚至是位数不多有资格在多家美术大学进修的学生。”   “道奇伯爵是在34岁被封爵的。”詹姆斯补充,“因为先王寿辰时他奉上了一幅巨型肖像画……那幅画你们其实应该见过,先王时期它就摆在宫廷大门最里面的那道墙上。”   “……我接受不了这个封爵理由。”   “那其实还有个阴谋版的。”夏依冰微笑,“说他在绘画技艺上已经到了通神的地步,曾为萨拉立下隐秘功勋,甚至用画框封印了一头邪神……”   “当真?”希茨菲尔惊愕看来。   “民间当真,贵族当假。”女人摊手,“安全局的话……半信半疑。”   希茨菲尔想想也是。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位道奇伯爵的画,它的价值就太高太高了。根本不可能是这种展厅有资格接的。   王室可以不在乎一些黄金珠宝,但如果涉及超凡力量,他们不可能让这种宝物轻易外流。   “我这里有第三个版本。”   詹姆斯一边看路一边说。   “是他的母亲……姓巴瑞施。”   “巴瑞施什么?”   “巴瑞施家族啊。”青年强调,“三代将军,两代权臣。”   “我就这样和你们说——拉伦斯可以看不起维恩港所有的贵族,但唯独面对巴瑞施的人,我们要给予基础的敬意。”   希茨菲尔看夏依冰,女人直接点头确认。   “是真的。”   “巴瑞施家族的三位将军甚至能追溯到萨拉建国时期,他们中间传承有断档所以不如拉伦斯,但也很厉害了……理查-巴瑞施正是查鲁尼王的童年导师。”   “有意思。”   希茨菲尔眯眼再次翻开资料,盯着那三幅画的具体称呼。   《牧羊人》。   《鞋匠的妻子》。   《参加广场会议的农人》。   她决定了。   这位道奇伯爵。   有空应当去拜访一下。 第二十三章 所谓械阳 二合一   银色狮王抵达鸢尾花街,在希茨菲尔的建议下没有选择直接在十字路口停靠,而是在距离十几米远的上一个街口把她们放下。   这车子毕竟太显眼了,希茨菲尔侦探事务所的牌子现在还在呢——虽然这段时间上面一直蒙着黑布,但这并不妨碍知道下面内容的人过来参观。   告别詹姆斯,顺带拿到了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希茨菲尔愣了半晌才回忆起来221号的座机电话。   之前一直不曾留意,原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回来过了。   仔细回想,上次在这里居住还要追溯到皮埃尔号出海之前。而且那段时间住的也并不久,是她刚打开心结,从希茨菲尔庄园搬回来的。   “你不在的时候,这里一直是我在打理。”夏依冰和她并排往前走,看着前面的十字路口一边跟少女抱怨诉苦:“大部分人不知道你在这里开有一家事务所,但他们道听途说,经常有不长眼的家伙在附近晃悠,阿弗雷德这段时间因为你的名声可是累坏了,再见到他的话该说声谢谢。”   “那这里还要开下去吗。”希茨菲尔想要征求她的意见。   最开始,她只打算做个不问世事的小侦探。一如贝克街221号的那位一样,不搀和政治,不搀和纷争,只负责帮一位又一位委托人排忧解难。   但随着事态逐渐发展,她意识到这里到底不是平淡的现实。这里有邪神,有灰雾,有邪徒,它们都不会允许她窝在这里过平淡的生活。   如今她更是封到伯爵了,械阳伯爵的名号在维恩港可以说无人不晓。要不了多久传说就会波及到这里,那221号的房子还适不适合继续居住就说不定了。   “开,干嘛不开。”夏依冰奇怪的看她一眼,突然问道:“你很喜欢当侦探吧?”   “呃……”   “你这种性格,搀和邪祟事件还能说是为了复仇,但那些小案子我看你办的也挺开心的,这不是喜欢可解释不了。”   “我是挺喜欢的。”希茨菲尔干脆承认。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当侦探能完美发挥她的一系列特长,她的观察能力、推演能力,只有在做到这些事的时候,她才有一种自己在现实中生活的感觉。   而且还能频繁接触社会各个阶层的人不是吗,通过这一点她经常不用出门就能掌握社会脉象和隐秘消息,有时候被委托人报以重金去外地办案还能顺带旅游,再没有什么工作比这更贴心了。   “喜欢就继续做。”夏依冰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这边,伸出一只手揽住少女肩膀,强行把她搂抱过来。   “贵族大臣里也有不少带怪癖的……比如凯尔男爵,他的爱好是给人理发,他就开了一家理发店,那些客人在夸耀他技艺时可想不到给他们刮胡子的竟然会是一位男爵。”   但是那家伙都70岁了吧?   希茨菲尔表情一黑……她或多或少也听过类似的消息,类似的例子是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年事已高,靠做些闲活来给养老生活解闷的,这怎么能和自己相比?   “我觉得差不多。”女人凑过来小声说道,“都是解闷不是吗?”   “我会让人封锁消息,尽量堵住那些知情人的嘴……牌子上的黑布你也不用摘,以后‘希茨菲尔事务所’可以成为隐秘传说的一部分,只有那些托关系的人才能找上门来。”   “但这岂不是成了只面向贵族豪门的查案机构?”   “噢你就知足吧!”夏依冰松开她,“你应该去怪年轮,是她把这消息传的到处都是……否则我们是有机会将‘械阳伯爵’和你个人做切割的,只要平民不知道你就是械阳伯爵,那你大可以继续在这里做任何事情。”   “换句话来说,这段时间不行。”   “是的不行,这段时间这里我来住。你想住得有我陪同,而且禁止在风波平息前开展任何业务。”   “夏。”希茨菲尔凑过去,仔细盯紧她的眼睛,“我再确认一下,你是真的为我的安全着想才这样安排……是这样嘛?”   “当然,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在乎你了。”   “不是为了骗我和你一起住?”   “不是。”   “不是为了骗我给你做早餐?”   “不是。”   “不是为了……”   “哎你话怎么那么多!”   正好已经走到楼下,夏依冰左右再看看,在少女的惊叫中直接把她打横抱起,身子侧过来,抱着她如抱一根木头,居然就这样蛮横冲回了二楼的家。   “……还是理解不了。”黛瑞尔站在楼下愣了半晌,摇摇头,继续跟踪她们进了门洞。   夏依冰完全当黛瑞尔不存在,进了熟悉的家连鞋都不脱,直接把少女按在桌子上检查身体。   但希茨菲尔不可能任由她在外人面前做这种事——再怎么说那是机器人,黛瑞尔也是有自己独立思想的,那她就可以被当做一个生命看待了,戴瑞尔和她是纯洁的主仆关系,她怎么可能当黛瑞尔不存在呢?   好不容易挣扎出来,狠狠在女人靴子上跺了一脚。希茨菲尔命令她赶紧滚去洗澡,休息后晚上恐怕还有工作。   夏依冰不情不愿的去盥洗室了。   少女趁机整理仪容——虽然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但还是要整理的——然后来到黛瑞尔面前:“我给你挑一间住的屋子?”   黛瑞尔歪头:“我和你们住一起就行。”   “……”希茨菲尔回头看了眼盥洗室的门,也许夏依冰会同意戴瑞尔和她发生性关系,但却不会乐意有人入侵她的爱巢。于是希茨菲尔无奈说道:“她会生气的,你恐怕不能和我们住一个房间。”   “那里呢。”   “哪里?”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希茨菲尔更无语的发现那居然是一套木头狗窝。   “不是长得像房子就可以住了……”她绞尽脑汁给机器人解释。   中间还要应付女人给她拿内衣的需求,短时间内搞的有点手忙脚乱,连烧开水这些琐事都忘记做了。   “我看不懂你是怎么想的。”尤西里安女士现在敢大声说话了,“那可是神器——哪怕是仿制品,只有部分功能,你就一点也不在乎?那是神器耶?”   “那东西是导师亲手制作的吗。”   “不是——不过我参与了过程,啊,我好像有点记不清了……”   “导师有办法直接追溯它在哪吗。”   “如果是我的本体肯定可以,是我的话就……”   “所以急什么呢。”少女把水壶架在炉子上,开始摆碳,“萨拉得到我就这几年而已,之前那么久没有我也过过来了,要相信安全局的专业能力。”   “……你倒是看得开。”   “这是导师教给我的道理:相比把希望寄托在外物上,我更相信掌握的学识。”   希茨菲尔现在油盐不进,搞的尤西里安女士气急败坏,变成小乌鸦在她头上蹦蹦跳跳。   这越发让希茨菲尔确认了——恐怕那顶紫蓝宝石黄金王冠不仅仅对自己有好处,对她的好处应该更大。   安排黛瑞尔住在隔壁房间,那里原本是储藏室,希茨菲尔跟她好好收拾了一番,夏依冰洗完澡上来看到一片灰尘飞舞。   无语,为了加快进度只好也加入进来。当然她是不会说的:她不喜欢希茨菲尔给别人干家务的样子,哪怕对方是女人,是机器人。   一切安排好,她这澡是也白洗了。顺势提出要求和少女共浴。   开始当然是被拒绝,但架不住她威逼利诱,希茨菲尔最终松口,同意帮她擦身子,也算给她看家的奖励。   她们最终出来的时候,黛瑞尔忍不住看了下钟。   人类清洁身体居然需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是机器人。   我就不该顶不住诱惑……!   一直到上床睡觉,希茨菲尔腿都是软的。   女人的觊觎是那样明显,别说她了,换哪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来她想干嘛。   之所以同意不是心甘情愿被讨便宜,而是……而是她同时也馋夏的胴体。   那可是安全局的女局长、女警长。   想想对方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发号施令的样子。   想想对方穿戴男装、丝袜雷厉风行办案的样子。   再想想那修长而不失丰腴的身段,性感又不失健美的线条……   唔哈……这能忍住诱惑才不正常吧?   希茨菲尔最终给自己送上门的行为找好了借口,她也确实是太累太困了,钻进被子后没一会就坠入梦乡。   夏依冰还没有立刻睡,她先起来拉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一根养神香蜡烛,点上之后检查了门窗,又看向趴在柜子上的血晶乌鸦。   “如果没人来找,最迟七点叫我们起来。”   “?”   血乌鸦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小艾妮好歹也把我当导师尊重,结果我到你这里就成闹钟了?   不等她反驳,女人舒舒服服的钻进被窝,捉住少女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自己一只手也揽住那香香软软的身子,深深嗅了一口近距离散发出的淡淡香味。   “艾苏恩。”   “晚安。”   一觉睡的天昏地暗。   希茨菲尔是自己醒的,恢复意识后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做梦。   无梦之眠啊……   在地球不稀奇,在这里还是很宝贵的。   “你应该感谢她给你点了蜡烛。”   血乌鸦飞到床头柜上,歪着脑袋给她报信。   “她还是很懂怎么呵护女孩子的,主动的一方就该有这种心思才对!”   “她人呢?”   少女一手去顺散乱的发丝,另一只手往旁边摸索,感觉那边的被窝还是热的。   说明不久之前夏还在那里。   “给你买吃的去了。”   血乌鸦话音刚落,希茨菲尔就听到开门的动静。   她赶紧掀开被子,找了条宽大的睡衣给自己披上,下楼就看到夏依冰抱着两只大纸包裹,不断有香气从里面飘来。   “你醒了啊。”夏依冰看到她咧嘴笑了。   “我买了肉饼,鸡蛋……素饼也有,想吃什么自己拿哦。”   希茨菲尔目瞪口呆:“……你应该买更原始的素材让我来做!”   “那不是太辛苦了吗……我想着晚上肯定还有事,整那么麻烦回来还得洗盘子刷锅,不如随便买点算了。”   她说的轻松,希茨菲尔却能听出来是在为她着想。   否则夏是不会比她先醒的。   她想让我多睡一会……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   希茨菲尔低下头,借用垂下的发丝掩盖表情。   她只是觉得像这样的生活很不错。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太好了。   夏依冰不讲究,让她先吃再去洗漱刷牙。但希茨菲尔可受不了这么吃东西,非要洗漱下来才肯进食。   吃的差不多,门铃响了。   把少女撵上楼换衣服,夏依冰在黛瑞尔的注视下单独开门,发现是老熟人站在门外。   阿弗雷德从缝隙中看到桌上摆的食物包裹,摘掉帽子顺势一问:“你们是打算还在这住?”   “没错。”   “最近这段时间会比较吵。”   “靠你们拦截。”   “你这当了局长是学会使唤人了啊……”阿弗雷德无语摇头,“你应该感谢玛德琳走之前留下的点子,否则绝对没有这么轻松。”   皮埃尔号出海之前,为了掩人耳目,玛德琳派人在这栋牌楼搭建了不少脚手架,伪装成正在施工修缮的样子。   那些脚手架至今还有三分之一没被拆除,正是靠它们遮掩,很多“听说械阳伯爵在附近有事务所”的家伙才扑了个空,晃悠半天也没摸到地方。   “你向来是无事不上门的。”   夏依冰给老同事倒了杯热水。   除了个别异类,安全局的老探员基本都是只喝白水。   “说吧,有什么消息。”   “白影宫的口信,让你们抓紧时间去把事办完。”阿弗雷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再多说一句:不是你们现在在查的案子。”   不是珠宝失窃案,那就是守密人仪式了。   夏依冰心里盘算一下,点点头:“我和她商量下,如果她也没意见的话,我们尽快。”   世道真的不一样了。   阿弗雷德摇头晃脑,感慨她现在连王室的调令都敢不听,不断从旁敲击想打听她们在艾莎洲的经历、收获,都被夏依冰圆滑推了回去。   “有事情就说完,阿弗雷德。”   夏依冰看了眼钟。   这都快九点了。   影狮人哪有这样叙旧的?   他肯定还有别的要求。   “是这样的。”   心思被拆穿,阿弗雷德咳嗽一声。   “是有人托我和你修复关系,可能也是看在我比较老的份上……”   “年轮?”   “……是她。”   “除非她亲自过来给我道歉。”夏依冰凝神,“否则别想。”   “噢别这样,我听说了,你们那个不叫矛盾。”   “阿弗雷德,你现在是安全局探员,而我,是安全局长。”   “好吧。”   阿弗雷德举起双手竖在胸前。   “……当我没说。”   夏依冰这才眉开眼笑,从桌上拿个油纸包递给他。   “鲜肉馅饼。”   “谢谢。”   老乌鸦狠狠咬了口饼,口齿不清道:“不过这并非是她要我传达的唯一信息。”   “她还让我提醒你——尤其是她,不要忽略了她所具备的特殊才能。”   “……什么意思。”   夏依冰表示没有听懂。   艾苏恩的特殊才能不就是神眼……她们前不久都在艾莎洲拼死冒过一次险了,总不至于现在跑来敲打她们,年轮不会有这么蠢吧?   “如果我猜得不错。”   伴随声音,希茨菲尔换好衣服下楼,“她是在提醒我一些,只有我和陛下才能做到的事。”   是说械阳?   夏依冰心头当即一紧。   这么说来,快永夜了。艾苏恩在神战中被确认也能驾驭械阳,甚至在艾尔温的评价中比她做的更好更完美。   那这是年轮的意思还是艾尔温的意思?   她们不会打算以后让艾苏恩来执掌机械太阳吧?   想着“械阳伯爵”难不成是这个意思,夏依冰表情变幻不定,看的阿弗雷德一头雾水。   原本还想问问楼上那女人是谁来着,看这气氛,他很懂事的直接溜了。   “艾苏恩……”   没有去管关门声,女人一路盯着希茨菲尔下楼,稍微有些欲言又止。   少女的打扮很合她心意,纯黑色的紧身连衣长裙,内胆缝了白色蕾丝,腿上包裹的黑丝裤袜相对来说颜色偏深棕色一点,不至于和裙摆看不出分别,肩膀上还有一条黑底坎肩,如果再加一副黑色头纱那真是和修女一般无二。   但她此时却无心欣赏。   她更关心,这个职务的划分和任命。   “这是艾尔温的意思。”   希茨菲尔本来就没吃完,又拿起一只素饼开始啃,边吃边说。   “很明显……艾尔温希望我来继承械阳,但年轮不愿意,这是在测试我们的态度。”   “她有什么好不愿意的?”   夏依冰皱眉。   她有点双标了:前面担心少女被拉去当苦力,现在一听可能不是那么回事,她又不服年轮还要防着这边。   树人族立下的功勋还没这边几年多呢,她有什么资格不愿意呢。   “不是这么说的。”   希茨菲尔赶紧摇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愿意登基继位……年轮,还有树人族,肯定会坚定站在我们这边,无条件支持我们的一切想法。”   “但我毕竟不是……你明白吗?”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艾尔温,她肯定也知道艾尔温不在乎这些东西,但这不代表她可以不去做……她必须做出表示才行。”   “那这个邀请——”   “应该有两种意思。”希茨菲尔看向窗外。   “一方面试探我们的态度,另一方面,树人族也想从我这求取帮助。”   “啊……”夏依冰沉吟,“她可不像会求人的样子……”   “她会的。”   少女抬头,顺势和楼上的机械使徒对上目光。   “谁让我们这有个机械工程的专家大师呢。”   “为了让械阳更进一步。”   “这点代价是值得的。” 第二十四章 前奏小夜曲   似乎在印证希茨菲尔的推测,几分钟后,她们接到通知:来接她们去白影宫的轿车已经在楼下了。   夏依冰看了眼时间,还有几分钟就到九点了。即使对维恩港来说这也不是一个适合狂欢的时间,街上的行人一定会比白天稀少许多。   看来命运之轮还是很懂的,特地给她们留出了补觉休息的空隙,还照顾到她们的隐私需求,没有在七点多就派车来接。   只从明面上的关系来看,君主对臣子做到这样已经连仁至义尽都超越了。夏依冰就是再提防什么也不好意思不满,上楼正式梳洗一番,换了件浅棕色的风衣下楼。   重新看到她,希茨菲尔眼前一亮。   只因她的发型变化——她没想到夏居然也把头发盘了起来,虽然不是那种正规盘发,只是随便用一条发带扎了一下,还有两束头发彰显狂野的从鬓角垂下来,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但她还是第一次在女人身上看到这样的风情。   真的是别具风味……夏平时喜欢扎马尾看起来更加高傲活泼一些,盘发强化了其中属于高傲的部分,再配上她那习惯性抿起的嘴唇和翘媚眼,平添了不少让人想要征服的欲望。   居然会有这样的效果,希茨菲尔是没想到的,她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的问:“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没有任何明文规定女人该怎么扎头发的。”夏依冰很满意她惊艳的表情,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双手一摊:“说是只有妇人用……但我想的话,谁敢说呢?”   希茨菲尔心中感动,知道她是在践行之前宣示的事。   她们的关系……这个“隐秘消息”无疑会随着各种渠道半公开化。平民阶层大概率是接收不到这些信息的,但贵族们,官宦们,他们必然会因此重新考量对她们的态度。   不顾虑影响,这很有必要。因为她们真的都够年龄了,希茨菲尔自己已经到了会被催生修女踏破门槛的19岁。夏依冰虽然因为誓言的约束力断绝了和人结婚的可能,但谁说就必须要结婚呢?   这个圈子,它向来是比较乱的。而她身居的职位又太重要。希茨菲尔都能想象到那些画面:只要在一次针对她的讨好和取巧中没有拒绝的太彻底,从第二天开始,一定会有源源不断的少年或少女被用各种渠道方法送到她面前。   这无疑会很令人烦闷,哪怕她很清楚以夏对自己的迷恋她不可能多看别人一眼,但总归会不舒服,一想到就让人心里发堵。   现在好了……她要把这份关系“半公开化”。那就意味着,希茨菲尔曾经做好准备要承受的这一切苦难,它们可能不再有了。   没有任何想讨好安全局长的人会不长眼到在明知她有一个情人的情况下再给她送一个丈夫。   对希茨菲尔自己也是,即使不考虑她自己的意志——即她早把头发挽了起来,想必也没多少人敢冒得罪安全局长的风险,从爱情的角度来接触她。   那就太省心省力了……希茨菲尔嘴上没说但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她希望那些人真的能有点眼色,艳遇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发生些狗血的感情戏就不好了。   “如果你想杜绝这方面的试探,那是不可能的。”耳边传来尤西里安女士的声音,“因为并不是每一对情侣都对对方专一忠贞的,即使是同性之爱……不,应该说正因为是同性之爱,很多人反而更喜欢乱搞,反正你们除了互相爱着对方,也会去找点乐子嘛。”   “导师。”希茨菲尔歪了歪头,“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说自己么?”   “我和哈温的感情是经过烈火考验的!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女士有脸的话肯定连鼻子都要给她气歪:“无论是我们当中的谁和她都好好相处过,我们敌视过,敌对过,但也并肩作战过!这种生死试炼带来的信任是随便找个情人能拥有的吗?”   “好像也有道理。”   “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尤西里安女士气呼呼的道,“我们这种才是少有!不论是我和哈温她们还是你和伊玛尔……在人类社会中都是少有!”   “怎么了?”夏依冰眉头一皱,她发现希茨菲尔又在低声说话了,“……是那个老乌鸦在嘲笑我吗?”   “没有,女士只是提出了基于经验出发的一些意见。”希茨菲尔赶紧打圆场,同时站起身来。   “别让使者们久等,该下楼了。”   毫无疑问把黛瑞尔也带上,一行人朝白影宫方向均速行驶。   希茨菲尔不是第一次来了,她看着和记忆中相差不多的街道风景,发现王宫守卫比之前森严了几乎一倍。   看来艾尔温这次出事带来的影响远比大多数人想的要深远,她默默想到。   真要说局势,艾尔温接手的摊子,或者说牌其实不差。   查鲁尼王在死前尽力多撑了一会,就这一会的时间,他暗中已经把大部分事宜都安排好了。   看起来没动静,很多该打压的贵族他没压,该处理的罪责没处理,不是因为他愿意留人一命,而是这些都属于现成的成长经验包,他要专门留给艾尔温吃。   新王登基后,携着旧王党被覆灭的威势狠狠处理了一批人。很多官员被罢黜、流放甚至处死,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受她信赖的死忠亲信。   否则夏又怎么可能凭借这份阅历和年龄登临局长之位呢?   再怎么谈功劳,此前也很难举出这样的先例。这是一个极端要求政治智慧的位置,看似得罪所有人越狠位置就越稳,但就这样简单的要求,多少人能做得好呢?   狠下心思这种事,不是下定决心就做得到的。巴蒂-维尔福可以如闲聊般推拒掉任何没缘由的善意,但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当她面对种种诱惑,她能控制好表情吗?   一开始很多人都担心她连最基本的守正都办不到,更不要说像维尔福那样,和各家权贵都打好不错的关系了。   那这就是任人唯亲。   所有在死神树案里有出色发挥的人,她们这个派系的人几乎都先后得到重用。   作为新王的亲信,她的心腹、死忠,她们就是享有特权。   没有道理,也不需要道理。在这方面连最顽固的贵族官宦都不可能去说道什么,他们很清楚这是王室的逆鳞,在任命亲信这件事上那位少女陛下不可能让任何人插手。   但她的风格确实偏软。   可能是死神树案造成的影响较为恶劣,想要多宽限所有人一段时间。   也可能是自持械阳,认为能比先王更好的把持中央集权。   总之艾尔温确实不像查鲁尼那么铁血冷酷,相对来说她还是更愿意给人改过的机会。   而以上这一大串想法其实都是铺垫——希茨菲尔真正想说的是,可能这种情况要改变了。   垂尔雷德亲王之死,以及自己差点被邪徒控制,这些事的暗中影响太过于恶劣。   哪怕没有发生最恶劣的后果,反而被艾尔温一番算计把局盘活了,她都不可能还安安稳稳的高居王位,当做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么“械阳伯爵”的任命就很意味深长了。   械阳……械阳……   她想要这边做什么呢?   “我想她的耐心是耗尽了。”   夏依冰看着远方景色喃喃说道。   看得出来,她想的也是和少女类似的东西。   “之前她有耐心慢慢来,是因为她毕竟还年轻。”   “她比查鲁尼年轻太多了,她不缺时间,所以她不着急。”   “而现在不同。”   这位在旁人眼里依然过度年轻的影狮头子把脸转过来,笑的有几分幸灾乐祸。   “真正的清算。”   “要开始了。” 第二十五章 机械太阳的新主人   再次于卧室中见到艾尔温,她还是如记忆中那样带着洋溢的青春气息。   说话、动作都轻飘飘的,有些跳脱,但正符合她的年纪。   然而要是有人以为她就是个小女孩好欺负,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即使地位已经今非昔比,即使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两人都清楚的知道——因为艾莎洲的回归,尤其是因为伊玛尔家族、机械神国的浮出水面,她们已经得到了和萨拉王室平等对话的资格,双方只是表面上维系所谓的君臣关系,她们完全有资格也有能力甩手不干——但考虑到曾经缔结的情谊,考虑到艾尔温从未刁难过她们,反而多次在她们危难关头送上帮助,她们还是甘愿对她行礼。   “见过陛下。”   “哎呀呀~”艾尔温赶紧从椅子上起来,“你们两位还跟我客气……这可真是……那是不是我应该对血源之王的后裔行礼呢?我又是否该对机械神国的公主殿下也行个礼呢?”   听起来有点像讽刺,但搭配她半是恼怒半是嗔怪的可爱表情,两人实在是生不出气来。   国王的亲近是很明显的,艾尔温是故意在用这种方式重新处理双方的关系。   很聪明啊……她其实是知道双方关系有变化的,但我还以为开头会稍微尴尬一下,没想到随便开个玩笑就把新关系给覆盖了,而且没有一个人觉得尴尬和不满。   希茨菲尔是真有点诧异了,即使她已经多次高估艾尔温,对方这番轻描淡写的表现还是让她微微吃惊。   她可太适合当国王了……查鲁尼是什么眼光?   还好她没出事,一半灵魂的损伤据说也能在肉身滋养下恢复过来。   “咳咳!”旁边传来一阵咳嗽,希茨菲尔转头,正看到又一位老熟人站在那里。   茹斯-年轮——她穿着非常正式的主教长袍,脸上蒙了一层轻纱,乍一看外表像舞女多过上位者,但那狭长的眼睛,还有从眉眼中透出的威仪却诠释她早已身居高位。   “我很高兴再次看到你,完整而又健康的你,希茨菲尔……但是今天我们时间很紧,有什么事情我们路上再说。”   还要走吗?   试探看向少女国王,艾尔温一点头:“是!我们今晚的主要任务就是带械阳伯爵去看她的封地~”   我的封地……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转头和夏依冰对视一眼,各自都能看到对方眼里有惊骇流转。   猜测归猜测,现实归现实。是……她们不久前是推测艾尔温可能有这样的意思,但真正得到证实,这消息还是太惊人了。   毕竟那可是……可以说是萨拉的立国之本啊!   这样的东西,国之重器!价值还要超出寻常的神器,就这样拿来作为她的封地?   这已经不是什么偏爱信任能解释的了,希茨菲尔敢打包票,如果这消息泄露出去那整个朝堂都要炸,信函会像雪花般淹掉这间卧室,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员以罢官威胁国王收回成命。   她还额外看了眼年轮,发现果然,这位树人族的首领,实际上的大主教也是神情不善,那双好看的眉毛从见面开始就一直皱着。   “哦~当然,我知道影响。”艾尔温已经在飞快收拾桌上的纸笔了,一边收拾还一边回头,用相当欢快的语气道:“肯定——会有人抗议,但我就是等他们抗议,我可以借此机会看清有谁是真正支持我的~”   “胡闹!”年轮黑着脸在旁边插话。   “是胡闹了点,但这是效率最高的办法。”艾尔温把头一扬,“做一件所有人都会反对你的事……论试探真心,还有什么法子能在效率上超过这个?”   “人心可是经不起试探的东西,陛下……”   “我知道,所以我会给他们机会的,我又不是说只要反对了就都要弄死,我能从他们态度的细微不同看出区别的好吧,别把我当小孩子啊……”   “而且。”艾尔温眉头紧拧起来,“我不认为我过去那套怀柔政策适合继续进行下去。”   她提到这个,年轮也沉默了。   艾莎洲的回归是一针强心剂,不仅仅是带动了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通商口岸迅猛发展,还有歌利人口的大量涌入,更有舆论上的提振作用。   原来灰雾也是会退去的——光是这个认知转变就值多少金币多少人头?   哪怕目前接到汇报,其他地区的灰雾,那些海上的雾气有重新向艾莎靠拢的趋势,但这一次和开拓凶地不一样,地图已经探的差不多,只要带着足够的械阳石刻登陆过去,守成是绝对没问题的。   但是王室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垂尔雷德亲王的死即使对年轮来说也是重大打击,树人族立下的誓言里包括帮助这个国家延续传承,她不敢想:如果白杨木的子嗣都死绝,圣橡树的种子艾尔温也没保下来,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的母亲。   特尼则和席娜假身诞下的孩子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她的焦虑,她还是希望艾尔温能尽快结婚,但显然后者并不想遂她的愿。   真正有传承断绝风险的时候,艾尔温不介意接受安排放出消息。   但现在特尼则都有孩子了,如果他争点气,这两年至少能给王室添三四个血亲,那在她看来危机就解除了,她也就不愿意再牺牲自己。   结合她这次连械阳的权柄也要分润出去,年轮每次想到就觉得头疼。   怎么总觉得她不是很乐意当这个国王?   这么严肃的事情,这是坐在国家最高的位置上参政啊!   她怎么总能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而且还总有她的歪理?   年轮辅导过不止一位国王,艾尔温这种她是从未见过。   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树人族只好早做准备。   所以她才愿意接受艾尔温的一系列奇思妙想……包括分出械阳,还有械阳伯爵的任命,等等等等。   毕竟说的大逆不道一点,艾苏恩-希茨菲尔也是具备继承权的。   之前可能年轮把她当神蚀者看待更多一点,但随着她在上次神战中得到械阳的认可,这种观念迅速转变为“唔……如果是希茨菲尔也不是不行”。   她通常不会这么想,着实是在尹瑟尔掀起的动乱中王室有断绝传承的风险,她才想到这种可能。   如果真断了呢?   相比重新确立王朝道统,让同样具备神血之人继位当然合理的多。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频繁敲打夏依冰,让她尽快用伊玛尔的独门法子和希茨菲尔造人出来。   将希茨菲尔当做备选继承人看待,那她的血脉延续就立刻变成了国家大事。   仅次于艾尔温,刻不容缓。   夏依冰就是嗅觉再敏锐也不敢想到这一层,在她看来树人族肯承认“机械公主”就很难得了,怎么还奢望将来心上人可以登基继位?   这就是她们矛盾的由来。   阿弗雷德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口嗨这是误会,他其实并不算是胡说八道。   这一切……希茨菲尔也是在真正见到年轮,旁观了她和艾尔温的态度之后才领悟的。   “我们走吧——阿嚏!”   艾尔温突然打了个喷嚏。   “我的身体还没好,这么晚出去有点风险阿嚏——”   又是一个。   嘿嘿笑着捂住鼻头,少女国王很满意的看到首席重臣露出无奈的表情。   “快点回来,不要让茹斯太担心了。”   ……   同一时间,拉伦斯宅邸。   “这么说,她真的被任命为械阳伯爵?”   “是的,父亲。”   詹姆斯恭谨看向桌后的男人。   “而且她应该还拿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官职,可以压根不在乎我们那种。”   “你和她打好关系是对的。”男人点头,又问他道:“把你们相处过程给我说一遍,我来看看有什么疏漏。”   詹姆斯应下,就是表情变得有几分古怪。   随着他的诉说男人表情也古怪起来。   “有这回事……原来她们是这个关系?”   “目前看来是的,父亲。”   “她们现在人呢?”   “刚才接到消息了,有车子接她们去白影宫。”   男爵开始唉声叹气。   “怎么了……父亲?”   “连你都能看到……这是根本没打算掩饰。”   “去整理下我们手头的产业吧。”   “这回又得出点血了。” 第二十六章 拉伦斯的嗅觉   “又要?”詹姆斯蹙眉,他看向扶额叹气的老中年,忍着对他的恐惧“谏言”道:“呃……我们真的就非这样不可吗?父亲?”   勒菲男爵抬起头来,眯眼打量他这个儿子:“你想说什么?”   “我不理解。”詹姆斯摊手,“我们已经做出退让了!而且那是很大的退让!我们甚至都做好准备舍弃掉在这个领域的所有产业了!难道这种程度的牺牲奉献都不足以证明忠诚?”   钢铁大王拉伦斯,他从小听着这称号长大。多少年来它在这片大地上被辗转传唱,早已在詹姆斯心底具备了某种神圣地位。   结果就为了自保,他的父亲要舍弃所有的钢铁产业。这些他耗费平生建设的基业,王室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说是早已安排好产业转型……正在谋求别的出路,好吧这方面詹姆斯不懂,他从小就一直在研究矿石和冶炼,让他管矿区他都得适应几个月,不了解的领域他尽量闭嘴。   但这就是他接受的极限了——在他看来拉伦斯连赖以为生的矿石冶炼和交易权都交出去了,那从市场角度去看,它就彻底失去了搅动风云的能力和资格。   这几乎等于是把脑袋放在别人的铡刀下面了,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拉伦斯是忠诚的吗?   居然还要接着送?   这要送到什么时候,才能满足王室贪婪的胃口?   詹姆斯紧紧盯着勒菲,声音放低对他道:“我听说巴瑞施最近和几个大臣都走的很近……也许我们可以——”   “闭上你的嘴!”勒菲咆哮着打断他,男爵甚至不满足在音量上盖住他而已,同步砸来的还有一只瓷器杯子。   “砰——哗啦!”杯子打着旋儿落入黑暗里,在角落毫无悬念的变成碎片……詹姆斯先是回头看了眼那个方向,然后扭头,有些惊骇的盯着男爵。   即使他说的是有问题,父亲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吧?   他又没说一定要和巴瑞施的人接触,他只是想表达这是一个备选,一个选择,也许在一万种选择里有那么一种他们是可以争取主动权的,他也是想要家里好呀。   “你应该祈祷我现在还算健康。”勒菲胸口一阵起伏,“否则真要把摊子交给你,你连被人玩死都不知道!”   “我觉得我没有错!”詹姆斯在心里做着挣扎,最后还是决定要这么说。   最起码他得搞清楚,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发火。   “我知道守成和延续是家族最看重的东西,也知道为了这些放弃一切都是值得的,但是父亲,我不认为局势真到了那种程度!”   “械阳伯爵的事情你现在也知道了,那个案子……珠宝失窃案……那里面也有白影宫的东西,至少白影宫依然愿意带大家一起玩,它的态度是很鲜明的!”   “这就是你判断的由来?”勒菲发出一声嗤笑,闭上眼睛深呼吸:“我们先把目光从这个案子抽调出来,你想一想,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艾莎洲的回归?”詹姆斯一愣。   “再前面一点,想想你是为什么回来。”   青年心想那只能是为了参与陛下的“婚配计划”了。   不过他可不是真打算搀和进这些事里,那只是个幌子罢了,他不明白男爵为什么要现在提起此事。   真正的重点,难道不是去艾莎大陆找维恩亲王?   “维恩亲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勒菲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就是他们的双保险,就好像将来你不可能是这里的独裁者,还会有杰克装作和你作对一样……这是最好的保全手段,意味着从伊卡洛林洲的层面来讲,他们已经放弃他了。”   “那……”   “拉伦斯如果做不到舍弃在这片土地上建立的根基去艾莎洲发展,那再花大力气去寻找他都毫无意义。”男爵再次打断他,“动脑子想想,如此一来伊卡洛林的局势会怎么变化?”   父亲这是终于要在这些层面上考教我了?   詹姆斯逐渐兴奋起来,他努力抒发自己的见解:“那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最重要肯定是陛下的婚姻。”   “我需要你说明详细的理由。”   “因为维恩亲王已经不在了。”詹姆斯扬眉,“你之前不是推测他可能……所以才动用力量去找他的吗?但他不回来了,那就不会是他了,我们应该准备好慰问品,赶在别人还没得到确切消息的时候去探望重病的垂尔雷德亲王……”   “我不可能这么做。”   “接下来——啊?”詹姆斯一愣,瞪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垂尔雷德亲王已经死了。”   啊……?   詹姆斯这次没出声,他就保持瞪眼状态,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之前那次谈话,要你去找特尼则的时候我就已经这样想了,但这件事毕竟……你还年轻,我没敢让你放在心上。”   “……”   “但现在我必须告诉你,我要让你抛弃这种天真的想法——你必须意识到当他们越想掩盖一件事的时候这件事就越是关系重大,垂尔雷德亲王早在当时就已经身死,他的亲信出现在白影宫不是为了别的,正是要向陛下求取帮助。”   “可……”   “你看到他站岗那都是后面的安排了,那就是故意给你看见的,这是双保险,没有人能想到垂尔雷德亲王既不在王都也不在垂尔雷德,是啊,当时谁敢这么想呢……”   我看你就很敢的样子。   詹姆斯脸皮抽搐一下,想起了当时勒菲的一系列反常举动。   破戒抽烟,愁眉苦脸。   当时不理解,不理解后续的一系列命令。但现在他懂了——最简单的排除法,如果垂尔雷德亲王已经殒命,那特尼则就是王室剩下的唯一选择。   但现在父亲又说特尼则要留在艾莎洲发展?说他不回来了?   这詹姆斯可就又看不懂了。   听上去这和他们继续放血给白影宫喝有关联,但是关联在哪里呢?   “蠢货!”   见他还是不开窍,勒菲忍不出骂了他一句,“他们选丈夫的计划最终成功了吗?”   “没有……仓促结束了……”   “陛下婚配有着落没有?”   “没有。”   “那垂尔雷德亲王被暗中刺杀——这么大的事情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你说这里是什么关系?”   詹姆斯又愣了下,随后吓出一身冷汗。   他彻底懂了。   是的……是的……   特尼则不在,纳里斯又遇刺身亡,不管这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干的,这一定会让王室无比震怒和警惕。   所以中止婚配也就是这个原因了……这简直是废话,哪怕换成詹姆斯去当国王,恰好在他选妻子的时候他看好的人选突发暴毙,他也会怀疑是有人想借此机会送自己的人和他同床共枕。   那这个计划当然不能继续进行下去了……至少在查清楚谁能信任之前不能!   所以可以预见的,白影宫接下来势必会发动一场波及所有人的清查运动!   没有人能在这次清查中置身事外,包括拉伦斯!   哪怕拉伦斯已经多次通过放血和切割的形式证明了自己,但这件事牵连的太大,这种举措已经不再是行之有效的了!   做个比喻:白影宫、树人族现在就像个受激过度的病人,这个病人手持枪械,站在王座上,虎视眈眈盯着跪拜在下面的每一位臣民。   他怀疑他们全部,并渴望能抓到他们一丝丝的错漏来打死他们。   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选择的问题。   没有选择……这是保命!   断尾求生是拉伦斯延续下去的唯一机会!   “我错了!”   青年意识到自己的疏漏,赶紧对着男人低头。   “你才刚接触这个层次不久,我不怪你。”勒菲又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但我最多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你要是还这么迟钝,我把你拿下去你也不会有怨言吧。”   “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这段时间就别出去了,那些你刚认识的朋友别再联系。”   “我懂的。”   “女人也不行,哪怕是招来家里。”   “……是的我明白。”   “也不是完全不能出门,但我只希望看到你出门是去靠近械阳伯爵的。”   “这不好吧?”詹姆斯愣了。   毕竟堂堂安全局局长都那样给他下暗示了。   虽然这两位据说私下里都挺开放的,但他还往跟前凑,真不会招人家厌吗?   “平时当然不推荐,但正好这里有个案子,如果流言是真的,那你和她们打好关系没坏处。”   勒菲从旁边拿过一张报纸。   “这中间还涉及到巴瑞施……我想她们多少需要一些贵族的帮助。”   ……   詹姆斯离开后,勒菲依然在看报纸。   如果他再机灵点,他一定会发现男爵依然没有把话说全。 第二十七章 惊变   同一时间,希茨菲尔已经搭乘轿车秘密出宫,在夜色遮掩下进入一座厂房园区。   这里之前应该是废弃后再启用的发电厂,当然现在不需要占地这么大用作发电了,周边改造了不少区域,看起来更像是冶炼矿石锻造钢铁的地方,即炼钢厂。   “这里原本是拉伦斯的产业。”艾尔温给她们介绍,“他们很聪明,茹斯还什么话都没有说呢,这些东西都交出来了。”   夏依冰看了眼前座的年轮,心想这老女人也有吃瘪的一天。   她甚至能想到年轮是怎么个打算法:她一定是觉得拉伦斯存在时间太久知道的太多对年轻的国王是个隐患,大概率是想借这次的机会干脆把这个家族彻底铲掉。   结果被人家看出来了。   断尾求生……唔,拉伦斯能延续到今天看来也不是只会站队。   进入工厂内部,在最大的厂房车间里,她们看到令人惊叹的画面。   那是械阳。   不是一枚而是七枚。   每一枚都比印象中的体积更高更大,表面由无数道巨大的轮组拼凑组成,每一道轮组上都雕琢有眼睛形状的喷口器官。   它们就这样趴着……重量交付给钢铁支架,呈一个倒立的U型在眼前展开。   “我不知道你们已经把这东西量产化了……”即使像夏依冰这样保守的人也由衷赞叹,眼前这一幕确实已经称得上奇迹。   要知道萨拉目前的经济状况还没有完全恢复。   艾莎洲的回归会刺激经济腾飞,但那不是现在,在第一船矿石运回来之前这件事不会对这个国家的工业实力产生任何影响。   他们是怎么在那之前就做到这一步的?   难以想象,要是艾莎神战的时候有七枚械阳……   “这是消耗品。”艾尔温说道。   “我们参考了过去几十代械阳的制造图纸,在这基础上进行了改进。和我父王控制的那一枚相比它们在内部结构上要更加精巧,同时大大缩减了重量,提升了速度,还有巡航距离。”   “代价是什么。”希茨菲尔问。   “基本用过一次就要报废。”   和我想的差不多。   希茨菲尔默默点头。   如果她猜得不错,这七枚械阳都不是常规应对永夜用的。   应对永夜的应该是另一款……虽然外观长的可能差不多,但那一款应该更加耐操耐用,升空回来后修修补补就能延续寿命。   也就是查鲁尼用的那一款。   真奇葩……她之前可没想过机械太阳还能有不同款式。   “很值得惊讶吗。”   尤西里安女士又在端着那高傲的口音说悄悄话了。   “说什么械阳,不就是浮空城的简化版本……至于这样大惊小怪。”   是这么回事。   希茨菲尔想了想……浮空城是以某种能量为核心驱动一个庞然大物在天空飞行,械阳其实也是如此。   “你没见过真正的浮空城,真正的神国……那些东西的浩瀚和伟大不是你现在能想象的,它们的能源干脆就是神明本身。”   希茨菲尔没管她在那卖弄学识,转头看了眼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黛瑞尔,问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我们是这样计划的,但是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   年轮这次代艾尔温开口,干巴巴的道:“我们需要有足够经验和能力的人加入到这项计划中来,包括但不限于帮助我们进一步优化它们的结构,让它们能更好的运行。”   这不就是要求我帮忙改进结构吗。   希茨菲尔嘴唇翘起。   和她猜测的一样,所以械阳伯爵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没问题吧,机械神国的公主殿下……”   看她老是不说话,年轮语气稍显生硬,“相信你的仆人们一定具备这种能力,当然,如果你愿意和萨拉共享你父亲的遗产……”   “茹斯!”艾尔温连忙叫住她,“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我又不是要害她。”年轮无语,“我就问问而已。”   “我不生气。”希茨菲尔摇头,“别这样陛下,年轮冕下也是为了所有人的明天着想。”   “你可以不生气,我不能不在乎。”艾尔温却很严肃也很认真的反驳起来,“你们付出了那么多……这甚至是你父亲的遗产!说什么为了所有人,如果以这种事为借口就能随便霸占别人最珍贵的东西,那我想萨拉——这个国家发展下去一定会变得让谁都感到陌生起来。”   “陛下……”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心里感到分外震惊。   这种觉悟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啊……   她在地球可是见过人类在政治上能低劣到什么程度,但无论站在她对立面的那些国家有多低劣,有些人,他们也从未舍弃过自身的底线。   曾经她不理解这种底线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毕竟一目了然的——有些手段你不去用,那别人会用。别人凭此得到了好处,你就亏了。   直到她后来通读历史,多次浏览历史上的文明浩劫,浏览那些战争,站在后世的高度去剖析那些胜利者,剖析他们胜利的原因。   她才明白,他们之所以能赢不是靠的什么运气和时势,而是他们在大方向上是正义的。   文明是由人组成的,只要大多数人都还秉持着对正义的需求,那一场正义的战争,它必将在进行到某一个节点的时候获得几乎全部人的支持。这种支持会像洪流一样冲垮挡在面前的一切阻碍,和什么都没有关系……他们必将获得胜利。   这是很高级的觉悟啊。   她真没想到,艾尔温会有这样的思量……   但这就是我想看到的不是吗?   和无奈的夏依冰对视过,希茨菲尔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们的牺牲并非白费,而且萨拉确实也……找到了足以托付一切的明主。   “改造应该没有问题……”   她看了眼黛瑞尔,见她点头,主动对年轮两人表明态度。   “就是需要时间,我这里还有个案子,等下还有仪式要做。”   “你答应就行。”年轮松了口气。   气氛陡然宽松起来,她笑着说:“你还应该回梦廊看看,别忘了你还编写过教材,你都多久没回去过了?”   希茨菲尔正想回答,突然看到一只乌鸦从天而降。   夏依冰第一时间抓出冰刀,年轮赶紧抬手:“别动!”   所有人保持戒备状态,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挡在艾尔温身前,看着年轮主动凑过去,让乌鸦落在自己手上。   “这是我们的东西……”年轮没好气的瞪来一眼。   “否则怎么放的进来……”   她没有理这边,把乌鸦放到面前聆听一阵,脸上露出一丝惊异。   “又怎么了?”   夏依冰时不时看看后面的械阳时不时看向希茨菲尔,对于自己在这件事里帮不上忙感到有些烦躁。   无奈。   谁让她不懂机械工程。   “阿弗雷德死了。”   “啊……?”   夏依冰愣住,然后不自觉的抬高音量:“你说什么?”   “死在自己的住所里。”年轮已经消化了消息,语气恢复那种平和淡然。   “目前看来,像是自杀。” 第二十八章 夜鸦之死 一   没什么好说的,知道面前两个人无论是谁都和死者认识,艾尔温很干脆的放她们离开,甚至看上去她相当的跃跃欲试,想要披个斗篷和她们一起去看案发现场。   结果当然是被年轮阻止了,理由是她现在的灵还很虚弱,全靠肉身滋养在慢慢恢复,平时连一点冷风都吹不得,现在都秋天了,年轮当然不敢放她出门。   “会有机会的,陛下,会有机会。”看着白发少女眼巴巴看着三人离去的样子,年轮低叹,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我并不是贪玩呢,茹斯。”但艾尔温却这样说道,“我只是觉得,‘夜鸦’的死有点奇怪……”   希茨菲尔三人赶到现场的时候,那栋房子包括周边已经被影狮探员封锁了起来。   阿弗雷德的家是在永恩区306号,和鸢尾花街所在的丹顿区挨着,如果说丹顿区住的都是一些富商中产,永恩区就是不折不扣的贵族区,这里的独栋小别墅价值不菲。   但那也是相对而言了,即使维恩港汇聚了周边一带最多的人口,地广人稀定律在这里失效,但也就是一栋房子,还不至于贵到要花几十年工资去买的程度。   李昂凭借在司部里立下的功劳就得了一套这里的房子,阿弗雷德那只老乌鸦都工作到头发花白了,在这里有房产也是理所应当。   而恰好,负责封锁现场的人就是李昂。   李昂看到希茨菲尔后相当惊讶:“是你……?我以为你们会在那边修养至少半个月的……不过你来的正好,我们非常迫切的需要帮助。”   “那我呢?”夏依冰对他的态度非常不满。   见到艾苏恩就一副救星降临的样子,可明明我才是局长吧?我甚至是你的顶头上司?   “不一样的,头儿。”李昂有些疲惫的笑笑,“希茨菲尔可是我们共同的船长呢~她永远是最特殊的。”   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他是想开玩笑来缓和气氛,但可能是因为这里的气氛太沉重了,这番话的效果并不太好。   因为阿弗雷德确实是局里的老人了。   影狮探员各司部各小组一直在执行独立的任务,除了出大事的时候会抽调人手聚合起来,其他时间不常碰面。所以对那些资历尚浅的人,几年下来认不全同僚是很正常的。   但那是阿弗雷德……他太老了,四十多年前他就开始活跃,哪怕他这些年一直做的是值守任务,甚至多半只住在221号对门的房子,但那可是四十年的时间。   这么久,探员们就算只是遇到难题的时候去查资料,都能查到他的事迹。   所以尽管认识他的探员不多,但知道他存在,并因为那些过往故事而对他心生敬意的探员是不少的。   这样一位前辈,以自杀的方式死在家里,这对他的同行来说很难不觉得心情沉重。   李昂是见过黛瑞尔的,他也不意外机械使徒怎么会跟来这里,他更不想知道——面前这些人是怎么和王室谈的。   他不想管那么多,只要依稀看得出来双方并没有闹掰,而是各退了一步,那这种局面就是最好的了。   至少她们还是选择了留下,留在萨拉,留在伊卡洛林洲和他们这些人并肩作战,而非跑到艾莎去当国王领主,李昂觉得这样真的已经够了。   所以他没有多废话,快速带她们过了遍案情。   独栋别墅是双层结构——按照李昂说挑选的时候可以挑更好的,但阿弗雷德可能是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住,要那么大的房子没用,就只选了规格最小的——其中一楼就是常规的客厅,摆放有座椅、沙发、衣柜衣架等等家具。   餐厅和厕所也都在一楼,二楼是主卧室、三间客房和一间书房,上面的阁楼则不能单独算一层来看,那里安装了一大块斜着的玻璃,月光从那里泼洒进屋子,可以看到边上摆着几个盆栽。   尸体在书房,她们最后才去这个地方。   那是一个趴伏在桌上的姿势,希茨菲尔第一时间猜到阿弗雷德不是开枪对着脑袋自杀因为那样他的尸体很难顺势趴倒下来。   事实和她猜的一样,老乌鸦是先趴在那,然后用右手持枪——对准心脏开了一枪。   那把枪依然在他手里攥着,他的胳膊垂下来,左手和下巴贴着桌面,椅背上和地板上到处都是溅射的血,那种独特的血腥味让气氛又变得沉重几分。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多蕾。”李昂领过来一位穿黑色制服的年轻女孩,“多蕾是从垂尔雷德新调来王都的,她的情况和局长你有点像,具体我就不多说了。”   那就是家人惨死在邪祟手中了?   希茨菲尔打量多蕾,对方有一头剪短了的黄绿色头发——短到看着像个假小子那种,鼻子很挺脸颊很瘦,那白净的脸依然能看出来有些恐慌。   “我看过你的档案。”夏依冰点头,“今年21岁,受训3年,他们是提议把你交给一位老人来带的,看来你运气不怎么好。”   她看人还是很准的。   家世清白,多蕾能通过层层审核来王都述职就已经能说明她不会是卧底。再加上小女孩那副竭力镇定但依然透出惶恐的样子。   伪装?   她不认为这是这种年纪能做到的。   “多蕾探员。”希茨菲尔吸了口气,“方便描述下你第一时间发现的场面吗。”   “没有问题。”女探员也是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就开始再一次诉说自己的遭遇。   事情的开头和夏依冰说的一样,多蕾作为新人来维恩述职后按规定要找个小组加入。但她3年前才刚失去一切,3年来也都是经历不同的教官没有和任何人培养出什么感情,在性格上显得过于孤僻。   可能就是出于改造她的意图她才会被调回王都,因为这里确实事少,她有很充裕的时间选一个搭档治愈内心。   但还是那句话,她过于孤僻了,实在不想加入小组。负责人事调动的人没办法,只能让她在维恩当前赋闲的探员中选一个组队。   多蕾选了阿弗雷德。   她不想承认是惨死的祖父在影响她,让她天生更亲近老点的男人,她觉得她只是在受训期看了一些早年影狮活动的资料,其中就有这位“夜鸦”探员。   她想从对方那里获得她现在急缺的经验。   “我是在三周前认识他的。”多蕾回忆道,“三周前,他们让我选,我就选了他,然后我打听到他现在一直住在这里,那我就来了,顺带还给他买了点礼物。”   “什么样的礼物呢。”希茨菲尔问。   “一些糖。”   “老年人牙口不好,你怎么想起来买糖的?”   “正是因为我知道他的年龄,我才买糖。”多蕾犹豫了一下,“我祖父就是这样的,他在年纪上来后每次起夜都会头晕,不尽快喝点糖水的话甚至会真的摔倒,我考虑到这一点才这样选的,和这种隐患相比蛀牙不算什么问题,而且吃完之后也可以刷牙漱口。”   “你和他关系怎样?”   “一般般……我尽力在和他相处了,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这里,家务和食物采买都是我在负责,有时候他身体疼痛也是我帮忙按摩,他没有拒绝我,但对我的态度非常冷淡。”   “他讨厌你吗?”   “我觉得不讨厌,否则他应该会把我赶出去,也不可能吃我做的东西。”   “你在这种相处过程中表达出了对他的喜爱和仰慕吗。”   “这……”多蕾脸色有些发红,但看了眼尸体,她还是咬牙承认:“是的,是有一点!”   “他的反应是怎样的?”   “我先强调下这不是男女之情!至于他的反应……我觉得他在发现的时候是有点高兴的,但很快他就又不高兴了,让我离他远点,还说我这是嫌自己死的太快。”   “他确实说了类似的话?”   “说了——这方面我记得非常清楚。” 第二十九章 夜鸦之死 二   多蕾继续作回忆状:“当时他在阁楼上摆弄那些植物,我给他端水,他问我为什么选他,为什么对他那么好,我就直接说了……说他让我想起祖父。”   “你认为……”希茨菲尔略微凑近她,“他这个反应是在恼怒吗——恼怒自己居然被当做别人思念的替代品?”   “我完全不这样认为。”多蕾肯定,“那不是恼怒应该有的反应,我不确定下面这番话是不是我感觉错了……但我觉得他当时应该是……比较难过。”   “难过?”李昂露出荒唐的神色,有后辈仰慕自己怎么看都是值得欣慰的事情吧?为什么要难过?这有什么可难过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希茨菲尔并未露出任何诧异神色。   不止希茨菲尔,夏依冰也是,虽然一开始抬眉疑惑了下,但很快就舒展眉头,似乎已经想通其中关键。   有……什么情报是我不知道的吗?   李昂知道在思维敏捷上和这两位存在差距,但那差距也不至于大到这种程度吧?   都是干这行的,谁不是专业的啊?什么演绎法他又不是不会用,只是没有那么熟练罢了。   “应该是他想起了往事。”希茨菲尔看出他的纠结,轻声把猜到的原因说出来:“如果你们都看过他的资料,知道他年轻时做的事迹,那你们一定还记得他曾负责过一个关系重大的案子。”   “你说的是……”李昂先是皱眉回忆,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骤然低沉下来:“黑木镇魔像诅咒案。”   那个案子他当然知道,甚至可以这样说,所有影狮探员在学习的过程上都绕不开这个案子。   因为它资历久,牵扯大,前段时间甚至又来了一次。这怎么能让人忽略掉呢?   也就是诅咒污染的方式太诡异,资料里没法记录多少细节,就连他们这些超凡者探员也只是略微知道些事情的经过。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他到现在反应不过来的具体原因。   因为这两个人——希茨菲尔和夏依冰是切身参与过第二次魔像诅咒案的。   她们当时就在那里,调查的,知道的细节比其他人多得多。那她们想必是发现了一些关于四十多年前那场灾难的情报,而这个情报又恰好和“夜鸦”探员当时的作为有关。   所以她们才不意外。   “如果我猜得不错。”希茨菲尔也是挣扎了一会才决定把猜测都说出来,“‘夜鸦’可能暗中爱慕莉莉丝-格列。”   “莉莉丝格列?”李昂愣了下,然后脸色猛然大变,“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要参考魔像诅咒案的资料,莉莉丝-格列的家庭惨剧当然也绕不过去。李昂可以这样说:这个惨案充分说明了当时安全局在一些制度上的死板和滞后,虽然这里面有责任是要归于莉莉丝自己的,但不客气的说,这惨案完全属于人祸。   事后他们迅速整治了一些这方面的风气,更加注重对探员精神的呵护关怀。   这就是李昂这边知道的东西。   “你反应挺迟钝的。”夏依冰讥诮说道,“阿弗雷德之前住在哪?”   “鸢尾花街222号。”李昂本能报答案,“虽然中途执行过其他任务,但在那几十年的时光里,他都守在那个地方。”   这都是在过来路上他背掉的细节。   “那他为什么要在鸢尾花街222号守那么久呢。”   “因为……”李昂逐渐不说话了。   其实这个问题在路上的时候他也没搞清,但现在经过两人提点,他才联想到另一个线索:222号对门的房子221号,那里原来属于“道森文社”。   而莉莉丝-格列在改姓之前就叫莉莉丝-道森,她在第一次黑木之劫里和阿弗雷德是搭档关系,后者完全有可能对她生出了特殊感情。   “我曾经一直以为那是单纯的愧疚。”希茨菲尔轻声说道,“愧疚他当时怎么没有发现,愧疚他判断错了局势,愧疚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反而要把责任让同伴来抗。”   “我猜测过——正是这份愧疚支撑他日复一日守在这里,只因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他想借此机会赎罪。”   “但现在嘛……这栋306号的房子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她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在场只有夏依冰能反应过来。   女人接道:“距离鸢尾花街比较近。”   “我们当初给阿弗雷德自己选位置,他在所有空房里选了这里,这是距离丹顿区最近的一栋房,说明他还是没走出来。”   “那他不让我靠近也是因为这个吗?”多蕾惊讶极了,对她这种菜鸟来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隐秘。   “恐怕是的。”希茨菲尔叹气,“他处在严重的应激反应里……他的心理评估分在这几十年里应该都没有及格过。”   安全局当然不可能派这样的探员去执行任务,这个值守任务说是任务还不如说是成全他给他治疗心病。   一直到希茨菲尔住进221号,然后轮到夏依冰也搬了过去。   至此,221号已经彻底褪去道森文社的色彩,阿弗雷德继续守在222号就没意义了。   考虑到他的状态有所恢复,和希茨菲尔等人也有不错的私交关系,夏依冰索性给他安排了个地方养老,顺带让他偶尔跑腿送个信,满足一下自我价值。   但谁也没想到他会自杀啊……   什么征兆都没有的,几个小时前他甚至还来221号和她说过话。   这样一个认识的人,活生生的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自己的房子里,夏依冰心痛之余也很困惑。   阿弗雷德是为什么自杀?   表面看,这段时间他只和多蕾接触过,多蕾没有嫌疑,那基本排除外在因素干涉的可能。   那就只有应激或者创伤综合症这种理由了。   所有证据都指向“沉浸在愧疚和悔恨中难以自拔”这样的推论,连多蕾的证词也能证明的——他让她不要离他太近,这也是沉浸在感情里走不出来,认为靠近他的女人会被他害死。   “他有留下什么东西吗。”希茨菲尔又问。   “遗言,信笺什么的……能表露他心声的东西。”   “要是有我们也不至于在这瞎猜了。”李昂摊手,“没有的……如你所见这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就那些书和墨水,我们都翻了,没有任何特别。”   夏依冰眯眼看了看桌子,目光扫过那些书籍封面。   都是一些人物传记,很老的那种。年轻人都不爱看这种东西了,也就只有阿弗雷德这个年纪的人喜欢怀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希茨菲尔帮她说了:“……这是书房,这里为什么没有报纸?”   是了——   夏依冰猛然回想起来,在之前上去阁楼的时候,那些植物盆栽下面都是垫的报纸,她当时扫了一眼发现日期很近,这足以说明阿弗雷德是会经常买报纸的!   一个经常买报纸的人书房里会没有报纸?   这不合理,不符合常识。   “这……”李昂也挠头了,他在书房里四处打量,确实没找到一张报纸。   所有人同时看向多蕾,她连忙摆手:“我……我不知道!他从不让我进书房……包括这次,我也是太久没有听到动静才进来的……”   “你也没见过他收拾报纸?”   “没有!”   “那就有意思了。”夏依冰重重吐了口气。   阿弗雷德是想借此传递什么消息吗?   他……不是自杀?   “你再把他跟你说的话描述一边。”希茨菲尔看向夏依冰,“还有神态,说详细点。”   夏依冰按住心头的焦躁,尽力详细的把过程说完。   当时少女被她打发去楼上换衣服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她和老乌鸦见面。   “是这样……那他看起来有不安吗?”   希茨菲尔端着下巴问。   “我没感觉出来。”   “他有什么异常吗。”   “我没感觉出来。”   夏依冰先摇头后蹙眉。   “非要说有什么异常……那就是他比过去更随和了。”   “随和?”   “他是个很有脾气的人不是吗。”女人摊了下手,“你和他相处过,知道他在有些事情上有多固执,但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会受人托付给我们缓和关系……”   “那么我大概有想法了。”   希茨菲尔转圈扫视整间书房。   “但在此之前,先让我们找报纸吧。” 第三十章 神秘地址   有李昂在,外面楼下还有快二十名黑衣,找报纸这种体力活还轮不到希茨菲尔。   她本来想继续查找书房来着,转头看到李昂凑近过来,用悄悄话的语气问她道:“那你们是真的回到这边来啦?”   这小心翼翼又夹杂忐忑的表情……希茨菲尔不是那种很喜欢笑的人,但这表情出现在一个大男人脸上实在太逗,她弯起嘴角点点头:“没错!”   也就是阿弗雷德的死让气氛变得太压抑,否则她笑的还要更加夸张。   “那也不用一回来就投入工作吧?”李昂总算是舒了口气,“我在总部听洛里汇报了,那个长宁区的失窃案?这东西犯不着你插手吧?”   一般人,包括贵族大族都不知道希茨菲尔的具体官职,但李昂又是影狮探员又和她们出入过生死,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不出意外就是一个“单独的司部”,和安全局一样只受王权约束。这种权限的特工拿去杀梦魇都有点大材小用了,别说什么失窃案……世俗的工作就让菜鸟做呗?   “这里牵扯到我的家庭……”希茨菲尔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对詹姆斯可以连蒙带骗,毕竟两边关系不深,詹姆斯无论懂不懂事,她都不可能告诉他“和家族有关系的宝物具体是什么”。   但李昂——如果她还用这套说辞,对方问起来该怎么答呢。   实话实说?   开玩笑……那可是‘王冠’。   哪怕它并不是什么骚灵宝物,对神秘学没有任何意义,但王冠这东西总是特殊。   没错王室也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时候丢到宝库里的,他们查遍了记录也找不到历史上有任何一位国王是佩戴紫蓝宝石黄金冠的,可这并不意味着随便什么人都能认领。   这是王冠,毕竟是王冠。你凑上去说这玩意是你祖上传下来的——那你祖上是国王吗?   所以希茨菲尔肯定不能这么讲,她犹豫过要不要从艺术爱好者的角度出发说自己单纯喜欢那三幅画,但到最后她还是决定不再撒谎。   “这是我的秘密。”她对李昂说,“合适的时候我会说的。”   “如果是别人我会多问问。”李昂扬眉,“……需要我给你说说其他人在干什么吗?”   后半句话的意思,他将不再对此事过多关注。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然后勉强笑了笑:“这还要问吗……”   其他人指的是戴伦特还有伊森他们。   他们回来的比她早,还早不少。这些人是和西绪斯一起走的,他们早早回到萨拉述职汇报,然后不出意外的话,王室——局里会给他们安排一个持续至少大半月的长假,现在大概率不在维恩。   也就李昂,他毕竟已经成家了而且家就在王都,留在维恩港对他来说就是休假。   顺带也能做点小任务,等把假期积累起来,他和巴莉乌可以出去好好玩玩。   “艾苏恩。”   夏依冰刚检查盥洗室回来,看到她缩在书柜旁边和李昂说话,走上去捏住她的肩膀,“你刚才说‘先找报纸’,意思是你猜到阿弗雷德有难言之隐?”   一开始她没反应过来,去盥洗室检查属于是职业习惯了。但她一边翻找一边沉思,突然意识到一个她潜意识不愿意去阐明的问题,即阿弗雷德这样到底算不算背叛?   只要能证实他的死另有原因,那就意味着,有外部力量在干涉他的情感意志。   但是他却没有说呢。   身为安全局员工,身为影狮探员,遇到这种事情居然选择对司部隐瞒……哪怕他是因为内疚而结果了自己,没有在这过程中伤害别人,但按照局里的条例,这已是不折不扣的反叛行为。   “是。”希茨菲尔直接承认了。   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甚至觉得夏依冰还反应慢了。   “你看出什么了?”夏依冰眯眼。   所有的步骤,所有的细节她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除了觉得老乌鸦当时表现的有点……拖沓,不像他平时干脆的作风,其他地方她都找不出有什么问题。   他还吃了她当时递给他的鲜肉馅饼。   这可真是难得……老乌鸦要吃东西都是直接留下来蹭饭的,传话的时候他可从来不吃东西。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希茨菲尔晃晃脑袋,“你找不出来问题。”   “没错。”   “那就说明他不是冲你来的。”   “什……”   夏依冰一愣,然后猛地瞪眼。   对了——   阿弗雷德过来的时候我正好让艾苏恩上楼换衣服……因为她当时只穿了睡裙肯定不能见到外人,却没想过阿弗雷德过来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找她!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因为很简单的道理:自己和年轮结怨是将近一周前的事了,即使从她带人查封报社当天开始算也过去了四天,这四天里她有差不多两天是住在221号的,阿弗雷德想找她说事情什么时候来不行,就非得今晚?   恐怕是他得到消息,艾苏恩跟自己一同回了王都,而他主要就是找艾苏恩说事情的。   但艾苏恩正好被我支开了,所以他跟我东扯西扯,甚至磨磨唧唧的吃东西——这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他想求我办事。”希茨菲尔低声说道,“必须要私下跟我说的事情,而且这件事会让我感到为难。”   李昂听的都呆掉了,他看了眼门口帮忙收拾书本的多蕾探员,凑上来问:“你能肯定?”   “没有百分百的推测,但现实却是他回来直接就自杀了。”   希茨菲尔看了眼桌前的尸体。   尸体鉴定还没开始做,但死人看多了,再加上有个条子女友,她已经懂得从一些尸体细节去判断死者死亡的时间。   就是阿弗雷德从鸢尾花街回来不久发生的事。   他本想找自己,但没能如愿……她猜测那是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但却又会让她很为难,而且分外违背他个人原则的事。   所以他更感到不安,更感到内疚,也许他在回来的路上就不断拷问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一趟,汇聚的情绪最终压垮了他的理智,促使他选择用这种方式和她们道别。   会是什么事呢?   李昂和夏依冰都不再说话,他们都开始思索,如果按照少女推测的那样,阿弗雷德找她那一趟是想干嘛。   “我和他的交集不多。”希茨菲尔低声说道,“我猜测无非就是两个方向,一个是和莉莉丝-格列有关,也许他没有被胁迫,只是想要提点要求……比如问我她的尸骸埋在哪里,或者我举个不太尊重的例子,他可能会希望死后和夫人葬在一起……”   “那这就是单纯的自杀案件。”李昂瞪眼,“是这样的话,案子直接可以结了!”   “是的,但还有另一个方向。”   “外部干涉吗?”   “可能有一个人——”希茨菲尔叹气,“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一个连安全局的情报系统都发现不了的幽灵……他在最近找到了他,通过这份关系要求他做某些事,这个某些事里就包括来找我。”   夏依冰蹙眉:“不能是一个组织吗。”   “一个能在维恩港巨型秘密集会的组织,胁迫到影狮探员头上还没被发现——你觉得这件事可能发生吗。”   “维尔福时期不好说,但现在。”夏依冰咧嘴,“不可能!”   “相比起来,个体——个人的动静就小得多了。”希茨菲尔点头,“单人行动更方便隐藏,如果再加上阿弗雷德的配合,这是可以瞒过去的。”   李昂又开始瞪眼了:“这么说他真背叛啦?”   “噢,这得看找报纸的结果如何。”   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急促动静。   一名稍显年轻的探员跑步上来,他可能是在下面的时候没看到夏依冰进门,原本想对李昂汇报的,发现局长也在这骤然一愣。   “直接说你发现的东西。”   夏依冰把盘发解下来,重新束成高马尾。   这是她的战斗姿态。   办公她喜欢束低马尾,最近又爱上了妇人的盘发。但高马尾永远是她办案和战斗时的第一选择。   她早就习惯了。   这个发型,她最舒服。   “是这样的……”年轻探员结结巴巴的诉说发现。   原来他们找了所有角落也没见到报纸,但却在客厅沙发下找到了一叠崭新信封。   问题来了:在多蕾搬过来之前,阿弗雷德一直是独居。他也没有什么相熟的好友,根本不需要频繁写信。这些信封就很可疑。   “邮局呢?”夏依冰问道,“能调取邮件记录吗?”   别的城市不可能,因为这工作也太繁重了。但永恩区是富人区,考虑到富人会担忧信笺被截取,他们在街区专门开辟了一个邮局负责给人们送信。   那这工作量就少太多了,再加上为了防盗而设立的记录机制,如果306号有信件寄出,理应能在街区邮局找到记录。   抱着迫切的希望,一行人迅速辗转到邮局门口。   在想办法弄开门锁,喊来负责人和员工之后,半夜三点多终于找到一条记录。   “寄送方,永恩区,永恩路,306号。”   夏依冰用手指压住字符,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朗读出来。   “收信地址,长宁区,仙水路,第13号十字路口。” 第三十一章 一路追查   “没了?”   读完这行字,夏依冰把记录本整个拿起来,飞快翻动那些页面,不管怎么翻找都找不到第二条雷同信息。   “他不可能只寄了这一封信!”李昂说道,“他买了那么多信封!一共三套,其中一套已经用掉一半了!他至少寄出去12封信!”   一套信封包装是24张,一半就是12封。   希茨菲尔看向永恩区负责人考梢利先生,问他:“所有的记录都在这了吗?”   考梢利先生哭丧着脸:“我敢拿我的人头担保——能找到的都在这了!”   “你们平时把资料放在哪?”   “就桌子,抽屉里面。”   “抽屉有锁吗。”   “没有。”   “晚上有人守夜吗。”   “如果只是办公室,那没有。”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能想办法绕过门口的岗哨溜进来,他很轻松就能偷走资料。”   “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会检查!少了资料我们是能发现的!因为日期时间会对不上!”   “那如果那个贼不偷东西,只改内容呢。”   “这——”   考梢利这下没话说了。   可问题在于他们只是个街区邮局啊?   这样的邮局到处都是,就信件记录而已,谁会闲的没事干来做这种事呢?   “你们所有的资料本都是一样的吗。”夏依冰想到了什么,拿着本子问考梢利。   考梢利点头:“是的……办公用品都是统一采买的,这样能打折……价格低些……”   “也就是说每一本档案记录都是同样的本子,它们来自同样的厂家。”   “是这样的。”   “艾苏恩。”夏依冰直接转头叫住少女,然后把手里的两个本子递给她:“你看一下,页码不对。”   希茨菲尔接过本子翻了一阵,发现有一本少了三页纸。   “被撕掉了。”她轻声说,翻回来看了看书脊,发现这种本子没有书脊,它们是用铁环串起来的。   “……而且是最方便被撕掉的结构。”   顺着这个思路再回去翻看,这次她很轻易就发现中间的记录有重新誊写的痕迹。   字迹是伪造的,这很明显,邮局员工没有辨认它们的能力,所以应该是有很多从306号寄出的记录被抹除了。   考梢利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次事情大了,他一边掏出手帕擦汗一边试图申辩:“我发誓我不知道这么回事!”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来这里监督我的员工们!我这一星期甚至没有进来过这间办公室!如果真发生了什么那和我无关!请相信我!我从来没想害任何人吶!”   “别激动,先生,我们也没说和你有关。”   安抚好对方,一群人从邮局出来,发现天色已经临近破晓。   “会是他吗?”   探员多蕾紧张问道。   她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排除,加上她也很在意阿弗雷德自杀的真相,这一行自然也一起跟着。   “不是他。”夏依冰否决,“开头我让他在执行单子上签字了,那时我们还没说要做什么,他的书写习惯和伪造字迹对不上号。”   “那是邮局员工?”   “……有这个可能,但我不认为那个人会蠢到找一份固定的,万一消失能立刻让人锁定身份的工作。”   “那他大概率是个无业游民了。”李昂扬眉,“这种人可是最难查的。”   无业游民……   希茨菲尔眉头一跳,突然问道:“仙水路13号十字路口,这具体是什么地方?”   “你问我?”   李昂惊讶的盯着她看:“你不是早上才去过吗?”   啊?   希茨菲尔小嘴微张,然后猛地意识到——这个十字路口,难不成就是,她早上顺着失窃店铺往左走遇到的那个?   也就是斜对面是废弃角楼的十字路口?   那个她们猜测挤满了流浪汉、黑帮、流民的地方!   怎么会是那?   “叫车。”夏依冰当即给旁边下令,“还有尽快联系洛里,让他去仙水路13号路口找我!”   由暴躁的警长亲自开车,天还没全亮,希茨菲尔就再次看到了罗斯金冠那熟悉的标志。   她此时的心情是很沉重的,因为她确实没想到,或者说不愿意去这么想:威胁阿弗雷德的人,他们要他找她谈论的事情会和罗斯金冠的失窃案有关。   这怎么看就是一个比较普通的密室失窃案而已。   遭窃的物品中没有任何能和骚灵、超凡扯上关系的物品——至少对外界情报来说是这样的。   那犯人难道不是只求财吗。   如果是这伙犯人,是这伙人推进了阿弗雷德自杀,那他们要他找她是想谈什么呢。   让她收手?   可她本来就没打算投注多少精力给这个案子,这样做不是反而会让她更在意吗?   “我认为,他们可能是害怕你的名气。”   李昂给出他的见解,“如果是之前还不一定,但你现在是伯爵了,名气得到进一步扩散,不知道你的人已经很少。”   “你的意思是。”夏依冰面色不善的回头看来,“安全局的老资历探员背地里结识了一伙蟊贼,并且愿意搭上这辈子的名誉去给他们求情?”   “呃……”   李昂张了张嘴。   确实,他自己都觉得这太魔幻了。   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么个发展。   “然后没求到情,他太尴尬了。”夏依冰可不放过他,一边开车一边嘲笑:“又尴尬又羞愧,干脆拿枪干掉了自己。”   “行了别说了!”李昂面色涨的通红,“我脑子坏了行了吧!”   “哦!”为了缓解尴尬他干脆靠在坐垫上把双眼闭上。   “闷在水里睡多了……我已经不会看案子了!”   希茨菲尔没有拆穿他甩锅给皮埃尔号的无赖行径,车子停稳后她率先下车,确定自己站的位置就是上次探索到这里止步的地点。   当时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站在这里眺望斜对面,也就是这个十字路口的对角,那里正毅力着一栋黑漆漆的,光看外表就充满了阴森破败的废弃牌楼。   就是那里……吗。   但是,13号十字路口这么笼统的地址,这到底是送给什么人,那个人又要怎么取信?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将目光投注给身后的书店。   这是一家无名书店……因为招牌被用黑色雨布给罩上了,让人无从得知它的店名。   希茨菲尔当时还拿这里和黛瑞尔举例,她对这家店印象深刻。   没记错的话,当时从玻璃橱窗里看到的场景,除了一些书架外,靠近门口的吧台上还有一张挂信的布匹。   那就是一张厚厚的布,表面裁开几十个不浅不深的小口袋,有些不方便写地址的信笺最终会寄送到书店,插在这些小口袋里,专门供附近居民路过时进来检查认领。   是的,就和地球上送邮件送快递到门口超市的道理一样,这里也有类似的习俗。   希茨菲尔能想到的东西,夏依冰同样也想到了。少女旁观思索的过程,她已经回车里去找工具。   那是一把撬锁棍。   暂且忽略警探车里为什么会携带这种工具,总之……十多分钟后,他们暴力破解了所有门锁,终于得以进入书店。   “你觉得会有信他们来不及收吗?”   夏依冰一手拿枪一手拿撬棍,一边警惕注视着书柜阴影一边问道。   有她护驾,希茨菲尔就全心全意去翻找信件。   但她也不确定。   “……碰运气吧。”   罗斯金冠失窃,附近肯定有人盯梢。   不止安全局,还有那些报社记者。对方不一定就敢大摇大摆进来取信,她只能说希望。   希望还有那么一两封信,是没来及被提溜走的。   就好像他们还漏了一条寄送记录不是吗?   阿弗雷德死的突然,也许他们也没做好准备。 第三十二章 信中的报纸   阿弗雷德自杀案,以及罗斯金冠珠宝失窃案。   单纯站在客观中立的角度去评价这两个有合并趋势的案子,希茨菲尔认为凶手做的其实并不高明。   不管他或者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给一位本身就有巨大精神压力的老探员带去那样厚重的威胁,他们在这么做的同时就该考虑到他自杀的可能。   阿弗雷德自杀的时间是在八点左右,从八点到她们赶回来去邮局查到仅存的记录中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如果他们真的对此有预案,那条仅存的寄出记录就不应该存在。   还有字迹伪造……对邮局员工来说是看不出来,但落在专业人士眼里就太明显了,对方在伪造字迹上也并非是专业的,再加上种种因素和她内心的直觉,她总觉得背后隐藏的凶手不是个非常狡猾的人。   抱着这样的心态和希望,当她真的从一堆发黄信封中翻找出一只写着“永恩路306号”字符的信笺时,她的心也是狠狠颤动一下,另一只手用力攥紧。   “找到了?”李昂从刚才开始不是在盯着黛瑞尔观察就是在看她这边,看到她已经开始拆信,声音中也是附带些许惊喜。   希茨菲尔没说话,她现在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所有心神都落在信上。   拿到信封时,她的第一感想是非常厚——就好像里面藏了很多钞票那样,那种纸质堆叠所特有的蓬松、捏一下就会凹进去的手感都在说明这点。   但很快她想到这里面不可能装的是钱,因为从那些剩下的信封包装可以推测阿弗雷德做这种事已经很久了。如果他一直寄钱过来,而且还是明目张胆摆在这种位置,过程中不用问,肯定会有贪婪的人来书店冒领。   事实也如她想的那样,拆开信后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钱,而是一叠规整裁好又叠好的报纸。   李昂吹了声口哨:“至少我们找到报纸的去向了。”   “这什么都说明不了。”阴测测的看着他,夏依冰似乎是有心要帮他磨练查案能力,“你现在是队长了,科内瑞尔,你觉得下一步该如何确认?”   “呃……”李昂张了张嘴。   他其实想条件反射回答把所有嫌疑人都收押起来挨个审讯,但他很快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在艾莎洲了。   这里不是艾莎大陆,他们不是肩负神圣的使命可以无视一些牺牲比如拿人不当人……这里是伊卡洛林,是萨拉,是维恩港,这里也没有足够的警力支持他做这种事情。   这个时候,曾经的经验开始发挥作用,他很快想到了什么,振奋说道:“我们可以去找书店老板啊?”   “阿弗雷德寄信的周期应该是比较长的,到底那些信是不是都寄送来这里,还是寄送去别的地方,只要叫来老板就能问明!”   这确实是有道理的,因为那个时间无疑是在珠宝失窃案之前。那时书店还没有关门,书店的老板——或者说雇员,他只要站在这个吧台后面,理应对前来取信甚至是查看的人抱有印象。   信件就更是了,这不是他们强人所难,要对方从一大堆信件里记住微不足道的“永恩路306号”字段,而是这类信真的足够特殊——如果阿弗雷德每封信都和这封一样往里塞了一堆报纸的话。   “我们队的人应该快来了,我去找人!”李昂把枪塞回口袋,伸手在空中虚虚按下,“你们有什么发现一定要等我!”   “答应我不要先去角楼!”   看起来他是在担忧她们的安全问题。但作为共同经历过神战的人,同为旁观者的黛瑞尔深知这个人的战斗力不怎么样。   当初就是自己轻松制服他并把他带回去拷问的呢,黛瑞尔很确定,李昂在战力上比自家殿下和殿下的情人要差远了。   这样看,他就不是在担忧安全。反倒像是……她不知道她形容的对不对……像是遇到有趣的事情,不希望小伙伴们抛下自己跑去冒险。   希茨菲尔在研究信封里的报纸内容,夏依冰则趁此机会“拷问”多蕾。   她的语气是比较和蔼的,但以她的身份……加上这段时间积威的效果,对多蕾来说这就是拷问。   “你和他一起住多久了。”   “差不多有两个月。”   “是连续的两个月还是断断续续的两个月。”   “后面那种……因为他有的时候会蛮不讲理的把我赶出去,理由就是我之前提到的,他认为我和他离得太近会生出灾祸。”   “他酗酒吗。”   “我没见过,我在那栋房子里也从来没有闻过酒味。”   “你认为他酗酒吗。”   “我……”多蕾吸了口气,“我不认为他那个状态,如果他藏酒在屋子里能瞒过我。”   “你既然这样有自信,那你为什么之前没发现他的种种异常呢。”夏依冰眯眼,“比如沙发下的信封包,还有家里莫名消失的报纸。”   “我应该是有留意过。”多蕾愧疚的说,“有的时候我会看到他写信……但像他这种年纪的人有几个老朋友太正常了,我就没有过多关注。”   “像他这种年纪?”夏依冰皱眉,“你以为他这种年纪的探员很多?”   即使不当局长,普通探员的平均寿命也并不很长。   55岁都没有,这在当今是比较低了……如果再加上一些特定词条可能还得抵扣个七八岁,像阿弗雷德那样有机会老死的确实不多。   这也就意味着他并不会有太多朋友,至少那些肯定和他有共同话题的朋友,他们早在之前岁月里死的差不多了。   多蕾在她的问话下非常慌张,中间不断绞着手,不断道歉。   她很自责。   尽管——阿弗雷德看起来是自杀,哪怕最后查明原因是有外界干涉导致他这么做,这整件事都和她沾不上关系。   但作为和老探员共同生活超过两个月的后辈,她又怎么能说自己可以无动于衷?   她简直自责死了,心里认定这里绝对包含自己的责任。   如果她能早点发现阿弗雷德的异常。   如果她能发现那些信封包裹。   如果她多长个心眼,关注下他寄信的过程……   可惜没有如果。   现在后悔什么都没用了。   “他平时喜欢做什么呢。”看她这样,夏依冰打算放松给她的压力,很自然的切换话题。   “抽烟吧。”多蕾回忆,“他是个烟鬼……而且怎么说都不听,我告诉他我的祖父就是因为抽烟嗓子整个坏掉了,他最后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但他不听,照抽不误。”   “除了抽烟呢。”   “那就只有浇花养草了。”多蕾抿唇,“也就是局长您看到的……阁楼上的花草,还有院子里那些。”   “他在院子里也种了花草?”   “是的。”   “我倒是没注意看外面……但既然他有专门的地方种这些东西,他干嘛要把花草单独拎出来放楼上呢?”夏依冰又问,“会让地板显得很潮不是吗,而且容易生虫,以他的年纪上楼也不便。”   “呃……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真是菜鸟。   夏依冰在心里哀叹一声。   真的是,和艾苏恩相处多了,她不自觉抬高了对人的标准。但实际上这才是这个年龄段探员该有的发挥。   他们需要经验,需要成长。   不是每个人都有查案的天赋。   与此同时她自己也在想,阿弗雷德为什么在阁楼上养花。   阁楼养花不方便,但却是一个很好的遮掩。就好像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秘密但却特地留了一些报纸垫花盆一样,也许他是希望……有人可以主动发现。   这不是她瞎想的,因为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这个复杂体现在他们矛盾的情感上。   一个人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可能上一秒想做什么下一秒又反悔。   阿弗雷德的隐瞒和他希望被发现并不冲突,这可能是他的愧疚和羞愧心理共同作用的。   这件事他羞于启齿,主动让他说他说不出来。但如果有人发现了去开导他,也许他的态度就大不一样。   就好像他自杀前也选择了去找艾苏恩不是吗。   他是有坦白的心思的,否则也不会赖那么久了。   “我差不多知道了。”   突然,从吧台——也就是希茨菲尔那里传来动静。   “说是报纸,其实依然是钱。” 第三十三章 葛丽策书店   “怎么说?”   有黛瑞尔警戒,夏依冰顺势放下手臂,拎着手枪走过去,把头凑到少女肩头看那些报纸。   它们已经被展开了,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那些曲曲折折的方块字段,以及在报纸中间空隙处有几处明显的涂鸦痕迹——其中正包含一串数字。   夏依冰眯眼,即使对菜鸟来说这个暗示也够明显了。但凡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都能在看到这些东西时想到这里暗藏了密文。   涂鸦或者那串数字里蕴藏规律,规律能用来检索在这份报纸里拥有的字母符号,当按照正确的规律和顺序挑拣出相应的字母符号并将它们组装起来时,密文的含义就破解了。   那才是这封信的真正内容,而希茨菲尔刚才说这里依然是钱,这难道是——   “他用的是‘五段符’。”希茨菲尔说,“53668789……以五段符开头,第二个字是五段符取字的次数,取3次后换成6段符,然后取6次后再换。”   “这么简单?”夏依冰有些惊讶,她一开始也有点震惊希茨菲尔破译密文居然这么快,但如果这么简单的话,她也可以。   “我一直想着那些人可能并不专业,这进一步证实了我的想法。”希茨菲尔叹息着,“否则他不可能用这么简单的密文,他其实能写更复杂的。”   夏依冰知道她什么意思:阿弗雷德有更难的密文但却不用,那不是他不想用,有不小的可能是,他担心用出来,收信的那边破译不了。   这就有点惊悚了,他到底和什么人在暗中合作?   以罪犯的标准来说,这些人的素养和专业程度是比较低啊……   “所有字符提取出来就是这样。”希茨菲尔从吧台笔架里抽了一支铅笔,按照她说的规律依次将字符圈了出来,“我全画出来,好看一些。”   “我看不懂。”黛瑞尔此时也在看那张报纸,她眉头紧蹙,“这些字依然是无意义的?”   “有意义,但要按规律去排列。”少女点点最后那个圈的位置,“看到这了吗?末尾……这里取用字符的单词是‘音乐会’,那就按照音乐线谱的方式来排列它。”   她一边说一边写,在报纸标题最上方的空隙处很流利的写下好几行字。   其他人过来盯着看,发现那行字最终形成的是【普利金行,10月3日到期】这么些话。   这就是为什么她说“依然是钱”了。   夏依冰做了个深呼吸,“那我们现在去普利金行?”   她已经意识到了——按照艾苏恩的推测和阿弗雷德合作的人素质不高,为了尽可能的方便这些人取钱,这附近大概率有一家普利金行。   普利金行啊,也是老牌子了。虽然比不上几家大贵族和王室开的,但也算是熟悉的词汇。他们偏向中下层的业务较多,再怎么说也是专业的,应该不至于被一伙蟊贼篡改出账记录。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这家取钱的金行,她们就能通过记录和时间查明阿弗雷德到底寄了几封信,转了多少款项出来。   “我倒是想。”希茨菲尔苦笑起来,“但是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他们肯定没开门呢。”   即使是在治安比这里号得多的地球也没有银行这么早开门的,这么早开门的恐怕只有早餐店,她的提议是先吃早餐。   毕竟从昨天晚上一直奔波到现在了,中间一直食水未进不说还耗费了大量脑力,几个人被她一说才觉得饥渴,出门在附近转悠几圈,迅速发现了一家位于十字路口西部的餐馆。   希茨菲尔要求黛瑞尔留在书店看守,顺便等待赶来的洛里。   黛瑞尔当然不太情愿,但她看了看夏依冰,想想还是没说什么。   多蕾本来也要留下来的,她觉得自己责任太大了现在没资格好好休息,但希茨菲尔告诉她“想为阿弗雷德复仇就要好好保重身体”,终于把她劝了过来。   吃东西当然不是浪费时间,如果算上中间找店铺老板打听到的消息就更不是了。   老板是个中年人,微胖,圆圆的脸蛋就和他卖的面包似的……一开始看到有客人来他是很高兴的,但当他发现来人都是漂亮的姑娘,他顿时感到心里一紧。   他已经过了那种年轻人爱做梦的时候了,深知生活在的反常往往和邪祟有关。   还得夏依冰出马,给他展示了黑衣的执照,店老板才松了口气,然后说什么也不肯收钱。   “虽然有机械太阳的庇佑,但是我深知我们能安稳生活在这座城市也离不开你们。”他是这么说的,“所以请不要拒绝我了……让我尽我所能的出份力吧。”   夏依冰听了非常感动,果真没有坚持付钱。   但她却在老板转身的时候偷偷取出几枚银币,用脚踩着甩到了店铺里间的阴影里面。   食物很快上来了,分别是烤的金黄酥脆的麦香面包,以及用各种蔬菜混海带鸡蛋熬煮的菜汤。   秋天的早晨已经有些冷了,希茨菲尔搓了搓手,先抱住热腾腾的汤碗捂了一会,疲惫中露出一丝丝幸福的表情。   “对了老板,和你打听个消息。”   看着店里暂时就她们作客,夏依冰咬了一口面包,打算直接开始走流程,“这附近有没有普利金行?”   “有的,你们是要取钱吗?从我家出门左转,走到下个十字路口,在你们右手——也就是现在的对面,就在那里。”   “他们一般几点开门?”   “那起码也要到九点往后了……如果你们有空的话,可以趁这段时间去周围转转。”   一番闲谈,她们得知老板叫里德,里德说这附近的住户“还算有钱”,所以有不少服装店、珠宝店都开在附近,虽然这个时间点这些店也都是不开门的,但在周边小巷子里其实还藏着一些早市。   “那是属于下层人的地方,脏是脏了点,可很有意思。”   里德对早市很熟悉,似乎他自己就没少去。希茨菲尔时不时插话问一些感兴趣的问题,得知“早市”是一个概括词,包含了卖菜的、卖肉的、卖衣服杂物的,以及她那天看到的卖古玩饰品的。   当然,这种地方的古玩街大部分卖的都是假货。但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去罗斯金冠那种地方消费,他们选择残次品——甚至假货充门面也能理解。   “那家书店呢?”她突然换了话题,“就是右转往前走,那栋角楼对面那家,我看它用黑布蒙起来了,它叫什么名字?”   “赖丽-葛丽策的店。”里德显然对那里很熟,“她是个好人呢……她就住在附近,据我所知,她不但经常接济周边的穷人,还会雇佣穷人的孩子来店里帮忙,她的诚信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我们都信服她,像信件站这样的地方设在她家店里我们才放心。”   “你去那里买过书吗?”   “没有……做我们这行的,哪有时间去看书呢。”   “那你去那里取过信。”   “这是有的……我的孩子在黑木市读书,维恩的学校太贵了……相同的价格他能在黑木市读更好的,我们每周都会给对方写信。”   “那么这位葛丽策女士……”希茨菲尔考虑着措辞,“她帮助的人群里,包括那些,看上去令人不安的人吗?”   里德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后看看四周,凑过来小声问她们:“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那架珠宝店最近是失窃了吧?你不是为这个来的?”   “看来这位赖丽-葛丽策是真的人缘很好。”   回去的路上,夏依冰不咸不淡的评论一句。   十字路口已经近在眼前了。   七点多,街上已经有了生气。林林总总有一些人和车辆在街上奔波,她们停车的地方也簇拥围了十几个人。   希茨菲尔一眼就看到洛里在里面,他和另外一名警员做配合,用绳索拽着,把最上面的黑色雨布拉了下来。   【葛丽策书店】   招牌上是这几个显眼字符。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失意者的心灵之家】 第三十四章 另一种正义 二合一   真正在书店里等到老板前来已经是快八点的时候了,希茨菲尔此时已经将第一排书架上的书翻完了大半——不仔细看是可以有这种效率。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一个有些雍容的妇人提裙进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她理解阿弗雷德为什么要将书信寄送点设在这里了。因为这位葛丽策女士,她在气质上和莉莉丝-格列有八分相似。   都是已经年老的妇人,都是在仪态、着装上一丝不苟。只不过相较于夫人她在衣装打扮上差了几个档次而已。只看那板起的面容和抿起的唇,希茨菲尔还真有点恍惚,脑海中浮现另一道身影。   “这位就是老板。”有人在旁边介绍说道,“葛丽策女士经营着这家店,我们对她很熟悉了……她是这附近最有诚信和原则的人。”   “举个例子说明一下?”这是夏依冰的声音。   “当然!呃……比如她经常给穷人赊账,如果他们购买的物品价值不是那么高需求又很迫切的话,她是支持赊账的,但你知道的,很多人的品德没那么高尚,她未必能在将来收回款子。”   “但她还是一直在这么做?”   “是的……我们都觉得这很不容易,也在帮着监督这种恶习,谁要是欠账了那一定得记得还上才行。”   这可不足以说明她是真的老好人呢,希茨菲尔听到这里在心里想。   她联想到上辈子看过的一个现实笑话,起因是班里一个学生吹嘘自己家偷鸡租到一间很便宜的店铺,考虑到附近有不少住宅小区,中、老年人相关需求较大而打算改造成棋牌室。   此人还给他们算了笔帐,按照统计,只要有预期五分之一的人来照顾生意他们都不可能亏。   但现实是什么呢?确实有很多人来棋牌室玩,生意甚至比预期中还要火爆。但许多棋牌客都有在桌上小赌的毛病,而他们一开始甚至只是出来遛狗散步的,这意味着他们身上也没什么现金。   没有钱,那就只能找熟人或者店家借了。熟人这种时候总是比较少的,而你这个店老板是需要做生意招揽回头客的,你还真不好意思拒绝不借。   但,正像那人说的一样,这种借款完全是一笔糊涂账,不少人过完瘾就不愿意还了,仗着他们数量多,又有年龄因素,店家拿他们是毫无办法。   并不是所有店铺都这样,但如果是棋牌室这种讲手腕和人情关系的,或者店老板执意要当好人的,那当好人的下场就是这样。   赖丽-葛丽策能把这套玩好,获取良好口碑的同时确保书店正常盈利——如果那是盈利的话,说明她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但如果那不是盈利。   嘿……那就得查查她亏损办这家店意义何在了。   抱着这种心思走出书架,其他人看到她,基本以她为中心迎了上来。   “这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这是洛里的声音,“最近的新闻你们应该也有看吧?放尊重点,这可是王室刚册封的械阳伯爵!”   “你好,葛丽策。”少女没废话,盯着老女人进入正题,“我要知道平时这家店都是谁在打理。”   “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我的雇员。”葛丽策声音很低沉,但她到底是不能同莉莉丝-格列相比的,终究还是有点不安:“这是……和罗斯金冠那边有牵扯吗?”   “别问那么多,你只要老实回答问题就可以了。”希茨菲尔不带任何感情的道,“那么你对这种信封有印象吗?”   说话的同时她把那封信取了出来,里面已经重新塞入报纸,不看封口的话还挺像回事。   “印象很深。”葛丽策眯眼,“这么鼓的信封可不多见……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里面装的是钱,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是我在看店,有人告诉我这里是钱,我看到他们把信从上面取下来拆开,结果就掏出一份叠好的报纸。”   “拆信这种事不道德吧?”   “你是不能指望底层人有道德的。”葛丽策摇头,“那么厚的大信封,如果这个厚度真的是钱,这笔款子的数额已经足以让一些人铤而走险。”   “但他们发现是报纸?这种事是不是在开头发生过很多次?”   “是很多……他们发现每次都是报纸,久而久之就没兴趣了。”   “这种事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呢?”   “那就久了,差不多两年?我不确定……但应该是在我们开业后不久就发生了。”   “啊?这么说这家店也才开业将近两年时间?”   “是的。”   “你之前是哪里人呢?”   “我在南部生活。”   “怎么想到要来维恩发展呢。”   “出于我对死亡的恐惧。”   “……我没听懂。”   “人老了就会畏惧死亡。”葛丽策道,“我那时候也不年轻了,我知道如果我生一些病,小城市是没有足够的条件治疗我的,我想去更大更繁华的城市,维恩港是我的第一选择。”   “为什么想到开书店呢。”   “算是我的心灵寄托吧,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生命上的救赎,但我发现即使是维恩这样的城市也有底层,也有那么多在泥里挣扎打滚的人,他们一辈子都没机会被人正经教授怎么阅读,我希望改变这种现象,至少,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   对葛丽策的询问很快结束,在李昂看来过程没什么特别的。   就只确定了一个关键信息:阿弗雷德居然在两年前就开始资助那伙人了!   “他疯了?”   留下洛里在店里继续和葛丽策交流,一行人走出来,李昂缩着脖子摊开一只手:“他到底想干嘛?想叛国吗?”   虽然各种信息都透露出他不一定就在做坏事,因为他资助的那伙人错过了包括旧王党之乱在内的一切良机。   就……假如他们真有叛乱的心思,那种机会,他不相信他们能忍得住。   但他们从未露面过,从未跳出来过,就好像他们并不存在……只是一群下水道的老鼠,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行踪,深怕被人发现踩死。   但光从行为论,这无疑已经是叛国了。   “别急着下结论。”希茨菲尔叹了口气。   “去金行吧。”   “我们恐怕还会有意外发现。”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有李昂那队人找人、协调,那家金行现在该开门了。   “……”夏依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熟悉希茨菲尔的她猜到少女已经有了初步判断,但现在不是适合问的场合。   反正也就这一小节路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半小时后,希茨菲尔的预言得到验证。   普利金行——也就是早餐店老板里德给她们描述的那家店。一群人坐在办公室里,听银行经理给他们描述他知道的东西。   “是的……有很多条取款记录。我对这些款子印象很深,因为他们不要瑟拉,哪怕是大额款项他们也要换成歌利。”   “光八月份的记录就有5条。”夏依冰合上记录本,“平均一周送一次钱?而且取款人的身份信息是‘未公开’?你们居然敢允许这种现象发生在维恩?你们是不是不想在这行干下去了?”   她说话的语气越发严厉,到最后干脆把本子用力掼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大响动。   “砰!”   银行经理,还有外面办公的职员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前者赶紧开始讨饶:“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警长……我们认罚……不管多少都认……没有意见……”   这种事发生在普利金行身上只能说无法避免。   前面说过,这家钱商相比同行更多做往下的生意。也就是他们面向很多中层及以下的穷人,协助做他们的存取款和换金业务。   而这种业务在更低端的市场是各种私人交易所和换金所承接的,在那里压根就不要想找到什么实名记录,大家用的都是假名字,这种现象在当下也根本监督不了。   普利金行要吃这份市场福利就得连附带的风险一起吃下,所以因此被查是早晚的事,所以他才不敢申辩。   他太清楚这种事情牵扯到那些大贵族会造成什么后果了,哪怕普利金行的幕后老板都顶不住,他这小小的经理……真出事会被第一时间丢出来顶罪。   所以还不如自己先服软,希望这位女警长能不要把事情扩散出去。   夏依冰和希茨菲尔商量了一会,提出要求:“我需要你动用你的业务和人脉关系,去查其他同档次甚至更低的钱商有没有类似这样的交易。”   男人顿时跨起脸:“这……哎……这怎么查呢?”   这也太多了,别说换歌利了,还有更多人换贝克呢!想在短时间内查清楚根本是做梦!   “谁让你查这个了?是让你去查这种取钱方式!”李昂都想给他一脚,“按照你一开始描述的,那些人是带着报纸来的?有时候带有时候不带……这是你自己说的话吧?”   “呃是的!”   “我们需要更早的记录。”希茨菲尔插话进来。   她的声线听起来非常平和、冷静,似乎有让人心安的魔力,经理逐渐集中精神听着她讲。   “目前查到的信息,这种取款方式可以追溯到两年以前。但是否在那之前还有?是否不仅仅只牵扯到普利金行?这才是我们目前最关注要查清的。”   “您这么说我就懂了!”经理大大松了口气,对她们摆摆手,“我这就去联系我认识的人!”   这消息对他,对普利金行来说都是救赎。   因为很显然的,如果只有普利金行卷入其中,不管怎么留情,它一定会被上面重罚。   但如果牵扯的钱商很多很广,那么那个规模越是庞大,他们最终得到的处罚就会越轻。   经理离开后,几人翻看那写记录本,言语间不乏对现状的感慨。   阿弗雷德……看起来那样沉稳老练的人,无论谁来评价都说不出他有什么毛病,谁能想到他居然牵扯到这样一桩麻烦的案子里去,而且越陷越深了呢?   “我已经让人去查他的存款信息了。”李昂再一次推门进来,“到底是不是从他的存款里出,还是他只是个资金中转站,下午之前就能知道。”   “人手呢?”夏依冰瞪着他。   “我也要了……但就像局里人手不足,其他部门也很缺人。”   艾莎回归造成的影响还在持续,连黑木市都因为人口流动加剧而警力吃紧,作为东部沿海最大的港口,维恩的情况只会更加严峻。   “反倒是审查团的人对这件事表示很感兴趣……毕竟他们就是专门干这个的——你们知道的,他们一部分业务重心就是放在调查钱商上,他们和相关的财务司部有合作关系。”   “我知道,你没答应吧?”   “我是拒绝了,但没什么用,他们只要感兴趣就一定会来。”   “足够了,没有我们的申请书他们想插手进来还得靠自己从头查,足以拖延个几天时间……而且他们不一定就多重视这事。”   聊了一会,夏依冰突然看向少女。   “艾苏恩。”   “嗯?”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前面还好,但希茨菲尔后面居然怀疑两年前这种资助依然存在,这就让夏依冰搞不懂了。   难道阿弗雷德早在五年前,甚至更早的时间就和局里生出异心了吗?   一方面震惊这猜测的大胆,一方面她也感到有一丝恐慌。   道理很简单:这么早发生的事,安全局内部居然一直没能查出来。   那有一个阿弗雷德,会不会还有更多的例子?   “这不合理。”李昂表示出他的不解,“他是怎么瞒过织梦者的?普丝昂丝女士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腐化者的威胁是很严峻的,因此在关注探员精神理疗的同时,针对那些已经在往深渊坠落的探员,他们的心理情况,影狮也需要有精细的计划。   首当其冲的就是“发现”,你只有“发现”了才能针对性做出预防。   就像阿弗雷德,他明显在多年里一直藏着心事。而通常来说这种心事是无法瞒过各种催眠理疗的,织梦师有几十种法子让受术者在梦里乖乖开口。   但一直没人察觉他的问题。   这到底是特例?   还是说,他们在程序上真的存在漏洞……可以供人重复利用来隐瞒消息?   “我想那大概是因为。”希茨菲尔舔舔嘴唇,“因为他的信念太坚定了。”   “坚定?”   其他人都没听明白。   而且她居然用“信念”来称呼这种行为?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大部分人做不好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哪怕他们看起来毫无心理负担,但只要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接触的环境是偏正常的,也就是他们知道这是不好的事情,那他们一定会有愧疚。”   希茨菲尔继续说道,“表面看不出来,但内心会有。正是这种心理推动他们在梦里坦白一切,但如果他们丝毫不这么想呢?”   “如果他们发自内心的认为这是正义的呢?如果他们认为自己那边才是正确的,而我们这边才是错误的,当他坚持这种心态持续十年、二十年……甚至四十年的时候,区区催眠又怎么可能问出来呢?”   “艾苏恩……”夏依冰臀部离开桌面,站稳走近她。   “你的意思是……”   她也很擅长从细节中提取关键信息呢。   希茨菲尔把时间年限宽限到四十年,这绝对不是她信口胡说。   考虑到是阿弗雷德,考虑到和道森文社有关,考虑到他的种种反常,以及表现出来的羞愧和坚持互相冲突。   夏依冰突然有了一个让她感觉毛骨悚然的念头。   难道是……四十年前发生在黑木镇的诅咒,它造成的影响一直延续到现在?   当然,这不一定是诅咒的力量了。但人的意志能做到的有时候比诅咒更多更持久。   ……她已经隐约猜到了,阿弗雷德暗中资助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样了。”   希茨菲尔也意识到她猜到了,点点头,“……我不好说。”   心情复杂吗?   自然是有的。   她没想过最终可能是这么回事,确实……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但这种矛盾该如何调节呢?   她难得觉得有些迷茫。   “我怎么没听明白?”李昂憋不住了,“什么‘想的那样’?她的意思是什么?”   不光他,黛瑞尔和多蕾也投来好奇的注视。   “阿弗雷德。”希茨菲尔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他很可能是连同一些人一起,在暗中帮助魔像诅咒里幸存的难民。”   就这?   李昂一怔。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救助难民这种事情还需要藏着掖着吗?这不是好事情吗?   阿弗雷德,他完全可以公开来做,局里不但不会制止反而会鼓励,因为这种行为对精神上的反馈非常有利于探员们的心理健康。   “不是最后放出来的难民。”夏依冰提醒他,“是决定要处死的那批。”   李昂面色瞬间大变。   他是听说过这件事的。   是的……因为魔像诅咒的感染条件太宽松了,他们只能将所有有嫌疑的人全部干掉。   原来是这样。   确实,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诅咒的威胁太严重,为了杜绝扩散,我们在手段欠缺的时候只能被迫将所有牵连者都‘处理’掉。”   夏依冰语气也是相当低沉。   “所有人都知道其中有无辜者,但没有办法,为了更多人着想只能如此。”   “而显然一直有另一种正义暗中存在。”   “我只希望……这种愚蠢的正义还没来得及酿成大祸。” 第三十五章 枪响   李昂非常能理解她的说法。   他能想象,如果是换成年轻的自己,他说不定还真会赞成这种做法。因为不管怎么说确实有相当一部分人——仅就第二次魔像诅咒的规模来说可能是几千人甚至几万人——是无辜的。   他们本可以获得救赎,但他们最终被秘密处死。他们所犯下的唯一罪责就是没有证据能证明无辜,但这种处理怎么能说是正义的呢?   年轻的李昂确实会支持这种想法,但随着他阅历增长,随着他目睹到更多的牺牲……那些同行们的牺牲,甚至像艾苏恩-希茨菲尔这样的人的牺牲,他早已改变那些念头。   是的,那些无辜者的牺牲是很可惜,但在这个见鬼的时代,有谁的牺牲不可惜吗。   他们又不是在故意杀人,他们又不是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故意这么做。局里也是怀着巨大的悲痛来操作这些事宜的,甚至这件事对他们的打击比任何人都要大,执行者做完后必须接受心理治疗。   因为他们是知情者啊……行刑队的士兵可能只以为自己打死的是一伙流民、暴徒,但他们是知道真相的,当这种愧疚重复到第一千次,第一万次的时候,人心真的有崩溃的可能。   那这样大的代价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不是为了更多生者能活下来吗?   李昂想不通,连自己都能理清的逻辑,为什么阿弗雷德困在其中四十多年,甚至最终还因此而死。   “还是和莉莉丝-格列有关。”夏依冰冷冷说道,“这种禁忌的情愫从第一次魔像诅咒,甚至之前就开始了。也许他很后悔自己没能先说出口,痛恨为什么不是自己先一步认识那个女人……”   她可不会有像李昂那样的闲心思去为人开脱。如果按照李昂的逻辑,换成年轻时候的她,她只会比现在更加暴烈。   她和李昂不一样,她是完全因为仇恨和痛苦入这行的。   早些年间,没有希茨菲尔带来的心灵洗礼,夏依冰只能一次次用噩梦拷问心灵。这不可避免会影响到她的基础情绪,她当初掌控的第十七小队是所有队伍中对待叛徒最凶戾的,那些人落到她手里连断腿断胳膊都算轻的,大部分情况下会是全身残废,或者在一次次被长夏刀刺穿身体时经历和她同等的噩梦,精神早已在剧烈痛苦中瓦解崩溃。   上位后,她的情绪反而更平和了。局里好几个医生、织梦师对此表示不得其解。夏依冰自己知道,那都是因为她第一次有了一具“刀鞘”。   那个温柔的女孩,用她的智慧和善良包裹着她,引导着她……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着她。她本以为那只是黑暗中打开的一扇门,从那扇门里探出来的一束光。没想到那居然干脆是一只手、一条臂膀,她以蛮横的姿态闯入黑暗,身上散发的光辉将阴霾驱散,彻底带给她新的人生。   那她当然能谅解了,虽然这么说可能很势利,但事实就是——当她开始感受到世界为她赋予的善意,她也不吝以同样的善意去回报世界。   只不过她到底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上了。   有了古老头,有了艾莎洲的基本盘,她本可以更加随心所欲。但她其实也是记得的,这个位置的上一任,曾被她视为养父的巴蒂-维尔福是因何而死。   仇恨并没有从心里消退,它们只是被掩盖了。那些伤疤遭受刺激便会揭开流血,流出名为憎恶的汁液——   “尽快查清他的存款信息!”女人给此事拍了板,“另外,科内瑞尔!”   “我在!”李昂一激灵,知道她用这种口吻喊人那肯定是要干大活了,赶紧挺身在那边站好。   “抽调目前一切空余人手来这边,那栋角楼……我不只要围住它,连整个仙水路——不!是整个长宁区!这里的人都不许出去!”   这还真是大动静啊……李昂心里哀嚎一声,然后问:“可我们目前真的抽不出那么多人手……”   “你不会不知道魔像诅咒在在这里扩散的结果吧?”夏依冰阴测测的回复他,“动用你的思维想一想,为了把这个篓子补上我们愿意付出什么?”   “那几乎是一切代价——”李昂一边说一边拿起帽子就往外面跑,“我懂了——我现在就去骗——去联系审查团的人!相信他们会很感兴趣!”   他离开后,希茨菲尔等人没有在办公室久留。   这里能查到的信息已经查的差不多了,银行经理答应要问的事不是一时半会能有结果的,对于希茨菲尔个人来说,她现在很急迫的想回书店,针对性的问问那位葛丽策女士更多细节。   为什么呢?因为对方说过,阿弗雷德往书店寄报纸代款的时间是从两年前开始。   两年前,这个时间段往前一点正好是黑木市事发,第二次魔像诅咒爆发到终结的节骨眼。而资助恰好是两年前开始,也恰好这家书店是当时才开,她不认为一切能有这么巧合。   有不小的可能,这位书店老板也是知情人,甚至同伙之一。而且她还说她来自南方不是吗?那黑木市相较维恩来说也算南方。也许她正是当初被阿弗雷德动用关系救走的难民,她和其他同样身份的人混在真正赦免的难民群体中来到维恩,可能改换了姓名、身份,小心翼翼的生活着,不敢让人发现端倪。   “也就是说,他们不敢露头。”回去的路上,多蕾也在尝试分析案情,她用颤抖的语气轻声说道,“王都在对外来人口的管辖上是很严格的……往上露头,他们伪造的身份信息只要出一点纰漏,这整条线上的所有人都有被连根拔起的风险。”   “是这样。”夏依冰嗯了一声,不咸不淡的道:“所以他们只能从事那种最低端的工作,比如找一家珠宝店,尝试从它的下水道里淘出金子。”   如此,整条线就都对上了。   阿弗雷德自杀案,罗斯金冠失窃案。这一切的线索都指向角楼,指向那栋阴森晦暗,即使在白天看也让人不舒服的牌楼建筑。   希茨菲尔没有搀和这番对话,因为尤西里安女士恰好苏醒了——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这段时间对方居然睡了一觉。   “很正常吧?”女士的语气才叫轻松呢,“我是什么人?我堂堂异军之主,艾莎之王,拉塔迪亚人最后的国王,太阳王的骑士,你不会打算让我对这种破案子多上心吧?不会吧?”   希茨菲尔好不容易按住自己想把她拔出来丢到草里的冲动,她又嘲讽:“有的时候想太多反而会误事,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的小艾妮。”   “不——我不知道!”   “但你在艾莎不是做的很不错吗,我指的是,有一些时候,你能不带任何感情的去算计他人,你明知道他们的命运会因为你的拨动而彻底改变,甚至有不少人会因此而死,但你依然没有丝毫犹豫。”   “这不一样。”希茨菲尔不想和她争辩,“完全不同。”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非要说的话……是‘莉莉丝-格列’?”   “……”   “这个人在你心里有特殊的地位吗?哦我懂了……你是觉得这些人客观上算是受了她的灾,如果他们是第二次诅咒中幸存下来的人,那承接了对方遗产的你,也必须负上一份责任……”   “我不想理你了,尤西里安女士。”   “连导师都不乐意喊了?小艾妮啊,你真可爱……”   “砰!!!”   突如其来,前方突然隐约爆出一声类似炒豆子般的炸响。街上行人无一例外都抖了一下,往那边看了眼,然后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进。   但她们可能不能当若无其事,因为她们认得出来:这是枪声!   “快!”   希茨菲尔督促一句。   跑起来的同时,她开始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夏依冰那样穿方便的衣服。   但这对另一个人来说算不上麻烦。   夏依冰——她在多蕾和黛瑞尔的瞪视中,在部分行人的惊呼中,在尤西里安女士的“哇喔”声中快步上前,趁少女没反应过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没有给她惊叫或者挣扎的机会,就这样抱着她健步如飞,朝动静传来的方向狂奔。 第三十六章 混乱   靠近书店的时候,她们发现这里一片混乱。   持枪的警员到处都是,他们有些忙着站在路边疏散人群,有些忙着往店里冲,一时间居然在狭窄的书店门口形成人头攒动的现象,以至于她们根本冲不进去,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这下好了——希茨菲尔心里一紧——原本可能不至于引起什么恐慌的,他们这样操作,傻子也知道出大事了。   闹市区的枪声,这种东西出现在维恩可以说是较罕见的,但考虑到如今的治安环境,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而且退几步说,在白天人们开始工作的时候,整条街道是非常吵的。   汽车发动呼啸的声音,轮胎驶过的摩擦声,小贩的吆喝,路边五金店、补锅铺子、修车铺子传来的叮叮当当、敲敲打打的动静,区区枪声混在里面可以说毫不起眼。   不是对此有认知的人,听到枪声第一时间大概只以为是什么东西炸了,或者从楼上掉下来了,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也很多次证明了只是虚惊一场。   所以她第一次拿到白鲸的时候才敢上楼试枪呢……她知道即使对鸢尾花街来说那也不足以惊动什么,尤其那还是十字路口,十字路口总是更加吵闹。   “洛里呢?”夏依冰看这一幕看的恼火,干脆找到一个穿熟悉制服的背影,用力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连带他们这一排人都给踹翻。   “洛里-拉迪斯在哪?”她居高临下俯视这些人,语气凶戾到让人害怕的程度,“谁能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   她确实凶的不行,如果不是她此时还用那种暧昧的形式抱着一位漂亮少女的话,他们肯定会被她现在的样子震到,吓到。   但此时这幅画面所表达的含义似乎要比她的语气更值得让人惊叹一点……于是很快有人回过神来,指了指店里:“有人……我看到有人之前趁大家往里挤,也就是询问具体发生什么的机会靠近葛丽策女士,然后,然后就……”   “然后就什么!??”   “然后就是那个动静!”那人一缩脖子,“应该是,枪声?我不确定……里面从刚才一直在喊死人了……至于您找的拉迪斯探员,他大概是从打碎的玻璃追出去了。”   “追出去?开枪的人吗?”   “应该是的。”   “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   “那边。”那人伸手指向对面,所有人顺着那个方向转头看去,正瞧见那栋漆黑角楼。   此时的角楼和初见相比没有变化,依然是那么阴森,那么晦暗。但现在街上到处都是纷乱逃窜的行人路人——他们可能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其他人都在跑,自己跟着跑总不会错。   这种慌乱的气息能具现化的。恐惧在蔓延,凝聚成一件薄薄轻纱。希茨菲尔仿佛看到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轻纱拎起,轻飘飘的将它披在角楼身上。   而洛里,他居然在没有带任何帮手的情况下私自追到那里面去了?   挣扎着跳下来,她第一时间往书店里跑。   有这十几秒做缓冲,里面已经没那么挤了。她踮起脚看到一个妇人倒在血泊当中,正是不久前和她对话的赖丽-葛丽策。   一群人在分工协作,有些去拆书架——他们打算用其制作一副简易的担架。有些人去拿雨布——担架需要坚韧的布匹承接重量。   “她在流血!”   “她的血根本止不住!”   “那混蛋在她肚子上开了个洞!”   “这里有医生吗?她这样根本不可能撑到医院!”   “让开!”   冷冽的声音,虽然清脆但是无比坚定。它轻易压倒了所有争论,逼迫人们回头或抬头,看到一抹分开人群走来的身影。   来人自然是希茨菲尔,她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几只小瓶。靠着“伯爵”头衔驱散了几名黑衣警察,她半跪下来,开始检查葛丽策女士身上的枪伤。   “灭口不知道该打头吗?”尤西里安女士则还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这些人未免也太不专业了!我们还是来聊聊刚才你被抱着跑的时候心跳的多快?”   希茨菲尔没有理她,但所有人都看到她脸红了。   这很正常——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可是抢救人命的关键时刻,他们自己忙活半天不也满脸通红浑身大汗吗?没有人会因为这一点质疑她的。   我不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希茨菲尔先是深呼吸,把个人情感抛到脑后。   她飞快检查了一下伤者的情况,发现子弹从她的肋部下方打进去,从背后穿出来,在后腰那个位置爆了个血洞。   这就是近距离之下,现实里的手枪子弹能造成的杀伤。   可不像地球电影里描述的那么简单,只是那样细小的伤口……真实情况是子弹会翻滚着从另一侧爆出来,这个可怕的伤口和出血量足以说明一切。   如果没有我在这里,她死定了。   心头一松,希茨菲尔知道这把稳了。   葛丽策的器官受损是肯定的,但好在这个位置的器官受损也不会急速致命。只要有办法让伤口好转,葛丽策最起码能坚持被送到医院,接受最专业的医护救助。   她当即打开那些瓶子,先倒了一瓶类似肉泥般的物质到血洞上,看着它一点点蠕动,主动钻进去将伤口堵住。   另一边也依法炮制,她等了将近半分钟,又倒了一些黄色粉末和一种透明溶液在创口上。   那肉泥物质开始抽搐起来,不少旁观者看的可谓是心惊胆战。   我的女神,那东西不会是活的吧?   “不赶紧送人去找医生?”少女叫道,“在等什么?”   噢!   他们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无论如何那个可怕的伤口是被堵上了。   轰的一声,外面传来车辆撞到障碍的动静。   希茨菲尔被夏依冰扶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辆车因为躲避逃窜的行人撞在一起,她看到恐慌还在继续弥漫,这样下去根本等不到封锁长宁区,这里的人就会扩散开的。   “我们得改变计划了。”她轻声说道。   “我知道。”夏依冰点头,然后把多蕾探员喊过来叮嘱:“你去跟他们说,从主动封锁模式切换为被动防治。”   多蕾探员张了张嘴,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身躯狠狠抖动一下。   在上课的时候她学过这些,如果说主动封锁模式是以牺牲封锁区内所有人命为预计代价去执行的计划,那被动防治模式就是……只圈定一部分区域进行封锁,封锁范围以外的人命都可以放弃。   局势已经严峻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不理解……这不至于吧?   魔像诅咒在几年前确实是无解之证,但不是说我们在骚灵学上又有突破了吗?   很多人都在议论一些以前的诅咒放在今天可以轻易破解的,似乎魔像诅咒也在其中?   “我说——你做!”   冰冷的声音贯穿心脏,多蕾这才想起,面前这位妩媚警长上任以来到底干过多少“坏事”。   她和维尔福玩的不是一套东西,极端情况下,她做出过当场枪杀探员的恶行。   虽然深知内情的人都知道是那些人自己找死,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女人以最快时间把这份恶名传递出去,极富个人风格在所有人心中留下烙印。   多蕾飞一般的逃走了。   去执行铁血局长委派的任务。   希茨菲尔则是看向黛瑞尔。   “还愿意和我去探险吗?”   她只问了黛瑞尔,因为另一个人是不需要问的。   不需要问,她知道她一定会选择陪她一起。   “我就是来做这个的,殿下。”   黛瑞尔用力拍拍胸口,隐约发出一阵沉闷响声。   ……就像隔着布料敲击钢板。   “那走。”   少女隔着裙子按住大腿,在外侧摸到白鲸的轮廓,率先过马路,朝角楼走去。   夏依冰飞快叮嘱一名探员让他们尽快拉来人手支援,脚下赶紧跟上去,拉住少女扬起的手。   “我不可能让你走我前面。”她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那你就好好保护我。”   希茨菲尔一反常态的没有扭捏,反而回给她一个灿烂笑容。   但好景不长,她很快叹起气来。   “这最好只是一个武断的决策。”   “我的意思是……最好不是有预谋的……” 第三十七章 角楼 二合一   视角切换到另一边,探员洛里已经追着凶手来到角楼二层。   他不后悔这冲动的行为,只因他也是相当热爱这份工作的,平时看着那些有才华有天赋的人侦破案件他也会羡慕,他一直都渴望自己能在类似的情况中出一份力。   但一路追来,他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和之前希茨菲尔预计的一样,角楼的环境相当恶劣。这其实就是一栋废弃+还未装修完毕的建筑,很多地板和墙面都是裸露的水泥。走过这些地界的时候连最基础的光照都得不到保障,如同站在街对面眺望它得到的感受,这些阴影里似乎藏有无穷的罪恶。   相比空旷的一楼,二楼的情况要复杂多了。   这是因为一楼原本是作为门面房出租的,很多非承重墙的部分都被敲掉打通,留下的空间自然巨大。但从二楼开始就没有这种福利了,各种楼梯、走廊、狭小的碍口……洛里不得不放慢脚步,捏紧手枪,防止正在追的人会突然从哪个角落窜出来,一枪给自己来个狠的。   这里的味道也非常难闻。   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前摸索,洛里时不时扇动鼻翼。   那是一股极难用言语表达的恶臭,就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放在那里常年发酵。他只能尽量猜测那是流民们的生活垃圾,已经他们占据这里后不守规矩产生的粪便。   再进一步联想的话,那就只有腐肉和尸块了。   洛里走过一个转角,猛地转身,枪口瞄准黑暗中蜷缩着的一道人影。   他等了一会,发现对方并没有动。便走过去近距离打量他的情况,发现这居然就是一具尸体。   而且还是一具死了挺长时间的尸体,内里的血肉几乎都被蛆虫吃空了,它似乎正是某一种臭味的来源之一。   男尸……   一边分心警戒四周一边搜集尸体信息,洛里紧张的咽下口水。   大概四十岁左右……面颊凹陷,几近骷髅……   他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一周以上,这个天气晚上不至于把人冻死,但他确实没穿什么衣物……   或者可以这样说:在确认他死亡之后,其他流民把他的衣服都扒走了。   他应该是被饿死的。   洛里不是个擅长分析案情的探员,但他有眼睛,他看到了尸体旁边扒拉的墙灰,也在尸体的牙齿上发现了不少磨损痕迹。   这个人应该和他现在要忙的案子没有关联,洛里跨过他继续往前走,很快看到一个鬼祟身影。   那人身形矮小如猴,看到他之后愣了一下,然后掉头就跑。   “站住!”洛里大叫,“警察!”   似乎是后面这个词起了作用,矮猴身形猛地顿住,开始苦着脸举起手转过身来。   “这个月的探查是不是太早了点……?”他嘴里抱怨,“我们可是一直安安分分待在这的,这附近发生的任何暴力都和我们无关。”   “是吗?那我刚才走过来看到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您是指老约尼吧?他是自己想不开~穷苦人还想给孙子过生日……为此暴露了多年积蓄,我声明我可没有对他们做什么,但在这种地方显露财富,警官你该知道这是不明智的……”   这家伙废话真多,一边说那鸡贼的眼睛还到处观察到处乱转。洛里不由捏紧手枪,他怀疑自己给机会的话,矮猴会毫不犹豫的尝试夺枪。   他并不信任这个家伙,严格来说,角楼里的人他都不信。   “你们是什么人。”抬枪瞄准他,洛里追问,“为什么缩在这个地方!”   “一伙可怜人啊,长官……”   “少废话!”   “我是说真的!?天呐,我们又没有身份,又没有工作,所求的不过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罢了……正好这地方又没人要,我们只是暂住而已……”   “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呃……”   “回答我!”洛里瞪眼靠近了一点,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失去耐心。   “快两年了。”矮猴赶忙回答,“我们是木炭帮,长官……你不要以为这是黑帮性质的非法团伙,真的,我们也是有苦衷的……”   在他的描述下,洛里大概了解了角楼、以及木炭帮的大致情况。   某种程度上,矮猴是对的。木炭帮从一开始确实并非是黑帮团伙,它只是一群流民、连栖身之地都没有的穷人汇聚起来,只为抱团求存的互助组织。   在创立之初,这个团体的氛围还算融洽。他们会互相帮助,分享食物和情报。比如今天什么地方临时招工给的钱多,什么地方临时招工给的钱又多又不需要身份证明。   但他们的生存环境依然是很恶劣的,这都是因为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木炭帮禁止所有人补办身份证明。   流民并不意味着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有些流民踏实工作,受人赏识提拔上来,再找关系补个身份,自此也成了市民的一员。如此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了,甚至还可以在当地娶妻生子,将自己的一切都融入城市。   但如果没有身份的话,这一切都是不成立的。   就拿工厂临时招工来说,很多厂子都有这样的习俗,临时多出来的活抽不出人手,便去招募流民团伙。   反正无论什么时候阴暗的巷子里都会蹲着一大堆这样的家伙,他们要求不多,因为知道自己的在城里工作是不合法的,他们又乖巧又肯干,只需要一些微薄的薪水就能雇佣。   运气好的话,他们能如约得到工钱。但运气不好工钱被克扣也是常事。   谁让他们没身份呢?   没有身份,没有登记,这在一些小城市还算不上问题。可在维恩这样的大城,一经被发现,他们不但会背上沉重的罚金,本身也会被驱逐出去。   当然要驱逐……萨拉有时会调配流民换地方生活,但那都是检测过的,确定他们当中没有人被邪祟污染的。这种未经审查的人口流动不说蕴藏的邪祟风险了,哪怕只看传染病也必须防治。   洛里是知道这种做法的,他知道还有一个残酷的原因……是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些难民、流民做噩梦更多。   只是生活的话,城里其实有的是空间。但如果还要算上噩梦因素,没有人愿意和一群随时可能孵出梦魇的同胞生活在一起。   维恩港容得下一群流浪狗,却明文禁止流民聚集。   听着讽刺,但洛里知道这已经是最合理的管理办法了。   噩梦之花总是诞生在苦难者心里,就算你因为同情而放任这些家伙存在,总有一天他们当中的某个人会变怪物的。   到那时候,这一整片区域都会因为一头梦魇怪物陷入混乱,他们会有生命危险,相比之下被驱逐出去虽然会生活的更艰难,可也总比死了强吧?   “你们有多少人?”洛里又问。   法律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在这方面有明文规定,可这种现象依然屡禁不止。这一方面是因为在非中心区,他们抽不出那么多力量来搜查每一条巷子,每一栋空屋;另一方面,对流民来说抱团在城里取暖就是能比在偏僻小城活的更好。   偏僻小城是真的有本地黑帮存在,那些杂七杂八的恶棍团伙,如果恰巧当地没有教堂镇守,那他们当真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而在大城,虽然也要担惊受怕,承担各种暴露的风险,可这里机会也更多,只要随便抓住一个,他们的命运可能就不同了。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那个幸运儿,他们的希望就放在获得新身份上。   然而木炭帮禁止成员获得新身份。   洛里有些迷惑……那他们坚持在这里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不是没有上升通道了吗?   没有希望和未来可言,还要冒着被放逐的风险,如此还不如去别的地方过日子呢。   哪怕是次选,像类似黑木市那样的大城市,那里因为不是王都,环境总要比维恩港宽松一些。   “所以这种团结很快就崩溃了。”矮猴很干脆的道,“大家只是想过好日子而已,聚集起来听他们的也是为了这个,他们非要掐断我们的希望,那只有散伙这一个下场。”   “你们散伙了?”   “散了。”   “可你不是说你们依然叫木炭帮吗?”   “对……!但还有另一个帮派,他们自称是薪火帮,居住在这栋楼的另一边区域。”   木炭帮……薪火帮……   这伙人取名字还挺有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矮猴。   “查理。”矮猴说,“他们都叫我猴子查理。”   “木炭帮原来所有人都是流民?”   “呃是的……!”   “你们是从哪来流窜来维恩的?”   “呃……应该是偏西南一点的地方吧?我对方位辨认不太擅长,我听别人这样说的……”   查理有些支支吾吾,眼里光芒也开始闪烁。   但因为有黑暗做遮掩,洛里没怎么注意到这点。   他继续问:“西南?那边不是平原就是荒地,少数几个城市也没听说爆发过什么特别大的灾难,你确定你没有听错?”   灾难不一定会产生流民,但流民一定是因为灾难而生。   只有当某地遭受严重的灾害——无论是自然灾害也好,邪祟灾害也好,只有逼的当地一些人活不下去,他们才会离开父辈居住的地方,去陌生城市辗转流浪。   洛里本就是习惯性的一问,他也没想刨根问底,并不知道这个问题居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哦……长官……”猴子查理换了种声线,听起来更卑微,更加礼貌,“我觉得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不如我先带你去我们住的隔间?”   “也好。”洛里没想太多,他也觉得这里气味难闻。   而且他不是跟丢了凶手吗?   对方逃窜到这里,说明他大概率也在这里居住生活。那他大概率就是两个帮派的人了,找到他们的聚居地打听一下,应该能发现更多线索。   反正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跟丢的人不会是查理。   查理太矮了……那人身高和他相当,起码有175公分以上,肩膀宽阔手臂粗壮,这和查理的轮廓差的太远。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   没有全放松——但他确实想不到,只是在走过第一个转角的时候查理就想要他的命!   “呼!”   先是一把泥灰回头撒来,洛里猝不及防被迷了眼睛。   “狗东西!?”   他一边咳嗽一边恼怒的叫道,瞄准记忆中最后看到的人影位置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狭小空间内凶猛回荡,他听到子弹在地板和墙面上弹跳的动静,但并没有任何征兆表明他打中了谁。   该死……他到底想干什么?   洛里无法理解那猴子干嘛要暗算他。   不相信他的身份?   还是害怕一群人被放逐出去想要灭口?   可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一旦被逮到是要上绞刑架的!真的有必要为了留在维恩冒这么大风险?   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一边拿手指沾口水去洗眼睛,一边时不时转身,用手枪瞄着任何可能来袭的角度。   但他到底对角楼的内部结构不太了解,他并不清楚——这种没有装修完毕就废弃的建筑,它的通道并不局限于当层的平面。   洒出泥灰后,猴子查理就飞快窜入前面的楼道。他听到身后传来枪声,心头一紧,同时也清楚自己不会有回头路了。   事到如今只能把这人干掉再说了,哪怕他真是警察,大不了他们这几天再换个地方。   健步如飞,查理通过楼道跳到三楼,然后在三楼绕了一圈,来到一个空空荡荡的小房间。   小房间的地板上有一个大洞,透过洞口他能清晰看到洛里的身影。   可怜的人,此时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瞄准,他到死也不会想到最后一击是从上面来的……   小心翼翼,加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查理从房间外搬来一块切割下来的大石砖头,将它摆放在洞口边缘,等待洛里走到下面。   洛里全然没察觉风险,眼看就要落入死局。   就在这时,查理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小动静。   非常细小,就像穿堂风掠过时发出的呜呜声,不仔细听甚至把握不到。   这本身没什么,但他还是条件反射的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差点没把他的魂给吓炸。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身上只穿着仅剩的内衣,肩膀、手臂、腿脚上的肉已经被蛆虫吃光,仅剩些许碎肉萎缩贴着骨头。   皮包骨的面容,如同骷髅。幽暗的眼眶中有两点蓝火闪烁,迈着僵硬的步伐朝他走来。   这是……老约尼???   他他他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我亲眼看着他被赶出来的,甚至他的衣服还是我扒下来的!   这是什么情况?   哪怕说是孵化出了那种怪物,时间也不该这么久啊?   查理几乎吓破了胆,也不去推大石砖头了,而是将它调了个个,无比紧张的盯着来客。   “不是我……不是我……”   他满头大汗,嘴唇飞快蠕动着,轻飘飘的吐出话语。   “如果真是你……你该知道你不该来找我……”   “反正你那些衣服留着也没用了……你注定要死……不过就是早晚的区别……”   “真正害你的人是林仑他们……你听到了吗……你孙子也是被他们吃了……”   “吼!!!”   老约尼的干尸发出一声尖锐咆哮,这声音不止惊动了下层的洛里,查理也受惊,把手里的砖头抛飞出去。   这东西太重,他的力气又太小。因此也就丢出了不到两米远,哐当砸在中间位置。   查理压根不指望这东西能造成杀伤,他只希望老约尼追来的时候能稍微被它妨碍一下,整个人如同一只灵巧的猴子逃窜出去,绕着砖头来到房间内侧。   “吼!”   干尸怪物绕过砖头朝他抓来,他趁机绕到房间出口,回头讥笑道:“变成梦魇了还这么迟钝,你不死谁死?老杂毛!”   拔腿就想往外面跑,但一转头,他的脸色直接绿了。   门框位置——那里原本应该有一个门框的才对。   虽然没有装门,虽然只是个摆设,但至少是唯一的逃生通道。   但此时此刻,那里被一种蠕动着的、粉红色的血肉组织给占满了!   就像是某种堆砌的腐肉,汇聚的肉块!这怪物完全堵死了他的生路!他不可能一头钻进肉里!   “天呐!”   口中发出绝望的尖叫,查理又把目光转向地板上的那处洞口。   虽然下面有一个恨不得杀了他的狂暴警察,但比起面对老约尼的干尸,查理更愿意和他去打交道。   “吼!”干尸再次朝他扑来,他灵巧的躲开,再次让干尸扑了个空。   “哈哈哈!”   一边大笑一边把腿脚荡下洞口,查理得意极了。   什么笨东西……真以为他第一次和怪物周旋?   没人比他更熟悉这里,即使是真的梦魇邪祟,想在这抓住他也是不可能的!   得意的想着,查理纵身往下一跃,打算借着冲击骑到洛里头上,用手肘挥击将他打晕。   然后再拿到那把枪……他就能对抗这干尸了!   想的很美,但传递来的触感却不太对。   短促的坠落后,他产生了一种极其恶心、头晕目眩的感觉。   眨了眨眼,查理惊愕的发现他还在三楼,还蹲在那个洞口边上,手里的大石头也没砸出去,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到底是……?   “看来你做了很多亏心事呢。”   伴随这声音,一个穿黑裙的少女缓缓从阴影中显出身形。   “叫了那么多秘密出来……唔,幻鳞粉总算没用在好人身上……”   “你是谁?”   查理惊惧的看着此人。   他就是再傻也意识到了,对方具备某种奇异的手段。   “我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少女很有礼貌的自我介绍。   “如果可以的话,关于刚才你说的东西,我想知道更多细节。” 作者的话:出意外啦,今晚1w字补   昨天走路锻炼身体结果累到了,晚上没爬起来!   还想挑战下不用请假条的!可惜了。。 第三十八章 木炭与薪火 一   希茨菲尔来的有点迟——她们是被枪声指引来的。   但好在还算及时,没有让洛里真的被石头砸中。这石头一看就能感觉到无比沉重,哪怕不砸头只砸到肩膀,她怀疑洛里的整条膀子都会被它撕裂下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查理阴沉着脸色缓缓后退,同时飞快思考该怎么脱困。   这么看,刚才的干尸……血肉怪物都是幻觉,是这女孩说的什么“幻鳞粉”搞出来的。   是那阵风吗?看到老约尼的幻觉前恰好听到的那阵风声……也就是说她确实掌握着超凡手段,那她大概率是“超凡者”,就是不知道水平如何。   “你和超凡打过交道。”希茨菲尔肯定的说,“一般人面对干尸和怪物不可能表现的那么镇定,更别说你甚至还有心思嘲笑它们。”   查理脸色又变了变,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因为习惯性的傲慢暴露出了多少底细。   “而你面对我的表现则说明你不止和怪物打过交道,你也很清楚面对一个超凡人类,怎么防范才是最稳妥的。”   看着查理小心翼翼后退的步伐,希茨菲尔并不着急,只是很耐心的做出分析。   “专门找了能挡风的位置……那你也不是第一次受毒粉困扰了。如此富有经验的你却没有诞生在那些骚灵学派或贵族世家里,我猜你接触这些知识的渠道来源于自己人,你的同伴里有超凡存在。”   “……!??”查理此时的脸色已经不是发黑那么简单了,那简直是惊恐——这女的到底是什么人?   活见鬼了,她应该根本不认识我,但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而且他的水平不会很高。”希茨菲尔最终下结论,“否则你就不会蠢到尝试这样对抗我,而是该立刻跳下去了。”   查理顿时怪叫一声,从身后掏出一个东西朝她丢来,同时自己以一个跳海求生的姿态扑向洞口。   但早就迟了……他只听到“叮”的一声动静——那应该是他丢出的匕首被格挡了——然后又是什么玻璃物品破碎的动静……他的腰部突然被缠上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被拖拽举到半空。   瞪眼一看,他瞧见那是一条碗口粗、体表凹凸不平的血骨长蛇。   通体暗红色,骨架上附带着肌肉组织,身体展开怕是接近十米。这东西的一部分正环绕在那女孩脚下,稍微扬起一些将她护在中间,另一部分则缠绕在他的腰间,他就是被这样举起来的。   “女神在上!”他忍不住惊叫起来,“这又是什么幻觉!……快放我下来!”   他尝试用手去掰禁锢,却被骨刺划破了皮肤。   “……”这份疼痛可是货真价实的,查理一下子毛骨悚然——这条骸骨怪蛇居然不是幻觉?   天啦,他居然遇到了一个能肆意操纵这类怪物的人了,以这怪蛇外表的狰狞以及血腥来看……她不会就是传说中最邪恶最恐怖的日蚀教徒吧?   “我说!”查理在天上哇哇大叫,“我发誓我都会说的!尊敬的神使大人请不要杀我!”   看来是被误会了……   希茨菲尔先是一愣,然后略微有些无语。   从开始到现在施展的手段,无论是“幻鳞粉”还是“家务骨蛇”,其实都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学习的成果。   尽管尤西里安女士只是她所说那一串伟大头衔的一滴血,但她知道的东西也不少了。有这样的专家当导师专门传授血肉法术的使用技巧,再加上她手里还掌握着血源之种,在原来那一堆法术上推陈出新自然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幻鳞粉”是从那些梦境药剂里得来的灵感,将稀释液和“死灵蝶”的毒粉按一定比例混合,配上死骨冰针附带的寒气,不知不觉就能让人坠入幻梦。   “家务骨蛇”严格来说则是失败之作,从名字就能猜到它是希茨菲尔为了偷懒才创造出来的……设想中的家务骨蛇不应该有如此血腥的外观,那些依附的血肉组织应该化作最纯粹的血种能量被骸骨吸收,它至少不该这么脏——否则一边爬一边流血,这样的东西怎能干家务呢?   “哈!他把你当成邪祟教徒了。”尤西里安女士唯恐天下不乱的道,“是不是很爽?你看!当你开始当坏人的时候,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您是不是很希望我真的去当坏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亲爱的,你看,我也和那些东西为敌……但很多时候我们的道德底线需要灵活一些,比如关于什么是好人的定义——谁规定好人就不能乱杀人呢?”   “脚步声。”希茨菲尔打断她,“夏应该快来了,如果您不想被她关起来的话,这段时间就少出声。”   夏依冰是和洛里一起上来的,他们上来的同时,黛瑞尔也从三楼外走廊的另一侧翻了上来,三人几乎同时进入房间。   “就是他?”夏依冰抬头看查理,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你居然差点被干掉?被这种货色?”   “这只是意外……”洛里想解释。   “不是意外。”希茨菲尔也打断他,“他长期侵染并见识过超凡力量,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能力都远超常人,再加上他更熟悉这里的地型,你死在他手上是很合理的。”   是这样吗?   洛里先条件反射的道了声谢,然后琢磨着琢磨着开始腻歪起来。   ……什么叫我死在他手上是合理的?   我是不是被过度小看了呢?   而且这条可怕的蛇怪是什么东西……!!???   他盯着卷起查理的“家务血蛇”,非常想表现出忌惮或者说害怕的神情。但是他发现无论是希茨菲尔本人还是夏依冰或者黛瑞尔均对这条蛇无动于衷熟视无睹。   那他如果太紧张的话,会不会显得太不专业?   “拉迪斯先生。”希茨菲尔叫醒他,“在深入询问犯人之前,请你把之前审讯他的内容描述一遍。”   “啊!好的……”   少女平稳的语气总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人心,洛里被她引导着进入阐述者的角色,将之前他问得的内容告诉她们。   “两年前!”夏依冰抓住时间信息,“木炭帮!”   她凶狠的看向猴子查理:“你们果然是第二次魔像诅咒……当初从郊区刑场里逃走的人!”   “我……”查理张了张嘴,发现申辩已经失去意义。   这些人都找到这里来了,他自认也没暴露太多身份信息就被他们推测的大差不差,那显然是早有准备,知道他们在这里落脚。   那“警察”和她们是一伙,看来身份信息也是伪造……日蚀教会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恐怖,事到如今也只能靠出卖其他人保一条命了。   “是的……”所以他耷拉着脑袋承认了。   “我们是从那里来的……我们本以为我们会死,但中途有人救了我们……还指引我们到维恩来。”   “谁?”夏依冰逼问,“谁救了你们?”   她很紧张。   一方面,她害怕听到这个人指认说是“阿弗雷德”;另一方面,她又希望阿弗雷德就是幕后真凶。   不管他们曾经有多好的关系,多棒的友谊,阿弗雷德做错了事,那他就是错了。   最关键的是——他死了!   如果他就是这一切事端的源头,如果这些难民被救助就是源自他因情愫而产生的歉疚心理,那么这个案子其实就已经侦破一大半了。   审判一个死人是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的,那么剩下来的工作就是把时间线和细节捋顺,再把这些难民有一个算一个都抓起来,按照现在所具备的新技术、新手段再检测一遍。   这不难。   相比“不是阿弗雷德”这个可能而言,这已经是所能设想的最好的结果。 第三十九章 木炭与薪火 二   但事实却和夏依冰所想相违背了,他们很清楚的听查理说道:“我不清楚他们是谁……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们自称是‘救世之光’。”   “?”希茨菲尔仔细在脑海里搜索一番,没想起来有这么个组织,探究性的看向女人。   “我也没听过。”夏依冰摇头,“要么是临时胡诌的,要么是这两年新冒出来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表示理解。   相较于这个时代的交通手段来说,萨拉的国土面积是太大了点。有些地区安全局也顾全不到的,当地冒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组织也很正常。   有些组织纯良一点,大抵是一群活不下去的可怜人聚集起来诉求物资。糟糕点的就是被邪祟污染,也不知道这个“救世之光”是哪一种。   希茨菲尔自己猜测是前面那种,因为从现有的信息看,“救世之光”至少存在两年多了。   两年前黑木市的邪灾余韵他们就已经在暗中活动,那他们至少当时就存在了。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他们没有任何出格举动,安分守己到夏依冰这个警察头子都没听说过,这显然不符合“邪恶组织”的一贯作风。   事实也确实如此,随着查理将他知道的内容都吐露出来,一群人终于对木炭帮的起源有了基本了解。   “我当时就在难民营里。”查理这样说,“我认识的人都死了……他们先是疯了,嘴里嗡嗡叫着什么东西……然后甩开我飞快往市区中心跑,我根本就追不上去,后面到难民营才知道发生了多可怕的事……原来他们都被一种可怕的力量诅咒了,变成了各种各样的木雕怪物!”   “这么说,你运气好的躲过了感染。”希茨菲尔眯眼看着他,想要听听他怎么回答。   “什么感染?”查理一愣,扭了扭身子,“可以先把我放下来吗?这样说话挺难受的……”   这个表现,他并不知道魔像诅咒的传播条件……那即是说他也没有被感染过,甚至可以大胆推测这个聚居地的人都很“健康”。   松了口气,希茨菲尔也不吝对他宽容一点。便控制骨蛇把他放到地上,让他可以坐下来讲。   不坐下来不行——查理的身子骨挺孱弱的,几番争斗早就把力气耗完了,他得坐着才有力气说话。   “说到哪了来着?”他舔着手掌上的伤口,眼皮上翻,“哦对……难民营……我们到了难民营,一开始我以为我得救了,这里虽然没有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但至少他们都是人,我非常高兴也非常愿意和同样长着双手双脚的同胞生活在一起,尤其是……尤其是在经历过那几个夜晚之后,真的,我再也不想一个人睡了……”   “说重点!”洛里不耐烦的提醒他,“‘救世之光’呢?他们在哪?”   “就在我身边。”查理加快语速,“他们好像无处不在!到处都是!第一个晚上我们睡觉的时候就听到动静了,我以为只是寻常的难民闹事,但很快有人冲进来说死人了!有好几个人在睡梦中被杀!”   “然后?”   “然后非常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又有消息传来,说被杀的人都变成了木雕!”   说到这里,查理狠狠抖了一下:“我亲眼见到过那些木雕,他们只勉强保持着之前的轮廓,所有五官都被挤变形了……”   “为什么他们会变成木雕!”夏依冰问出重点,“难民营里有诅咒?有人故意散布诅咒?是不是‘救世之光’的人?”   “不是。”查理摇头,“恰恰相反……他们在杀散布诅咒的人。”   啊?   夏依冰愣住,她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我就这样说好了……”查理叹息道,“就是……那里虽然叫难民营,看起来大家都是死里逃生,本该团结在一起庆幸自己还活着,但就是有一些人——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消息说难民营里所有人都要被处死——当然现在我知道要处死的其实是被诅咒污染的人,但当时他们是这样传播的……他们可能才是那些该死的人,但他们就想拉所有人下水!”   夏依冰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所以他们传播诅咒?”黛瑞尔咧嘴,“就像传染铁锈那样,把身上的脏东西传播出去,希望其他人能陪自己一起去死?”   “就是这样的!”查理猛点头,“就是这样的!小姐!有些人就是这样坏的!这方面来说我们真的得感谢‘救世之光’!没有他们从第一天就开始暗杀那些混蛋的话,搞不好我都已经被传染了!”   这是怎么回事……?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   听起来,“救世之光”早就知道会有人做这种事……他们在应对灾后处理方面表现的比最专业的警察士兵还要熟练,居然能精准找出真正被污染的人,并将之杀死。   但一个具备如此能力的组织怎么会籍籍无名呢?   他们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做这样的……好事!他们难道不应该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做,甚至凭借这方面的能力和功绩获取国家信任,以此帮助更多人吗?   就希茨菲尔自己能想到的,可能性最高的一种,是“救世之光”不信任萨拉。   也有一种可能,他们既不信任萨拉,在区分感染者和无辜方面也没有查理说的那样专业。   他们可能分辨出了一部分感染者,因为及时干掉了他们,导致那一片区域,包括查理在内的难民们没有被进一步污染。   但他们应该能力有限!做不到将所有感染者都找出来。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希望这种能力被萨拉发现。   是单纯的在警惕和防范吗。   还是说,之前吃过类似的亏呢?   “我很好奇。”夏依冰又在问问题了,“你是说‘救世之光’不但杀死了散布污染的人,还将你们从难民营里救出,从一场规模更大的感染旋涡中摘了出来。”   “没错!”   “那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身份有问题吧?”夏依冰语气开始变得冰冷,“你们不光是黑户那么简单……未经审查的骚灵状态,你们属于‘逃疫者’!这在所有国家都是死罪!”   “是这样。”查理抖了抖,点头承认。   “那你们怎么敢到维恩来?你们知道自己是死罪!你们还敢到这个国家的中心来?想找死吗?”   在这一刻,哪怕“救世之光”并未真正干什么坏事,夏依冰还是对这个组织生出了杀心。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居然胆敢把逃疫者送到王都来,这个事情较真一点已经可以说是在谋划毁掉维恩港了。   他们毕竟是非官方的,目前来看也是非专业的。   当时连我们都不具备分辨无辜的能力,你们怎么就敢这样做呢?   万一送来的难民里有感染者怎么办,岂不是有可能让魔像诅咒在王都扩散?   “为了讨个说法。”   查理的回答再次让人一愣。   “我虽然……我在难民营里是孤身一人,所以我不在乎……我没有账要和谁清算,但其他人不同,尽管当时他们和我一起被救出去了,但难民营里还留下了他们的父母、妻子、丈夫和孩子。”   “是吧?所以我是能理解的……他们被告知不能再回去,必须接受注定的死亡,那他们当然会想不开,会觉得……愤慨,想要找制定这一切的人问点什么。”   “这不就是想造反吗?”洛里呆滞的道。   还讨说法?   讨什么说法?   你们能活着都该感谢女神庇佑了,不会还想来维恩质问国王为什么要这么干吧?   “别问我。”查理双手一摊。   “我可没想找任何人算账……我早都说了!”   “那你跟着来?”   “那是因为他们给钱!给钱懂吗?愿意来维恩‘讨债’他们都多给钱!虽然不多就几十贝克,但对我们来说也很多了!”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查理叹气。   “他们把我们骗来这,然后也不管我们,就让我们自生自灭,只留下几个人禁止我们去注册身份,我猜那是害怕暴露这条线,他们应该是在暗中谋划什么!”   “木炭帮的首领是其中之一吗。”希茨菲尔开口问道。   “一开始是。”   查理点头。   “一开始是那个叫阿默拉的人在管理木炭帮,他是个超凡者……来自‘救世之光’,但很长时间——快一年多了,他就带我们赖在这,中间什么正事也没有干,很多人就不耐烦了,要散伙,也不再提什么讨债的事。”   毕竟多数人都是很现实的。   听者们想到。   难民们可能不一定有那个智慧看懂自己在这件事中有多无力,但他们与生俱来的——从底层摸爬出来的求生嗅觉却能告诉他们坚持这种信念不会有好处。   复仇?   找谁复仇呢?   一切都比不上自己的命,一切都比不上自己能更好的活下去。木炭帮的分裂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与其说这是造反,不如说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因为苦难和凄惨引发的闹剧。   “所以在‘木炭’之上滋生了‘薪火’。”   反倒是希茨菲尔先查理一步提出概念。   “老朽的木炭已经放弃轰轰烈烈的燃烧自己,木炭们只想苟且求存,只想延续自己的余温。”   “但有些人还是不甘心。”   “他们还在想着,为死在难民营里的亲人朋友向国家复仇。” 第四十章 真正的目标 二合一   听起来是很可笑的……因为这群难民,这群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的家伙们,他们居然打算对国家复仇,而且看起来似乎打算向这个国家的拥有者“讨个说法”。   但这里可没人能笑得出来,排除黛瑞尔不论,他们都很清楚这些人是为什么才要追求这些,那些亲人的死多年来或许一直化身噩梦在纠缠着他们,他们必须继续战斗下去,这就是他们还活着的唯一意义。   “怎么说。”希茨菲尔看向夏依冰,想听听看她是什么感想。   “抓是肯定要抓的……”夏依冰语气有些烦躁。   不是嫌希茨菲尔烦,而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有些无力。   不是那种面对过于强大的力量,比如说面对邪神的那种无力。而是偏偏她很清楚,她完全可以靠纯粹的暴力去镇压这些人,去把他们都抓起来,都关起来,甚至随她的喜好都杀了……都行。   但她就是觉得很无力,她明明有着这样的力量,有着这样的权柄,却对如何妥善处理这件事无可奈何。   显然抓人杀人是不符合她心里对“妥善”的定义的,尤其是她深知事情最终大概率还是要用暴力来解决,这种“空有力量却做不到想要做到的事”的烦躁更是让人难熬。   “其实就是矛盾感吧。”希茨菲尔悄悄抓住她的手,用只有她才能听清的音量对她说道。   “明明是为了更多人,明明也是为了正义……却反过来要承受这样的拷问,这样的不理解,偏偏还没办法拿这套说辞来反驳他们,这确实是很难受的。”   难道不是吗?   诚然,包括夏依冰在内吧,当时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可以有很好的理由来表示自己必须这样做,但面对一群从“死刑”中逃难出来的人,面对一群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的人,这种话是说不出口的。   他们可能宁愿保持沉默,或者干脆一点,用暴力——把人都抓起来,检测骚灵后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最终独自承受煎熬懊悔,也不可能如此直白的给自己开脱——那毫无意义。   “艾苏恩……”夏依冰眼眶一热,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在这里把她搂紧。   不止一次的感慨艾苏恩的特殊才能……她不只是观察力仔细而已,她还善于利用这能力,将它放大来抚慰人心……   至少在这一刻,上一秒还略显迷茫的安全局长再次被“刀鞘”坚定了心。她不再怀疑是否有做错什么事了,表情变得坚韧的同时,双眼中亦附带上了几分煞气。   “告诉我,他们在哪。”   一边这样说,女人一边抽出手枪。   “你们要去抓他们?”查理有些茫然,然后立即反应过来:“等一下?你们不是日蚀教会?”   希茨菲尔道:“我们从来没说过我们来自日蚀教会……”   查理瞬间弹了起来,再次扑向那个洞口。   这次不需要“家务蛇”了,黛瑞尔一个跨步将他踹飞,然后走过去将他拎起来,“你是老实给我们指路呢?还是想我在这里把你掐死?”   上流社会的女人都是母老虎……小说绘本就是胡扯……   这一脚几乎把查理的胆汁都踹出来了,他被拎在空中干呕了几下,虚弱说道:“先往后走……”   “哪里是后?”   “里面……角楼里面……这里不止外面看上去的那么点面积,就像一块切好的三角形馅饼……外面的角楼是馅饼的轮廓,里面的三角形还有……就在里面……”   看来这里比想象中大很多。   几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希茨菲尔率先问:“多蕾哪去了?”   “她自己说要守在一楼楼梯口。”夏依冰说,“说是害怕我们上去的时候凶手绕路跑下来逃走,刚才枪声都没把她引来,她应该是不会动了。”   “要喊她一起吗?”洛里试探道。   他觉得还是多喊点人比较好,毕竟那可是一个帮派一群人啊?哦现在好像是两个帮派了……但他们就只有这么点人,为什么不等人多一点一起去呢?   反正事情到现在都调查的差不多了,阿弗雷德的存款细节,是否有其他钱商参与现在看也都不重要了。只要等到差不多下午,等局里还有审查团抽调来几百个人把这里团团围住,他们安心等结果不就可以了吗?   “没必要。”夏依冰纤眉一挑,“有我……和艾苏恩就足够了。”   她也不是说大话,之前在鸥锦城她可是能顶着万计的血尸杀出包围,就一个人一把刀,无论来多少,无论是血尸还是血傀巨人,没有任何东西能挡她的路。   一群难民、流民而已,有超凡者率领又怎么样?在长夏刀面前没有谁的噩梦能更深邃了,敢反抗?那就统统砍了!   就这样,由黛瑞尔拎着查理开路,希茨菲尔、夏依冰、洛里跟在后面往里面走。   越往里走气味越难闻。那是由排泄物、垃圾等气息混在一起散发的味道。   在外围的时候有穿堂风,闻起来还没这么浓郁,越往里走风越小,气味就越浓,熏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希茨菲尔被迫扭开一只新的小玻璃瓶,让每个人都取了点膏药抹在人中位置。这膏药散发出刺鼻而又清凉的气息,原本是用来解毒提神,现在用倒也不算埋没。   “你是木炭还是薪火?”   在路上,夏依冰时不时会问查理问题。   “如果我是薪火的话,我就不会说我是为钱才跟来维恩的了。”   查理很无奈,他觉得无论怎么发展自己最后都死定了。   因为警察是不会轻易杀人的,他们这群人要是都被抓住,大抵也是关押在一起,到时候那些薪火们一定会把他活撕了的。   他们怎么就不是逆日葵呢?   查理还是想不明白。   那条怪蛇……什么时候开始警察也会用那么邪恶的手段了?   要说是超凡,他们可还什么事情都没有闹呢,至于上来就派这种人嘛……   “那是薪火人多还是木炭人多呢?”   “……显然是木炭多,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成功——就凭一群连枪械都没有的人还打算找国王复仇,别搞笑了好吧?谁都知道该怎么选的!”   “那怎么还是有薪火呢?”   “啊……那些人早就不正常了……”   “你还没回答我之前问你的问题。”洛里突然想起来了,也来问他,“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木炭加起来有大概25或者26人,薪火帮少得多,大概7到8人。”   “数字怎么还带浮动?”   “因为我不确定在我们聊天的这段时间里是否又有人死。”查理回道,“木炭帮原本有30多人呢,包括老约尼和他的‘孙子’。”   “哦,他的孙子是他认的,他们原本没关系……但这里的风气已经变得……不怎么好,比较偏向于真正的黑帮,哪天醒来看到有尸体我都不会意外,就这么回事。”   “不对吧?”洛里皱眉,“那这一路的尸体是怎么回事?死的人有这么多吗?”   随着往里走,继续上楼,他们一共已经路过六具尸骨。   甚至还经过了一间“停尸房”,里面满地都是焚烧的痕迹,从一堆焦黑中依稀能看出来有十几具尸骨留下的残骸。   有点恐怖,但洛里更在意怎么会死这么多人,这和查理说的数字对不上啊?   “因为住在这里的不止他们。”   回答他的是希茨菲尔。   少女用平静的口吻说出事实:“角楼很大,这里是长宁区最大的流民难民聚集地,木炭薪火两拨加起来才不到40人,他们占据不了多大地盘,这些尸体应该大部分来自其他的团队。”   洛里露出恍然之色,希茨菲尔则在他懊恼自己迟钝的时候继续问道:“那你认识赖丽-葛丽策吗?”   “认识。”查理老实答道,“阿默拉每隔一段时间都能从书店拿到外界的资助,虽然分摊到大家头上并不多,但正因为有这些钱,我们才能一直缩在这里不登记身份。”   他指的应该是领救济。   夏依冰心里迅速想到。   下有对策,上也有政策。维恩为了防治,或者说揪出那些躲藏的流民黑户,每周都会分两次在各街区发放救济面包和蔬菜汤。但领取食物也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登记信息。   登记了信息,你可以拿东西去吃。但从此你就不要再想当透明人了,你得老老实实从黑暗里走出来,无论是犯了事情被定罪带走也好,还是被分配苦力争取转为市民也好,出路给你了,别想一辈子缩在暗巷里当臭老鼠。   而这些人,木炭薪火帮的人之所以能做到一直不露头,一直不被发现,主要就是因为持续不断的有资金支持。   他们不需要领救济面包,自然也从来没有登记过身份。   希茨菲尔又问:“葛丽策女士知道你们是流民吗?”   查理回答:“虽然她从来没有提,但我估计是知道的。”   “你们对她的感觉怎么样呢?”   “很好!因为她为人和蔼,还愿意赠送一些旧书给我们看。”   “也就是说她和你们不是一起的。”   “肯定不是——当初一起来的那批人我都认识,其中绝对没有她的。”   希茨菲尔皱眉,陷入沉思。   又走了十几秒,她像是放弃了某种念头,更直接的问查理:“你的同伴里有谁比较壮吗。”   “什么?”查理显然没听明白。   “壮——壮硕,比如一个身高在175~180公分左右的人,他的胳膊有你两条腿加起来这么粗,脊背宽阔的能塞下四个你——有这号人吗?”   “没有!”查理坚定摇头,“我不是说谎……尊贵的小姐……真的,我的同伴我都是认识的……而且那些钱分散开真的没有多少,我们有时候都吃不饱饭,怎么还有人能长胖呢?”   啊?   听到这番话,洛里尚未反应过来,夏依冰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妙。   她太清楚希茨菲尔刚才那番描述是说的谁了,那还是她们一起问的:即枪击葛丽策女士那名凶犯的大致特征!   也就是,引导洛里,还有她们追来角楼的那个家伙,逃犯!   查理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不是……那个人难道不是为了灭口才枪击葛丽策的吗?   如果那家伙既不是来自木炭帮也不是来自薪火帮,那他为什么要枪击葛丽策?   为什么枪击完葛丽策不往别的地方——比如直接坐车逃走,而是要赶往这边的角楼?   “……我们恐怕耽误久了!”   同一时间,希茨菲尔有些颤抖的提醒同伴:“他不是去和他们汇合的……”   “快点!”   “查理直接说他们在几层?”   原本还想继续问问查理知不知道罗斯金冠失窃的事情,现在却根本没了心思……一群人完全是在阴暗狭窄的走廊里狂奔,一路上经过三四波汇聚的流民也不曾停留,一直到进入角楼最末端的三角区——六楼!他们刚一上来就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气息。   这里太暗了……希茨菲尔提醒:“光!”   夏依冰和洛里都从怀中取出小手电,两道光柱几乎同时亮起。   “噢!”查理瞪眼,从喉咙里发出一道申吟。   “噢女神啊——!!!”   不怪他会如此失态,实在是,展现在眼前的画面有点太惊悚了。   三角区有被几堵墙分成不同的隔间,有些隔间的墙面是敞开的,有些半封闭,只有一扇门可以进出。   但无论是敞开的隔间还是封闭的隔间,它们此时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血……有大量的鲜血从隔间内部流淌出来,血泊上歪曲躺着满地的尸体。   “这都是谁?”黛瑞尔把他放在地上,晃动他的肩膀,“是你说的那些人吗?说话!”   “应该就是他们。”   希茨菲尔走过去半蹲下来,伸手在血泊里沾了一点。   “没凝固……这些血从人体里出来还不到两分钟。”   洛里原本还想跟来看看,闻言不由心头发寒,迅速举枪瞄准四周。   他怕那个凶手还没离开。   “但是——为什么?”他大声喊道,“我不理解——”   难道他追踪的壮汉是“救世之光”的人?   “救世之光”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为了防止整条线的人都被揪出抓住所以特地派人前来灭口?   “有这个可能。”希茨菲尔半眯起眼睛,转向查理,“认一下尸体,能做到吗?”   查理半跪在地上,呆若木鸡。   他再怎么说也是试图谋杀警员的凶犯,黛瑞尔可不跟他客气,一巴掌扇的他眼冒金星,忙不迭点头:“可以……我尽力!”   希茨菲尔转向洛里:“配合他一起,点一下尸体。”   结果很快出来了,一共33人,算上查理这条漏网之鱼,正好符合他之前说的人数上限。   “尸体被破坏的很严重。”   夏依冰的声音很轻。   “人是干不到这种程度……”   正常的枪杀,不可能有这种出血量。33具尸体无一例外都被撕碎了四肢以及躯干,他们是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轻松杀死的,这听上去相当的不可思议。   打不过,难不成还不会躲吗?   就是33头猪,遇到惊吓后也该能跑几头吧?   三角区是越往里越窄,越往外越宽的,这也不存在被堵死路线无路可逃的情况,夏依冰想不通是什么手段能在十几分钟内快速杀死这么多人。   从她们遇到查理,抓住他,审讯他,总共也就过去这么十几分钟。   希茨菲尔也在沉思,就在这时突然有声音对她说道:“用神眼不就好了吗。”   “常规案子没有用,但涉及超凡,直接看录像不就完了?”   我已经快忘了能这么做了……   希茨菲尔轻轻拍头,立刻把眼罩扒拉下来。   眼前视界如水波般晃动,她逐渐看清……面前有一道人影在扭曲晃动。   但出乎她预料的,这影像只持续了一秒不到就破碎了!   她被弹了出来!   第一次被弹出了回溯状态!   “哦豁!”尤西里安女士又发言了,这个语气……她听上去相当兴奋。   “能够抵挡真血的力量……”   “恭喜你小艾妮。”   “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他身上。”   ————————   一万字完成~顺带感谢烟烟的黄金宝箱!庆贺烟烟成为本书又一位萌主!   PS:萌主加更会有的……等我休息几天,咳咳…… 第四十一章 迷雾重重   两个小时后,仙水路13号十字路口,也就是角楼外侧,一行人最开始上去的地方,这里已经被一大群灰衣警察给封锁了。   这时代可没有什么“警戒线”,警员们封锁现场都是直接封路,整个十字路口都被临时用车辆堆积堵死,外围再用锁链拉了几道线,加上告知牌防止闲人进来。   衣衫褴褛的流民们正被黑衣警挨个押送出来,基本是十个为一组,和押送的警员一起送上面包车,从唯一的出口驶向附近哨所。   希茨菲尔坐在车内,通过墨黑色的车窗看着这一幕,身上披着一件毛毯,手里抱着一杯热水兀自出神。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而在她左边,驾驶位的女警长刚刚给李昂讲完她们的遭遇:“那个查理供出来的人基本全死在那,33个,无一幸免。”   查理已经被洛里带回去单独关押了,至于多蕾……小姑娘刚入行就遇到这么“大”的案子,夏依冰在用她之前显得确定她的心理状态,刚才让她去梦廊了。   现在就她们几个还留在现场,艾苏恩坐在副驾驶,黛瑞尔坐在后座……这其实也是为了等必定会赶到现场的李昂。   “这是坏消息。”李昂站在寒风中吞云吐雾,“都死了就没有线索了,那个查理真的就知道这么多吗?”   “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跟洛里一起回去问问。”   “我不是这意思。”李昂摇头。   多问一嘴只是职业病罢了,对于这个女人在查案上的专业程度,他从来不会有任何怀疑。   事实也确实如此,夏依冰递给他一个小本子,说道:“我叫了医护……局里的那种,我们不能完全信任外面的医院,等会尸检报告出来后你去找他们对照一下,我要看看是否有区别。”   “你在怀疑谁?”李昂接过小本子,翻看几页后盯住她的脸,“你别告诉我……我的局长大人,你怀疑这件事背后可能——”   “要么‘救世之光’是查理胡扯出来的,要么它一定是一个具备跨城级规模的大组织。”夏依冰捏着方向盘,“我们现在是还不清楚他们具体是谁,又具体在哪,但最基本的,这么大的组织得有很多人,能养活他们的主子不多。”   很多案子看起来麻烦,但办的多了,影狮也有一套固定流程。   比如像这种藏匿起来的非法组织,人少那就多排查,人多那就查权贵——因为人越多供养难度就越大,这背后还涉及到组织行动的能力,而这些都不是没接受过教育的流民能办到的。   那又要有钱又要有能力,最关键的是还得有领先舆论的消息渠道,如此才能躲避搜查……这样算来算去,不就只能是权贵了吗。   也许这看法是武断了点,这做事方法也很老土,但事实证明它很有用,有不知道多少起案子都是通过这种蛮横无理的方式被侦破的。   所以这就是夏依冰两手准备的原因了:如果“救世之光”背后蹲着某位大贵族,那他也有可能买通人员修改、或者干脆自己偷偷派人篡改医院里的尸检报告,暂时给影狮造成误导。   这种误导的效果非常有限,但哪怕只被耽误几个小时,他们也有可能因此而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   “你觉得‘救世之光’会是某位大臣豢养的吗?”李昂想了想,趁附近无人的功夫低声问道。   也许夏依冰是这么想的,但他总觉得不是很像。   理由很简单,不管“救世之光”这两年如何安分守己,光是把逃疫者送来维恩这一条罪行就足以送这一条线上的所有人上绞刑架了。   如果是大贵族在背后谋划,既然他们很清楚这做的就是玩命的勾当,那他们断然没有把这张牌一直藏起来不用的道理。   旧王党之乱,这张牌就该打出来了。   而且还有阿弗雷德。   尽管老乌鸦这次犯了大错,说句不好听的,他该死,但李昂觉得他还没有堕落到为那些剥削者卖命的程度。   希茨菲尔也说他是自认为正义才能一次次骗过织梦师的。   如果他是给那些人当狗,他恐怕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又怎么能骗过其他人,在这么多年里都能瞒下来呢?   “我不会去按照人情关系考虑这些事,科内瑞尔。”夏依冰警告他不要感情用事,“我不是让你去查他的账户信息么?结果如何?”   “是他的存款。”李昂幽幽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份卷起来的文件地给她,顺势说道:“他的存款支出一直不正常,这一点希茨菲尔的判断是对的,他们通过对比、沟通多家钱商送来的资料得出结论,他早在第一次魔像诅咒发生之后就打算出钱做某些事了。”   “这里。”他虚虚用手指指着夏依冰正在看的那一页纸,“这是第一次诅咒结案前他的工资支出。”   “而后面是新增的,你可以发现他多了一些怪诞的嗜好,比如酒精类饮料和烟草,但事实上根据我们的多方调查,他抽烟喝酒的频率并不算高。也就是说这笔钱被他‘藏’了起来,他一直有一个位于监管之外的隐形金库。”   “这不是很容易就查出来了么?”夏依冰翻动那些纸张,语气里是浓郁的不满,“从第一次诅咒结案到现在有四十多年!这么长的时间,之前怎么没人在意?”   李昂这次没有回答,就只是抿嘴盯着她看。   夏依冰皱眉抬头看他,见到那怪诞的表情也反应过来了——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局里可根本抽不出这类人手。   想想看就知道了,第一次魔像诅咒,距离王都如此之近,勉强都能算得上“盾牌”、“警戒线”的黑木镇爆发邪灾,按理来说这是很重要的灾情了,但当时局里甚至连200人都抽不出来。   否则格列夫人那时候也没必要日夜操劳了,整个黑木镇能主持大局的超凡者算她在内就只有两个,她能不着急吗?这也给她精神损耗退出影狮埋下了伏笔。   再进一步联想,连这种人手都抽不出来,他们自然也拿不出人去查这些烂账。   能有这些记录已经很不容易……后面轮到维尔福当权,他又是走亲和路线,公的地方铁面无私,私的地方那是基本不管。   是啊——如果需要给国家,给人民卖命的人,你连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爱好,小开销都要斤斤计较,你怎么能指望他们全心全意的投入工作?   还没等被邪祟逼疯,他们就得先叛逃了。   至于这方面的隐患,因为一直有梦界回廊的存在,一直有数量庞大的,最具专业性的医疗团队、织梦师、催眠师团队,他们从没想过去细查一个人要怎么攒钱。   最多查查他的进项——查他是否有被贿赂而已。   “这里还有个麻烦的地方。”李昂摊手,“就是审查账户的业务之前一直是内部审务司负责,那件事之后这个司部被单独划出去变成审查团,很多资料都被带走,今天之内是拿不到的。”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   夏依冰已经看完了卷宗,把东西放在工具箱上。   李昂脸色顿时发苦。   “你老婆呢?把巴莉乌也带上,她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李昂带着任务走了。   夏依冰也说了那么久的话了,闲下来终于能喘息一会,她不免觉得口干舌燥,很自然的将视线放到副驾驶的乘客——她手里捧的那杯水上。   我俩什么关系啊?   也不等少女同意了,女人拿过杯子喝了几大口,很是舒爽的申吟一声。   “怎么样?”她把杯子递还给少女,“想出什么头绪没有?”   “没。”   希茨菲尔接过杯子,闭眼摇头。   “神眼被挡住,我看不到过去的景象。”   警察包围角楼的时候,她趁机回罗斯金冠的店门看了下,发现那一片区域的回溯也不正常。   想必是因为那顶紫蓝宝石黄金冠带来的干涉影响……要知道,它最开始就是在那做展出的。   “好消息是没有诅咒在周边扩散。”夏依冰说,“一例也没有,真希望最终也能这么解决……”   长宁区目前也已经被封锁起来了,里面的人除了她们这种一律许进不许出。   这当然是必要的,哪怕看起来现在没有诅咒,也得等观察一段时间,真正确定了才能放开。   没找到凶手,根据得到的线索可以初步推断是“救世之光”组织派人前来灭口。再加上尤西里安女士确定王冠就在凶手身上,珠宝失窃案也能一并算在这个组织头上。   那么接下来就是围绕这个组织来调查了,差不多也就是夏依冰的那套方法,试试看能否发现更多线索。   “有一点我不明白。”   希茨菲尔右手从下面抹过面颊,插入头发缝隙里扯了两下。   “他为什么选择今天?”   “也许这只是巧合。”夏依冰说,“他们计划今天上午动手,但就像他们没料到阿弗雷德会突然自杀,他们也猜不到我们会这么快就取得线索赶来这里,也就是说在他们的原定计划里他们和我们是碰不到的。”   “我希望那个人只是凑巧把王冠带在身上。”希茨菲尔闭上眼睛。   如果那是故意的,案子查起来就更麻烦了。   “至少在新的线索出来之前,我们没有事情要忙了。”   夏依冰直接发动汽车。   “葛丽策要三天后才能醒,我听你说你对某人的画很感兴趣……不如先去博物馆转悠一圈?”   “可以。”   少女回头看看黛瑞尔。   “……就当放松心情好了。” 第四十二章 道奇画廊   贝德莱克博物馆旁边有一家叫做“道奇画廊”的地方——仅仅听名字就该知道这里是办画展的。   “我看过那里的报道。”开车的路上,希茨菲尔一边看报纸一边给另外两个人做基础科普,“道奇画廊最开始只用于展览馆主的画作,但随着馆主名气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道奇画廊开始更多的承接一些其他画家的画作展览,发展到现在还包括了很多非画作的艺术品,展览性质和贝德莱克博物馆已经非常相似。”   “这种乱七八糟的知识还是你在行~”夏依冰感慨,同时目光在街边扫视着什么。   “我记得我们是没吃午饭的,买点什么不?”   “肉饼就行了。”   这个时代能有什么花样丰富的小吃呢?连盐粒花生米都没有,街边卖的无非就是面包以及肉、菜馅饼,运气好能遇到烤红薯或者土豆的摊位,至于什么糖人糖葫芦是不可能有的。   夏依冰中途停车,去买了一些馅饼还有烤土豆回来。   水她没有买——车里还放了两壶水,暂时不缺。   一边开车一边在路上解决了午餐问题,抵达中央广场后,她们就可以专心把注意力放在探寻画廊这件事上。   下车之后扫了一眼,希茨菲尔发现广场上的人流比想象中多。   艾莎大陆的回归热依然在其着它的刺激作用,就如同王室一开始举办珍宝展也是想赶这阵风头,作为原本就是正宗展厅的博物馆和画廊,这里的生意可是异常火爆。   但大部分人潮都汇聚在贝德莱克博物馆那边,道奇画廊那边没多少人。   夏依冰从车内拿出手杖,检查了武器和着装,又和希茨菲尔互相当镜子检查了对方脸上的妆容,这才下车朝那边走去。   道奇画廊的位置在一排大台阶上,那是一栋类似神庙的建筑,四周由一圈圆柱形廊柱支撑起来,风格非常恢弘大气。   上来台阶,希茨菲尔一眼就看到喷泉池边上坐着个人。   “詹姆斯?”她小声喊出对方的名字。   似乎是感觉到这边动静,詹姆斯-拉伦斯抬头看来,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啊!”他立刻张开双手往这边迎来,“你们终于想起来了!”   “等等。”一根手杖率先抵在他的喉咙上,却是夏依冰冷冷盯着他的表情:“你先给我们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上次分别的时候伯爵说过对那三幅画很感兴趣啊?”詹姆斯瞪眼,一边举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一边加快语速:“我猜你们后面肯定要找机会调查乌木里-道奇,但刚开始就找到人家家里面去不合礼数,我就猜测你们最终会先选择到这里来——这画廊里也是还有不少他的画的!”   “你倒是很有当侦探的潜质……詹姆斯。”希茨菲尔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不愧是能被拉伦斯男爵依仗的新生代,嗅觉很敏锐……就是不怎么聪明。   “分析的很好!”夏依冰也说,“但这不能解释为什么你要凑上来贴着我们!”   她记得她上次已经暗示的很清楚了,无论是她还是艾苏恩,她们都不希望被人打扰。   连同性都不行,何况詹姆斯还是个男人?   以他的脑子不至于听不懂这层意思,那他还跟上来是想干嘛?是打算跟她们一起查案子吗?这是老拉伦斯在背后授意?   想了想,夏依冰觉得还真有可能。   无论是珠宝失窃案还是“救世之光”,这些充其量只能算小麻烦。   真的……别看死了那么多人,这对一座城市来说太正常了。维恩连死神树那样的邪灾都挺过来了,这些麻烦根本挡不住……王室要推行清查的心。   而能否提前预见这点则取决于嗅觉以及政治智慧,拉伦斯一直都是个中翘楚,如果是他们的话还真有可能猜到风向。   “我也不知道!”詹姆斯按照勒菲男爵的意思开始装傻,“呃……我是不打算搀和的来着,但是父亲建议我过来帮忙……他说你们继续深入调查下去一定会遇到巴瑞施家族的阻力,有我在旁边……你们大概可以方便一点?”   手杖头挪开了,詹姆斯松了口气,他知道这是对方初步认可了自己。   “带路吧,拉伦斯先生。”希茨菲尔做主说道,“既然你也是贵族——大贵族,想必我们能省一笔导游的费用。”   “当然!”青年赶紧追上去跟上,正经说道,“别的地方就算了,道奇画廊,我能认清所有东西的历史。”   画廊的守卫不认识希茨菲尔,但他显然是认识女警长和詹姆斯的。在他们进去的时候没有任何阻拦,身体还往后退了半步。   进入画廊,众人第一时间被暗红色的地毯和华贵吊灯所吸引,只觉内部装潢异常奢华。   可以这样说,去掉那些四周墙壁悬挂的画作,这里足以拿来举办一场最上档次的沙龙酒会。   “这是菲尔姆的作品,这是艾力海尔的。”   画廊里几乎没有客流,她们落在后面,让詹姆斯走在前面介绍,他也像一位真正的向导,无论什么画作、展品都能说的大差不差。   “然后从这里开始就是乌木里-道奇本人的了。”   进入一条长廊,詹姆斯着重咳嗽一声。   希茨菲尔举目望去,看到两侧墙壁上都是画作。   大概四米就有一组,而且多是大画,很少有那种精细的小画。   她突然怀疑自己来看这些有什么意义。   如果乌木里-道奇不是超凡者,动点手段问他几句话不就得了吗……   但夏想让我放松放松。   唔,她可能是觉得我昨晚上没睡,再加上看到那么血腥的场景,精神层面会受刺激……   嘴角颤动,希茨菲尔有些想笑。   她知道,这是女人独特的安抚手段。   这家伙有的时候非常大胆,有的时候又很害羞。她不肯直接把这层意思表达出来,只是强硬的,想要按照她的安排来让这边接受好意。   算了。   就当真的来游玩好了。   这么想,希茨菲尔也就把几个案子暂时放下,问詹姆斯道:“那么这位乌木里-道奇比较擅长什么风格?”   或者换句话说,他真正擅长的是什么画派?   她也喜欢画画,所以她很清楚,判断一个画家的特点,光靠区区几幅作品是不全面的。   因为那可能是他不同时期留下的作品,拿毕加索举例,他早期画的可不是那种抽象色块,每一位名家大师基本都会经历不止一次的风格转型,这种转型在艺术领域被认为是“极富价值”的东西,因为每一次转型都意味着精神上的全新感悟,这正是艺术喜欢强调的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希茨菲尔不太喜欢这种东西,这就是为什么她没有真正钻研艺术道路。不过她是能理解的,这种专业性让包括夏依冰在内的几个人都吃了一惊。   “你还知道这个?”   詹姆斯一愣,随后赶紧改口:“哦不是小看您,伯爵……但毕竟是……”   “直接告诉我答案。”   “道奇先生早年喜欢写实风的技巧,中年开始钻研一种叫‘超写实’的东西。”   “是么,但是那三幅画好像都不是这种风格。”   “是的,它们都采用了一种……嗯,比较朴实和潦草的风格……有人称之为‘印象主义’。我觉得这是很贴切的形容。”   “但其实他还有第四种风格。”   犹豫了一下,詹姆斯伸手指引前方。   “……跟我来看就知道了。” 第四十三章 美学探讨和第四风格 二合一   随着在走廊中加快前进速度,那一幅幅画作也更频繁的在夏依冰眼前闪现。   都是大画,如同詹姆斯之前所说,它们大部分都显得……非常的逼真。   夏依冰是懂一点艺术的——毕竟在维恩港这种地方生活那么久,哪怕是毫无艺术天分的人,耳濡目染也会沾染一点。但要她区分什么画派风格就很困难了,她对艺术品的评价向来极其主观。   而这些画作,它们果真配得上“超写实”的评价。那是和古典主义的朦胧派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画法,充斥着锐气,但又张扬的恰到好处。   比如刚才经过的那幅,看名字应该叫《城郊夜景》。大部分的夜景画都是漆黑一片点缀星光灯火,唯独这一幅要反过来,把乡镇街道在夜晚点缀的灯光投影画的极其绚丽多彩。   很真实,远远看上去就像真实画面的定格一样。   “这些画很值钱?”她在半路问詹姆斯。   “他是当今最好的画家!”詹姆斯理所当然的瞪大眼睛,“当然值钱!甚至可以说是最值钱的!”   “值钱我信,但最值钱嘛……”   夏依冰表示有些将信将疑。   她是对这个圈子了解不多,但托希茨菲尔的福,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画廊画展的“黑历史”。   这个圈子怎么说呢,按照少女的说法,“专心致志钻研技巧的大师有而且不少,但相较总人数而言该比例依然呈一个下降的趋势”。   艾苏恩认为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说这些人之所以还有生存空间是因为没有出过真正的大师把某条路打通走透,一群人钻研古典主义的,什么朦胧派的,他们觉得前方还有路,那就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直到这条路被无数人钻的再无任何空隙为止。   这里面具体是什么意思,夏依冰是听不太懂的。她不关心这种东西,只听懂了后面那句:“但即使如此,世俗的艺术也多是玩具,其价值并不取决于创作者的专业素养,而是依靠互相衬托。”   这就很好理解了——就拿一个走这条路的年轻人举例,此人如果出身不错,那他或许可以缩在家里打磨技艺。   打磨技艺是几近公式化的流程了,他们会缩在家狂画,但最重要的是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闷头画是没用的,要让别人知道“你在闷头画”,如此是给你的作品附加一层基础价值,让所有考虑买画的人觉得“噢,至少它们来的并不容易”。   这一步要坚持多久取决于他的出身有多好。   小富家庭的话,差不多十几年二十年。再上档次一点可以缩短到十年以内。   坚持完,成功出名,有人认可,画作也就卖的动了。到这一步就可以拉拉关系什么的,走动走动,办办画廊,此时得先依附在那些业内前辈的阴影之中。   多半是久负盛名的名家,或者档次稍低的实力者。   你得赶别人办画廊的时候想办法把你的画塞进去一起展出,那大致是在画廊的角落给你留一小块地方,游客们看大作看腻了,可以看你的东西放松放松。   如此一来,你在圈子里的评价会从“久经钻研的苦修者”一跃升为“有资格和某某大师一并展出的潜力新人”。   实力和名气达成完美的融合,到这一步才算站稳脚跟,可以说能靠摆弄颜料争名夺利。然后接下来就是混日子熬资历了,熬到年纪上来,成为“前辈”,你就也有资格提携新人。   平庸家庭是走不了这种路的……穷人走这行只有一条出路,这也是希茨菲尔给夏依冰说过的,叫做“殉道”。   “无论他们画的多好都没用。”她还记得少女说这话时沉重的语气,“萨拉多少人连填饱肚子都是奢望,怎么出得起钱去买好画?所以注定了会追捧这些东西的都是富人,而富人……他们不可能去买一个从屎尿泥坑里挣扎出来的人的作品。”   “可我见过的底层绘者并不少?”夏依冰一开始没听懂,“我看他们都觉得自己能成功。”   “哦,那大部分是痴心妄想,是被这行的光鲜给骗了。”   “怎么说呢。”   “艺术总是和富贵纠缠在一起嘛……你看,哪怕是暴富的土商也不愿意被人看出底细,那提升底蕴的渠道是什么呢?自然是学着大贵族们攀附风雅。”   “但实际上那只是谎言。”说到这里时希茨菲尔声音放低,“平民画家一生都无法得到真正的认可,他们唯一能成功的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死——而且是最痛苦的那种死亡。”   “饿死?”   “我说不好到底是哪一种更残酷一点……饿死的话,这个过程至多持续几周吧,但这种死亡却需要你以真正的苦修者——以这样的姿态在你接下来的余生即每一天里都认认真真的对待艺术,并且你压根不可能从这种努力中得到任何回报,直到你枯竭而死或者受不了某种冲击自杀,他们才会认可你,才会觉得你终于用死亡升华了你的作品。”   初次听闻这些解析,夏依冰说实话有点震撼,她光看到那些画廊酒会的光鲜亮丽,没想到那厚厚颜料的堆积之下居然藏有这么多血。   事后她问希茨菲尔是不是因此才没有钻研这条路,因为她觉得少女画的也很不错,在她心中不比那些名家们差。   希茨菲尔则是赶紧表示她还差得远——黑暗确实存在,但正如她开头和夏强调的那样,至少在这个时代,在路还没有被走通的时代,再黑暗,你至少得具备一定的实力。   不像现代社会的地球,很多画派道路早就被古典大师们踩烂了。有些人发现自己穷尽一生也无法在这个领域超越前人,那他们要么摆烂,要么开始发癫,想出来一些稀奇古怪的新流派、新道路,美名其曰那也是艺术。   毕竟——穷人的命是命,大师的命就不是命了?   噢你穷人死了能让作品升值,人家可是名家,是大师,人家死了作品更是百倍千倍的涨,再加上时代加成、背景加成……一个还活着的现代人拿什么东西去超越啊。   回归现实,把现实情况代入这套逻辑,很轻易的就能发现乌木里-道奇的地位和逻辑不符。   他资历是老,画的也不错,但他还没死呢。   他怎么比得上那些已经死掉的名家大师?   夏依冰当即举了“布莱克-沙朗”①的例子,表示人家一幅画能卖几百万瑟拉,不信这个道奇也能做到。   ————————   布莱克-沙朗:《生命之树》的作者,曾在《智慧禁果》、《死寂林地》等案件中被多次提及,该画作成为追查真相的有力线索。   ————————   “这不一样。”詹姆斯快给她搞无语了,“布莱克沙朗的画稿几乎全遗失了,加上他本身也是不逊色于道奇的名家,更是开创了‘阴影派’,仅剩的那幅画当然值钱!”   “那这个道奇一幅画能卖多少呢?”   “像这种大画一幅大约能有个几万瑟拉吧。”詹姆斯有些犹豫,“这只是我估计的……因为目前阶段它们很少被交易,大多数是作为礼品赠送……”   差那么多?   夏依冰一怔,随后觉得这才合理。   《生命之树》能卖那么多是有不少附加值在里面的,如果布莱克-沙朗还活着,而且画作多到也能摆满这一条长廊,一幅画估计也就值几万瑟拉,可能还不到。   “很神奇。”   感慨来自黛瑞尔。   很少有什么人造物能让机械使徒感慨的,但艺术除外,黛瑞尔必须承认,有些东西不是靠机械工业能复制的。   就拿黛瑞尔自己来说,她有很强的学习和复刻能力。一套针对人体的格斗动作,她每一次做能做到分毫不差,手指尾端都不带抖的。   那同理只要给她时间学习,画画这种东西也难不倒她。   她不是没试过,但画出来的东西……怎么说呢,和人家比怎么看都觉得差了点什么。   “应该是差了人气,或者可以说是差了‘画味’。”   希茨菲尔听了她的想法,立刻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拿这些画举例——‘超写实’是在‘写实’的基础上继续突破,像是将那层迷雾拨开,将事物最真实的模样展露出来。”   她在几人当中侃侃而谈:“这种风格是有其内涵的,意义还挺深……但真正想要钻研精深,一定不能只盯着‘技’。”   “只盯着‘技’,画的再好也没什么意义,这些画的真正内涵在于揭露真实,而真实往往是……比较丑陋的,所以这个派系真正要追求的应该是‘在个人情感和丑陋现实夹层中的宣泄或表达’。”   “你必须让人能看出这一点……换句话来说,你必须让人能意识到,你画的是既是画又是现实。”   这番话说出来,一群人已经不是有点震惊而是大受震撼了。   谁也没想到,她对这行的钻研有这般深刻!   连詹姆斯……他这从小就混迹各大名家画廊的富家少爷都有点懵了,只觉少女伯爵说的很多名词组合到一起就再听不懂——这不是他老子那辈人点评的口吻吗?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黛瑞尔踌躇着开口。   “什么叫‘画味’?”   “就是这个。”   停下脚步,希茨菲尔伸手指向一幅画作。   那也是‘超写实’风格的一幅作品……当然了,萨拉的超写实和地球比还不够超,她只是入乡随俗跟着叫的。   其他人看向那幅画,发现是一张白天的街景。   早间薄雾在空中蔓延,车夫、小贩和行人混杂,不远处是喧嚣码头,拉远看俨然就是一张彩照。   “看起来很真实是不是?”   所有人点头。   “再看这。”希茨菲尔指向其中一个行人。   “拉近看,他的帽子其实就是混杂的颜料随手一勾。”   “类似的笔触近距离看其实到处都是,你拉近看甚至会觉得这种笔触很脏很乱,怀疑可能干脆就是没处理好,但实际上那是故意的。”   “故意?”   “近和远——虚假和真实。”少女点头,“说故意也不贴切吧……是故意这么做的,但这种笔触,每一笔,都是绘者在进入某种状态时的灵光一现。”   “你得做到这样,留下刻意的破绽,完美又不完美,来告诉别人这是画而不是照片。”   “否则画的意义就失去了。”黛瑞尔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那还不如拍照片了!”   原来这就是“画味”!   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悟了。   具体悟了什么她也不懂,但好像就是很厉害……她对殿下的崇拜又更深邃了!   至于希茨菲尔……她并不觉得她说的东西有多深刻。   任何一个大学生,如果他有认真翻看那些枯燥无味的美术史课本,他都能对画派啊,风格啊有个基本了解。   而关于“画味”的理解也不稀奇,任何一个打算考美术的考生在进入专业学院后都会被导师强调类似的内容。   只不过是混杂了一些她的个人理解,她丝毫不敢居功自傲。   “我没想到伯爵你对艺术的了解有这么渊博!”   但糊弄詹姆斯是毫无问题,至少在艺术鉴赏这一块,这位拉伦斯的大少爷对她已经心悦诚服。   他开始觉得他没资格当希茨菲尔的向导了。   除了知道这些画的典故,是在什么情况下被画出来的以外,他懂的丝毫不比她多。在理解和修养这一块更是遭到无情的碾压。   想到这里,詹姆斯自然是很好奇的,他顺势问道:“伯爵知道这么多,相比也喜欢钻研画道?”   “偶尔喜欢描两笔。”   “那为什么不精深呢?”青年大为不解,“有这样的见地,我相信伯爵继续深研下去,不说达到道奇的水平,超过一些名家是很轻松的?”   “没有那么容易。”希茨菲尔只是摇头,“你把干这行需要的天赋看的太简单了拉伦斯先生……还有就是,我并不喜欢钻研画道。”   “啊?”   看到他无比惊诧的表情,希茨菲尔在犹豫后面这番话到底适不适合拿出来说。   但气氛确实到了。   我现在是伯爵……得罪人好像也没关系?   这么想,她索性就直说了:“因为艺术这东西天生就是既美好又罪恶的。”   “美好是因为,智慧生命天生有对美的追求。”   “就好像人们喜欢漂亮脸蛋,喜欢年轻的胴体……喜欢精美的珠宝以及服装那样,也许当我们还是野兽的是美只是拿来求偶加速繁殖的工具,但有了智慧,美还可以被我们拿来锚定心灵。”   “它其实是一种很深邃的概念,不局限于艺术,不局限于画作,只用这些东西来诠释美其实是很片面的一种观点。”   夏依冰很贴心的帮她引导话题:“那罪恶又该怎么说呢?”   “罪恶就简单了!”少女对她笑笑,“因为艺术家们不生产嘛。”   詹姆斯瞪眼:“……啊?”   “就拿画画的来说,无论是富贵家庭还是穷苦家庭,你要研究这东西,你基本是没法从事生产的。”   希茨菲尔继续给他举例。   “别人种田你画画,别人做工你画画,别人打扫你画画,别人做饭你画画。”   “画到入魔,给自己搞东西吃的心思都没有,这例子应该不少见吧?那你该怎么活下去呢?还不是要靠人照顾,要么是仆人要么是家人……总少不了劳民伤财。”   “但对社会来说,你本身却创造不了实际的价值。”她抿紧嘴唇,“我不是说艺术家有罪,不是说画画有罪,但这确实是一种现象,一种现实。你其实是在消耗社会的生产力来满足自身对美的某种追求,而我……”   说到这,希茨菲尔顿了一下。   “因为人类确实需要美学,需要有人引领他们去发现美、探索美,我对这种人——对能做好这份工作的人抱有敬意。”   “但我不想成为这种人。”   “所以我不打算深研此道。”   一番话,包含的信息量算不上多,但这个概念、说法可太新颖了。   不止詹姆斯愣住,其他几人也都一阵恍惚。   像夏依冰,她更是想到了和希茨菲尔多次历险,想到她战斗的理由……那个信念。   原来是这么解读的。   她果然还是。   太善良呢……   谈话间,走廊差不多到了尽头。詹姆斯如梦初醒回过神来,指着最角落的展区说道:“应该就是那。”   “我上次来的时候,道奇最后的转型就放在那里。”   其实希茨菲尔注意到了,从中后段开始,走廊两边放的画作就不再是“超写实”风格。   而是偏向于那三幅失窃的画作,笔触更随意,甚至显得过分潦草。   唔,就是偏印象派那种,而且从这个地方开始,绘者更多将画面留给了社会底层的穷苦大众。   如同三幅失窃的画作。   《牧羊人》。   《鞋匠的妻子》。   《参加广场会议的农人》。   只听名字都能猜到,内容描绘的都是朴实之物。   所以这是一种理念上的进化,或者说升华吗……   希茨菲尔暗中沉思。   乌木里-道奇的的风格转变是有规律的,有迹可循的。   最开始他沉迷于“技”,只追求画得像,画得好。从这里发展,突破写实主义的桎梏,变成“超写实”,并在这条道路的后期转变想法,更多融入那种随心所欲的“画味”进去。   这里蕴藏有绘者的思考,她几乎能看出来一个萎缩的人影是如何钻研,苦思冥想,最终醒悟——原来最真实的丑陋就是被掩藏的阴暗面,是底层的人民,是他们的呐喊!   如此,他的风格再次转变,开始画《牧羊人》之类的作品。   所以她真的越发好奇了……这样一个极富精神追求的画家,他的第四次风格转变,画出来的东西,会长啥样?   “我劝你们别抱太大希望……”   詹姆斯眉头有点一跳一跳的。   “我听说道奇这段时间都不怎么露面了,原因也和他不太正常有关。”   “至于他现在喜欢画的东西……”   “就是这个。”   转过墙角,她们终于在青年指引下看到那副巨大的立画。   它有差不多三米高,两米多宽。   竖面,镶金画框。内容则是一堆暗红色的颜料堆积,伴随那些白骨骷髅、腐烂的碎肉,和刀剑、甲胄、枪炮们一起,勾勒出一片遍布人间的血海炼狱。 第四十四章 不可言明的意象   这是意象。   看清画面的第一时间,希茨菲尔就知道,这位名家大师的思想恐怕是出了问题。   因为“刀剑甲胄”通常来说是不太可能和“枪炮”这类元素同时出现的。尤其这看起来还是一片遗弃的战场,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即画面中的元素堆积是单纯的意象。   不是真正发生过的事,而是绘者将脑中所想变成了现实,并以画笔颜料为媒介宣泄到画布上来。意象在这里也可以理解为“想借某种方式表达的想象”。   而这幅画想表达的想象可是有些大逆不道啊……   这个时代的人可能理解不了,或者换句话来说,即使换成另一个现代人站在这里,如果此人对绘者风格的转变解读不够全面,那大概率也看不明白作品的内涵。   首先来看画的下层部分:这里就是单纯的血海尸山,但仔细分辨,从碎肉和血泥的堆积中可以看到一些独具象征意味的东西。   麻衣、农具、木制的长矛等……这是绘者在刻意表达,每一次争斗降临世间,最先遭难,铺在尸山最底层的一定是平民或贱民。   在往上散落的器具就高档一点了,她看了铁剑、铠甲、带朦胧盾徽印记的头盔、盾牌等……这里想暗示的应该是一个国家的骑士阶层。   一步步往上,尸骸的身份越发尊贵,一直到最顶端、插在血泥山坡上的那根带有圆环的十字架—另有一顶黄金王冠挂在十字架的顶部尖端。   “很夸张……”詹姆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50岁之后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开始画这些血腥的东西……这都是不适合随便展出给别人看的,我想这就是他们把它放在角落的原因。”   “詹姆斯。”希茨菲尔叫住他。   “伯爵?”   “你来给我说说你从这幅画里看出了什么。”   突然问我这种东西……   詹姆斯怔住,随后走远几步盯着画面,又走近几步观摩细节,最后说道:“大概是……歌颂所有人的牺牲?暗示我们应该付出一切来守卫陛下?”   希茨菲尔又看向黛瑞尔和夏依冰她们,黛瑞尔表示这可能单纯就是绘者想要铭记死亡。   她没有经受过什么思潮熏陶,看事情的视角要直接一点。本以为这样说肯定是错的来着,不曾想……希茨菲尔居然隐约在她回答的时候笑了一下。   黛瑞尔是对的?   夏依冰心跳开始加速,没由来的有点紧张。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来,第三个就该轮到她了。虽然她知道就算她胡诌或者不回答也不影响和艾苏恩的关系,但她可不是会轻易在任何方面认输的人。   她必须答出来,而且必须答的比所有人都好才行。   仔细想想……多想想……她会问这个问题肯定不是没由来的……她认为我们“应该”可以答的上来,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她觉得答案很简单,甚至有可能是……她之前说过。   这样看,答案势必和道奇伯爵的风格转型离不开关系了。而乌木里-道奇先后经历了四次转型,分别是“从无风格走向写实”、“从写实走向超写实”、“从超写实走向印象”、“从印象走向这种血腥画风”。   它们之间确实有关联,称得上是有迹可循……那大致是绘者在一步步的往“真实”进发,绘者的核心追求就是“真实”。   但血腥又和真实有什么关系呢?   心中一动,仿佛捅开了那层薄薄的纸,夏依冰猛地蹿升出一个荒唐念头。   难道是……升华到这种程度的绘者,他居然已经将矛头瞄准了宗教王权?   插在最高处的圆环十字架,以及挂在十字架顶端的黄金王冠,那难道不是歌颂以及拱卫的意思,而是更偏向于讽刺、嫌弃的意思吗?   乌木里-道奇不会是在责怪这一切牺牲都是围绕宗教王权才发生的吧?   她觉得荒唐,但确实只有这种情况才能解释,为什么少女不直接报答案,要用这种方式引导思考。   那黛瑞尔还真说对了一部分……   这确实是为了铭记死亡,只不过其中透出的善意只面向那些牺牲的底层——那是在铭记他们的牺牲,几年他们为宗教王权而流淌的鲜血……   思考到这里,夏依冰不由露出苦笑。   她知道她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像希茨菲尔之前发表的那些想法已经非常奇怪了,如果不是她最后收了一下,额外表达了对美学大师们的敬意,以及她本身已经位抵伯爵的话,换一个人来发表这套新奇思想,他会被整个上流圈层排斥和针对。   这个上流圈层可不仅仅是贵族了,还包括那些富商、厂主,甚至一切想要攀附他们,从这个链条中获取好处的人。   但这都还好。   她是伯爵嘛,那些人不敢拿她怎么样。这么说只是有争议,到不了上纲上线那种程度。   而她这次暗示的东西就不得了了。   说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械阳伯爵今天参观道奇画廊,发表看法暗示道奇伯爵对教团不满,对陛下不满?   那到底是她在诽谤?还是道奇伯爵真有二心?   考虑到艾尔温她们正好打算玩一波清算……这势必会卷起一阵席卷所有人的超级风暴,也势必会把巴瑞施家族拖拽着下场。   夏依冰不怕麻烦,但她更希望把麻烦挡在自己身前,而不是把她的天使推到上面遮风挡雨。   所以当希茨菲尔朝她看来的时候,她先是对她单眯左眼,然后干脆的表示:“……我看不出来任何特别。”   希茨菲尔心领神会。   在道奇画廊消耗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下午她们又辗转去隔壁博物馆转了一圈,就此和詹姆斯分别,打算回家好好休息。   拉伦斯青年临走前表示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他,说他这段时间都会在家,只要有要求就一定到。   “勒菲男爵肯定嗅到风声了。”   上了车,希茨菲尔一边说一边脱掉靴子,把脚蜷到坐垫上,手指按压酸胀的脚掌。   “否则詹姆斯不会在这等我们,这舔王权的意思也太明显了……”   她能看懂勒菲男爵是怎么想的……照着艾尔温直接开舔肯定是不行的,一方面太直接,有点丢脸,另一方面这会提醒其他贵族权臣,搞不好还会扰乱王室的计划。   那舔她这个新晋伯爵就是最好的了。   又能暗示拉伦斯具体是什么倾向,表现出来又不算过火。   这些老油条的花花肠子,有的时候不服不行。   等了半天没等到接茬,希茨菲尔好奇扭头,发现夏依冰正专心致志——低头盯着她的黑丝脚看。   就这么喜欢我的脚么……?   心跳好像漏了几拍,希茨菲尔脸上不露任何动静。   只见她侧过身子,把头扭到另一边,一双丰润纤细的黑丝腿横空撩上来,直接塞到女人怀里。   这绝对是相当大胆的行径,尤其黛瑞尔还在后面看……希茨菲尔赶紧扯过长裙的布料将膝盖盖住,语气有点结结巴巴。   “那么想要尝试的话……不如帮我捏捏脚吧……”   夏依冰被她惊呆了。   既被她的主动,也被她这难得的大胆。   尤其是还当着黛瑞尔的面……哪怕她是机器人,这绝对是一次跨越式进步!   意味着她已经完全接纳了,完全依附了……从留出那样的发型一直到愿意主动送上来满足什么……这蜕变也是肉眼可见的,是能看清的!   那她也不可能满足于只捏脚了。   抓着脚踝把人拖过来,很是蛮横的要求对方面对面的跪坐在她的怀里,夏依冰直接发动汽车。   “夏……!?”希茨菲尔又惊又怒。   “我又要开车又要捏脚,手上怎么忙的过来?”   夏依冰反倒振振有词。   “反正你也不重,不如这样坐……我手放下来就能直接摸到……”   “夏……!!!”   “早点回家早点休息……好了别说了,抱紧我!”   “我要加速了!” 第四十五章 且听风声   就在安全局局长在另一条道路上加速狂飙的时候,詹姆斯驱车回到拉伦斯府邸。   这车开进门他就不用管了,直接停下来交给仆人开走,他匆匆赶赴后面的书房,在这里沉下心思等男爵到来。   勒菲男爵大概在十分钟后也赶来了,他刚睡过觉,整个人看起来精力充沛,看到詹姆斯撑着双臂站在桌子前浏览摆放的报纸,他突然出声:“怎么不找地方坐?”   “啊!”詹姆斯被他吓了一跳,灿灿说道:“这里只有一把椅子……”   是的,书房只有一把椅子,就是书桌后面摆着的那把。   那是只属于勒菲男爵的座位,是只有他可以随便坐的。平常不要说詹姆斯了,不管是谁,哪怕是男爵的妻子来给他送茶点想要跟他多说会话,她们也都是站着说的。   所以詹姆斯心里才这么忐忑……他不懂父亲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暗示这边,暗示自己已经能尝试接过他手中握有的权柄?   但男爵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继续深入,坐下后直接问他:“把你今天的见闻都说一遍吧。”   这也是父子俩约好的,詹姆斯作为家里唯一能活动的人出去打探各种风声情报,回来后再把看到的东西带给男爵。   “好。”压下心头的忐忑和失望,詹姆斯先沉默了一下组织语言,然后很公式化的,几乎不带一丝遗漏的将今天和那三人的相处过程口述出来。   “也就是说她们依然形影不离?”   “是的。”   “她们看起来关系怎么样,足够亲密吗?”   “没有刻意去做,但伊玛尔女士有时候会表现出跨越式的亲密,希茨菲尔伯爵有的时候会抗拒,但抗拒的不太明显。”   “下午除了你没人骚扰她们吧?”   “没有的,一个也没有。”   “唔,那就是这番表演有成效了。”男爵端着下巴思索会,“要说那些公子哥家里也嗅到危机我是不信的,但既然伊玛尔已经表示的这么明显,几乎就是对大家的警告,要是还有人敢凑上去,我就得怀疑他们是不是纯靠运气上的位了。”   “我回来的时候遇到耶伦了。”詹姆斯说,“他们显然派了眼线在盯着我——或者盯着她们,他们知道我下午和她们在道奇画廊,还嘲笑我,让我等着安全局的打击报复。”   “不要在废物身上浪费时间……你回应了吗?”   “没有。”   “这很好……继续,詹姆斯。说说她们在画廊的表现。”   于是青年继续描述,勒菲男爵一边听一边点头,眉毛渐渐蹙了起来。   “人类需要能发现美的人去引领思潮,但艺术家们本身又不事生产,是在汲取社会中的生产力追逐理想!”   他发出惊叹:“连我都说不出这样精炼又发人深省的话来,这根本就不是对美学和艺术的理解那么简单了,已经上升到了哲学层次!”   “父亲也觉得有道理吗。”詹姆斯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我当时也觉得……她对这方面的研究很深刻,又深刻又异于常人,简直不像是这个圈子能养出来的。”   “她本来也不属于这个圈子。”   “……啊?”   “希茨菲尔家族充斥着神秘。”勒菲眯眼,“目前我能查到的东西太薄太少,还不足以证明什么。但她确实不是和你在一个环境里成长的人。”   他不想在这方面多说,催促青年:“别管这些了,继续,你们后面就只聊了画?”   “对,我是一直想问她们上午在干嘛,但她们总是转移话题……”   “你尝试着问了几次?”   “两次。”   “愚蠢!”勒菲板起脸,“第一次她们不跟你说,你就不该继续问了!”   詹姆斯有些不适应——就是多问一句罢了,这不至于吧?   “问一次可以是好奇,问两次根据情况不同,最严重的可能把整个拉伦斯都卷入这场风暴里去!”   勒菲从上衣内袋里取出一封信,“看看这个!”   詹姆斯摊开信纸,看完满脸都是震惊。   “这是……!”   “探员自杀……往前甚至能追溯到1943年。你说,要是她们因此怀疑你和‘救世之光’有关系,是为这件事在打探情报会怎么样?”   “但我们和‘救世之光’没关系呀?”   “你也是从矿上下来的,詹姆斯。”男爵低沉道,“假如有人举报你在矿洞里窝藏逃犯,你怎么想?”   “这……”青年开始冒冷汗了。   是的,他当然有把握没在矿上窝藏逃犯,但只要有人来查,就一定会查到他公司里的其他错漏。   这年头谁屁股底下没有屎啊?   能少点事情,谁愿意平白无故被拎出来查呢?   “我记住了。”他当即把态度摆正,“我会铭记这次教训。”   接下来他将直到分别前的见闻说完,等了一会,没能等来勒菲的评价。   男爵似乎被难住了,还点了根烟——他总说烟草能帮助他加速思考。   “很奇怪……”勒菲想了快一分半,这才出声问詹姆斯,“你是说,她问你对那副《最终的胜利》有什么理解?”   “是的。”   “然后你说了所有人都会说的正确答案……她当时是什么表情?”   “毫无表情。”   “那就是不对。”勒菲肯定,“至少在她心里不对。”   “父亲。”   詹姆斯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忍住:“这意味着什么?”   “她问的不是你。”勒菲摇头,“她知道是我派你去的……她是借着这个机会问我,问我是怎么看待那幅画的……”   啊?   青年这下是彻底不懂了。   一幅画而已,有必要拐这么多弯弯绕吗?   “我大概能看出她想表达的意思,但我不确定事实是不是真的如此……”   男爵的表情已经在烟雾之中看不清了。   “继续吧。”   “你没有加快节奏,这点很好……就这样等着她们主动找你,如果她们还想继续调查那些画她们一定会找你的,你在家里等着就好。”   接下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詹姆斯离开,他得赶着去填肚子了。   又在书房里看了会书,勒菲男爵突然站起来,走到右边第三排的书架前停步,从最上面抽出一本又厚又重的大部头来。   它的名字是《乌木里-道奇作品鉴赏》。   当然了,这可是拉伦斯的库藏,没有这本书才叫奇怪。   它是黑白稿,大多只收录了素描作品。因为这个维恩的画廊才那么火爆——那些绚丽而又丰富的色彩就是只能在现场看到。   勒菲知道,想要仅凭这本书看出名堂是不现实的。   但他可以稍微确认一下。   至少能够图个安心。   ……   另一边,一栋隐匿在郊外,建筑规模不算大,但布局精巧的庄园宅邸突然闯入一辆疾驰轿车。   轿车甩着尾在门前停下,从里奔出一个人,三步并一步的跳上台阶。   如果詹姆斯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巴瑞施庄园。   自理查-巴瑞施这位帝师之后,巴瑞施的后代没有再次凋零,而是又涌现出了一大批青年才俊,隐隐有恢复先祖荣光的趋势。   不算那些小官小位,当今财政便是由唐恩-巴瑞施配合王权协力管理。再加上这个古老家族的悠久历史,哪怕他们不表现出任何锋芒,就只是在郊外这种荒地建了房子,这圈层也没有人敢对他们有丝毫的轻视。   “爸爸!爸爸!”   那人大叫着窜上楼,一路直喊。   “不好了爸爸!那个坏种侦探下午又去看爷爷的画了!”   “安静——”   伴随这道平静的声音,一个极为消瘦的男人从卧房出来,盯着来人上下打量。   “你要说的东西,我已经从罗斯金冠那拿到过了。”   “上来。”   “我们来详细探讨下,你到底做了多少错事。” 第四十六章 巴瑞施的谋划   说起巴瑞施的荣光,大多数人一定会想到理查-巴瑞施和先王查鲁尼,也就是萨拉七世的陈年往事。   查鲁尼属于少年继位,他的父亲柯查尼-萨拉在一次历险归来后染了重病,没多久就离开人世。当时理查-巴瑞施依然担任他的老师,他们的师生关系并没有因为查鲁尼的登基而有任何改变,一直持续到萨拉七世第21年,这位在宫廷内外都饱受尊重的传道者才因染上风寒而随先王离去。   查鲁尼王对理查-巴瑞施极为崇敬,曾称他为“富集天下智慧之人”,他认为尽管理查和格瑞斯特相比没有一身超凡本领,但无论天文地理政治人文……这位可敬的老人无所不会无所不精,每当下面有进贡的珍惜物品、草药之类一群人都看不出名堂,拿去给理查,他总能在最快时间内给出完美的答案。   巴瑞施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托雷铎王建国时期,在那段时间他们出过两代将领。此后家道逐渐中落,在百多年的萨拉历史中起起伏伏,偶然冒上来一个尖尖,但很快又重新归于平庸。   而这样的家族在维恩港虽然不算多,但细数起来也绝对不少。   就凭这里是萨拉建国以来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就凭它落成以来几乎未遭受过邪灾肆虐,这些拥有古老传承的家族未必能重现先祖荣光,但只求活下来,保持存在,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完全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有理查-巴瑞施的光芒闪耀,巴瑞施家族大概也会和那些家族一样,伴随时间的流逝归于平凡。   他是最近半个世纪对巴瑞施影响最为深远的人物,在这个大家庭现存所有人的心目当中拥有崇高地位。   卢纶是理查-巴瑞施的隔代后裔,他的姨妈萝丝-道奇曾是这个家庭的骄傲。诚然他曾和很多人一样不理解为什么那样英明的祖父要将最宠爱的天才女儿嫁给一个臭画匠,但既然事情已经在现实中发生,姨妈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他这个位置也没有什么烂话好讲。   直到那个他看不起的臭画匠在绘画道路上越走越远,名气越来越大,甚至能凭借这一本领位抵伯爵,还要超过巴瑞施当时家主的地位,他才知道祖父果然是智慧惊人,从来没有看错的时候。   卢纶一直以祖父理查为榜样学习,他想具备那种智慧和眼光,还希冀着凭借那个臭画匠的光芒巴瑞施可以继续繁荣。   但现实是残酷的……他尝试过、努力过,然后被迫接受自己是个平庸者的事实。   以及,包括他在内,或者说除了已故的理查-巴瑞施和已经嫁人的萝丝-道奇,这个大家庭里就再没一个智者的事实。   没有智慧却身居高位是很危险的,因此他多次婉拒了先王的封爵,只保留基础职务,也就是身为这个国家的财政大臣。   甚至这个职务他都不打算干了,尽管他不像拉伦斯那样拥有慎密的情报网和政治嗅觉,但好歹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新王当政清理老臣的习俗随便翻翻书都看得到。   他接受了平庸,将守成定为自己主持下的第一要务。巴瑞施如果不能在这十年里继续复兴那至少要保持不继续衰败,因此他一直和家里人强调在外要虔诚,那些大族的陋习绝不能有。   这样的卢纶,可以想象无论是作为一家之主还是作为一个父亲,他都很难在儿子冒失的时候有好脸色。   他的儿子海尔蒂姆,海尔蒂姆-巴瑞施,就是他一路嚎叫着,咋咋呼呼的将他吵醒。   上到四楼,在四楼专属的大会客厅,海尔蒂姆背着双手,有些焦躁的等候训斥。   训斥他已经O以为常了,可那基本都是在走廊、卧室或者书房,这大会客厅的待遇他是第一次享受。   “知道你错哪了?”卢纶端着一壶水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我不该叫那么大声?”海尔蒂姆满脸茫然,“还是……我不该叫他‘道奇爷爷’?”   青年有着超过185公分的身高,肩膀宽阔,腰细腿长,墨绿色的头发带点天然卷,白皙面容上架着一只金丝眼镜,任谁看都得夸他一句俊逸非凡。   我至多是平庸了点,生出来的儿子怎么能蠢成这个样子……?   卢纶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骂道:“蠢货!”   “你怎么敢在现在这个局势下去派人监视她们?”   “可是!”海尔蒂姆不服气,“派人监视她们的人多啦!又不止我一个!”   他越说越觉得振振有词:“如果都没人盯着那我肯定不敢乱动,但大家都在做啊?那我不做岂不是亏了?”   “愚蠢至极!”等待他的是更狠的第二下,卢纶要给他气疯了:“那耶伦还每周举行那种聚会!按你的说法,我每周都不去岂不是亏上天了?”   “这当然不能算……”青年这下学乖了,说话的时候缩着脖子,“您和妈妈的感情那么好,怎么会去做这种事呢?”   “……”卢纶已经不想说话了,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打算先喝两口顺顺气数。   “爸~”海尔蒂姆主动凑过去给他捏肩,“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你是看到拉伦斯开始龟缩不出,怀疑他们知道些什么?”   “……你总算还没有蠢到没救的程度。”卢纶叹息,点头说道:“不错,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内。”   确实,不是所有人都有勒菲-拉伦斯的嗅觉。但是个人都有眼睛嘛,我不管我看不看得出来,我能看到你拉伦斯是怎么做的不就行了?   虽然很多贵族都觉得拉伦斯动不动“龟缩”,动不动就“跪舔王室”属于贵族之耻,但人家就是传承下来了,不但传承下来了还每朝王权都活得很好,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但爸你不是还说过,光一味去学拉伦斯没有用吗?”海尔蒂姆小心翼翼的道。   他这么说是有伏笔的,曾经卢纶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讲柯查尼王当朝时期拉伦斯也有过诡异的龟缩,有些人就不管不顾跟着学,结果那是拉伦斯和国王串通好了演戏的,跟着学的家都被抄了。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不管你学不学拉伦斯,你先得做到稳!”卢纶再次叹气。   “就算要监视,为什么要自己派人?”   “你那些朋友呢?”   “天天去赌场,去看球,去喝花酒的好哥们呢?”   “你是没有能耐从他们嘴里撬出点料吗?能让别人出头的事情,巴瑞施为什么要自己做呢?”   “这确实是我没想到的!”   海尔蒂姆愣了下,很诚实的说出感想。   好吧……卢纶摇头……他这个儿子虽然毛手毛脚,但好歹认识到错误就干脆承认。   嗯,如果下次他能记得改,他这个做父亲的就真满意了。   接下来海尔蒂姆开始详细描述“那些人”在画廊内的谈话内容,卢纶一边听一边皱眉,脸色整个拧了起来。   象征性的数落几句,想了想,卢纶掏出纸笔开始写信。   他不给海尔蒂姆看信的内容,用胶水粘好信封后又盖了火漆。把信封给他:“拿去送给你的‘萝丝奶奶’。”   “尽管你愚蠢的行为可能给巴瑞施招来重大灾祸,但你依然做了件有价值的事。”   “去告诉她,就说巴瑞施需要她的帮助。”   “我现在去吗?”海尔蒂姆接过信,试探问道。   “不然呢?你还想先吃顿晚饭?”   “那道奇爷爷——我是说,道奇先生呢?”海尔蒂姆犹豫问道,“这件事直接和他相关哎,我们不告诉他真的好吗?”   “你的道奇爷爷最近怕是已经疯了……”卢纶小声嘀咕一句。   “什么?”   “好了别啰嗦了……赶紧走。”   “等见到萝丝,她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的。” 第四十七章 脑波对冲仪* 夏依冰美其名曰情趣,又为希茨菲尔涂上了普丝昂丝的香膏 “哈啊……艾妮……只要放松就好……我会让我们……舒服起来……” 用着同样温软的语调,夏依冰的指尖划过爱人的后颈。感受到席次菲尔的娇躯微微颤抖,她愉快地笑了起来。她真是有许多像雌猫的地方,像一只温柔的猫妈妈,被抚弄后颈会变得兴奋起来这点,也那么的像一只猫——所以夏依冰甚至会偶尔想抱一只猫来养。 脸色绯红的席次菲尔很快便忍受着夏依冰爱抚脖颈的灵巧动作,扬起头,与眼前的女人嘴唇相贴。 “嗯…….唔…….咕啾…….” 伴随着持续的亲吻,两人的指尖无声地扣合在一处。直到夏依冰的气息率先抵达极限,丽人仍旧用舌尖贪婪地舔舐着身下美熟女沾着唾液的唇线,微微散乱的眼神令夏依冰的呼吸微微停滞。 席次菲尔没有出声,配合着夏依冰解开她纽扣的动作,她慢慢撩起自己的衬衫,露出其下束缚住的那对以少女体型而言有些丰满的乳房,此刻已经微微见汗的内衣。 “…….这就,让你舒服起来…….啾。” 在白腻的酥乳上,夏依冰落下了温柔的一吻,然后,伴随着系扣解开,那件内衣被席次菲尔甩在一侧,丰盈的美乳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的同时,略微汗湿的乳峰也在同时被夏依冰所爱抚着。 “哈啊…….真棒…….嗯…….” 用拇指与食指夹住一侧的乳尖旋转,夏依冰用贝齿轻轻啃咬另一侧的乳首,高挑的丽人清冷的脸颊此刻满是淫欲,追求着快感,席次菲尔扭动着身体将胸部进一步的向前凑去,却在夏依冰更进一步的进攻下回缩。 “啊……要来了……”夏依冰还以为席次菲尔被自己两下就弄泄了时,一股甜丝丝的水柱冲到了她的嘴里,与此同时,摆弄另一只乳尖的手也湿粘一片。 “都……都怪你……给我涂药……兴奋的时候……会……会流奶的……”席次菲尔红着脸向夏依冰解释,换来了对方一个忍俊不禁的表情。 “艾苏恩的奶汁又香又甜,很好喝哦。”这么说着,夏依冰则适时转换着进攻方向,席次菲尔已经完全充血的乳尖在被她绵密地吸吮了许多次之后总算得到了暂时的放过,随即,她的目标转向了另一侧的乳峰,而那在微冷的空气中傲然挺立的润湿葡萄则落在了她的另一只手中,伴随着捻弄被稍稍拉长,不时有一两股乳白色的细线受不了压力,从乳首喷出,溅到女人的手上。 “嗯咕……亲爱的……哈啊……嗯…….” 席次菲尔比较含蓄,只有唇间不住漏出的娇声提示着她,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做好了交合的准备。 直到两侧的乳尖在舔舐下已经充血到了极限,而夏依冰也略略有些喝不下的时候,女人才恋恋不舍地从那美好的果实上挪开了嘴唇,向着恋人嫣然一笑,然后,随手解开了衬衫的纽扣与胸罩系带,直到如战士一般的女人那健美的小腹与一对非常挺翘酥乳也尽皆展现在对方面前。 两人的被褥在纠缠中落在了床边的地毯上,只是,宽敞的大床上纠缠着的两人却没有余裕在意这件事。 让夏依冰在床上躺好,席次菲尔手足并用,跪坐在了夏依冰的脑后,然后,向着她娇艳的红唇俯下了身。 只是,与女人交吻的并不是自己的红唇——她轻轻活动着身体,直到一侧的乳峰尖端那甜美的葡萄再度落入到夏依冰早已准备好的唇间,对方那尽管平躺在床上,却仍旧聚拢成丰盈半球的挺翘乳峰以及其上的两粒嫣红樱桃,便也落在了她亲吻的范围内。 “艾妮……胸部还是那么大……让人想要尝个够……咕啾……而且还能喝奶……咕嘟……” 夏依冰毫不遮掩,大大方方说出下流的评语,在说话的间隙大口大口吸吮着仿佛取之不尽的乳汁。席次菲尔能感觉身下微热的脸颊摩擦着自己的乳峰,大概此刻自己的脸也是同样的绯红不已,灰发的少女将那带着淡淡鸢尾花香的乳尖抿入嘴中,含弄着夏依冰的乳峰,感受着对方身体微微绷紧的同时,进攻着自己那对峰峦的嘴唇中也漏出慌乱的气息,她感到心理上的某种极大的愉悦感,再加上肉体上的快感,高挑丽人那竭力蜷缩起来的双腿并在一起,缩紧的蜜穴已是洪水泛滥。 两人竭力拥住对方的身体,每一次用力吸吮乳头,两位高挑的丽人都产生了某种此刻自己正在进行着神圣的哺乳错觉,而且重要的是,席次菲尔现在真的能泌乳。 自己,既在渴求着对方的乳汁,又在为恋人哺乳…….这种混乱的倒错感,让两人那混沌的脑海中更多了几分极端的兴奋。 “哈啊…….咕啾……夏……嗯唔…….要…….丢掉了…….” “不要…….会被…….嗯啾……拉长的……” 娇躯拼命绷紧,席次菲尔感到自己已经抵达了极限,夏依冰那灵活的舌尖总是能准确地找到她乳峰最为敏感的部位。 竭力进行着不算完美的反击,她享受地听着夏依冰那因乳尖被扯动而发出的兼有痛苦与快感的悲鸣,可随即,她的娇躯抵达了忍耐的上限。 伴随着夏依冰那空闲的指尖慢慢下滑,隔着内裤准确地按揉上阴蒂所在的位置,她那本就不擅长忍受快感的身体抵达了今日的第一次高潮,黏稠的爱液让内裤润湿,夏依冰那湿透的指尖在少女的大腿内侧轻轻勾勒着,令席次菲尔的欲望更烈了几分。 更可怕的是,夏依冰这种战斗少女拥有远远超过常人甚至少女的体力,她不知道自己会被玩弄成什么样子。 “内裤都已经湿透了……夏,帮我,脱下来吧…….?” “那我的…….也拜托席次菲尔了…….” 夏依冰也很清楚这点,只是一次两次的高潮,是绝对无法让怀中可爱的雌猫服软的。 两人留恋地再度深吻彼此的乳尖。泥泞的小穴因舌尖与指尖对乳首那持续的侵犯而更加濡湿,终于,两人稍稍放开了彼此的胸部,席次菲尔那柔软的舌尖沿着夏依冰结实的小腹慢慢向下,对每一块腹肌都是又亲又舔。然后,夏依冰竭力挺起腰际,并拢双腿,让席次菲尔顺畅地将自己的内裤脱下,那被薄薄的白色布料包裹着的,属于她的那神圣且精致的白虎蜜穴便尽收眼底。 感受到自己的内裤同样被夏依冰褪到了腿弯位置,她翘起一条修长玉腿,直到自己那黑色的内衣同样仅仅挂在一侧的足踝上,再被甩在地上。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夏依冰的整个脸颊便已埋入到丽人的股间。 “嗯……噫呀!夏……还真是……主动呢……” 舌尖在敏感的阴阜上来回舔舐的同时,夏依冰深吸了口气,微冷的风让她发出一声和其坚毅形象不符的娇声悲鸣。 作为女人,怎么能不如一个少女呢…….她拼命忍住那随即吐出,吹拂在自己小穴上的温热吹息,向着席次菲尔的粉嫩阴唇上落下一吻,竭力吸吮着那此刻如同肉蚌中的珍珠般充血的小巧阴蒂的同时,用舌尖在其上来回扫过。 灰发少女的淫液顺着蜜裂不断溢出,可是,就像是反击般,席次菲尔的香舌以更快的频率动作了起来。 就像是受到了电击般,剧烈的酥麻感令夏依冰下意识地扭动纤腰,每一次两人的肌肤相亲,自己的乳房滑过对方的小腹,席次菲尔的舌尖也便随心所欲地深入到那紧紧闭合的裂缝里,灵巧地刺激着她全身上下最为敏感的软肉。 不行…….绝对……绝对不能在这里……在这里认输……至少要和她……一起高潮…… “嗯啾,滋噜,咕啾,噗噜…….” 缩紧双腮的同时,席次菲尔用双手将夏依冰的那一双玉腿强行向着两侧大幅度分开,指尖轻轻搔弄着菊穴的外围。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夏依冰的舔舐动作一滞,可是,随即,伴随着对自己的那两瓣娇臀报复性的揉捏,更为猛烈的舔弄动作扫过少女那已充血到了极限的阴蒂,让席次菲尔的意识抵达了极限。 “哈啊……要……要丢掉了…….要丢掉了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拼命俯下脑袋,就像是本能一般吸吮着蜜裂中漏出的香津,温柔的灰发少女那性感的娇躯此刻就如同婴儿般毫无抵抗之力的颤抖着,在身下那准确的刺激下,这一次的高潮比起上一次用乳尖达到的顶峰还要激烈,尽管夏依冰竭力吞咽着那仿佛失禁的大量爱液,可更多的爱液还是从黑发丽人的嘴角渗出,渗入到洁白的床单里。 “不要…….吸的好厉害…….我也要…….丢掉了……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在高潮中骤然猛烈地吸吮动作,让夏依冰也没能再坚持住不泄身。 腰肢如同鲤鱼打挺般连续挺动了好几次,大量的爱液从中喷射而出。 席次菲尔低头,贪婪地亲吻吞咽着那些爱液,可无论怎样吸吮,还是有更多带着淡淡青草气息的黏稠溢出,直到两人的体力都抵达暂时的极限,那持续的亲吻方才停止。 可是,很快,夏依冰便轻巧地起身。她的体力恢复,远远比起席次菲尔更快。 “哈啊……夏…….至少…….让我休息…….” 在席次菲尔那软弱的哀求声中,黑发丽人只是搂住她已然汗湿的脖颈低语,然后用一个霸道的,满是爱液气味的吻堵住了她的后半句话。 “今晚…….可还很长呢……” 显然,席次菲尔的挣扎,更多的只是某种情趣。 象征性的在夏依冰的怀抱中扭动了几下,放任两人的乳峰彼此摩擦,乳尖小幅度地旋转着,在汗水的润滑下,两人的酥乳彼此磨弄的同时,那两对嫣红也因摩擦而更加坚挺,很快,两具汗湿的娇躯便伴随着慌乱的气息,再度亲吻到了一起。 “我爱你……哈啊……亲爱的……嗯啾…….” 仿佛飞上九霄云外的意识中,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向谁告白,只有跟随着告白的,持续且激烈的舌吻让两人混沌的头脑再度被快感击穿。 两人早已被爱液润湿的纤手,迫不及待地伸向了彼此那泥泞的股间,夏依冰扬起头,放任席次菲尔啃咬她如玉的修长玉颈的同时,扭动着纤腰配合着少女的爱抚,而席次菲尔也主动将腰际下沉,放任夏依冰那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同时插入到她的小穴中,来回勾弄搅动。悲鸣声里,两人很快便迎来了又一次的轻微高潮,蜜壶在彼此的指尖再度涌出爱液。 伴随着席次菲尔的娇躯无力的软倒,黑发丽人从席次菲尔泥泞的小穴中恋恋不舍地抽出指尖,将那黏稠的玉指伸向席次菲尔的唇,灰发少女顺从地将那修长有力的手指整根含入,舔舐得干干净净,却在指尖抽出的下一瞬间吻上女人的唇,将口中含着的爱液与唾液一同送入到席次菲尔的檀口中,开始了下一轮的交合。 夜还很长。   ……   希茨菲尔是被尤西里安女士吵醒的。   不用等睁开眼睛,她就感受到全身上下一阵酸痛。尤其是那些个比较突出的部位——它们在几小时前的战斗中得到了安全局局长的重点针对。   在失去自然法球、不眠症也好转的现在,这注定是一场不平等的战争。原先这俩在的时候希茨菲尔还能靠卡bug恢复元气,先“割肉喂鹰”、“舍身饲虎”,然后等夏大局长困了累了,她翻身的机会也就来了。   基本上,每次反败为胜都是靠的卡bug。那现在版本更新了,bug修复了。只能凭借硬实力和夏某人对抗,希茨菲尔完全不是对手。   这次夏依冰格外疯狂,下手极重。不但耗尽了她最后一滴汗水,最后一声求饶,还在她哀泣的同时恶狠狠的嘲讽她,说这是她玩火自焚,是她先犯规勾起了火种。   ……希茨菲尔是真想骂人。   噢我冷落你你不开心,你要搞我。我对你好,看到你喜欢就主动伸脚给你捏,你还要搞我。   合着我对你好不好都得受罪是吧?   昏过去之前她下定决心,至少——至少要持续个三天左右,夏依冰别想从她这有好脸色看。   “起床了小天使~”   血晶小乌鸦在她枕边蹦蹦跳跳:“我们约好了要上课的,如果你再不起床那我们的师生关系就结束了唷?”   尤西里安女士的课程还是很重要的,甚至不客气的说——比她手头现在要做的所有事加起来都还重要一些。所以希茨菲尔立刻想要挣扎起床,但她发现自己几乎难以做到。   原因很简单:有个披散黑发的窈窕胴体把她当抱枕,双手半搂着把她抱在怀里,腿脚也插在她的腿脚中间。   抗拒这样的缠绕已经很困难了,别说对方像是知道她打算起床,还用力把她往怀里进一步勒紧。   简直就像被五花大绑一样……希茨菲尔不得不开口:“你是打算和我比谁先被对方闷窒息吗?”   “是你太香。”夏依冰果然是在装睡,抬头睁开黑亮的眼睛,眼带笑意道:“我就喜欢抱着你……你不喜欢吗?”   这也太直接了吧……?   希茨菲尔很想说“是的我不喜欢”,但她向来在这方面不擅长说谎,她的脸蛋迅速红了。   潮水褪去,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冷飒警长正眉眼含春,巧笑嫣然的和自己对视,一想到她同时也是……那种状态,希茨菲尔实在说不出那些话语欺骗自己。   “你听到尤西里安女士的话了!”她扭动身体,“放我起来!我要上课!”   好说歹说,几乎被女人揩光了油水。少女可算穿好衣服,一番洗漱后来到厨房。   现在时间是凌晨4点,因为永夜的关系天不会亮,她索性也不在乎早不早了,直接开始给一家人准备早餐。   自从知道了尤西里安女士可以通过进食补充一些微不足道的能量,她每次准备食物也会给血晶乌鸦多备一份,后者对此非常满意,多次声称总算又吃到了现代厨艺。   这种说法太容易惹人联想了,希茨菲尔总是会想:既然尤西里安女士的伴侣是太阳王,太阳王也是来自地球,那金发的女神是否也有像这样系着围裙给她做饭?   再进一步联想到这样的伴侣太阳王还有不止一个,光是和龙女之间就育有四季之龙四个女儿,希茨菲尔又忍不住有些患得患失,开始想今后自己真怀孕了是什么情景。   17岁前她没有当女孩的经验,她更是从未想过要当妈妈啊……   “不用担心的。”血晶乌鸦扑腾着飞到她头上,一眼看破她在忧虑什么,“你是所有人的小天使嘛~既然你那么喜欢为别人着想,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先给她生一支足球队吧!”   “……尤西里安女士我在慎重考虑结束我们这段师生关系。”   “我不算是在开玩笑哦?”小乌鸦在她头上蹦跶一下,“你太善良,小艾妮。也许你习惯性表现出你冷漠或者说冷酷的一面,但只要和你认识了,是亲朋了,你就掏心窝的对人家好,甚至人家自己都考虑不到的事情你也要帮着考虑,总这么活你累不累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希茨菲尔挥舞锅铲将她撵走,“我有这个能力……我能观察得到,意识得到,那有的时候只是多想一想,多说句话,这也不算什么操劳。”   “刚才发生在床上的操劳也不算吗?”   “……夏是特殊的,当然不算,况且我也为别人做过啊。”   “那你等着生足球队吧!”乌鸦骂骂咧咧的飞出去了,“说你不听!懂不懂谈恋爱要若即若离啊?”   尤西里安女士就是穷操心。   没有她干扰,希茨菲尔可算松了口气。   其实对方说的不算错,普通的情侣确实需要平衡生活中的感情和距离。但她觉得自己和夏是不同的,那不仅仅是彼此包容和理解的程度,她们互相都是对方的救赎。   我真的好喜欢夏……   再度回想起被对方搂抱在怀里的感觉,以及同时发生的,自己搂紧对方的感觉。   那种力道和重量,它们所产生的安稳感,踏实感。   希茨菲尔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   如果不是太喜欢,凭我的性格,不可能当时把脚伸过去的。   足球队……   如果身体吃得消,这颗心,好像也不是非常排斥……   发型的改变只是外表,但与此同时,它在某种程度上也关联着内心。   夏依冰就隐约感觉出待遇的不同,她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同,可能只是路过的时候少女会帮她捏身上的断发,可能只是她出门的时候会随意性质的叮嘱两句。   但好像确实不同了。   那是一种更进一步,完全沦为默契的感觉。   她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但她真的很喜欢这种生活。   如果不是“救世之光”牵扯真的很大,她必须立刻投入到工作里去,她肯定要留下来,抱着她的天使一起上课。   她很快出门了,希茨菲尔则是需要上完这堂课再去找她。   “今天我们继续讲古神器。”   小乌鸦手持粉笔敲着黑板。   “上堂课我们说了‘维多利亚的狮心王剑’,‘莫因斯的灾厄圣枪’,‘贝妮塔的天心项坠’……现在你来回答一下,它们最显著的功效是什么。”   “维多利亚的宝剑可以斩断时空。”希茨菲尔哪怕不看笔记也能作答,“拥有这把剑的人将战无不胜。”   “很好,继续。”   “莫因斯圣枪是由构成世界的基础粒子凝聚而成,与其说是物品不如说是特定的权柄,那既然它是由万物构成,万物自然也能被它解构,持有圣枪者能无坚不摧,没有任何障碍能挡住它的威能。”   “很好——天心项坠。”   “您说过这个和‘命运’有关。”希茨菲尔顿了一下,“我不信命,所以理解的不深。”   “那是因为你还没到那个程度。”乌鸦摇头,“按科幻的方式给你说好了……神主就是更高维度的生命体,如果说人的时间是一条线,神主的时间就是个圆。”   “出生即死亡?”   “有那个韵味,你只要知道所谓的命运就是遵照这个理念去谋算罢了,天心项坠能在一定程度上扭转因果,拨乱人的命运线……你从这个角度理解的话,这东西其实没那么深奥。”   “真正麻烦的是‘智慧冠’。”乌鸦沉吟。   “‘索菲亚的智慧冠’,传说戴上它的人抬头能看穿万层天,低头能看到‘母河’尽头,真正做到无物不知无物不晓,这玩意才是最玄乎的……”   “那么。”希茨菲尔歪头盯着她,“尤西里安女士戴过智慧冠吗?”   “显然没有,智慧冠真正意义上只有两位主人,第一个是索菲亚,第二个是艾门-哈温……也就是你们说的太阳王,械阳女神。”   “那您拿过灾厄圣枪吗?”   “当然!那可是我的专属兵器!”   “……是您本体的专属兵器吧?”   “我是她,她是我,四舍五入一下,没什么区别。”   想了想,乌鸦说道:“虽然我没有那个幸运佩戴过,可我大概能猜到那是什么原理。”   “什么原理呢?”   “世界之子。”   乌鸦在黑板上写下这么个词汇。   “听起来挺狗血的……是吧?就好像某些天命主角的骑士小说,但如今我们都知道纳米亚其实是‘活物’了,它甚至有属于自我的求生意志,那它选定一个个体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或者分出一项权柄,让触碰者能继承世界内的全部知识——这种事我们当然也能理解。”   “我明白了。”希茨菲尔瞪大眼睛,“智慧冠也是母树意志的一种具现。”   “正是如此。”乌鸦点头,“就好比这个世界内的知识……什么是知识,是事物的由来,一切的起因,那它们具体是怎么来的?是被世界孕育出来的。”   “没有什么东西比世界,比母树本身更通晓这些知识了,它把这份权柄分润出去,得到的人通晓一切,这是水到渠成的事。”   “就像一个包含一切的数据信息库?”希茨菲尔问道。   “智慧冠是接口,帮助人类个体和这个库存连接?”   “……哈温也说过类似的比喻,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一番讨论,希茨菲尔很快又生出好奇。   “那么那顶‘紫蓝宝石黄金王冠’呢?”她问乌鸦。   “您之前似乎说过,它在一定程度上参考了智慧冠?”   “是的……只不过参考失败了……”乌鸦开始支支吾吾,“我原本觉得这东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索菲亚能捣鼓出来我也可以,但好像确实……有点工艺上的窍门在里面。”   “它不具备智慧冠的功能吗?”   “具备一些——”乌鸦强调,“理论上它能做到和智慧冠一样的事,但它不像智慧冠那么……贴心,一个凡人贸然戴上它可能会把脑子烧坏。”   “信息流的对冲?”希茨菲尔竖起眉毛,带着怀疑的语气再次问道:“您之前说这东西能帮我吸收三邪眼的力量,不会就是打算让两股不同的信息流对冲抵消掉吧?”   血晶乌鸦再次支支吾吾起来,不断说着什么“不一样”、“不完全是对冲”、“还是有一定的促进效果”。   “……”希茨菲尔十分无语。   她现在真的深切怀疑,对方要她找的东西就是一个奇幻版本的脑波对冲仪。   就算落到她手里了,这玩意真的可以用吗?   真用的话,她的脑子……不会在两股信息的挤压之下被撑爆吧…… 第四十八章 所谓回响   在明白“脑波对冲仪”的原理之后,希茨菲尔也就能理解为什么有它存在的时空,这只神眼无法准确观测。   因为信息。   说白了,神眼看到的是信息在世间留存的痕迹。而“紫蓝宝石黄金王冠”作为“索菲亚智慧冠”的拙劣仿品无时不刻不在向四周扩散紊乱的信息流。   这些信息流把现实中留存的信息痕迹打乱了,它对观察产生了干扰,所以神眼没办法看到它的运行轨迹,而并不是说这东西在力量层次上已经超越了神眼。   如此一来也能松口气了。   之前希茨菲尔还蛮紧张的,深怕这东西连神眼都能压过去,要是被敌人领略了它的真实功效,自己这边会陷入苦战……为此她很是如临大敌了几个小时。   现在不用担心了,如果尤西里安女士所言不虚,那么即使有人发现它的作用,在妄图激活它的瞬间也大概率会被狂暴的信息流把脑子撑爆。   互相又讨论了几个细节问题,希茨菲尔听到门铃声,赶紧去对镜子整理了下基本仪容。   顺带把头发挽了下,用一根木叉固定。再戴上一顶附有黑色轻纱的小礼帽,她才辗转去前面开门。   然后她发现黛瑞尔已经站在那里了,正气势汹汹的逼问来客“你是谁”、“你靠近这栋房子有什么企图”、“我如何确定你不是说谎”等一系列问题。   哭笑不得,赶紧上前制止她。这是因为门口的客人她其实认识。   也说不上太熟,就是影狮内部经常负责派送信件的探员,一个很年轻,看起来连20岁都不到的小伙子。   那人看到她来了终于松了口气,感慨:“这是他们给您新派的护卫吗?”   “可以这么认为。”希茨菲尔看了眼黛瑞尔抿唇说道。   “啊~那我们这些人也可以放心了。”年轻人对她抬帽致意,“您知道的,虽然暗中一直有人在负责您周边的安全问题,但他们总是在讨论,和局长一起居住的您到底有没有必要再请贴身保镖。”   “你们怎么会这么想?”希茨菲尔微微一怔。   她的安全问题……当然了,这确实能算是个问题。但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应该由她自己,她的朋友们,或者她直属的王室来操心吗?怎么这些影狮小探员也跑来关心这个?   “您可能忘了。”对方压低声音提示她,“您在这里已经彻底出名。”   是这样……   希茨菲尔理清思绪。   是的,她是伯爵了。   不光是得到了地位以及财富封赏,最关键的是,这几乎是裁定……那些关于她的探险故事、救世传说都是真的。   确实不会有人这样明着说,但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尤其对于本就是同行的影狮,他们才真正知道她为这和平的现状都付出了什么。   她甚至该做出了包括冰爆弹在内的一系列创新呢……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可都是能切实提高探员生存率的。   所以这也是他对少女敬意的由来了,压根不需要别人督促,他们甚至内部都开过几次小会,讨论要不要暗中加派人手,去她住的地方附近帮她警戒。   一个英雄,所作所为足以称得上伟大,那她怎么能住在这种破烂地方呢?   黑木市那栋山区的庄园还算合适,弗洛街12号……因为远离闹市的原因也勉强可以。   但鸢尾花街221号在他们看来就太危险了,因为这里已经算维恩城区的中心圈,街道繁华人流密集,万一有邪徒发疯要接近她,阻止这一现象就是比在其他地方住更麻烦、更难。   希茨菲尔看出他们是怎么想的,她当然是有些感动。   至于黛瑞尔……她表现出来的就是愤怒和羞恼了,这是因为在她看来,这些人每多流露出的一分对希茨菲尔的关心都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   所以她当着那人的面走到壁炉边上,拿起一根充满铁锈的粗壮钢筋。   ……这是上次外部安装脚手架剩下来的材料之一,希茨菲尔自己是觉得这东西没用要丢掉,但夏依冰不让,女人说这东西也算工具材料甚至武器,就随手丢壁炉边上不管就行。   然后现在——黛瑞尔拿着这东西回来,先把它给来客晃晃,接着在他惊愕的注视中把它拧成了一根麻花。   年轻探员:Σ(OaO)   然后他又眼睁睁看着黛瑞尔把这根麻花一点一点的拧了回来,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道和手法,重新把它给撸直了。   这个年轻人顿时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那么我想这个问题是完全不用担心了,再见伯爵,再次……再次的感谢您为这一切的付出。”   他走了后,希茨菲尔才开始坐下拆开他送来的东西。   只看第一眼她就知道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是她出海这么久积压下来的工作酬劳。   是的酬劳——别忘了她在梦界回廊还有份兼职,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这份兼职做的有点不负责任,但既然梦城都会为她新开学科了,而且连新学科的教材都是靠她帮忙才编写完成,那只要他们还在用这些东西,每个月,每一周,付给她相应的酬劳是应该的。   酬劳不多,相比以前,每周薪酬提升了一倍。这点钱不要说和她现有的身家相比了,附带封赏的钱还有2万瑟拉金币。对比之下不值得一提。   但这是态度——表明她依然被铭记,被感谢的态度。   态度当然是很重要的,哪怕希茨菲尔其实没怎么期望这些东西……因为她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除了虚无缥缈的“奉献、牺牲”这种很假很空的原因之外,更多还是为了给夫人复仇。   现在更是添加了那些一路以来的见闻,那些没有神眼就一定会被封藏的历史,那些挣扎在深渊中的殉道者们。   没有她,他们不只是会被人遗忘,甚至连清白和忠诚都要遭受质疑。   她认为这一切的努力不应被白费,她可以继承这意志,去做到更好。   所以……也正是因为没报期望,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她才会感到这般惊喜。   当我本身在为那些目标而前进的时候,也有人……有很多人……他们在受到我的影响,并深刻的铭记这一点,感激我所做过的事情。   希茨菲尔不想这样说——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太势利,但她确实很高兴,这种高兴还要甚于接受王室封赏的时候,甚于艾尔温赠予她那些金钱的时候。   “你也太好打发了……”   尤西里安女士对此发表看法:“这点名气有什么用?我从来不在乎其他人是如何看我。”   “那我们又是为什么在努力呢。”希茨菲尔反驳她,“正如我之前给您说过的一个案子……巴特列特海滩塌陷,当社会风气没有受到正确的引导——它可能不一定会在当下立刻爆出什么糟糕的结果,但那份恶果,那份因放纵而滋生的果实最终还会反馈回来,那所有的代价还是要我们一起承受。而现在我所高兴的东西就是确信了我们正在做的事是正确的,它是对我们一切付出的肯定,这难道不值得开心下吗。”   “我不想听大道理!”血晶乌鸦拍拍翅膀飞回去了。   “赶紧出门吧!”   “老待在家里要闷死了!”   希茨菲尔确实该出门了。   守密人仪式,改进械阳,珠宝失窃案……几件事她都得操劳。   考虑到天气最近越来越冷,她给自己换了条更厚点的深棕色裤袜,带好一切该带的物品,这就和黛瑞尔一起锁门下楼。   如果没有那些“稿费”提醒,她原本是打算直接去白影宫找艾尔温的。   但现在有提醒了,她打算先去梦界回廊。 第四十九章 另有原因   顺着老路来到安全局在地下的总部,希茨菲尔心里嘀咕这里看上去也没怎么变。   夏好像在某段时间说过,因为旧王党之乱导致地下总部的位置暴露,他们想要挪个地方,另寻新处设立总部。   但现在看上去这里一切都没变,从大门到内部的审核还是那么森严。下楼后还是能看到一群群探员、文员来回奔波忙碌。   唯一的区别就是,上次她这样来大部分都对她视若无睹。这次来所有人都对她微笑、鞠躬、脱帽表达对她的敬意。   ……如果不是他们笑的过于怪异就更好了。   希茨菲尔确实是个在察言观色——尤其是理解人心上别具才能的人,她迅速意识到这恐怕是夏依冰的多重明示起作用了,现在所有影狮人都知道自己是他们局长的秘密情人。   哦,这甚至说不上秘密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才算秘密,她们现在几乎就是公开的关系。   很难得,她在这遇到了扎菲拉。   银发青年依然戴着眼镜片,他看上去相比半年前憔悴了许多,希茨菲尔问起原因,扎菲拉相当不客气的说那这都是“拜她所赐”。   “你对社会和平稳定以及经济发展做出的贡献毋庸置疑。”扎菲拉低头看她填写的申请书,“但要知道,也有一些人,想我这样的人,需要为这一系列‘成果’所引发的后果负责。”   “如果你指的是这段时间激增的冲突以及暴力事件,那我道歉。”希茨菲尔故意说反话来刺激他,“可你甘心吗?我印象中的扎菲拉可不是安于享乐的人……”   “行了行了——”扎菲拉举起双手投降,“头儿这么说你也这么说!你们不愧是睡一张床的……别刺激我了好吧,我也没说我不想干啊?”   来了。   希茨菲尔努力控制不让面颊发热。   简短寒暄后,话题果然开始进一步升级。   “不用感到不自在。”一边给她的申请书盖章扎菲拉一边安慰她,“局长是人,你也是人,大家都是人……是人怎么可能没有某些需求呢?无论是心理层面还是生理层面,说穿了一切为了心理模型的稳定,这不算什么,比这更出格的例子到处都是。”   “……真的吗?”   “骗你干嘛,就拿之前的维尔福举例好了,你应该听说过他的一些桃色旧闻……我可以打包票告诉你——”   说到这里,扎菲拉左右观察一番,起立凑过来对她低声说:“那些人讲的都太轻了……”   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难得大脑宕机了。   什么叫‘都太轻了’?   根据她的印象,外界对维尔福私人情史的传闻一直都是纠结于讨论他到底养了几个。   有说就一个的,也有说两个三个的。她本来以为已经很夸张了,结果扎菲拉现在跟她讲这一切预测“都太轻了”?   “我帮他处理过一些烂摊子。”扎菲拉对她眨眨眼,“我就这么说吧……至少六个……当然大部分没有粘着他就是了,而且事实也不是那些人编篡的那样是他不检点,而是那些女人离不开他。”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尊重,但你应该是能理解的。”他补充一句,“在这个时代遇到他是她们的幸运。”   “我能理解。”希茨菲尔可不敢和他再讨论下去,领了盖过章的单子赶紧溜了。   “对了!”扎菲拉对她的背影喊道。   “忘了跟你说,头儿刚才也下去了!”   夏也来了?   希茨菲尔脚步顿住,随后很快想通:夏依冰大概率是来找普丝昂丝调配新药。   也就是那种能入侵犯人梦境,在里面拷问,获取真正口供的药。   比如强效显影剂,强效催眠剂之类的东西。   会需要用到这样的药物,看来她办案办的不太顺利。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和黛瑞尔一直下到梦廊底层,还是穿过熟悉的走廊隧道,敲响了尽头前的封闭大门。   “进来。”   熟悉而又沙哑的嗓音,听起来让人莫名心安。   直接进去,不出意外看到夏依冰头顶大盖帽,极具个人风格的随便把屁股挨在桌上。   普丝昂丝则一如既往是斗篷打扮,她的桌上摆满瓶瓶罐罐,看起来正在专心调配药剂。   “艾苏恩?”夏依冰看到她反倒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是来找你的。”   希茨菲尔简短把稿费的事情说了下,女人点头:“是这样……你是想先去梦城看看?然后再转道去白影宫?”   “是。”   改进械阳需要黛瑞尔,但黛瑞尔拒绝离开她身边,那只能她一起过去,顺带还能研究下守密人仪式。   连带着,少女还问了总部的问题。得到的回答是:这里毕竟太关键了。   维恩港的地上关键,地下只会更关键。更不要说这里还有一条直通王室花园的密道,如果他们搬走,有人趁这里防卫空虚潜进来,哪怕他们事先把那条密道封死也顶不住对方造成的破坏。   很简单的,只要弄点炸药把空间炸塌陷,几条街区都得被埋。   所以撤离是不可能的,只能另设一处地面总部,两边流通,互相都是对方的备胎。   “案子怎么样。”   看了眼普丝昂丝的动作,希茨菲尔小声问道。   “就那样。”夏依冰无聊的摆弄手指节,“葛丽策没醒,查理就知道那么多,从角楼里拖出来一群人,一个个供词乱七八糟,还有几个被吓尿的。”   “对贵族的调查呢。”   “我已经让我的副手去查了……哦,你可能不认识,他是我在东泉岛带出来的,可以信任,做事效率还算不错。”   调查需要时间,显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结果。   所以夏依冰转悠一圈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无事可做,考虑到接下来万一再抓到人可能需要动用强硬手段获取情报,她赶来这里,利用职务权限要求梦界回廊提供药剂。   毕竟这些都是管制药。   也就是她了,换一个人来直接要,普丝昂丝鸟都不鸟。   “我觉得这个案子最终可能还要回归到原本的路线。”希茨菲尔说,“也就是通过追溯那批遭窃的珠宝,来锁定这伙‘救世之光’。”   每当这个时候,尤西里安女士都会闭嘴去休息,正如她说的那样,她完全不在乎这种小案。   “你说这个我就想不通。”夏依冰皱眉,“按照查理的描述这个组织应该不小,而且他们有超凡者,那他们怎么会落魄到需要偷窃珠宝来过日子呢?”   尤西里安的说法她也听过,血晶乌鸦表示那顶王冠的秘密不可能轻易被人发现。   “从失窃到现在才过去多久?有半个月吗?我说实话,哪怕不算爆头隐患,凡人想解析这东西没有个十几年是不可能的!”   ……她的原话是这样的。   所以这就是夏依冰迷茫的原因了:如果对方不是为了王冠而偷窃的,那就只为了钱?   他们有超凡者的,超凡者能混到这种地步,这怎么看都太惨了。   “你想的不透彻。”希茨菲尔纠正她,“很简单……因为他们拥有的超凡者不方便露面。”   “你是说?”   “身份。”   希茨菲尔进一步将话题点明:“你既然都开始怀疑有贵族大臣在支持这些人,为什么不进一步联想,这些贵族大臣就是领导他们的超凡者呢?”   “未登记注册的那种吗。”夏依冰脸上开始阴晴不定了。   确实,这么想的话,对方自然不可能放下身段,按照超凡者的规矩去接委托赚钱。   而且他肯定也不敢、或者也可能是没有能力调用明面上的各种资源,由此可以进一步假设,如果他是贵族,那他要么只是个小官,要么在家里地位不显,掌握的资源十分有限。   “还是因为那个阿默拉死了。”   说到最后夏依冰又开始扼腕。   “查理那群人的原首领,薪火帮的首领……查理经常接触的超凡就是此人,他身上有大秘密,可惜随着他的死一切都没了。”   说着说着,她没声音了。   因为她发现了,希茨菲尔正用一种非常特殊的眼神表情望着自己。   “……艾苏恩?”   “那个阿默拉。”希茨菲尔吸了口气,“他的尸体确认了吗?”   “确认了,查理亲自确认的。”夏依冰点头,“他的四肢几乎都被卸下来了……他是有纹身的,他的尸骸非常好认。”   “但你们没找到他的头。”   这已经是肯定句的语气了……女人疑惑,但还是点头:“是这样,大概是被捣烂了……你怎么知道?”   “他的身材是不是偏瘦弱,甚至纤细。”   “是。”   “现场留下了明显是他残骸的组织。”   “是。”   “而我们所看到凶犯,了解到的目击者证词都表明他是个尤其健壮的男人。”   “……是。”   说到这种程度,夏依冰也反应过来了。   “艾苏恩,你的意思是——”   “嗯。”   希茨菲尔扭头看向那些蒸汽药液在容器里翻滚的情景,轻轻点了点精致的下巴。   “我怀疑凶手不是去灭口的。” 第五十章 再入梦城   早在案发当日,希茨菲尔就多次想过,凶手行动的时机看着很不合理。   当然,确实也有可能像其他人说的,他只是没有料到阿弗雷德会在那时候死,猝不及防之下和她们的行动“撞上了”。如此或多或少能对行凶时间做个解释。   这解释本身是有点勉强的,能作为依据的部分是一个也没有,通体七八成全都靠猜……希茨菲尔当时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她反应过来——世上确实有一种行凶动机,它是必须要求有目击者的。   “假死脱身。”   萨拉语里没有这个词,少女算是把固定词汇拼到一起生造了一个,“我觉得有一种可能,枪击葛丽策、前往角楼杀死薪火帮和木炭帮众人的凶手就是阿默拉本人。”   “他也许用了某种技术,或者在衣服里面包了东西,给外界一种‘凶手’格外健壮的印象。然后寻找他人复刻纹身,将其混在帮众里一起杀死,再刻意把几具尸体的头颅——尤其是面容捣烂。”   “这样一来视线就从他身上挪开了。”夏依冰立刻跟上一句,“我们只会往‘健壮’这个方向去查,但他本身却是个瘦子!”   这是想象力的差距了。   夏依冰盯着她不断摇头感慨。   其实有很多次,她参考自己和希茨菲尔在相同案情里的不同表现,想要探究两人查案能力的差距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最终却感觉无论是观察力还是推断能力,两人都没有明显的差距。   她就不理解,这些方面没有差距,那自己怎么总是被压制呢?   她好歹也是从小入行,一路从稚龄做到25岁。期间经手的案子恐怕是希茨菲尔的十几倍之多,在能力基本相同的情况下,显然应该是经验丰富的一方更具优势。   但现实差异太大了,每每她想不通的地方,希茨菲尔总能更快反应过来,衬托的她好像很傻一样。   希茨菲尔知道她在纠结这些东西,心里忍不住暗自偷笑。   想象力……说白了就是“开放性思维”、“跳跃性思维”。这些方面接受过现代化教育的自己肯定是比萨拉人好的,但好的有限,最关键的还是经验差距。   是的,让希茨菲尔看待这件事,她会说经验差距确实存在,但夏依冰并非是占据优势的一方,那个经验更丰富的人其实是自己。   原因很简单:在夏看来或许她十多年的专业生涯称得上是经验丰富,但严格点计算,在她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影狮不可能送她去一线查案。   之前是训练和教学,女人真正积累经验怕是要从17或者18岁开始。那换算到今天10年都不到,时间上先砍了一刀。   其次就是,纳米亚虽说有很多“生物黑科技”,尤其是神秘学远比地球发达,但生产力远远落后于地球也是不争的事实。   生产力落后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社会发展缓慢甚至停滞,生活水平、尤其是生活方式的一成不变使得凶手作案来回就那几个套路。   她不是信口胡说,她是听过卷宗的……安全局里堆积了大量过往的案件卷宗,这些女人偶尔兴致来了会拉着她滔滔不绝说一下午,美名其曰,这是进一步丰富她的见闻。   但实际上,在生产力落后的纳米亚、长夏、伊卡洛林洲、萨拉所衍生出来的凶案,那些犯罪套路,又怎么可能比得上生产力无比发达的地球呢。   尤其是传播学、传播形式的落后使得信息传递的效率低,传递成本格外高昂。很多探员劳苦半生所积累的经验,一个生活在地球的现代人花一周时间啃一堆侦探小说就直接爆了。   最大的难点在犯罪特色上,这是能力,或者说世界背景、体系不同而产生的差异。   举个例子说,一个现代最出色的侦探初来乍到,面对一起萨拉凶案,他肯定会先遵照自己的经验和常识去做出推断。   他的经验常理里不包括超凡力量,那他就不会把超凡力量考虑进去。所以在这方面的灵敏度上他比不上萨拉本土的警察探员。   但如果他逐渐习惯了呢。   如果他在原先丰富的经验常识的基础上,进一步融入了纳米亚的特色力量,将超凡、诅咒、邪祟、魔怪都考虑进去,那可想而知,他的办案效率一定大于萨拉本土的大部分探员。   希茨菲尔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她现在也称得上是饱经磨练了,当她潜意识已经彻底将自己作为一个纳米压人而不是地球人看待,当她的思考语言已经长时间被切换为萨拉语,那她在考虑案情的时候就一定会下意识的结合本地的风土人情。   再搭配她身为现代人,从各种剧集、小说作品中看来的思路、套路。在“想象力”方面,夏依冰压根不可能追的上她。   ——她对此是很开心的,甚至有点暗爽在里面。   让你没事干就欺负人。   专业领域比不上的样子,心里一定气死了吧……   普丝昂丝算希茨菲尔半个老师,她在这里不自觉的有些放松,因此一定程度上有将内心想法反馈在脸上,那笑容略微有一丝丝嘲弄的意味。   “……”夏依冰当即眯起了眼。   她观察力也不差嘛……当然,看得出来希茨菲尔是在刻意嘚瑟。   并不觉得违和,反而因为“喜欢的人愿意在自己面前展露不常见的一面”而感到喜悦。   但这份喜悦抵不住被嘲弄滋生的不爽感,它迫使夏依冰凑近少女,贴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你知道的……外面那条走廊其实非常安静。”   “!”希茨菲尔顿时乐不出来了。   “一个无人、安静、还特别长的场所,也许它正适合做某些事情。”   “……”   “尤其是它真的很长,我们可以拐到旁边的通道,听着别人进来时的脚步声。”   “……”   “他们基本不会忘边上看,也很难看清黑暗的阴影……”   每说一句,夏依冰就会往少女多靠近一分。可怜的希茨菲尔一开始还能维持表情平静,到最后不得不双手抵在前胸口,然后又被女人对掌将十指互相紧扣,左手僵在肩头,右手被按到后腰位置,强迫她挺胸抬头,满是冷汗的和女人对视。   她真是疯了疯了……!   嘴唇逐渐有往波浪线发展的趋势,希茨菲尔内心深处结巴着呐喊。   就算黛瑞尔不算人好了,可普丝昂丝还在旁边……   这……   她怎么敢?   偏过脑袋,她想看到老师严厉呵斥对方的画面。   但她注定要失望了:原来普丝昂丝的工作早结束了,她正靠坐在那张垫高的椅子上,双手托腮,虽然看不到脸的上半部分,但还是能看出来,她欣赏这边的小剧情是欣赏的相当津津有味。   实际上她也是这样说的。   “别看我。”   “继续。”   “我就喜欢看你们这样。”   ……   熟悉的下坠和上升结束,希茨菲尔从恍惚中回神,双脚已经踏足普斯林特那标志性的白石广场。   夏依冰紧随其后,她前倾看到少女眼神依然迷茫,赶紧说道:“我觉得那个老女人就是一个人过太久了,心理层面已经开始有些变态。”   啊……   希茨菲尔无声吐气,不断默念“礼仪礼仪”,这才忍住没给她白眼。   但挖苦是少不了的:“那你觉得是培养变态的怪癖有益身心健康呢,还是就强行憋着更有益健康?”   啊这……   夏依冰张了张嘴。   那显然是第一种了。   这一点扎菲拉前面其实也强调过,因为这一行精神压力真的很大,你有怪癖是很正常的。   没怪癖反而不正常,会被怀疑要腐化的!   但她怎么能直接说呢?   她本来就是要把锅甩到老女人头上,这样说岂不是成了为她开脱?   那小天使还哄不哄了!   “别想那么多。”   希茨菲尔淡淡说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会为这种事情生气。”   但你确实看上去不太开心。   夏依冰想了想,决定按骑士小说里教的,“确定对方也对你有好感的情况下,一定要对生气的女孩死缠烂打”。   不管希茨菲尔怎么暗讽、挖苦,怎么撵她回去按照“阿默拉假死”的前提再整理案情,她就是不走,就是跟在她后面吊着。   她也有理由的。   如果当了局长还需要什么事都自己做,那这局长不是白当了吗?   维尔福也没有天天到处跑的,正相反,他多得是时间和情人幽会。   希茨菲尔拿她没办法,索性在学校里乱走,期望她烦了之后自己离开。   夏依冰偏不,她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自己今天就赖上她了。   绕到最后,希茨菲尔自己都晕了。她突然发现,梦城里还有很多地方自己没来过,稍不注意就容易迷路。   就好比现在,她坐在台阶上喘息休息,抬头看着院子里一棵纯白大树,思索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植物。   “认识这东西吗?”   指着大树问夏依冰。   夏依冰摇头:“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天天看卷宗?还有你夏局长不懂的东西……”   “那是白沐。”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两人回头,看到一个身穿长袍,头发乌黑披散,戴黑框眼镜的瘦弱男生站在那里,似乎是刚从上面的台阶下来。 第五十一章 白沐林的传说   “白沐……”夏依冰听到这个词语后微微愣神,“这个词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白沐林。”瘦弱男生提醒她,“白沐如我,照见未来。时间之风刮下白沐的种子,白沐林长的越茂盛,家族后辈的福音就越是深远。”   “原来是它。”   男生形容的如此具体,不论是夏依冰还是希茨菲尔都想起来了,确实有‘白沐’这么种植物。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植物,它从来不生长在荒郊野外,而是必须依附有“人气”的地方。   这个人气到底是什么意思争议较多,但普遍上,所有超凡组织、骚灵学派都认为白沐林的生长、成型是和人类逸散出的“灵”息息相关。   万物有灵,但以人为最。人的思维最复杂,滋生的灵念也最杂最多。一些骚灵学派认为人的身体是一个木桶,灵是盛积在桶里的水。当水积累的太多要超出木桶容量,或者木桶本身出漏洞的时候,这些水会逸散出来,这逸散的部分就形成了梦。   换句话说,白沐也能理解为是靠食梦存活的独特植物。   这么一想,梦城里出现白沐就很好理解了——人家就是吃这个的,那还能有比梦城蕴含灵念更多的地方吗?   找遍萨拉也不会有了,让所有白沐自己选择,它们肯定都只愿意长在这种地方。   希茨菲尔转头观察那白色大树,尤其观察它扎根的土地,发现周边果然滋生有几棵纤细的树苗。   眯起眼睛,她觉得有些不太合理。   白沐林逐灵而生,逐灵而盛。抛除原理不看,在民间看来就是在追逐兴旺的人气。   灵念越多,人气就越多。人气越多,白沐长的就越高越大。彻底进入成熟期的白沐会从树梢上开出纯白之花,这些花里蕴藏白沐的种子,当花开花落,种子一并埋入泥土,开始继续吸收人气。   问题来了——新生的小白沐加上一直在的老白沐,这吃饭的嘴多了,你种白沐的这家人如果还是这么点人丁,产出的人气怎么够吃?   所以才会有“白沐预示家族兴旺”之类的传说,这里其实是民间搞反了因果顺序。   不是白沐林长的越茂盛家族越昌盛,而是家族越昌盛,白沐林长得才能越多。   生产力越落后,判定家族昌盛的标准越是直接和人口挂钩。人多就是有优势,无论是抱团保身还是凑份子做大事,大族的优势是小族远远没法比的。   所以……既然这棵白沐是生长在梦城这样的地方,天天受无数灵念熏陶、滋润,那它早就应该进入成熟期了。   它确实也长得很大,但为什么它周围没有白沐林呢?   下面那些小树苗看起来才刚刚长起来不久,希茨菲尔固然不知道白沐的生长周期是有多长,但既然民间都有那样的传说了,总也不可能长的有几十年吧?   如果需要那么久才能生长成熟,那根本不要想拿来作为判定兴旺的标准了。因为很多大族从崛起到衰败还没有几十年,现实的变化太迅速了。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很是礼貌的对那男生道:“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就是为什么这棵白沐周边……没有成林?”   “原因,我也不了解。”   这男生心理怕是也有什么问题,说话的时候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而且语气轻飘飘的。   “我只知道,这棵树是在柯查尼王时代种下来的。现实里的白沐早在更久的时候就灭绝了,这是他们为了保护好不容易从遗迹里面挖出的种子,专门选择这个地方将它种下。”   “然后?”   “然后如你们所见,这棵白沐长得很好。”   男生抬头看向白色大树的茂密树冠。   “白沐从发芽到成熟期,如果有充足的灵念滋养,最快只需要一年时间。而这棵树长了已经有将近五十年了。”   “在这五十年里,每年的花期它都参与。看到那些白色骨朵了吗?……白沐一年开花两次,春天一次,深秋一次,很快它就会再次开花,将它的种子散播出去。”   “那为什么……”希茨菲尔欲言又止,那为什么周边的白沐那么小呢?   “因为活不了。”男生微笑,“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现实就是,近五十年期间,大白沐没少给土地播种。按理来说这里人气是最兴旺的,小白沐理应快速生长,早早成林,但现实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那些树苗都是它在春天花期播下的种子,不出意外的话,到下次花期到来前,它们会全部枯萎死去。”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了。   希茨菲尔听的惊奇,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现象。   这是当然的——她看的书不少,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这世上也有她不知道的事,所以她向来不吝惜谦虚对待有学识的人。   像这个学生,她勉强也算是梦城的老师教授了,这可不是老师对学生该有的态度。   “你懂得很多啊。”还是夏依冰开了这个口,她仔细打量这长发男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孩子?”   下意识作祟,问习惯了。因为这种外表,再加上谈吐不凡,她印象中这只能是大族的后代。   “朗恩-巴瑞施。”男生回答,同时抬头看向希茨菲尔。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一定就是传闻中的艾苏恩-希茨菲尔,陛下刚封赏的械阳伯爵……”   “我只是做了一些事而已。”希茨菲尔微微皱眉。   直接夸耀她的功绩她反而不会觉得高兴,这是因为她见过太多牺牲者。   我这个还活着的人得到夸耀了,那死去的他们呢?   明明应该有更高的嘉奖赋予给他们,赋予给他们牺牲的勇气,但到头来很多人却注定要被人们遗忘。   她甚至没有能力洗刷其中一些人的冤屈,她想到这一点就不自觉的感到心情沉重。   夸赞也是有区别的。   “等等,你是巴瑞施?”夏依冰扬眉,“你父亲是谁?卢纶吗?”   “卢纶-巴瑞施确是我的父亲。”   “你是超凡者?”   “我既然出现在这个地方,那我的身份也不用多问吧。”   “这么说你通过了审查,也有正式注册……”夏依冰喃喃自语起来,“我确实听说巴瑞施除了海尔蒂姆还有个小儿子,就是没想到会这么的……年轻。”   确实年轻。   少年皮肤白嫩无比,这种女相脸如果不是天赋异禀,那只有14、5岁这种年龄才能拥有。   但换句话来说,14、5岁的超凡者,而且学识看上去相当丰富。   巴瑞施这不是有很优秀的后代吗?怎么从来没听卢纶吹嘘?   夏依冰是认识卢纶的,她身为安全局长平时没少和贵族打交道,倒不是说一定要参加那些沙龙酒会……但问题是有些聚会是王室做东举办的,她总要去,几次过后就都熟稔了。   印象中,卢纶总是和别人诉苦,说自己的儿子海尔蒂姆是如何的呆笨如何的不成器。   现在看来要么是这个叫朗恩的少年出身有问题,要么就是他在故意示弱。   告诉别人巴瑞施的下一代是个废物,那自然也不会被针对了。   这一点确实和外地不同,外地示弱只会被多方凶戾分食,但维恩人自有一份骄傲,不屑于做赶尽杀绝的事。   “我知道你们在好奇什么。”   少年轻飘飘的送来一句。   “因为我母亲是偷的‘人种’。”   他说什么?   这边两个人都大吃一惊。   既为真相,也为这个孩子的麻木大胆。   “我母亲本是贱民出身,长辈被买去宅邸当仆人。但她不甘世代如此,所以想办法偷了父亲的人种……如此就取巧诞生了我。”   “所以你们没听过我是应该的。”   “不止我父亲,那里所有人都视我为耻。”   “你……”   夏依冰顿了顿。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说?”   “并不,但我信任械阳伯爵。”   “你有点意思。”希茨菲尔微笑起来,继续问道,“你刚才说这棵树是在柯查尼时代种下的?”   “是。”   “你知道是谁种下的吗?”   “知道。”朗恩点头,“是年轻时的查鲁尼王。”   “这种事情你怎会知道?”夏依冰皱眉。   那么久远,又是这种小事,私事!   艾尔温都不一定知道,区区一个小孩子,他怎么会?   “因为是查鲁尼王和另一个人一起种的。”   “另一个人?谁?”   “理查-巴瑞施。”   朗恩抬头盯着树冠。   “他们两个人一起种的。” 第五十二章 巴瑞施的遗珠 一 二合一   “家里的人不喜欢我,但除了几个严苛限制我的不能去的地方,其他方面我都很自由。”   朗恩可能是察觉出她们的好奇心理,顿了顿,开始讲述自己为何知道这一秘辛。   “这种自由包括出入书房,它非常大,里面塞满了从巴瑞施家崛起以来搜集、积存的全部书籍,其中正有理查-巴瑞施当年留下的手札笔记,我得以知道这段往事。”   “详细说说。”希茨菲尔用礼貌,但不容拒绝的语气对他道,“作为补偿,我可以给你一些报酬。”   “报酬?”朗恩皱眉。   “钱、田产、房契。”夏依冰在旁边抱起了膀子,“甚至你要出名也可以,我们有办法帮你运作,但别的东西就不要想了,我们恐怕无能为力。”   按照朗恩之前说的,他母亲是盗取了卢纶的“人种”才有的他,那他不就是个私生子吗,还是最最见不得阳光的那种。   这说法是有由来的,让希茨菲尔来举例她会说类似现代社会办公司,公司老板哪怕再馋公司里的某个下属的身体,他都不能下手去做。   这种事情一旦做了,那就是私情和公务被搞混淆了。私生活中的情人和自己在一个领域办公是免不了要得到便利的,这种靠身体上位的不公落在其他职员眼里会产生恶劣影响,导致管理者上行下效跟着模仿,也会极大打击只想靠能力上位那些员工的工作积极性。   放在家族管理上也是一样的——维恩贵族私生子也不少,这个原先其实是被法条禁止的,但这个国家毕竟急缺人口,各个司部对私生子、婚外什么东西其实处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除非实在闹的太过分,否则多半不管。   这种情况下,朗恩作为私生子,而且是非常优秀的私生子被家里雪藏,真实的原因其实是他母亲犯了忌讳:仆人不能上主人的床。   乡下小权贵、小土豪们可能是不在乎这种规矩,但在维恩就是这样。   巴瑞施怎么也算名门大族了,朗恩的事要是流传出去,别人一方面会唾弃他母亲,另一方面也会认为卢纶不检点。   毕竟,说是“偷的人种”,但这只是你空口说的,谁知道事情真相是什么样呢?   一个会对家里女佣下手的主人,哪怕只是有可能,在这圈子里也是极损身份以及名节的大劣迹。往轻了说巴瑞施可能会被鄙视排挤,往重了说要是排挤的人群里多了国王,那至少在这一代王权统治之内,他们都别想再得到任何重用。   但朗恩肯定是不甘心的。   这么年轻的超凡者,见识渊博,心性沉稳,见到我和艾苏恩第一时间猜出她的身份……说不定连我的身份也猜出来了。   如此优秀,他甘心只做隐形人吗?   多半是不肯的,所以夏依冰猜测他一定有想图谋的东西。再结合他露面以来一直称呼“械阳伯爵”,视线重心不是那棵树就是放在艾苏恩身上,可以进一步猜测,他有可能想投靠过来。   如此,她这番话就很合理了。   既有对他渴求之物的应承,也有对他别样心思的警告。   你想摆脱桎梏可以,巴瑞施的家务事闹大了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怕他们报复。   但你最好能摆正姿态,不要看械阳伯爵年轻漂亮就胡思乱想。   “……”希茨菲尔在旁边听的极其无语。   也不是说这么做不对……你这么在乎我我当然是很高兴……但这个态度未免……   发型是我自己作出来的,这个不能怪。在车上当着詹姆斯的面把这个事情半公开,想想也差不多该这样做了,也不能怪。   但遇到个人就这样是不是太离谱了?   感觉怪怪的……   也说不上来是难堪多点还是高兴多点。   “我只求能发挥我的才能而已。”朗恩挤出一丝笑容。   参考他一直以来那轻飘飘的语气,很难说他本来是不是就这么笑的。   “你们想知道这段往事,我说就是了。”   然后他顿了顿,像是在整理回忆和语言,继续开口道:“那些手札上没有标注具体的时间,本身也显得陈旧、残破。如果不是我有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读进去,看到一些关键人物的名字推断出来,恐怕我也不会意识到,它居然是出自我那位传奇曾祖父之手。”   希茨菲尔听到这不由皱眉。   短短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是一点不小。这件事最起码可以说明巴瑞施家的人不爱看书,否则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物品随意丢放,还能被朗恩轻易找到。   反正换成她是不可能的,夫人留给她的书也有不少,但持续到今天已经被她翻的差不多了,有些书甚至被她翻了三遍。   “柯查尼王继位的晚,但生孩子不晚,早在他失踪遭难之前,他膝下一共有4个孩子。”   朗恩持续那轻飘飘的语调:“查鲁尼王是其中最小的孩子,根据曾祖父在手札里的描述,他极贪玩,白影宫里什么东西都尝试过,连走道中间的两棵树他看见了,也要用柔软的藤条串联起来,像只猴子那样吊在上面来回晃悠。”   希茨菲尔:“……”   夏依冰:“……”   她们回想起老国王那苍老而又消瘦的面容,实在无法将这种描述和那副形象结合起来。   借着朗恩继续说,在他的描述中,查鲁尼王童年不顺——这其实是因为他的母亲早死,年龄过小的他不懂正确对待悲伤,所以只能摆出顽劣的样子,这本质上是希望得到其他亲人的关爱。   但柯查尼王并未看出这一点,查鲁尼的那些哥哥们同样没有。他们要么忙着治国、处理政务,要么忙着上各种名师的小课,不是今天练剑就是明天打靶,根本没工夫搭理小查鲁尼。   “并不能怪柯查尼陛下。”朗恩总结道,“因为在柯查尼王治理时期,国内的乱象极其猖獗。”   “我知道真正开始爆发大规模的邪灾是在查鲁尼王登基之后的事,但之前,虽然没有那么多,没有那么大,也不一定是人为引起,各种麻烦事也是一点不少。”   “我们能理解。”希茨菲尔打断他,“……你不用说的那么详细。”   治国这东西就没有容易的,别说萨拉这鬼地方有邪灾了,换成没有邪灾的现代也是一样麻烦。   “不!这是很重要的!”没想到朗恩一改语调,显得极其刻板肃穆,“这关系到我为什么要接近您!伯爵小姐。”   “哦?”希茨菲尔眉头一跳,“你继续说。”   “柯查尼王执政时期,萨拉其实正在爆发货币危机。”朗恩说道。   “货币危机——你们能理解这概念吗?国家一直在存续,当时萨拉距建国已有近百年历史。在这百年时间里,瑟拉金钞的价值其实经历过非常剧烈的波动。”   这个东西希茨菲尔也能理解。   她毕竟是受过现代化教育的……哪怕课本上讲的比较浅,但也足够她对货币经济的概念有个基本认识。   但夏依冰就抓瞎了,当朗恩说出“货币危机”这个词的时候,希茨菲尔注意到——女人那双媚眼明显瞪大了一圈。   这也不能怪夏依冰,她从小到大接触的知识不是刀术枪法就是查案本领,经济学?那是一名影狮探员该管的吗?   她这样子有点搞笑……还有点可爱……希茨菲尔不由出声帮着解释:“因为瑟拉金钞的价值其实没法真正和黄金锚定。”   是的,问题在这里:黄金的数量是有限的,哪怕倾萨拉举国之力,汇聚起来的黄金其实不足以作为货币全国流通。   也就是说纯度高的金币用不了,直接拿黄金做货币不可能。   因为黄金少,黄金的价格会超出官方标定的货币价值,到时候金币本身就成为奢饰品货物了,谁会轻易拿出来用?   货币不拿出来用,那其身为货币的意义就失去了。为了这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当初瑟拉创立货币体系的时候特地推出了瑟拉纸币,也就是俗称的瑟拉金钞,一种制作工艺精美的暗金色钞票。   还有现在流通的瑟拉金币,这里其实也有版本之分。刚建国时期的瑟拉金币价值最高,这是因为含金量足。随着时间推移国家发现这含金量还是太足了不适合作为货币使用,逐渐一步步一再减少其含金量,以至于到了今天瑟拉金币虽然做工更加精美绝伦,但实际价值反而比如前朝的金币。   “那为什么会波动呢?”夏依冰仔细想了想,问希茨菲尔,“我记忆中好像是有过的……有过非常严重的……嗯……贬值?”   这就很怪,因为瑟拉金钞就等于金币和黄金啊。而且说实话国家主要流通的货币其实是银歌利和铜贝克,既然主要是这两种货币在发挥流通作用,能在金行兑换到等值金币的瑟拉金钞为什么会出现价值波动?   “不止金钞吧。”希茨菲尔看向朗恩,“应该说,是体系内的所有货币,歌利和贝克都出现过剧烈波动。”   “是的!”朗恩点头,有些惊异、并饱含赞同的看了她一眼,“这其实是因为国王一直在造钱。”   “造钱?”夏依冰还是没听懂。   钱怎么造?   钱不是一直就是那么多吗?   “萨拉的黄金总量就那么多,但不代表萨拉只能印等量价值的瑟拉金钞。”朗恩详细解释起来:“一个国家的财政其实是和这个国家的……我该怎么说呢?作物的收成?种植园的面积……?”   “生产力。”希茨菲尔插话,“或者可以扩写为‘制造价值物品的能力’,是和这个能力划等号的。”   “就是这样!”朗恩用力点头,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满是惊喜。   “正如伯爵所说,它们之间是划等号的……但是国家不可能真的只用这么些钱,因为钱这东西是真的,对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来说,它就是永远不够花的。”   他举了很多例子:“比如哪里发生了灾变,灾变影响可能会导致当地绝收,麦子收不上来就没有面包吃了,我们不能看着人饿死,得征调粮食救济灾民。”   夏依冰扬眉:“这事不是一直有救世果园在做吗?”   “不够!”朗恩用力摇头,“救世果园才能救多少人?我自己统计的结果,当时全萨拉内因为自然灾害、叛乱、瘟疫等情况需要救济的人口总量达到百万以上!救世果园在这其中能发挥百分之二十的功效都不错了,主要还是看王室拨款。”   这次夏依冰就能理解了——拨款,就是花钱买的意思呗?   很正常,王室要救人总不可能空口下命令让有粮食的去救……就是说如果他们还要脸的话,那肯定要先花钱买。   把小麦面包买过来,再送去救济灾区难民。   还有瘟疫这些疫病,别看维恩这些大城市环境看着马马虎虎,那是因为开始修的时候就继承了古城旧址的下水道系统。越小的城镇就越难有健全的卫生管理,那些地方闹瘟疫,闹霍乱的概率不要太大。   那这种地方也得救啊?想要人心,想要人心继续汇聚起来,团结在一起抵御灾难,那见死不救是不可能的。救援疫病就涉及到药品、人工等等物资,还有庞大的交通维护费也要加算进去。   这可都是钱啊!   原来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过,夏依冰感觉不明显。现在假设她自己站在国王的位置上看这些事,她只是想一想便已经感到焦头烂额。   那钱当然不够用了……这么多病灾,哪怕是王室也没有这么多钱!   “钱不够用,事情就处理不了。”朗恩总结,“事情处理不了,一次两次可以,但次数多了,国家就有崩溃的风险。”   “那怎么办。”夏依冰表情严肃起来。   随后她猛地想起之前提到的一个词:“造钱?”   “是,就是造钱。”朗恩点头,“实在没钱用了,那就造钱。”   “黄金当然没法造,古代炼金术至今也没被证实是真是假,我们确实变不出黄金……但不意味着我们变不出和黄金划等号的瑟拉金钞。”   “所以造钱就是印瑟拉钞票?”夏依冰恍然大悟,然后张了张嘴就没了下文。   她意识到了。   她总算意识到了这个货币波动是怎么回事。   道理很简单……钱可以多印,临时拿来救火,这没问题。   但要知道,货币存在的意义是因为货物——货币是拿来买东西的,只有这个要买的东西存在,这张钱才有它标注的价值。   那现在的情况就是,钱变多了,但市面上的货物却没有变多。这就不可避免会导致货币的价值开始贬值。   与此同时,夏依冰觉得浑身发冷。   因为她同时更想通了一件事,就是货币贬值是不可逆的。   身居高位,她多少也听闻过一些经济状况,萨拉现在要用钱的地方非常多,哪怕现在邪徒被打退,本土邪灾大大减少,但各方面的花销用度也是极其惊人。   钱肯定要花,肯定要用。   但又肯定不够。   那就肯定要加印。   而每一次加印其实都是上位者在掠夺底层价值。   目前显然还看不出什么,但如果真的不可逆,让这个过程无止境的叠加下去……那总有一天,国家经济体系会崩掉,甚至有可能会爆发巨大的乱象!   这这这岂不是成了动摇国本的大危机吗?   她已经不是“媚眼稍微瞪大”那么简单了,而是把两只眼睛睁的溜圆,有些颤抖的问道:“那……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决?”   她从艾莎洲回来,这个行为就已经表明出她的态度。   再怎么对查鲁尼,对萨拉这个国家不满,她也不希望牵连底层的民众。   萨拉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崩溃了……这种她觉得甚至说有点可笑的理由……那那么多人该怎么办?   “有办法。”朗恩点头,“就是开拓更多贸易市场。”   “其实这样说好了……我也不知道停止这种情况的办法,但开拓市场可以让体量变大,越大的体量可以让货币贬值的速度越慢。”   “所以你会……觉得我做了一件关系重大的事?”希茨菲尔终于开口了。   她旁听到现在,觉得自己终于搞懂了朗恩想要投靠的原因。   “是,就是艾莎大陆回归的事。”朗恩承认。   “萨拉的经济优势在于本身国土面积大,人口众多且物产丰富,因为气候多变的原因多种作物、果树都能存活。”   “这本是极其适合展开贸易的,通过贸易可以大大延缓这方面的危机,但偏偏人类周围有灰雾包裹。”   “灰雾——它们锁死了太多古代商路,导致如今的人类王国只能依靠英雄牺牲开辟出来的一条条新路,新航道交易运输,而这种效率其实是远远不够看的。”   “原本我们有南辛泽,南辛泽的对面是北歌利,是依文瑞亚,以歌利为中转站我们勉强能把这种交易网络串联起来,但现在歌利危机,依文瑞亚很快也要被灰雾吞噬。”   “这是隐藏的大危机……我一点也不是在危言耸听,如果不是伯爵驱散了艾莎大陆的灰雾,为我们开辟了不止一条新航路,我敢断言,不出二十年,萨拉一定会因为货币问题爆发内乱。”   “我是觉得您在这方面有大功劳才靠近过来的。”他低下头。   “本来只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械阳伯爵是什么风采,没想到您在这方面也如此博学。”   “我这不算!”希茨菲尔嘴角抽搐。   她这水平……也就业余,连股都不会炒的人,怎么有资格说是博学专业?   “您太谦虚了!”   但朗恩显然认定她了。   “这些东西我从来没有对家里人说过……有些同学倒是听过,但没人认同我的想法,他们都嘲笑我是想太多了。”   “只有您。”   他抬起头,看向少女的目光已经快要着火。   “您有资格让我追随。”   “咳!”   夏依冰看他这眼神分外不爽,挡在前面中止话题:“行了——”   “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了……我看你是打算篡你老子的位当财政大臣,总之我们知道你要什么了。”   “我不是贪图那个位置,我其实是是——”   “行了!”夏依冰再次打断他,一字一句的对他说,“已经可以了。”   “说说那棵树,你曾祖父的手札,那后面的故事。”   “请?”   “……”   可能是被她的态度所迫,朗恩果然闭上了嘴。   “那就继续吧。”   他皱眉思考了一小会,说道:“查鲁尼王当时不被理解,甚至被厌弃,恰好,巴瑞施家里也有一个人和他有类似的处境。”   “在一场狩猎里他们偶然相遇,从此成了最好的朋友。” 第五十三章 巴瑞施的遗珠 二 二合一   朗恩在说,但希茨菲尔已经不满足于只听他说了。   她已经经历太多了,也已经看过太多了。从一个少年人口中复述的故事对她来说有点失真了,这远远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满足她对真相的追求。   所以理所当然的,就在夏依冰专心致志听故事的当口,希茨菲尔悄然把眼罩拉了条缝。   普斯林特被称为“梦城”,这里本身就是超凡者灵念的汇聚之地。   找遍整个维恩也不一定有地方比这里的灵念更浓郁、更敏感了,那如果是遵照这个道理,没理由她不能遵照提示直接去“看”。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催动神眼后,眼前的画面被分成两份,一份是现在,印于右眼,一份是过去,藏于左眼。   氤氲白雾在左眼画面中不断飘荡,希茨菲尔看到一个又一个幽灵般的影子在这处台阶上上下下,却没有哪个人影是认识的。   我要找理查-巴瑞施。   她尝试加强自己的念想。   理查-巴瑞施,查鲁尼-阿斯芬-萨拉……我想找这两个人,如果他们来过的话。   这效果是很显著的,简直像上某些网站在搜索框里输入相应的tag,左眼画面的时间骤然加速又骤然缓慢,最终她看到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人快速从台阶上往下面跑。   “阿斯芬你在干什么?”他一边跑一边叫,“教授们说过严禁把骚灵物品带进来……我的天!你是怎么瞒过那些人的?”   少年人面向很稚嫩,差不多也就14岁左右。但他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了,墨绿色的微卷短发,深绿色、不仔细看甚至以为就是黑色的眼眸,白净俊秀的脸蛋上稍微长有一层雀斑,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一边叫着一边从希茨菲尔身上穿了过去。   当然,这本就是幻影。   顺势转过身,希茨菲尔看到他奔跑的方向正是那棵大白沐树。但值得一提的是,在左眼看到的画面里,那个位置空无一物。   没有白沐树,没有任何植物。地面上也没有铺上那种白石瓷砖,看起来就像冒着雾气的云,有点类似于把干冰丢到水里冒烟的场景。   另有一个人蹲在那里,即使他没有站起来,希茨菲尔也看得出来他提醒比新来的少年小了一号。他穿着一套华丽的白袍,但上面却满是各种脏污。被绿发少年惊动后他立刻抬头,露出一张有点圆嘟嘟的、雀斑远比对方眼中的脸。   “理查!”他高兴的咧嘴,“我就知道你会偷偷跟上来的!快来!我可是特意等你一起!”   “等着把我也牵连进去,然后我们一起被开除吗?”绿发少年脸色发黑,但即使这么说,他还是言不由衷的靠近过去,陪着圆脸男孩一起蹲下,“这是什么?”   希茨菲尔此时已经走到空地那边去了,朗恩盯着她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但夏依冰抬手挡住他的视线,命令他:“继续……说给我听就行了,不要管她。”   她能猜到希茨菲尔在干嘛,那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他们两个在那边继续故事,希茨菲尔则亲身沉浸到故事里去,凑过脑袋,看到圆脸男孩小心翼翼的打开手,里面是一枚黑色的豆子。   绿发少年眉头紧皱:“这是什么东西的种子?”   长的像豆子,又要特地带来空地,想一想就能猜到阿斯芬是要把这东西种下去。   能被一起带来梦城说明这玩意也不是一般的种子,他不由为两人的命运感到担心……这要是被发现了,开除的概率能比天大。   “哈!你根本不懂!”男孩神秘兮兮的道,“这可是白沐的种子!是白沐树!”   “什么?……可白沐难道不是——”   “灭绝了,对吗?”男孩点头,“确实是这样,但这不代表那些古代遗迹里没有它留下的种子。”   “你天天不是上学就是在宫里闷着,你从哪弄机会下古代遗迹?”   “理查你是傻了吗?我不能下,我爸爸的人还不能下吗?”   “你是偷的?”少年表情严肃起来,“这是那些骑士探险的结果吧?你趁有人没注意把这东西拿回来了……说实话阿斯芬,我建议你把它放回去。”   “凭什么?”男孩恼怒,“我好不容易才拿出来的!凭什么还!”   “就凭它上面沾染了无数牺牲者的血。”理查一字一句的对他说道。   男孩一愣,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你总说你不是小孩子,要别人把你当大人看。”理查继续劝说他,“那你肯定也能理解吧?探索遗迹这种事,落实到个人身上有多危险。”   “……”   “你爸爸只会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可不会告诉你们在这过程中有多少人丧命。而且往大了说这甚至是无数次遗迹探险的缩影,它身上凝聚的血气可不是这一次探险能概括的。”   好一口利齿。   希茨菲尔不得不对绿发少年刮目相看。   这个年纪的孩子,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教育机制和水平,能完整组织语言正常说话都少有,更别说是这种大道理,他一定是看过很多书,而且认真思考过才说得出来。   这家伙就是理查-巴瑞施吗。   确实,小小年纪就有智者风范。   但让希茨菲尔没想到的是,更让她刮目相看的还在后面。   圆脸男孩确实被这番话说的呆愣了一会,随后便立刻恢复过来:“你说的不对!”   “嗯?”少年一愣,有些恼怒道:“哪里不对?”   圆脸男孩振振有词:“我问你,如果我不偷这种子出来,它的下场是什么样。”   “这……”少年皱眉,“大概率是丢到宝库里一直贮存,等待合适的机会启用研究。”   “那什么才叫合适的机会呢?”   “当然是确保它种下去之后可以存活!”少年叫道,“否则岂不是让鲜血白流!让牺牲白费!”   随后他猛地瞪大眼睛:“咦——?”   “理查你也发现了吧~”男孩开始坏笑了,“白沐你也知道是什么,这种东西就是需要大量的灵念滋养啊!那我带来这里种有什么不对?”   “这东西本来就憋在遗迹里很久了,为了防止生变就应该早点种下来,越早越好!那除了普斯林特还有哪里最合适呢?还有哪里能比这里更合适呢?”   “你不应该指责我这么做,反而应该夸赞我,因为我可能救了一棵白沐树呢!”   是这么一回事吗?   绿发少年目瞪口呆,一时间竟陷入沉默。   “……”希茨菲尔则是伸手掐住额头不断叹气。   不愧是未来的国王种子,虽然在那个时代没人能预测到这一点,但小查鲁尼这不要脸、强词夺理、胡搅蛮缠、把错的说成对的的这种品行、能力,实在是太适合滚去当国王了。   嗯……这么想艾尔温也挺不要脸的。   表现形式不一样,但除了一些正儿八经的承诺,她胡扯起来也是一个顶俩,随便笑一笑就能迷的一些年轻大臣头晕目眩,心甘情愿给她卖命。   而我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才能。   希茨菲尔心想,她对此还蛮自豪的。   年轮好像还考虑过她?预案里万一白杨木和圣橡树都出现不测,打算推举这边登基继位?   别胡扯了……国王这么不要脸的职业她可干不好。倒是可以让夏去干,她觉得夏依冰在有些时候就挺不要脸的。   等等,那样一来我岂不是成了她的王后?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赶紧摆正心思,希茨菲尔发现左眼里的两个人已经在挖土埋种子了。   那种纯白色的氤氲气雾就是梦城的泥土,其中蕴含有大量凝缩的灵念。   “不需要浇水吗?”   “要不然你撒泡尿试试?”   “别傻了阿斯芬……你是在蛊惑我尿床?我没那么傻!”   希茨菲尔在旁边一边看一边笑。   很明显,这个组合是以小查鲁尼为中心运转的。   少年时期的理查虽然已经展露出他的聪慧,但他其实称不上是个有主见的人,在拿主意这方面差查鲁尼太远。   接下来,左眼画面开始快进。   眼看埋下的种子没动静,两人只能先行离去。雾气涌动间看到他们又一次来又一次走,然后当这种过程持续到第三次的时候,希茨菲尔听到一声压抑的欢呼。   “成功了!”   “它活了!”   两人再次趴在地上,在他们的簇拥和围观下,一颗细嫩的、纯白色的苗干已经破土而出,颤巍巍的屹立在雾里。   “这就是白沐的幼苗!纯白色!和书上写的一模一样!”   小查鲁尼拉着好朋友跳起舞来,“我们成功了!理查!”   “是的我们成功了!”绿发少年同样很高兴,“那就算暴露也不会被开除了……他们还得奖励你呢!”   “是奖励‘我们’!”   小查鲁尼立刻甩开他的手,气呼呼的看着他:“我可是拿你当朋友看巴瑞施,那你到底怎么看我?”   “我当然也拿你当朋友看。”   理查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赶忙补救:“你知道的……大概是因为早慧,我的兄弟们有点排挤我……他们都不愿意靠近我,甚至和你还不是超凡者,能来梦城听讲全靠织梦师引导进入梦境……”   “我不也是一样?”小查鲁尼哼了一声,“超凡者有什么好的?能享受到的便利我也能享受,没准他们将来还要听我的话哩!”   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啊!   理查一惊,赶紧捂住他的嘴,四下观察没发现人,这才松开男孩吐了口长气。   “你是不同的,阿斯芬……”   “叫我查鲁尼。”   “好吧查鲁尼,反正你是不同的,你的出身注定你不会平凡下去,你只是还没有觉醒你的力量,那足以在永夜驱散阴霾的力量。”   “你是指机械太阳吗?我看到爸爸上去过,但每次结束,他都像生了场大病一样要修养很久。”   “这就是他伟大的地方了,同时这也是我佩服你们家族的原因。”   理查认真道。   “你知道吗?查鲁尼,世间并不是所有王朝都像萨拉这样,是国王身先士卒去迎战的。”   “还有很多国家,统治者只知道躺在民众身上作威作福,吸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那些国家因此崩溃了,因为他们违背了正义,他们是被正义的力量掀翻了统治。”   “那萨拉就是正义的吗?”小查鲁尼有些懵了。   他就是再有主见,该不懂的东西还是一样不懂。   “没有绝对正义的东西。”少年拍拍他的肩膀,“但已经很不错了,不愧是继承了古瑟兰的精神和制度,这样的国家才值得人们团结起来为之战斗。”   “明白吗?查鲁尼。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将来也会坐到你父亲的位置上,那你一定要牢记这点。”   “那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国王的!”   结果小查鲁尼不等他说完就开始拍胸脯保证。   而且他还一本正经的指着那棵小树苗发了誓:“就以这个东西为见证好了……我!查鲁尼-阿斯芬-萨拉!立志要做好国王!绝不违背!”   这算什么稀里糊涂誓言啊——   理查简直哭笑不得。   他刚想纠正,却不料小查鲁尼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刻板认真的问他道:“那你呢?”   “?”理查一愣,“啊?”   “未来的查鲁尼王已经立誓了,你,理查-巴瑞施,作为他童年最好的玩伴,你难道不该有所表示?”   我最开始明明是看这家伙可怜,和自己有点像才决定要带他一起玩的,怎么到最后好像被拖到和他一个年龄层,尽做这些幼稚的蠢事?   ——哪怕只是站在旁边看,观察少年脸上的表情,希茨菲尔也能轻易读出来,他此刻恐怕就是这么想的。   “好吧!”   拗不过自己认的“兄弟”,理查无奈,只好伸出一只手,对着小树苗也开始立誓。   “同样以这棵白沐为见证……我,理查-巴瑞施……如果查鲁尼-阿斯芬-萨拉真的能遵照约定当一个好国王,那么我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他似乎经历了短暂的思想斗争,原本懒散而又随意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那么我将成为他的心腹和死忠,燃烧我的思想、精神乃至肉体,陪同他在这条道路上一直走下去,为建设国家付出一切。”   “巴瑞施!你疯了!?”   这下轮到小查鲁尼目瞪口呆了。   “什么燃烧精神和肉体,你搞什么?有必要弄的这么严肃?”   “是啊——”   少年低头和他对视,一字一句道:“誓言就是这么严肃的东西。”   “反正我也教给你不少道理了,也不吝惜再多说几句……当一个好国王确实要从立志开始,很多人睁眼起床后就是在漫无目的的混日子——你之前有想过你今天所做一切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吗?”   小查鲁尼呆呆摇头。   他从未想过。   真要说的话,那可能也就是怎么恶作剧,好引起父亲和几位兄长的注意。   而他们还会觉得他烦呢,每次都会对他大声呵斥。   像理查这样愿意和他一起玩,还认真教给他各种道理的人,白影宫里是没有的啊……   “那你刚才说你要当国王,你从今后开始就知道了。”   理查说道。   “从今后开始,每一天,每一次起床睁眼,你都要在脑子里过一遍,‘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活’。”   “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   “也只有这样的国王,才值得我理查-巴瑞施一直追随。”   “是这样?”   小查鲁尼精神一振。   “也就是说只要我一直这么做,理查你就不会离开我咯?”   “是的。”   “那我肯定干啊!”   男孩用力握拳,低头看向那棵白沐幼苗,又对高瘦的少年伸出拳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   “当然,这可是立誓。”   眼睁睁看着两人以白沐树的幼苗为见证,立下这足以影响后世的誓言,希茨菲尔没忍住激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神眼确实有很多妙用,但真要说,给人感觉最震撼的其实还是“见证历史”。   不再是从史书上,不再是从笔记上也不再是道听途说。   而是沉浸入故事,亲身经历,亲眼见证,看蝴蝶的翅膀最初是如何掀起的风,体悟那份感悟,心灵也会得到洗礼升华。   然而,还没等她多体悟一会这种感动,眼前的画面就破碎了。   她陡然发现,她居然已经离开了梦城,转瞬被拉扯到另一个更偏向于宫廷大殿的背景里。   这里富丽堂皇但光线阴暗,一位身形高大、面容肃穆、身穿华服并头戴宝冠的男子坐在台阶上,正用一股异样的眼神盯着这边。   他是在看我?   希茨菲尔猛地一惊。   不……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他是在,通过我看向另一个人!   转身,回头。   希茨菲尔正看到在空荡荡的大殿下面跪着一人。   尽管是跪着,但能看出来他身形纤长,只是脑袋一直埋在下面,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我对你……非常失望。”   台阶上面传来声音。   厚重,沉闷,气氛都变得窒息了不少。   “很抱歉,陛下。”   跪伏者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净、悬挂墨绿卷发的面容。   “是我违背誓言在先。”   “请您按照约定。”   “处死我吧。” 第五十四章 扭曲之源   什么东西……?   希茨菲尔陡然变色,但就当她想走近一点,仔细看看那张脸确认一下他身份的时候,大殿里的画面又破碎掉了。   她发现她又回来了——不是回到两人立誓的过去当中,而是从这一切漩涡里跳跃出来,真正站在现实——又不是现实的梦城地上。   “艾苏恩!”夏依冰远远看到她身形晃动,那站不稳的样子迫使她抛下朗恩飞奔过来,扶住她的肩膀仔细观察,“什么情况?……你看到了什么?”   “回去再说。”希茨菲尔摇摇头,强撑精神去找朗恩道谢。   “?”这下轮到朗恩莫名其妙了。   他确实是说完了故事,也说了在手札的最后那位曾祖父似乎有所遗憾,他告诉夏依冰自己的猜测,说那八成是曾祖父已经得知自己身患重病,不久之后就要离世,他在遗憾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死亡,更遗憾他没能遵守誓言陪查鲁尼王走到最后,和他一起真正建设好这个国家。   建设好——他会这么说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就在查鲁尼王继位之后萨拉陷入到比过往更严重困境之中,各种灾害、邪灾四处作祟,逆日葵的行动一次比一次疯狂,这正是需要王权大力整治的时期。   任何人,假如将朗恩自己换在那个位置上,假如他突然得知自己身患重病很快会死,他肯定也会有这种遗憾。   但械阳伯爵不是没怎么听吗。   自己说这段往事的时候,她一直离得远远的,站在那棵大白沐下面盯着它的根须左看右看。中间偶尔还露出奇怪的表情,有时是无奈,有时是怪笑……   朗恩一直以为她对自己说的东西不感兴趣,或者退一步说就算感兴趣,离得那么远,他声音又不好放的太大,伯爵多半也是听不清什么具体内容。   那怎么她现在是一副极其感激自己的态度呢?   是刻意安慰我吗?还是所谓的作秀?在看出我想要投奔她麾下效力的心思后故意笼络我呢?   朗恩就是再聪明,他怕是也想不明白背后真相。被希茨菲尔糊弄一番,带着满肚子疑惑去上课了。   那接下来就是两个人的独处时间了,希茨菲尔在台阶上坐下以恢复刚才回溯损耗的心力,顺带在空隙中将她看到的内容完整给夏依冰说了一遍。   “有神的眼睛就是好啊……”夏依冰听的着实羡慕。   “我们只能看文字听故事,你却可以直接看画面……太阳王当初怎么就只留了一只眼呢?来个右眼给我用,我就发自内心信仰她了。”   “你们是以为我不在吗?”   虚空中陡然响起血晶乌鸦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怒气冲冲。   “你以为这是什么东西!这是邪神之眼!只是被她用真血洗刷过!”   “但这样的眼睛有九枚。”夏依冰反驳,“你看……你只是文森特-尤西里安-撒迦莉雅的一滴血,但即使是这样的你,当初也能同时应对九大邪神,那九个东西里就有三枚这样的眼睛。”   她用这种对比来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论战斗力,邪眼恐怕是不强的”。   血源之王只是撒迦莉雅王的一滴血都能对抗它们那么久,虽然最终失败了,但那不是因为她打不过,是没法彻底消灭这些东西而已。   那一滴血肯定是远不如本体的了,也就是换成尤西里安女士的本体,那大概率,九大邪神是要完蛋的。   再继续往上对比,尤西里安女士的本体撒迦莉雅王在战斗力上远远比不上太阳王艾门-哈温,那太阳王打邪眼应该是吊打,怎么当初才只打败了一枚?   “不是一枚!是六枚!”血晶乌鸦纠正她的说法,“只是捡‘最合适的一枚’融入真血,其他的都是按规矩打落封印掉了!”   “就像红土平原那一枚吗。”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您这么说我想起来了,红土平原的那一枚,和艾莎大陆的那三枚,它们虽然都是邪眼,都是那个东西的一部分,但它们展现出来的力量差别很大……”   红土平原的邪眼可是差点把她们全送走了,要不是绿龙之眼和她的神眼共鸣爆了一波种,最终结果是不好说。   “邪眼的战斗力和它本身无关,因为它本来就不是它们当中的‘战斗单位’!”   见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尤西里安女士总算把语调放平和了。   “它应该属于‘侦察单位’,‘信息传导单位’,这种单位的战斗力都不怎么样。”   “那……”夏依冰本想说“那怎么还能被逃了三枚去艾莎,不是应该随手一剑全劈死”,但她很快也想到了。   红土平原的那枚邪眼,眼珠表面所印照的那个虚幻胧影。   “它们是‘眼睛’。”女士的声音继续传来,“猜猜‘眼睛’的功效是什么?”   “是‘看’。”她主动报答案,“每一枚邪眼看到的东西都不同,而当它们看到过于强横恐怖的东西,那个东西的力量、其力量凝聚而成的外貌本身,就会作为胧影被留存在它们的眼球表面,藏在它们瞳孔的深处。”   “什么‘万物认知归向之主’……你们当时面对的只不过是那东西被邪眼看到留下的倒影。”   “每一枚邪眼看到的东西都不同,眼里铭刻的倒影自然也不一样。而倒影其实才是它们战力的依据,它们的实力、强弱是根据倒影来决定的。”   “也就是说。”希茨菲尔帮忙补充道,“太阳王当初不光要面对诸多邪神的围攻,同时还有这些邪眼眼里铭刻的倒影。”   “其中固然有些倒影很弱,比如艾莎那三枚就没什么本领,但也不乏有像红土邪眼那么强的,想要收拾后者没那么容易。”   “这里总算还有聪明人。”   尤西里安女士淡淡说道。   “你们在这里直接开搞我都不管,但记住了,不要拿哈温开玩笑。”   “……”夏依冰面色古怪起来。   还以为是看自己不爽才说这么多,原来她生气的理由和这边袒护艾苏恩的理由是一样的。   撒迦莉雅王一定是全心全意爱着太阳王,以至于那份爱意分化成亿万份,稀释到一滴血里依然浓烈。   这样想,夏依冰突然就不生气了。   不但不生气,她甚至觉得尤西里安女士开始变得顺眼起来。   “你干嘛?”   希茨菲尔心生警惕——她突然感觉夏依冰眼神变得有些危险。   一会盯着她插头发的木簪看,一会盯着她的脸看。   这到底是……   “艾苏恩!”   然后果不其然,被夏依冰侧身扑过来,搂住她的上半身,和她脸贴着脸用力磨蹭。   “夏……等等……夏!”   希茨菲尔先是惊讶,随后用力挣扎起来。   她疯了!   这里可是学校啊!   再怎么说普斯林特也是算学校的,在这种地方……尤其自己还是这里的教授!   那些大人知道就知道了,但万一被学生也看到——   好在夏依冰似乎只是瘾病犯了,逮住她一顿乱蹭乱嗅就松开她,整个人彻底恢复正常。   “……”希茨菲尔对此深表怀疑。   她往边上挪动屁股,确保距离女人有至少20厘米远,这才开始回归对白沐和誓言的相关探讨。   “也就是说——”   简单的讨论后,女人拉长音调。   “历史记载是假的。”   “理查-巴瑞施不是因为感染重病而死,他是因为犯了严重的错误被查鲁尼给处死的。”   “我不确定。”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我没看到后面的画面,似乎被某种存在给……干扰……了……”   说到这里,她表情凝固。   干扰……干涉?   她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吗?   这么看,也许她知道,理查-巴瑞施到底犯的是什么错了。   ————————   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加更吧!   哼哼!   殴打烟烟! 第五十五章 全部推翻   “走!”希茨菲尔立刻站起来,“去礼堂塔楼!”   “艾苏恩!”   夏依冰趁她沉思的时候也在想案子——属于是一边想一边抚摸少女被黑丝裤袜包裹的大腿……那种舒爽惬意的感觉被她判定为“可以大大加速灵的活跃程度”,过往她也确实有几次,是依靠这种感觉、体验才能极其迅速的侦破案件。   结果小天使直接溜了……她赶紧跟上,问道:“你要去哪?”   “我得问问看。”希茨菲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描述自己的想法:“怎么说呢……那棵白沐有不小的可能关系到我们现在查的东西。”   “有这种事?”夏依冰皱眉,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本来只是无所事事来回廊求药的,偶遇艾苏恩才决定陪她进来散心。也就是说在夏依冰看来,梦城里的这番行动属于“玩”或者“休假”。   工作的时候就好好工作,玩的时候就该好好玩。她一直是这样安排自己的生活,还犹豫要不要按尤西里安女士说的,找艾苏恩体验一把梦境世界的什么什么交融。   结果到头又拐回案子了啊……她怎么能具备这样才能,什么都能作为线索?   希茨菲尔可不知道身边人在郁闷些什么,她已经把思绪基本整理完了,语言表达越发清晰流利起来。   “这个案子——你还得它最初是以什么形式登场的吗?”   “当然,它最初就是珠宝失窃案而已。”夏依冰肯定不会忘记这种基础要素。   “你是知道那顶王冠宝贵的,但世界上除了你和我,以及告诉我们这件事的她以外应该再没人懂了……否则艾尔温她们也不可能答应拿这东西出来,算是借给那些人办珍宝展。”   “当然。”夏依冰眉头微蹙,仅从目前希茨菲尔说的内容,她还判断不出这两个事情的关联在什么地方。   “然后阿弗雷德自杀,角楼爆发了血腥战斗。”希茨菲尔点头,“或者那不能叫战斗,应该说是一场血腥屠杀……”   “是,按照你的推断,这场屠杀是因为我们在那才引起的。”夏依冰眯眼,“那个叫阿默拉的,假使说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策划的,是他假死脱身的舞台剧,那他就需要一群足够有分量的目击者。”   “而在当天案发后我就立刻转回罗斯金冠的现场看了。”希茨菲尔说,“我当时也有说原因的,你应该记得。”   她说原因……   夏依冰抬眼回忆了一会,踌躇道:“是……你打算用神眼看过去的画面?”   老早以前不行,但希茨菲尔现在能比较自如的控制这枚眼睛了。那理论上来说,只要她的精神状况允许,她是可以催动这枚眼睛看一些涉及超凡的历史画面的。   这里注意了:它的“启动条件”和“浏览内容”是有区别的。   启动这个功能,希茨菲尔也和自己说过,大致是要有超凡力量留下的痕迹。这里可以把其理解为一种引子,就好像少女当时和她举的例子一样,类似制香,超凡痕迹就是香引、头香。   但启动后就没有这个限制了,看到的画面里也可以是不包含超凡力量的,比如如果她想的话,她完全可以“不务正业”,放着超凡痕迹的指引不管,就去旁边看普通人是如何生活。   很恐怖的能力……尽管目前还有不少限制,比如开启条件,以及它的发动和延续取决于希茨菲尔本身的精神状态,但还是太强,只能说不愧是职能中包含“时间”要素的太阳女神留下的东西。   时间……夏依冰当初不理解为什么太阳神会和时间扯上关系,直到她有次读以前的古书,看到在没有发明时间刻度法的古代,原始人们纯粹只依靠太阳位置来确定时间,这时她才恍然大悟。   “对,我是打算这么做。”希茨菲尔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然后摇头:“只不过我失败了,就和在角楼里一样,没能看到关键信息。”   “这个你也说过。”夏依冰立刻接上,“你说是因为那顶王冠的力量,但具体原理你并不清楚。”   “我现在清楚了。”希茨菲尔立刻搬出今天上课的学习成果,好好给女人讲解了一番什么是无线电,什么是信息流,什么又是针对信息流的干扰效果。   “是这样?”夏依冰一愣。   “意思是信息流无处不在,只有具备特定力量的能人发现它们……就比如你,和那些眼睛。”   “是。”   “然后有些物品会过于强烈的干扰这种信息流,让它的流动情况出现紊乱——换个意思理解就是过去的时间信息紊乱了,那你当然就看不到了。”   “就是这样。”希茨菲尔再次点头,“虽然这种时间信息只是‘信息’,紊乱了也不会对未来造成什么影响,但看不到东西会影响我们的查案进度。”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夏依冰不懂了。   当然,她很满意希茨菲尔最后强调的那句“我们”。   希茨菲尔淡淡道:“我在刚才的回溯里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夏依冰反应还是很快的,她没等少女说完就瞪大眼睛:“噢——那岂不是可以这样猜……理查-巴瑞施当年接触过‘紫蓝宝石黄金冠’!?”   这可不得了,是关系重大的大发现啊!   因为是这样的……理查-巴瑞施此人,他是以“智者”的形象活跃在那段时期,他最最出名的就是他的过人学识。   他本身不是超凡者,当年连进入梦城听课也都是沾了小查鲁尼的福,被家里派遣催眠师、织梦师送入进来。如果说真相就是如此……他确实是个伟大智者的话,那他确实值得所有人铭记。   但如果他的“智慧”是偷来的呢?   她们并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案情,在此之前还有南辛泽的智慧禁果案,所以夏依冰立刻在脑中勾勒出一篇全新的历史。   在这篇历史里,理查-巴瑞施资质平庸——他可能确实早慧了点,但远不到能被称为“智者”的程度……他完全是因为一次机缘巧合,一定是被小查鲁尼带着偷偷进入了白影宫的宝物库,不当心触碰到了那顶被遗弃在某个角落的“废物装饰品王冠”,然后激发了王冠具备的特殊能力!   是的……是的!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查鲁尼王最后要处死他,他根本不是和历史记述那样是得病死的,而是在获得王冠的力量后暗中做了一系列错事、恶事——这种力量或许是很难维持的而尝过这种滋味的他已经不可能放手,所以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来做这种事,而这些行径最终还是被暴露出来,这才被查鲁尼王一怒赐死!   那老头甚至还顾全了他的名声!只说他是得病死的!   哈!这么看他还真是一位仁慈的国王……   半是讥讽的这么想着,夏依冰继续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案子的缘由,我的意思是……那些人的动机,就要被推翻了。”   肯定要推翻的。   原本设想的动机是:救世之光是因为经济拮据才暗中偷窃那批珍宝。   现在版本更新了,夏依冰意识到他们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那顶王冠去的!   是理查-巴瑞施?   他当时确实死了,但他也有可能留下了关于“紫蓝宝石黄金冠”的信息,而这信息在今天再次被人得到,他原本正担忧要如何从戒备森严的王宫宝库中盗出这样一件惊世重宝,却没想到,正好因为艾莎洲回归,王室打算贡献出一批宝物举办文物珍宝展。   而他心心念念的王冠就在其中。   这就是一切的缘由。   也是一切的开始。 第五十六章 白沐树的名单   “……艾苏恩,你太棒了!”她把所有说法和希茨菲尔吐露出来,说完了还忍不住激动,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直接抱住少女一顿乱揉。   希茨菲尔被她箍着上半身双脚都离地了……她先确定四下无人没有丢身为教授的脸,然后无奈说道:“你能不能有点局长的样子。”   一激动就来揩她的油,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安全局的局长总不能什么礼数都抛弃不用,那不是成了野蛮人吗?   “噢……”夏依冰这才松开她,然后一撩自己散乱的发丝,故作平淡道:“其实某种程度上,刚才那才是真正的我。”   她局长当的其实不错,目前为止都没出岔子。但这不代表她真的适合当局长,真的喜欢当局长。   影狮这个机构是王权直属的暴力执法队,它存在的意义就是百分百的为王权效命,很多人觉得它恪守的是真理是正义,这其实完全属于错误印象。   如果有一天王室犯了错,比如说某个贵族做的是好事但国王非要弄死他,那影狮也是会照做的。   区别在这里——这就是王权直属名义的由来,这个性质就决定了影狮内部的上位机制并非是看的“才能”——它看的是“忠诚”,不够“忠诚”那你再有才能也没意义,领导位置一辈子无缘。   这一点从入门选拔的机制里就能看出来了,老早影狮探员的入行标准可是仇恨呢,仇恨也能确保他们对人类社会的基本忠诚。这同时也是因为王室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正义的一方,王室需要他们对付的东西,多半也和造成他们不幸的根源有一定联系。   夏依冰就是这种情况,上代局长维尔福算是她的半个养父。本来不出意外的话,维尔福还能再干起码十年。然后她在这十年里继续成长成长,之后可以顺理成章接过位置。   但不出意外在当时的萨拉本身就是不正常的,所以非常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维尔福毙命,夏依冰意外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真相。此时她各方面的条件都是不合格的,按理来说远不足以承担这个任务,之所以最终还是被任命了,其实算是老查鲁尼和希茨菲尔做的交易。   很神奇——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提这件事,查鲁尼没说,希茨菲尔没问,但夏依冰就是隐约能悟出这个道理。   自己这个“身世有问题,甚至还腐化过的人”之所以能上位,是查鲁尼看出自己在艾苏恩-希茨菲尔心中的地位,只是用给自己权势这种方式来讨好她罢了。   这并非是她瞎猜而是有迹可循的,最显著的一点:审查团。   维尔福任期的影狮权限多大?看看如今审查团在王都是如何不可一世,但这种影响力当初全是归于黑衣的,审查团早先不过是影狮的一个司部。   旧王党叛乱后,这个司部独立出去变成了审查团。当然这做法毫无问题——换任何人来看待这件事都会这么想。   因为如果在刚经历过叛乱后,王室还敢维持现状,不加强对影狮在内所有部门的控制力,那这个新国王也太废物了,一些人就该犹豫一下,辅佐这么废物的国王有没有前途。   但换一种角度,这难道就不是在防备新上任的安全局长吗?   真正高明的政客,每件事做出来都不会只有一方面的影响和效果。那试问对一个君主制的国家来说,有哪个政客能比国王大呢。   夏依冰甚至怀疑这也是查鲁尼的安排,因为这操作太老练了,浑然天成看不出痕迹,她不相信这是刚接手政务的艾尔温能玩好的活。   而她的本性也确实是更“活泼”的。   十多年的压抑赋予她阴暗的内心,在救赎没有希望的时候,她渴望解脱,所以她才会在穆柯死后和希茨菲尔说出那句经典的“红蔷薇的骑士没有泪水,背负信仰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一种痛苦和折磨。”①   ————————   ①:穆柯,原十七小队成员。为救希茨菲尔,于魔像诅咒案的邪灾中遇难。具体剧情出自《不眠症》第六十九、第七十章。   ————————   但如今她真的得到了救赎……   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有些埋怨、有点害羞,时不时抬眼偷偷看自己的可爱女孩,夏依冰难以抑制内心的悸动。   像这样感激命运的恩赐,多少次……无论多少次都感激不够。   是的……也许我本身可以比现在更活泼,更更活泼!   如果父亲没有死,伊玛尔家族没有发生那些悲剧。   如果我可以平安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长大,裹挟着那些美好和欢笑。   那我可能也会成为那些我看不起的、娇滴滴的贵族小姐,随便一场歌剧就能让我哭泣,随便一场才艺表演就能把我逗出笑来……   我并不后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那不仅仅是我的经历、经验让我已无法去幻想那样的生活,还因为我清楚的知道,那样一个轻松快乐的伊玛尔小姐,她一定没机会遇到命中的天使。   “……”   她的眼神越发炽热了,希茨菲尔半垂银灰色的睫毛,有些不安的后退两步。   不知道在梦里做那事是什么效果,但她至少记得,整个普斯林特,它的模型都在梦界回廊最后面的密室里摆着。   这岂不是意味着大概率会被普丝昂丝看到?   尤西里安女士不是人,这也就算了,她可没兴趣让外人观赏某些剧情。   “走了走了——”   不敢再去看女人的脸,希茨菲尔一溜烟跑向礼堂塔楼。   然后在那间原本属于费迪南德、曾经某段时间属于过她、最终被新教授收回去的塔楼顶端办公室,她看到了不久前还在腹诽的人。   一个老头。   唔……也许在这种场合,她应该喊他“格瑞斯特”。   “你怎么在这?”   夏依冰也追上来了,看到老头后深深皱眉。   办公室可是好地方啊……   居然有第三者,她不知道她很碍事吗?   “我听到你们谈话的内容了。”   格瑞斯特淡淡道,“所以临时征调了这间办公室,辛迪教授没有意见。”   他其实就是普丝昂丝假扮的,为了维持校长还在的谎言而已。   “至于你想要的东西我也给你们准备好了。”老头继续道,指了指放在办公桌前端的一本笔记。   “都在里面。”   “这是什么?”夏依冰率先一步拿起本子。   “那棵白沐树多年来的管理者名单。”希茨菲尔主动报答案。   “我想你不会忘的……它自己明明长的很好,但却一直没能形成白沐林,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我懂了。”夏依冰点头。   “紫蓝宝石王冠”具备非凡的魔力,但这东西和“智慧果实”是有区别的。   后者吃了之后也要付出代价,但那个代价是循序渐进的,因为果实里承载的智慧其实比较有限……充其量就是一个个人的思想感悟,不足以立刻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而“王冠”不同。   这东西是连接信息流的接收器,按照那乌鸦的说法,凡人随便触碰“王冠”,瞬间涌入的信息流会把他的脑子撑爆。   但按照她们的推测,理查-巴瑞施不但没有被撑爆,反而很有可能真正掌握了“王冠”的力量,这就非常不可思议了。   他是凡人,甚至不是超凡者,理论上是绝对做不到的,但事实就是他做到了。   这背后一定存在原因。   原来如此……艾苏恩是怀疑,他从那棵白沐树体内窃取了力量。   他以凡人之身承载神力,这是反常。   白沐树又在多年里无法成林,这也是反常。   两件反常的事同时出现了,而且还都和理查-巴瑞施有关系,自然而然会让人往这方面想。   那么调查名单就是最便捷的了。   抱有这样的心思,夏依冰看向笔记的眼神越发幽暗。   理查应该不会蠢到每次都亲自来收取力量,那样破绽太大了……一定会被查鲁尼怀疑。   那他就需要一个帮手。   大概率就在这份名单当中。 第五十七章 艾尔温的回忆 一 二合一*   等希茨菲尔真正处理完梦城事宜,赶赴王宫打算忙守密人仪式以及按照约定改进械阳的时候,时间已经快晚上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她在梦城有了大发现呢。理查-巴瑞施……由一棵白沐树所埋下的种子开始,再到他的谜之死亡,她总归要把那份名单吃个通透才能安心。   “我就不陪你进去了。”夏依冰驱车在白影宫的大门前停下,“今天收获不小……我得赶紧回去整理一下,巴瑞施和那份名单想要调查清楚都需要安排。”   “那你今晚又要熬夜了?”希茨菲尔转头看她。   “不然又能怎么办呢。”女人扬眉,然后多叮嘱她一句,“关于这个案子你也可以问问艾尔温,虽然那个时间她还小,有没有出生都不一定,但或许……她从查鲁尼那里了解过什么。”   “我知道。”   “守密人仪式不要自己一个人承担,等我一起——反正你们今天主要是改进械阳。”   “我知道。”   希茨菲尔无奈了,她这整的和自己是小孩子一样,但实际上除了在感情中偏弱势,她才更像是这个家的主人。   哦不对……如果考虑到对对方爱意的深刻程度,谁爱的更深谁就输了的话,那就连在感情方面,这边也是主导地位。   这么想,屡屡被欺负的郁闷就舒缓不少了。希茨菲尔难得没有和夏依冰较真,甚至面对她刻意伸过来的脸蛋也没作怪,看外面没人注意车内,凑上去搂住她,拥抱的同时也在那张脸上亲了一口。   如此,带着淡淡的旖旎下车,她总算发现身边还带着一个闪亮灯泡——机械使徒黛瑞尔。   “……”希茨菲尔是不会承认的,她差点把黛瑞尔忘了这么回事。   谁让机械使徒不会做梦呢?黛瑞尔不会做梦,几乎没有灵,那进入梦城的难度比凡人还要夸张,她们在梦城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又接收到了不少信息,早把外面的黛瑞尔抛到脑后。   “……我不介意。”黛瑞尔看出她是有些尴尬的,耐人寻味的翘起嘴角,“实际上这是对我的肯定。”   一位仆人,贴身承担护卫职责的仆人,她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真正合格呢?   黛瑞尔这几天也没少学习呢,她曾经对人类抱有偏见,但既然现在认了个人类主人,那她当然得抓紧时间了解人类社会的规则和习俗。而根据她在书里看到的内容,她认为——承担这种工作的人如果能做到让主人都忽略自己的存在,那她的技艺才算真正登堂入室。   “……我其实不太建议你把自己摆在这种位置上。”希茨菲尔听完她的解释后非常无语。   机械使徒……这么说好了,她其实并不把黛瑞尔当纯粹的机器人看。   说是那么说,只剩下心脏而没有别的血肉器官之类,但既然体现出来是有“情绪”的,会思考,会高兴,会愤怒,会紧张,那这样的东西妥妥属于“智慧生物”。   也就是不是人而已,和尤西里安女士的区别在哪里呢?   自己将尤西里安女士视为导师和朋友,那也没道理,就把黛瑞尔当做奴仆肆意驱使。   但是她知道现在说这些东西还太早。黛瑞尔即使在三使徒中也是性格最尖锐,思想最固执的那一个。她至今为止表现安稳不过是因为觉得这边是冷迪斯的继承人值得她臣服,是的——她真正崇拜甚至爱慕的人其实是那位机械博士。   我是觉得……纳米亚人族,尤其是萨拉人,因为传说心脏被女神祈福过的原因,倒也不是不能作为“第二个大脑”发挥作用。这方面的研究如果能证实那绝对能帮这些使徒正名,说明他们只是另一种生物,是机械和神秘交融的“生命”,甚至有可能在这个基础上改进他们的机械躯体,用那仅存的“第二大脑”再生血肉。   这可不是瞎想,别忘了希茨菲尔之前单独和使徒们前去歌罗西一趟,她在那里亲眼见证了一处神主秘境,包括里面大规模的废弃工厂。   再加上所有的录像带……残留的书页、笔记,冷迪斯可以说把他对机械生命的毕生研究都留给了她,而她甚至同时还掌握着困扰艾莎、拯救艾莎近千年的血源力量。   一边是机械,一边是血肉。   如果说世界上还有谁更可能在这条道路上推陈出新,希茨菲尔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那就是自己。   但没必要现在和黛瑞尔说这个。   她的棱角还是有点太硬了,还是等她进一步了解人类社会,更像一个人的时候再跟她说吧。   来到王宫门口,刚想习惯性和卫兵通报自己的目的,就看到那两名罐头骑士“呼啦”转过来,将长柄战锤高高举起。   希茨菲尔心里一突,还以为是要攻击自己,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械阳伯爵,这些骑士是在对自己敬礼。   感觉真怪啊……   见鬼,更大的排场也不是没见过,怎么这样会觉得如此羞耻……   她实在想不出来应该说些什么话来应对他们,索性摆出一张冷酷的脸,就带着黛瑞尔一起进入大门。   是了,好像封爵也是有讲究的,忘了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肯给伯爵那说明是亲信里的亲信了,大门这第一道关卡可以忽略,只要在等候区沐浴熏香就能进去。   沐浴熏香——这其实属于瑟兰古礼。   觐见者要全身脱光,被宫廷女仆们侍奉着按摩沐浴,这其实是在确认你身上有没有藏什么利器。 席次菲尔换上一次性内衣,穿上浴袍就躺在了按摩床上。   别看女仆双手纤细,手劲儿却不小,她大范围按摩席次菲尔的裸背,再到纤腰,然后双掌立起敲打席次菲尔的屁股,敲一会儿揉一会儿,手指常常钻进内裤里,有时还会不小心钻进臀缝,弄得席次菲尔有些舒服。   “伯爵大人,这是我们准备的按摩油,可以滋润皮肤和缓解疲劳,是专门定做的“女仆手里拿着一瓶粉红色液体,很漂亮的颜色。   女仆倒了点按摩油在掌心,两手互相摩擦,然后抚上席次菲尔的腰际。暖暖滑滑的感觉随女仆的手掌扩散开来,一股股暖流通过毛孔渗入皮肤。   女仆一边抚摸席次菲尔的腰肢,一边说:“大人的腰好细呀。“ 不光说,她两只手毫不犹豫地将内裤向中间推挤,让席次菲尔的两片嫩臀全部露了出来。   “这是按摩流程,大人您放松就好了。“她又倒了些按摩油,双手开始抚摸席次菲尔的屁股。很快滑滑的油脂涂满席次菲尔圆翘的臀瓣,女仆又开始时轻时重的揉捏、推挤.   女仆还让人演奏音乐帮席次菲尔放松,轻柔舒缓的音乐飘散开来,席次菲尔彷彿置身大海,任海浪托起席次菲尔轻盈的娇躯,神经终于完全放松了。虽然让个女人捏屁股感觉很奇怪,可人家是专业的,席次菲尔只要享受就好。   女仆在席次菲尔腰臀之间揉捏良久,接下来女仆让席次菲尔翻身仰躺,她坐到席次菲尔头顶的方向,开始往席次菲尔的脖子和胸口涂抹按摩油。女仆的手很柔软,也很漂亮,手指细细长长的,沾满滑腻透明的按摩油抚过席次菲尔吹弹可破的稚嫩肌肤,从脖子开始划着优美的轨迹渐渐向胸口移动。昏暗的光线和温柔的按摩让席次菲尔的身体无限放松,朦胧睡意油然而生。   “困了就睡吧!完事了我会叫醒大人的。“说着女仆双手加大了力道,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音乐舒缓的节奏催眠了席次菲尔的身心,不一会儿席次菲尔便意识朦胧起来……   胸部传来阵阵压迫感,很温柔,很有技巧,令人怦然心动。   那双手越来越深入,已经探索到乳房的下缘,将那对雪兔托在掌心调皮的摇晃。接着它们开始大范围地抚弄席次菲尔的酥胸,两团白嫩玉乳毫无遗落的被抚摸、轻揉,席次菲尔只感觉乳房好像浸入温暖的蜜水,还有丝丝暗香飘入脑海。   朦胧中彷彿夏依冰低头看着席次菲尔……不,是看着她色色的双手在心爱女友身上撩拨的绵绵涟漪。席次菲尔的胸部太敏感,从来经不住挑逗,那双色手还时不时的撩过小花蕾!啊……仅仅在心中呻吟叹息已经不足以释放体内的悸动,那缠绵的粉色浪花一波波涌上朱唇,席次菲尔忍不住张开红嫩的小嘴,让躁动的渴望化作娇媚的表达。   “嗯……嗯……杰……嗯……“媚音一出口席次菲尔都吓了一跳,怎么听起来如此急不可耐?偏偏那双手根本不理席次菲尔的召唤,还是那样亦步亦趋、不急不缓。   胸部的感觉还在延续!低头一看,女仆露出两截雪白的小臂,一双玉手全部伸进背心里揉弄席次菲尔的双乳。   女仆的双手就像两只滑溜溜的泥鳅,它们一直在动,早就弄得席次菲尔浑身酥麻麻的。想到这里席次菲尔便任它们在席次菲尔的小背心里来回揉弄。   嗯……一旦精神放松,胸部传来的连绵快意立刻散布全身。女仆的动作很轻柔、很灵活,一开始手掌只是在外围活动,或从两边往中间推,或者伸到乳房下缘,握住饱满的乳球轻轻颤动,同时十指暗暗用力挤压白白的嫩肉,女仆的手十分细腻,此刻席次菲尔正用嫩乳直接体会另一个女人细腻、光滑的手掌。   她的双手逐渐向中间移动,时轻时重地摩擦席次菲尔的嫩乳,随着按摩位置的变化,她的掌心很快便覆盖席次菲尔极其敏感的小樱桃。刚才还勉强能忍住,现在她压着席次菲尔的乳头画圈,连绵不断地刺激一波又一波推向脑海。有时她紧压乳头来回摩擦,有时手掌离开些,可这样更要命,每动一下手掌都会拨弄乳头,快感更加强烈!她的力道也在加大,十根手指轮番挤压席次菲尔的乳肉,最后简直到了揉捏的程度!   “嗯……嗯……嗯……“虽然席次菲尔拼命忍耐,丝丝娇喘还是不由自主从嘴角溢出,还好有音乐,不至于那么明显。   啊……胸前两团肉肉好像故意跟席次菲尔作对似的,竟然越来越柔软,让女仆随意搓圆捏扁,两只乳房都变得胀胀的,特别是小乳头,好像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到两点乳尖,哪怕只是轻轻触碰都像琴弦颤动不已。   又有更多按摩油流进小背心,这次没有经过女仆双手加热,感觉有些凉丝丝的,总算给燥热的雪乳降了点温。可席次菲尔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凉丝丝的按摩油突然淋上乳尖!这刺激太突然,席次菲尔不由自主呻吟了一声:“啊……“ 席次菲尔睁眼看向胸口……小背心变成透明的了。刚穿上还觉得蛮好,如此被按摩油浸透,竟然能清楚看到席次菲尔翘立的小樱桃!   就在这时女仆握住席次菲尔的双乳,两粒小巧乳头分别被两根手指夹住,“啊……啊……“女仆揉捏起来席次菲尔便再也忍不住了,脑海里全是夏依冰从背后抱住席次菲尔揉玩双乳的情景。   女仆的手无孔不入,时而双手转动,时而十指紧压,动作那么的熟练,而且时刻都在撩拨敏感的乳头!哦……不……两腿间又湿润了……席次菲尔拼命夹紧双腿却根本止不住那淫荡液体!席次菲尔竟感到一股电流流遍全身,小穴立即涌出一大股淫液!   女仆柔软细腻的双手将按摩油涂满席次菲尔整个乳房,微凉的按摩油经过持续摩擦变得温热,席次菲尔的一对俏乳也越来越热,内部有股微胀的力量。这种感觉席次菲尔再熟悉不过,它们竟然渴望更多的爱抚,甚至更有力的压迫!   不知女仆是不是会读心术?这个念头刚刚浮现,还来不及压下去,她竟恰逢其时的加大了力度!只感觉十根手指深深陷入柔软的乳肉里,捏着席次菲尔翘挺的乳房揉动。席次菲尔不由自主享受起那份醉人的压迫感。   她的双手在小背心里乱冲乱撞,两团白嫩的娇乳给她捏扁了又搓圆了。她的手指太灵巧,时时绕着乳头打转,经常会不小心划过席次菲尔极敏感的乳头。当她大面积抚摩,掌心更是压着乳头来回拨弄。   每当席次菲尔想出声,女仆的手便知趣的退回火线以后,在乳侧和腋下轻柔抚摩,一旦席次菲尔稍稍放松,双乳又被强有力的覆盖。如此反覆几次,席次菲尔的雪乳快要融化,连最简单的触碰都会激起层层浪花!明明只是按摩,股间已经湿濡一片,待会被她看到的话……再这样下去……   接着女仆双手沾满按摩油在席次菲尔的腹部涂抹、抚摸。她的动作无比轻柔,有时会用暗力,一开始有些痒,但很快就感觉阵阵温暖覆盖。腹部都涂满了,突然内裤被推了下去,直褪到露出一半小腹。女仆的手来到平时内裤应该遮住的地方,贴着附近耻骨揉摸,席次菲尔不能再大惊小怪打扰女仆工作了,何况的确非常舒服,可她的手指渐渐向下,内裤也给推得越来越往下。   女仆油滑的双手在席次菲尔的小腹上游走,虽然不像胸部按摩那样感觉强烈,但手却没离开,依然在内裤里蠕动,还将更多滑腻腻的按摩油推了进去。   席次菲尔感到小腹上全是又滑又黏的液体,暖暖的非常舒服,很快那些液体漫过席次菲尔平坦的小腹,有些顺着股沟流下,有些直接流到小穴上!虽然只是轻柔的液体,可席次菲尔的小穴太敏感,当液体流过阴唇,若有若无的触感令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而席次菲尔只感觉皮肤上的热量渗入小腹,并且逐渐积聚,那温暖充实的感觉不断向周身蔓延,有些难耐的还化作涓涓细流,与两腿间的按摩油混为一潭。   “伯爵大人,舒服吗?“   “嗯……“   女仆一只手覆盖席次菲尔的小腹,,另一只手时而抚摸胸口,时而滑过腰肢。说实话,席次菲尔越来越享受她的抚摸……啊,不对!是按摩。她的手好像有魔力似的,给席次菲尔的不止是精心呵护的按摩享受,还有难以言喻的感觉,彷彿她碰到哪里,哪里就会融化。席次菲尔的双腿不安份的扭动,小腹忍不住挺起迎合她的手掌。   就在席次菲尔意乱情迷的时候,两根细长的手指突然按在席次菲尔的小穴上!“啊……“席次菲尔娇吟一声,急忙睁眼看去,女仆的整只右手连同手腕全部插进席次菲尔的内裤里。   想不到女仆的回答非常自然:“和刚才一样做按摩保养呀!怎么了?“   女仆把手插在席次菲尔内裤里,她的手指还在若有似无的动着,弄得席次菲尔下面痒痒的,细小的电流正在悄悄汇集。席次菲尔拼命夹紧双腿,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她的手指贴得更紧。   席次菲尔紧咬下唇,尽量分散注意力,可所有感官一次次被强行拉回两腿间,女仆玉指的每一个动作席次菲尔都感受得清清楚楚!女仆的手指纤细也灵活,席次菲尔的秘密溪谷任何细微处她都能碰到,她还特意做得十分精细,好像阴唇细小的纹理都给她摸到了!   女仆的手指好像两条小蛇,先是轻柔的、小幅度的上下摩擦,然后再挤些按摩油,手指压着阴唇打转。啊……新涂上的按摩油凉丝丝的,席次菲尔不由得打颤,但在女仆的搓弄下按摩油很快变热,比席次菲尔燥热的小穴还要热,再来的按摩油又是凉的……如此反反覆覆,极度敏感的阴唇不断接受冰与火的洗礼,那种感觉根本无法形容!女仆的动作也越来越大,由两根手指变成三根,整个覆盖了席次菲尔柔软稚嫩的阴户,阴唇在她指间融化,连席次菲尔的身体一起融化……   “伯爵大人,腿再分开些……正常女人都会有感觉的,没关系,想叫就叫吧!“女仆的话夹杂炙热的呼吸连连传入耳孔,好像是直接说给席次菲尔的大脑,因为席次菲尔觉得她的声音越来越飘渺,而席次菲尔就像中了魔咒一般,听话的张开双腿,听话的放纵压抑的低吟逐渐攀升。   “嗯……嗯……啊……“禁忌和隐忍是多么奇妙,不管前面守得如何严密,只要出现一丝松懈,所有的防御瞬间化为乌有。女仆一定能感受到席次菲尔的快感多么强烈,即使她不再用按摩油,席次菲尔两腿间的液体依然在增多,席次菲尔体内流溢出的淫汁一定浸满了她的手掌!   “伯爵大人,你的阴唇小小的,好可爱呢!“   啊……她用两根手指分开席次菲尔的阴唇,中指直接摸上……指尖绕着小小的洞口打转……啊……席次菲尔嫩嫩的小穴口感受到摩擦,竟然不知羞耻的收缩又张开……小穴收缩时会将女仆的指尖吸住,张开时又会吐出一小股淫液……   也不知女仆摸了多久,席次菲尔竟一不小心主动向下一顶,正迎上女仆沾满按摩油和淫液的指尖。   “啊~~“女仆的手指竟然不小心插进席次菲尔的小穴!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指节,席次菲尔却感到极大的充实感,不由自主叫得十分娇媚。   女仆抽出手指,继续按摩席次菲尔的嫩唇。那一瞬短暂的充实,叫人家里面更感空虚了!女仆好过份!可又不能只怪人家,如果席次菲尔没有顶那一下,她的手指也许不会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席次菲尔的头脑已经不会计算时间了——女仆停止动作,告诉席次菲尔结束可以去沐浴了。席次菲尔还处在迷茫之中,需要女仆帮忙才能撑起酥软的娇躯。臀缝里全是滑滑的液体,分不清是按摩油还是席次菲尔的。   “真怀念。”   尤西里安女士似乎刚刚醒来,声音听起来有些困顿:“自从哈温坐上那个位置,我有太久没再见这种古老的礼仪……”   “古瑟兰真是这样的吗。”   “当然,这可不仅仅是在审查安全。别忘了瑟兰是一个教权王权更集中的国家,萨拉好歹还把这两个分开,瑟兰王干脆就是神的后裔。”   原来是这样。   希茨菲尔理解她的意思了。   沐浴和熏香在人类最早的文化历史里其实是表达虔诚和崇敬,有着相当浓厚的宗教意味。   谦卑又虔诚,表达对某些事物的向往,为了证明这向往的纯洁,连一丝污秽也不愿带去。   正因为圣橡树家族是神的后裔,他们也被瑟兰人民视为神的化身,地上的神明,那他们被这样崇拜也是很正常的了……这么看瑟兰王的权力要远比萨拉王大。 之后还要过一道安检。   希茨菲尔在这胡思乱想,走过检测装置后轮到黛瑞尔,这个东西顿时开始疯狂报警。   “滴滴滴滴滴滴——”   宫廷女仆们如临大敌,直接呈半圆形把她们围了起来,但很快随着一句“别紧张”所有人又再度散开。   是艾尔温来了。   国王的身体还有些虚,夜间出行,哪怕是在宫里也披着大氅。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有些不太高兴:“我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如果是她们来可以不走流程……”   “但是陛下。”有大概是女仆长的人结巴解释,“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们也是担心陛下……”   “哪样的事?”   艾尔温打断她,看着她轻轻蹙起眉头。   那人一愣,脸色很快变得惨白。   “我不管你自己接收到什么信息,又从这些信息里悟出了什么,柯莉妲……你都该明白,向外界传达白影宫的意志这种事不是你这个位置该操心的。”   “解除她的职务,但不要逐她出宫。”艾尔温转头吩咐一句,“换个聪明点的来当女仆长,尽可能要专业点的。”   这位柯莉妲真该庆幸遇到的是艾尔温。   跟随国王进去的路上,希茨菲尔不由在想。   “那样的事”指的应该是垂尔雷德亲王遇刺,这件事她确实早就知道了,但既然白影宫没公开,那就不能由一名宫女、女仆提出意见。   这要是换成查鲁尼,她保不准会因今晚的事而丢掉性命。   “为什么不说话?”   艾尔温的脸突然从斜边窜出来,险些吓到希茨菲尔。   “今天年轮不在,我们大可以不要那么拘谨?”   “你明白的吧艾苏恩……其实你也有资格当国王这件事,那我们何必还要遵照君臣之礼相处?我们应该是亲密的姐妹。”   “是的陛下,但是——”   “叫我‘艾尔温’。”国王表情非常严肃,“你更应该知道,从你嘴里听到这个称呼是我为数不多剩下的机会。”   “……我明白了。”希茨菲尔抿紧嘴唇,“唔……艾尔温。”   “这样才对!”少女国王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容,拉着她手往里小跑。   “快来!”   “我要给你看个东西!”   这——   希茨菲尔张了张嘴,无奈被她拉着一起。   黛瑞尔在后面快步跟着,三人飞快跑完整条长廊,来到后面的王宫庭院。   进入庭院后,希茨菲尔微微吃惊,因为那片空旷的空地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它居然被扩建和改造了,直接在原地屹立起一间工业厂房。   “你应该还记得……呼呼……死神树出现时……哈……那枚械阳是从哪升起来的。”   艾尔温拉着她朝厂房走去,一边走喘气说道:“父亲为了欺骗旧王党……呼……故意将械阳藏在后面,这里本来就有这样的地方,我不过是为了方便,呼……把它往前挪了一点。”   “艾尔温。”希茨菲尔看到她脸色因为运动而微微发红,忍不住说道:“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不要紧——别听年轮瞎胡扯,说什么要修养好几年才能完全恢复……再怎么虚弱我也不至于跑几步路都办不到吧?总之……呼呼……这里就是我给你们安排的工作车间了……呼……这样的车间一共有两处……呼……一处就是这个,在白影宫里,一处就是……上次我们去的地方……唔哈……你想去哪个都可以,我有空的话——”   “停!”希茨菲尔竖起一根手指。   “先休息,艾尔温。”   “休息一下,然后再说。”   她也体会到年轮的无奈了,这本质上是因为艾尔温是个隐藏急性子。只要是眼前看得到的工作都恨不得一口气做完。   但她这个身体,连说长一点的句子都会开始喘气。换成她是年轮,但凡她在场的情况,她也不可能给少女国王太多自由。   那太危险了。   天知道她会怎么作死。   “你这样……”艾尔温看着她不由笑了,“又是这副口吻又是这个成熟的发型……我怕不是又找了个年轮来陪着我……”   仔细打量希茨菲尔,当年的少女侦探确实也算大变样了。   身形依然很纤细……但那是因为希茨菲尔是偏向娇小的体型,身材实际上不输给任何一个同龄人,可谓是既有少女的青涩,又因为故作成熟的妆容打扮而别具一份风情韵味。   啊……这样想,我甚至都有些嫉妒起伊玛尔了,居然可以随时玩弄这种美人……   偏向给自己开了个玩笑,几人很快进入正题。   厂房内部摆着一枚机械太阳,它已经是半拆卸状态,但根据艾尔温的介绍,即使只是这种状态,它也随时可以升空。   “核心驱动是中间的动力炉。”艾尔温是这样说的,“械阳听从任何一个为其点火之人的命令,只要能点火它就能飞,外面挂的框架,那些乱七八糟的功能其实都是附带的东西。”   希茨菲尔则是看向黛瑞尔,发现她正在专心致志的翻看旁边的工程说明书。   一卷羊皮纸,甚至还以数学方式描绘了模型。   “这不会是……”希茨菲尔看着熟悉的笔迹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是我~”艾尔温很自豪的按住胸口,“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这么了解它呢?”   “那么黛瑞尔能看懂吗。”   “这份资料很详细,改进算不上麻烦事。”黛瑞尔边看边点头,随后看了看旁边那位“人类国王”,低声说道:“殿……唔,我是建议您在改装过程中也跟着一起,多做这种事将能帮助您更好的掌握《机械神学》。”   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希茨菲尔人麻了。   《机械神学》,就是冷迪斯留下来所有资料汇总后的内容总称。   理论上来说,完全掌握了《机械神学》就意味着世界上出现第二个机械博士——除了没有按照流程把身体改造成机械体,当初冷迪斯会的东西,希茨菲尔应当也会。   这东西私下可以随便说,但现在,既然她们都选择回来了,选择先回伊卡洛林洲继续战斗,那这种称得上是“退路”的东西,你怎么也不应该……当着国王的面直接说啊?   艾尔温果然开始好奇:“《机械神学》?是机械神国的什么秘典吗?”   黛瑞尔一提这个就来劲了:“那当然,它是博士——”   “陛下我这里有重要发现汇报陛下——”   希茨菲尔不得不打断她们否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换成极其正式又严肃的口吻,把之前在普斯林特发现的事,那棵白沐树还有名单都描述了一遍。   “这么说……那顶我不在意的王冠居然是古神器的仿制品?”   艾尔温也是第一次深入了解这个案子。   对国王来说区区几件珠宝失窃确实无关紧要,毕竟这些东西说白了就是钱,而且算小钱。身为国王她有的是办法能搞这种小钱,那她当然看不上了。   希茨菲尔则有些尴尬。   都怪该死的尤西里安女士……说什么不要告诉萨拉王直接把王冠黑下来,这件事之前没有说明,导致现在需要求助艾尔温帮忙的时候会显得……显得她取巧的心思过于明显。   但艾尔温似乎并不在意这方面,继续问她:“那名单呢?”   “确定有嫌疑的有3个人。”希茨菲尔回道,“分别是神教院的前院长菲尔姆,神教院的前院长助理金森,神教院的现任院长辛迪。”   “才3个?”   “因为其他人都已经死了。”   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当今时代长寿罕见,五六十岁得病去世的人到处都是。   “那么艾苏恩是需要我的支持了。”   艾尔温半垂眼帘,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   “不光是‘救世之光’的事,巴瑞施家族好歹也算名门大族,没有我的许可配合,光靠拉伦斯,你们不一定能查到线索。”   “您肯支持的话就太好了……”   “我说了哦,我们之间不需要弄的那么生分。”   摆摆手,兀自找了个椅子坐下,艾尔温抬起两只小皮靴搭在椅子空档上,双手托腮作回忆状。   “关于理查-巴瑞施……我得说我对此人没有什么特别印象。”   “你是知道的,艾苏恩……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被姐姐汲取力量。我的身体和精神比现在还要虚弱,有的时候甚至会忘记事情,那些明明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   希茨菲尔想说那就算了。   “不过我还是能帮你的。”   岂料她玩了个大喘气。   “因为关于这个人啊……父亲离开前曾经特意叮嘱过我。”   “他说——”   “‘艾苏恩-希茨菲尔如果有一天问到这个家伙,那就把这些内容都告诉她吧’~” 第五十八章 艾尔温的回忆 二   当回溯画面如同染料一般在眼前徐徐晕开的时候,希茨菲尔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这也太快太顺了……之前似乎没有哪次回溯是如此轻松又不费力气,她最终将其归结于艾尔温体内也有真血的力量,这股力量非但没有干涉她的观测,反而自行为她送上助力。   画面的位置和现实中相比没有变,依然是这处广袤庭院。但时间是从夜晚换成了白天,这里也还没有竖立起一座钢铁厂房,依然满是灌木绿植,周围被几棵橡树围着,它们生长的都格外高大。   橡树之间是有间距的,这种植物拥有高大的树冠,树苗紧挨着生长是丝毫吃不到一丝阳光,所以它们总是有一定间距,只有保持距离才能长得更好。   而在其中一棵橡树的阴影下方,希茨菲尔看到查鲁尼找了个吊床躺在上面。   即使是从这个距离看,她也分辨的出来他的面容比最后印象中要枯槁了太多。仿佛精血每一秒都在从他体内往外逸散,他瘦的已经像是半具骷髅。   一道白色的人影顶着炽阳朝这边走来,那正是艾尔温,看起来远比现在更青涩的她。   艾尔温给希茨菲尔的印象是狡黠……表面上看这位少女国王做什么事都没个正型,实际上接触久了就会改变想法,觉得她每句话似乎都暗藏深意。   非要形容的话,用又天然又黑概括她再合适不过。而此时的艾尔温正在享受王权保卫战的胜利果实——查鲁尼还活着,死神树已被消灭,席娜灵魂被重创被迫将力量返还给她,她的气色得以每一天都更加饱满,那头白发、脸蛋也附带上一层润滑光泽。   分开看还没什么,但当她端着盘子来到吊床边上,和躺着的老人并在一起,希茨菲尔顿时感觉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迎面扑来。   一边是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谁都知道他时日无多;一边是青春靓丽的少女,如同早晨的太阳,生气勃勃。   太明显了,反差真的太明显了。这对比效果既强烈又矛盾,让人盯着少女时感慨生命的美好,盯着老人时感慨时光流逝。最终视角又落回到自己身上,不免要陷入对未来的迷茫。   希茨菲尔强行以毅力排挤掉这种感觉,正听到前面传来对话。   “父亲,我觉得你多少还是吃一点好。”   这很明显是艾尔温的声音了,她似乎看不下去查鲁尼这幅样子,想要给他灌点什么。   查鲁尼没有回答她,老国王瘫在吊床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双手规矩的摆在胸口,这架势……要不是能从胸膛起伏判断出他还有呼吸,真可以说是最标准的下葬姿势。   希茨菲尔注意到那吊床位于树冠阴影的最外沿,正好可以被阳光照到。查鲁尼等于是一边晒太阳一边睡午觉,这日子过的是真快活……   但艾尔温不打算让他继续快活下去,她端起手里的鸡腿肉,把碗放到老人嘴边,让酱料和肉类特有的浓香顺着风钻进那对鼻孔。   查鲁尼很快装不下去,被迫复活起来吃点东西。   “其实我知道……你来找我是做什么。”他一边撕咬鸡腿肉一边说,“但我想说‘放弃吧’!这种坚持毫无意义。”   “但他们说你至少能多坚持三个月……”   “你要浪费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三个月吗?”查鲁尼反问她,“旧王党的威胁……刚被拔除。难得有一段时间可以清净,正是……适合新王上台适应的时候。”   他的身体确实不行了。   希茨菲尔听他说话都听得出来。   以前的老国王可是声音洪亮,说话听着气势十足,但现在他说稍微长点的句子都得中间停顿喘气,他的肺功能相比之前已经恶化了太多。   “但您可以只退位。”艾尔温坚持,“就当留给我三个月的念想也好……”   “我不会做这种事情。”查鲁尼继续拒绝,“秘密退位,假死,然后像一道影子、一个幽灵留在这里……你以为我可以成为你的支柱,引导你,支撑你,给你上位治国的底气。”   艾尔温抿唇,她确实正是这样想的。   “如果你抱着这样的心态,那你当不好国王。”查鲁尼说,“你连最基础的,直面你手中的权力,都做不到。我怎敢留下这样的你?那我还不如让纳里斯他们坐这个位置。”   “我其实并不排斥……”   “但有些事只有你可以做!”查鲁尼蛮横打断她,“战争的规模会在将来扩大,械阳……必须展现出它真正的力量……”   “所以放弃吧!放弃拯救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就当做他是被邪祟杀死,牢牢记住那种感觉……”   说到这里,查鲁尼像是忘了台词,有些茫然的抬起脑袋在花园中四处观望。   “但是不要……”   “但是不要想着复仇。”   艾尔温轻声帮他补全。   “所有人都可以复仇,只有国王不行。因为国王不止要为自己负责还要为国家负责,当我拿起王权的那一刻起,我背上的重量就不再是空气,而是萨拉国土上的所有生灵……”   听着她背台词一般说出这番话,希茨菲尔头皮炸了。   这简直——这一幕难道之前发生过?   本来她以为这就是很正常的父女谈心,一边执意要用自己的死来断掉女儿的后路,逼她下定决心执掌王权;另一边则还对养父抱有眷恋,想着哪怕多三个月也好,至少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她可以去珍惜,依然将那道影子当做依靠。   但真相却可能是……查鲁尼这番话不是第一次说。   那故事顿时就不一样了。   希茨菲尔瞬间补全了大部分缺漏,她仿佛看到查鲁尼是怎么一次又一次从午后醒来并忘记自己上次说过的话——他萎缩的可不止肺脏还有大脑,他的身体甚至不足以承载这些零星记忆。   那艾尔温是在陪他演戏吗?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她到底有几次像这样端着食物走来,耐心重复和之前几乎没有多少区别的对话?   哪怕因为和查鲁尼的关系很难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希茨菲尔也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紧。   自己都这样,艾尔温肯定更不好受。   可她看起来却相当平静,午后的阳光就那样泼洒在她的白裙上,白发上。她的脸仿佛被镀上一层金光,那半垂的眼帘,静谧的微笑,隐约显露出一丝神性光华。   她并不痛苦。   希茨菲尔突然懂了。   痛苦在最初是一定有的,但在一次次的面对中,一次次的对台词中,这种痛苦早已被更浓郁的情感压在心底。   那是对亲人的爱和眷恋。   她知道自己无力阻止这个过程,也知道无论如何查鲁尼一定会迎来那个结局,所以即使是这种痛苦也好——这种折磨也好,她都要当做恩赐来看待。   她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不仅仅是放平了心态,将所有负面情绪都驯服牢牢压抑在心底,珍惜亲人最后残留每分每秒,也是第一次作为自由的意志,以“主角”的身份登临舞台,去演好这一幕场景戏剧。   查鲁尼是对的。   希茨菲尔对自己说。   这个位置,非她不可。 第五十九章 艾尔温的回忆 三   然而,这毕竟是被艾尔温引导出来的记忆画面。它被引导出来的原因注定了它一定会关联到某些“新秘密”。   只见查鲁尼先是不断点头,肯定艾尔温的乖巧附和,随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她道:“那……我和你说过巴瑞施的事情吗?”   这句话一出,希茨菲尔是彻底麻了。   因为这同时也点明了,查鲁尼是知道现实中发生了什么事的。   是的,他知道。   他知道自己有可能忘记了一些东西,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很可能重复过无数次,但他居然就这样坦然接受了。还以这样平和的口吻来询问继任者,我是不是还有东西没跟你说?   即使是“神性状态”的艾尔温,面对这番询问也不免动容。希茨菲尔注意她眼皮狠狠跳动了下,勉力说道:“我想应该是……没说过的。”   语气居然都带颤音了。   艾尔温失态成这个样子,希茨菲尔还是第一次见。   “那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说话,你把这些东西记一下吧。”查鲁尼点头,然后提醒她:“如果中途我忘了,不要像以前那样忽略过去,而是要提醒我,让我继续说后面部分。”   听起来没什么,但放在一个随机性失忆的老人身上,放在照顾他的,深爱他的子女身上,这种提醒未免太残忍了。   说破天也不过是一个背离了誓言的叛徒,理查-巴瑞施既然已经被处死,那他留下的祸端怎么看都不会比一些邪灾威胁更大。宁愿这样伤害女儿也要留下信息,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希茨菲尔有点不舒服,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既没本事干涉已经发生过的事,也没有立场指指点点。   “我和理查童年相识,在我还不是国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好朋友了。”老人开始断断续续的陈述旧事。   “我们曾亲手在梦城中间种下一棵白沐。那是老早一次探险中,骑士们带回来的古代种子……我们曾对发芽的白沐立誓,我说我要做最好的国王,他说如果我能做到……咳咳!他就辅佐我,把他的一切都奉献给我们要托举的这个国家。”   “理查-巴瑞施。”他休息了几秒,再度重复这个名字,“他是很少见的,连我也看不透的奇怪的家伙。”   “并非一开始是这样……并非一开始是……”   “我清楚的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他的心思很好看清。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会说谎。我只要盯紧他的眼睛,他的谎话就说不下去。”   “但后来,变了。”   “我遵照誓言,在父亲归来病逝后登基继位。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发现我再也看不透他。”   “他的双眼开始变化,变的比星空、海渊还要深邃。已经能盯住我的目光不动摇,我再也搞不清楚他想要什么。”   “但是——”艾尔温忍不住插嘴问道,“但是理查-巴瑞施,我听他们说他是个‘智者’。而且他执宰期间也确实立下不少功劳……?”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真相,但她已经敏锐从这段描述中听出韵味——查鲁尼一直对这个“理查-巴瑞施”存有深深忌惮。   他忌惮自己的臣子?一个确实帮了他不少,甚至对他登临大位有最大功劳,可以说是铁杆心腹的臣子?而且这个臣子还是他的童年好友?两人曾经情同兄弟?   艾尔温不理解,她隐约觉得这里面藏着一个可怕的秘密。   “这白影宫……”查鲁尼颤巍巍的举起手,弯曲的手指朝向四周,“你住的如何?”   他怎么突然问这种东西……   艾尔温愣了下,但还是老实回答:“我从小就住在这里,我不管外人是怎么看的,白影宫就是我的家。”   “那你有想过家里藏着邪祟怪魔吗。”   “我……您说什么???”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希茨菲尔有幸看到艾尔温女王大惊失色的模样。   她确实吓到了,毕竟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她虽然是听说过,比如很多平民家里为了防范梦魇都加装了各种铁栅栏,为的就是有一天在家里遇到梦魇袭击能借助栅栏地型抵御活命。   但那是平民家里吧?   这可是白影宫……白影宫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自从艾尔温有记忆以来她就住在宫里了,印象中这里从来没有邪祟光临,那并非是王宫戒备森严的缘故,她知道——那是因为一切脏东西都惧怕父亲的力量。   执掌械阳为查鲁尼带来沉重的身体负担,但每一次点着火,每一次站在其中感受炙烤,他也不可避免要沾染上神火的烟气。   那白影宫里藏着邪祟怪魔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呢?   也许死神树可以,但它已经死了。在前不久和死神树的战斗中械阳更是头一次的从王宫中升起,如此近距离感受神火光华,真要有什么邪魔藏在宫里,它们也早该被烧死,或者惊慌失措的逃掉了才对。   “是有的。”   查鲁尼一再强调。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我也从来没找出来过,但是是有的……它就在这里,就藏在这白影宫,藏在太阳的影子里面。”   “我坚信……是藏在这里的某个东西,它改变了理查……”   “他被改变……得到超越凡俗的智慧……一下子变得通宵天文又熟知地理。”   “别人夸赞他的博学,但我怎能不清楚呢……?那些他肆意驱使的见闻、学识,他其实根本没有到当地去过。”   “对一位兄弟般的国王来说。”艾尔温沉吟,“这破绽是太明显了。”   这么说她就懂了……父亲的意思应该是,他觉得白影宫里藏着什么东西,他隐约可以感觉到这个东西的存在但找不到它,直到它对理查-巴瑞施产生影响,将他从一个“还算聪明的人”变成了“传世智者”,他才肯定这个东西是真的存在。   那难怪他要先说理查-巴瑞施了。   “您是要我继续找出这东西么?”   艾尔温将声线放低,以一种希茨菲尔从未听过的冰冷语气悄声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干脆把这座宫殿翻修一下?”   不愧是你。   希茨菲尔听的无语。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搬家避难,要么撑死也就是号召一批人把所有物件都翻找、检查一遍。   但听艾尔温的意思,她想直接毁掉白影宫,然后在废墟基础上重建宫殿。   真是太有你的风格了,我早该看出来有时候你比夏还直接……   查鲁尼此时犯病了,意识浑浑噩噩,忘记了刚才在说什么。   艾尔温面色略有变化,开始细声细语的引导他,帮他回想,辅助他接上之前的话题。   “翻修宫殿不可能。”   他再次听艾尔温描述请求,很是坚定的拒绝了她。   “白影宫本身也关系到一个秘密……一个和女神有关的秘密,这座宫殿一定要保住。”   “至于那个‘邪魔’,说实话,我并不清楚它想要什么。”   “这么多年来,我能感应到它的存在,偶尔还会做怪梦,梦到我推开门,眼前是一间奢华宝库……梦到我在星空、在田野间漫步,连太阳都在我手中运转。”   “但它从来没有真正露面过。”   “野心、阴谋……它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如果不是那次它影响到了理查,让他隐约有堕入疯狂的趋势,我根本不会管这东西。”   “尤其是……”   他长叹一声。   “随着理查的死,它逸散的灵似乎也死去了。”   “我隐约觉得它应该还在,但自那之后,我再也没做过任何怪梦。”   “而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来解决问题。”   “那是……”   “你是国王了,要学会利用他人的力量。”   “艾苏恩-希茨菲尔,她的那枚眼睛很不简单。”   “如果将来你也产生了和我一样的感觉,那你可以召她过来。” 第六十章 离奇死亡   幻象散去,露出艾尔温微笑的脸。   只看她这副表情,希茨菲尔就有种感觉,那就是艾尔温其实知道——自己刚才是用回溯的伓方式体验了她所描述的那段历史。   “真血和真血之间是能感应甚至共鸣的,你当着她的面操作,有感觉也不奇怪。”尤西里安女士和她不谋而合,而直到现在“血源之王”还觉得可惜:“她才是你最合适的结合对象……”   希茨菲尔无视了她,考虑一番措辞后开口:“所以先王当时表露出的态度是……他早就从一些怪象、征兆里察觉到白影宫里隐藏着一个自主意识。”   “我认为就是这么回事。”艾尔温点头,“至于我——我并没有产生过和他类似的感觉,我猜要么和理查-巴瑞施之死有关,要么和我被尹瑟尔暗算有关。”   被尹瑟尔暗算后艾尔温被撕裂了一半的灵,这确实会影响她的超凡感知。   “我和父亲都没那个荣幸知道‘它’是什么。”艾尔温继续深深看来一眼,“看来你在艾莎洲的收获比任何人想象中还要丰厚。”   希茨菲尔刚想辩解,却看到她竖起一根手指,有些调皮的压在自己嘴上。   “不用跟我说那么多……”   “你可是械阳伯爵,是艾苏恩-希茨菲尔伯爵……你在艾莎洲和伊玛尔一起享用那样一大片广袤封地……实际上你也很清楚,说是封地,不过是给我留下的面子……”   “艾尔温……我其实——”   “这种关系就足够。”艾尔温点头,“我知道那是我父亲亏欠她的,不管萨拉当年的动机是什么,至少在那件事上我必须对你们做出补偿……所以我不在乎你们对我隐瞒了多少东西。”   她盯着希茨菲尔的蓝色独眼,很是认真的,几乎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对她说道:“只要你们还愿意留在这里,继续为了这个国家而战,这比任何承诺都更加重要。”   “喔……”希茨菲尔稍微偏开眼睛,似乎有点承受不住这种真诚。   “哦那就……那就先仔细分析一下这个案子吧,陛下。”她习惯性的改回了称呼,一边盯着黑乎乎的地板一边道:“我们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了几个方面……第一是‘救世之光’可能和巴瑞施有关。”   旁边传来黛瑞尔翻阅械阳图纸的动静,希茨菲尔压下内心中的躁动,深吸一口气:“我们已经基本确定了,当年对先王造成困扰的东西就是‘紫蓝宝石黄金冠’,它并不是‘邪魔’,但它确实具备扰乱灵念和信息流向的能力。”   就是因为这种能力,查鲁尼才会在夜间做那样的怪梦。   听起来有点玄,但用磁场来解释就好懂的多。相较于时间流动的信息来说“紫蓝宝石黄金冠”就相当于一块干涉力极强的磁铁,这并非它本身具备的功效,只是它因为和母树信息库连接之功能所得到的副作用之一。   而即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副作用,它对现实也是有干涉的。   也许它会周期性的释放出干扰信息的波,这种波看不见也摸不着,就像电磁波,它会在发散期间内持续不断地影响生物磁场,这就能诱导附近存在的灵念,将它们卷入这股信息风暴。   是的信息风暴——相较于它被制造出来的目的,那个目的所能看到的“风暴”而言,此时被卷入的灵,它们所遭受到的信息冲击根本不值一提。但别忘了真正的“信息风暴”是凡人无法承受之重,此时紊乱的信息流可能只是它上一次被正式启动所残留的影响,而这已经能对凡人的灵造成麻烦和负担。   “我想问一下。”说到这希茨菲尔顿住,“先王有没有说过,他做怪梦之后身体会变得比较虚?”   灵与肉是一体的,残灵可以被肉身滋养恢复如初,肉身同样也能被强大的灵念影响,这就是为什么超凡者大多长的都不丑的原因。   夏依冰不丑,希茨菲尔也是。扎菲拉摘掉眼镜也是俊逸非凡,哪怕真有比较普通的……他们的眼里也会蕴含神光。   这就是灵的影响,眼睛有神的人是不会丑的。   而查鲁尼被卷入信息风暴做那样的梦,这对他的精神应该是一种负担。醒来后他的精神状况肯定不好,反馈到肉体上就是觉得发虚。   “他没有提。”艾尔温摇头,“不过这件事是很好查的……要知道茹斯曾经也关照过父亲,树人族有萨拉建国以来所有国王的异常记述,如果他提到过那就应该会有。”   类似于“某年某日,查鲁尼-阿斯芬-萨拉夜不能寐,早起,虚”这种记述吗……   希茨菲尔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但还是提醒她:“不光是先王的,还有其他人的。”   “哦?艾苏恩的意思是……?”   “‘紫蓝宝石黄金冠’放出的干扰波不可能只影响先王一人。”希茨菲尔点头,“这是大范围的……是无差别的!所以每当先王做怪梦,宫廷中的其他人也会感同身受。”   “那就更好查了。”艾尔温目光微微闪烁,“我能理解你说第一点……毕竟这么看‘救世之光’很可能知道王冠的事,而这基本是只有理查-巴瑞施才知晓的秘密……那么第二点呢?”   “第二点就是之前说的了,他当年应该是用白沐林分担了王冠对他造成的压力。”   其实一开始这只是希茨菲尔的怀疑,但随着了解到的信息增多,她越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白沐是一种靠吸收生物逸散灵念来获取养分的特殊植物,很多人都以为这就是白沐的全部秘密了,但极少有人知道,白沐如果严谨点划分,它不应该被归类为纯粹的植物。   “白沐树,或者白沐树林,从来都是半植物半动物的特殊生命体。”尤西里安女士开始喋喋不休了,“它们在现实中是植物不假,但在梦里可没有那么老实……如果现实中得不到足够的灵念滋养,白沐就会在梦界开始活跃,那在现实中僵硬的树枝会变得绵软弯曲——它会像驱使触手一样驱使它们,插入能找到的所有灵中汲取养分。”   希茨菲尔几乎是同步对艾尔温说出了一样的话,然后补充一句:“这意味着白沐本身就拥有灵。”   “它是一种能给自己养灵,同时又能吸收灵念成长的特殊生命体。每一株成活的白沐幼苗都可以看做是一个新生的灵,而这些新灵却反常的在这几十年间一批批枯死。”   “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它们被当做获取某些力量的代价消耗掉了。”   这就是她做出的推测。   白沐树的主干可以视作是一种拥有强悍灵念的生物,她怀疑当初理查-巴瑞施是这样操作的:他先给予那棵树足够的养分,帮助它洒下白沐林的种子,然后等一批白沐幼苗生长起来,他再想办法带着王冠过来,和这些白沐幼苗一起分担“信息风暴”。   如此,凡人意识连接庞大数据库的隐患就被大大降低了。原本足以将他灵体撑爆的知识先从所有幼苗的灵中过了一遍,那些幼苗因此而死。最终残留、过滤下来的一部分知识得以被他吸收。   而希茨菲尔更是深切的知道,这种感觉有多容易上瘾。   名为“智慧”的禁忌果实,放任欲望对它索求所带来的后果,她在南辛泽已经见识过一次。   白沐树的主干肯定也会受到影响,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明明理查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它还是养不出白沐林的真正原因。   “接下来就是查证了。”希茨菲尔看向沉思的艾尔温,“除了那两个卷宗以外,我还希望陛下可以提供帮助,调查理查当年被处死的过程……”   但艾尔温却惊愕看来。   “艾苏恩啊,理查并不是被处死的。”   “再然后……您说什么?”   “我是说理查并不是被处死的。”   艾尔温点头。   “父亲确实有那个心思,但后来我查了这方面的卷宗,发现在另一卷里记述着真相,即理查巴瑞施是‘离奇死亡’。”   “行刑队刚到他家门口,他就死在了卧室床上。” 第六十一章 酝酿灵感*   希茨菲尔再一次熬夜了。   不再是全权主导熬夜的“主线”,而是分出任务给黛瑞尔,这种为了顾全仆人工作而被迫熬夜的感觉对她来说还挺新奇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持续那么久没再来呢?之前答应了要帮艾尔温改进械阳,她自然也得认真起来,否则岂不是成了拖沓鬼,那种她最讨厌的人。   “其实。”   清晨,回221号的路途上,黛瑞尔一边开车一边和副驾驶的少女说话:“殿下你可以不用太关注这个案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确实在黛瑞尔心里,希茨菲尔现在做的很多事情都是邪门歪道。   艾苏恩-希茨菲尔是机械博士冷迪斯唯一指定的继承人,她是机械神国的公主殿下,现阶段最大的任务就是为将来执掌神国而努力学习。   怎样的努力呢?当然是为准备执掌神国而努力。   怎样的学习呢?当然是学习冷迪斯遗留下来的那些机械学、工程学,以及各种玄奇、离奇的私人工艺。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她其实知道黛瑞尔的心思,她……怎么说呢?她现在算是彻底理解了冷迪斯,也基本解开了这个心结。但是要她彻底沉下心去学冷迪斯留下来的机械改造术,她大概是做不到的。   一方面是那东西太诡异了,诚然机械人马,铁轨王国,机械浮空城都是强大的东西,这技术甚至能做到把生命的肉体、灵念和机械结合。   但这岂不是和某种炼金术差不多了吗?类似生命炼成术一样的东西……过程比那还要残忍的多。   这就是另一方面了——她永远忘不掉曾经连接冷迪斯噩梦窥见的东西,那一次次的电击实验,一个个被折磨到变形的实验体,这些画面都在告诉她,这份知识沾染有多少罪恶和鲜血。   她可不是理查-巴瑞施,为了获取知识能面不改色,做到欺上瞒下,毫不犹豫就投身进去。   也许她最终还是会学,但那一定是因为学习这些知识可以救更多人。   而且她需要时间缓冲,这段时间她打算先全力解决这几个案子。   主人不肯回应,黛瑞尔也没有多问。   反正机械使徒有的是时间,机械身躯不存在自然衰老的隐患,哪里出问题换个零件就行。影响使徒寿命的是心脏核心,但不需要承担肉身负担,心脏寿命也被大大延长。   根据黛瑞尔自己预估,自己至少还能稳稳活100年。如果小主人肯继承主人留下的遗产,吃透那些知识,在这基础上进一步改造她,连心脏也换成机械架构,那她几乎能无限存在下去。   当然了,这也不是没有副作用的。血肉心脏在这具身体里起到的作用是灵的载体。如果为了生存而放弃血肉,那几本也就意味着,黛瑞尔会变成一架战力更强的机械列兵。   那她还是“黛瑞尔”吗?   或者说,她还能称之为一个智慧生命吗?   这是黛瑞尔完全不曾考虑的东西,实际上,她压根没有这种概念。   回家之后,黛瑞尔守门,希茨菲尔上楼拿衣服洗澡。   希茨菲尔喜欢洗澡,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相比萨拉人更爱干净,还因为当热水冲刷身体的时候,当那种热流从后脑流下,全身毛孔在温热蒸汽的刺激下张开的时候,她的思维会更加活跃。   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有助于灵感迸发,这对吃灵感这碗饭的人来说可太重要了。   因为这个,她总是先淋浴的。她觉得淋浴的效果比坐浴更好。   抱着期待,少女拧开花洒开关,上面先是淅沥沥洒下细小水流,此时水温还比较凉。   等了一会,等到淋浴间开始生起白雾,希茨菲尔才把身体摆到水幕之下,闭上双眼,很是享受的呼了口气。   一夜的劳累、思考,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重获新生。   但很快享受就变成了惊吓——她感觉到有一双手绕过她的腋下到前面来,将她挣脱束缚的两块自由地纳入掌控。   “是我。”   可能也是怕吓到她,白雾中透出夏依冰促狭的表情。   “正好我也回来了,听到里面有水声,不如我们一起洗呗,这样可以节约用水。”   “……”希茨菲尔沉默不语。   乍一听是有道理的,两个人一起洗正常情况下确实可以节约用水。   但问题是,两人分开洗,每人平均耗费的时间是三十分钟左右。而一起洗的话这个时间经常超过一个小时。   那又哪里节约用水了呢?   这岂不是流的更多了吗?   “哦?你在想失礼的事情吧?”夏依冰眉头一扬,“我先强调——我可不是那种低级趣味的人。”   “坐好了。”   她把少女按到小板凳上坐着,“我先给你搓背,来给我讲讲,艾尔温和你说的什么?”   “无非就是械阳以及守密人仪式的事……你应该问我和艾尔温说的什么。”   无论夏依冰有没有藏着低级趣味,必须承认的是,她的搓背技术还算不错。   希茨菲尔舒服的叹息着,在水雾中告诉她做完白影宫发生的对话,末了说道:“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理查居然不是被处死,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一个得了病的老年人什么时候死,其实已经不是他自己或者别人说了算了。这么算理查啥时候死都很正常,她不该吃惊。   但问题在于——理查不是一般人。   他可是“窃智者”,不是南辛泽那种低级手段,而是直接通过仿造的古神器,从世界本源那里窃取知识。   从他达到的成就和白沐树的惨状来看,他还成功了不止一次。那具备惊世智慧的他又怎可能因为小小的病灾而殒命呢?   看看普丝昂丝吧,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药剂师”,很多疾病到她手里就都能研制出特效药物。   西绪斯经常往梦界回廊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医生和药师,这俩天生就是分不开的。   那普丝昂丝掌握的知识相较世界本源来说肯定不值一提,这方面她应该是比不上理查的,理查只要愿意,他当时的风寒,随便调点药就能痊愈康复。   “他是故意死的。”   夏依冰坚定说道。   “他知道事情败露了,尤其按你说的——你还看到查鲁尼和他当面对峙,他显然打算用死亡来‘洗刷’伒这份怀疑,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后世提到他都是美名的原因。”   因为随着他的死,那些怀疑断了线索,基本没办法进一步考证。   查鲁尼虽然肯定有东西影响了理查把他变成了疯癫的样子,但只要他找不到这个东西,他就没有证据。   他不可能凭空捏造一个东西说它荼毒了国师宰相,理查当时声望不低,这么做没好处,反而会让不少大臣离心。   那淡化影响就是唯一选择了,再然后随着时间推移,“那东西”一直没有继续作祟,可能渐渐的,查鲁尼也就把它忘了。   一直到临死前才回想起来,觉得这对艾尔温来说是个隐患,特地提出来,想找希茨菲尔这位“神眼”帮忙。   但希茨菲尔提出的假设却更加大胆。   “我怀疑他没有死。”   夏依冰搓背的动作停了下。   “他是有可能没有死的……因为有件事到现在我都没想通,那就是‘救世之光’是怎么知道王冠信息的。”   希茨菲尔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一开始我推测是理查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后代,也就是巴瑞施的后辈们,但一方面,根据我查到的资料,自他之后的巴瑞施都很平庸,不足以承担这样的任务,另一方面……你也查过巴瑞施了吧?”   “是。”夏依冰点头。   “没有收获?”   “是。”继续点头。   “这就是问题所在。”少女也点头,“超过四十年的谋划,继承者不可能是年轻人了……查明面上的巴瑞施子弟都没问题,包括那个朗恩-巴瑞施,那不就只有‘死人’了吗?”   “……我确实没想到这方面。”   夏依冰嘴角扯出笑容,双手顺着皂液的润滑,自然而然的往前延伸。   洗澡酝酿灵感是好习惯。   她打算好好奖励下她的天使。 于是夏依冰和席次菲尔进入了同一个浴缸。   席次菲尔拿起浴皂在夏依冰的背上涂抹起来,一会儿搓搓这,揉揉那儿,弄的好舒服。   背对着席次菲尔,夏依冰看不到席次菲尔的表情。其实,此刻席次菲尔的眼睛直勾勾从后面看着夏依冰的乳房,那乳房的样子好诱人阿,就像是两个光嫩的" 小乳猪".席次菲尔真想上去狠狠的猛抓把。   看席次菲尔不由得性欲荡漾,情不自禁的把手伸向夏依冰的乳房,开始搓弄乳房后面的根部,把两只手整个放在的乳房上呈圆形的柔划,还不时的用手指夹住夏依冰的乳头来回拨弄。   而此刻的夏依冰,乳房被人这样柔捏着,也感到非常的舒服,情不自禁的发出" 哼哼~~" 声。   乳房的手感真的很好,是那么的柔软和有弹性,摸着摸着席次菲尔就动情了,冷不丁的从后面拦腰抱住了夏依冰。   转过身,夏依冰给席次菲尔抛了个媚眼,把嘴巴贴到了席次菲尔的嘴上,就这样,火热的红唇紧紧的吸允起来,舌头也在彼此的口腔内疯狂的交织。   她们在浴缸里调整了一下位置,席次菲尔做在了浴缸里,而夏依冰面对面的做在了席次菲尔身上,她们的阴部也紧紧的贴和在一起。夏依冰开始晃动臀部,4只阴唇" 噗呲,噗呲" 的内外翻动着,夏依冰的动作越来越猛烈,席次菲尔也符合着夏依冰的摇摆。两个人看上去就象是变态的做爱一样。   席次菲尔将自己的阴唇掰开,对夏依冰说:" 亲爱的,我好喜欢你。" 说罢,就使劲的拨开自己的两片阴唇,一派风光尽收眼底。   夏依冰立刻伸出舌头急不可待的包卷住了那个可爱的小樱桃,夏依冰的整个嘴巴也把桃园完全含住,灵活的舌头像小狗一样在席次菲尔的阴蒂上挑逗。夏依冰用手拨开豆子上的包皮,一个非常鲜红的小红豆就露出来了,夏依冰用舌头拼命的舔那个小红豆。一圈一圈,而那个小红豆子也越来越膨胀。   席次菲尔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伸手摸着胯下的头。   席次菲尔突然" 啊" 的大叫出声,原来的夏依冰的舌头发现了在阴蒂后面的一个小孔,那个小孔就是尿道孔,对女人来说也是非常敏感的。夏依冰用舌头在那个小孔表面不断的舔,席次菲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啊,你舔的我好想尿尿阿……啊……   真的好舒服啊……哦……" 夏依冰才没时间和席次菲尔说话呢,因为她的全部精神都用来为席次菲尔服务。   夏依冰努力将自己的舌头缩成一个小卷,使劲的往席次菲尔的尿道里塞去。那小小的孔怎么受得起这种刺激,席次菲尔疯狂的大叫" 哦……我要尿出来了……好爽啊……席次菲尔想要尿尿……" 话音未落,一股淡淡的泉水就从席次菲尔的尿道口涌了出来,正好流进夏依冰的嘴里。   这时候的夏依冰已经进入了极度兴奋状态," 咕咚咕咚" 的就把席次菲尔的尿液喝下去了。   顺着尿道孔往后移,夏依冰的舌头终于伸进了席次菲尔的阴道里。夏依冰把舌头尽可能的深到阴道伸出,进进出出,夏依冰的舌苔不断刺激着阴道,让此刻的席次菲尔不由得再次大叫起来:" 啊……对……再深点,使劲啊……深点……对……快点……我要受不了了……要来了……快点……" 听到席次菲尔的浪声浪语,夏依冰反而把舌头从阴道里拿了出来,因为她知道真正能够给女人高潮的地方还是阴核。她把自己的舌头伸到最大限度,从席次菲尔桃园前段的阴核用力向后面舔去,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从阴核一直舔到肛门,然后又从肛门舔到阴核,这样来回20多次以后,夏依冰就把嘴巴对准了席次菲尔的阴蒂,狂风暴雨般的吸允起来。   此刻的席次菲尔早已经意乱情迷了。只见她眼神迷离,一股一股的浪水从阴穴内流淌出来,满嘴的胡言乱语:" 啊……快点啊……哦……哦……被操了……啊……哦哦……我要死了……快点啊……啊……我要疯掉了……哦……哦……不行了……来了……来了……啊!啊!!!!" 突然少女的胸部高高的上挺,腰部肌肉猛烈收缩……席次菲尔的身体就像蛇一样高低起伏,非常的剧烈。   夏依冰知道她的高潮到了。可是,她的舌头仍然使劲的舔着阴蒂,好像对于那个已经红得变得紫的大红豆子特别眷恋。此刻席次菲尔叫喊声音出奇的大," 啊……啊……" 的叫个不停,只是声音越来越沙哑。 第六十二章 暗示   作为机械使徒,黛瑞尔对时间相当敏感。   她一直有记录各种事物的时间,比如小主人烹饪哪一种菜肴需要花费多久……时间记录可以精确到秒,黛瑞尔就可以根据同一道菜为什么差了那几秒做出分析……是哪个步骤不同,哪个步骤浪费了时间,时间上的快慢对这道菜的质量——也就是品尝者对它的评价有无影响。   所以很自然的,希茨菲尔的洗澡用时她也会记。黛瑞尔认为这是比记录菜肴制作时间更重要的事,因为这能较为直观的推测出希茨菲尔是否身体抱恙。   “两个小时零六分钟,截止到你们开门,又三十六秒。”   当夏依冰搂着虚弱无力的少女推开门,听到的就是这准点报时。   “我必须提醒您,伊玛尔阁下。如果你们没有计划孕育子嗣,这种频率的性爱是有些过了。”   “……?”夏依冰怀疑自己是被蒸汽蒸迷糊了,洗完热水澡出来居然被一个机器人指责只有人类才有资格做的事情。   “你有性别认知这个观念吗?机器人小姐?”她不客气的反驳回去,“我上次看艾苏恩给你买了裙子……我就是说,如果你自认为有资格穿这种服装的话,那你最好检查一下你的裤裆,看看那里到底有没有镶嵌着一枚任意形式的螺丝钉子。”   “嗯?”黛瑞尔就是再迟钝,听到这话也不由面色一变。   “……”希茨菲尔本来靠在女人怀里都没力气动弹,此时也是又惊怒又想笑。   这个笨蛋……哪有这样嘲讽机器人的?   她仿佛看到了一场名为“智械危机”的大洪水,她本人化身堤坝拦截在洪水前往人类文明的必经之路上,而一个叫夏仵莎-伊玛尔的笨蛋正在堤坝下面挖土凿墙。   “看什么看。”夏依冰丝毫不觉得气氛有异,继续嘲讽机器人,“我们都是她体系下的‘信徒’,而我位阶比你们高,难不成你想反抗我吗?”   “……”黛瑞尔撇着嘴一言不发,一副很想说脏话很想动手但不敢的样子。   夏依冰非常满意她的表现,趾高气扬的带着希茨菲尔回卧室去了。   过了一会,卧室里传来几声惨叫。   又过了一会,希茨菲尔换上睡衣出来,拉着黛瑞尔来到书房,安抚她道:“夏的脾气有点……你别看她大部分时候都很可靠,但她也有像孩子的时候。”   “我不会和愚蠢的人志气。”黛瑞尔气呼呼的说,“看在她实力不错,有能力保护殿下的前提上,这次我不和她计较。”   黛瑞尔脾气暴躁,但说不生气就真的不会记仇。希茨菲尔见状总算放下心来,给她找了几本社会学、生物学之类的书帮她继续了解人类,悄悄又回卧室去了。   这次可能是累狠了,一觉醒来已经临近天黑。起床后习惯性的往边上摸摸,感觉是空的,立刻就猜到夏依冰是给她买吃的去了。   不对——现在到底几点了?   睁开眼睛,希茨菲尔发现自己胸口覆盖的被子上正蹲着一只血晶乌鸦。   希茨菲尔:Σ0д0!?   血晶乌鸦:◉θ◉   血晶乌鸦:“总算醒了啊小侦探,你的心上人让我通知你,她有紧急任务要出门,给你买的东西放在厨房,你自己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好的谢谢……”先是条件反射的礼貌道谢,说到一半希茨菲尔才发现不对,“等等……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夏依冰是什么性子,一起住了这么久她可太清楚了。简单来说就是护食,嗯——就是那种特殊意义上的护食。也就是女人非常介意和少女做爱的时候家里还有第三者。   问原因的话,她说这会让她觉得很不自在,但其他时候反而不会。如果说黛瑞尔只是个机器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无视掉,那血晶乌鸦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灯泡”、“偷窥者”,她因此一直对血晶乌鸦抱有敌意。   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虽然这玩意只是一滴血,而且按道理来说本体也是相同的性别,但既然夏依冰自己也是以同性之身得到现在的生活,谁能保证血晶乌鸦不会成为第三者呢?   至于血晶乌鸦说什么“我对你们这种小打小闹不感兴趣”、“放心,每次你们搞什么东西我都在睡觉”,夏依冰是全然不信,认为她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如果没有希茨菲尔从中调停,这两边是基本不会有什么正向交流的。单独交流不吵起来就不错了,更别说要其中一方帮另一方传话。   “我怎么知道?”血晶乌鸦一脸看智障的表情,随后扬起脖子扭动起来,“也许是她终于理解到‘血源之王’有多伟大……自己又是多渺小了~”   反正肯定不会是这个原因。   希茨菲尔也懒得多想,爬起来洗漱,右手对着镜子刷牙,左手展开女人在镜子边上留下的便笺。   [我出门办事,给你买了烤鸡,记得吃。]   真是有她风格的留言……   “对了。”血晶乌鸦扑腾翅膀飞到镜子上,居高临下的对少女道,“在你睡着这段时间还有人给你派发信件,都是机械女仆帮你收的,一并放在大桌上呢。”   “我知道了。”希茨菲尔喝了口水,咕噜咕噜漱口后吐掉,然后又问:“黛瑞尔呢,现在在干嘛?”   “画图纸。”   “械阳图纸?”   “是的。”   “她那么快就有想法了吗?”希茨菲尔有些惊讶。   艾尔温当初似乎提到这是一项大工程,她还以为要多去几次才能有一个初稿的,结果今天黛瑞尔就有思路了?   “机械总是更懂机械。”血晶乌鸦不无讥诮的道,“说实话,萨拉的发展比我想象中滞后的多。”   “怎么说呢?”   “我就这么说吧,早在灰雾降临前瑟兰人享有的生活水平,对比现在萨拉人的生活水平是更高的。”   “你们那时候就掌握电气了吗?”   “不但掌握了,甚至可以用大功率的发电机催动岛屿升空。”   希茨菲尔想了想艾莎洲的浮空城,并不觉得她是在吹牛。   各种资料、传闻、包括她用神眼看到的画面都表明艾莎洲当前遗留的“浮空城科技”源于太阳神国。   而传说中太阳神国是永远漂浮在天空上的,也就是说太阳神神国就是一个超级巨大的,如同一块大陆、甚至一颗星球那般大小的浮空城。艾莎洲的浮空城与之相比只是被遗弃的碎屑罢了。   碎屑都具备那么先进的能量系统,真正的太阳神国,怕不是已经进入魔幻和科技结合的时代。   “制约大体积物体升空只需要解决几个要素,最关键的一个引力,一个动力。”血晶乌鸦继续吹嘘,“哈温掌控的能量等于一颗太阳——她是太阳本身,更超越了太阳,她同时具备更强的引力和无穷的动力,你可以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当没有能量制约技术发展,一个帝国,一个文明进步的速度能有多快。”   “……您的意思是。”希茨菲尔忍不住插嘴,“太阳神国其实是一颗戴森球吗?”   “?什么是‘戴森球’?”   “就是——”希茨菲尔竖起一根食指。   “算了,我对这方面也了解的不深。”   不过,尤西里安女士所阐述的,没有能量制约的场景,希茨菲尔多少是能想象到的。   以太阳为能源,那很多不可能的事就都成了可能。如同地球笑话说“力大砖飞”一样,只要动力足,什么东西都能送上天空。   “好好努力,小艾妮。”   血晶乌鸦拍拍翅膀准备溜了。   希茨菲尔洗漱前用烤箱加热烤鸡,它闻到香味了,要先去品尝。   “所有在纳米亚里留下过痕迹的东西,那份知识,它的原理都会在母树当中储存下来。”   “找到王冠,你就可以带给这个文明你想要的变革。”   盥洗室里,希茨菲尔盯着它飞走的痕迹若有所思。   尤西里安女士似乎猜到我有一些一直以来都想要实现,但受制于时代因素而无能为力的困扰。   她是真的想安慰我吗?从海滩那个案子里发现的端倪?   还是说……   她是在警告我一些别的东西…… 第六十三章 三封信   夏依冰买了一整只鸡,希茨菲尔着实吃不了那么多,分了一大部分给血晶乌鸦以及黛瑞尔吃。   机械使徒也是能进食的,它们可以磨碎食物并将之分解,用于给它们体内和心脏连接的生物部分补充营养。只是它们不像人类一样拥有味觉,黛瑞尔吃什么都形同嚼蜡。   吃完后她找到了昏睡期间由黛瑞尔接收的三封信,一边拆一边抬头去看墙角的电话机,心想这东西自从安装进来后好像就没响过几次。   第一封信是艾尔温的。   少女国王在开头就解答了她的困惑,表示知道她在白影宫熬了一整晚,回去之后肯定要休息,因此她特地叮嘱几个部门,如果有事找她务必不要用电话形式。   “到底是伯爵了。”希茨菲尔笑着自嘲。   刚来到萨拉,她可以说是除了夫人以为毫无依靠。任何事都得亲力亲为。   而现在?她甚至可以在有案子要查的情况下舒舒服服的窝在家里休息,所有的情报、信息由影狮等部门探查完毕再汇总送来,相比之下可是轻松了太多。   但她并不觉得这是好事。   这样说吧……哪怕萨拉所有人都把她当伯爵看待,她自己也不会真觉得自己是贵族了。   由他人经手调查的情报,和自己亲力亲为调查的情报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她还拥有神眼,她能在现场看到其他人所看不到的历史真相。   那她为什么有这种心态却还在这段时间经常放纵、甚至可以说是纵容夏依冰呢?   自然是因为这个案子是特殊的。   它牵扯到“紫蓝宝石黄金冠”,这件古神器的仿制品几乎废掉了神眼的回溯功能,她去跑现场能得到的情报几乎不会比在家里看汇总得到的更多。   再加上她到底已经是伯爵了,牵扯到的注意、视线数不胜数,甚至有朝中大臣想要参考她的动向来推测白影宫是怎么想的,那她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我今天特地去问了茹斯,她调查了树人族的档案库,找到资料,我父亲当初确实有表示在梦醒之后不太舒服。]   [另外,我也对照查找了宫里的事记档案。资料显示在同年同日,也就是每次我父亲就怪梦一事求助茹斯,宫廷内部都会有一些仆人大病卧床。]   [这件事没有造成任何恶果,最多就是身体发虚导致的小病,修养几天就差不多康复,因此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信函末尾,艾尔温还小心翼翼的询问她,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把夏局长也一起带上。   基本是在询问守密人仪式了。   希茨菲尔心想。   约好的守密人仪式还差个尾巴,按照流程说明,需要自己和夏同时在场,由自己、夏、艾尔温三人同时以鲜血在契约书上签下真名才能生效。   非常玄幻,但尤西里安女士说了没问题。那就等夏回来后跟她提一下好了。   把这封信摆在旁边,少女开始拆第二封信。   这封信来自詹姆斯。他的措辞态度比艾尔温小心十倍,先在开头假设他们已经是朋友了,然后又严谨的表示不是朋友也没关系,总之拉伦斯愿意为械阳伯爵送上一切可能的帮助。   语言的艺术啊……希茨菲尔微微摇头。   詹姆斯给她的感觉还不坏,属于那种头脑比较清醒,做事还算稳重,尤其分得清利害的年轻人。   虽然有时候显得毛躁,但这个年纪的人又有几个不毛躁呢?詹姆斯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难得。   [我听说伯爵一直没有伀动身,这可能是考虑到伯爵和道奇伯爵此前并不相识,贸然造访会显得突兀、失礼。所以我想办法帮伯爵打听到一个隐秘消息,即道奇伯爵最近要举办一个私人画展。]   [这种私人画展一般规模会比较小,极端情况下甚至只有一位宾客。而这次道奇伯爵的私人画展大概会邀请5-6人,其中拉伦斯得到了一张请柬。]   [当然——我并不是说邀请您做我的女伴——我的意思是,我恰好有一位远房表妹,她叫贝娜,身高、体型都和您相仿。]   [画展时间是下个礼拜六,您有四天时间来详细考虑这件事。如果您真有意向的话欢迎您通过书信或电话联系我——您应该有我家的电话号码。]   有意思。   这封信倒是让希茨菲尔提起了兴致。   正如詹姆斯所说,她其实并非不想去找道奇伯爵,而是目前没人知道道奇伯爵藏在哪。   听起来是很可笑的事,她背靠全国最大的秘密警察机关居然会找不到一个人,而周围包括所有的秘密警察、秘密探员也都对此表现的无奈或者无动于衷。   “这是因为他是画家。”   夏依冰睡前对她说的话在耳边回响。   “画家在维恩享有特殊的地位……总有些人,你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想的,也许他们会出钱租下一间极为偏僻几乎无人能找到的空房子,把自己关在里面一口气画个天昏地暗。这种地方也可能是地下室、阁楼甚至废弃的牢房,只要他们受得了……总之即使是影狮也懒得特地去搜寻他们。”   希茨菲尔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因为听起来这种偏执型的艺术家,他们精神受刺激,变成梦魇卵鞘的概率是很高的。   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有时候越是偏执就越不容易做噩梦。   就像夏依冰提到的那些地方,什么地下室、阁楼、废弃的牢房。   那种阴暗、阴森、可能到处都有蚊虫活动的地方,一般人别说搬进去住了,只是待几个小时都会疯疯癫癫。   但偏执型的艺术家就不怕。   他们非但不怕还要主动去找,可能为了就是追寻精神上的刺激,这样的人又怎会做噩梦?又怎会因噩梦而产生多少恐惧感呢?   而且希茨菲尔还想到了,就算这些人受刺激变成怪物,影狮大概也是不在乎的。   反正是偏僻无人的地方,维恩检测邪祟的手段很多,找出来干掉就是,并不会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所以一开始就没人盯着他。”夏依冰说到这里时也是蛮头疼的,“现在需要找他了,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   “我们这两天搜查了巴瑞施的庄园,甚至搜查了道奇的家,但只有道奇夫人和他的孩子在,他本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那么这次私人画展就是一个好机会了。   希茨菲尔抚摸着信纸。   詹姆斯的意思应该是让我假扮成“贝娜-拉伦斯”,也就是他的远房表妹,作为拉伦斯的代表参与这次画展。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她已经决定要去看看。   这么想,她随手拆开第三封信。   这封信没有任何署名,暗喻它来自一个现实中不存在的地方。   即梦中世界。   [你要我联系名单里的那三人,我已经办妥。]   这是普丝昂丝的标准口吻。   [菲尔姆的身体很不好,我给他调了药,并且答应将这个过程持续一段时间,他才答应来梦里见你。]   [金森也趁机提了些条件,他希望能重新回来工作,我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让他到时候和你还有辛迪去谈。]   [至于辛迪……他没有任何要求,唯一的条件就是见你一面,我想你们正好不谋而合。]   [他们三人同时有空的时间是今晚八点半。]   [老菲尔姆熬不了夜,即使做梦也做不了多久。所以记得来,不来的话也请写信提前告诉我原因。]   [另外不得不跟你说明,我想你养的猫头鹰了。] 作者的话:6.19~7.31打赏感谢名单   【6月19~6月底】   Lowe洛维(100)   吾竟有枭雄之志(200)   刺猬猫7951(100)   书客591700316383(1刀)   小指轻翘(2刀)   洋葱姜蒜(4刀)   天行ya(2刀)   白衣渡我1234(1刀)   我OvO慈悲(2刀)   确认到对的眼神(2刀)   尼禄强无敌(2刀)   Lowe洛维(1刀)   亚布里艾尔拉斐尔(1刀)   雨下听桐(2刀)   钦圣(2刀)   吾竟有枭雄之志(2刀)   千世的长华(2刀)   书客121123001541(2刀)   西斯塔尔(2刀)   书客751705679111(2刀)   白玉楼观葉(3刀)   黑贞酱赛高(2刀)   狂浪霸烟(1刀)   i'msb(2刀)   米迦勒SAMA(3刀)   书客101102748669(2刀)   书客12646294925(3刀)   比比落落(2刀)   ……#?(1刀)   书客87990462659(2刀)   望月绯依(2刀)   娘闪闪(2刀)   陈年橘子汽水(1刀)   媣(2刀)   杂鱼作者爱丽❤️(1刀)   书客181618658212(1刀)   8241556(2刀)   网瘾少女D.VA(2刀)   鼹鼠呦(3刀)   极冰天蓝(2刀)   fwp(2刀)   鼠条(1刀)   秦越(3刀)   窃瓜瓦拉·猹尔斯(2刀)   莫崽的妈(2刀)   赛博吟游诗人缘酱(1刀)   心灵驱动(3刀)   哈哈憨憨(2刀)   风雨共济(2刀)   儚无水木太可爱了(1刀)   书客66674448112(4刀)   小黑样儿(1刀)   骑蜗牛的夜精灵(2刀)   阿尔本多(3刀)   黑喵不会卖萌(2刀)   灵魂哀伤(1刀)   曲中人,书中客(300)   雷爸(100)   --星源--(200)   Lowe洛维(588)   夕四(588)   半盏赤鸢箫作酒(588)   半分虚幻的麻薯(2刀)   青空影境(2刀)   拉苏缇蒲(1刀)   暗黑女武神冰蒂斯(3刀)   拂晓兮呐(2刀)   dQQ(2刀)   梦小尘(2刀)   爱喝咖啡的时崎(3刀)   嘤嘤嘤超漂酿(3刀)   新人旧醅(3刀)   安德尼克(1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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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六点多了,考虑到是正式场合不可能穿着睡衣进入梦城,希茨菲尔赶紧跑到盥洗室刷牙漱口,然后来到卧室挑选今晚会面的装扮。   为了迎合夏的喜好这段时间她一直穿类似修女裙一样的服装,其实它们很合适,因为它们的裙摆很长,额外附带的坎肩也很适合在秋天御寒。   但这些天她比较忙,就,唯独只在这几天内堆积了一些脏衣服没有洗,剩下的修女裙数量为零。而其他连身长裙相对来说不是太薄就是太厚,在穿戴方面较为繁琐。   别忘了,夏依冰同样也是“从艾莎洲归来的英雄”。她同样从王室领到了一笔赏金,而她有钱后做第一件事就是带希茨菲尔光顾了几乎所有能找到的残留下来的艾莎商铺,将那些极富当地特色的各类衣裙都来了一套。   啊……还有她之前参加总督府晚宴的裙子,这东西露肉太多,希茨菲尔刚刚拿起就放了回去。   这里她发现了自己的失误——诚然,她不缺衣服穿,但其中那些“秋季服装”却是按照“以前那个身体孱弱的希茨菲尔”为标准买的。   那时她还得靠自然法球调理身体呢,从秋天开始很多裙子、袜子就一下子加厚,简直可以给正常人在初冬穿了。   “但我现在比过去健康多了。”她喃喃自语,“这些裙子就太厚,不再合适。”   要不穿薄一点的?   反正穿好了也是去普斯林特,全程是在家里躺床,吹不到风自然也不会冷,就是可能会比较失礼。   夫人教的淑女礼仪也包括在什么季节穿什么衣装,这都是融入习惯的东西,所以希茨菲尔最终也没这么选。   她决定——这次偷穿夏的衣服。   两个人是一起住,夏依冰的衣服当然也在柜里。她找出几件秋天穿的女式白衬衫,中途啼笑皆非的发现女人还收藏了几条长度中等的收腰裙。   她也不是不爱美啊……   笑着笑着她笑不动了,因为既然这些裙子会出现在这里,侧面就说明夏依冰有些时候也会对漂亮衣服心动,她也想把自己打扮的更好看一点,不排除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吸引这边的目光……   但职责所在,她不能这样做。   没有哪任局长会穿成这个样子去办公,她的性格就不适合驾驭裙子平衡生活和工作。   那就让我帮帮你好了。   这么想,希茨菲尔很干脆的开始换衣服。   她先是套上白衬衫,扎好袖口,套上一条应该是配套购买的肉色裤袜,然后收着衬衫的边,将这条梯形黑裙子顺着腰围扣好。   穿戴完毕后对着镜子来回看看,发现效果相当不错。   对夏依冰来说这是中等长度,但她毕竟更矮一些,原本应该到女人膝盖的裙子只是多露出了一丁点小腿。   再换上一双刚拿出来的长筒平底靴,胸前系好领巾,佩戴上普斯林特专门颁发给她的“荣誉教授勋章”。她赶紧开始最后的步骤——编辑发型。   盘发可不是那么好掌握的东西,严格来说她至今都没有完全掌握,只是按照尤西里安女士的吩咐这样弄再那样弄,最后把女士变的木簪往某处一插,一个优雅的盘发就这样成了。   “你还缺副眼镜,亲爱的。”发簪在她脑后轻声说道,“这个打扮,唔……你应该换成超短包臀裙,鞋子换高跟鞋,再加上眼镜,信我,她回来看到你会发疯的。”   “那我更加不能这样换了。”希茨菲尔没好气的看了眼镜子,“而且这扮相怎么看也太失礼了,难道瑟兰王朝当时风气如此开放?”   “比你想的开放。”不成想女士居然承认了,“丝袜、高跟鞋……这都是早就普及的东西好吧。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说萨拉让我非常失望?说是守护者也好,罪民也好,你们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希茨菲尔懒得和她争辩,在抽屉翻找时看到有一只眼镜盒子,打开看了看,没说什么就放了回去。   如果她的两只眼睛都是一个色,她会考虑。   但现在不行。   没有必要。   戴好最后的眼罩,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等待熟悉的晕眩降临。   “你迟到了。”   刚跨进神教院办公室的门就听到“格瑞斯特”的声音,希茨菲尔赶紧回头看座钟,发现只是八仨点二十出头,并没有过约定的时间。   “我没有。”她顿时理直气壮起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另外三人不是也没来?   什么叫我迟到了……就单方面针对我呗?   “我们来算一笔账。”普丝昂丝假扮的老校长坐在桌后拿起清单,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道:“艾苏恩-希茨菲尔……械阳伯爵……特异行动司司长……王家国立图书馆荣誉会员……普斯林特荣誉教授勋章获得者……橡树叶骑士团二级团员提名……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局长的伴侣情人……”   “……最后两个可以去掉,谢谢。”   “所以你现在每周能拿多少钱?”   “呃……”希茨菲尔盘算了一下,“司部待遇是每周8000歌利,爵位俸禄5000,再算上……”   “再算上图书馆和普斯林特翻倍给你的,你每周能拿到超过2万歌利。”   普丝昂丝帮她补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所以您现在有这么多钱,不考虑回馈下学校?回来为它做点事吗?”   嗯?   希茨菲尔终于听明白了,合着是老师嫌弃她光拿俸禄不干活,催她有空就多来梦城转转。   连敬语都用上了,不至于吧……   “我先声明,我不是逼你。”普丝昂丝上来就甩锅,“我是知道的,光凭你帮助编写的那套《传播学理论》,这里给你多少钱都是应该的,那远不是能用金钱价值去衡量的东西。”   “但是,你有这个天赋。”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艾苏恩?你有这个天赋,它不局限于让你只能做一个侦探,你还可以做的更多,这有助于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   “……我明白。”希茨菲尔眨眨眼,双手不自觉的捏着裙边,“我会慎重考虑。”   表面上看是普丝昂丝代表学校的利益希望她能回去工作,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希茨菲尔知道不是。   这其实是对方在关心她,认为她有那个能力来同时担当教授的职务。   就如同长辈看出你未来所能达到的成就,但你自己却因为某些原因,或是沉迷,或是放纵,导致没能走到应有的高度去,那种惋惜和痛心……它们就是在关爱你而已。   希茨菲尔肯定是被触动了的。   她好久好久都没有真正再体验到这种关心了。   自从夫人离去……她在不报任何期望的情况下和生父以那种形式在铁轨上相遇,从不抱期望到燃起期望,然后到最终的绝望……她以为她早已习惯。   但当真的有人这样对她说的时候,她发现她还是很渴望这种感觉。   不再像过去那样如孩童般沉迷,却也算得上是温暖的眷恋。   在这一刻,她终于发现,她的命运早已和萨拉这个国家绑在了一起。   当初还说什么要舍弃萨拉在艾莎洲发展,可就算能把整栋希茨菲尔庄园都挪移过去,就算能把夫人的“墓”也带过去,那剩下来的这些人呢?   这些还在关心她,思念她的人呢?   那一张张面孔,一声声问候。最终停留在阿弗雷德僵硬挤出的笑脸上。   所以她会选择留下来其实不是偶然。   从情感到回忆,她们早已分不开了。 第六十五章 会面 一   希茨菲尔保证会慎重考虑这件事,普丝昂丝也就没有再多催她。   这个学生她是看着成长起来的,一开始她不打算收徒,因为她本身在情感上就受过挫折。后面好不容易找到莉莉丝-格列那样优秀的学生,格列家的惨案又让她再次封闭内心。   实在是少女的天赋太好,有希望继承她全部的学识不说,甚至能在那个基础上再做突破。   而且她的善良也多次触动普丝昂丝,她扪心自问,如果错过这个学生,自己将来一定会后悔。   所以就这样吧。   任由两边的师生关系逐渐升温,从名义上的师徒到“半个老师”、“半个学生”……再到如今少女获封伯爵,她觉得有些窗户纸也该捅破了。   她们早就不只是名义上的关系了不是吗?   那她这个做老师的,做师长的也该多为她考虑考虑。   不光是要教导她知识,还要指点她今后人生该走的路。   两人继续讨论了一会猫头鹰,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   希茨菲尔站起来的同时,门开了。三个形象不同的男人先后进来,都很自觉的先对书桌后的“格瑞斯特”弯腰行礼。   “晚上好,格瑞斯特阁下。”   “夜安,校长。”   “找我们来是想问什么?快点说吧,格瑞斯特。”   完全不同的问候语呢。   希茨菲尔眉毛抖动,努力控制自己不破坏仪态。   称呼“格瑞斯特阁下”的是个头发半白的中年人,他看起来依然很健康很壮,但从他脸上深邃的皱纹可以猜到他至少已经有50岁了。此人穿着暗红色的外套和深黑裤子,黑白相间的头发,嘴唇上方有两撇胡须,礼仪方面可以用一丝不苟来形容,他对老校长的态度最是谦卑。   希茨菲尔猜测他应该是神教院的前院长助理保罗-金森——“助理”的地位在这里算是比较低的,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落在三人最后。   喊“校长”的则是个相对年轻点的人。他看面相大概40岁左右,身形也很壮,身高超过一百九十公分,铂金发色,胡须规整绕嘴唇一周,穿浅白色礼服,带着一只单框眼镜。   希茨菲尔觉得这应该是神教院的现任院长狄克-辛迪。   最后那个最没礼貌的就不用问了,看起来那么老……身形萎缩、老年达芬奇的标准发型和胡须,再加上深邃如同干尸的眼眶,他肯定就是那位被普丝昂丝说明“不能熬夜”的让特-菲尔姆。   让特-菲尔姆是神教院的前院长,这个任职是还要排在诺萨-费迪南德之前的。   所以可以想象他的资历是有多老了,希茨菲尔估摸着他和戴琳的老师——那位老资历的黄金骑士笛卡-拉沃斯是同档次的人物。   再加上他都这么老了,看这样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那他当然是谁都不怕,连格瑞斯特也可以不给面子。   “召集你们三位过来是有事情要问你们。”普丝昂丝操纵人偶站起来,算是给菲尔姆应有的尊重,“顺带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是艾苏恩-希茨菲尔,你们应该听过她的名字。”   实际上,在他主动介绍之前这三人就在打量这边了,引导出来后那个菲尔姆老头顿时精神一振:“哦!你就是新封的械阳伯爵!”   “我……”希茨菲尔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很快被他挥手打断:“行啦——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知道你是陛下的红人!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我就是要说!……我就是要说!陛下这次把你抬的这么高是错误的!!”   这老头是老年痴呆症犯了吧?   希茨菲尔快控制不住礼貌的笑容了,她转头向老师求助。   “菲尔姆是之前的神教院院长。”普丝昂丝咳嗽一声提醒她,“他在某些事物的认知上比较……保守。”   所以是保守派人士。   希茨菲尔立刻听懂了暗示。   和所有现代国家一样,萨拉内部的权臣贵族也分派系,其中的保守派就坚持恪守传统,不能做太多出格的事。   那不用问他们一定看她不顺眼了,毕竟这么年轻的伯爵……她可是破了不少先例。   “那您的意思是陛下做的有问题。”希茨菲尔转头抓住老头话里的漏洞,“我再确认一遍,您是在公开场合发表这样的言论么?您认为陛下的意志是错误的?”   “我……”菲尔姆一愣,被她噎的说不出话。   他的助理金森和旁边看戏的辛迪也具是一愣,他们都没想到,面对菲尔姆这样的老前辈,这位年轻的伯爵居然胆敢公然回冲。   “如果你们消息够灵通的话,就该知道我不只是伯爵,同时还是萨拉特异行动司的司长。”   “有格瑞斯特校长作为见证,我只希望三位能对今晚说的每一句话负起责任。”   希茨菲尔可不惯着他们,不等双方正式寒暄就重新一屁股坐了回去。   说到底,她的礼仪、礼貌是给她认可的人的。   考虑到接下来要问的东西,态度上还是强硬点好。   真仩是被菲尔姆先生害苦了啊……   看到她瞬间转变态度,现任神教院院长辛迪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受了迁怒。   他可没打算得罪她来着。   本来还想看看她会怎么应对菲尔姆先生,唔……   校长居然也没阻止她,看来我还是乖一点好……   这么想,辛迪第一个落座,就在希茨菲尔的正对面,还对她送去一个友好的微笑。   能被普斯林特选拔任职的人理解能力都不差,菲尔姆很快也反应过来,在金森的搀扶下非常不甘的坐到左边。   他嘴唇还疯狂蠕动着一看就是在嘀咕抱怨,但听不清——希茨菲尔也就不管他了。   “我是为那棵白沐而来。”   开门见山,希茨菲尔说出目的。   “我从校长那里得到情报,你们三位分别是照顾那棵白沐时间最长的人……”   “你问那棵树干什么?”还没说完就被菲尔姆打断,老头皱眉看向她,“那棵树出了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位械阳伯爵亲自调查?”   希茨菲尔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盯着他看。   “老院长就是比较直白……”金森赶紧帮忙解释,“他没有恶意的……而且这件事我也比较好奇……”   “你知道特异行动司的最高权限是几级吗,金森先生?”   “……啊?”   金森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少女这是在敲打他们。   是几级他当然不知道,但这里反馈出来一个问题:他们连具体几级都不知道,说明双方在权限级别上差太远了。   这是隔着一个级别才能窥探到的情报,不知道,说明至少隔着两个级别。   普斯林特的权限级别已经比较高了,即使是他这样的助教也有六级。   老院长更是有七级权限,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那岂不是说这女孩的权限至少是九级?   心里一惊,金森赶紧低头不敢再看她。   能混这么多年平安无事,他自然知道,有些事知道太多是没好处的。   “还是先从辛迪教授开始吧。”   希茨菲尔没理他们,面向正对面的男人。   “那么……教授。”   “您说,伯爵。”   “我看资料,显示在金森先生退休后一直是您在照顾白沐。”   “是这样的。”   “包括费迪南德担任院长期间,您曾经还短暂担当过他的助教?”   “没错。”   “看评价您干的似乎不错,为什么离职?”   “因为我觉得诺萨有问题。”辛迪皱眉,“抱歉……一开始我不知道那件事,只是觉得他不好相处,但后来我打听到他是那样一个人,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妻子和孩子,我就……”   “感到恐惧?”   “……大概如此。”   “不是因为您在照顾白沐期间被威胁吗。”   “什么威胁?”   “威胁让您对白沐做点什么。”   “……我听不懂,伯爵。”辛迪瞪大眼睛,“您是说应该有人在当时威胁我,让我针对那棵白沐?”   “没什么。”   希茨菲尔没有详细回答。   “既然不是这个原因就算了。”   “继续,教授。”   “请回想一下,在照顾白沐的那段时间,您是否有遇到什么怪异情况。” 第六十六章 会面 二   “真要说怪异情况的话,关于照顾那棵树,我们其实有一个不成文的默认的规矩。”   听到希茨菲尔非要刨根问底,辛迪教授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脸色跟着变得凝重起来。   希茨菲尔一直盯着他,注意到他在说这句话的同时飞快朝旁边两位“同伴”瞥了一眼。其中金森在她看来时躲开了目光,只有菲尔姆像一只老迈的鹰乵,那阴测测的眼神从来没退让过。   “默认……”希茨菲尔主动开口了,“这么说这件事其实菲尔姆先生和金森先生也都知道……”   “你也不用费力气了,我直接告诉你就是!”菲尔姆毫不客气的打断她,“那其实是被称之为‘智慧诅咒’的现象,但凡接近那棵树太久的人都会感到精神疲惫。”   “哦?”希茨菲尔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理查-巴瑞施死后开始的。”菲尔姆干巴巴的道,“在那之前一直是他本人在照顾这棵树,有传闻先王偶尔也会去看看,他死后就轮到我,但我毕竟不像……不像巴瑞施先生那么精力充沛,我想那可能是因为那棵树长时间侵染他们两人的灵,已经习惯了那种‘强大’,在后续接触它的过程中我总是待够一小时就觉得头晕,不得不从梦里出去。”   这就是所谓的“智慧诅咒”?   希茨菲尔回忆自己、夏、朗恩三人在白沐附近停留的时间,发现确实不到一个小时,而且距离也没那么近。   她决定问的更详细一点:“这种照顾是怎么做呢?”   本来看的是菲尔姆,但老头似乎觉得一口气说那么多已经很给她脸面,此时反而闭上眼睛,一副我先歇歇的样子。   希茨菲尔也不管他,转头去看辛迪教授。   辛迪教授就干脆多了:“就是帮它养灵而已。”   “您一定知道白沐是依靠人的灵念生长壮大的,换句话来说,它靠噬灵为生,所谓的照顾白沐就是分出自己的残灵喂给它吃,这确实会导致我们在一段时间内精神疲惫。”   “这种事情,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呢?”   “只要靠坐在它的树干上打个盹就好了。”辛迪说,“梦中梦?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因为实际上是不会再做梦的,可能形成梦境的灵念会被那棵树吸收掉,然后我们就会在现实中醒来。”   “你们就这么信任它?”希茨菲尔皱眉,“不怕自己睡着后被吸干么?”   “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情的,伯爵。”金森在旁边忍不住插话,“那可是巴瑞施……总之那棵树有特殊意义,我们愿意尽一切努力去爱护它,这都是为了解开它绝育的谜团……”   原来一开始普斯林特并没有这种“养灵”的传统,是在理查-巴瑞施还活着的时候,有人看到他这样做,轮到菲尔姆这位院长接力照顾时,可能是出于对巴瑞施的尊敬,也可能是出于自身好奇,他尝试了一下也靠在树上睡觉,意外发现了那棵白沐会主动吸收他的灵念。   事后他将这件事上报给学校,学校一开始非常重视,认为既然是“智者”生前残留的习惯可能会有奥妙藏在里面,同时他们也是为了让白沐洒下的种子能成活,就此让菲尔姆把这种行为延续下去。   反正这棵树吸的也不多,就相当于做一次梦的灵念而已。每周上完大课处理好事情菲尔姆都会过来给白沐养灵,他有事不能来的话也会让助理金森代劳。   时间长了,这件事慢慢被更多人知道,但白沐树却还是不见起色,洒下的种子总是无法成活,学校就逐渐不再抱什么期望,也通知过菲尔姆,让他以后不用来了。   在菲尔姆这么做之前,距离理查-巴瑞施身死也有好几周时间。既然这段时间内没有特地滋润白沐也活的好好的,那继续养灵的意义就不大了。   但菲尔姆不愿意——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想用这种方式缅怀智者还是和这棵树犟上了,他拒绝放弃,一直将这种特殊的仪式持续到退休那天。   “之后其实是诺萨-费迪南德继承这项工作。”辛迪教授道,“但他对这件事明显不怎么上心,按理说每周一次不算操劳,可他经常忘,在给他当助理的那段时间我提醒过他这是神教院院长的传统,他当时先是很惊讶的看着我,然后对我说‘是么?那传统就是用来打破的东西’。”   这明显就是在找借口罢了。   希茨菲尔回想起诺萨-费迪南德的生平往事。   那其实也是个偏保守的人,他绝不热衷于破坏传统。他不愿意将这种事继续下去,要么是他察觉到这件事对所有人都没好处,要么是他当时已经有心无力。   “所以‘智慧诅咒’只是个玩笑说法?”她追问了一句,“它不是真的诅咒么?”   “当然不是!”菲尔姆又跳出来了,“如果真有这种诅咒那我们巴不得它多来点!那可不是你这种小女孩能理解的东西!”   希茨菲尔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一直到看的他后背发毛才开口:“……你得到了吗。”   “我——”菲尔姆面色猛地一变,“我不懂你的意思!械阳伯爵!”   “让我们归纳下目前的信息……”希茨菲尔低头念叨,“理查-巴瑞施带着他的惊世智慧死去,这对萨拉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但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死本身就是重大损失,还因为对那些觊觎他脑中知识的人来说,他们还没来得及搞清楚,他的惊世智慧是从哪来的。”   “你要想清楚你这么说的后果!”菲尔姆放在膝盖上的手颤抖起来,“你是在污蔑一位老学者……我可以去骑士团告你!”   “橡树叶骑士团吗。”希茨菲尔把玩着发丝,“那是偏向于学术的组织了……您不如直接去陛下那里告我,反正骑士团也要上报给她。”   菲尔姆被她气疯了,他直接站起来,也不管什么礼仪交情了,一句话也不说就要出去。   走到一半,他可能意识到居然还有一个人没跟上来,回头发现金森正弯曲膝盖站在那里,看着这边面露难色。   怕得罪她?   自己的助教,用了那么久的助手,几乎可以视为传人的家伙,就因为那小女孩国王的一纸任命……   想清楚这点,菲尔姆更气,低声命令:“过来!”   “你们先回去吧。”普丝昂丝控制人偶打圆场,“好好安抚菲尔姆,让他别老为一点小事动气。”   “这事情没完,格瑞斯特。”   菲尔姆眯眼看过来。   “你许诺的东西我可以不要,但我们必须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又重重哼了一声,在金森的搀扶下摔门而去。   这两人走后,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反正辛迪教授是松了口气。   一边是老校长和王国特务机关的司长,一边是前任前任的老院长,他这夹在中间极其难受,说个话都得在心里打半天腹稿。   “有感想吗。”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辛迪带着茫然抬头,发现那位少女伯爵正用独眼盯着自己。   “对于我刚才说的东西。”   她指的是……菲尔姆院长在图谋什么?   这个时候,辛迪教授本能想起了当年那些关于理查-巴瑞施的神异传说。说他知道那么多东西有违常理,那并非是他天生得到,而是因为承蒙神恩才觉醒智慧。   原来是这样……她那番话的意思可以这么理解:她认为菲尔姆院长也曾抱有这样的怀疑,而在研究过理查-巴瑞施生前的习惯后,菲尔姆院长将‘承蒙神恩’和那棵白沐树联系了起来,认为给白沐养   灵或许就是巴瑞施觉醒智慧的秘密。   那难怪菲尔姆院长会那么生气。   辛迪终于恍然大悟。   老学者半个身子都入土了,不图钱也不图权,想要的不过就是死后的名声。   但械阳伯爵的指控一旦成立,那就意味着他长时间对白沐养灵的行为并非是如大家说的那样“缅怀智者”,而是妄图窃取智者的秘密。   这可是大不敬,他的动机要是被渲染成这样,那他的风评就彻底完了。 第六十七章 偷听   “我完全不清楚这些东西……”辛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他打定主意不搀和这些人的争斗——不管他们在争什么,反正他不想加入。   “我问一下。”希茨菲尔转头看向格瑞斯特的人偶,“关于那棵树,学校有考虑过它可能存在一些不稳定因素吗?”   潜台词是说乴这棵树可能有危险了,普丝昂丝眉毛一扬,觉得希茨菲尔管的还挺宽,居然质疑到她头上了。   “你既然调查到这里来了,那你肯定也知道那棵树是谁和谁一起种下的。”她说,“某种程度上它是普斯林特荣耀和历史的一部分,学校为了缅怀他们当然不可能就因为这种小事将它转移。”   小事。   确实,白沐说是种在普斯林特。但整个普斯林特不过是承载在格瑞斯特真身上的一个梦,普丝昂丝住在梦廊从不离开就是为了看守这东西,白沐等于说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有没有威胁她最清楚。   后续又问了辛迪教授一些问题,发现他确实知道的不多。继承院长职务后各种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每周给白沐养灵对他来说反而是解脱。   按照他的原话讲——“您根本不了解现在的孩子有多难伺候,有时候我都巴不得那棵树把我吸干才好,这样我就可以告病一段时间不用来了。”   普斯林特的学生确实比其他学校的更难管。   希茨菲尔对此可是深有体会,听他这么说的时候一直在微笑。   她给费迪南德代过课,自然知道助教出身是会被那些公子少爷看不起的。尤其是神教院的学生在经历过她这样特殊的助教之后,他们对下一位助教出身的教授、院长一定会要求更加严苛。   这么说,辛迪教授吃的苦头还有我的功劳在里面……   希茨菲尔略微感到有些许歉疚。   能通过普丝昂丝的考核走到这个位置上,辛迪的人品、学术肯定是没问题的。他绝对足以担当重任。   但那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展露出来——尤其是被一群小屁孩快速认可的特质。   毕竟辛迪可不像她,受过现代教育,即使肚子里没什么大的墨水,抛出几个新奇概念就能迅速收获尊敬……他想得到同样的尊敬得耗费比她更长的时间。   放这位坐立不安的院长离开,办公室里又只剩希茨菲尔和普丝昂丝。   “来点吗?”后者拉开抽屉拿出一束香,也不等她同意就直接点上。   那是养神香的味道,希茨菲尔精神一振,随后猛地意识到她的用意。   ……既然她都可以把养神香的功效直接拉到梦城里了,那不是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大剂量的给白沐养灵?   比如直接卷一团养神香或者其他什么药剂的气雾到现实中格瑞斯特的梦境里去,通过这种方式给白沐营养,不比每周一次的人工养灵有效率多了?   “如你所见,你能想到的法子我都试过。”普丝昂丝淡淡说道。   “也别把我想的那么迟钝好吧……我不傻,如果它真的有威胁,我不可能让它留在这儿。”   “那原因呢。”希茨菲尔皱眉,“白沐的种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活不下来?”   “因为它不想要孩子。”   “……?”   “很难理解吗。”人偶歪头,“那我换个说法……它确实会按照季节播撒种子,那些种子一开始也能抽芽,但很快它们就会被身边的‘妈妈’抽干灵念,逐渐灵念枯萎而死。”   “……”希茨菲尔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消化这个情报。   好久之后她才开口:“你早就知道原因……”   “是的。”   “为什么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不直接说?”   “我很久没有管那棵树了,我也有可能记错,我需要在你离开后查找记录确认一下。”人偶语气非常自然,“而且我也想听听看那三个人的说法,也许他们知道什么。”   “那你有收获吗?”   “唔……现在应该说‘没有’吧。”   “菲尔姆的动机不纯都不算收获?”   “你不会以为凭你几句话就能彻底给这件事定性吧。”人偶摇头,“人心是那么好猜的吗?而且就算是这样又能如何,你只能扳倒一个对你不敬的人,你要查的东西还是罩着迷雾。”   她说的没错。   希茨菲尔捏紧拳头。   这次会谈的目的是看看那三人有没有谁和巴瑞施家族有联系,是不是在暗中输送白沐的灵给可能苟活的理查-巴瑞施。   但他们非但没有这样的嫌疑,反而经常输送自己的灵念给白沐吃,这和推测差的也太远了。   不对……!   短暂的迷茫后,希茨菲尔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普丝昂丝……老师的表情很奇怪。   像是在期待什么?   她之前说‘没有’没有直接说,而是说‘现在没有’。   再结合她从刚才开始一直控制人偶看的方向……   希茨菲尔快速在办公室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到“格瑞斯特”身后的窗台上。   几乎是跑过去,踮脚把臀部挪上窗台,侧过身子把脚收上来,双手再把窗帘拉上。   刚做完这件事,她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格瑞斯特……那女孩呢?”   是菲尔姆!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   看来她猜对了。   老师扮演格瑞斯特这么多年,确实很清楚他们的脾性。   “你看不到她,她自然是走了。”   “走了?可我一直守在下面,我只看到辛迪,没看到她。”   “这里是梦城,菲尔姆。你想一想,从梦里出去难道必须走台阶吗?”   菲尔姆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希茨菲尔屏住呼吸。   她很清楚,她确定普丝昂丝也清楚,菲尔姆特地回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找校长说明。   她们都在等。   等菲尔姆曝出真正的猛料。   只是希茨菲尔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猛料居然能猛到这种程度——   “你也不年轻了,格瑞斯特。”   菲尔姆再度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听上去一点也不暴躁了,简直就像变了个人。   “你瞧,你曾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超凡……因为你的存在——你用你庞大的灵念将整个维恩笼罩起来,萨拉在那段黑暗时期才能挺过来。”   “这可不是因为什么械阳,因为什么所谓的王权……”   他疯了吗?   希茨菲尔简直要被震撼一年。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种话但凡是换个场合说,她发誓菲尔姆会上绞刑架——不这甚至都太轻了点——他一定会像那些叛逆一样被砍头的!   普丝昂丝显然也是被惊到了,良久之后才开口:“我觉得你可能是没休息好,菲尔姆……我觉得你不太清醒……”   “不!我很清醒!”   菲尔姆反而坚定语气。   “你有没有想过,格瑞斯特?你我这种才能的人为什么要被禁锢在这种位置上,为什么你明明身为最强超凡却一直隐匿蜷缩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你觉得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你的威名?”   人偶辩解:“我不在乎这些东西……”   “但有人在乎。”菲尔姆打断他,“我在乎,另一些人在乎,最重要的是——人民在乎!”   “菲尔姆你肯定是脑子出问题了——”   “我!没!有!”   菲尔姆再次打断她。   短暂的寂静,希茨菲尔听到他在屋子里喘息的声音,还有脚步声——他似乎在办公室中间来回踱步。   “我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你,格瑞斯特……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才能明白这么一回事,那就是我们现有的制度,它不一定是完美无缺的。”   菲尔姆说道。   “没有制度是完美无缺的……”   “不!你根本不懂!”   菲尔姆简直已经是在咆哮了:“所有人都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完美的国王!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就算查鲁尼是,她也是好了,那在她之后呢?之后的之后呢?”   “这种传承方式一定会出问题!如果继续贯彻执行下去,这个国家一定会因此覆灭!”   “但权力集中在现在是有好处的。”   人偶反驳他。   “坏处也有,但好处远比坏处要多。”   “那只是你生锈窝在这里,看不到那些事实和真相。”   菲尔姆冷笑。   “那你说该怎么解决?”   人偶开始套他的话。   “很简单。”菲尔姆也真上套了,“换一种制度。”   “不需要独裁者,不需要独断专行的国王,我们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决定那些要做的事。”   “……”这是被震麻了的希茨菲尔。   “……”这是同样麻了的普丝昂丝。   至此,她们终于确定菲尔姆想干什么了。   他想邀请看起来一直憋屈缩在梦城里的最强超凡者,也就是西索-格瑞斯特,来追随他,或者说他们的脚步——   去一起造反。 第六十八章 行动   有那么一瞬间,希茨菲尔产生了错觉。   她在想,会不会自己来到萨拉后所经历的一系列磨难、痛苦,它们其实都是幻觉。会不会这只是一个很正常也很普遍的人类王国,它所面临的艰险威胁远不足以让一些人生出敬畏之心。   但很快她就否定这错觉并想通了一切,她认为这是有些人承蒙自己的照顾过的太安逸了。   这么说可能稍微有点往脸上贴金,毕竟在她查案的同时,萨拉也有其他人,无论是被时光埋葬的还是行走于现世的,他们都在用自己方式,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去从各种灾难艰险中挽救国家。   但她也是有资格的吧?   她辅助解决了黑木市的魔像诅咒、巴尔维克的怪影诅咒,在欲念邪神的阴影下守卫了维恩这座王城——不提后续和邪神邪徒的一系列争斗,光是第三个案子,多少贵族得承她的情?   更不要说后面还有死神树,这些都是肆虐开来会毁掉整个维恩,毁掉所有贵族家底的大恐怖、大灾难。   希茨菲尔知道,越是封建的政治制度越是容易诞生阴暗和腐朽。   否则为什么会有法国大革命呢?一个陈旧的、腐朽的、只知道从民众身上汲取营养苟延残喘才能活下去的庞大的帝国,当第一声枪响,共和的黎明也就到了。   她已经尽量把人心往坏的一面去想、去假设了,但她依然认为萨拉这种独特的政治制度可以维系下去,而且暂时来说也是最合适的。   原因是外敌:日蚀的阴影并没有褪去,只要灰雾犹在,那些“伟大者”就依然能回来。   人是无法和它们所抗衡的……这不是希茨菲尔在危言耸听,而是历史给出的标准答案。   每一次危机,每次它们将要得逞,它们最终之所以失败,并不是因为它们输了,而是有人站出来,牺牲自我延缓时间。   莉莉丝-格列、简-普丝昂丝、圣菲利……甚至席娜以及她自己。   她曾好奇——为什么自己所得到的这枚眼睛,这枚神的眼睛,它居然拥有回溯时光这种可怕的力量,而它呈现出来的代价,也就是这力量所带来的反噬相对来说那样微不足道?   是的可能看起来听起来汲取生命力已经是很严重的后遗症,但和“回溯时光”相比这种代价真的不值一提。   但随着越来越多用到这枚眼睛,对它的控制越来越熟练,希茨菲尔想清楚了。   这枚眼睛确实具备一种很不起眼的代价。   或许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种代价才是真真正正的“智慧诅咒”。   想的太远了……   窗帘后的少女深掐眉心。   我只是想要腹诽下这些人为什么能无视那么多牺牲,无视那么多威胁因素,只考虑那一己私利来着……现在看唯一的解释应该是,他们被诸多牺牲者给惯太过了。   有些人的安好是因为有人在默默牺牲,一如勇敢者总是最先死,剩下来的苟且者只会让一切变糟。   确定了这一点,随之升起的是巨大的愤怒。   这可能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生气……办公室的温度骤然降低,无论是格瑞斯特人偶还是菲尔姆具是一愣——他们发现两人中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根晶莹的冰针。   “这是……”菲尔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但希茨菲尔不给他机会,冰针快速环绕他盘飞一圈,将他冻成一具僵硬的冰雕。   “刷!”与此同时她撕开窗帘跳下来,低声说道:“禁锢期间他现实中的身体不会有反应。”   普丝昂丝立刻领悟她的意思:“我会尽快将这件事上报,顺带也会联系年轮她们。”   菲尔姆是神教院的前院长,除此之外他还是橡树叶骑士团一级团员,曾任地方教区区首之职,直到现在也还挂着一个主教头衔。   曾经的械阳教团不是很看重这些东西,但别忘了,从前不久开始,教团内部的两个派系就在争斗,而且很明显是刻板苦修的那一派占据上风。   那么处理这样一个人不通知年轮就说不过去了,树人族也有协同管理整个教团的,这件事必须让她知道。   “先联系夏……联系伊玛尔局长。”希茨菲尔有些不太自然的打着官腔,“菲尔姆不是一个人……他刚刚是不是提到了‘我们’?”   “如果你是怀疑他背后还有其他人的话,那这件事不好说的。”普丝昂丝警告她。   “因为表面上来看,他只是想拉拢‘格瑞斯特’。在这个场合、语境当中使用‘我们’是很正常的。”   “我不相信一个失势的前院长会胡思乱想这些东西。”希茨菲尔一字一句的道,“这肯定是有人教他的!”   “神教院出去的人多半都会加入教团。”普丝昂丝尽可能的提醒她,“菲尔姆在政治上是保守派不假,但他一直看教团内的苦修者不顺眼,认为他们其实是装腔作势。”   “他提倡享乐?”   “他推崇这么做能更全面的抵御诱惑。”   “也许对一些人来说是这样的。”希茨菲尔盯着菲尔姆那张僵硬的脸,真是被他给气笑了,“但显然他没资格说这种话。”   “教团最近在打压这种风气。”人偶点头,“所有人——包括菲尔姆在内,他们领到的福利最起码都削减了一半,我听说这只是开始,后续还会压的更低。”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出于这方面生出怨气才萌生了要造反的念头吗?”   希茨菲尔眉头紧皱。   “没有人指示……只是他的突发奇想……就因为他是个糟老头子……他不怕死?”   “只有这一个理由的话,比较牵强。”普丝昂丝承认她的质疑,“但如果有第二个就说得通了。”   “想一想,艾苏恩。”她控制人偶看向这边。   “白影宫最近……是打算对那些人做什么吗?”   ……   夏依冰本来正在忙着查角楼碎尸案有人可能假死的事,接到消息匆匆来到普斯林特,却很尴尬的扑了个空。   办公室里只有两具冰雕,一具自然是菲尔姆的,另一具是中途希茨菲尔想起来他还有一个助手金森等在外面,特地出去也冻上的。   把金森的冰雕凭空挪过来,她就下线干活去了。   她不光是伯爵而且享有执行司部的权限,这种争分夺秒的事情,她也不是必须等影狮头子配合才能行动。   “见鬼……这老头真是那么说的??”   听完普丝昂丝借人偶之口还原的经过,夏依冰恨恨看向两具冰雕。   “你最好冷静点。”普丝昂丝劝诫她。   “她去抓人明显还指望拷问情报的,你在这把冰雕捣碎,这里面封印的可是他们的灵。”   灵破碎了身体也会元气大伤,甚至搞不好会一梦不醒成为植物人,她不建议夏依冰只为出气冒这种风险。   “我是那种冒失的人?”女人对这种刻板印象非常不满。   “是。”   普丝昂丝也不怕得罪她,就按照刻板印象张口即答。   “……”夏依冰沉默了一会,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你通知其他人了吗?”   “我连你都通知了,其他人应该也都知道了。”   “那么他们不可能得逞了!”   女人开始在桌前踱步,说话语气中带着快意。   “这些混蛋、贱种、阴沟里的蛆!”   “那么多人付出一切才换来的和平被他们当做造反的时机——他们以为为什么这半年没有邪徒在内陆作祟?”   “应该还有艾莎回归的影响。”普丝昂丝平静道,“它带来的希望有点太过火了,很显然,‘灰雾能散去’这件事让有些人失去敬畏之心。”   “那只是暂时的!”夏依冰强调。   “只是因为……神战的影响才驱散它们,它们很快会聚拢……我们只是抢了时间差,得以利用这段时间在艾莎大陆上打造据点,用械阳石刻——”   “噢,你说的东西太复杂了。”人偶歪头,“那些大人物是不会懂的。”   “不管怎么样他们注定要失败!”   夏依冰从喉咙里挤出阴冷声线。   “大人物?他们算什么大人物?”   “面对麻烦的时候缩在后面,没有勇气,没有力量……只敢像阴蛆一样暗中谋划!”   “他们唯一成功的机会就在‘保密性’上!那就是我们一无所觉!他们才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成功!”   “但现在我们都知道了!我们会有防备!”   “他们必将失败!”   “真见鬼……否则我还当什么局长?”   长时间面对一连串麻烦事,整个案情却没什么进展,夏依冰内心早就感到憋闷烦躁,所以才会在找到机会后这样发泄出来。   “我得去看看艾苏恩。”   然后她扶稳大盖帽也准备走了。   “看好他们的灵普丝昂丝!”   “这次争取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第六十九章 审问   抓捕行动没什么特别的,因为菲尔姆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暴露。   这是最大的未知——在菲尔姆和一些人看来,“格瑞斯特”是独立的,他就在那里,切实存在,而且怎么看,这些年萨拉对他的处置方式都不太公平。   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了……普丝昂丝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她需要终日依靠养神香哺育精神才能负担同时控制第二具身体。名为“格瑞斯特”的身体能经常出现在梦城和人互动已经是难得,她不可能没事干操纵它在现实里也到处跑,除非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所以事实就是这样的:西索-格瑞斯特早就死了,甚至死于二十多年前,后面那个化名为西索-迪普内斯的只是他的亡灵,是他堕落后形成的怪物。   但“他们”,也就是菲尔姆背后可能存在的那批人并不知道这回事。除了极少数的知情者大家都觉得格瑞斯特依然还在,正是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认知误差让她们这次大有收获。   菲尔姆家的花园篱笆外,希茨菲尔撑着一把黑伞默默伫立。   整个街道已经被封锁,黑衣警察在出入这栋房子,翻找、搜查可能的证据比如书信之类,更远些的十字路口甚至出现了铁皮罐头,他们镇守在那里,不许任何闲人靠近现场。   “伯爵!”一名年轻探员来到她身边,忍着紧张出声唤醒她,“搜查工作基本完成了,搜出来一些信,但我们没有动,等您处理。”   他当然紧张,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一位传奇般的人物——他非但不会因为那些传闻而对她生出奇怪的念头,反而巴不得那些传闻是真的,也就是伯爵真的和局长是那种关系。   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谁敢说没对局长幻想过呢?   他听说过巴蒂-维尔福的一些传闻,所以他也很懂……誓言里只是说的不结婚不生子,可没刻板约束不让人做其他事情。   那么这就很合适了不是吗?   相比那些没有本领又没有功绩的家伙,局长和伯爵是最好的朋友也曾多次并肩战斗。唯独这两个人他生不出任何别样心思,仿佛这就是最好的,是最合理的。   “你不用紧张。”希茨菲尔早就察觉到,此人在赶来叫自己之前曾在篱笆后踌躇犹豫,还好好整理了一番帽子和衣领。   道了声辛苦,她直接进门,找到搜查出来的所谓书信。   实际上这种杂活是不该她来做的,哪怕是怀疑信里有毒粉,处理毒粉信也是影狮学员的必修课。   但可能是她积威太甚,也有可能是……影狮探员们平时经常见夏依冰却很少见她,觉得她身上缭绕着一股神秘感。唯独在她面前不敢造次。   驱散其他人,直接用冰针拆开信,希茨菲尔没有发现这些信件有下毒的迹象。   而它们的内容也很普通,大部分都是菲尔姆写给好友以及昔年下属的信,属于老年人沟通人情关系,他也并没有在这些信里提到他打算造反的事。   但希茨菲尔注意到有一封信不同寻常。   那是一张纯黑信封,她第一眼就察觉到这东西有多特殊。这色调和外表就好像它是在火焰中炙烤过一样,拆开后得到的是一张请柬。   [我非常荣幸的通知您,您已获得下次画展的参与资格。而考虑到您曾为画展做出的特殊贡献,此次展出,允许您招募一个新的同伴加入进来。]   [我们相信您的选择。]   “哦……?”希茨菲尔微微眯眼,感觉有一条线把很多线索都串了起来。   很显然,菲尔姆有不小的可能是因为收到了这封信,这张请柬才决定去“策反”格瑞斯特的。   这不单单是教团斗争让他反感,也不单单是他察觉到王室可能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对整个维恩展开清查而自危,整件事应该确实如她预料的那样,是有人指使——菲尔姆背后有别人,或者说一个组织在教唆他这样做,甚至还要引导他“招募新人”,为组织补充新鲜血液。   这么看,他在这个组织里的地位不低。   希茨菲尔再次低头翻看请柬。   对这样一个组织——一个最终目的大概率是造反的组织来说,招募新人是有巨大风险的。   谁都知道秘密警察无孔不入,恨不得变成苍蝇蚊子藏到贵族们的床底下偷听。菲尔姆能得到这样的特权,足以说明他地位不低,也就是很可能知道关键情报。   这么想,她精神一振,决定尽快展开对此人的审讯。   探员们给她腾出了地方,审讯地点初步定在菲尔姆的卧室。   这是因为他本人的肉身现在就躺在卧室床上,虽然穿着正装和鞋,但因为灵体被她冰封的原因到现在依然没能醒来。   希茨菲尔进去的时候发现一切都有人帮她处理好了——菲尔姆的四肢都被用锁链栓了起来,这些锁链是如此的粗重以至于她怀疑菲尔姆会不会被直接压死,她赶紧让人拿掉一些,只保留束缚他四肢的部分。   然后她解冻了其中一具冰雕,床上的老人顿时睁眼。   第一时间,他想挣扎起来。他无疑已经意识到那番话被偷听暴露会给他带来多大的灾祸,但一切都太迟了……他发现他被束缚在床上,那个前不久他还看不起的人正坐在床边注视着自己。   房间外不时传来走动和拖拽家具的动静,他的仆人们呢?现在应该也被带走了吧……   想到自己可能的下场,菲尔姆眼神越发黯淡,他终于发出了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沙哑声调:“在你开始真正的讯问之前,侦探,我想知道我是哪里出了纰漏。”   “你没资格知道。”   希茨菲尔可不给他好脸。   她才不会因为赢了这一局就告诉他格瑞斯特的真相呢。多少故事里主人公一方都是因此翻车……这种行为未免太不专业。   “也是。”   菲尔姆笑了,“那你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你为他们做事多久了。”希茨菲尔盯着他的眼睛,“以及他们是谁,他们在哪,画展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多问题啊……”菲尔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原本看起来就相当苍老,阴谋败露更让他显得憔悴无神,一些纯靠一口气提着的陈年顽疾也压制不住。   这要是放着不管,希茨菲尔能肯定,要不了几天他就会自己老死。   “具体多久,我恐怕也记不清了。”   菲尔姆呢喃,声音需要极其费力才能听清。   “最开始他联系我,我不认为我会答应……但谁能说得好将来会发生什么呢?这是他当时拿来劝说我的话,我也是前不久才理解意思,并且,终于下定决心要追随他。”   “追随谁?”希茨菲尔有些不耐烦,“是道奇伯爵?”   “你应该找到请柬了吧?”   菲尔姆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她笑。   “你不用问这些……侦探……我知道你有办法参加画展,我衷心推荐你去看看……”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她本能察觉到菲尔姆看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带有防备和憎恶,也不再是醒来后的那种释然。   而是逐渐沾染上一丝疯狂色彩,就像是狂热某种信念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希望,她似乎……被菲尔姆当成了这样的念想?   等等——   她心里一跳,想起了那封请柬,它确实有让菲尔姆招募新人入伙……   “你比格瑞斯特更合适……伯爵。”   菲尔姆转变了对她的称呼,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到她。   “请你相信,我不是出于一味的自私才这样做……我也是为了我的孩子们……也是为了其他人……为了人民……”   “王权真的不能被这样肆意滥用下去……那王冠就不该存在……要让它回到泥沼里……让它被人民的意志淹没……”   “去画展吧……伯爵。”   “你会在那里看到他为所有人编织的梦……”   “梦的名字,叫做‘共和’。” 第七十章 所谓共和   一小时后,夏依冰匆匆赶到现场。   她已经很快了,但这是雨天,她不可能全速飙车。   希茨菲尔没有走,她知道夏依冰一定会尽快追上自己的步伐,在把审问到的情报消息通知她之前她不能走,也算是所谓行动司和影狮之间的一次交接。   “艾苏恩!”   带着一头湿气,夏依冰大跨步的走进房间,第一眼就看到菲尔姆安详躺在床铺上,嘴唇紧抿双眼紧闭。   “他死了?”女人皱眉,她之所以风急火燎赶过来可不是为了看一具尸体——当然她的主要目的之一也有看人,希茨菲尔没事她的心思也就安稳了一半。   希茨菲尔看出她有“松了口气”的架势,忍俊不禁道:“你是把我当成17岁的我了……”   17岁的她可谓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一切都缺乏认知和敬畏,最重要的是没有力量,甚至无法掌握自己的灵。   但现在不同,无论是名为“死骨冰针”的现灵还是依托血种存在的“血肉法术”,实在不行动用“神秘主”的权限操持邪徒的力量,她有太多手段去应对危险。   说句不客气的,真到了局势无可挽回的程度,她还以用械阳呢。   械阳伯爵,械阳伯爵……艾尔温之所以给她这样的封号可不是光摆着好看,她是真的得到了授权,有资格在国家陷入危机的时候临时调动一枚械阳升空,用它的力量扫平一切。   “黛瑞尔呢?”夏依冰左右看看,很满意没有那只跟屁虫,但还是习惯性的问了一嘴。   “她跟着我属于浪费,我让她去白影宫了。”   “年轮居然肯给她信任。”夏依冰皱眉,“这是艾尔温在胡闹吧……?”   不然怎么说人就是贱呢……虽说黛瑞尔属于她们这边的人,艾尔温愿意接受她的保护是信任她们,对她们有利,但一位国王太过相信他人可不是好事,夏依冰又对此感到忧愁起来。   “别管那么多。”希茨菲尔拉着她坐下,用干毛巾给她擦拭沾湿的头发,“我先把查到的情报跟你说完。”   她将菲尔姆临死前说的那番话都描述一遍,着重提到了所谓的“共和”。   “共和?那是什么?”夏依冰越发觉得这件事离奇吊诡了,“他怎么敢说自己不是出于一己私利?会因为利益公然践踏秩序的人,有脸说他们是为了人民?”   “很简单。”希茨菲尔决定有必要给夏依冰掰开详细说这件事,“菲尔姆,以及他们这伙人追求的最终目的就是逼艾尔温退位。”   “不可能!!!”   “我说真的。”   “我是说他们不可能做到!”夏依冰依然难掩激动,她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们到底哪来的底气?”   正如之前她和普丝昂丝抱怨时说的,这伙人就算有希望也只是有“一丝希望”,而这“一丝希望”全寄托于“保密性”,即其他人都没察觉到他们的阴谋,他们出其不意突袭王宫,有微弱的可能可以得逞。   但现实是什么样的呢?   维恩当前的本地防务主要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来自教区的燧石骑士团,影狮为首的暴力执法司部,以及大概率在城外徘徊的灰烬军团。   影狮和灰烬军团都不用说了,燧石骑士团包含五名黄金骑士,这是来自定期的换班。   像她们认识的黄金骑士弗里克,他之前隶属黑木教区,中途先调来维恩中央教区挂了一段时间,后续才又调走去南辛泽。   白影宫的守卫力量更神秘一些,那应该可以称之为国王的亲兵,而且别忘了,一直以来都有一个隐藏的因素叫树人族。   就好像那广袤的花园,宫廷里的行道树。   对吧?谁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真的树还是树人战士假扮的,而且最核心的一点就是国王本身也不弱,能控制机械太阳斩碎邪神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被凡人控制。   所以事实就是这样的了——把这一个个因素罗列出来,夏依冰想不通这些造反者能对付哪个?   大概率一个都对付不了,那他们又凭什么言说要造反,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赢呢?   这是最让她感到荒诞的事了,她甚至觉得这会不会是希茨菲尔调查错了,因为怎么可能有人蠢到这种程度……那些贵族就算再不满意当前的处境,他们也没必要来送死啊?   “我有和你同样的疑惑。”希茨菲尔相对来说更冷静一些,她将夏依冰按在椅子上,不给她起来,一边给她整理头发一边说道:“但别忘了那顶王冠,菲尔姆着重提到了王冠的存在。”   说实话,希茨菲尔有怀疑过,菲尔姆口中的“王冠”并不是实物,他仅仅是在描述一种意象。   因为“让王冠回到泥沼里”这种说法实在是太有既视感了……她不由自主想起了法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在登基之前写给情人的一封密信。   是的,虽然她上辈子看过的正经书远不如这辈子多,但她恰好看过拿皇传。   拿破仑在信里也提到了“王冠”,那大概是“王冠落到了泥沼里,而我要把它捡起来”这样的句子。再结合法兰西共和国当时的国情,两相对比,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王冠”等于“封建王权”,而“泥沼”指的是“人民共和”。   难道这就是“救世之光”存在的意义吗?   既然起了这样的名字,就假使他们真的是奔着“救世”去的好了……他们为什么会觉得对当今的国家来说,共和要比王权好呢?   是的,夏依冰的那些疑惑她同样也有,而且因为她知道的更多,对“共和”的理解更深邃——她毕竟从各个渠道了解过法国革命的前后历史,所以她的困惑和不解也就更深。   “如果他们是玩真的,那我们得收起轻视了。”   夏依冰还是感到烦躁。   但有少女在给她按摩肩膀和头皮,那温柔的小手无比贴心的为她服务,她的焦躁还是被平缓了大部分,说话越发富有条理。   很简单的道理:你觉得对方是在送死,但对方真的这么干了,那你就不能再这样认为。   得假设他们是有恃无恐。   假设他们有不知名的手段能确保胜利。   会是那顶王冠吗?   还是隐匿起来的其他威胁……比如一头擅长蛊惑人心的灰雾邪神?   想着想着,她看向床上的菲尔姆。   “他是怎么死的。”   “兴许是老死的。”   “老死?”   “他的身体其实已经相当虚弱。”希茨菲尔低声道,“老师说他要求一些药剂……还有配套的治疗才肯去见我,那不是他在刻意刁难,而是他真需要那些东西。”   大致就是有一股念头在支撑着,所以这残烛般的身体还能坚持的意思吧。   然后发现谋算败露,自己的路也没了希望,在托付完最后的话语后就直接死了。   想到这里,夏依冰不由抿紧嘴唇。   宁愿死撑到这种程度也要完成的理想……共和。   她依然不愿意肯定这所谓的救世出路,但她也越发不理解,为什么有这种觉悟的人会成为敌人。   “能和我说说吗?什么叫共和。”   她低声向她的天使求助。   自己从未听过的词儿,但希茨菲尔……听她的语气,她很明显对这个概念有认知和理解。   “很简单。”希茨菲尔想了想,决定由浅入深开始举例,“现在统治萨拉的是什么。”   “当然是王权。”   “把王权分成好多好多份,分到不同的人手里,由他们来行使这所谓的王权,同时保留国王的存在,这可以说就是一种妥协的共和。”   “疯了吗?”夏依冰吃惊极了。   王权分散?   让许多人共同决策?   那还怎么做事情?   就拿现如今对艾莎洲的开发来说……如今已经有大量船队顺着开辟出来的新航道在两边往返了,但如果换成所谓的共和……这群疯子怕不是要先吵起来?而且吵到现在还没吵完?   她不怎么懂政治,但实际上她的政治嗅觉还是很敏锐的,立刻找出了核心矛盾,即权力一旦分散,由不同个体产生的认知差异会极大阻挠各项事宜的推行。   同时她更加觉得好奇:“就这还是‘妥协的共和’?”   “那不妥协的呢?”   “不妥协的啊……”希茨菲尔微微撇嘴,下意识的看了眼木门。   “连国王也不保留,权力分散到更多人手里。”   “这个不妥协的过程,叫做‘革命’。” 第七十一章 小诡计   共和肯定不适合今天的萨拉,希茨菲尔首先明确这一要素。   从君主制到共和制的转变不是一蹴而就的,它不但需要社会具备一定生产力——由生产力推动下层人民的认知解放,同时还需要社会存在强烈的矛盾,并且正好有孕育这种矛盾的时代背景。   简单来说就是不能有外敌,两界历史细数出来,但凡内部有什么激烈矛盾的,大多情况下都可以靠打仗缓解激烈的民意。   当然,打仗无法根治问题,打赢了伤财打输了更伤财,这东西现在没必要讨论,希茨菲尔也没有细想。   核心要素依然是“萨拉不适合共和制”,因为“灰雾的威胁需要有一个中央集权来带领所有人存活下去”。   她甚至都不说“发展”、不说“进步”,只把要求降低到“存活”这么卑微,可想而知这外地的威胁有多大多严峻,那绝对不是什么共和的路数能抵消的。   菲尔姆的话就是在诡辩。   他们说将权力集中在个人手中是危险的,因为只要有一代出问题,恶劣的影响就会迅速从此人身上蔓延至全国,所以他们提倡要废除这种赌博般的隐患,想要搞分权,口口声声为了人民。   就当他们真这么想的吧!但在希茨菲尔看来,哪怕最纨绔的二世祖登基当皇帝,集权在今天带来的优势也比他们提倡的共和更多更大。   说什么集权,艾尔温的权力很大吗?   好吧也许确实很大,但实际上艾尔温并没有过多行使这份特权。   她是国王,是说一不二,按道理她想干嘛就干嘛,她大可以一纸任命隔了所有区首的职,可以把她艾苏恩-希茨菲尔关起来切片,可以把树人族从核心圈子里排挤出去独揽大权。   但她真的不能这样做,因为很显然的,一旦她开了这种头,她会顷刻失去全部的信任。   在希茨菲尔看来,这也相当于是一种制衡了。这里不得不赞叹树人族的存在和作用,表面上看来它们从来没有在历史舞台上发挥重任,几次指望树人救援,它们不是姗姗来迟就是中途掉链子,死神树一案里还出现过被敌人策反的情况,属实猪队友,除了比电报还快的根须网络有点用其他几乎一无是处。   但实际上它们的作用是极其重要的。   正是因为有树人族,有几代年轮的看护和辅佐,甚至可以这样说——有它们制衡,王权这棵树——不管它是圣橡树也好还是白杨木也好,这么多代下来才没有长歪。   这已经是一种很成熟也很稳固的权力关系了,在只求存活的当今,在更多需要休养生息的现代,维护这份关系远比发动一场变革更适合国情。   简单和夏依冰讨论了一下这里的关窍,希茨菲尔很欣慰的听到她说:“噢,我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确实有那么一丝可能,非常微小的可能,性格其实更激进的夏会偏向于赞同这种理论。   她之前还有过担心,所以在听到女人这么说之后非常高兴。   “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   夏依冰站起来,抱住少女,在她侧脸上亲了一口。   “分权?如果我会被这种谎言骗到,我当初也不会同意回来,我就直接留在艾莎发展算了。”   毕竟她其实也有一个隐藏身份叫“艾莎领主”呢。伊玛尔家族多年的基业都留在那,古老头也留在那,她大可以带希茨菲尔在那边当安乐领主,从此两块大陆分权而治。   “碎尸案怎么样?”希茨菲尔没有抗拒她,也用力搂紧女人的腰,深深嗅着从对方衣襟中散发出来的淡淡汗香,“调查也有几天了,没进展吗?”   “阿默拉……”夏依冰沉默,“我只能说在你提出他假死的可能后,我们重新调查了那些残骸。”   “结果?”   “无法确认。”夏依冰苦笑,“我说了你的推论,当时所有人都惊讶望着我……那感觉相当不赖,如果当场能证实就完美了。”   “也就是说目前无法证实那些残骸是伪造的。”   “对。”   “查理(角楼的瘦猴男子)也认不出来?”   “他快吓傻了好吧,我觉得他的精神可能出了问题,已经在给他申请疗养。”   聊了一会案子,希茨菲尔提出建议:“我推荐你们从阿弗雷德着手。”   “嗯?”女人一愣,“什么意思?”   阿弗雷德?   老乌鸦都已经死了,还从他身上着手?   难道要利用他的尸体?   “他的家。”少女强调,“那栋房子。”   “你没发现吗,一个最明显的异常,阿弗雷德死的太平静了。”   “我没听懂。”   “我指的是……他死的地方是书房。”   “对。”   “书房外的家具、摆件完好无损。”   “对。”   “地上没有脚印,说明凶手——如果有凶手,即他其实是他杀的话——那个人不是翻墙进来的,因为阿弗雷德在院子里种植物,秋天多雨,石子路边上都是湿泥。”   “你是想说凶手是走正门进来的……包括书房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我是这个意思。”   “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夏依冰彻底不懂了。   “他们认识,阿弗雷德……按目前的资料他一直有暗中资助这些人,那他们一定是认识的了……而且肯定之前就见过,他当然可以从正门进来。”   如此一来,凶手突然掏枪杀人,或者阿弗雷德因为知道自己造成了恶劣后果而自杀就都是成立的了,现场断然不会有什么打斗痕迹。   “挡在你们面前最大的阻碍不就是找不到阿默拉吗。”   希茨菲尔露出一个可以用狡猾来形容的微笑。   “如果我说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呢,甚至可以让他主动出来找你们呢?”   夏依冰本能想说你在跟我开玩笑,毕竟让一个已经可以说伪造假死成功的人,一个隐形人放弃自己最大的优势再跳出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是可能的。”少女摇头,“只要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这次不等夏依冰再说,她先继续解释下去:“现场太干净,除了能证明他们认识之外还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对方离开前没有仔细搜查整栋房子。”   “艾苏恩。”夏依冰提醒她,“我们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真的有这样一个凶手存在。”   她指的是杀死阿弗雷德的凶手。   目前一切情报都指向自杀。   “我们假设阿默拉是要假死,那一切就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希茨菲尔嗤之以鼻,“想想看吧……我们是突然接到消息他自杀的。”   “对。”   “这种突然性太不可控了,如果我是阿默拉,我不可能赌阿弗雷德什么时候自杀,什么时候触动我们到十字路口去,那他要怎么迎来自己的舞台?”   “你是说。”夏依冰脸色阴沉下来,“阿弗雷德真的很有可能是被阿默拉……”   “我只是假设。”   希茨菲尔没把话说死。   “验证方式也很简单……他没搜查那栋房子,那不一定是他不想搜查,我想大概率是时间上来不及,那里距离十字路口毕竟挺远的,他得抓紧时间去邮局布置,故意给我们留下线索,又要连夜赶回去准备白天的表演,再加上阿弗雷德其实不是一个人住他死的动静很快就会被发现……他只有迅速逃离这一个选择。”   “所以……”夏依冰低声道,“你所说的……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就是……”   “假装你们在那栋房子里发现了证据。”   希茨菲尔肯定说道。   “足以证明他是谁,他做过什么事的证据。”   “哪怕你们实际上没有——这不重要。”   “只要他相信你们有,他会自己跳出来的。” 第七十二章 另一对密友(二合一)   夏依冰到底还有公务要办,两人靠着温存了一会就分开了。   希茨菲尔打算回普斯林特再问问那棵白沐的事情,夏依冰则留下来打理现场,调集验尸官什么的把人拖走。   再然后嘛,她打算试试希茨菲尔教的诡计。   反正暂时来说毫无头绪,试一试而已……失败了也没有任何损失的,这种无本买卖谁不愿做?   几十分钟后,乘坐一名影狮探员的座驾回到家,希茨菲尔难得没洗澡,先把自己砸到床上。   有点累……倒不是说心神消耗有多大,而是正如她多次所言,她其实不怎么喜欢搀和政治。   所以这次会是像在巴特列特一样遇到不同的哲学不同的理念吗?   她觉得不管幕后黑手是怎么想的,是教唆策划阴谋也好,还是真心觉得换一种方式治理国家会更好也好……她已经厌倦了这种理念方面的争斗,也几乎没有耐心去劝什么人了。   在巴特列特,她还有心思劝戴琳,和戴琳申辩一些事情。这次真遇到幕后黑手,她有不小的可能会直接一针送他上路。   她知道有人依然醒着,便将类似的忧愁表述给她,得到尤西里安女士大肆夸赞。   “就该这样,亲爱的!”发簪再次变成血晶乌鸦的样子,从她脑后跳跃出来,“你现在也是掌握权力的人了,你怎么能老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思考呢?”   “我们目的不一样。”希茨菲尔平静说道,“我本质上是侦探,换位思考的目的是为了体验凶手的心境,这种模拟能让我从另一种角度看那些线索,这有助于加速破案。”   “破案有什么意思?你现在也基本把第一册古代史学完了,你已经知道——在古代曾经有那么宏伟的力量掌握在人类手中,线索?这种东西能证明什么?”   “能证明正义。”希茨菲尔纠正她,“我知道……你们的力量很强,女神甚至可以模拟一颗真正的太阳,调集那个能量去供给神国,但我并不认为力量,也就是纯粹的暴力能解决问题。”   “那正义就能?”尤西里安女士很不服气,“那就拿这个案子来举例子好了……我旁观了大部分过程,知道你们现在调查的重心,现在问题显然出在那个‘救世之光’身上,他们打算造反,打算发动所谓的‘革命’。”   “是这样。”   “毫无意义。”血晶乌鸦摇头晃脑,“这毫无意义!……他们能做什么?我是说……‘正义’?我就假设一下,假设这群人真的用某种手段蛊惑了所有人——那些人民——”   “这不可能。”希茨菲尔当场反驳,“我们控制了所有报刊媒体,电台信号也是,他们没有渠道,更没有时间去铺垫这些。”   类似报纸战争那样的错误,既然在她的帮助下,在某些人的牺牲下萨拉赢了那一次,那这一次绝不可能重蹈覆辙。   “所以我说是假设嘛——你听我说完!”   小乌鸦恼怒的用翅膀拍了她一下,继续说道:“就假设其他人都被蛊惑了,开始疯狂的,不计较生死的冲击王室……这种时候你会怎么做?”   “我……”希茨菲尔想说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   萨拉全国那么多人呢,光辛泽教区就有三百多万人口,王都圈比那边只大不小。尽管——她是说尽管,这些人口分布在萨拉广袤的国土上依然可以说太稀疏了,但相比所谓的国外,这里真的已经堪称天堂。   那这么多人,成百上千万人,当他们同时被蒙蔽眼光来冲击防线的时候,自己这边该怎么做?   这是一个假设,但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好像被难住了。   最正确的答案肯定是越线者死,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但此时她的视角、立场是和国家的统治者,也就是艾尔温站在一起的,这些冲击过来的可都是子民,都是萨拉成长的希望。   但她不想这样回答……她还是觉得这种假设有点太极端了,就好像她也可以假设“灰雾邪神全部降临”,这不都是无解的吗?   “我觉得只要正义性在,这种事就不会发生。”想了半天她还是忍不住反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导师……无非就是,这是一个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这样的乱象对掌握力量者来说不值一提,只要狠得下心思就能轻松解决,而如果要在这时遵从正义性,也就是相信所谓的人性,那一定会造成惨痛的牺牲,这甚至是没道理也不必要的……”   “你这不是很懂嘛~”小乌鸦又拍拍翅膀飞到她身上,双爪在她的额头上伫立,“你觉得纯粹的力量解决不了问题,那我再给你换一种结局。”   她的下一句话让希茨菲尔呼吸停滞:“把所有人都杀光的结局。”   “……”沉默了一会,希茨菲尔才试探发言:“但……”   “但是这样一来文明就消亡了?”血晶乌鸦主动帮她说出来,“那你是杞人忧天了小艾妮,你不看看树人族在做什么?你以为它们的任务是辅佐和拱卫人类王室?别傻了好吧——”   “树人族的任务,其实是保留最后的种子。”她低头盯着少女左眼,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文明的种子,血脉的种子。”   “只要没被‘荼毒’的,没被‘污染’的,把这样的‘种子’搜集起来悄悄培养,就假设这才是文明,才是国家的火种好了——那这个时候外面所有人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都杀了,都死了,麻烦也就解决了。然后要不了几百年,新的族群又会在这片土地上繁衍开来。你可以按照你的心意去教导他们,他们也会发自内心的信任你,把你当做神祇看待。”   还能这样?   希茨菲尔听的目瞪口呆。   “你看,你看,这就是短生种的局限性了。”血晶乌鸦摇头晃脑,“对伟大者来说,区区一万年只不过一瞬……为什么要在意一时的得失?和时间这样的力量相比,你的正义未免太脆弱了。”   你非要拿时间来作为力量的载体,那我确实无话可说。   希茨菲尔脸色有点硬邦邦的。   她突然想到一个令她浑身发冷的“真相”,索性当场就问了:“这不会就是……不会就是所谓‘罪民’的由来吧?”   难道当今的萨拉,包括其他文明也是这样来的?   说实话,这样的尤西里安女士,让她十分陌生。   乌鸦和她对视了一会,终于开口:“……不是。”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但我是希望能这么做的。”血晶乌鸦哼了一声。   “我看过了太多仁义道德……看过太多人,什么都想保全,什么都想得到,最终却只福泽了他人,把自己弄的浑身是伤。”   她明显是在说自身的经历,希茨菲尔不方便插话,就在那躺着听她抱怨。   “毫无意义!这真的是毫无意义!”   乌鸦开始蹦蹦跳跳,仿佛站立的地方不是她的脑袋,而是高高的演讲台。   “依靠伤害自己才能换来的正义真的算正义么?我不这样认为!”   “她们说靠暴力无法解决问题,那是因为还不够暴!”   她太激动了……   希茨菲尔听的无语。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来自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的一滴血就能号称血源之王。   不错,她学识渊博。   不错,她本领强大。   但她真的太暴躁了……根据她的说法,是太阳王不同意她的方案,否则恐怕真要按她说的,动辄就该发动一场彻底的洗礼。   应该和她生长的环境有关。   希茨菲尔想起在塔里尼昂查案时了解到的,地层深处曾经冒出来一种病毒。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病毒比邪祟可怕。邪祟好歹可以用械阳石刻这种科学到玄幻的力量来压制,唔……尽管她如今依然搞不清石板发挥作用的原理。   而病毒是靠物理传播来诱发畸变的。   也许尤西里安女士的童年就经历过这种灾难,她曾目睹所有人在眼前死去,而且甚至是……在她们感染的时候依然活着,逼迫尤西里安女士亲自动手。   那她会如此偏激就说得通了。   加入传染病的要素,在那个无法根治的年代,杀死所有感染者确实是保全生者的唯一选择。   这是个人成长境遇造成的认知差异,希茨菲尔不打算在这方面争辩什么,她也不至于因此就改变自己的想法。   正如她一开始对女士说的:她的假设根本不可能发生。   止住话茬,她起来脱衣服洗澡。   中途特地请小乌鸦转身不要看,弄得后者十分无语。   同性别就算了,我甚至只是一滴血!   至于吗?   有意思?   但希茨菲尔刻板的认为,既然自己已经和夏依冰确定了关系,那这具身子就不再只是属于她个人的了。   事关名节和礼仪,怎么认真都不为过。   唔,她的同理心偶尔也体现在这种奇怪的地方。   因为忙着回学校,她没洗多久,只是重点照顾了头发,其他地方简单用喷头冲冲就完事。   换上一套风格类似的新衣服躺上床,希茨菲尔重归梦界,顺着天空中的神秘指引来到普斯林特,发现这里有不少人。   也对。   她算了算,刚开始和菲尔姆等人见面是八点半,之后乱七八糟的调查下来直接消耗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普斯林特偶尔会上晚课,晚课的下课时间就是午夜零点前。   那么现在应该是正好下课,这些人都是要离去的。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一路遇到的人都是在往外飞,干脆点的直接“原地下线”。不少人都好奇朝她这边看来,因为只有她在往前走,这逆流而行的太明显了。   “希茨菲尔!……希茨菲尔小姐!”   靠近礼堂的时候,希茨菲尔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转头,一名脸上带着稚嫩,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孩正在朝这边狂奔,手上抱着一叠纸,一看就知道是收的作业。   “拉伦斯先生。”希茨菲尔伫立不动,“有事要说?”   这是威尔-拉伦斯,拉伦斯家的子弟之一。   “呼……没有事就不能喊你了吗?”   威尔喘了几口,有些委屈和埋怨的看了她一眼,“我曾经还是希茨菲尔小姐的学生呢,包括我在内,大家其实都很期待你能回来讲课。”   这家伙真是没礼貌。   无论是措辞还是态度,如果他哥哥詹姆斯在这里一定会喷的他狗血淋头。   不过希茨菲尔并不讨厌……在获封伯爵后她已经从外界接收到太多太多的以礼相待,反而是这种直白的称呼更让她舒服。   所以她也就回答了:“我不认为在专业知识的积累和理解上能比辛迪教授做的更好。”   “不……不!这是不一样的!”威尔疯狂摇头。   眼看四处没什么人,大部分人都已经走了,他压低声音道:“实际上,我明着跟你说了把希茨菲尔小姐,大家其实都不喜欢上神教院的课,像一些神教院的学生,如果不是他们家里非要他们在这里读,他们可能宁愿去读一些外面的学校。”   “为什么。”希茨菲尔不露声色,“因为枯燥?”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正如费迪南德……以前诺萨-费迪南德执掌神教院的时候就是这样,他讲课的节奏实在是有点死板。文字、历史这种学科按理来说是很生动也很诱人的,他却把它们讲成了“数学”。   噢这对数学可不太公平,没记错的话,面前的威尔-拉伦斯曾经给保德拉克担任过助手,那他的理科也就是数学一定学的不错,没准在威尔看来神教院的课还不如数学有意思呢。   “基本就是对着书念。”威尔点头,表情有些可怜兮兮,“就好比讲货币史,讲商贸关系……讲的没意思就算了进度还那么慢,他还不如把那本教材丢给我们自己看!”   希茨菲尔有点想笑,这让她想起了上辈子上课开小差,老师在上面讲当前这课,她却把课本当故事书,一个劲翻阅后面的内容。   她一边带着威尔朝办公室走一边试图纠正他:“无论怎么说,辛迪教授是个合格的老师……”   辛迪毕竟没有嫌疑。   唔,确实他也养过那棵树。但他目前还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实际上这正是希茨菲尔急着再来梦城的原因,她想知道菲尔姆口中的“他”到底是谁,以及菲尔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收那样的信息。   这绝对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在秘密警察的监视下,安全局得到的情报是“菲尔姆从未和任何闲散社会人员有过交流”。   那要么“他”是某个巴瑞施,是乌木里-道奇,或者这个圈层的某位贵族。   要么就和那棵白沐有关。   她都想好了,如果连普丝昂丝也查不出那棵白沐的问题,那她就打算——在尤西里安女士的指导下试着自己来养那棵树。   养灵而已……对她来说应该不难。她就是想试试这个步骤到底有没有问题,要是能把白沐的嫌疑排除掉,那以后也没必要老分精力往这边跑了。   心里是有点小歉疚的,因为无论是普丝昂丝还是这些学生们,他们似乎都很希望她回来讲课。   她不排斥回来,但这段时间不行。   威尔还是不愿意认可辛迪教授,他甚至开始攻击辛迪的外观,表示看着一个老男人和看着一位美丽淑女——这给人的感觉就截然不同。   你思想这么超前,男爵,或者你哥知道吗?   希茨菲尔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本以为威尔在给保德拉克当助手,混过一波资历后成长成熟了,看来有些人就是本性难移。   威尔还以为这是对他“刮目相看”的眼神,抱着作业开始跟她炫耀。却不想进转角的时候没注意前面,和另一名学生撞在一起。   “唔!”   “嘶……你是没长眼睛吗?”   两人各自发出痛呼,威尔还恶狠狠的补了句威胁。   但在看清对方是谁之后,他的气势肉眼可见的萎缩下去。就好像遇到猫的老鼠,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希茨菲尔不由大觉有趣,因为威尔撞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们上次在白沐边上遇到的朗恩-巴瑞施——那位很有潜力,屡次表示投靠意愿的私生子。   “威尔。”朗恩拍了拍并不脏的衣服,淡淡说道,“你应该听教授们强调过,不成熟的灵最好不要接触。”   不成熟的灵指的是他们这样尚未完全成年的孩子。   不管他们是用什么方式来的梦城,他们来的都是灵体。而灵体夹杂了一个人的精神意念甚至是思想记忆。   “不成熟的灵体,认知见识都未稳固。在梦中发生接触很可能会把自己的记忆、意识传递出去。”   朗恩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希茨菲尔,继续用那副口吻教训威尔。   “到时候失忆都算轻的,最严重的情况是双方都发生认知混淆,各自获得对方的一部分人生经历,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甚至有可能在回归之后交换肉体。”   “每次考试都要考的内容……你怎么敢在这里不看路的?”   “反正你又没什么损失!”   威尔嘟哝一句。   “撞你一下又怎么了?”   “这么说,你希望这件事被你爸爸知道……”朗恩危险的眯起眼睛。   “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威尔顿时怂了,两边肩膀都耷拉下来。   “只要别告诉我哥……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   “巴瑞施先生。”   希茨菲尔恰好插话进来。   “你们的关系是?”   “如您所见,伯爵。”   朗恩立刻对她弯腰行礼。   “虽然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但威尔……”   “我和他还算有共同话题。” 第七十三章 德利塔的崩溃(二合一)   威尔-拉伦斯和朗恩-巴瑞施。   这对少年人组合很有意思……明明威尔看起来身形更高大更壮硕些,但他却有点惧怕瘦弱的朗恩,那种畏惧总让希茨菲尔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后者手中。   这两人一个是当朝重臣的私生子,另一个则是曾经的全国首富之子,性格突出一个目中无人——她的意思是威尔当初连她都敢不给面子,按理来说,“私生子”这种身份是最被威尔唾弃的才对。   “是因为一个赌约。”朗恩看出她的疑惑,很懂事的主动解答了,“他的臭脾气是谁都看得出来,有一次他试图联合其他人一起刁难我,我给他们出了一道题,说答出来就答应他们一个条件。”   “既然是赌约那双方应该都有赌注吧。”希茨菲尔看向威尔,“他们的赌注是什么?”   “原本是放我走。”朗恩淡淡道,“但威尔觉得我看不起他,他单独把其他人打发走了,表示如果他输了就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个时候他还没听题目吧?   希茨菲尔用怪异且夹杂关爱同情的眼神看向威尔。   不是她看不起人,而是巴瑞施家的这个孩子就不正常。   哪家孩子十四五岁就开始研究货币经济学的?更别说还研究的像那么回事……这不是能拿他的家庭出身来当借口的,因为希茨菲尔觉得连卢纶-巴瑞施,也就是财政大臣本身都不具备那样的眼光。   那也是“超纲知识”呢,是需要具备超越时代的眼光才能看出来的东西。朗恩既然能研究到这个程度那足以说明他的资质,威尔和他相比纯属不自量力。   “那最后呢。”   “……我输了。”威尔几乎是咬牙切齿把整件事又描述了一遍,并且抱怨式的道:“他让我阐述国家经济发展的本质,这是他自己在研究的课题!”   言下之意,朗恩拿这种东西来考核他这个没有对经济学做过多少研究的人是胜之不武。   噢还能这么找借口的?   希茨菲尔对他刮目相看,轻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拉伦斯有个外号叫‘钢铁大王’,你们家拥有数不尽的资产财富,我觉得拉伦斯男爵应该不会忽视这方面的教育才对……”   是吧?严格来说,就光论这道题,威尔才是该从出身方面获得优势的人。   他家可是前首富,拉伦斯男爵投机厉害做生意更厉害,那种政治嗅觉拿来经商和揣摩人心简直无往不利,所以不管是哪个时代,不管拉伦斯多少次放弃大量资产,狗腿子一样的献给王室,他们也总是能找到新产业、新机遇,然后一头扎进去发育成巨鳄。   这样的经商家族会不交子女经济学?反正希茨菲尔是不会信的。   大概率是威尔对这方面没兴趣,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勒菲男爵看着还能支撑几年,却隐隐有把詹姆斯这位养子设为继承人的意思。   因为威尔不行。   这家伙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但这就涉及到别人的家事了,这可是国王都管不着的领域,希茨菲尔只是随口揭过,带着这两人到楼顶,帮威尔打开办公室门。   出乎她预料的,普丝昂丝不在。   不在就算了,旁边沙发上还坐着另一位等候者。   此人身形倾长,肩膀宽阔,即使坐着都给人一种压迫感,身高绝对在180公分以上。   但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脸,他的脸实在是不凡,不但白皙、俊俏,泛着玉石般的光泽,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更赋予他一种书卷气,顿时把另两位少年的一切光彩都夺了过去。   “你家里人?”希茨菲尔回头看朗恩。   她注意到这位神秘青年是墨绿色的短卷发,而墨绿发色是巴瑞施家族的标志之一。像她之前在梦里见过理查-巴瑞施,这位“智者”也是墨绿头发。   但这不是鉴别身份的唯一标准。   遗传这玩意谁都说不好,偶尔生出来几个不是绿头发的,不是卷毛的也很正常,所以她也并没有觉得朗恩是黑头发有多奇怪。   “我的……哥哥。”朗恩嘴角抽搐一下,最后那个词的语气与其说回答希茨菲尔,还不如说是在对迎上来的青年问好。   “朗恩?你怎么在这?”   对方明显是个性格开朗的人,走过来在朗恩肩膀上拍拍,“看起来还是这么瘦,这样下去不行哦,父亲看到你这样会生气的~”   这算天然黑吗?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   之前朗恩和威尔强调过,未发育健全的灵最好不要贸然接触。   这个接触肯定是有个度的,不是说在梦里连递东西的触碰、握手、拥抱什么都不能做,而是做的时候尽量小心一点,尽量避免猝不及防下的灵体碰撞。   如同现实里肉体接受冲击,有心理准备提前绷紧全身肌肉,和没有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同样的打击力度,受伤程度也截然不同。   成年人懂得封闭内心,这方面的限制就小一些。但越是年轻、越是缺乏阅历在这方面就做的越不好。而以希茨菲尔如今的灵念强度,她其实都不需要接触,稍微靠近一些心防薄弱的灵体身边,他们浮于思想表面的一些东西,她都可以感觉出来。   感觉的不具体,但能分清带不带恶意。   像此时这种情况,绿发青年说这话时就完全不带刁难的意思,这足以说明他是真心在为弟弟着想。   ……尽管这番话怎么听都和嘲讽一样。   “大胆!海尔蒂姆!”   威尔顿时指着“第三者”的鼻子大骂,“这位可是希茨菲尔小姐……哦……我的意思是……她可是普斯林特的荣誉教授,之前还给我们讲过课的!你居然敢对她无礼!”   “谁?”   青年——也就是被称之为“海尔蒂姆”的人先是茫然,愣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瞪眼看向少女这边。   “噢……原来就是您……您是希茨菲尔小姐?希茨菲尔伯爵?”   他热情过来要跟她握手,但冲到一般才想起来对方是伯爵而自己什么身份都没有,哪有主动找一位伯爵握手的,这太失礼了。   “辛迪教授有事,本来是格瑞斯特校长在这里代管的。”   希茨菲尔简单对他点点头算是回礼,这也化解了他的尴尬。   她在这三人注视中走到办公桌后安然坐下,伸手指指沙发。   “都坐。”   “威尔把作业放在矮桌上就好。”   “朗恩想找校长可以一起等。”   “至于你,巴瑞施先生。”   她看向海尔蒂姆,语气稍微顿挫一下。   “我毕竟不算这的主人,你也可以在这里一直躲着,直到校长回来为止。”   海尔蒂姆连连点头。   然后他反应过来,无比惊讶的瞪大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躲那些女孩……”   是的,正如对方所言,他之所以出现在这个地方可不是因为他有事情要找教授。单纯只是把这里作为避风港,用来躲避某些狂热的爱意。   “我们三人中是我最先进门,你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希茨菲尔抿唇一笑。   那岂止是有点奇怪,简直夹杂了惊惶、恐惧等一系列变化,那抖动的睫毛和颤抖的嘴唇都出卖了海尔蒂姆,她当即猜到他应该是在这里躲人。   而自己和海尔蒂姆事先是不认识的,对方看样子也不认识她,由此推断他防备的是陌生人——一个或者多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且她们应该都是女性。   随后他应该是察觉到自己的仪态和学生不同,看到跟进来的两个人姿态很低做跟班状……他由此推断出这边应该是老师或者助教之类的人物。   此时他很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再没有对希茨菲尔投注视线,直接过来找朗恩了。   ……这一系列神态变化就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但还是被希茨菲尔捕捉到了。   她据此推断海尔蒂姆是在这里躲灾。   因为如果他是在等人,无论他等的是辛迪教授还是格瑞斯特校长,他都不可能越过自己这个“假设的助教”先找别人说话。   考虑到他过于优秀的外貌条件以及他的种种表现,这个灾是粉红色的概率相当之大。   所以威尔才对他有那么大敌意。   男性么……无论是男人还是男孩,无论那些女人他们喜不喜欢,遇到这种骚包家伙总是不顺眼的。   希茨菲尔没打算卖弄这点观察力,一句话之后就不再提。而为了不让没有共同话题的办公室陷入尴尬氛围,她想了想,让威尔把那叠作业本抱了过来。   “这是你们今天的作业?”   一边翻一边随口问道。   “算是吧。”威尔站在办公桌前,双脚立正双手背后,一副非常乖宝宝的架势,“不是正式作业,但辛迪教授上次上课的时候说了可以写一写。”   “题目是什么。”   “《德利塔崩溃的过程和起因》。”   “你们的进度比我想象中慢。”   “这可都拜您所赐哦,希茨菲尔小姐……”   威尔说到这里的时候有点想笑。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参与撰写的《传播学和心理学》教材。   是了,因为自己的缘故梦城多了好几门关于传播学的课程,没记错普丝昂丝当时甚至想把它作为一个单独的学系区分出来,让自己来当这个新院的院长。   但因为传播学太重要,他们害怕这么做会导致学生偏科,只将“传播院”的课程列为选修。所以最终还是没这么玩,选择把所有课程打散开来,让全校学生都要系统学习。   那多出来的课程同样要挤占学习时间,原本安排在这个时间段教授的其他课程就要延后,进度自然也就慢了。   希茨菲尔看了眼威尔,这孩子笑的很开心,似乎非常高兴难得抓到她思虑不周的时候。   她特地用比较缓慢的动作从那叠作业本里抽出一份,威尔看到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他逐渐的就笑不出来了。   “很薄。”希茨菲尔作出评价,与此同时沙发上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摆出了看戏的架势。   “德利塔崩溃的过程……‘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动乱’。”   “德利塔崩溃的起因……‘统治者镇压动乱失败’。”   “咕嘟!”威尔狠狠咽了口口水,心脏紧张的要跳出来了。   他确实希望希茨菲尔能回来讲课,因此他一直在态度上把她当成真正的教授看待。   但她怎么还直接看起我的作业来了?   她现在还不是教授呢……   还这样点评……   在朗恩面前丢脸不要紧,反正已经丢习惯了。   关键是还当着狗屎海尔蒂姆的面,他可是最讨厌朗恩的这个哥哥。   “没了?”希茨菲尔翻到最后一页,那份本就是被幻想出来的羊皮纸卷顿时如同它所来自的贫瘠之地——如同那绞尽脑汁的挣扎般抖动了几下,在她手中炸成白烟。   威尔是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希茨菲尔朝朗恩那边瞥了一眼,着手翻出他的作业。   普丝昂丝希望她回来代职,她不打算无动于衷。   虽然现在因为手头有事情,没有办法立刻回来给这些人讲课,但可以先了解一下,习惯一下角色的变化。   相比威尔那薄到可怜的羊皮纸卷,朗恩的作业就规矩的多。   这里就得说到“德利塔”是什么——它其实是一个位于萨拉和塔里尼昂南部,位于两个国家夹角之间,不与它们接壤的沙漠国家。   虽然是沙漠国家,但德利塔还是有不少资源。它首先就靠着南部雨林,因此虽然它大部分的国土都是沙漠荒原,它大部分的人口、城市却都分部在南部。   这个国家如今已经破灭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里的不少城池现在不是变成了废墟就是成了流民庇护所。整个国家的政权都不在了。   曾经的德利塔还是比较繁华的,不光是资源问题,还因为他们手里卡着一条从南海进入内陆的运河,即德利塔运河。   萨拉当前最大的贸易港口还是南辛泽——歌利的覆灭确实会造成巨大影响,但这个影响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南辛泽的商贾商会不可能一口气迁移走,所以当下还是南辛泽最大。   而在原先,南辛泽每天都有大船进出港口的时候,其中所有朝西走的船基本都要从德利塔运河进入内陆,再走支流,把货物带去像塔里尼昂之类的国家。   也是因此,不需要学识多渊博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只要德利塔不作死——也就是不贸然派遣兵力去沙漠探查史前遗迹,不通过各种冒失行为惊动那些可能存在的可怕的东西,那他们光凭这条运河,凭借每艘船从这里走都要缴纳的一笔过路费,他们都可以过的相当滋润。   但德利塔还是灭亡了,灭亡的原因是内部动乱。   一切发生的极为迅速,实际上这就是今年年初的消息:先是有人对德利塔大公征收三倍的税币提出不满,遭到残酷镇压后其他贵族纷纷逆反。   而德利塔实际上甚至不能算做一个规整的王国,它就像海那边的歌利一样,是由很多领主贵族聚合起来,最终受一个大贵族统领的集体。小领主和小贵族们对德利塔大公本就没什么忠心,一看大家都反了,哦那我也反了,动乱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波及全国,德利塔超过八成的城镇都因为这场灾难被攻破焚毁。   “朗恩。”   希茨菲尔念出少年的名字。   朗恩也很配合,走过来和威尔并排站着。   “你在论文里写,你认为德利塔崩溃的起因是三倍税币……你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有。”   朗恩精神一振。   交作业的时候,他假设要批改这份作业的人是辛迪教授,因此他并没将全部思路都写进去。   毕竟是少年老成,他懂得藏拙。出风头这种事就交给威尔去好了,学校里的虚荣对将来的前途没什么帮助。   “不光是三倍税币,实际上还有德利塔大公……我的意思是德利塔的税币制度就不该存在。”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不是一个真正的王国。”   朗恩想了想说道,“哪怕是真正的王国……就像我们或者塔里尼昂那种,税币也不是在一开始就能拿出来用的,我们早期还是遵循领地自收益制度,只有当分化了领主,国王掌握大部分权力,税币制度才可以推行。”   他说的有点乱,但实际上很好理解,就是以贵族领主为基础的国家组成并不适合收税。   大家都有地,国王和大公当然也有。那既然你要玩封地封爵,那你封出来的地当然就是彻底属于我的了,这块地上的收入都该归我,我是一分钱都不要上交。   就应该如此——否则封地的意义在哪里呢?我何苦要帮你管理这块地呢?   这就是为什么说不适合税收的由来了。   说到底,这种“西方领地”制度就是天然不适合征税的。   哪怕现实中的地球,法兰西王国也是吃足了百年战争的苦,财政实在支撑不住才会尝试推行税收。   就这还是打着“特殊税”的旗号,直到后来大家习惯了才露出真面路,直接把“特殊税”常态化,变成真正的赋税。   和威尔相比,朗恩的观点切入就深入的多,但希茨菲尔仍不满意。   “你还漏了一点。”她看了眼正做认真聆听状的海尔蒂姆。   “那就是德利塔运河。”   “为了修缮这条河,德利塔在此期间所征发的劳力。” 第七十四章 骇然的想法(二合一)   注释:看到有读者提人名方面的困扰所以提一下。威尔-拉伦斯就是那位在希茨菲尔第一次上公开课时调皮捣蛋的学生。朗恩-巴瑞施则是本单元在白沐树边相遇。   ————————   相比威尔这对文学历史不感兴趣的家伙,必须承认朗恩的切入点已经足够深刻。   作为一个早已习惯税收,也早就见识过全球所有国家都玩这套的现代人,希茨菲尔当然是丝毫不觉得这种制度有什么问题。因为在越发开放和文明的社会,税收就是国家最大的经济来源。   这里还有一个原因,是大多数国家,哪怕是那些已经烂透了的,明面上也是不允许政客经商的。历史证明统治者思维在政客和商人之间来回切换是件危险的事,连大西洋对岸的灯塔都不敢明目张胆这么做……他们充其量就是暗地里勾结一下,等那边退休了再进这边公司挂职养老。   如此一来,除了西方所谓的“政治献金”,这种完全不要脸的交易以外,你很难找到什么口子能让政府赚钱。税收甚至是很多国家官方唯一的经济来源。   但世界背景不同,这玩意也要辩证去看。希茨菲尔前面就想到了中世纪的英法作为例子,他们也是耗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才逐渐将税收在全国推广。   因为贵族领主制度和税收就是天生冲突的。   前一个系统生效时,国王向下属的贵族赏赐封地和农民,这块地的产出从此等于就和国王没关系了。而贵族领主的义务则是在发生突发情况——多数是战争——的时候统帅领地内所有的青壮劳力去拱卫国王,这就已经是“过命的交情”。   不太可能有贵族愿意接纳常态化的赋税制度,因为那意味着自己身为领主的权力被分化,被回收。在他们看来我都给你卖命了你还要这样限制我,统治者和领主之间会衍生出巨大裂痕。   这里就不得不提萨拉的制度了……希茨菲尔确信自己记得不错:一是萨拉的贵族,除王室直系外不太可能享有封地。二是爵位不世袭,哪怕降级传承也不允许。   降级传承也是贵族体系的老传统了,比如爷爷是侯爵,爷爷死后传给爸爸,爸爸得到爵位,但降级为伯爵,到儿子再降,不立功升级那早晚有一天会降成平民。   这是一种偏向怀柔的手段。毕竟一个国家的领土面积就那么大,有人立大功就要封赏的话,土地是根本不够分的。如果没有时间限制国家很快就会崩溃。   这道理也很简单——地全封给领主了,国王裤袋里比领主还穷,那领主又有兵又有钱又有地,他还满足仅仅只是当领主吗?   所有统治者都想收回贵族手中的领地和特权,但又不占什么名义,所以就捣鼓出降级传承。虽然无法从根源上解决贵族领主的隐患,但至少让崩溃的时间大大延长。   但萨拉就没有这样的隐患。   萨拉如今才有几片封地?没记错的话就三片。   一片在北部垂尔雷德,领主纳里斯。由于纳里斯已经遇害身死,这片领地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依然归纳于王室掌控。   一片在维恩——听起来拿王都当封地是天方夜谭,实际上这也确实不是真正的封地,它是赐给特尼则的名号,人们只管叫他维恩亲王,他在维恩几乎不享受领主特权。   最后一片就是真正的领地了,但它并不在萨拉本土,而是在一片尚未纳入萨拉掌控的大陆,艾莎……也就是分封给夏依冰和希茨菲尔的那一片领地。   想清楚这一点,希茨菲尔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因为她想起了刚回来那段时间夏和年轮之间爆发的矛盾,她当时完全投入到和尤西里安女士的学习过程里去了,倒是没有细想,原来年轮女士之所以看夏不爽的原因还包括这个。   是的——这就是主因之一,萨拉等于说废掉了领主制度,领主制度的缺陷它不吃,它就是要征税,没有贵族胆敢反抗。   相比印象中的不少西方国家,它其实更偏向于帝国时期的罗马,在政治上具有很多罗马的特征。   而艾尔温对她们的赏赐等于说开了一个坏头,也许年轮是害怕艾尔温刹不住车,从外姓领主的分封开始导致国家在将来走向覆灭。   难为她了。   但毕竟……那块地远在外海,甚至算不上萨拉国土。   年轮最终能忍下来这种原则性问题,可能也和这一点有关。   “德利塔……运河?”   希茨菲尔胡思乱想的当口,办公室里其他三个人纷纷把这个专属名词咀嚼了一遍,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对。”希茨菲尔点头,心思收回来,沉声说道:“一个国家想要爆发那样的……是需要很多条件的,德利塔的覆灭有很多因素。”   “第一它是一个小国,国土面积不大,从南到北骑马只需要三天时间,和大国相比几乎没什么缓冲余地。”   “第二新一代的德利塔大公在上位掌权后没有顾忌本国国情就开始改革,他可能想的是塔里尼昂和萨拉都收税,他被这笔巨大的财富迷惑了双眼,却没想到这两个国家都基本甚至是彻底解决了王权和领主之间的矛盾,而德利塔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这点朗恩想到了。”她看向瘦弱的黑发少年,“说的不错。”   朗恩嘴角微微上翘,但在后面,沙发上的海尔蒂姆却眯起了眼。   “但这些都属于导火索,你还漏了那颗决定性的火星,也就是德利塔大公想要在原先基础上进一步的修缮运河。”   “我好像学到过这方面的内容。”威尔瞪眼,“但是——修缮运河是应该的呀?”   他大概理解希茨菲尔是什么意思了:因为这条河可不好修,需要征召大量青壮。这些人基本都是贵族领地内的主要劳力,不光打仗靠他们,种田同样也靠他们。   那你把人都拉走了,他们不种田,到了冬天我吃什么呢?   但威尔是学过这段文史的……他清楚记得辛迪教授是这样说的:   “德利塔运河必须大修。”   “德利塔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他们北边是沙漠,土地成分和萨拉内地任何一处平原都大不同。稀松的土壤经常顶不住河水冲刷塌陷下去,这对本就依赖河水灌溉,天然只能开垦在河岸两侧的农田会造成巨大破坏。”   “同时这条河还是德利塔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修缮河堤控水不但能免除水灾让土地增收,安全性的增加也能让过路商船心甘情愿的缴纳更多费用。”   最后辛迪教授强调,如此慢慢发展到将来还可以在这条河上修建水坝,学习塔里尼昂的模式,利用运河冲刷的水流发电。   这怎么看都是百利无害的——你放任河水决堤也会影响收成也要饿肚子,那既然都是饿肚子,当然是早修早心安,更别说后续好处还那么多?   “立场冲突。”   朗恩低声说了一句。   “你下意识代入德利塔大公的角度了,但你忽略了其他领主是否愿意。”   威尔也是聪明的,被他一提醒终于明白——这个事情之所以演变成最糟糕的结果,是德利塔的领主们经历强推税币后已经不再信任大公。   谁知道你把人拉过去是不是为了修缮河堤……万一这只是借口呢?实际上你是想掏空我的力量好对我动手?   只能说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移除,德利塔的改革大大激化了大公和领主之间的矛盾,导致领主完全不敢信任上层,征召令一出全国爆炸,各地纷纷起兵叛乱。   “德利塔自己是没有抵御灰雾邪祟的能力的,他们的械阳石刻全靠从萨拉进口。”   希茨菲尔把那卷羊皮纸放下。   “因此只要稍微乱起来就很难收场。”   气氛很沉重,威尔和朗恩都不再发言。   他们能想象那是怎样的惨剧……战火在不大的国土上肆虐,领主们率领过时的骑兵配合火枪火炮攻略城池,总归会有意外情况,械阳石刻被炮击损毁。   那么噩梦就会大肆蔓延在这片土地上了,战火、死亡、瘟疫……这些都会加剧噩梦的力量。等所有人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德利塔最终在内乱和腐化怪物的冲击下化为尘埃。   印象中,这场由人祸引发的大邪灾还波及了萨拉。一部分孵化怪物冲击了萨拉的西辛那教区,当地也是一阵手忙脚乱才抵御下来。   “校长今天应该是不会来了。”   希茨菲尔看了眼座钟,“你们可以考虑明天再来。”   太晚了,她不觉得普丝昂丝还会回来。   毕竟对方怎么说也算老年人范畴了,每天控制两具身体就算把养神香当蜡烛点也受不了,想活的久就得早睡早起。   威尔自然是无所谓的,朗恩也没有犹豫,礼貌向她道别,然后转身看海尔蒂姆。   “感谢您的照顾,伯爵。”   海尔蒂姆立刻起身,露出一个相当灿烂,但非常程式化的笑容来。   “我对您那些传说事迹一直都非常感兴趣,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您在明天晚上……”   “没有。”   希茨菲尔直接打断他。   “我很忙。”   “出去,别在这碍事。”   海尔蒂姆面色大变。   他可是……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他有多久没有主动约女人了?   向来都是那些人邀请他,他还得从里面挑最好的。想着自己有外貌上的优势可以说上几句话,打听打听消息来着,完全没想到会被这样羞辱!   到底年轻,他也没什么城府。脸色都当面难看成这样了索性直接离去。   朗恩看了他一眼,对这边点点头,也跟出去了。   他们都走了,留希茨菲尔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她开始盯着那叠羊皮纸愣愣出神。   “怕了?”   “砰”的爆出一团白雾,血晶乌鸦钻出来落到桌上问她。   哦,现在不能称其为血晶乌鸦了。它的躯体覆盖上羽毛,眼里带光缓缓流动,就像一只真正的小鸟,蹦蹦跳跳。   “区区财政大臣的孩子而已。”   希茨菲尔哑然失笑,“我没把他放在心上。”   她是认真的,她确实觉得海尔蒂姆-巴瑞施上不来台面。   一开始是给朗恩面子才和他好好说话,既然他给脸不要脸,不懂规矩还想约她,那也没必要再惯着他了。   这个事情就算流传出去她也不怕的,哪怕他老子卢纶-巴瑞施告到白影宫去,要她在所有大臣面前对峙,这件事海尔蒂姆也不占理。   没有官职,没有身份的人约一个伯爵共进晚餐,这种毫无尊卑秩序的行为,正常是要被这个圈子排挤封杀的。   “那你在想什么?”   小乌鸦歪头。   “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思很乱。”   她和希茨菲尔可以说是紧挨着的,少女灵体中躁动的意志,她稍微可以感觉得到。   “我在想,多听长辈的话,有时候确实是有好处。”   希茨菲尔看她歪头那可爱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小乌鸦头顶揉了揉。   “我本来只是想提前熟悉下这个身份……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意外收获?”   尤西里安女士躲开她的手,“那是什么?”   “德利塔的案例说明了很多东西。”   少女再度拿起羊皮纸卷,来回翻动那些页码,发出一阵“哗哗”的声音。   “秩序的崩溃往往源于信任失衡。”   “您之前跟我说的例子不对,这不是一个‘掌握超凡’就能镇压的问题。”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小乌鸦瞪眼,“这难道镇压不了吗?你们又有那些机械太阳又有树人大军,这能被翻?”   她无法想象,这要能被翻,那个叫艾尔温的能菜到什么程度。   哈温来了估计都得给整抑郁,她肯定会说这不是她的后代,她的后代没这么蠢的等等等等。   “那是规模还不够大。”希茨菲尔摇头,“当规模大到一定程度,真变成法国大革命那样的时候,我不认为,超凡力量能维持被一方垄断。”   听起来有点夸张了,但德利塔有现实的例子。   是啊——超凡力量可不局限于那些现灵者而已,要知道,哪怕是孵化出来的邪祟生物,它们也是超凡力量的一种啊?   她从思维烟雾里拉出一份新的羊皮纸卷以及笔墨,挥笔在上面写下“腐化”、“堕落”等等词汇。   “我刚才的分析,您应该也听到了。”   希茨菲尔说,“您觉得如果是那种规模,即下层人民被有心人教唆,采取暴力手段进行对抗,而这种纷乱一定会影响到本地防务,甚至是影响到当地教区看守的石刻。”   “到时候,哪怕只算一百个人里有一个腐化好了,一座百万人口的城市里将诞生一万头散发尸臭的怪物,它们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毫无意义!”小乌鸦不屑的挥动翅膀。   它依然坚持原来的观点:“你的假设不全面……听起来这一万头怪物是一下子、突然、瞬间出现的,但现实中这不可能,石刻就算被破坏,灰雾就算开始入侵也是要时间的,梦魇怪物的增加也是循序渐进,你们大可以加大巡逻力度,在它们初期数量还没起来的时候就消灭掉。”   “您一开始就跟着我,应该不会不清楚现在全国警力吃紧。”希茨菲尔幽幽一叹。   “这才只是人祸,还是和平背景下的就这么难熬了,真变成假设里的情况,除了维恩这种大教区,大部分地方都顶不住的。”   “……”小乌鸦这次顿了顿,但还是顶嘴:“那你们不会招收人手吗?”   “我听到的消息可不止这点,那个谁不是还透露消息说这个国家要扩编军队吗?警察管不到的直接派军队管就是了,实在不行就死守大教区,输不了的。”   “被区区内乱逼到这种程度,我觉得就已经输了。”希茨菲尔这次是完全不赞同她的观点。   就算最终恢复和平了,人民心里会怎么想呢?   本该庇护他们的上层特权阶级在纷乱中是那样无能为力——肯定会有遭难的家庭这样想的,而当成千上万个这样的家庭汇聚起来,他们必将成为一股可怕的力量,甚至有可能在梦界孵化出更可怕的梦魇魔怪。   突然,她凭空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这种纷忧她是见过的。   在黑木市,邪灾过后,多达上万人被私下处决。   他们的家庭本就在邪灾中受创,萨拉的做法无疑是在撕裂这伤口。   魔像诅咒的规模大,波及广,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受难,但如果把那些小规模的邪灾都算上,把所有因此而被打散到各地重新生活的家庭都算上,这些人汇聚起来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她顿时想到了“救世之光”。   原来真的是自发性的?   不……因为有菲尔姆的例子,可见背后是有人操纵,但首先得他们自己也这么想,得他们自己有这个倾向才行……   但这是不够的……   想要掀起假设中那样规模的动乱,光凭这些依然不够。   这群人的数量确实多,但萨拉也考虑到这方面的隐患,所以才会将灾后地区的幸存者分散到其他教区生活,再从其他教区调集人口来灾地重建。   她考虑到的,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也早考虑到了。   那这样一来肯定是不够的了,灾民的想法再偏激,被环境一冲,那心思也就没多少了。   即使是像“薪火帮”那样偏激的群体,按照查理的描述,来到王都生活一段时间也就不想干了。   毕竟这世道。   能活下来,谁愿意死呢?   “理由?理由还不好想?”   小乌鸦斜视希茨菲尔。   “是我的话我就随便编几个,比如我才是正统继承人之类……”   “反正那些愚民最好骗了~”   哐当!   希茨菲尔站起来掀翻椅子的动静。   “你干嘛?”   乌鸦惊叫。   “疯了不成!?”   “您说的确实很对尤西里安导师。”   希茨菲尔却不理她。   “我得回去了……”   “这件事……”   “这件事必须得让她知道才行!” 第七十五章 隐形人   不知不觉,时间悄然过去两天。维恩市的居民依然如往常一样早起工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这里是王都,不需要工作的人的数量远远超过其他城市,但和维恩越发庞大而且臃肿的总人口相比,这点人实在微不足道,就像将一滴墨水丢进大海那样看不出来。   “新鲜还热乎的《晨报》!有人要吗?《晨报》!《晨报》!”   “鲜肉面包——鲜肉面包——”   “前面的让一下,我赶时间……”   如同一头巨兽从沉睡中苏醒,街道氛围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喧闹起来,到处都能看到急匆匆的人在路上奔波,马路上的自行车简直汇聚成了铁架子洪流,叫骂声、车铃声响成一片。   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中,一个身形纤长但并不受弱,只穿粗麻短衫的男人从巷道里出来,左右看看后朝码头走去。   如果说清晨维恩的喧嚣是10,那么码头的喧嚣就是100。   所有人都知道当下时段最好的工作是什么——和每天苦哈哈的做工相比,只要能找到一家还算靠谱的商队做临时工,只要一趟,一趟旅途,大概也就是一两个月、最多三四个月的时间,回来后他们甚至能直接买下一艘船,自己摇身一变成为老板。   是的,因为所有人都在念叨这些。报纸上罗列出了线路、步骤还有方法,所有人都说艾莎洲是“遍布黄金的大陆”,那自然有无数人挤破头也想得到出海的机会。   “让一让让一让!贴告示啦……”   “我都说了多少次我们招的是护卫!是护卫!有身手的那种才叫护卫!看看你们这面黄肌瘦的样子,赶紧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抱歉先生,我们不需要甲板清洁工,这种事随便一个水手就能做了……”   “有谁知道贴任务的地方在哪?难道就在这里到处问么?”   “在里克酒馆外面呢。当然你要是走进去的话,里面也是相同的话题。”   里克酒馆。   男人路过,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上。同时他一眼看到了路边有一块巨大的木牌,上面七拐八弯标注了码头的大概结构,里克酒馆只要再往前走一小节路就能到了。   很快绕过拥挤的人群,他无语的发现酒馆外面那条路比刚才更堵。   简直到处都是人,不止是人还有车辆,有些傻子把轿车开到这条路停下,要走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开不出去,也混在里面骂骂咧咧。   “这年头,想找一份好工作可真不容易。”   男人微微翘起嘴角,转身离开了这条街。   他是打算找点活干,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得和一群愚民一起往酒馆里挤。   先是把四周绕了一遍,检查了下维恩港口、维恩码头的大致地形。   听上去港口就是那么回事,但其实不然——因为维恩的海岸线其实挺长,延绵足足有十几公里,它是呈一条内凹的弧线状,这条弧线上其实分布有许多码头。   其中一些干脆就在扩建的过程中连起来了,它们今天形成的地方被命名为码头特区,码头特区的房价、租金都和城里不同,相对来说要贵一些。   但“贵一些”应该是过去时了。   走过一条街,一张脱落的海报被秋风席卷朝这边飘来,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拿住,展开看了看,发现是一条招工信息。   不巧,那房子的位置他刚刚经过。没记错的话那是一家新旅店,应该刚装修完,从门口走过都能闻到那些刺鼻的气味。   但海报上写的信息却是招鱼料店员工,看来应该是被房东撵走了,毕竟现在鱼料店远远不如旅馆赚钱。   看看那些汹涌人潮吧,他们眼里闪烁着光,那是只有淘金客所特有的精神劲儿,所有人将身家和人命赌在一张船票上,这和淘金其实没有区别。   “愚蠢的家伙……”男人低声嘟哝一句,“这样的机会近在眼前却只想着淘金暴富……他们是根本没发现吗?那块大陆上的真正机会。”   根据他前不久得到的情报,艾莎洲之所以能驱散灰雾重新面世,是因为那里爆发了一场可怕的战争。   仅从结果推论,毫无疑问是偏向人类世界的那一方胜了。但绝对是惨胜,这从至今为止也没从报纸上看到任何关于“萨拉艾莎友好邦交”的信就能推算出来。   如果那座大陆还有完整的人类政权,那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   萨拉在外交层面毫无任何反应,都这么久了也没有宣称或者承认那里有一个独立王国,那只能说明这个王国不存在,那里是真正的失落之地,每一片土地都没有主人。   如此一来,为什么要将目光放在区区船队里呢。   他刚才也听到不少人交谈,那是一些不急于往里挤的,他们多半都已经自某艘船上找到正式工作,或者干脆就是被派来招募人手的,他们和自己人交谈时有吹嘘过他们的行程,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已经不是第一趟了。   这意味着,他们的船或者船队已经至少往返了一次,而他们具体从这趟航行中收获了多少……看看他们欢快的神色和止不住的期待感就能知道。   这些人无疑都是男人眼里的蠢货,因为他们在得到第一笔资金之后居然打算把一辈子都放在船队上过,丝毫看不到那块大陆本身——那真正的富贵只有踏足上去才能获得。   如果自己现在跑去告诉他们,只有在当下,只有在这段“荒蛮时期”,他们这样的人才有机会崛起,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建立起自己的地盘甚至王国,他们还会甘于当海员吗?他们会收敛起那副笑容,忙不迭的来请教吗?   想了想,男人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大概率自己会被狠狠嘲笑一番,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惹来警察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这地方现在警察可不少呢……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容易爆发骚乱和冲突,没有人手维系治安,那些疯狂的愚民三天后就敢直接动手抢船。   但就是这样的家伙越多,对我们的计划就越是有利。   还是得找一份出海的工作……那些人是没有退路,但对得到宝贝的我来说,我可没必要把希望全寄托在这群愚民身上。   一边想着,他一边绕到里克酒馆的后门。   这里倒是没几个人,因为那扇厚重的双开大木门用大粗铁链锁了起来,两边是两米高的围墙院子,再上面是干枯树梢,根本看不清后面是什么。   虽说没几个人但还是有人的,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可不希望被人看到,所以他特地绕开一截路,找到一座敞开楼梯的小门,上到顶楼后四处翻找一番,将一排晾晒用的架子踹了下去。   “哐当哐啷!”   “啊!”   架子坠落的动静不小,尤其是好像还砸到了人,对方顿时指着上面开始叫骂。   而始作俑者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跃过房顶和房顶中间的空隙,从隔壁小楼的楼道出来,绕一圈回到了酒馆后门。   果然,因为被那边的动静吸引,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找准机会,一个助跑扒住墙,翻身跳进去,确定自己没被人发现。   但这身穷酸工人的衣服还是太惹眼了,他溜进建筑,尾随酒馆员工找到更衣室,在这里换了一套做工还算精致的便服。   “能买得起这种衣服也要来码头当招待吗。”   男子一边照镜子一边感慨。   确实……相比危险不定的远海航行,这样的工作其实反倒更抢手呢。 第七十六章 曝光   搞到了衣服,而且衣服的主人至少也要到中午休息——说不定要到晚上下班才发现这件事,男人接下来的时间就富裕多了。   反正这种衣服也算不上特别高档,他大摇大摆的进入走廊,也不再避开那些人,顺着喧嚣传来的方向前往大厅。   衣服口袋里没钱,应该是被衣服的主人带在身上了。所以想要在码头安置下来,他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搞钱。   这难不倒他,之前在外面没动手是因为有警察盯着,但酒馆里就没有警察发挥的空间了……整个大厅如他所料那样非常阴暗,所有人都簇拥着挤靠在一起,互相交流刚才在外面看到的任务。   “贝恩商会说他们这次需要招募50个人,那可是整整50个人啊!他们原本的船队规模就不小了,这是还打算增加新船?”   “我无法理解贝恩商会是怎么想的,他们难道要用那50个人……我的意思是,那50个人可都是纯新手,难道要他们来开新船吗?”   “只有你会这样认为!你这个蠢货!”   “他说的对你确实挺蠢……因为没有人会这么干的,他们都是从其他船上抽调老手塞到新船去,然后再招点有经验的去那里打杂。”   “咦?那这么说,贝恩商会不一定只有一艘新船!”   “是这样的,50个人估计也会分摊开,他们这次的大船数量一定会非常惊人。”   一边留心听那些杂七杂八争吵交流,男人一边在人群中穿梭。没一会就摸到了两只钱袋。   里面的钱不算多,这都是他特地挑选的。失窃方如果损失太大一定会报警,警察也会根据失窃金额决定花多少力气来办这个案子。   钱多自然是优先办,但钱少的话,维恩现在应该警力吃紧?   再带上一顶顺出来的帽子压住上半张脸,男人从右侧挤出大门。   没错,他不打算住在里克酒馆。   在现场处理赃物也太不专业了,他好歹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岂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特地绕了一大圈,几乎是在港口“对岸”找到一家叫“林克酒馆”的地方,打听了一下能不能住店,男人得到肯定答复。   但是现在住一天居然要330贝克,这疯狂的价格……他们怎么不去抢!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店改造装修成旅馆酒馆了,这生意不比出海稳定?   出海还得担心灰雾、天气以及海怪,哪有这样好,坐在家里就能抢钱!   付钱的时候出了点差错,因为他偷到的两个钱包加起来也没有330贝克,他被迫将那顶质量不俗的帽子也拿来顶账,算是和老板达成了私人协议。   “这是你的钥匙。”老板愉快的将钥匙丢给他,“做个好梦,马丁先生。”   对方才不管他穷成这样能住几天,反正现在码头是治安管理的重点扶持区,出事大不了叫人就是。   男人的房间在三楼。他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台阶走上来,中途不时能听到各种乒乓哐啷碰撞的动静。   都是人……哪怕在这里人也不少,他都排到三楼去了可想而知住店生意有多火爆。其中甚至有外地人,都是听说了维恩现在机遇最多,想带人来这里碰运气的。   叹了口气,找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   环境比他想的要好。   虽然这扇木门脆弱的连他一拳都承受不住,墙板薄的能听到年轻小情侣办事的喧嚣,地板黑黢黢一片不知道是脏污还是油渍什么玩意粘在上面,房间里的家具也几乎没有除了一张床以外居然就只有一张桌子。   但他需要的也就只是一个“可以用作临时栖身地的空壳”而已。   他还不一定用得上这个身份呢——刚才老板喊他马丁,那不过是钱包里留下来的身份证明。   “应该说居然还有床。”   “而且床单居然还挺干净。”   走了这么久,“马丁”也累了。他在门后找到一根木棍把它别在木门上,接着把自己甩到床上,没一会就坠入梦乡。   在梦里,他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你来迟了。”人影声音如梦似幻。   “我需要筹备。”男人申辩起来,“很多事要忙……你知道我们打算弄点大动静出来,我得给自己安排好退路。”   “明智的选择。”人影点头,“你打算去艾莎大陆?”   “是,因为那边应该还是‘荒蛮时代’,如果这边不成功,我想去那里寻找机遇。”   “那我呢?你不把我留下来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亲爱的……”男人笑的不怀好意,“如果我们失败,也就是需要我远走那种结局,你留下的后果难道不是重新被他们锁进柜子?”   “……他们应该已经察觉到我的不凡,我不一定会被锁进柜子。”   “但你肯定没法随心所欲的展示那些东西了。”男人打断它。   “刚开始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有危险的东西来维恩了,你不想面对它,说我们会失败,然后教唆我来做这些事情!”   他越说越愤怒:“结果现在你就这样对我?你要抛弃我吗?”   “我并不是要抛弃你……”   人影叹息。   “我也并不支持你们做那些事情……”   “那你又为什么要给我们看那些东西!!!”   男人的体型在梦界灰雾中骤然膨胀,整个上半身几乎被怒火吹胀了三倍大,变成了一头凶恶的巨人。   “我们本来都要放弃——都是你!你非要告诉我们那些!那些禁忌的知识……你让我该怎么想?你让所有在此期间死掉的人怎么想?你有想过如果我放弃我该如何去面对他们?”   “所以我也没有劝。”人影语气还是那么平淡。   就好像它其实不具备人类的感情,那所谓的叹息并非出自怜悯。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男人体型恢复正常,也在叹气。   “所有的‘救世之光’……这些年里发展出来的力量几乎已经全部乘着出海风气来维恩了,错过这段时间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无论如何我们需要一个交代,至少也要让他们道歉才行。”   “你的要求在我看来是不过分的。”人影说道,“但另一些人不这么想。”   男人顿了顿,也道:“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说白了,当初的选择最终会孕育出怎样的果实,这难道是由我们这些人来决定的吗?”   “不是这样的……我们不过是随波逐流的可怜人,真正决定水流走向的人在贵族区里,在那座宫殿里!那不管是怎样的结果都是他们的报应了,他们应该无话可说。”   “会有很多人死。”   “……我不管!我不管你是听不懂吗?”   像是被触及到逆鳞一般,男人又有暴怒的趋势。   “我都已经付出那样的代价了……”   “我都亲手……”   “你以为我还在乎其他人去死?”   “不!对我来说这儿毁灭了最好!”   “我可是要去艾莎了……”   “我才不在乎……不在乎这里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越说到后面,男人的灵体就越是颤抖激动。   他显得极为焦躁和痛苦,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犹如婴儿在母体中的睡姿一般,隐约还能听到他哭泣的声音。   “阿默拉……”   人影缓缓飘向他,向他张开怀抱,口中呼唤他真正的名字。   “别过来!”   阿默拉猛地抬头,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物,狠狠往后缩了一截。   “别……别在这里……触碰到我!”   “……”   人影顿住,不再靠近。   气氛稍微沉默了一会,雾气中传出一道呢喃。   “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不好受。”   “但我还是得提醒你,根据我从梦境当中接收到的信息,你的养父似乎留有一些后手。”   “嗯……?”   阿默拉眯眼,站直身体。   “……什么后手?”   “他私藏了之前和你沟通的密信。这是我从他们的梦里看到的。”   人影淡淡道。   “如果你不尽快处理这件事的话,你的死者身份就泡汤了。” 第七十七章 潜入   “这样真的有用吗……”   盯着窗外阴暗的天色,探员多蕾靠在狭小的藏身处,用近乎于抱怨的语气对同伴说道。   她的同伴正是经验同样不怎么丰富的洛里,也就是那位在一开始专门负责珠宝失窃案、差点在角楼阴沟翻船的洛里-拉迪斯,他俩现在变成了搭档。   多蕾是有点生气的,她记得安全局内部有老带新的规矩,也就是说如果要组成二人组合,那通常是一名老手带一名新手。   类似于她之前被托付给阿弗雷德,虽然老乌鸦有不少缺点,但必须承认的是他很可靠,平时说的一些案件经历也都让多蕾大开眼界。   而这个洛里能做什么呢?区区一个珠宝失窃案都办不好,现在更是把局长那个层级的人都惹下来了,这家伙居然也不觉得丢脸。   洛里明显没听出她的抱怨,他看起来比多蕾兴奋的多,一直趴在小房间的窗口缝隙处,用一根表面已经磨的发光的黄铜望远镜观察对面。   他们躲藏的屋子位于永恩路306号,也就是阿弗雷德出事那栋房子的斜对面。这里已经废弃了一段时间,原本的房主在老死后没有继承人,房产便交由当地社区托管,并在托管满一年后交给当地修道院或者教堂协谈出售。   不过一直没能卖得出去,有传闻说这里闹鬼,原房主在生前表现的就有些疯癫——他把这栋房子所有的窗户全都用条状木板钉了起来。   这导致从外面看,至少从大街那个距离看这里是被封死的。他们可趁机躲藏,并从木板缝隙中观察是否有人靠近306号。   “你问我干什么。”洛里说道,“这法子是局长想的,反正又没什么成本,要我说这真是个绝妙主意……”   “所以赶紧起来了多蕾,我们是负责盯梢的,你在这里躺着像什么话。”   “我们又不是唯一负责盯梢的人。”多蕾躺在地上翻了个白眼,“阿弗雷德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好吧,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非要在这里说风凉话?”   “喔,如果你还是之前那个状态,那我肯定不取笑你。”洛里看了她一眼。   出事当天,包括第二天白天去角楼探险,中间多蕾给他留下的印象大抵是“悲伤”、“沉稳”、“虽然稚嫩但在关键决策上还算可靠”。   结果没几天就变成了这样……难道她压根不信这种方法能揪出凶手?   洛里还真猜对了,多蕾确实不信。   在被拖回来盯梢之前,她一直在城区到处跑动,调查那些曾被阿弗雷德用于转移资金的金融单位。   她坚信只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她一定能查个名堂出来,结果就在这最关键的节骨眼上,上面告诉她“把你手头的事情都放一放,这里有更重要也更靠谱的方法能帮你如愿”。   一开始还以为是抓到人了呢,结果回来一听居然是“骗”。   尽量隐晦的放出消息,内容是“在永恩路306的房子里发现了隐藏暗格,里面藏有阿弗雷德对这些年和‘救世之光’所串联的多项证据”。   这东西有用?   别开玩笑了好吧……多蕾觉得如果老探员真的可以排除自杀,如果自己是凶手,那她肯定不会管这种消息。   我都杀完人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有可能我甚至都不在维恩港了,你现在玩这套有什么用呢?   这就是她不抱期望的原因了,而且她才和阿弗雷德住一起多久,如果真如调查显示的那样,阿弗雷德是很久之前就在资助那些人了,那他们认识他的时间要比这边长的多。   那可是三十几年的跨度呢,在这三十几年里他们到底是怎么交流怎么沟通的……如果都是那种加密形式,解出来也不说确切要干嘛,那这种证据就算真找到了又有能干嘛?   肯定是不能作为庭审证据的啊。   “嗯?”   这么想着,多蕾突然听洛里“嗯”了一声。   尾音上扬那种“嗯”,她不由坐起来,皱眉问道:“有人靠近?”   “路人而已。”洛里放下望远镜,又抬起来看了一眼,“经过的时候他往那边看了三次,中间还驻足停留在篱笆外面想探头进去,但最终还是走了。”   “好奇吧。”多蕾一听就躺下了,“消息虽然封锁,但对住在永恩路的人来说还是能打听到的。”   谁让住在这的人都非富即贵呢。   不然也不会说给探员赏赐房子都赏赐在这,谁让永恩路的环境最好,治安也最好。   这两人在小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而在外面,刚才被洛里判定为“路人”的家伙,他其实就是阿默拉。   在得到情报上的提示后,他认为自己必须回来,因为死者的遗物涉及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他这个凶手不允许被外人知道的事。   ……阿弗雷德可以说是他的养父。   [有人盯梢。]   脑海中再次传来提示,[东南方向45°角,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可以趁机进去。]   尽管已经习惯了这东西的“神机妙算”,但这种毫无缘由的推断还是听的阿默拉一头雾水。   “你不妨说的清楚点。”   [天会放晴,那是第一缕阳光下来的角度。]   这种事情它是怎么算出来的?   走在路上,阿默拉抬头看向天空。   乌云是都看不见了,天空泛着惨白色,阴沉沉,灰蒙蒙,抬头时能感到落在脸上的毛刺小雨。   [一花一木都是世界。]那个声音道,[人不知道,甚至连神都不知道的东西,世界知道。]   “闭嘴……我说了,不许再和我说什么‘世界’!”   低声骂了一句,阿默拉开始往房子的东南方向绕。   “……时间呢?”   [31秒后。]   “很好。”   [其实……我不推荐你这样做。]那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下。   [你被埋伏的概率大于99%。]   “不是有你吗。”阿默拉冷笑道,“无所不通、无所不晓的智慧王冠……拥有你的人将知道人世间的一切秘密,到时候你直接告诉我里面的人藏在哪些位置就行。”   “而且告诉我消息的是你,让我别来做的人也是你。”   “你自己不觉得这番言行很矛盾吗?”   [……]那个声音没再说话。   31秒很快要到了,阿默拉控制脚步,尽量不在最后关头露出破绽。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脑中传来幽幽的回应。   [我没有手脚,没有形体,对我来说,即使知道一些事,我也不会因此想要去改变什么。]   [但你们人类却总是因为‘知道这些事而背上负担’,好像知道了就一定要去做,这在我看来才是入魔……]   “但那就是人之所以是人的原因。”阿默拉强调。   “尽管我……可能在他们看来我是个混蛋,但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也有重视的东西。我可以不惜代价去实现一些目标,但我唯独不愿意让他这么死……让他在死后连带名誉一起蒙羞。”   [巴瑞施也这么说过……]   “谁?”   但是对方没再回话。   与此同时,天上的阴霾突然裂开,秋雨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灰暗照射下来,差点晃瞎了阿默拉——还有正在看这个角度的暗哨的眼睛。   “真该死!”   暗杀大骂,暂时放下望远镜闭上眼睛。   大约两秒后,视力恢复。   举起望远镜再去观察,那个“行人”已经消失不见。   应该是过了转角了。   暗哨心想。   房子看起来没有异常。   不需要就这件事通知他们。 第七十八章 养父的遗物   在“智慧王冠”的帮助下,阿默拉轻而易举就潜入宅邸。他立刻在屋子里走动翻找起来,并小心翼翼的不在窗户上显露人影痕迹。   [真奇怪。]王冠说道,[根据我从世界那里受到的信息,这里居然没有新鲜的线。]   这东西能看到现实中的一些“线”,这些线就代表各种信息、或是生命行动后留存的痕迹,这点阿默拉早已知晓。   “那不是好事情吗。”他的心情放松下来,“说明这不是什么陷阱,外面那些暗哨只是习惯性的盯着房子罢了。”   有点开心,因为这所谓的“智慧王冠”居然也会出错。   阿默拉的压力其实是很大的,这不止包含弑父的罪,同时也是这件传奇宝物带给他的。   王冠的信息来源是“世界”……尽管阿默拉不是很信真有这种概念,但很多事实都证明了,王冠说的话总是对的。   只要这种正确一直持续下去,那自然会显得任何不按话语去做的行为是“错误”的。   那他怎么能不压力大呢。   现在这样就很好,事实证明这家伙也不是真的全知全能……哈!之前还试图诱骗我把它戴在头上,说什么这样就能连接世界本源通晓万物了,幸好我谨慎没有上当!   一边翻找,阿默拉一边轻松抖腿。   直到他搬动一些旧书的时候,从空隙中滑落牵出一本相册,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说来奇怪,他这样的恶棍……明明他可以面不改色制定那样一个灭口计划,不惜拿薪火帮和木炭帮那么多人给自己“陪葬”,但在看到这本相册的时候,他居然流露出名为“恐惧”的情绪。   把东西捡起来,就维持蹲下的姿势打开,用最熟练不过的姿态翻到第六页,阿默拉盯着一张照片愣愣出神。   那是一张黑白老照片,拍摄时间应该非常久了。照片背景可以看出来应该是在贫民窟、难民营之类的地方,地上有污水反光,大部分入境的人精神状态都不怎么样。   一个中年警探站在照片中间,左手拿帽子,右手放在一个男孩肩上。   警探应该已经不年轻了,依稀能看出“阿弗雷德-多利亚”的轮廓影子。他正看向镜头浅笑,那笑容落在有心人眼里似乎包含了无数种情绪。   有怜悯,有愧疚,但最多的当属对未来的希望。   所以那双眼睛里是有光的。   哪怕是黑白照,这么阴暗的打光也看得出来,有一股信念在支撑着他。   而男孩。   阿默拉将视线放在男孩身上。   男孩的表现就差多了。   他的身高已经超过一米,按照年代推算,那个时候能长到一米的男孩至少5、6岁了。   他有点营养不良,身体尤其是手腕显得极其瘦弱。脸上显得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在哪糊的,头上戴着一顶破旧呢帽,穿的衣服长的能拖到膝盖位置,脚上的大皮鞋干脆烂了个洞。   他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在往镜头边上看。   如果有心理学方面的医生在这里,他们或许能推断出来,这是因为男孩下意识的在抗拒身后探员的接触。   他不信任这个陌生人,对他的靠近感到恐惧。包括因为探员出现才对过来的照相机,相比这些东西,还是周围那脏乱的环境更加亲切。   阿默拉低头看向底下的注释。   【《探员-阿弗雷德在黑木镇,以及看向别处的男孩》】   【拍摄时间,1950年7月】   咧嘴微笑,他轻轻抚摸这张照片,似乎在怀念那段刚和老乌鸦接触的日子。   [既然你如此喜欢他,又为什么要杀了他呢。]   王冠打断他的回忆。   阿默拉不笑了。   他丢掉相册,做了个深呼吸,把两只手都捂住脸,隐约从指缝当中透出话来:“那就要好好问问你了……”   [我什么也没有做。]王冠不理解,[我只是将这个世界的本质,它的规律,包括人类社会的运行规律告诉你们,我从来没有建议你们去做什么。]   “什么叫‘你没有建议’?”阿默拉大吼。   “是啊!对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来说我们是蛆!对统治者来说我们是‘代价’!我们永远不被当成一个个‘个体’看待而是全部概括变成一个笼统的‘集体’!……我们原本大可以保持那种愚昧无知继续生活下去……哪怕被欺骗!”   “但你告诉我了!你把这套规则的本质说的那样清晰透彻!你让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我杀了人……”   他将头发捋上去,露出已经有些发油的脑门。   “杀了好多好多人……甚至连他也……”   “但我必须这么做。”   “我不这么做,在将来会有更多人死,会有更多像我一样的人沉浸在相同的苦难里沉沦。”   [我大概能理解你做这些事的目的。]   王冠试图安抚他。   [但是我也告诉过你了,无论你怎么做,无论其他人怎么做,这套规则都不会变。]   “我不信。”   阿默拉摇头。   “你在撒谎。”   [我从不撒谎。]   “那你怎么解释我在梦里看到的画面?”   阿默拉冷笑。   “‘共和’……”   “一个盛世,一个人人相对来说更平等的世界,一个新社会,一套新的运行规则……”   “你让我梦到这样的东西,然后又亲手撕碎它,说它其实是不存在的?”   “你觉得糊弄我很有意思,还是你真以为所有人都那么蠢,会被这样的话术蒙骗?”   [那不是真实的。]   王冠强调。   [实际上,关于那段梦境……连我都不清楚它来自何处,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它和纳米亚的历史无关,也许只有和世界本源融合的‘她’才知晓其中蕴藏什么秘密……]   “够了。”   阿默拉叹息一声:“我受够了你的这些空话,要不是我真的还需要你,还需要你来颠覆现有的规则,我会直接把你丢进粪坑。”   “咔嚓。”   开门的动静。   条件反射的,阿默拉抬头,正瞥见一个穿黑色束腰连身长裙,有一头银灰色盘发,左眼佩戴一枚眼罩的少女走进客厅。   ???   他先是愣在那和少女对视了两秒,然后终于反应过来——他的入侵被发现了。   [我的感应里没有她存在……!]   王冠语气变得急促。   [别和她接触,她很危险!]   但希茨菲尔已经出手了。   在阿默拉起身之前,她挥手在空气里撒出一团晶莹粉末,另一只手举起一把明显是被改造过的大口径手枪,遥遥瞄准阿默拉扣动扳机。   “轰!”   那枪口不知道打出来什么东西,但显然它和之前挥洒的粉末产生了某种奇妙反应,整个客厅轰然爆出一大团火焰,一条身体直径在半米左右,身长不知道可有三十多米的火焰巨蟒从中窜出,张开獠牙朝这边咬来。   “该死——”   这大大出乎阿默拉预料,他赶紧往旁边翻滚。   下一秒,火蛇一口将地板凿穿。   但这居然还不是结束。   借着在地板上扭头的空隙,阿默拉朝始作俑者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吓得几乎魂都飞了。   只见那女孩——她就像个优雅的贵族,拎起裙子抖了几下,一条沉重的、听落地动静就知道很有分量的狰狞骨蛇就这样被她从裙子内胆抖落出来,迅速在半空中直立起身形。   两条蛇。   一前一后堵死了路。   再加上她已经用那把枪瞄准了自己。   这一战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   “所以——”   躺在地上,阿默拉吸了口气。   “这栋房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遗物……”   “是有的。”   少女出声打断他。   “‘阿默拉-多利亚’。”   “你就是他留下的遗物。” 第七十九章 时代缩影(二合一)   阿弗雷德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要知道,即使是伊森那种情况,他至少也是有个后缀的。像阿弗雷德这种单独一个名字的,虽然不至于说独一份,但它确实非常罕见。   它应该是真名,因为假名是不屑于隐藏姓的。   但“阿弗雷德”同时在它的起源地区又是一个相当常见的名字,它在古代萨拉语里的释义为“拿锄头的农夫”,仅从这个释义就能猜到会有多少人都叫这个名字。   理论上来说,阿弗雷德的过去对夏依冰来说不该是秘密。她是安全局的头,下属探员的身家情报她应该很清楚,正如当时无人信任伊森的时候只有维尔福知道真相。   可维尔福死的太早了。   他的死本身就是“巨大的意外”,他并没有做好准备,把他手里的事物、情报给下一任交接,他甚至没有想过他的下一任具体是谁。   “本来是有预防机制的。”   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夏依冰这么和希茨菲尔说。   “司部首领突然死亡,来不及交接……这种事情历史上也发生过,所以安全局其实建立有预防机制,任何一任局长都必须确保有一个绝密信息库,其中记录有那些只有他才有资格知道,而且不能放在司部档案里的绝密资料。”   “你得到那份资料了吗?”   “得到了,但里面关于阿弗雷德的信息非常少,只说他在当年那场灾难结束后,大概是1943年~1951年这段时间,一直坚持留在黑木镇参与当地的重建。”   “更多细节呢?”   “里面没有提。”女人摇头,“我想要么是维尔福没能来得及留下更多记录……这机制不是万能的,总有疏漏的时候。要么就是他觉得这种小事不重要,没有记录下来的必要。”   “已经足够了。”希茨菲尔点头,“这足以说明他并非是222号留守了超过36年,在第一次魔像诅咒爆发之后,他有8~9年时间选择留在了黑木镇。”   这很反常,因为就当时的情况来说,影狮远比现在更缺乏人手。阿弗雷德怎么说也是有经验的探员,没道理给他开这么久的休闲假期。   那一定是他的情感模型出了问题。   只有一种情况,一名探员才会被影狮放弃派遣执行外派任务。那就是他们认定如果继续让他执行外派任务,他腐化的概率是100%。   这一点很容易就能推测出来,结合当前已知的情报事情一开始的脉络差不多也就出来了。   故事要从1943年,也就是第一次魔像诅咒爆发后说起。黑木镇本就不多的人口死伤惨重,整个城镇在持续半个月的时间里一直飘着焚尸的灰。这给幸存下来的两名探员,无论是莉莉丝-格列还是阿弗雷德-多利亚的精神都造成了极大伤害。   前者是因为直面邪神,再加上内务工作的失误导致她失去了重要的人,在情绪上达到某种极点,她的退休申请很快被通过。   而后者,也就是阿弗雷德,他大概率是亲眼目睹了灾难的经过,看清了“按照自己的决策最终所能造成的悲剧”,因为自责才濒临崩溃。   但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其实还是可以治的。   影狮探员里受到更深创伤的人也不是没有,也都基本恢复了过来,如今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   让阿弗雷德真正废掉的另一个原因,按照她们的猜测,有可能是个人感情方面有重大挫折。   只是对民众的愧疚的话,这种状态还算好恢复。可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对莉莉丝-格列有念想呢?那他大概率会把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的一切悲剧都归结到自己头上。   都怪我,没有在她最需要信任支持的时候给她安慰。   都怪我,如果我当年没有在竞争中后退那一步,如果我没让她嫁给那个畜生,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是不可避免的,他一定会产生类似的情绪。那只要莉莉丝-格列依然活着,依然凄惨的在那里生活,他这块心病是没法救的。   除非这个女人亲口宣布原谅他,并真正接洽他隐藏的感情。   但考虑到现实……考虑到当时夫人是什么状态,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那就只有放弃阿弗雷德。   正好整个镇子需要重建,在此期间可不希望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就让阿弗雷德在当地值守,说难听点,也算废物利用。   那最终为什么能知道他叫“阿弗雷德-多利亚”呢?   和两个人有关。   一个是多蕾——多蕾的调查多多少少还是有帮助的,有一些文件,即当年必须本人亲自办理,需要具备法律效应,也就是“必须有真名和身份信息才能确定这笔钱属于你”——她从几家金行单位里把他们压箱底,积累了不知道可有半世纪的文本档案都拖了出来,终于在其中找到了一本,记录着“阿弗雷德-多利亚”这个名字。   另一个是佛荣。   也就是希茨菲尔在离开黑木市前往王都之前,曾去黑木市政厅拜访过的行政长官。   作为行政长官,佛荣手里当然有黑木市建设的档案资料。考虑到第二次魔像诅咒没能来得及对城区建筑造成多少破坏,这些资料几乎全部保存了下来。   通过电报联络,佛荣最终递上来“阿弗雷德-多利亚”这个名字。   再拿来和金行提供的契约对照,确定他就是老乌鸦。   再将时钟拨回“现在”,阿默拉-多利亚躺在地板上,听到希茨菲尔说的内容后瞳孔收缩。   “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你就是‘遗物’本身。”希茨菲尔打断他,同时伸出手,将左边的眼罩摘了下来。   “你身上的东西能阻断这枚眼睛,但那是在我没能看到你的时候。”   “而现在我看到你了。”   “这种隔断,不再有用。”   如同一枚水滴落入时光湖面,两人对峙的场景发生变化。阿默拉惊异的发现自己居然以纯粹的灵体形式再度入梦,被那少女引导带入一段记忆当中。   昏暗的房间,一个男人正在试图开导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不说话。   “你的家人呢?”   还是不说话。   看得出来男人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可言,来来回回不但问题少而且怪——哪有明知答案还问这些问题的呢?那岂不是会进一步造成二次伤害?   别说他了,其实住在周围,住在这座残破镇子上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些不见了的人不是被怪物吃了,变成木雕,就是被黑衣服的神秘人拖去拿枪打死了。   这也确实激怒了男孩,他抬起头,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更多是在愤怒的驱动下问他:“他们怎么样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我很抱歉。”男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的站起来。   “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全部,这其实是为你们好……我只能说我们不是真心想要这么做的,这是对现实的妥协,为了拯救更多人……”   “那你们就该在一开始安排好一切!”男孩对他大叫道,“当初筹建这里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是撒谎!是骗人!”   “确实是骗人。”   希茨菲尔像一道幽灵,悄然飘到这一幕的两人中间,看着男孩幽幽一叹。   “我查过黑木镇的创建理念,它其实是作为维恩的‘卫城’而出现的。”   “‘卫城’也就是拱卫的意思,虽然说是为了替维恩抵御危险,但因为它和维恩之间的距离太近,最开始建设那镇子的时候,所有人都说这里不可能被邪灾侵袭。”   “因为它和王城离得实在太近了……”   “他们觉得那些人不可能放任黑木镇出事,一定会在镇子上布置充足的人手。”   “……”阿默拉的灵体一直在听她说,越听脸色就越是阴沉。   “这种特征,你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艾苏恩-希茨菲尔了……”他开口道,“我就说正常人为什么能破解那么多奇案,原来你是个神蚀者……这也是那枚眼睛的能力?”   “你不用试图把话题引走。”希茨菲尔看向他。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得明白你为了追求那个梦到底舍弃了什么东西。”   阿默拉心想凭什么我就一定要听你的话,但他刚想顶嘴,希茨菲尔抬起手腕转动一下……他就发现他说不出来了。   就好像他的嘴唇和一部分思想被冻住了,被冰封了,他变得像一具“行尸走肉”,只能被动陪着她欣赏这一切。   欣赏其实是从他脑子里提炼的记忆。   时光如梭,男孩逐渐长大了。   因为男人的真心相待,他虽然没有明说原谅他,但心里其实已经不在乎对方当年做的事情。   还是用简单的加减法来计算好了:就算将爸爸的死算在男人头上,他好歹也短暂收养了自己。   那就是一命换一命——即使是这种极端思维,对方也并不欠他什么。   男孩从小就极聪明,他看得出来男人有很重的思想包袱,总是终日和烟草为伍,有时还会看向窗外发呆。   那看起来很像是愧疚,所以他越发不怪罪他了。   相反,他越发习惯生活中有此人存在。   “阿默拉!来吃饭。”   “该学习了阿默拉,我给你找到了适合的教材。”   “怀疑我?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怎么说我当年从……反正我的成绩肯定没问题,教你这个毛孩子是够用了。”   “这个地方到底还是条件太差……邪灾后没有二十年发展不起来,附近根本找不到其他数学书了。”   “只能我自己试着编了,坏消息是我数学学得不怎么样,好消息的话,文史方面我很有心得。”   “你不行啊阿默拉,这种题都做不出来。”   “说了别问我那些奇怪的问题,我是不会回答你的。”   与此同时,男孩也知道他叫阿弗雷德。   “阿弗雷德!你干嘛总是看天空发呆?”   “阿弗雷德!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我看他们好多人这个年纪都有孩子了,你不考虑结个婚吗?”   “阿弗雷德!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黑木镇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弗雷德!阿弗雷德!!!”   真该死——   一幕幕记忆在眼前流转,来自童年的一声声呼唤落在阿默拉心里,让他显得异常暴躁。   为什么要让我想起这些东西……   明明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它们当做代价,就像那些大人物只把我们当代价一样……   我不想再看再听……   停下……给我停下!!!   他拼命想抵抗那种冰封,但没什么用。   力量的差距宛如鸿沟一般,他不出现希茨菲尔拿他是没办法,但自从他选择回来,他动这个念头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逃不掉了。   他看到男孩和“救世之光”的第一次接触。   “你可以这样称呼我们……”   “不不……我们并不是什么邪恶组织,我们也并非是暗中受到什么人的操控或资助,非要说我们的起源,那大概是一些在灾难中有所失去的超凡者,自发汇聚起来形成的结社”……   他试图向他们探寻真相,但很干脆的被拒绝了。   “我不认为你这个年纪知道太多是一件好事。”   “你还太小,阿默拉。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恒心和毅力来管这些,那就努力变成超凡好了。”   “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   “越是秘密,就越非平庸之人所能承受。”……   他看到分别。   “为什么要走呢?阿弗雷德?”   “因为我已经赖在这太久了,我没脸面再留下来,有人看到我会不高兴的。”   “是谁?谁敢!”   “别那么冲动阿默拉。”   画面里,男人的脸色比上次出现时更加沧桑,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对峙,男孩几乎已经和他一样高了。   “也许有一天你有机会知道……我只希望那个时候你不要做出偏激的行为。”   “多想想那些让你快乐的事。”   让我……   快乐的事……   条件反射的,阿默拉脑海中出现了那张黑白照片。   最快乐的事……   对一个在灾难中失去一切,已经一无所有的男孩来说,还能有什么比披上来的那件大衣更沉重吗?   我最快乐的就是能在那个时候遇见你啊……   阿弗雷德!   但周围的光影不这么想。   他掐住额头,瞪圆了眼睛,看着一个个自己坐在灯光下写信。   写给谁?阿弗雷德。   写信的目的?找他要钱。   阿默拉-多利亚是幸运的,他竟然真的具备成为超凡者的潜质,凭此加入了“救世之光”,在此期间他了解到这个组织之所以在当初靠近自己,就是因为他“探员养子”的特殊身份。   “不用觉得愧疚,阿默拉。”   那些人是这样告诉他的。   “你觉得愧疚,那谁来为所有牺牲在邪灾中的人愧疚呢?”   “我们能理解他们的动机,但我们绝不接受他们执行的方式。”   “毫不客气的说,在被他们处死的人群里,有相当一部分是无辜的,他们本该有机会存活下来。”   “当时我们就已经在了……很遗憾我们来迟了,因为他们封锁了消息。”   “靠着为数不多的人手我们救了一些人,还阻止了那些疯子试图将‘禁忌’传播开的举动,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是为国王而战。”   救世之光很穷。   为了隐藏行踪,加入的都是没有记录注册的超凡者。他们无法在正式超凡组织那里接取由国家发布的任务,没法依靠超出常人的本领快速赚钱。   所以他们只能分散开来,每个人领导一个底层帮派,同时帮派里的人基本也都是他们救助的难民,带领这些人艰难谋生。   难民们是不知道这些秘密的。   正如对方所言,这是平庸者不能承受之重。   难民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施压。   因为救世之光内部存在分歧,有人认为应该用更激进的手段向国王和贵族们复仇,但也有人觉得“处刑”归根结底也是为了救更多人,且不说光凭他们现在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就算成功了,也只会带给国家更大的伤害。   所以最终就演变成这种可笑的行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难民汇聚到维恩,用自己的存在和苟且向一些人“施压”,同时伺机改变现状。   但如何改变?   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说不出来。   因为苦难而叛逆。   因为良知而坚守。   理智告诉过他们放弃才是明智之举,但总有人不甘心,不甘心放弃那么多人传承的信念。   那又是什么信念呢?   没有正经融入社会,没有正经接受教育,没有正经坐在那些位置上思考,这当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能参透的。   他们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抱着希望,但实际上是行走在一条毫无希望可言的道路上。   一直到阿默拉得到关于“王冠”的消息之前,他们就是这么个状态。   那这可以说是时代的缩影了。   希茨菲尔心想。   与此同时,光影再变。   她看到另一个阿默拉出现在永恩路306号的楼上书房里。   他对曾经最为爱戴的男人开枪。   男人在他离开后挣扎着将抽屉拉开,取出里面的另一把枪,颤抖的对准枪伤位置,近距离的又补了一枪。   ————————   没几天就要开始三更了,不急。 作者的话:推一本朋友的书   《病弱萨科塔不想被方舟重女夹脚》   简介:   重女,字面意义上来讲,就是爱意沉重的女孩子,弱化版病娇。   被重女爱上,是什么体验呢?   艾希看了看头顶的漆黑光环,再看了看周围一个一个比黑洞还要沉重的重女,觉得自己很有发言权……   ……   根据各种信息描述再加上作者本人担保,应该确定是橘子了,粥题材的橘子文。   不过应该是偏向于橘子后宫,而且很有可能(根据小爱丽个人不负责臆测)——是那种扭曲的爱恋,修罗场是不会少的。   真是很配适扭曲爱好者的题材呢~乐~   但小爱丽觉得还是不够扭曲。   要是把“夹脚”改成“摸脚”甚至“闻脚”,不但更加配适题材背景,汇聚起来的hentai肯定会更多些的。   传送门:   《病弱萨科塔不想被方舟重女夹脚》    作者的话:寄了没爬起来,今天4更万字   然后来个七八天三更吧~就是酱~ 第八十章 回归的子弹   “不——!”   看到这一幕,阿默拉的灵体爆发出一道绝望的尖叫:“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希茨菲尔略微偏转目光,看向最终趴在桌子上死去的人,“尽管你是超凡者,而且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知道你加入了那个组织……但他愿意给你钱是因为他知道,你拿到钱以后可以救更多人,这本身就是在救他自己。”   在坠入“邪道”前,木炭帮和薪火帮的供养多半是阿默拉一力承担。而他的资金来源除了自己的小金库以外就只有依靠养父资助。   希茨菲尔觉得以阿弗雷德的素养,也许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是不确定阿默拉在干什么,但随着时间推移,而且将这个时间拉长到十几年、几十年,他肯定早就清楚每次自己汇出的钱款,它们最终是被用于帮助那些幸存的灾民。   那这正是对他的救赎啊……他的消沉和愧疚恰好和这件事有关,要知道作为唯二留在黑木市的正编探员,灾难发生后的一切工作都是他和夫人在主持。   这项工作里正包含了“将一切可能传播诅咒污染的人全部清理掉”,再参考那段时间人手不足,阿弗雷德有不小的可能亲自枪杀过一批灾民。那里面甚至可能有阿默拉真正的父亲。   也许这就是阿弗雷德为什么要收养这个孩子,希茨菲尔把自己代入进去想了想,觉得如果他当时不这样做的话,他有立即腐化的风险。   那么这部分逻辑就通畅了。   为什么阿弗雷德明明身为影狮探员居然放任养子做这种事还给他打钱?   因为他不认为阿默拉是在做坏事,因为阿默拉最终供养的灾民和阿默拉本人的画像是重叠的——他们都是在邪灾中被国家二次伤害过的那群人,也是阿弗雷德最感到愧疚的那一群人。   那为什么阿弗雷德不干脆把这件事上报?   毕竟——做的反正也不是坏事,不管怎么说他的身份是影狮探员,是靠国家供养的秘密警察,他有责任也有义务把这种情况汇报上去,但他为什么没这么做呢?   答案此时也很明显了:因为他调查过阿默拉,他利用自己的探员素养,通过自己的养子反向调查出“救世之光”这个组织的存在,然后他发现这个组织就是在胡闹。   是的,就是“胡闹”。   救世之光的根脚现在已经浮出水面了,它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没有被官方记录在册的超凡组织。   这个超凡组织的正式成员无一例外,全部来自逃过“二次伤害”,也就是逃过被在灾后处决掉的灾民、难民群体。   他们多半因为残酷的处决而失去过重要的人,因此虽然他们的本领并不高强,但是他们异常团结,每一个新加入组织的成员都发誓要向源头复仇。   这个源头有两个,其一是造成灾难爆发的日蚀教会,其二则是粗暴处置灾民,只要有丁点嫌疑就一并处决的萨拉。   正是因为这份团结,并且……希茨菲尔说难听点,还因为他们足够弱小,弱小到几乎不需要被特别重视,一直以来“救世之光”的名号才没有传递到上层。   谁会关心一群天天在心里喊着要造反,但实际上只敢带着灾民、难民来维恩外围过这种阴沟里的老鼠生活的入门骚灵呢?   从阿默拉的记忆来看,这个组织从1943年就已经有雏形存在了。几十年的发展到现在也没闹出点大动静来,甚至他们内部自己还分裂了,阿默拉的管理能力更是拙计到让一群灾民二次分裂成两个帮派,这可不就是在胡闹吗?   到头来,“救世之光”什么都没做到,别说救世了,别说复仇了,连“讨个说法”的勇气也没有,因为每次想聚集起来曝光组织的时候他们都要开会,而每次开会都有人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们说……他们的力量还不够强,贸然跳出来要求这种事,那些上位者能像拍苍蝇一样把他们拍死。   他们还说……难民的规模还不够大,一口气爆发出来还不足以震慑王宫,那又怎么能实现这个诉求呢?他们想提出的可是“针对灾后处刑的新法”这种立法诉求!   他们不信任贵族,所以也没想过找贵族资助。   所以这群人胡闹几十年,唯一做成的事,就是在一次次邪灾之后去救助那些即将被处刑的灾民难民。   他们应该总结出了一套方法来分辨谁真的有污染,谁又真的没被污染。   当然,他们肯定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也许每一次失误都会造成他们内部元气大伤,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总是发展不起来,因为他们的高层人手一直在损失。   调查清楚救世之光是这样的组织,阿弗雷德决定帮他们隐瞒。   他们太无害了。   一群汇聚起来的可怜人,有些人现实一点,早早认清梦想破灭,退出组织融入社会。   曾经的誓言和共同受害者的身份确保他们能保守秘密,因为那不光是秘密,同时也是他们内心深处永不愈合的一道伤痕。   另一些人呢?他们选择坚守,带领剩余愿意留下的人,重复这闹剧,浑浑噩噩,在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中逐渐老去。   阿弗雷德肯定想过——他是可以把这件事上报上去。   一旦这么做,这场闹剧会立刻散场。反应过来的萨拉就像一个终于发现“喔原来家里的偏僻角落还有这些老鼠”的屋主一样迅速把他们清理干净,该坐牢的坐牢该处决的处决……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正是因为他做过处刑者,他知道他们的诉求其实是合理的。   他们只是方式错了……但这错真的至于用死来偿还吗?   让希茨菲尔来评价,她会说这是时代的错。   是这个灰雾时代、灰雾纪元所酝酿的苦难,这种苦难和萨拉想要守护更多子民的理念所造成的冲突,这些人只是夹在中间的受害者,他们没有错,萨拉的做法也没有错。   难道就因为同情他们而取消处刑环节吗?   要是有精准的检测技术也就罢了,但至少在几十年前萨拉不具备这种能力,那任何怜悯都可能将局部灾难扩散到全国,文明会因此颠覆、毁灭。   但阿弗雷德无法站在她这么高的高度去看待此事,也许他感觉到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道理出来。   那他只能隐瞒了。   出于对阿默拉的限制,他从未授予他枪械的使用权。因此第一枪对他的伤害其实并不足以立刻致命,那枚子弹甚至当场卡在了他的身体里因为那把不知道从哪淘来的劣质手枪根本无法为子弹提供足够的动能。   但要是这样死去,阿默拉就会暴露出来。   于是他挣扎着也要再摸出自己的枪,对着伤口位置再开一枪,用近距离的子弹把那里轰的稀巴烂,把现场伪造成死者自杀。   希茨菲尔在看到阿默拉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而现在,阿默拉自己也明白了。   他终于知道他能在这段时间自在的活动是因为阿弗雷德帮他处理了现场,传说中的影狮根本不像他想的那么无能连他的痕迹都查不到,是他们在一开始就被误导了调查方向,而这一切都出自那个人对自己的爱。   回溯消散,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一条流浪狗手脚并用的扑过去拿起那相册,翻到第六页,停顿。   【《探员-阿弗雷德在黑木镇,以及看向别处的男孩》】   【拍摄时间,1950年7月】 第八十一章 “战争”   阿默拉的一切坚持在真相面前被打得粉碎,他决定向面前的侦探坦白,他已经不打算再坚持那所谓的梦想。   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沉重的打击了。他并非像冷迪斯那样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错误的决断,而是在明知道阿弗雷德很关心也很爱护自己的情况下主动放弃了那种可能。   他以为他是深明大义的,甚至可以用英雄来形容。他反复告诫自己所有死在他手里的人都有价值,都是为了伟大的“革命”而献身,但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估错了那份爱在天秤另一端能产生的重量。   当这份坚持被打碎,他的一切动机就崩溃了。所以他很干脆的就说出了一切,来者不拒,希茨菲尔问他什么,只要他知道的都会回答。   “你为什么杀他?”出于私心,这是希茨菲尔认为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你应该早就知道他发现你在干什么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举报,为什么你要在这时杀他?”   “他没有举报,是因为此前他认定我们无害。”阿默拉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她,“但是这次不一样了……组织决定了要行动,开始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式行动,这个行动的规模将会空前浩大,一定会对维恩造成巨大冲击。”   “所以你决定对他开枪?”   “……我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的。”阿默拉低头,“随着动静变大,他肯定会察觉,然后很自然的联想到我……他肯定会来问我,那还不如我主动说。”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问他能不能不要管这件事,就像他此前那么多年从未管过我们那样,他拒绝了。”   “拒绝的好——!”   半掩的房门被推开,夏依冰穿着高帮靴子大跨步的走进来,一双锐利的眸子藏在大盖帽的阴影下,毫不掩饰对凶手的憎恶。   她是打算和希茨菲尔一起进来的,但是少女说有些事需要和阿默拉单独谈谈,她想看看有没有机会直接把他“争取过来”。   眼看人确实被她“争取过来”了,女人自然也按捺不住,这种事情不在现场怎么能行。   “我曾以为我很了解他。”夏依冰说这话时声音很低,“随着这个案子的推进我一度怀疑我看走了眼,但现在我确信我没错!他是名真正的红蔷薇骑士!”   阿默拉自然能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但他没对此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盯着手里的相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然后呢。”希茨菲尔打破沉默,“他拒绝了,你就对他开枪……”   “对。”阿默拉点头,“我当时愤怒极了……我认为他终于还是选择了他那边的阶级,而这是对我多年来对他信任的背叛……我当时就是这么蠢,所以我就想着,与其让他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杀死我的同伴,或者让我的同伴杀死他,不如我亲自动手得了。”   “砰!”的一下,他被暴怒的女警长一脚踹翻。   “贱东西!你就是个畜生——”   “夏!”希茨菲尔赶紧上前拉住她,“至少,让他说完!”   心上人的劝诫还是有用的,夏依冰多少收敛了些,虽然还是能看出来她暴怒未消。   她和阿弗雷德也有很多年交情了吧。   希茨菲尔暗自想到。   虽然年龄差得多,可他们关系一直不错,在确定阿弗雷德并不是真的背叛了立场,由始至终都在坚持正义的时候,面对他的结局——居然是被自己的救助、临时收养过的孩子杀死的这种结局,夏依冰当然无法忍受。   一个曾为国家立下功勋的老人,连让他安度晚年都做不到,居然发生这样的意外。   她肯定认为这是自己的失职。   “请继续吧,多利亚先生。”为了尽快将女人从这种状态中解救出来,希茨菲尔选择加快进度,“我想知道关于‘战争’的事。”   “这个问题太笼统了……”   阿默拉从地上爬起来,但只是支起上半身,算是靠在柜子上坐着。   “就从你们这次偷窃行动开始吧,我想知道,你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那顶‘紫蓝宝石黄金冠’?”   “是的。”   “是谁告诉你们它的情报?”   “有人联系我,具体我不清楚,他藏在画里……”   “等等——什么里面?”   夏依冰瞪眼。   希茨菲尔倒是没露出任何异样神情,就好像她早就料到是这么回事。   “画里。”阿默拉抹掉嘴角的血,伸手给她们比划一下,“一幅画——一幅肖像画,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那画里的人会说话……我一直靠他和他们联络。”   “‘他们’是谁?”   “一个和我们类似的超凡者组织?”阿默拉犹豫了一下,“我知道的不多,充其量只知道,救世之光打算和他们合作。”   “肖像画……”希茨菲尔沉吟了一会,掏出小本子和笔,在上面刷刷快速描摹内容。   几十秒后,她撕下三页纸,走到阿默拉跟前把它们依次在地上做好排列。   “你看看,是其中的一幅吗?”   她描摹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当时从罗斯金冠二楼展区一并遭窃的那三幅作品。   《牧羊人》。   《鞋匠的妻子》。   《参加广场会议的农人》。   这么短的时间,她当然画的不怎么具体,但是用纷乱线条画出一个抽象的轮廓还是没问题的,她相信如果是其中的一幅阿默拉一定认得出来。   “是这幅。”   阿默拉指向中间那张纸。   是《鞋匠的妻子》。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然后问道:“所以这些画在一开始就是有问题的?”   “是。”   “这画里的人能出来吗?”   “我不确定,但我估计是能出来的。”   “理由。”   “我派人从下水管道潜入那栋房子的正下方,我们确实上不去,但是很快上面有人撬开了管道口,把所有东西丢了下来。”阿默拉回答,“而我事先并不知道那栋房子里有我们的人,我们只是按照指示在下面等着而已,那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幅画里有人出来做了这些事。”   那密室的谜团就也解开了。   被污染过的画确实具备神奇魔力,希茨菲尔曾经就被一幅画拖到一个真实幻境里过,那还是她和阿弗雷德初次相遇。   她是因为这个才提前就有所怀疑吗……   夏依冰看了她一眼,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希茨菲尔继续问问题:“然后你背叛了你的组织,隐瞒了你得到王冠的消息。”   阿默拉终于露出惊讶神色,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   “这是明摆着的。”希茨菲尔抿嘴,“不然他们干嘛要偷第二次呢。”   阿默拉愕然。   但仔细想想是这个道理……那个不明组织一开始目标就是王冠,自己没有将王冠交上去,他们当然要偷第二次,知道内幕后能推出来。   “我查了第二批次的失窃珠宝名录,里面也有两顶王冠。”希茨菲尔淡淡道,“我猜你们得到的情报也不全,并不知道它具体长什么样子。”   “是这样没错……”   阿默拉点头。   “‘战争’具体是指什么。”夏依冰也有自己迫切想问的。   “是难民。”阿默拉说。   “难民?搜集难民到王都来?但你们不是一直在做吗?事实证明这没什么用。”   “那是因为过去很多人进不来,送他们进来耗费的代价太大,救世之光承受不起。”   阿默拉说道,“但现在不一样——因为艾莎洲的回归,所有教区的对流动人口的管制力都在爆降,我们可以很轻松的把人带进来,并且维持一段时间。”   “你们这么干多久了?”   “好几个月了……想想航海热是什么时候兴起的,大概就是从中间开始。”   夏依冰忍不住瞪大眼睛。   那他妈的得给他们搞进来多少人?   “我估计得有五百人……甚至几千也不是没有可能。”阿默拉苦笑,“人数很多,根据我的了解,很多之前被你们刻意分散开,安排到别的教区生活的人也愿意过来。”   那这确实是“战争”了。   希茨菲尔听的摇头。   如果只有这些人,哪怕维恩管制力不足,考虑到他们都是平头百姓,所能造成的破坏其实相当有限。   但这件事并不只有这些人参与的。   说白了,这些难民只是棋子。算上幕后操纵者,这股力量能产生的影响力可就不好说了。 第八十二章 背弃的名义   夏依冰非常在意“战争”的事,又问了阿默拉一些问题,但阿默拉对此也不知道太多。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计划。只知道他们打算将所有力量汇聚起来……我猜测他们是想实现一直以来的诉求,也就是逼迫国王重视他们,通过这场运动来推行立新法。”   “怎样的新法?”   “从此以后不再处刑任何灾民。”   “这是不可能的。”夏依冰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否定了他。   然后她发现希茨菲尔也在看她,立刻解释:“这个……我们现在的技术确实进步了,这要归功于各大骚灵学派,当然,还有你(看向少女),但侦测手段并不稳定,保证不了看穿人心。”   梦魇和诅咒都是寄居在人内心最深处的顽疾,即使是记录在册,有观察日志的安全局探员、特工都有被误判状况的时候,何况平时性格没有确切记录的平民?   这种事要怎么精准判断?根本判断不了!   所以这个诉求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在夏依冰看来与其追求这个还不如追求让国家扩军——用更多的人手填补到防治工程里,根源上防治邪灾爆发。   “我还有问题。”夏依冰盯住阿默拉,“既然你对他开枪,那你一定是赞同这场战争的。”   “……是。”阿默拉硬着头皮点头。   “既然你赞同这场战争,那你应该知道,无论是薪火帮还是木炭帮,这些人都是你们战争计划里的一份力量。”夏依冰语气逐渐凌厉起来,“那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用他们的死来当隐形人?”   倒是省了我的口舌了。   希茨菲尔赞许的看她一眼。   确实这件事非常奇怪,不管幕后之人具体要怎么操作,这里的每一个难民都是他的棋子和力量,损失一个就少一个。   阿默拉赞同这理念的话,他就不该把人杀死后逃走。他的所作所为——杀死同伴,隐姓埋名,隐瞒得到王冠的事实,这看起来就像是从救世之光叛逃了一样。   那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为了救世之光对阿弗雷德开枪呢?   他的言行非常矛盾。   “我赞同他们的理念和行为,但我……”阿默拉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他还是叹息一声:“但我不认为他们能赢。”   “为什么?”夏依冰逼问。   “因为我做过一个梦。”阿默拉坦白,“在那个梦里,我看到真正的‘革命’,人群汇聚起来的力量比我能想到的要浩大几十倍,几百倍……!我看到他们推平了一切挡在面前的东西,看到他们砍掉国王的脑袋……!和那个梦相比现实就像是一场闹剧,我觉得——”   “你认为‘革命’需要留下种子,而这个种子只有你有资格当。”希茨菲尔叫破他的心思。   “所以你一定要在‘战争’开始前假死脱身,这样即使失败,救世之光的所有人都会死,唯独你能活着,我猜你这段时间一定在码头游荡,你是想着一旦失败就去艾莎发展?”   “???”阿默拉看向她的眼神已经不是惊讶了,就好像光天化日看到了鬼。   希茨菲尔不由有些同情他了。   可怜的家伙,他是真的将“走错路万劫不复”这句话诠释的彻底……就连后路都找的这么烂,你说你能干什么啊?   因为艾莎洲也是她们的地盘。   夏在那里有一大块领土,玛德琳又继承了尼昂家族的王位,阿默拉要是真跑到艾莎洲想建立势力,他很快会明白什么叫做命运的毒打。   现在“探员之死”和“珠宝失窃案”都真相大白了,幕后之人是谁阿默拉不知道,他说他也没再见到那些画,他接收到的珠宝里没有那些东西,他只在行动开始之前和那幅《鞋匠的妻子》对话过,行动后它们就消失了。   那么挂在他身上的核心问题就只剩一个了。   “王冠。”   希茨菲尔对他伸手。   “在你身上吧?”   “你是打算把它带到牢里去么?”   “……”   在这一刻,夏依冰全身神经绷紧。   她看的很清楚,就在少女提到这个单词的时候,阿默拉……他的眼神也同步开始闪烁。   他的咬合肌在蠕动,拳头在捏紧,衣服下的肌肉在绷紧、收缩,就像一头蛰伏的猎豹,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伤人。   希茨菲尔才不怕呢,她什么都没做,一条熊熊燃烧的火焰巨蟒和一条白骨嶙峋的骨蛇从两边贴近阿默拉,几乎和他眼对着眼。   在这种武力胁迫下,阿默拉眼里的疯狂迅速褪去。他把手伸到上衣内袋里,从里面掏出一个暗金色的、已经残破不堪的金属头环。   “我不推荐你直接拿它。”   他踌躇道。   “这东西很邪门,当心不要被它蛊惑。”   希茨菲尔想说无所谓,因为连阿默拉这种菜鸟都能持有的东西,她只要不正式把它戴在头上,只用手拿的话肯定没事。   但是夏依冰立刻从边上过来……她先是伸手拦住希茨菲尔不给她碰,然后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枚金属镊子,用镊子把金属头环夹了过来。   阿默拉:“……”   希茨菲尔:“……”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应该是探员们扎堆挤上来了。   趁着最后当口,夏依冰突然问犯人:“你有想过吗?”   阿默拉一愣:“想过什么?”   “那幅画——你应该知道它们的作者是谁,你有想过和你们合作的人本身目的就不纯粹,其实只是想利用你们实现他个人的野心吗?”   阿默拉抿紧嘴唇:“当然想过。”   “我就这样说吧,女士,正是因为我知道那幅画的作者是谁,我才会做出后续这一系列选择。”   “因为我知道他们现在在做的事算不上‘革命’。”   “我也不打算让这东西落到他们手里。”   ……   阿默拉被带走了。   方形脸、甲壳虫……一辆辆轿车迅速驶来,将306号周边包围。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站在门口,看着他迈着僵硬的脚步被押送进轿车,直到消失前手里还攥着那本相册。   “现在可以确定了吧?”   希茨菲尔感觉有鼻息出现在自己头顶,同时有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轻轻环住自己的腰。   “两个案子,谜底都解了……剩下来的幕后凶手基本锁定是巴瑞施,正好艾尔温本就要清查王都贵族,只要报上去让他们暴力执行,我们等着看戏就行。”   “如此,你可以休息了。”   夏依冰稍微偏转脑袋,鼻尖从少女发丝一路嗅到她的耳朵根,再顺着那里蹭上脖颈。   不含情欲,而是因为过度疲惫,想要本能寻求心灵慰藉。   虽然案子破了,阿弗雷德的死因,各种细节都调查清楚了,但到底是认识的人啊。   夏依冰还是觉得失落,心里像是缺了一块。   “休息?”   希茨菲尔却幽幽一叹。   “我们现在可没法休息哦……”   怎么?   夏依冰皱眉。   还有什么事情要干?   因果都弄清了,连最重要的王冠也入手了,还有什么要忙的呢?   “在找你布置这个局之前,我去白影宫住了一晚。”少女说道,“你就不好奇我和艾尔温要谈什么说那么久吗。”   我怎么知道。   夏依冰脸色有变黑趋势。   虽然知道艾苏恩和艾尔温不太可能发生什么,但她就是很介意,很介意少女在王宫过夜。   出于尊重艾苏恩的考量她一直没提……现在好了,艾苏恩自己提出来了,还让她猜。   她能怎么猜?   猜她俩是研究械阳研究了一夜?   “我跟你说过吧,单纯靠救世之光,靠这些人是不足以形成大动乱的。”   希茨菲尔直摇头。   “他们是‘引子’,是‘鲶鱼’,操纵者只是想用他们引爆更大的混乱,而这场混乱势必会将所有维恩人都席卷进去,大到权臣、小到乞丐,这座城市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不可能。”   夏依冰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就算阿默拉夸大的数据是真的,算给他们两千人好了,只要白影宫发狠,清理他们只需要动用一部分属于燧石骑士团的力量就够了。   那怎么可能引发艾苏恩说的那种混乱呢?   哪怕有巴瑞施支持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样当然不行,但加上一个名义就不一样了。”   希茨菲尔提醒她。   “你是忘了吗?”   “艾尔温对外可不叫这个名字。” 第八十三章 权力之笼   太阳消失在山峰尽头,当时针和分针在五点半重叠,最后一丝天光散去,象征着一座繁华城市正式跨入夜的帷幕。   和过去任何一个年份相比,1986年的维恩都是大不同的。交流电的再次发现让这座城市不需要为夜间用电精打细算了,近期爆发的航海热和经商热又大大增加了城市人口,二者相互叠加成就,使得维恩的夜生活比过去任何一个时期都要丰富,都要繁华,已经逐渐有了一丝“现代”风采。   闪烁的霓虹下,一辆轿车在路边停稳。   这不是一辆普通轿车,如果是识货的人,他们只需要看它的前脸轮廓就能辨识出来——尽管它被刻意拆掉了车标,但它其实是一辆凯诺狮的进阶版,凯诺公爵。   这东西当前的市场价是12万瑟拉金币,而且有价无市,因为作为原始制造商的斯凯工业已经破产遭到收编,有幸买到的人也不缺钱,不会再去出手转卖。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匆匆从霓虹中走来,左右观察一番确定没人跟踪,拉开车门钻进副座。   凯诺公爵立刻发动,缓缓驶离这片街区。   “你被跟踪了。”   开车的女人轻声说道。   她的身形笼罩在阴影里,但从街边灯光照来的角度能观察到她手部皮肤堆砌的皱纹,这足以说明她不年轻了。   这确实,因为萝丝-道奇,她对海尔蒂姆来说是奶奶辈的人物。他从小就没少从卢纶那里听说这位天才巴瑞施的事迹传说,和卢纶一样,他也可惜过这位“萝丝奶奶”怎么就嫁了个无知画匠。   从那之后,萝丝就不再姓巴瑞施了。   她是道奇家的主母,无论是立场还是看待事物的角度,和巴瑞施都不一样了。   只不过两家关系确实特殊,海尔蒂姆知道一些细节,那就是因为外祖父对乌木里-道奇——也就是那个臭画匠有提携之恩,又把萝丝嫁给了他,导致乌木里崛起之后也没有按照规矩和巴瑞施分开,两家依然经常保持书信来往。   尤其是卢纶,他那动不动就发火打他脑门的父亲,每次遇到什么重要事情都要修书一封去找萝丝,好像离了这位奶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然,这番话海尔蒂姆是不敢说的。无论当着谁的面都不敢说。   但听到这番指控他还是忍不住辩解:“可我中间回过三次头……”   “就是因为你这番作态,他们才会怀疑你。”   萝丝打断他,伸手从嘴唇上拿下一根卷烟,轻轻将烟雾吐出窗外。   她脸上的法令纹很深,但脸型轮廓保持的很好,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华影子。   她的举止也相当优雅,哪怕是吞吐烟气、弹烟灰的动作,看起来也都贵不可言。   海尔蒂姆完全被她的动作给吸引了,他不禁想到自己这么受女孩欢迎,哪怕是贵族权臣的女儿也为他疯狂,但他却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和萝丝奶奶相近的气质。   最接近的人是谁呢?   唔,除了那几个大臣的女儿,他意外的发现,最接近的反倒是那个惹他生气的械阳伯爵。   是因为她如此年轻就位抵伯爵吗?   好像不是……自己当时也算听她讲了半堂课吧,她的沉稳、老练、从容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和他见过的任何女孩都不相同,应该是来自于智慧——是智慧赋予她的知性气质。   “你在想女人?”   萝丝一眼就看出他在胡思乱想,伸手拿烟头烫他的手。   “嗷!”   海尔蒂姆捂着被烫的地方叫了一声。   “涨点记性吧。”萝丝继续看前面,“你现在也该明白了,你的道奇爷爷在干什么。”   “我确实偷看了那封回信。”海尔蒂姆结结巴巴的道,“但是我不理解……我们真的要……”   “这不是你觉得要不要就行的。”萝丝打断他,“这种事说白了就是造反,你见过造反的亲族能赦免的?”   海尔蒂姆缓缓摇头。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眼里此时有几分迷茫,“为什么陛下……为什么你们会说陛下才是篡国者呢?”   “因为她并非‘希露-阿斯芬-萨拉’。”萝丝说道,“真正的希露公主大概率已经遭遇不测,结合先王临终前正逢旧王党叛乱,整个都城一片混乱,我们认为是有人篡夺了希露公主的身份,现在坐在王座上的人不是正统王族。”   “可是树人族那边……”   海尔蒂姆至少还没蠢到家,他想说如果是这样那树人族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毕竟关于树人族就是王权守护者,同时也是白杨木王族最坚定的盟友这件事,他们这个级别的贵族是知道的。如果真按对方说的那样当朝国王是假冒的,那树人族应该第一个发现。   但事实确实什么动静都没有。   树人族百分百的支持新王,而且新王也能驱动机械太阳。这足以说明新王在身份血统上都是没问题的。   但是他不得不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因为左边的老妇人正用一种可怕的眼神在注视他。   海尔蒂姆突然悟了——如果说他们家里……严格来说是从那个臭画匠开始做造反这种事,那显然他们正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或者说,名义。   只有拥有了这样的名义,他们闹起来才能把节奏弄大,也只有“得位不正”这样的名义才能尽可能将更多人拉进这个漩涡,诱使他们支持这边。   所以这个名义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王室无法证明当前的国王是“希露-阿斯芬-萨拉”,他们就有机会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也就是依靠舆论来倒逼王室对贵族退让?   还是说真要按信里写的那样“逼君改制”?   什么“共和”,什么“议会”……里面还有一大堆看不懂的词,海尔蒂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晕。   他是完全不明白,情况是怎么突然急转直下变成这样的。   他没有野心啊……卢纶已经把家里接下来十年的发展规划告诉他了,那就是“守成”,还多次告诫他不要在外面给家里惹事。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有时候不是你不争就没事的。”   萝丝再度吸了口烟。   “你父亲是个庸人,他能靠经验做事,却看不了未来,根本嗅不出头顶那把刀散发的腥气。”   她说什么啊……?   海尔蒂姆惊呆了。   难道是……和拉伦斯的龟缩有关?   白影宫真的要有大动作?而这边的所为不过是为了对抗国王?   他们不是在造反,而是在保命?   “具体你就不要关心了,你也不用管消息渠道是从哪来的,总之我可以担保,王座上那位的身份有问题,而且她正打算借垂尔雷德亲王的死策划一场针对我们的全面清洗。”   “垂……??”   海尔蒂姆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   “不想死就得主动出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妇人又吐出一口烟气。   “有时候想想,老是一代一代的教育你们怎么规避王权是太窝囊了。”   “现在日蚀已经被驱逐出伊卡洛林大陆,灰雾的威胁被降低到有史以来的最低。”   “也是时候,把君主的权力关进笼子里了。” 第八十四章 变革前夜   萝丝和海尔蒂姆乘坐的轿车在城区绕了有七八圈,当从一条狭窄街道驶出来的时候,它突然就换了个颜色。   从长夜一般深邃的黑色变成了纯白外壳,四个轮胎也都换了规格,就连车头最前方也插上了一面绣有樱葵花的小旗子,这差点让追踪的探员跟丢目标,心里暗骂这群人真是过于狡诈。   李昂是盯梢行动的负责人,他听完汇报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什么狡诈不狡诈的,那你也得看看你盯着的这伙人是打算干嘛。   如果一群人,他们明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和造反无疑,但他们依然大大咧咧,在各种细节层面的都不怎么注意,那这种案子说实话,李昂办起来会觉得很没意思。   老鼠不够狡猾的话,猫也会觉得很无趣吧?   当然,这次的老鼠恐怕会有点多,还有点大……   【这里是‘黑猫’——沙——】   电台传来那一边的沙哑通讯。   【他们一路往郊区去了——沙——】   【但并不是去巴瑞施家的方向,估计是去找乌木里-道奇——沙——】   【郊外车子就少多了,继续跟踪恐怕会被发现——沙——】   【是否需要继续跟踪,尽快回复——沙——】   “他们去的是东北方向吧?”李昂拿着话筒,尽量让自己的发音清晰标准,“我记得那里半道有个酒庄,你们跟踪到酒庄就停下,然后把车丢了徒步跟过去。”   “先生……”旁边的多蕾听到他居然这样决策不由愣住,“那岂不是有可能会跟丢他们……”   “他们要图谋的东西还在这,谈什么跟丢?”李昂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年轻人,“再说了,最近新加入了骚灵课程你是没学吗?我们现在多了十几种手段能远程追踪!”   具体他就没有说了,因为这些手段其实都来自于一个叫艾苏恩-希茨菲尔的超凡者。   是超凡者,而非侦探。   “查清楚了。”洛里正好推门进来,“他们出来的窄街被改建过,那里在半年前有一家汽修店。应该是有巴瑞施或者道奇家的人埋伏在那里,在他们进去的时候撕掉了车上覆盖的一层黑膜。”   “黑色的凯诺公爵是在几年前就注册过吧?看来他们早有谋划。”李昂用力拉紧手套,同时朝旁边一名守着一大堆文档卷宗的年轻探员道,“别发呆了,你也听到了,‘凯诺公爵’、‘白色’!”   “啊!是!”   年轻探员顿时埋头到卷宗里去,按照他的要求翻找起来。   “至于你,多蕾。”李昂看向另一侧的女探员,“你再缠着我也没用,我不可能让你去审阿默拉。”   “但是阿弗雷德对我很重要。”多蕾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坚持,“我只是想问问他,凭什么有些人当成珍宝的东西他可以像垃圾一样丢掉,我只是想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毫无意义。”李昂摇头,“听到又能怎么样?像个母猩猩一样攥着铁栏杆发疯吗?相信我,有资格这么玩的人不止你一个,真算排位你可能都要到二十后面了。”   多蕾显然对那个“母猩猩”的形容非常恼火,但她抑制了怒气,就那样瞪大眼睛看着李昂。   “要不然我们折中一下吧?”洛里开始帮着打圆场,“科内瑞尔先生给我分配了去酒庄说明情况的任务来着,多蕾,你不如就跟我一起去。”   多蕾隐约有些意动。   毕竟说白了,她也只是想为牺牲的阿弗雷德做点什么而已。   老探员死的太过凄凉,在这个系统内的每一个人,他们知道内情后都会觉得惋惜和愤慨。   那只是想做点什么的话,相比切实加入到正在开拓的行动当中,跑去见一个已经盖棺定论的犯罪嫌疑人确实有点浪费时间。   毕竟根据口供笔录,阿默拉并非一切的源头。真正催生这场悲剧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有了,科内瑞尔先生。”查资料的年轻探员终于有声音了。   “‘凯诺公爵’、‘白色’、‘车头带旗帜’、‘大号轮胎’……所有注册在案的车子里只有博卡商会的会长杜蒙-庞克维尔,只有他的座驾符合这些要素。”   “把消息发给第三小队的人。”李昂点头,“让他们去调查博卡商会,我要知道他们最近在干什么。”   “至于你们两个,赶紧滚。”   他对洛里和多蕾挥了挥手。   “武器装备自己找人要去,冰爆弹限量,每人只有三个弹匣。去迟了就没有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多蕾还好,洛里一听“冰爆弹”顿时亢奋起来,不等她再说什么就拉着她溜了。   办公室内只剩李昂和另外两名工作的探员,他将后续任务指派给他们,让他们用打字机把刚才的步骤打一份做备案,自己出去走廊抽烟。   两名年轻探员在他走后交换了眼神,似乎在问科内瑞尔先生不是早就说过要戒烟吗?   那这样看,形势其实不乐观吶。   点了根烟,李昂站在走廊的路口处,看着一个个部门和办公室里流连的下属,丝毫没有升官的喜悦。   形势确实不乐观,因为这件事牵扯的很广。   要是只有难民,那动用骑士团就差不多够了。   要是只有贵族,械阳升空也足以镇压。   但这一次却不是那么简单,它是难民、贵族,以及广大不知情的平民阶层,甚至包括这段时间受到内部理念分歧而打压分裂的圣职者们……敌人这次打算把这些群体一口气全团结起来。   那械阳又有什么用呢?   萨拉的国王可以靠械阳镇压任何邪祟,这是可以光明正大做出来看的。任何萨拉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什么阶级,看到械阳都只会感到发自内心的安全感。   但如果真的被这些人得逞,借用那个名义把这些力量都团结起来,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小会。   难道这边就可以动用械阳去镇压了吗?   用本该对付邪祟的力量去镇压人民?   这个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不好直接放手去做的呀。   归根结底,还是被他们抓到漏洞了。   名义……国王的身份……这唯一的漏洞,被发现了。   希露公主确实已经死了,她可是犯了叛国罪,是查鲁尼亲自下令处死她的。   但她的血液样本却还保留在中央教区,要是大臣们真的被蛊惑要求要验证血样证明,这个事情才是真麻烦了。   这本来只是流传下来的形式主义,用来在各种仪式上增加王权威仪的手续罢了,谁能想到最终会变成斩向王权旗帜的利刃?   被发现“艾尔温不是希露”这种事……连先王也根本没想过呀。   “真见鬼……”   李昂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他们到底是怎么蒙的?” 第八十五章 补漏   “他们到底是怎么蒙的?”   几乎是同时,接收完电台通讯的夏依冰也是问出了类似的问题。   她是真想不明白这一点,关于“艾尔温不是希露”这件事已经算是这个国家最高级别的几个秘密之一了,虽说这东西没有做守密仪式,但也不是随便几个叛逆之徒靠瞎蒙可以蒙到的吧?   造反可是掉脑袋的活,这些人愿意为了这个名义把自己的脑袋都押上去,这已经不能说了蒙了,他们根本就是完全把消息当真的看待。   “不是蒙的。”希茨菲尔刚从洗手间回到她办公室就听到这句抱怨,顺势回答她,“谁跟你说他们是蒙的了?他们是确切知道这秘密的。”   “但是——”夏依冰摊手,“怎么知道的呢?”   “我在想是不是我最近太‘娇惯’你了。”希茨菲尔不客气的评价她,“我认识的夏,我欣赏的夏可不是遇到问题就一味向别人求助的家伙。”   她知道,这其实是自己每次在各种案件中的表现太显眼。显得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人过于好用。   就好像一个工具一样,你知道这个工具很好用——好用的不行,那就算你是个智力正常的正常人好了,你为什么不能多用用看呢?   这种情况大概也许可以称之为“希茨菲尔依赖症”,少女知道也理解,毕竟偷懒是人的本性,无法避免,那她只能尽量在每次夏依冰“犯病”的时候多督促她,多提醒她。   这也是一种磨练呢,防止她的脑子被感情腐蚀成白痴,变成律希尔-德莱耶芒那种成天到晚就知道盯着她脚看的变态。   “哦……你的意思是情报已经给出来了,只是我之前没注意到?”   夏依冰顿时绷紧表情。   她确实对希茨菲尔有依赖症,毕竟能用铲子挖土谁会拿手刨……有工具不用不是傻子,但这绝不代表她能忍受被希茨菲尔轻视的“屈辱”。   这是一种地位上的宣示,希茨菲尔不在意,但她很在意。这可能是因为她总是在这种争斗中输给少女,尽管每次她其实都能在床上赢回来,但她当然也想让少女在正经事上刮目相看。   而她本身也确实是一名优秀的警探,所以她立刻想到了:“是巴瑞施……?”   “理查-巴瑞施?就好像你之前跟我说,怀疑这个家伙没有死?”   目前已知的信息,黄金王冠曾和理查-巴瑞施发生过接触,将他从一个“富有智慧之人”变成了“当世贤者”。   要说探查秘密什么的,夏依冰估计什么东西都比不上此时缩在箱子里的金属头环了。根据那只乌鸦的描述,这东西只要戴上就能自发明悟世界起源以来的一切知识奥秘——只要你有本事维持住脑子不被撑爆,那在摘掉王冠后,一定会有一部分最深刻的知识留存下来。   那可是一切知识和奥秘哦……和这种级别的秘密相比,“艾尔温不是希露”什么的自然算不上什么,因此夏依冰觉得这个秘密是理查-巴瑞施在当年佩戴王冠的时候就发现的。   但是她发现希茨菲尔在听完她的猜测后表情变得非常古怪。   那是一种,拼命忍耐,但几乎快要憋不住笑的痛苦表情。   于是她很快也察觉到逻辑上的谬误了……理查-巴瑞施比查鲁尼大没错,但他俩也算是同一时代的,理查死的时候查鲁尼不知道还有没有执行掉包计划,也就是根本无法确定艾尔温是谁,希露又是谁……   “其实是可以的。”希茨菲尔听完她的描述后纠正她,“你想歪了,夏。理查死于萨拉七世21年,哪怕当时希露还没出生,艾尔温也没出生,但旧王党的存在,真血神族的存在也一定会在戴上王冠的那一刻被他察觉。这方面我认为阿斯芬家族有掉包的传统,他一定能从过往历史的奥秘中发现线索,借此甚至能推算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   听起来很玄乎,实际上不是什么特殊能力。   举个栗子好了,假使——假使艾尔温的父母,他们当然也是真血神族,但他们也经历过和阿斯芬的通婚,艾尔温的母亲或者父亲,其中一人,也曾被用类似的手段转换身份。   或者再往前一代猜,那是在萨拉五世甚至四世的年代了……在那些年代这样的掉包计王室用过。   那只要用过,那个痕迹就一定会留存下来。   如同她的眼神能凭此阅读到时光轨迹一样,只要佩戴上王冠,理查也一定可以看到这些历史,那他当然可以凭此推算出:将来王室还有可能再这么玩。   “那一定就是巴瑞施了。”   夏依冰精神略微有些亢奋,“他推算出了这个秘密……无论是他本人苟活下来也好,还是他想办法把秘密传递下来,给乌木里-道奇知道了也好,这都只可能和他有关。”   因为王冠一直在阿默拉手里。   从他们不确定王冠具体长什么模样来看,夏依冰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他们显然是根据理查留下的信息在找王冠,中间才会被阿默拉钻到空子。   而阿默拉一直把持着王冠,他曾受到王冠蛊惑,但他非常小心,从来不曾真正将它戴在头上过。   因此可以这样说——自从理查-巴瑞施死后,再也没有任何人真正佩戴过它。   换句话来说,也就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有机会通过王冠知晓这个秘密。   那就只有理查了。   只有理查能知道,她认为自己推测的没错。   但是她却看到希茨菲尔还在摇头。   “……我漏算什么了吗?”她忍不住瞪大眼睛。   “不能说漏算吧。”   希茨菲尔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想笑。   好不容易来到这办公室,她本打算仔细观摩一番,但到头来还是发现什么环境摆设都不如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有意思。   那张桌子,那个牌子,那身制服,甚至这个办公室本身都象征着她的身份,她的权势。   能让这样的她流露出这种呆滞表情……   啊,我好像也有点学坏了哩……   “艾苏恩,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夏依冰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我们可是说好的,无论是明天参加那个画展,还是研究这顶王冠,在这过程中必须不对我有任何隐瞒,你知道的一切信息都要和我共享!”   “否则我是不会答应的。”   “别说明天让你去了,就是这个箱子的锁,我也不给你开!”   她倒威胁起我来了。   希茨菲尔赶紧收敛表情,故作严肃,把小拳头放到嘴边咳嗽一声。   “咳嗯——其实这件事没你想的复杂。”   “那你就给我说清楚。”   “很简单,你还记得垂尔雷德亲王,也就是纳里斯遇害的事情吗。”   “你说什么?”   夏依冰一愣。   纳里斯遇害……   那都是发生在多久前的事情了……她们当时搞不好还没有乘坐皮埃尔号出海呢,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尹瑟尔是很狡猾的敌人,没错。”少女强调,“但我们多少也了解纳里斯是个怎样的人——他不是莽夫对吗?”   “当然。”   “他只是看起来粗犷,但实际心思非常细腻。”   “我认可这评价。”   “那他是不会那么简单被刺杀的。”希茨菲尔肯定说道,“即使最终要死,他也会意识到尹瑟尔的阴谋,他不会死的那么悄无声息。”   “你想一想吧,夏。”   她决定再提醒一下对面的女人。   “如果有人要暗杀你,或者说打算暗杀我,他们要以怎样的身份接近我,成功率才能尽可能提高?”   “你的意思是……”   夏依冰脸色一阵变幻。   “我没说一定是。”   希茨菲尔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我们得提前布局才行。” 第八十六章 起源之旅   商讨完这个话题,两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挪到旁边放着的一只金属箱上。   它的外观长得有点像缩小版的保险柜,在希茨菲尔眼里则更像一只样式古板的储物匣。这东西此时被用手指粗的锁链捆绑起来,走近时还能看到锁链上的咒文反光。   “解灵金属。”夏依冰从桌后站起,口中自发给她介绍,“对别人来说是很新奇的东西,但对你的话……”   “能分解灵念的特殊材料。”希茨菲尔主动补全后面的内容,“应该是‘封梦学派’的成果之一。”   既然有骚灵学派这个词,那很自然的,学派里也有理念分歧。这些分歧主要集中在两条道路上,分别是“放任噩梦侵蚀意志,用意志操控噩梦力量,以灵为主要迎敌手段”的“食梦学派”;以及“强调噩梦终究会失控,应当用理性封锁噩梦之力,以灵为辅,以自身为主”的“封梦学派”。   只从字面意义上差不多都能了解双方是群怎样的人,但其实两边的对抗并不激烈,这是由于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学派日子过的都比较惨。   大家都很惨的时候,谁还会在意什么理念分歧呢?   在希茨菲尔这个神秘主诞生之前,在她利用了解帮助噩梦体系归纳、整理知识,开辟更多可能的道路之前,萨拉本土的骚灵学派发展实在是太过缓慢。   附灵者只出过格瑞斯特一个,还被弄死了。下位一级的现灵虽说不少,但可以和黄金骑士比拼的数量分摊到偌大国土上也太寒碜了。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能研究的东西太少,动不动就是人命填进去还不一定能出研究成果,外面还有邪祟要压,所以大部分情况下学派们相处还算和睦。   这也是为什么希茨菲尔一开始很少听说这里面还有学派之分——争议我们先搁置不管,总之要团结起来活下去嘛。   但现在不同了,随着新王登基,新政实行,再加上她这个神秘主兼特工兼侦探的努力,这个国家各个方面都在变好。   日子好过了,人就开始多想了。骚灵学派的分歧逐渐又有抬头之势,但总体来说还能控制。   “没错。”夏依冰点头,蹲下来摸摸那箱子,“解灵金属……灵念触碰到它会被分解成碎片,可以防备敌人窥探里面的东西,也最适合关押那些自身就能被带入梦境的物品。”   带入梦境,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梦魇怪物在伤害凡人时有一个能力是将噩梦伤害降临到现实,比如一个人连着几天做噩梦被人处刑,白天醒来没什么,只是精神层面有些萎靡,可一旦噩梦降临梦魇孵化,那积累下来的处刑伤害可能会一口气在他的现实肉体上爆发出来。   这就是典型的通过噩梦来干涉现实的例子。同理也有人通过梦境犯罪。   比如潜入梦中逼问财物的位置。又比如——偷盗那些被做过特殊处理,只有在梦中才能盗取的东西。   实际上这才是像伊森那种影狮探员最常管的案子,哪儿来那么多大案要案?大多是土路子的超凡入梦犯罪,要么情杀要么求财,灰衣警对这种手段毫无办法,那正适合他们追凶。   没多别的,女人扯开那些锁链,掏出钥匙打开锁,又在箱子上输入六位数密码,“咔哒”一声把它打开。   别看它深,但实际上内里添加的是一块立方体软垫。一枚通体暗金色、有不少破损的金属头环安静躺在软垫上,隐约能从反光中透出人脸倒影。   “我还是不推荐你贸然接触这个东西……”夏依冰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是真的危险,而且这东西也是真的邪门。   想想看,它曾经可是在白影宫藏了几十年——甚至有可能几百年没有被发现。   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白影宫可是先后来过很多客人,不光是真血神族,阿斯芬王族,还有树人族、席娜甚至尹瑟尔。   这些人都来过,但他们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东西存在。唯独只有查鲁尼“多次在噩梦中听到未知的呼唤”,这难道不足以说明它够邪门吗?   接触它的凡人只有理查-巴瑞施,然后他就死了。   她也不管那些其他因素了,就按现实里的数学概率计算,接触这东西的死亡率是100%。   希茨菲尔给她的逻辑整乐了:那照她这么说喝水的死亡率也是100%,所有喝过水的人都要死的。   “别担心。”她还是好言安抚女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肯定不会选择这样冒险……但我这里还有尤西里安导师,我相信现在再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有她这样了解这个东西。”   这才是她最大的把握啊……   毕竟按照小乌鸦的说辞,作为至高神器——“索菲亚智慧冠”的仿品,这顶王冠干脆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被造出来的。   那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呢?   如果有尤西里安女士的帮助,她都没法在这东西面前全身而退,那岂不是说明她这神蚀者远远比不上理查。   怎么想都不可能的。   “实际上……我赞同伊玛尔的谨慎态度。”   尤西里安女士从发簪状态变成乌鸦,拍动翅膀落在箱子边沿。   “有些东西,尽管我曾目睹它诞生……但毕竟经过了那么久的变迁洗礼,我也不好说它会不会发生某种异变。”   “您就说您有没有把握控制情况好了。”希茨菲尔尝试用激将法,“您可是血源之王,您不会怕了这东西吧?”   ?   明明她一直用敬语喊我,怎么这次听起来如此的不舒服……简直叫人浑身难受!   “少用这种小心思。”   乌鸦眯眼。   “把你的手放在上面吧。”   “那个菜鸟……叫什么阿默拉的,连他都能触碰的东西,就算真有异变也不碍事。”   希茨菲尔看向夏依冰,后者撇嘴,让开位置。   反正能说的都说了,该做的……她这不是就在边上蹲着吗。   真出事大不了自己也抓住王冠。   或者可以干脆一点,直接用长夏把它劈了。   深呼吸,希茨菲尔干脆在地上坐下。   两条腿在裙子下面盘起来,凝神注视,右手缓缓探向王冠。   一点一点。   抚摸到那层冰凉的金属。   一开始没感觉,她甚至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她们要找的宝物。   阿默拉不会是骗了我吧?   但就在她怀疑的同时,她的手指尖传来一股刺痛。   并不深刻,但很明显。就好像那金属头环变成了一条环绕的毒蛇,在手指上咬了一口。   什么东西……?   她瞪大眼睛,正看到自己手指间渗出的鲜血在迅速被头环表面吸收吞食。   再下一刻,以鲜血消失的“点”为中心,那处空间开始急速旋转。   希茨菲尔,包括她眼里看到的一切画面都被这旋转席卷进去。   当再度睁眼,她却是听到乌鸦在低声咒骂。   “晦气……!”   “怎么在这里也能看到她们?”   看到谁?   心中好奇,少女第一时间四处张望,发现就如同经历神眼回溯的场景,她自身是以灵体形式存在,降临到了一段说不上是什么性质的剧情当中。   这里是室内,但建筑结构非常大气磅礴,基本就是用整块石料堆砌而成。   巨大的廊柱,巨大的雕像……这些雕像一共有十六座分列两排,最前方有一个类似祭坛的高台,正中央的石头王座上也摆着一个女人石像。   这里是神殿?   每一座雕像边上还点着火把……如此格局,基本只能是神殿了。   萨拉本地的神殿已经全部拆除废弃了,人们做礼拜都是去教堂的,那么大概可以推测时间是灰雾降临之前,只有那个时间往前数才有运营的神殿。   至于导师说的“她们”……   希茨菲尔将注意力放在王座石像上,发现它雕刻的女人自己认识。   是那个龙女。   太阳女神的情人之一。 第八十七章 龙神殿   那难怪尤西里安女士要骂晦气了。   希茨菲尔很清楚,如果发自内心的喜欢一个人,在能独占的情况下是一定期盼独占她的。   自己是如此,尤西里安女士对女神应该也是如此。换句话来说龙女等于是她的情敌,她不希望看到情敌,看到情敌后破口大骂也是情有可原,希茨菲尔只希望她后面不要继续上头。   毕竟她们现在连处境都还没搞清楚呢。   比如这里是哪?   为什么接触王冠会被刺破手指,为什么会拉扯她的意识来到这个地方?   她希望能尽快把这些问题搞懂。   “这里是龙神殿。”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小乌鸦的灵体落在她左侧肩膀上,“我做梦都不会忘了这里……这里是俄塞纳的龙神殿!”   龙神殿吗。   希茨菲尔心里默念。   龙女之前的自称是“爆龙女王”,看来这个名号属于是自谦了……就如同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自称血源之王一样,“王”对她们来说确实是自谦。   她们应当是“神”,是类似械阳女神那种级别,但又稍微低一些的。   否则无法解释她们如何能跨越时间持续存在,希茨菲尔前面那个“喝水必死”的逻辑暂时还套不到她们身上。   这么想,希茨菲尔又回忆起来,爆龙女王似乎和太阳王育有四个女儿,被冠名为“四季之龙”,每条龙执掌一个季节。   啊……这也是各种神话传说汇聚起来的消息,不能证实,但她确实在红土平原触碰过传说中的“阿霍因之剑”,那把剑镶嵌了绿龙之眼,正是依靠“春天”赋予的复苏神力她们才能逃出生天。   所以,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悄悄问乌鸦:“您和女神有孩子吗?”   她不敢偏头看,但半天没听到任何动静。   好了。   希茨菲尔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知道尤西里安女士为什么会这么暴躁了。   情敌和心上人生了起码四个,自己和心上人百多年下来是一个没有。   希茨菲尔自己代入小乌鸦,觉得换成自己,她可能已经在想要怎么才能把这里砸个稀巴烂了。   “是有的。”结果旁边突然传来回应。   “只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而已。”   呼吸停滞,希茨菲尔偏过头,正好看到乌鸦的灵体在用鸟喙梳理羽毛。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从那黯淡无光的眼珠子里看到了一丝孤独和落寞。   “我的身体……我的意思是,我的本体比较特殊。”   “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特殊,而是超越了它,超越了你的一切想象,特殊到我很难将它显现出来给人看的程度。”   “这是代价哦,小艾妮……当时我们可是猝不及防,那想活下去就得付出代价,正好我保留了暗鸦细胞……也就是某种血肉实验的成果,它能帮我更完美的掌控拟态变形。”   “所以我就那么做了。”   “也确实只有我能那么做,在我们所有人里这是只有我才能帮的忙,我必须如此。”   她在说什么?   希茨菲尔惊呆了,连环境都顾不上再看,被这番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震的目瞪口呆。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小乌鸦的意思是,她的本体,居然是用拟态变形术……模拟了……灰雾背后的那些邪神?   而且听起来模拟的还不是普通角色,至少不是埃布-格萨尔这一级的,而是更高级的,并且这种拟态肯定对她的本体造成了某些不可逆转的污染和影响。   希茨菲尔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尤西里安女士的本体才会分出力量去艾莎吧?   曾经以为她本体不去是去不了,那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更接近的应该是“不敢去”。   是有某些限制存在吗?   她的本体不能再远离太阳神国?否则随时有可能被彻底污染转化?   “本体的话,我需要时刻沐浴她的阳光才能维持理智。”乌鸦点头,算是认可从她灵体内部传来的想法,“我希望她放弃我,至少不要再亲近我……但她丝毫不嫌弃我的污秽。”   “她跟我说……‘正是因为你,文森特,正是因为你的牺牲,我们才能第一时间对它们的结构有最深刻的认知,你救了自己也救了我,我不可能因为肉体的变化就嫌弃你’。”   “她说她爱的是‘文森特’这个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爱,不限于肉身,不限于灵体。”   “但是她不在乎,我不可能不在乎。”   “我们唯一的孩子在第一场战争中死去……我还记得她小时候是怎么跟我诉说她对‘乌鸦’的喜爱。”   希茨菲尔眼前浮现出一对朦胧的影子。   小的那个飞快扑向大的那个,用稚嫩的嗓音用力叫道:“我长大也要当好乌鸦!”   大的那个道:“为什么?虽然我确实以此成名……但在大众认知里,乌鸦可不是什么好鸟。”   “当然是因为乌鸦是为数不多会反哺的鸟啊!”   小的身影大喊大叫,在大的身影怀里挥舞拳脚。   “等我长大了也要反哺妈妈!”   “哈哈哈!我要把胆敢伤害妈妈的东西全部杀掉!”   ……   场景很短暂,但冲击力很强。   希茨菲尔努力克制不让情绪波动的太激烈,然后听旁边继续传来声音:“从那以后我就不打算和她靠太近了。”   “我想我的本体依然在研究……她想堪透宇宙生命起源的秘密。”   “如果她成功,那她真是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了。她不但可以在位格上超越那些伟大者,甚至还能超越哈温。”   “她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她的生命本质将不再拘泥于物质和形体,也只有做到那种程度她才愿意和哈温恢复亲昵。”   所以是因为在意这个……在意拟形邪神后的畸形的身体,她们才一直没有再要孩子吗。   希茨菲尔可以说是又感动又毛骨悚然了。   拟形邪神……想想那些东西都长什么样子?   深海鱼就已经够丑了,在漆黑环境里为了生存一切发育都朝畸形靠拢。深空里的生命对外观更是毫不在意,长相能怎么自由就怎么自由。   这样的外观……唔……   械阳女神说她不介意……唔……   尽管乌鸦已经暗示了在那之后两人再也没有“亲热”过,但这个不介意就很……   果然是非常符合一贯以来她对神明的刻板印象。   “扯远了。”   小乌鸦拍拍翅膀,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不要在意这些东西了……反正距离你都那么遥远。”   “真该死,我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你们连纳米亚本地都不一定能守好,我居然妄想要你们来神国帮忙……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并不是您的想法,而是我借由记忆所引导的。]   神殿里突然回荡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还有人?   希茨菲尔和小乌鸦都提高警惕。   四周开始有光汇聚,它们在神殿最中间形成一个朦胧的、散发淡淡白光的人型轮廓,只是勉强能认出来偏向女性。   “你是什么人?”   乌鸦瞪着它。   “这里按理来说不该有外人能来……”   “等等,你是那顶王冠本身?你觉醒了?”   [是我。]   人影对这边做了个欠身的动作。   [很抱歉要通过这种形式来引导你们,尊贵的血源之王,以及造物主的遗蜕。]   [但是根据我看到、以及推算出的信息,如果再不用这种过激手段提醒你们,那这个世界,我所维系的母树本源将被毁灭。]   [所以只能这样。]   [幸好,在它们到来之前能接触到你。]   ————————   白天还有一章。 作者的话:写的不满意,稍等会一口气三更好了   写了删删了写。   主要还是困扰于字数——我说的是总字数。   我知道这个字数该考虑完结了,然而世界背景铺的太大,要考虑3卷左右完结那现在就得铺垫了,但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由头来整这个事。   容我想想,想一想先。。。 第八十八章 启灵   眼前这一幕略微超出希茨菲尔的认知,所以她第一时间去注意乌鸦,想看看尤西里安女士怎么处理。   实际上自从灵体意识被席卷到这神殿里来,她就一直将主动权丢给小乌鸦任她处理。   她确实走过了很多路,有神秘主的,有械阳伯爵的,但她并没有丢掉她的谨慎……如同她在红土平原时给了马普思-戴伦特那种信任一样,她依然是信奉经验多过力量。   尤西里安女士很明显比她知道更多秘密,在处理这些情况上具备更丰富的经验。   那就交给她处理,实在不行再考虑动用神眼或者真血的力量尝试脱困。   尤西里安女士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小乌鸦几乎是立刻通过站在她肩膀上的爪子传递来一股强烈的念头——   [理论上来说,只要条件满足,纳米亚规则下诞生的任何物件都有可能觉醒灵……这一点我相信你在艾莎洲,在腐血神国已经体验过了。]   [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非常复杂,一方面是‘规则书’的影响……你可以把纳米亚的世界本源,也就是那所谓的‘母树’当做一本另类的书,规则书……它不是用来记录东西的,它主要不是这么个功能,但它可以记录——你明白这意思吗?它只是顺带记录了自从这个世界诞生成型以来发展出来的所有规则、所有可能性,而其中一条可能性——‘世间万物都蜕变为血肉之躯,要么升格为真血飞升,要么以腐血的姿态消亡’——只要这件事发生过,它就会被记录下来,成为一条规则被烙印到枝桠上。]   [而从那以后,世间万物不论死活都可以尝试触发它,这不局限于只在艾莎生效。]   [不论触发这条规则的概率多小,它们终究是有机会触发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从时光里把血源的力量重启出来,那不是我有多厉害,而是有规则书在,我所做的不过是复刻和提取。]   那也很厉害了。   希茨菲尔心想。   力量的正邪程度,或者按照地球人的理解可以说成是发癫程度,这个程度是要通过对比来看的。   和操控自然的法术相比,血肉法术毫无疑问是邪恶的,是发癫的;但如果对比目标是灰雾邪神,血肉法术顿时就显得很可爱了。   这东西也是带污染的啊……操纵血肉做形体上的变化,这也是在触碰生命的禁忌。就好像拟态变形维持久了可能会让人无法分清自我意识,力量的获取是有代价的。   而尤西里安女士居然可以做到相对完美的控制,并且在这过程中依然没有被太过分的影响神智,这怎么能说不厉害呢?   席娜、尹瑟尔……这些也都不是凡俗人物,但他们就做不到,他们就会被影响,这越发衬托出她这“血源之王”是名副其实。   不过。   心思转回来,希茨菲尔心想女士一口气跟我说这么多,居然只是在解释为什么王冠可以开口说话。   不过也确实,去艾莎前遇到这情况她会吃惊,但现在嘛……你在腐血神国的大街上撞到一棵树搞不好会被那棵树喷没长眼,对比起来,一顶王冠会说话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是的,希茨菲尔早已经是身经百战了,她不吃惊。   黄金王冠是至高神器的仿品,这种东西,又是和智慧元素沾边,在漫长时光中自己觉醒灵的概率本就比其他死物要高的多。   她更关心一件事,那就是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觉醒灵,觉醒这股自我意识的。   如果非要再加一件,那就是这东西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母树本源将被毁灭’?   真难得,发光人影没有当谜语人,直接把它知道的信息一口气说出。   [我觉醒灵的时间其实没多久。]它发出声音,[当我第一次意识到自身存在,也就是产生‘我’这个概念的时候,我引发了一阵紊乱的信息风暴,那股风暴当时还影响到了不少周边生灵,我对我当时造成的影响感到歉疚。]   希茨菲尔立刻意识到它说的应该是查鲁尼开始对此疑神疑鬼的时间点。   那它觉醒灵的时间应该是在查鲁尼登基继位之后了。   查鲁尼登基,然后又过去一些年,这东西觉醒,引发信息风暴,查鲁尼的意识被卷进去做噩梦,并且风暴顺带还影响了宫内其他人,当时上到王子公主,下到女官佣人,所有阶层都有人病倒。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在此之前从未发生过这类灵异事件,因为之前的王冠是死物,它没有意识,在无人催动的情况下它什么都做不了,自然也谈不上联系任何人了。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有些好奇——它怎么就偏生赶在那时候觉醒?   小乌鸦无疑察觉到她的想法,她很无耻也很自然的把这当做自己的想法问了出来,并补上了站在神国立场上更关心的问题:“你说母树本源要毁灭?是怎么回事?”   对乌鸦来说,她不在乎地上的事。   日升日落云卷云舒,一朝沧海又一朝桑田。   太阳神国只在乎维系这个世界抵御入侵,并带领这里孕育的生灵在深空中继续前进。   至于地面上发生的事情……什么革命,改革,在她看来都是小矛盾,小纠纷。   正如她之前对希茨菲尔所说的那样,实在发展到能惹毛神国的程度,大不了等神国空出手来,把搞事的全灭了就行。   别说只是几百年,一万年对神祇来说也只是一瞬。   这么长时间,什么文明发展不起来?   啊……当然后面她也承认,萨拉这个文明确实比较特殊。   原本她是不抱期望的,但希茨菲尔等人确实做到了,做到以凡人的身份参与到神战中来。   还有她之前搅合的那些邪神计划,这都算是帮了大忙,乌鸦承认她的功绩。   [我能觉醒,是理查-巴瑞施通过白沐树的枝桠将他的想法灌输给我。]   人影说道。   与此同时,三人所处的背景开始变化。从恢弘沧桑的龙神殿转变为一场……在希茨菲尔看来,应该是一场珍宝展览会。   一件件宝物,或大或小,精心摆放在陈列柜里。   完整的散发着璀璨宝光。   破败的也得到专业修复。   场景大厅里有许多人,尤其是以孩童、少年居多。通过他们的服装和谈吐能猜到他们应该都出身不菲,那么这应该就是珍宝展——是王室面向贵族群体的一次宝物展示。   但说宝物有点不合适。   希茨菲尔纠正用词。   国王是最大的领主和地主,有哪个地主会告诉奴仆自己家里有多少钱的?这不是催着他们造反来抢吗?   所以肯定不是“宝物”了。   而是“古董”。   没猜错的话,这种展会的用意是为了让大臣贵族们领略这个国家悠久的历史。算是一种落后时代所特有的爱国教育。   毕竟不是所有贵族都和拉伦斯、巴瑞施一样,几乎和萨拉一样大。   新崛起的贵族,想让他们对国家建立归属感、认同感,这种事当然要从小培养。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孩子。   那我大概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希茨菲尔心想——她甚至已经看到在一个陈列柜里躺着一顶卖相极佳的蓝宝石王冠。   因为品相好,外形华丽,这东西吸引了不少孩子围观。   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几乎没有大人在这里驻足,这是因为他们知道,相对于一场主题是“古董”的展会来说,这种空有外表,毫无内涵和沧桑,甚至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多少记录的东西根本没有看的必要。   孩子们都有家长陪同,他们很快被拉走了。   只有一个人例外。   ……已经长大成熟的查鲁尼-萨拉。 第八十九章 智慧的诅咒(二合一)   此时的查鲁尼外观上正在由青年向中年蜕变,希茨菲尔推测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登基继位。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会佩戴假发、假胡子来参加展会,对于见识过他小时候有多皮的希茨菲尔,她差点当场来一句“没错,这就是他能干出来的!”   不过这好像不能归结于他童年的劣根性,就好像大部分人上完厕所都惹不住要回头看一眼一样,大部分国王也都像人们迷恋那坨新鲜产物一样迷恋微服私访。   是的,他显然是在搞微服私访。   只从这个动机来看,微服私访……调查群臣如何管教自己的孩子,或许能从中看出他们的家教甚至是政治倾向,这也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国王该做的事。   但是你自己被自己弄出来的展品吸引住目光,钉在那里挪不动步,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希茨菲尔只是灵体,她也知道这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是王冠拉扯出来的它的回忆,但她就是忍不住,实在是年轻时期的查鲁尼过于离谱。   “你在这里干什么?”幸运的是有人帮她说话了,一个瘦高瘦高,留有墨绿色卷发的男人从旁边走来,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凑近数落查鲁尼。   “你这……你现在已经是国王了!”   “我知道。”查鲁尼看起来非常平静。   如果不是他的双眼一直盯着那王冠,理查-巴瑞施都不会这么生气。   他先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走到查鲁尼跟前,用自己比对方更高一头的身形将视线挡住。   查鲁尼往左边挪步,他跟着挪。   查鲁尼又去右边,他继续挡。   国王这下没办法了,无奈看向他:“难得有机会出来放松,你管我做什么事情呢?”   “是这样。”理查低声道,“您做大部分事都是合理应该的,我可以不管,但唯独这件事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觉得那东西长的挺好看,比登基大典上我戴的那玩意华丽多了。”查鲁尼露出不解神色,不无遗憾的摇头,“我想多看看,然后按照这样式也弄一顶。”   这是可以自己弄的吗?   理查在这瞬间瞪大的眼睛——那个眼眶扩张的程度之大,暴露出的眼白之多几乎让希茨菲尔笑出声来。   她多少也是有了解的……哪怕不是萨拉,只是周边随便一个小国,对于王冠啊、权杖啊之类的东西,它们的象征意义其实要大过实际意义。   比如一把权杖,是黄金打造的,但它肯定比不上萨拉传承的教宗权杖。   虽然教宗权杖只是一根被保养的很好的破木头,实际价值被黄金权杖完爆,但历史在它身上赋予了意义,这意义大于等量黄金,甚至可以说是远远超过。   同理,再华丽的王冠也不可能比得上萨拉传承下来的国王头冠。那可是从托雷铎王时期流传来的,别说什么不华丽,哪怕它就是个破铁环,只要萨拉这个国家还存在一天,它的价值就是比任何珍宝打造的王冠更高,也不可能有人允许当代国王私自弄一顶更华丽的王冠去替换它。   理查也是这么和查鲁尼解释的。   他居然试图和查鲁尼讲道理,想从根源上说服他,让他放弃这种可怕的想法。   但是查鲁尼就是查鲁尼,他油盐不进。   “我说过我要成为萨拉历来最伟大的国王。”他站在展厅中扫视四方,像是狮王巡视他的领土,“那凭什么我要被这种规则束缚?”   “规则是人订的吧?那我也是人,我可以再改。”   “这不是规则不规则的问题!”理查几乎要疯了,“……这是传承!是国家之所以维系至今的东西!”   他这时就已经有一丝智者风采了,见查鲁尼还是不为所动,立刻换了一套说辞。   “陛下。”   “直说。”   “您发现没有,之前所有的萨拉王都没有选择更换王冠。”   “是这样的,但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不敢立下这样的誓言?”   “不止如此的,陛下,其实通过大臣们的反应您也应该发现了,这顶王冠并不受欢迎。”   “没错,因为它实在不像个古董。”   “我就是这个意思——所有人都认为它不像个古董,那么贸然做这种事,我是指仿照它打造新王冠,这在其他人看来会非常的‘失礼’。”   “但……”   “我知道您要说那是他们见识浅薄,可您有想过吗?当所有人都见识浅薄的时候,唯一的智者也只有承认自己是错的。”   “……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陛下,您一定要想清楚这个道理……如同这个世界上最快的事物是光,而比光更快的人只有站在黑暗当中。”   理查看似乎有效,立刻加快语速:“我不否认您是伟大的、睿智的,但您没有必要把自己摆在那样的境地,那会有损您的威仪,并不利于后世评价。”   终于,在他的劝说下,查鲁尼放弃了这一念头。   希茨菲尔一开始是想笑的,但是她敏锐注意到理查在送走查鲁尼之后很小心的躲到角落,掏出手帕给自己擦汗。   ……以他俩的关系,劝说这样一件事需要紧张成这样吗?   哦,难不成是,他俩说的东西都是意象。   查鲁尼一开始就不在乎华丽的王冠,他只是用“新王冠”来代指他想推翻旧的规则。   而查理一直在劝说他,那是因为他深知新王刚刚登基不久,过于激进的政策会激起各个阶层的逆反心理,这极其不利于国家稳定。   差点给这两个人骗过去了。   想清楚道理,希茨菲尔不由感慨他们这么多年来浸润的城府。   微服私访、乔装打扮了还搁这当谜语人,真是防臣子和防贼一样。   但也就是这对组合,正是历史上有这两个人维系朝政,再加上数不清的像阿弗雷德-多利亚、莉莉丝-格列那样的人,萨拉才能从那段艰难时期坚持过来。   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最合拍的政治搭档。   [查鲁尼对我没兴趣。]   人影开始介绍剧情。   [古董的价值是因为承载了时光和岁月,承载了一段段历史故事……而我,如你们所见,史书上没有关于我的记载。]   [作为模仿智慧冠的次级造物,我能在这么多年里依然没有流失,依然保存在王宫宝库中称得上奇迹,但现实也就局限于此……人们不会对一顶没有主人的王冠感兴趣,除非他们知道,只要佩戴上它就能掌握世间真理……]   “就是因为这次契机,理查注意到你?”   希茨菲尔问。   她同时也在看背景画面,画面中的理查在擦完汗以后又来到王冠边上,抱着不知道是何种心思看了它半天,然后微微蹙起了眉。   他好像发现了它的与众不同。   [是。]   人影承认。   [对白沐树养灵是很费神的工作,但如果可以坚持下来,这不失为一种锻炼灵体的法门。]   [此时的巴瑞施已经维持养灵过二十年,他的灵念总量没有提升,这是因为他天赋有限,但在观察力和敏锐度上,很多超凡也无法和他相比。]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棵白沐之所以总是无法诞下子嗣,就是因为有我存在。]   “你之前不是没觉醒吗。”希茨菲尔问。   [但我能察觉到一切信息。]人影说道。   [虽无意识,但我也要活下去啊……我不可能不吃不喝保持状态那么多年,所以我其实会自动吸收城市上空无主的灵念,我尽量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前提下维系自己。]   “而在整座城市范围内,再也没有第二个地方能比梦城,能比梦城后院栽种的那棵白沐树具有更多无主的灵。”   希茨菲尔替它回答。   “所以自从那棵白沐被种下开始,一直一直,它的子嗣无法长大就是因为有你……白沐树每次喷发出的营养大半都被你吸收掉了?”   成年的白沐自然不算“无主之灵”。   它也算一种生命体嘛,那它的灵就算有主人的,这种王冠不会去碰。   但白沐刚刚抽芽,小白沐们尚未发育完全的时候,这种状态在王冠看来就是“无主之灵”,它会自动和小白沐争抢营养供给。   而别忘了——在这些年里,为了研究这个谜团,理查-巴瑞施一直没有放弃小白沐们,他甚至会定期主动养灵,通过将自己的灵输送给大白沐,再让大白沐转化后在特定时间输送给小白沐。   那王冠多年来吸收的灵,岂不是有不少都来自理查-巴瑞施这个人类?   想通这一点,希茨菲尔顿时恍然。   怪不得。   怪不得多年来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王冠的存在。   王冠本身被设置了限制,只要是人,只要是发育健全的生命体,在王冠的“默认判定”中就都属于禁忌。它的“默认程序”不允许它尝试吸收这些生命的灵,那自然就无法产生任何接触。   而白沐是特例。   虽然它很神奇,但它的档次太低了。   它是为数不多能诞生灵的植物,但和大部分动物,哪怕是昆虫相比,它的生命层次还是太低,低到它的幼苗在王冠的“默认程序”里不配享有生命的地位。   恰巧有人从遗迹里带回了白沐的种子。   恰巧查鲁尼将它带来梦城栽种。   恰巧理查头铁不惜给白沐养灵。   正是许多个“恰巧”,许多这样的巧合才最终促成这个结果——王冠在“默认程序”的催动下默默吸收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来自一个凡人转化的灵。   这毫无疑问会对它造成干涉和影响。   这个凡人的灵里包含他的思想,包含他成长过程中对世界的感悟,这些都会连带影响到王冠本身。   如此持续许多年,终于有一天,它被凡人的思想触动,开始跟着他的念头一起运转,诞生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自主思想——我是谁?   桎梏被打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它一点点觉醒,一点点启灵,学会了提出问题、思考答案,重新理解并认识这个世界,也就是在那一刻,它终于知道了自己是谁。   希茨菲尔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是一种巨大的震撼。   说出来很平静。   想一想过程,似乎也是毫无波澜。   但是见微知著,正是在这细小的缝隙中——可以称之为时间的缝隙中,她窥见到了生命的奇迹。   从无到有。   从懵懂到成熟。   因为无数个巧合最终汇聚成型。   这样的过程,简直就和在巴特列特,她所见证过的生命诞生的起源一样。   又怎么能不感到震撼。   怎么能不发自内心去感慨呢。   ……带着这样的心态再去看眼前场景,那瘦高男人隔着橱窗和王冠对视的一幕简直就像世界名画。   这就是历史。   是历史本身。   是历史的本质。   “所以……”   深呼吸,希茨菲尔艰难开口。   “并不是你影响了理查-巴瑞施……”   “而是理查-巴瑞施影响了你……”   [是。]   人影点头。   [为了回报他,我尽量通过那棵白沐给他回馈。]   [养灵就是建立灵念和思想的传输通道,这在梦界不难,且这个通道也可以是双向的。我借着他每次养灵的机会给他灌输知识,这逐渐成了他独有的神秘仪式。]   “他没有告诉其他人?”   [他尝试过,比如他曾带查鲁尼来让他养灵,但国王的灵我不敢吸收……]   “你当然不敢!”   一直在旁观,沉默许久的小乌鸦这时插话。   “因为有过不好的先例……哈温铸造你的时候特地给你铭刻了‘不许伤害瑟兰’的教条,萨拉也算是瑟兰的继承,你敢这么做就会直接炸掉!”   [……]   王冠化身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那为什么……”   希茨菲尔打破沉默。   “既然理查-巴瑞施不是被你影响,而是完全自主的在使用你给他灌输的那些知识,那为什么他和国王最终会决裂呢?”   毕竟是这样合拍的君臣。   他们从童年时期就是挚友。   只要不是犯了叛国罪,希茨菲尔想不出来,理查要整什么活才能逼查鲁尼要处死他。   虽然最终没处死成,行刑队赶到的时候理查已经死在家里,但历史对这件事记述不详,鬼知道他是恰好病死的还是自己服毒死的。   关键是“查鲁尼要处死他”。   关键是两人决裂的这个态度。   “你有点迟钝了小艾妮……”   乌鸦低声道。   “明明现实里都已经猜到的东西……怎么现在又不敢假设了呢?”   “不妨更大胆的猜猜看吧。”   “其实你早就知道答案。”   我早就知道?   希茨菲尔微微一怔。   真要说我早就知道的,也是在外面讨论过的东西,那就只有巴瑞施家族造反的动机了。   这里就不得不提前神教院院长菲尔姆的死,他的死给希茨菲尔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他临死前的那番表态让他——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人看起来真的不像是要谋权篡位,而是真的希望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等等——   希茨菲尔突然想通了。   这意思是……理查-巴瑞施也是这么想的?   她用探求式的眼神看向王冠化身,看到那人影在轻轻点头。   [我不曾干涉他的思想,但是……]   [有可能是,我灌输给他的知识太多了,我让他知道了太多道理。]   [突然有一天,他开始萌生出这样一种思想:封建帝制是挡住文明进步的最大阻碍,如果萨拉想要挣脱枷锁,在极短时间内实现各方面的爆发,那它唯一的出路就是革命。]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瞒着所有人偷偷整合了一个超凡组织,并将其更改名称,叫‘救世之光’。]   “……”   原来是这样。   希茨菲尔彻底明白了。   至此,仿佛一条线将所有信息串联起来,王冠失窃案的大部分疑点、疏漏之处,她都已经有把握了。   原来救世之光是这么来的。   那理查一定也留下了给后代的信息,而且只有特定的,被认可的人可以发现秘密,继承他的遗产和志向。   这个人一定就是萝丝-道奇。   这一方面可以解释为什么萝丝-道奇和本家的不同,一方面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居然不知道王冠具体长什么样。   因为理查自己也不确定。   他只见过王冠一次,后续那段记忆可能在庞大知识的冲刷下模糊掉了。他根本记不起来王冠具体是什么特征,就只知道是“黄金”、“蓝宝石”、“华丽”。   所以才会被阿默拉找到机会私藏下来。   这又是巧合。   种种巧合促成了一个生命的诞生,一个智者的诞生。同时也是因为巧合,使得君臣决裂,智慧最终成为刺向保管者的利刃,并在今天发展为砍向王权旗帜的利刃。   简直就像诅咒一样。   不再是污染那么表象的东西。   而是更深层次的,更本质的。   来自知识的,来自智慧的诅咒。   ……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疑点需要弄清楚。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王冠化身:“那在之后还有人接触你吗?”   “没有了。”化身摇头。   “就只有他,甚至严格来说,他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只是隐约有所猜测而已。”   “哦……”   希茨菲尔眯起眼睛。   “我知道了。”   “谢谢你,王冠先生。”   ————————   明天继续三更。 第九十章 未来战争(二合一)   “你是问完了……但是还有我呢!”眼看希茨菲尔一副打算就此结束的架势,小乌鸦恍然惊醒,“我等你们半天可不是为了看这个的!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母树本源可能毁灭?”   后面那番质问无疑是针对王冠化身,那化身人影对小乌鸦非常恭敬,低头说道:[这其实和母树意志的复苏有关……]   接下来,它简单把它了解到的——严格来说是通过接受本源信息得到的内容描述了遍,让两人知晓为什么它会这样危言耸听。   [我能感觉到它在醒来。]人影说道,[每一分每一秒,它的意志都在变强。它妄图挣脱造物主为它制定的‘框架’,想从那个‘框架’中跳出来行动,这势必会让毁灭加速到来。]   这东西很诚实,基本上是知无不言,但它遣词造句的口吻太过正式,配上那轻飘飘的口吻,希茨菲尔总觉得自己在听歌剧演员念台词。   当然,这不难听就是了。只是在短暂的震撼过后,她还是要恢复现实思维,难免觉得人影说话有点高高在上。   可能是视角不同?   但尤西里安女士……导师她也没有这样说话。那只能说是生命起源的局限性了,由物品启灵成长起来的思想,它的思维模式,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和我们有很大不同。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另一边,人影基本也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这个事情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它大致可以这么理解:纳米亚作为一个独特的世界,它和地球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本身是就生命力的。而这种生命力的具现化元素就是母树,母树是纳米亚的本源、核心、规则书……这所有要素的浓缩,母树的状态将直接关系到这个世界的兴衰。   纳米亚此前发生过很多次灾难,其中任何一次灾难丢到文明头上都称得上是灭顶之灾,但如果把视角放大到宏观层面,从宇宙文明,天体星球的角度去看,一个天体,它在运转过程中表层发生一些“微小的动荡”就太正常了。   这是文明的问题,是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生灵的问题,但不应该成为纳米亚本身的问题。   就好像地球也经历过几十亿年的发展,表层原住民换了一批又一批,从恐龙到哺乳类,它在乎吗?它不在乎的。   除非这个问题大到事关它的存亡,也就是它在某一天很清晰的意识到,如果不做点什么来自救的话——类似一颗星球的寿命走向终结,那它的下场一定是消亡。   如今萨拉所信奉的机械与太阳女神教,那个教派的核心,械阳女神,也就是古瑟兰的君主,太阳神国的主宰,太阳王艾门-哈温……她之所以能在此前纪元中抓住机遇,登临那至高无上的天之王座,固然有她自身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纳米亚当时面临生死大劫,母树广撒网将包括她在内的许多生命当做求生的砝码,她实现了属于她那条道路的可能性,这才做到。   如此,她才能成神。才能在化身为太阳的同时又和纳米亚的核心——也就是母树融为一体,从此她即是母树,母树即她。   太阳王的兴起就像一颗年轻的太阳,逆转了一个世界即将消亡的命运,为它凭空续接上无限的未来。她带领着这个世界内部的一切,包括至少一颗行星和一颗恒星在深空中流浪,直到撞见那些隐匿在深空最深处,被无尽灰雾遮掩的怪物。   它们是伟大者,因为悠久的生命而通晓超出人类理解的诸多知识。但它们根本不在乎是否利用知识,这是由于它们很清楚,再复杂的文明和理论发展到最终也难以规避终极难题,那就是要如何延续自身的生存,要如何确保能活下去。   那问题其实并不复杂的不是吗?   吃,还有繁衍。   生命的本质,其实就这么简单。   不同理念而塑造出的截然不同的生存路线,在那一刻于深空中接触、碰撞。   一方是神化飞升,一方是回归原始。这绝对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前所未有的超级大战。   到今天为止,希茨菲尔已经从无数渠道听说过、了解过关于这场战争的信息。其中有些是真实,有些只是传闻。但无一例外,没有任何一个故事能完整描述这场战争。   它们都是“见微知著”类型的,属于是一个个细节,一块块碎片。你只有将这些碎片全部拼凑起来,修补成一件勉强完整的精美瓦罐,然后才骇然意识到——喔!原来等待我修复的还有一整座华丽宫殿啊!   它就是这么浩大、浩瀚、可以真正用神话去形容的东西。希茨菲尔怀疑自己穷其一生也未必有机会知道关于这场战争的全部真相,但至少有一点她很肯定,那就是纳米亚这边不占上风。   被入侵的本土,远遁的神国,邪祟的肆虐,甚至针对女神起源地伸出的魔爪……这一切都能说明这点。   再结合小乌鸦说的,血源之王撒迦莉雅更是被迫付出了巨大代价才能帮神国在一开始维持相持的局面。   所以事实就是这样的了:不管神国远遁是为了追溯伸向地球的魔爪也好,还是说艾门-哈温去追杀其中最强的邪神也好,她目前是分不开身,回到纳米亚本土来管事情的。   如果她仅仅只是纳米亚这颗太阳的化身,那就还好,大不了大家多等一等,多熬一熬。等她解决了手头的麻烦事,回来后自然能重振文明,神国具备的科技、文化立刻就能福泽大地,为黯淡的文明注入猛料。   可她同时还是母树啊……   她还有一个身份是母树化身,是纳米亚的核心与本源。   这样的她,不管是因为什么而切断和本土的联系,时间短没问题,但如果时间太长,这势必会导致纳米亚孕育新的母树意志。   实际上这种事纳米亚已经干过了,也就是在巴特列特海滩,它曾试图打破限制,把神话粒子——也就是魔能粒子再整回来。   什么?你说纳米亚是个傻子?因为它居然不知道这么做等于在“黑暗森林”里点燃火把、点亮灯泡?   废话……它当然不知道这种禁忌。   它是有生命力的,它是活的,但这不意味着它是有智慧的。   尽管它其实应该有几十亿岁甚至更年长,可说到智慧,它充其量就相当于一个还没成型的人类胚胎。   或者可以更干脆的说:纳米亚不具备智慧要素。   它只有本能,求生的本能。   正是这种本能推着艾门-哈温,让她在此前的纪元登临神位,同时也是这种本能要在新纪元诞生新的母树意志。   谁知道它是怎么想的……也许它觉得那地方空着让它感到不安全,所以它下意识的就那么安排,就那么做了。   它才不管会不会有什么后果呢,它甚至连“后果”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谁都可以破口大骂说它是个蠢货,但它不在乎。   如何阻止它——这才是现在最该关心的事。   “所以母树在复生?这就是你说的灾难?”   听完人影描述的内容,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意识到形势的严峻。   本以为巴特列特那次事件属于特例,按下去少说能舒服几十年,但听王冠的意思,也就是它从母树本源那里接收到的信息分析,新的母树意志诞生的速度远比她们想象中快。   这肯定和灰雾入侵有关。   纳米亚……应该是感觉到威胁了,而本该庇护它的神却去处理更重要的事了,没人能把个中道理掰碎了给它说清楚,它就自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简直就像是刚诞生没多久,无法用人类语言沟通的婴儿一般……想哭就哭,想闹就闹,让人分外无力毫无办法。   那要是放任母树意志诞生的话,它一定会把魔能粒子再整回来吧?   小乌鸦不是说了么,母树同时还是一本规则书。血源之力作为一道规则被刻录在枝桠上,那么魔能粒子没有道理不刻上去。   放任发展,那就真是在密布魔怪的幽暗森林里点燃火把了。   愚蠢的纳米亚当然会因为“嚎哭行为”而付出代价,但这可是会把我们所有人都带着陪葬……   希茨菲尔脸色不好看,因为她不敢担保自己神秘主的力量能屏蔽灰雾探查。   目前外界活跃的邪眼,来自埃布-格萨尔的眼睛只有一枚。因此永夜依然会降临。   但因为神秘主的存在——因为神秘主连同械阳一起镇压了永夜,那枚邪眼很难通过永夜探测到纳米亚的坐标方位。   自从她成就神秘主之后不止萨拉,周边地区的自然邪祟事件大大减少,永夜出行的安全性大大提升,就是因为那些东西摸不清方位了,无法通过灰雾将污染精准投放下来。   要是按王冠说的母树复生,魔能粒子归来,也许包括她在内,包括夏在内的很多人都能一跃成为古代神话里的“掌控者”,挥手引动天变地异。   但很难说这种独特的规则是否会对那些怪物产生更大的增幅。   因为血源也是能和它们融合的啊……   吞噬的本质就是连带规则和知识一起吞噬。   那些伟大者,它们具备的知识可不一定都是自己想出来的……   别到时候,我方战力飙升的同时发现敌方直接飞升了几个神,甚至比赶回来的艾门-哈温还要能打,这可不就歇逼了吗?   希茨菲尔第一时间去看肩膀,发现小乌鸦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鸟脸上写满紧张严肃。   “导师?”   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有什么办法能缓解……您有办法吗?”   “有。”   乌鸦点头。   “只要把太阳神国叫回来就行。”   “它创造母树意志的原因是这个东西缺失了,母树缺失了,那只要哈温作为母树回归就行,只要她回来,它就不会再妄动了。”   这不是废话吗?   希茨菲尔给她整无语了。   太阳王要是能回归早回归了,她回归能解决现在几乎一切难题,问题是她回得来吗?   “回不来。”   小乌鸦感受到她的念头,摇头回答:“这种事对你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也许当你完整吸收掉七枚邪眼的力量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你还不行,告诉你太多是在害你。”   是么。   希茨菲尔想起刚被卷入记忆空间时,这里体现的其实是来自乌鸦的回忆。   她想说她其实不这么认为,但这对尤西里安女士来说有点太不礼貌。   她索性作罢,转而问道:“那有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   乌鸦语气斩钉截铁。   “要么我俩都投靠灰雾,把那些东西引下来把那个还在孕育的母树一口闷了——这是只有那种位格才能做到的事,要么想办法引哈温回来,你自己选吧。”   “您的意思是我们死定了?”   “我没这么说。”   “那您是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小艾妮,这个东西……”   乌鸦伸出翅膀指了指王冠化身,“它对时间的概念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希茨菲尔一愣,乌鸦则趁间隙问人影:“按你的预估,它成型还要多长时间?给我换算成人类能理解的单位。”   [27年零6个月又13天余2小时9分41秒。]   人影说道。   小乌鸦再转向少女,两只翅膀敞开一摊。   所以我刚才是白担心了?   希茨菲尔眼皮开始狂跳。   还有二十七年六个月的时间来筹备这件事……那是不需要太过担心。   但是,不对啊……这句话换个意思不就是还有二十七年六个月世界就要毁灭了吗?我怎么能因为“还有二十七年”就松懈成这个样子,这个时间也是相当紧迫的呀。   她觉得脑子有点乱,过了几秒才理清思绪。   “也就是说。”   看了眼人影,希茨菲尔试探开口。   “对于我来说,对于艾苏恩-希茨菲尔来说,她今后最重要的任务其实是尽可能快的找齐所有邪眼。”   “一点不错。”乌鸦高傲的仰起头。   “只有这样,你才有一丝丝机会参与到这种级别的战争里来,唔……到时候可以封你为‘黑夜女神’,或者‘影夜女神’,你将有资格为神国的努力出一份力,我不是指你过去在地上玩的小打小闹……还记得你提到过的灰雾神殿?”   “记得。”少女点头。   那可是她第一次接触狮心王剑的地方,怎么能忘。   “那可能才是你将来的战场。”乌鸦满意点头,然后拍拍翅膀。   “行了就这样吧。”   “还以为什么大危机,结果就这。”   “我溜了。”   “你还有什么关于俗世的东西,多问问它吧。”   砰的一声,小乌鸦炸成了一团烟雾,居然丝毫不受回溯影响,想出去就直接溜了。   “……”   “……”   希茨菲尔和王冠化身大眼瞪小眼。   她突然开始后悔之前耍酷的那一句“王冠先生”了。   要是放到现在说多好啊。   整的现在这么尴尬……   含糊和王冠道了别,希茨菲尔试着催动神眼控制眼前的场景。   她总的试试看,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从这里出去。   答案是可以——还蛮轻松的,具体实施起来和她解除回溯差不多,只是过程中明显能感觉到面前有东西,有一个存在感极其强烈的物品在散发波流,这导致她在解除回溯的过程中总是能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来自各种阶层人群的记忆碎片,虚空中也瞬间多了几万个嘈杂的声音在对她低语。   好在她已经适应这种精神污染了,她很快将意识抽离出来,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依然盘腿坐在密码箱前。   夏依冰就在她右手边蹲着,她睁眼之前女人应该是近距离在看她的脸,她明显察觉到对方在她睁眼的瞬间表情出现了一丝慌乱。   “啊……”夏依冰迅速收敛好那丝尴尬,咳嗽一声,“唔,你果然出来了……我还想着要不要也摸上去试试来着……”   “那么,结果如何?”   她是很好奇的,因为确实,“只要佩戴上就能通晓一切的王冠”,这样的形容太玄奇了,比智慧果树还要夸张。   虽然希茨菲尔不是佩戴,只是拿手摸,但应该也不会毫无收获。   希茨菲尔对她没什么好隐瞒了,首先跟她介绍了王冠已经被启灵的事,引起女人些许惊叹。   夏依冰也是见过世面的呢,她接受到的古代记忆其实比希茨菲尔还多,对此不是特别惊讶。   但在听到后两段秘辛,分别是理查-巴瑞施如何影响到王冠启灵,如何觉醒叛逆意志,以及王冠所描述的未来危机时,她还是无法抑制瞪大眼睛。   “这不是我们现在该关心的。”   希茨菲尔跟她强调。   “或者应该说,正因为我们关心这场‘未来战争’,我们才要打好现阶段的每一仗。”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雅柔和,但其中却透出坚定的力量。   现在王冠已经到手,根据小乌鸦的描述,它是这边能否吸收三邪眼力量的关键道具。   三邪眼,再加上她本身具备的神眼,和在红土平原吸收的邪眼,加起来就是五只眼睛。   那就还剩两只。   再排除永夜挂着的那只,还剩一只。   剩余目标不算多,二十七年……她甚至觉得有点小瞧人了。   ————————   马上还有。 第九十一章 画展(一)   事了,希茨菲尔表示她想就在夏依冰的局长办公室睡上一觉。   她本来是打算直接睡地上的,但是夏依冰不同意。少女就看她迈着两条黑丝长腿绕着办公桌忙来忙去,把那些堆叠的乱七八糟,每一摞都接近1米高的文件和报纸丢到一边,对她拍拍空出的桌子。   桌子……这不是比地上还要硬吗?   地上好歹还有地毯呢。虽然她把电话机也搬走了,整张桌子对希茨菲尔这种体型来说刚好够她蜷缩双腿侧着睡,但会不会太勉强了……一个翻身就得摔下来吧?   希茨菲尔自己有想法,在女人注视中蹲下来搬起几摞报纸,将它们均匀分成好几叠,就像铺设地砖一样铺在桌面上,把它铺满。   很好……   忙完一切,希茨菲尔满意的点头。   纸张堆叠产生的厚度以及韧性,这样睡起来至少不会顶屁股了。她立马脱了鞋,打算躺到上面试试触感。   “……”   结果发现报纸摞的有点高了,原本抬腿刚好能够到的桌面,现在居然搭不上去。   夏依冰自从她蹲下玩骚操作开始就看的一愣一愣的,看到这里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说了一句我来帮你,这就上前托住少女的后臀,举手把她送了上去。   再在希茨菲尔羞怯的注视下抓住她的纤细细腻的黑丝脚踝,一边轻轻在上面抚摸一边暗自惊叹的帮她拖鞋,夏依冰终于决定放过她,任凭少女将两只黑丝小脚抽了上去。   “我还不至于分不清事态。”夏依冰不满了。   除了最开始有时候我会克制不住,但那是因为我怕你会离开我。后面我哪次在做正事的时候有过越界?不都是该做正事的时候做正事,没正事的时候才和你玩?   “我不是不信任你。”希茨菲尔可不管她,脱下外套把它当被子给全身盖上,“明天可能就是大动静了,我劝你最好也睡一会。”   我可不像你,动不动就熬一天睡一天,影狮探员连熬两天可是家常便饭。   夏依冰今年28岁,正值人类体能和精力的巅峰期。又是超凡者,灵念天生比旁人强壮,别说熬两天了就算熬一周也不是不行。不过她想了想,这种“正经的”、“带点肃穆氛围的”、“两人在办公室这种场合独处外加一起睡觉”的机会,好像还是第一次有。   那她也就不客气了,也学希茨菲尔在地上给自己铺了一张报纸床……再垫高一头扮作枕头模样,关灯之后躺了上去。   别说,这柔软度还真挺舒服的。   中途她怕少女冻着,起来把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大衣拿给她盖上,发现她居然还没睡着。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作为深知她脾性的人,夏依冰知道她此时一定是在想整个案情脉络。   “我在之前找到艾尔温的时候已经把我的想法跟她说了。”   希茨菲尔温驯的接受了那件大衣,用它的领口掖住全身,只露个脑袋露在外面。   “她说,无论如何她都选择信任械阳伯爵。她相信曾并肩直面邪神的战友。但我还是觉得……”   停顿,希茨菲尔看了一眼重新用锁链缠好的箱子,后半截话还是咽了回去。   “你是压力太大?”夏依冰估摸着她也只会为这种事患得患失,“害怕自己判断错吗。”   是了,之前的艾苏恩只是侦探,大不了算她是特工,是特别派遣的探员好了,那她所作出的判断,她的决策能影响到的东西其实非常有限。   尽管她也突破过这种局限性,依靠她的决心和毅力多次拯救过这个国家,但是当时和现在不同,感受到的压力不同。   现在她是伯爵了,在机密档案的权限上甚至比自己还高上半截。手里掌握着一个有实权的调查司部,她可以凭此直接调动安全局和审查团的下级探员。   再加上艾尔温的信任,这是真的放权给她,同时也是将国家重器压在她肩上。   就好像前些天,她可不只是去了白影宫和国王密谈,不只是安排了针对阿默拉-多利亚的诱捕计划那么简单,她还从自己手里,审查团手里调走了一批人,连夏依冰都不知道这些人被她部署用来做些什么。   这么多条人命……那她会紧张也是很正常的吧?   我应该怎么安抚她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让她错愕的是,希茨菲尔不光看出了她的想法,还很认真的,可以说是一字一句的否认了它。   “我从未因我在这次行动中做出的一切推断而后悔过。”她听到少女坚定的声音,“我得到了权力,那我就不能再退缩了……我愿意为这一切负责,这是早就想好的了。”   “那你……”   “我只是不确定,这对艾尔温来说是否公平。”   希茨菲尔低垂眼帘。   “我今晚其实是……抱着某种希望来求证的。”   “我希望我是错的,希望我可以推翻之前的推断。”   “但是没有。”   “我只是……不想看到即将在未来发生的事。”   啊,她又在说一些意义不明,但是听起来叫人觉得很厉害的话。   无奈叹气,女人摸黑爬起来,掀开大衣的一角钻了进去。   “咦……!你……你上来干什么!?”   “别乱动!”   黑暗中的大衣蠕动一阵,似乎有小动物在里面挣扎,但很快就被猎人制服,紧紧搂住动弹不得。   “这样……还担心吗?”   “呃……啊?”   希茨菲尔被女人紧贴后背搂住身体,神色之间还带着茫然。   但是好像确实。   虽然这么睡很挤,可多出一份体温,自己那颗躁动的心也逐渐可以恢复平静。   “如果你认为自己是对的,那就不要有任何犹豫。”   夏依冰带着困倦发出呓语。   “别胡思乱想了好吗。”   “赶紧休息。”   黑暗中又蠕动了一阵,然后逐渐回归静谧。   血晶小乌鸦蹲在旁边的书柜顶端目睹了全程,她一言不发,眼底流露出些许怀缅。   ……   翌日,天没有亮。   李昂觉得乌木里-道奇和萝丝-道奇是故意的,因为约定好举办画展的日子居然恰好卡在星期天,这一整天的时间维恩都笼罩在夜幕当中。   是为了用这份黑暗牵制械阳么?毕竟机械太阳需要在此时升空,这势必会消耗陛下的精力,一定程度上也能防止械阳被做别的用途。   “基本都查清楚了。”   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突然闯进办公室,把一封电报甩给李昂,上前拿起他的杯子就大口喝水。   “博卡商会从一年半前开始大力扶持社会公益组织,杜蒙-庞克维尔身兼多家基金会的副会长职务,并且他们暗中和不少贵族权臣有非法交易,包括但不限于给他们提供管制武器、走私艺术品,甚至帮着他们非法铸币……等等,非法铸币?”   李昂看完电报内容后大惊失色。   什么玩意?   这种东西也敢碰啊?   “他们搞不出同档次的合金工艺,但模仿个七成还是能争取下的。”   中年人,也就是伊森放下杯子。   “我估计内部有奸细,否则工艺没那么简单泄露出去……哪怕手把手教他们都未必能复刻出来,但这个事情很蹊跷,非常蹊跷。”   “另外我再告诉你,年前的德利塔动乱也是因为暗中得到博卡商会的资助,他们有将近七成的船是从那条运河去塔里尼昂,我估计他们在西边某个地方肯定发现了金矿,否则这么大的黄金流动不可能没被树人发现。”   “你该不是要告诉我,他们是在拿德利塔做实验吧?”李昂惊愕的道。   “而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老东西不是应该去度假了吗?   “有人需要我,我就来了。”   伊森在他肩膀上拍拍,扯出一个可以用森然来形容的微笑。   “还有就是……贝娜-拉伦斯小姐在哪?”   “那些人已经在集合,该送这位去画展了。” 第九十二章 画展(二)   时间往前倒半小时,巴瑞施在城郊的宅邸,三楼会客厅,作为王国财政大臣的卢纶-巴瑞施正在接待一位优雅的夫人。   巴莉乌-科内瑞尔,她的来历在家族情报中都是个谜,只知道她突然嫁给了一名叛出家族的影狮探员,对方之前还是科内瑞尔的人,有人怀疑其之所以和家里分道扬镳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那么既然清楚这个背景,对方的来意自然无需多问。   “您是为了道奇伯爵来的吧?夫人?”卢纶皱眉,尽量保持良好的涵养,“无论是安全局还是审查团,你们这段时间可没少来我这里做客……你们甚至对这里做了一些极其失礼,对一个古老贵族而言称得上是侮辱的行径,但这些我都忍了下来。”   “但如今您再次前来……作为科内瑞尔夫人,我不禁要问安全局是否打算派遣一个人住在这里?用以监视我个人,以及我那些家人的一举一动?”   “您不用紧张,巴瑞施先生。”巴莉乌丝毫不为他的抒情所动,用两只手端起茶盏茶杯,小口小口的喝着热茶,“我只是代人来问您几个问题,问完就走,绝不多留。”   她有古代幽冥果树的传承祈福,无惧一切毒性养分。当初小水人的分身她都敢直接喝,又岂会害怕巴瑞施在茶水里下毒。   “问题?”卢纶皱眉,“是……怎样的问题呢?”   要是对方真回答“是,我此行就是来驻守你们家的”,那他反倒还安心一点,因为那代表安全局什么东西都没查到,还需要在这边耗费人手力气。   但现在巴莉乌表现的这么干脆,他顿时心慌起来,开始想自己这些天是不是哪里露出了什么纰漏。   她会问我什么呢?   这阵子的调查,他们可是连朗恩那个臭小子都揪出来了,现在整个圈子里都知道他卢纶睡了家里的女佣,不用问的,巴瑞施肯定会因此成为全城的笑柄。   至于应对措施……卢纶只能说幸好他之前制定的未来方针是退缩守成。   正是因为这个方针,他提前一步向白影宫递交了辞呈。正好卡在私生子的丑闻爆发,以及巴瑞施家被卷入这场疯狂的政治动乱之前。   这真的是万幸了,因为要是没赶上这一步,那份辞呈肯定递不出去。到时候巴瑞施背负的罪名骂名要比现在猛烈十倍……除非萝丝他们真能成功。   “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来这里这么久了,您也领我看了那么多地方,我怎么一直没能看到您最出色的大儿子?那个海尔蒂姆?”   巴莉乌的的第一问就让卢纶脸色发黑。   不是因为他气量小,认为对方那个“大儿子”的形容是在嘲讽他,而是他真的不知道海尔蒂姆现在在哪。   大儿子……是啊……他的大儿子,他的长子,他最喜爱也最看好的海尔蒂姆,他前几天回来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细问之下果不其然,他偷看了萝丝写给他的密信。   那他一定已经知道这一切了,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胡思乱想,做事跳脱而缺少章法,很难想象在和萝丝过度接触后他会如何看待此事,卢纶对此感到深深的不安。   实际上,也正是为了海尔蒂姆他才在强撑。   他都懂的……他怎么能不懂?在萨拉这样的国家,又是面对如此的形势,手里毫无力量可言的巴瑞施去掺和改革……这根本就是在断绝后路!   在看完那封密信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萝丝疯了,她怎么能……怎么能从那样的角度去否定几百年来无数人为建设国家所付出的一切?她怎能那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无论她有怎样的理由和把握,这件事越往后拖——他的意思是,同时巴瑞施还不尽快将所有知道的情报向影狮坦白——越是这样拖下去,对巴瑞施的将来就越是不利。   他应该自首的,他应该把一切都告诉面前这个女人。   不!甚至早在几天前他就该这么做,在面对她的丈夫的时候,面对那个叫李昂的探员的时候,他早该这么做,他早该说了!   可他一想到消失不见,大概率是和萝丝在一起的海尔蒂姆,他就无法下定决心。   年轻人通常要为自己的年轻付出代价,这他知道,他也不是没年轻过。   但是海尔蒂姆,他付出的代价却可能是自己的命啊。   “感到为难?”巴莉乌歪头,显然从沉默中读出了卢纶的答案。   她也不着急,只是看了眼座钟,继续说:“那就下一个问题好了……根据目前我们掌握到的线索,我们发现即使分家了,道奇夫人依然和巴瑞施保持不错的关系。”   “是这样。”   卢纶慌忙点头,似乎是为了做出某种挽救。   “她脑子好使……有些问题,不涉及政务的,我会和她商量着来。”   如果他没有递交辞呈,那他是不敢这么说的。   “自己主动辞职”和“因为废物被辞退”是两回事,这番话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堂堂财务一把手,管理一个小小的家族连自主决策的能力都没有,那又怎么能指望他管好一国财政?   但现在不要紧。   现在他可以这么说了。   “那道奇夫人有和您提过,道奇伯爵都和哪些人关系‘特别好’吗?”巴莉乌问,在后面那个词上格外加重音调。   卢纶蹙起眉。   他又在犹豫。   他不确定这种东西能不能说。   “够了——!”   “朗恩你干什么……你给我回来!”   走廊外传来一阵嘈杂,似乎还夹杂有争吵和物体碰撞摔碎的动静。   “别想我再保持安静了!够了!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他在把所有人往死路上带!”   一边怒斥一边冲进来,朗恩第一时间指向自己的生父。   “我,朗恩-巴瑞施!”   “我举报我的父亲犯叛国罪!”   “朗恩!”   卢纶惊的目瞪口呆。   他做梦也想不到,即使是在这件事上,家里也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朗恩?   他怎么敢?   这该死的臭小子,他这是要拿家里所有人的命换自己的前途!   “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怒火汹涌,他立刻站起来,伸手抓向这瘦弱的儿子。   看到他就觉得耻辱,巴瑞施的祖先可是将门出身,所有男性都身强体壮!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孱弱的东西!   但朗恩却不闪不避,双眼甚至没有看他,而是落在巴莉乌身上。   卢纶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他会有恃无恐了……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一根蔓延出来的根须死死缠绕,固定在地上不能动弹分毫,他同时也意识到了,为什么这位科内瑞尔夫人胆敢在深夜前来拜访。   “我偷偷关注过……我知道他藏信的地方。”   朗恩眼里燃烧着火,他终于又看了眼亲生父亲,口中吐出的下一句话让他绝望:“是希茨菲尔伯爵让我这样做的。”   “……”   卢纶的大脑在后续的几分钟里几乎死去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科内瑞尔夫人”从长裙里面伸出根须把自己缠绕捆绑起来,裹挟着他,在朗恩带领下来到他的书房密室,将他隐藏着的密信、笔记、日记……所有的证据都翻找出来。   完了。   他脑子里只有这个词在不断回荡。   传承将近150年,巴瑞施的荣耀,巴瑞施的荣光,难道要在我这里断绝了吗?   “陛下其实给过你机会。”   巴莉乌一边愉悦翻看那些密信和日记,一边扭头看了看他。   “不错……我事先就知道朗恩会来,但其实陛下也是体谅过你的,她几乎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包括‘巴瑞施的大多数人并不知情’这么回事。”   “啊……”   卢纶下意识的张开嘴,眼里露出希冀光彩。   “但你没把握住。”   这光彩又再度熄灭。   “就为了一个儿子,你要葬送整个家族,巴瑞施先生我得说这真不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还是说你对海尔蒂姆的将来抱有期望?就好像你一直以来都很敬佩萝丝-道奇,你可能会想,她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这件事虽然过于疯狂过于不可思议,但如果是她的话,也许能行……”   “……”   卢纶嘴唇蠕动一下,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你得感谢女神让你还有另一个儿子。”   巴莉乌的语气越发冰冷。   “包括你在内,很多人会死。”   “但因为他,巴瑞施能继续存在下去。” 第九十三章 画展(三)   睁眼,希茨菲尔不自觉的蜷缩膝盖,用身上的大衣将领口掖紧。   “醒了?”   身后不远处传来夏依冰的声音:“这里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   希茨菲尔撑着报纸堆从桌上起来,居高临下的,看到女人正以一个非常不雅的开脚姿势坐在地上,而在她双腿中间的空隙地面则摆了两叠纸质文件。   “真稀奇。”夏依冰惊愕的看她一眼,“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先听坏消息的。”   “因为都一样。”希茨菲尔很干脆的翻身落地,黑丝脚踩在地面上走了两步,找到靴子踩进去,同时说道:“局势不会再变化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   夏依冰愣了。   从她这个角度看来,少女窈窕的身段正好背着窗帘,一层朦胧的灯光从缝隙中钻进这黑暗空间,正将那曲线和轮廓印现出来,极致突显出少女的娇柔。   但她这说话的语气……   还包括昨天入睡前她说自己不可能后悔决策的语气……这语气里透出的坚韧、霸道,和她的外观就形成强烈对比,正是因为反差过于巨大才能给人这种震撼的触觉。   夏依冰很懵,她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就是……具体要她形容的话,她会说这样的艾苏恩很有味道,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少女比自己更适合当影狮的局长。   我也曾以为我能很好的继承巴蒂留下的工作,甚至一直以来我的所见所闻都在告诉我我确实做的还算不错。   但是……   但是真正看到她,看到这样的她,我才知道真正应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她们应该是什么样的……   唔,所以我之所以位置坐的这么稳,下属们都还算乖巧听话,其实并不是因为我具备这样的才能,而是这些人害怕我的暴力?   思绪瞬间跳到另一个地方,夏依冰不可避免的陷入沉思。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他们都听话……现在听艾苏恩的话也就相当于听我的话。   尤其是她的人格魅力越强,据说连审查团的很多人都狂热崇拜械阳伯爵……那换句话来说,只要我拥有艾苏恩,这种利好同样能转嫁到安全局来。   因为艾苏恩是我的,所以崇拜艾苏恩=崇拜我。   四舍五入,审查团等于又回归安全局的管辖下了。   可以!所以说到头来还是我赢!   想通这点,夏依冰精神可谓大振,她递了一张文件给希茨菲尔,一边给她交代情报一边伺候她穿衣服,帮她打理新的发型。   是的——新发型。因为这次希茨菲尔要扮演的人不再是“少妇”了,贝娜-拉伦斯是詹姆斯的表妹,因为家里有钱导致孩子眼光高的缘故至今未婚,她必须梳一个少女发型。   “柔顺的披肩发就好。”希茨菲尔看看镜子,“不用编辫子,詹姆斯通电话的时候特意交代了,她没那么土……”   “那梳一下就行了。”夏依冰抖抖她的灰发,半蹙眉头,“然后就是易容……你的化妆盒呢?”   “不需要那种东西。”   “?”   “看着,我来给你变个魔术。”   夏依冰没反应过来,只看到少女伸手搓了一个蹩脚的响指(因为并不响),然后当她转身回头——在她一点点转过来的这个过程当中,她的发色居然在迅速发生变化,从不怎么健康的银灰色变成极富生命气息的浅棕色。   “这?”女人惊呆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来自“血源”的魔力。   是啊……血肉法术,血和肉……这东西掌握熟练后连骨髓强度、身高体长都能随意篡改,变更头发颜色之类的……只要分泌某种色素就行吧?   “脸也能变吗?”   “理论上什么都能,但我不喜欢对自己的身体做改动,所以让导师帮忙,用我自己的干细胞培育了用来覆盖在表层的仿生假面。”   这种假面她自己也做过的。   她曾经人格分裂的时候,她就靠假面出去乱晃。   正是因为有这些方便的手段,她们的筹备工作没耗费多久。很快就有一辆漆黑轿车从隧道里开出,通过一扇隐藏在偏僻巷道的活版门出来,大摇大摆的开向北郊。   夏依冰没法一起来,车里除了希茨菲尔外就只有一名司机,不用问是黛瑞尔装的。   仿生人皮也能给她用,提取的是机械使徒心脏附近的血肉组织,理论上那是黛瑞尔自己的肉和皮,她对此确实不怎么排斥。   紧随其后的,夏依冰从巷道中走出,目送轿车渐行渐远。   “不必紧张吧?”   天上有来自械阳的照亮,李昂叼着根烟走到旁边伫立,“巴莉乌的收获早就通过根须网络传回来了,我们几乎掌握了一切,剩下的东西她自己有把握。”   “我不是紧张。”夏依冰沉默了一会,突然转头看向李昂。   “科内瑞尔,你老实回答我,你怕我吗?”   李昂:?   想了想,他先说了句“不怕”。   夏依冰惊异的瞪大眼睛。   然后又听他说:“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就得怕了……”   ……   另一边,随着轿车逐渐驶离城区,路途也开始颠簸起来。   郊外嘛……总有路况不好的地方。希茨菲尔索性把双脚抽离地面,靠在柔软的皮坐垫上闭目养神。   哦,对,现在她已经不能说是希茨菲尔了。   她是贝娜-拉伦斯。   一个拥有柔顺微卷棕发,白皙皮肤和浅蓝眼眸的靓丽少女,正穿着一件偏保守的蓝色长裙和高跟鞋,准备去参加一场名流画展。   情报和信息……需要在脑袋里过一遍吗?   维持双眼紧闭的状态,希茨菲尔开始耳边回荡起夏的汇报。   “坏消息是……他们真的拉拢了不少人,这是这次参加聚会的名单,我来给你读一下。”   “他们分别是——”   “杜蒙-庞克维尔,这个人你应该很清楚了,博卡商会的会长,德利塔幕后战争的操纵者,他们是道奇家的铁杆支持者,是他们最忠诚的合作伙伴。”   “然后是耶伦家的青年领袖,巴福-耶伦。”   “耶伦家在王都不是很出名,只有上到一定圈层才知道他们家的小儿子经常举办荒诞的聚会……不过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耶伦家的真实身份是王家铸币厂的管理者,目前搜集到的情报里包括德利塔出现了疑似瑟拉金币的金属币,不排除他们已经和博卡商会有深层合作。”   “第三个是菲尔姆家,这次他们派出的是琼恩-菲尔姆,他可以说是我们的人,但你要注意的是这些人所代表的性质,菲尔姆是前神教院院长,他离职后一直在教团挂名,这次教团内部的分歧狠狠得罪了一批人,这些人都是潜在的威胁分子。”   “第四个是你,贝娜-拉伦斯。你是拉伦斯家的代表。”   “最后一个是弗列修斯……上校,有小道消息他被委派筹建新的灰烬军团。”   所有信息在心里汇总,少女露出一丝嘲弄。   身份信息,这确实重要。   看看吧……   虽然只有五个人,但这五个人所代表的东西却包括了宗教、学术、货币体系、商贸体系还有军队。   如果不是她们中途介入,真让道奇家诱骗、笼络到这些人背后所代表的力量,那他们当真可能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动乱。   萨拉肯定不会输,但想要解决会很麻烦。   “那么好消息呢?”   她听到三十分钟前的自己对女人提问。   “好消息就是,我们已经提前侦察到了他们的动向,我是说包括画展的举办地点。”   “所以我可以随便来?”   “是的。”   “外面随时会有人接应。”   ————————   看到有弹幕说眼睛数量算错了,回去看了下,好像是多算了。   ok,我是sb。 第九十四章 画展(四)(二合一)   画展的举办地点在藤条酒庄往北,继续开出十五公里,一栋在官方档案上属于废弃状态的古代土堡。   这个藤条酒庄希茨菲尔是听说过的,而且对此印象很深。原因在于在她的认知观念里大多数酒庄都不可能摆在偏东北部地区的位置,因为那里气候寒冷,又因为地势不够高的缘故缺少日照。   酒庄这种东西嘛,多半酿的还是果酒。纳米亚也有类似葡萄的水果,它们都需要充足的日照才能确保体内生成充足的糖。   对比之下,藤条酒庄的地理位置就很奇特了。她在跟进调查中了解到他们有一种储备下来独特秘方,只要加到果酿里就能赋予神奇的化学反应。   应该是一种酶,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酒庄的底细是很干净的,希茨菲尔主要关注的是那栋古代土堡。   在夏依冰给她的情报中,它被称之为“鹰头堡”。这其实是附近村民自发的叫法,因为这栋土堡居然是耸立在一个突出来的土崖平台上的。从特定角度观赏它在月下的轮廓会发现那就像一只鹰隼的脑袋,鹰头堡的称呼便是由此而来。   但这不是它真正的名字。它的本名叫“法伊兰的守望者”,与其说是一栋古代土堡,不如说是从萨拉建国时期留存下来的一栋炮楼。   “你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无法想象居然会有人把家驻在那种地方。”   脑中还是回荡起女人的介绍:“荒凉、干燥、日晒,最关键的是出入不便……这地方不符合一切住宅要素,但如果你不把它当住宅看而是当成一座军事据点,这个选址就很合理了。”   “看看这里……这是附近的地形图。你可以看到这处耸立的土崖是这一大块区域内的最高点,只要占据了这里就可以将炮火射程进一步放大,而任何想要攻打它的军队都必须被这个高度影响。”   “任何人想要从北部进来都必须先拔掉这个钉子,否则你看看这些路,这附近根本没有任何遮挡……硬冲是不可能冲过去的。”   “至于它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在攻克维恩——我是指当时的维恩的过程中,有一批来自法伊兰的军队死守这里,为托雷铎的总攻争取了时间。”   “他们在缺水断粮的情况下在这座土堡守了十天十夜,面对的是无数发狂堕落的邪徒和怪物。最终他们得偿所愿完成了任务,但他们也在杀戮中被灰雾侵蚀,所有的灵、血、肉都与这座土堡融为一体……那里面其实还蛮恐怖的。”   “所以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了,那场大战绞碎了太多血肉残骸,导致在此后许多年里附近逐渐遍布绿植,而‘法伊兰的守望者’则一直深陷闹鬼的传说。”   “对常人而言这里算个不大不小的禁地,后续他们封锁了情报。当地人的信息失传后忘了这个名字,开始用‘鹰头堡’称呼这里。”   乌木里-道奇居然将画展举办地选在这里,这让夏依冰意外之余也感到恼火。   她觉得对方是在冒犯英灵——怎么?你道奇家算什么东西,也想用这种方式把自身类比为古代英雄?   “快到了,殿下。”   黛瑞尔低声提醒少女。   “再上两个坡就差不多了。”   希茨菲尔从幻想中醒来,看向窗外,发现轿车已经又经过了一个山路转角。   这正是上“鹰头堡”的山路。   那座土崖的高是相较于平原,真算海拔它并不突出,所以上山的路不算陡峭,就如同黛瑞尔说的那样马上就到了。   四周果然一片郁郁葱葱,简直就像环山公路的绿化带,堆积了各种本土植物。   希茨菲尔不禁心想这里在150年前会是什么样子,是否还是一片荒凉,又需要多少鲜血为养料才能让这些植被长的这么茂盛。   思忖中,轿车转过最后的弯道,顺着一个十几度的坡径直开上去,停在一片阴影当中。   摇下车窗,希茨菲尔仰望阴影的来源。   鹰头堡,法伊兰的守望者。   它并不高,一开始在听到土堡的形容时她想的是“一栋稍微小点的城堡宫殿”。实际远远不是那么回事,眼前的建筑只有三层,且每一层的高度很寒酸,整体加起来都不知道到没到十米。   但它无疑是很敦实的,它的墙壁、轮廓和泥土地一样是棕黄色。靠近地面的部分干脆伸展出一个内凹的弧线,宛如和大地长在一起。   希茨菲尔注意到它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开窗,心想那应该不是给人开的,它们最初被设计出来是为了从内部往外延伸炮筒。   简而言之,法伊兰的鹰头堡,实际上就是一栋废弃的炮楼。   在这种地方办画展?   想想在展厅看过的那些竖长大画,希茨菲尔不由怀疑内部是否有足够的空间来陈列它们。   她还注意到她们不是第一个来的。   炮楼下停着三辆车,有好几个人伫立在旁边低声交谈。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来看都是非富即贵,希茨菲尔下车的时候,所有人都把视线投注过来。   “啊!我想这位一定就是拉伦斯小姐了!”   其中一个有点矮胖的,脸上带着市侩笑容的中年男人立刻迎上来。   “欢迎!”   “美丽迷人的贝娜……欢迎你!”   “噢!其实说实话我是有一些失望的,因为他们告诉我他们重点邀请的是詹姆斯……请告诉我他是有更重要的事脱不开身?也许这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你是……”   “杜蒙-庞克维尔!”胖子立刻像推销货物一样开始推销自己,“您看……这是我的名片!您可拿好了!它现在可不便宜哩!”   希茨菲尔探出戴着蓝色丝绒手套的左手,接过名片扫了一眼。   “你是博卡商会的人?”   她装作在努力回忆的样子。   “詹姆斯好像跟我提到过你……他说你们最近生意做的非常大,有很多大船……但你们不是主体经营西南海域的航线吗?为什么他们会邀请你?”   在詹姆斯给她的情报中,贝娜-拉伦斯是一个略微有些倨傲的人。   这从她没结婚就能看出来了,尽管可以用有钱眼光高来给她开脱,但萨拉可是有催生修女这种职业存在的,年龄和希茨菲尔相仿的少女……19岁,不是倨傲的话恐怕都在生二胎了。   所以希茨菲尔得把这一点也扮演好,那她这番话就不算突兀。   胖子,也就是庞克维尔果然不生气,细心给她解释:“这可多亏了那位械阳伯爵……”   他乌拉乌拉说了一堆,总结下来无非就是械阳伯爵开了新航路,导致艾莎大陆的灰雾消散。这么大的商机博卡商会没理由错过,因此哪怕是贷款买船,他们也要凑到维恩港、黑木港这些东部码头来分一杯羹。   “那你又为什么会以主人自居呢?”   希茨菲尔又问。   “你刚才那么说,好像你是代替主人在这里接待似的。”   “我确实算小半个东家哦?”   庞克维尔微微一笑,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一直以来,博卡商会都和道奇家合作的很好,您要知道,道奇伯爵的很多画——我指的是他最后那次转型的作品,它们在维恩其实不太受欢迎,我们就帮他把画卖到西边、南边,将他在当地包装成异国的名家!”   “那博卡商会能得到什么呢?”   “名义!”庞克维尔严肃起来。   “哦,拉伦斯小姐,您可能不了解道奇伯爵是什么来头……他可是巴瑞施的女婿,而巴瑞施将军追随托雷铎王征战的传说即使在海外也很有市场!”   啊,所以就是有需求吧……   希茨菲尔顿时明白了,应该是一些海外政权尊敬、崇拜萨拉的荣光,费心费力想要攀附风雅,而庞克维尔和道奇的合作正好能提供这样的机会。   就好像地球也有外国人疯狂崇拜灯塔一样。   当地政权因为崇拜萨拉的历史想要购得和此有关的艺术品,那对他们来说,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巴瑞施将军家族成员的画作”更完美了。   尽管只是女婿,但女婿也是家庭成员嘛。   这不冲突,更何况道奇的画作本就不差。   如此一来,博卡商会就借这条线搭上了海外不少领地的政权。有政权支持在当地做生意还不容易?更低的关税……更宽松的审查……更自由的市场……其中好处不要太多。   这不是好事来着,昏庸的政权自然不在意后果,但这就是倾销啊……这些人砸烂了当地的市场再垄断控制随意定价,如果中间再出现政权冲突,一个小国基本上也就走到头了。   德利塔,应该就是这么死的。   心中憎恶这种行径,猜测博卡商会应该靠这种肮脏手段积累了堪比天文的财富,但希茨菲尔面上不表,继续和庞克维尔攀谈起来。   在这过程中,后面三人也先后上来和她打招呼认识。   “我早就听詹姆斯提过他有个表妹,没想到她如此耀眼迷人。”   这是巴福-耶伦,一个戴眼镜的瘦高青年,夏依冰称其为“耶伦家的青年领袖”,看起来就很有城府。   “我……唔……很高兴认识你……贝娜……哦是拉伦斯小姐……希望我没有过多冒犯……”   这是琼恩-菲尔姆,他是老菲尔姆的外孙,性格懦弱,甚至不敢过多去看希茨菲尔。   这不是因为他真害羞到这种程度,而是因为他猜到了,面前这个“贝娜-拉伦斯”可能有问题。   菲尔姆死后,他的家族自然被安全局和审查团联合控制。琼恩的本职就是在教会学校当老师而已,哪里能承受那种逼问手段?   审讯室的几天在他眼里不亚于噩梦,事后他被迫答应接任老菲尔姆的名额来参加画展,这就是为什么夏依冰说他“勉强算是自己人”。   他就是个凑数的。   没人指望他有用,只要他顶了另一个对敌人来说可能有用的位置就行。   庞克维尔似乎已经问过他是怎么来的了,希茨菲尔看得出来胖子对他非常失望。这可能是因为博卡商会和道奇家非常渴望获得老菲尔姆的进一步支持——那老头无论是在学术界还是教团都有不俗影响力,针对他们接下来要整的大活,菲尔姆的支持至关重要。   至于最后一位,他穿着笔挺的墨绿色军服,介绍时摘掉大盖帽对少女致意。   “我是弗列修斯,前灰烬军团成员,目前的军衔保留是上校。”   “我的具体职务就不方便透露了,实话跟你们说吧,我其实不在乎什么艺术和画展之类的东西,我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有人给我发了封密信,信里写了个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   “这您之前可没有说。”巴福-耶伦看向他,目光闪烁,“是什么秘密?我们有荣幸能知道吗?”   “这可不行。”   弗列修斯微微一笑。   “秘密公布出来就不算秘密了……我只能说它很重要,关乎当今王权的稳固。”   此话一出,众人间的氛围顿时变得怪诞起来。   非要让希茨菲尔描述的话,她觉得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对画展的目的有所猜测,但他们又互相之间都在猜疑。   有点想摊牌说明,又害怕对方想的和自己不同。   这要按照原计划,参与进来第五个人应该是老菲尔姆、詹姆斯、巴福、弗列修斯、庞克维尔才对。   希茨菲尔心想。   其中老菲尔姆和庞克维尔可以确定是彻底倒向了幕后主使,他们混在里面其实是充当一个引导的作用,疑似是要把其他人也争取过来。   那么剩下第三人中是否还有这种人呢?   詹姆斯不知情,拉伦斯的一系列举动都是在避嫌,他可以排除。   巴福-耶伦……根须网络传回来的情报里说了耶伦家可能出卖了铸币技术给博卡商会,这份技术帮助他们在海外扰乱并控制了货币市场,他们有嫌疑,而且嫌疑很大。   至于弗列修斯说不好。   希茨菲尔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此前在灰烬军团第二师团任职,是名将索尔斯的副官之一,在小范围里有“狡诈如狐”的评价,但没怎么流传出具体事例。   自己和他还算是有一段渊源来着,那就是献身死神树的冈特王子,他此前也是在第二师团任职,而且职位和弗列修斯一样,他们都是主帅的副官。   啊……果然还是系统不同。   她这个特别行动司还管不到军队头上,弗列修斯到底是真的被密信引来的,还是说和自己一样也属于“卧底”,目前暂时无从判断。   “现在时间是8点27分。”   弗列修斯掏出怀表给众人示意。   “画展修改过一次时间,之前是要在礼拜日(萨拉的礼拜日是周六)举办,然后改到今天八点半。”   “怎么说?庞克维尔先生。”上校转头看胖子,“你和主家熟,伯爵不会又要改时间吧?”   “这次不会了!”庞克维尔咳嗽一声,“我向各位保证!你们一定不会后悔参加这次画展!”   他的热情基本可以算无用功,除了琼恩-菲尔姆有些尴尬的扯出个笑容,其他人完全无动于衷。   既然这些人都这个样子,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再装纯就说不过去了。   不管这些人之前怎么看待“贝娜-拉伦斯”,能被派来参加画展,这本身就足以说明这个角色不同寻常。   “别卖关子了,庞克维尔。”于是她直接开口,“你们邀请这么多人,囊括了学会以及教团甚至军队的关系,还有拉伦斯也耶伦这样的贵族不可能只是为了举办画展。”   “赶紧说吧,道奇和巴瑞施到底想要谋划什么?”   “我很高兴您如此直白。”庞克维尔笑着看向她。   “在看到您的时候我是感到惊喜的……因为实际上,我没想到拉伦斯真的会有代表前来……毕竟以勒菲男爵的政治嗅觉,我不相信他猜不到我们这种举动意味着什么。”   “但您还是来了!……作为拉伦斯的一员出现在这里!那这本身就代表了非常重要的意义!我必须要向您,以及您身后的所有拉伦斯表达敬意!因为你们明明看穿了风险但依然愿意恪守坚持!你们是真正的贵族!向你们致敬!”   他激动的就像是在演讲一样,希茨菲尔不得不后退两步,免得被口水溅到身上。   同时她在暗中观察其他人的表情。   巴福还是那副淡淡的笑容。   琼恩还是一脸呆滞。   上校一直在看表,一副非常不耐烦的样子。   而在下一刻,一阵沉闷的“嘎吱——”打断了庞克维尔,也将众人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那是在后面,阴影的来源……那栋废弃炮楼,它那上了锁的厚重木门,居然在刚才自己朝内侧滑了进去。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铺就鲜红地毯的走廊,走廊里每隔几米远点着蜡烛,这光亮很弱,不太能看得清远处的风景。   上校见状精神一振,也不得其他人,率先跨步走了进去。   然后是巴福。   接着是忐忑的,不时回头张望的琼恩。   “你守在这里。”   希茨菲尔给一直没出声的黛瑞尔下令,跟在热情招手的胖子身后,最后一批跨入大门。   ————————   嗯……晚饭左右还有一章。 第九十五章 画展(五)(二合一)   也不见有人在旁边推动,大门自发又关上了。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感觉眼前一黯,过了一秒左右才恢复正常。   还好。   她心里想。   因为她并不愿意过度在自己的肉体上进行改造,也就是直接“生长”成贝娜的外貌。而采用面具的话,她的易容其实还是有破绽的,只要观察力足够仔细就看得出来。   但前提是在白天,或者光照足够充分的环境。非常幸运的是今天是一周里的第七天,夜幕到了早上也没有消退,即使有械阳在维恩上空提供照明,涉及北郊,传递来的光亮也非常有限。   再加上在场所有人,他们大多都有更重视、更在意的东西,压根没有人过多关注她的容貌,使得刚才在外面交谈过程中一直没人发现异常。   但进展厅就不同,尤其是这张人皮脸在左眼部位只做了一层叠加色素的半透明薄膜,这会导致她的左右眼神仔细看不太同步,如果灯光太亮会有暴露的风险。   希茨菲尔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她就找个机会把左边头发放下来。   但这里面很暗……点着蜡烛还是很暗。   非常好,省了她还要注意控制面部表情。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断断续续,然后在第一个路口转角处开始变淡。   前面走的人停下了脚步?   啊,是因为终于有人闻到了吗。   自从进来之后就存在的,淡淡的腥气。   希茨菲尔侧过脑袋,因为这该死的胖子,庞克维尔的身体有点太宽了,这土堡的走廊与其说是走廊不如说是壕沟隧道,高不到两米,两边更窄,脚下踩上去更是凹凸不平,她只有探出头才能从缝隙中看到前面的光景。   是弗列修斯。   他走在最前面,现在已经停在那里。从这里看过去他是在发呆,似乎在恳头盯着什么东西。   “上校?”   这是巴福在说话了:“您在干什么?”   “这么浓的血腥味,你们没发现脚下踩的是骸骨吗。”弗列修斯说,“法伊兰的亡灵……当年镇守土堡的战士们在这里牺牲,血肉浇筑在走廊里、阁楼上,他们和土堡融为一体,传说每当有风从外面吹过土堡,它的缝隙中就会发出阵阵呜咽,那是死去的灵魂在其中哀嚎,悲叹自己生前的命运。”   “上校……哦!上校!”巴福的笑容有些僵硬起来,“这个玩笑可并不好笑。”   “谁告诉你我在开玩笑了?”弗列修斯丝毫不给他面子,“不信?你可以把那些蜡烛拿起来,照亮自己脚下看看。”   其他人似乎因为这番话而愣在原地,只有希茨菲尔,她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从旁边拿起一根短白蜡烛,弯腰将它探向地面。   她的举动无疑牵动了光影变化,庞克维尔侧过身子,其他人也朝这边看来……而当他们确实看到脚下那条路几乎堆满血腥骸骨的时候,其中顿时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恐慌尖叫。   “这根本不是什么画展!”琼恩双手抱着脑袋,“我要出去……我们应该立刻离开!”   “事实上,这就是画展。”   庞克维尔一反在外面时市侩的嘴脸,语气平静的对琼恩道。   “菲尔姆先生,请你回忆一下,你的爷爷最近有没有和你说一些在你看来很怪的话题?”   “我不知道……!”琼恩明显被吓坏了,他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去想别的东西,“我不知道!不知道!!”   他无疑是表现最差的一个,在他后面,巴福也拿起一只蜡烛照亮地面,悄声说道:“这些骸骨还挺新鲜呢。”   确实新鲜。   死了很久的骸骨大多是苍白色,但这些骸骨表面很多地方还遍布粉红色的肌理血丝,简直像是几小时前刚刚从人体内部拨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弗列修斯蹙紧眉头,一双鹰隼般的视线瞄准庞克维尔,“别告诉我,这也是所谓的艺术品。”   “不错!”   面对他的质问庞克维尔没有退缩,反而给予肯定回复。   “震撼吗?但这就是王权的道路。”   “在这条道路上所有人都在重复循环,毁灭与新生,忠诚和背叛……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为了成就个人荣光,从来没有人真正为底层想过,从来没有人为底层的人民想过!”   “那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是吗?”弗列修斯笑了,“或者道奇?他有资格?”   “到这里我们不妨说明白点吧。”他沉声道,“我因为那个秘密不得不来,但这不代表我支持你们打算做的事情。”   “你们亦很清楚吧,这种事情现在做,成功率是多少,会有多少人追随,我觉得你们是在自己找死。”   【你好像还对那个虚假的王权抱有忠诚,上校。但如果我告诉你我在信里没有撒谎,此刻在王座上的那个人并非希露-阿斯芬-萨拉,你还能继续贯彻这忠诚吗?】   “谁?”   弗列修斯抬头张望。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鬼……是谁?出来!”   这声音听起来确实像鬼。   它非常飘,每个单词的尾音都会震颤一下,最重要的是它似乎是从走廊的尽头“吹”过来的。   就像一阵穿堂风,吹到所有宾客耳边。   希茨菲尔分辨出那大概是一个很苍老的男人的声音,她在想,这个声音背后会不会是那位已经疯癫了的道奇伯爵。   她希望这里最好不要只有道奇伯爵。   如果和她猜测的一样,这次画展举办的目的是为了彻底说服所有来宾,诱使他们加入这个计划的话,那么她想的那个人是一定会露面的。   是的……就好像老菲尔姆临死前都被委派了拉人的任务,这些家伙也很急迫,他们迫切需要得到更多上层权贵的认可,迫切需要将这些人都裹挟到这股浪潮里来。   而由于当今王权还算稳固,正常人……尤其是那些比猴子还精的贵族们,指望他们因为一些大道理就投身到这种革命事业里,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革命……革的通常是谁的命?   只有社会的最底层,只有把他们逼的活不下去了,让他们觉得“做也是死,不做也是死”,他们才会掀起这种汹涌浪潮。   它从来都是自下而上的,很少有从中层上层主动发起。   对于权贵大臣们来说,现在在维恩港也算安居乐业。哪怕是不得势的,被贬职的,也能靠关系余荫正常生活。   想要这群人豁出去,把脑袋放在天秤另一端跟你们卖命?   不可能的。   要么你们自己来,等你们真的快成功了,真的有希望成功的时候,这群人才会一股脑的跳出来,为你的计划摇旗呐喊。   要么你从一开始就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去告诉他们——追随我这么做,一定能赢。   而这正是希茨菲尔乔装打扮潜入画展的目的。   已经不是说“亲眼见证”这种理由了。   该查的东西都查的差不多了,她有绝对的把握,事实和自己推算的一样。   她来是因为她足够强。   只有足够强的艾苏恩-希茨菲尔,才最适合成为最终的诱饵。   【我是谁不重要。】   那个声音又飘荡出来。   【重要的是你坚持的正义是否是真的正义……上校,你不会以为死在这里的古代英雄们是心甘情愿留下的吧?】   上校依然冷着脸:“……莫非你知道更多真相?”   【我当然知道。】   那声音说。   【我能听懂他们的哀嚎,这些法伊兰的亡灵告诉了我,是因为有人欺骗了他们——有人几次三番跟他们许诺,只要他们坚持三天就会有援军,他们才愿意在这里死战。】   【但事实上呢?】   【第三天到了,他们欺骗自己,托雷铎王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也许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只要坚守下去一定会等来大军救援。】   【第四天、第五天,他们坚持的极其吃力,但依然没有人怀疑这是个骗局,所有人都觉得只要再等等就会有希望到来。】   【第六天、第七天,有人因为缺水断粮倒在地上,而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们也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他们害怕在闭上眼的一瞬间就会坠入噩梦,直接被同化为外面的怪物。】   【第八天的时候他们才认清残酷的现实,那就是永远都不会有援军了。】   【法伊兰……法伊兰……作为从诅咒冰湖招募的战士,他们的危险性有些高过头了。】   【他们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坚持三天,每个人都能在黑夜视物,我想对于托雷铎来说,对于即将诞生的那个叫做萨拉的国家来说,他们并不需要这样疯狂的仆人。】   竟然是这样……?   这个声音极富感染力,不知不觉的,连琼恩都停止颤抖,开始被代入那段黑暗历史。   诅咒冰湖……   希茨菲尔开始回忆这个词条。   她是依稀听说过的,曾经同床共枕的时候听夏说过,在遥远的北方,在比北方教区阿密伦,比冰晶之城奥尔沃特还要遥远的北方,跨越那个记录继续往北,一直来到世界的尽头,那里是人类目前所踏足的最冷的地方。   在那里,开水泼出去就会结冰。热气呼出去会变成冰渣。只有最坚韧的战士和猎人能在那种环境中坚持下来,他们也被称之为来自冰湖的战士。   法伊兰。   古代萨拉语里,它其实就是作“冰湖”释义……   【当然,我知道光凭这些是不够的。】   那个声音又开始呢喃。   【我可以给你们追随我的真正理由。】   【那就是她……】   【她才是我们应该追寻的正义。】   呼的一下,风声停了。   包括希茨菲尔在内,所有人都清晰听到走廊前方有脚步声传来。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逐渐在黑暗中显露出一个纤细的胧影。   ……   白影宫,正殿,艾尔温身穿华服端坐高台。   整个宫殿显得很空,因为今天取消了朝议,两边本该站着群臣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几张桌子摆在那里。   “哈~~~”   年轻的女王有些精神不振,一边打哈欠一边等待,看上去随时都会睡着。   茹斯-年轮伫立在王座旁边,每当艾尔温要把脑袋低垂下去,她就轻轻触碰她的胳膊,提示她至少该保持一个正经坐姿。   尽管不是朝议朝会,但您接下来要见的可是教宗。   如此没有仪态,塞纳尔肯定会责怪我没管教好您的。   正腹诽着,外面匆匆有人来了。   来人是达肯-塞纳尔,也是她刚刚一直念叨的家伙,看他这一脸轻松的样子,看来教团的内务问题是解决了?   塞纳尔快步来到高台下方,弯腰对上面欠了欠身。   “陛下!”   “达肯叔叔不用多礼~”艾尔温总算有了点兴致,“您比我预计的时间早来十几分钟呢,怎么样?教团那里有好消息吗?”   “遵照您的命令——”   “不是我的命令。”艾尔温纠正他,“是希茨菲尔伯爵,这件事我全权交给她处理。”   “好吧。”塞纳尔叹气,“遵照械阳伯爵的建议,我们对内部做了清查,在整个维恩范围内查出183人和救世之光有牵连,其中甚至有两位黄金骑士。”   黄金啊……   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失落。   一直以来,黄金都是忠诚代名词,但自从戴琳那件事之后,黄金的神话就破灭了。   而现在又有两位黄金卷入到这种堪比政变的事端当中,这要他这位教宗怎么自处?   他毫无疑问有大责任,这183人不亚于183个抽向他的巴掌。   亏他之前还和女王担保!说教团内部不可能有问题!   “你确实懈怠了,塞纳尔。”年轮低声道,“你应该庆幸,械阳伯爵是站在萨拉这边。”   “但是我想不通。”塞纳尔摇头,“我亲自见过那两位黄金了,他们都是老资历,而且一直忠诚无比……我不懂为什么他们会因为一个毫无缘由的谎言来质疑陛下,明明现在事情还没发酵,甚至连测试血样的呼声都没有啊?”   最糟糕的情况,肯定是那群人将民意引爆,然后裹挟所有意志要求国王验证血液样本自证身份。   要是到了那一步有黄金动摇塞纳尔都可以理解,但在那之前就干脆了当的叛变了,甚至还不觉得自己有错——这个情况他理解不了。   塞纳尔的消息也是很灵通的,毕竟是紧急关头,所有部门共享根须网络,信息交汇几乎是即时的,他亦很清楚审查团和影狮同步也在到处抓人,抓出来的人比教团还多。   自己这里有快200个,那边少说得有2000个吧……算上救世之光的人估计要奔着5000去了,为什么这么多人会上对方的贼船?   他们是傻吗?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成啊?   “哦,这个问题当时我也问过械阳伯爵。”   艾尔温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她跟我说答案很简单……即大概率是因为他们找到了一个比我更合法的国王,并且她愿意出让原本该属于国王的利益。”   “啊?”   这话一出,塞纳尔和年轮都傻眼了。   “等等!”   年轮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惊呼:“……她当时来树人族借调那个时期的档案,原来是为了查那个人?”   “谁?”   塞纳尔瞪眼,他急坏了。   “快说茹斯别让我猜!”   “就是……”年轮眯眼,“先王曾经大病一场,并且同期的白影宫,上至殿下们,下至仆从们,就连马匹都病倒了一批……”   “当时确实觉得蹊跷,但是由于没有引发任何恶果,怎么查也毫无头绪,并没有特别重视这种情况。”   “但是其实类似的情况后续还发生过第二次。”   “是由那位殿下所引起的……”   塞纳尔还是没想起来:“什么殿下?哪位殿下?”   “械阳伯爵说的是‘更合法的国王’,而且性别称呼是‘她’。”   年轮冷下脸。   “你觉得还能是哪位殿下。”   “还有谁能凭借身份优势悄然接近垂尔雷德亲王,一举完成对他的刺杀?”   这怎么又扯到纳里斯的死上面去了?   塞纳尔完全被她绕晕了。   但半晌后,他逐渐理顺了这条思绪。   很简单,用排除法就可以了。   合法的国王……既然他们的诉求是当今的国王不合法,也就是说他们在不知道“双树盟约”的情况下单方面认为艾尔温不是阿斯芬家的人,没有资格继承王位,那反过来理解,能被这些人认为合法的国王,一定是姓阿斯芬的。   可阿斯芬这一代人不是几乎死光了吗?   冈特被死神树吃了。   贝伦坦拒捕被击毙。   希露被先王赐死。   纳里斯在垂尔雷德领遭遇刺杀。   那就只剩下特尼则……可特尼则不是抱着那个孩子去艾莎了吗?   难道那是个女孩?   特尼则想凭借这个孩子回来篡位?   掐着额头,塞纳尔总觉得自己漏算了什么。   “还有一个人的,达肯叔叔。”   艾尔温提醒他,同时露出一个发苦的微笑。   “还有一个姐姐……”   “她当时只是失踪。”   “我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   黑暗中的人影逐渐清晰,真正露面,所有人都看清那是一位穿华贵宫裙的年轻女子。   她身材姣好、面容秀丽,有一头末端挑染成金色的黑发,佩戴一顶镶嵌着紫蓝宝石的黄金王冠。   此人刚一见面就看向希茨菲尔,眼里仿佛流转神光。   “晚上好,侦探。”   所有人都听到她这样说道。   “好久不见了。”   “我所牵挂的那个人,她还好吗?”   ————————   这一章比较特殊,所以有点卡文,想了想还是两章并一起发了,看的痛快一点。   晚上起得来就还有4k。 第九十六章 阿斯芬的亡灵   沃娜公主。   早在对方的面容还未从阴影中正式显露的那一刻,希茨菲尔其实就已经在心中默默念诵出她的名讳。   是的——站在这场改革浪潮背后的真正主使者、“救世之光”背后的操纵者、那么多大臣、贵族、教团人员,甚至导致两名黄金骑士都叛变的元凶,“紫蓝宝石黄金冠”的真正主人,就是沃娜。   “你是说沃娜-阿斯芬-萨拉?”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封闭的轿车车厢里,李昂扭头看向驾驶座,眼神里半是迷茫半是惊讶。   沃娜-阿斯芬-萨拉……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不我确实听过这个名字,但相比纳里斯王子、冈特王子等人来说这个名字的存在感太弱了,她唯一在我心里留下的印象好像还是——   “纷乱不清的感情关系。”夏依冰转动方向盘,轿车在路口用力甩尾。   这代表她心思是极不平静……她忍不住又回想起希茨菲尔和她说出这个猜测的时候自己到底有多震惊。   “沃娜?你是说……沃娜?那个沃娜公主?曾经想要追求你的沃娜?”   “应该是‘曾经想要追求你’才对吧?当初被邀请去贝伦坦的宴会,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她对你可谓志在必得。”   “呃……艾苏恩我觉得没必要纠结这些细节……”   “我不生气哦,事实上,我挺高兴……因为这证明了我喜欢的人在别人眼中也是珍宝,更说明了我的幸运,我相信抱有和沃娜一样心思的人一定不少,但最终的赢家依然是我。”   “……这其实应该是我的台词艾苏恩。”   “不扯了,但确实这一切都很蹊跷,我想了很多,唯独只有把沃娜放到那个位置上去,所有事情才显得合理。”   “比如?”   “比如是怎样的筹码能让萝丝-道奇豁出一切想要革命……”   “理查-巴瑞施的遗志?你也猜了她大概率是得到了理查的遗物,比如一本日记之类的,他在里面详细描述了他的心路历程,也阐明了他为什么要进行改制的理由。”   “你先听我说完……夏,我知道有遗物的因素在里面,但这不够,我们就假设萝丝-道奇非常尊敬理查,非常希望走完他的道路好了,但别忘了她同时也是个聪明人,巴瑞施在她还在的时候发展状况远比现在好,她一走依靠卢纶根本撑不起来,你觉得她会这么冒冒失失?别忘了理查都不敢走这条路!”   “理查不走,难道不是因为没时间吗?……查鲁尼可不是艾尔温,他的变化一直被那家伙看在眼里。”   “但他是接触过‘王冠’的人,我宁愿相信他会给继承人留下一份详实的计划,而这份计划里绝对不包括在这种时机跳出来找死。”   “所以你觉得一定是有一个原因……是这个原因导致萝丝-道奇,以及其他一些人发疯似的相信现在跳出来一定能成功,而这个原因就是沃娜?”   “一点不错。”   从回忆中跳出,夏依冰转头看向右边,发现李昂正眼巴巴盯着自己,就像一个懵懂的学生遇到听不懂的题,只能等待老师解释。   那行吧,她就把刚才回忆的内容精炼后给他描述了遍,然后补充说道:“死神树一案牵扯了太多人,沃娜当初是失踪了,找遍维恩也找不到,包括查……包括先王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死在了当时的纷乱里,只是因为找不到尸体才判定失踪。”   这要是平民或者普通点的权贵,在这么大的事情里肯定早就算死亡了。但正因为是阿斯芬,是王族之一,沃娜的结局才一直没有被真正确认。   主要还是沙尔康斯死了。   影狮查到了他和日蚀的密信,他们确实有计划俘虏并将沃娜在最后关头从码头带走,但中间好像是出了变故,信的末尾着重提到了“人已经失控”。   虽然依然没交代沃娜去那了,沙尔康斯也被直接打死无从对证,但找不到尸体总是好事,记录也就顺势写上她是失踪,而这一失踪就是差不多两年。   “但她没死?”李昂逐渐回过味来,然后发现问题所在:“等等啊……我记得他们最后是带她去吃东西了吧?”   不然怎么说沃娜的存在感很低呢……这位可以用任性刁蛮来形容的殿下,她最大的爱好就只有三个,分别是香水、美食以及同性之爱。   就不要说当时已经去灰烬军团历练的纳里斯王子、冈特王子比了,就是特尼则,他赌球也是能赚钱的。   ……你可以说他是玩物丧志不务正业,也可以说那个胜利债券主要功劳要算在查鲁尼头上,但他这块“赌神”牌子确实给王室带来了不菲收益,在上层圈子里算是胜利债券的活广告,这也是事实。   那沃娜公主呢?香水好说,吃东西肯定不能算,至于最后那个……那是根本上不来台面的东西。   她可是公主,按道理也是王位继承人之一,这个国家正处于灰雾侵袭下到处都有人力空缺,连国王教宗都时不时站出来面对社会讲要多生育,结果你在那玩同性之爱?   查鲁尼要是胆敢给沃娜半点宠爱,胆敢放任这消息流传的多广一点,都算是“渎职”,都算是脑子拎不清了。   “对。”夏依冰点头,“我印象中她对美食很感兴趣。”   “那她当时多半已经吃下三鲜豆羹了?”李昂瞪眼。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毕竟他好歹也是参与过艾莎神战的——虽然只是见证者,但他也知道吃下那玩意就意味着成为席娜分身啊?   可席娜不是死了吗?   死的彻彻底底,可谓是燃烧了所有的灵,只为催动那个大号太阳……那么就算死神树一案里沃娜最终活了下来,在艾莎神战的结局也得死啊?   难道席娜对她的侵蚀不彻底,她反而因此重获自由了?   “这位殿下身上是有问题的。”夏依冰摇头,“实际上,你的疑惑艾尔温理论上应该可以解答,毕竟她曾经和席娜一起挤在一具身体里那么久……但艾苏恩问了这件事,艾尔温的答复是‘她从来没听席娜说还有这么个傀儡’。”   “明白吗?这意味着由始至终,席娜本人都不知道沃娜存在。”   “……这怎么可能?”   李昂听呆了。   他无法想象,世界上居然有比西南特人“魔法抗性”更强的家伙。   难道她当时没吃豆羹?   她只是被那些邪徒弄丢了,她以为这个国家可能完蛋了所以藏了起来,直到几个月后听闻“希露公主”登基的消息,这才反应过来所有的真相?   是吧?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敌人知道“希露女王”是假的,因为他们的头头叫沃娜-阿斯芬,沃娜-阿斯芬从小和希露-阿斯芬一起长大,她一眼就能认出王座上那个不是希露本人。   李昂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直到夏依冰给他泼了盆冷水。   “并不是这样。”   “关于‘双树盟约’,你们目前知道的还太少。实际上,对于沃娜、冈特、特尼则、贝伦坦、纳里斯这些所有王储来说,他们从小到大认知里的希露,就是艾尔温。”   “这是怎么回事?”   “查鲁尼的谋划罢了。”夏依冰哼了一声,“民间传说里希露公主一直是体弱多病,鲜少出门,你想想这印象是不是正和艾尔温对上?”   “噢!”李昂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一开始希露就是陛下!”   然后他开始头皮发麻——那这样讲,沃娜公主一直以来都把艾尔温当希露看待,她是不可能知道个中真相的呀!   什么“双树盟约”,这东西保密级别少说有9级,像自己如果不是经历过艾莎神战,由此和那批人一起成了国王心腹中的心腹,肯定也不要想有机会听到这样的秘闻。   自己不该知道,沃娜公主也不该知道。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王冠。”   夏依冰吐出一个单词。   “巴瑞施接触过的王冠?是巴瑞施告诉她的?”   “不,巴瑞施大概率不知道这件事。”   “那还能是王冠告诉沃娜的?”   说着说着李昂笑了。   “没错,就是王冠告诉她的。”   李昂愣住:“可是她……她应该没机会……”   “她有——查鲁尼继位后爆发的神秘风寒在沃娜年幼时也有过一次,当时理查-巴瑞施已死,我们借阅了树人族的档案,当时第一个病倒的就是沃娜。”   “……她接触了那棵白沐?”   “很有可能。”   “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点。”   “不需要证据。”   “凭什么?”   “就凭它撒谎了。”   “谁?”   “那顶王冠。”   李昂捏紧的拳头松开,后背开始起鸡皮疙瘩。   夏依冰把着方向盘继续说:“艾苏恩曾经给过它机会,问它是否只接触过理查-巴瑞施一个人,它回答是。”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科内瑞尔?”   “当一个东西,它不是人,而你连它的脑子和心脏在哪都无法确认,你就已经要对它提起十万个警惕。”   “正好它又学会了撒谎,我们都知道撒谎这种东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那你觉得它之前说的东西还有多少可信?”   “会不会是它本身就想,要什么呢?” 第九十七章 失窃的王冠   夏依冰每说一句,李昂就感觉自己后背又多湿了一层。   这他妈的……什么玩意?   合着所有的一切都是阴谋,所有人都是那顶王冠的棋子?   这是什么套中套啊……一开始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珠宝失窃案,然后发现有叫薪火帮和木炭帮的黑帮组织卷入进来,而他们的目标可能是为了给某种谋逆行径搜集资金。   然后又是阿斯芬的死,由此顺藤摸瓜抓了阿默拉-多利亚,查清了“救世之光”这个组织的真相,彻底确认隐藏在背后的主使者就是乌木里-道奇和萝丝-道奇,并通过“拷问”那顶黄金王冠查清了当年理查之死的详细缘由,以及最重要的,这件“神器”觉醒灵智的原理和过程。   那接下来不就收网就可以了吗?   乌木里-道奇,萝丝-道奇,博卡商会,巴瑞施家族,最多再算上耶伦家族,菲尔姆家族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牵扯进去的人,反正这些人在早有准备的王家暴力面前如同尘埃一般,直接抓起来再慢慢审问就是了——审查团不是就擅长干这个吗?   没有灰雾背后的力量支持,没有邪徒组织跟进支持,就凭这些人,就凭他们汇聚起来的力量能成什么事?   李昂本以为到抓人环节这个案子就算彻底告破了,不管最终还有什么神秘人啦,神秘主使者啦……不管是谁浮出水面,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好吧!   他承认,当听局长说“是沃娜”,“是沃娜-阿斯芬”,“是她在幕后策划这些事”的时候,他确实皱眉了而且皱了不止一下。   但也就那样而已,他吃惊归吃惊,但他深切的明白别说是沃娜-阿斯芬了,哪怕查鲁尼-阿斯芬站在那个幕后主使的位置上,他都不能改变什么。   沃娜肯定是要被抓的。   整个王都已经军管了,码头封锁,港口下面的铁栅栏尖刺都升起来几排了,强行闯关只会沉船,然后残骸卡在那个豁口,后面的船更别想出去。   他李昂-科内瑞尔就是有这种自信,因为有一个叫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家伙在他们这边,她在几个晚上前就把一切都分析烂了并且安排好了一切……沃娜-阿斯芬?她算什么!   想都不用想,这位沃娜殿下这个时候跳出来一定是不甘心自己将来的命运。   她不满是艾尔温最终得到了这个位置,那也许是出于对权力的向往,也许是她和冈特、贝伦坦等人感情深厚,只是单方面想为他们复仇……不管是哪种原因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这边对着干,所以她其实早就投靠了日蚀教会,尹瑟尔甚至利用她和纳里斯的关系成功完成了针对后者的刺杀!   妈的,想到这个他就来气!   纳里斯王子……当初所有人可是都以为纳里斯王子才是最适合继承王位的人!   当然,现在看艾尔温也不差,甚至可能更好,但能被那么多人寄予厚望,纳里斯的优秀是毋庸置疑的。   他勇猛果敢,而且谨慎心细,刺杀他比刺杀任何一位王公大臣都困难的多,他其实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凭什么纳里斯能不声不响就被刺杀成功?   他是傻了吗?   他安排的护卫呢?他隐藏的护卫呢?他年轻的时候遇到刺客也受伤了结果他直接引爆了卧室的炸药!后果就是他和刺客两人都带着碎玻璃被炸出了楼,双双从三楼落下来摔断了腿……这样一个家伙想要悄无声息完成对他的刺杀难度有多大?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完全放下对来人的戒心。   李昂完全能想象当时的场面……沃娜先是通过各种方式,比如偶遇给暗示之类的诱使纳里斯失去平常心。   纳里斯各个方面都很完美,但就是因为太完美了——他太在乎弟弟妹妹们的感受,太过想要当好大哥,导致他从来都不愿意和任何人争夺王位。   所以只可能是这个原因……他一定会心态失衡,要么他在接下来将沃娜接到家里私下见面,要么,他干脆在外面就撇下护卫追了上去。   无论哪一种,他的下场都已经写明。   沃娜成功杀死了自己的哥哥,也许这在她看来是复仇……她可能早就控制了博卡商会,她又通过博卡商会的船回到维恩来,策划了这起改革动乱。   但她终究是要被抓的。   沃娜再厉害,她也只是一个“人”而已。维恩有械阳伯爵,艾苏恩-希茨菲尔完全看穿了她的谋划,如果真相仅仅到这里结束,那他最多就是惊讶一下“喔,原来是沃娜”——然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撑死多抓一位殿下而已。   但并不是这样。   李昂是理解的……他深刻理解夏依冰最后那番话的意思。那不光是在阐明“为什么沃娜会知道‘双树盟约’的秘密”,同时也阐明了,沃娜-阿斯芬,依然不是这个案子的最终一环。   最终一环是那顶王冠。   该死的……难道所有人都是它的棋子吗?   那它说的一切都不可信?可它又怎么会在阿默拉身上呢?这么重要的东西……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它才是主谋,甚至利用了沃娜的欲望,它不是应该藏在沃娜手里,从头到尾都不露面吗?   李昂立刻意识到,王冠的“露面”是很可疑的。这很可能是它故意的,即它故意让自己被阿默拉得到,又通过阿默拉杀死阿弗雷德的案子导致安全局的视线被拉扯回来,最终又通过暗示阿默拉的方式让他回到作案现场被抓。   由此它的目的达成——它落到了械阳伯爵手上。当然了,现在看,那顶残破的王冠很有可能是个赝品,而真品则确实一直留在“主谋”手里。   “它的目标是……是……”   “嗯,是艾苏恩。”   夏依冰点头,同时用力攥紧了方向盘的皮套圈。   这就是为什么,在希茨菲尔离去的时候她会担心。   因为如果只是面对沃娜的话,这个事情依然可以说是在小打小闹。   叛乱?   镇压就是。   别看各方面条件看起来都已经满足,甚至包括现在,“救世之光”已经意识到大难临头,已经开始发动那些预备好的力量煽动难民上街游行,但这些人在枪械和铠甲面前算什么呢?   他们什么都不是。   萨拉是一个王权国家,是一个……按照艾苏恩的话来说,是个封建君主国家,那这种镇压就是合理的,是应该的!   但对手是那顶王冠……是那顶号称能和根源连接,阅读世间一切奥秘的王冠的话,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同了。   通晓万物,这是多大的名头?   发生在“过去”的知识没有一个能瞒的过它。   哪怕是一缕清风在空中拂过,凡人看不见,神祇摸不着,但世界知道——世界保留有这缕微风拂过的记忆,它的痕迹。   那它几乎可以凭借数不清的信息量来推演未来了,试想你是在和一个这样的对手下棋,你怎么能不感到胆寒?   尤其是你清楚的意识到,它就是在觊觎你最珍视的那个人!   它极有可能是想要摆脱束缚,由此蜕变为真正的生命!   所有的一切都是幌子,都是在利用……   它是想诱使这边认为这就是真相,诱使艾苏恩伪装成“贝娜-拉伦斯”,通过这次画展的机会——所有人认为是抓捕沃娜的机会——完成针对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尘世间唯一能屏蔽它探测的人……的吞噬计划。   它想挣脱母树的牢笼,成为真正可以在尘世间行走的自由生命。   “生命会自己找出路,所以对这个答案,我其实也不能说有多意外吧。”   脑中不禁又想起少女临行前的那番说辞。   “但是呢……它以为光凭这样就能骗到我,我只能说它是想当然了。”   “也许它是全知全能,是通晓万物,但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它其实是有弱点的。”   “那就是它唯独看不穿我。”   “就好像它随时在触发信息乱流、信息风暴,导致神眼无法对它生效一样。我——我个人因为神眼多次回溯的关系,身上也缠绕了同样的信息风暴。”   “再加上神眼可能存在的干扰作用,早在见到它之前我就这么想过:即这种屏蔽效果应该是双向的,我看不穿它,它也看不穿我。”   “当然了,这一开始只是猜测。但很快我就得到了证据。”   “那就是昨晚我尝试接触它,结果被它卷入回溯的时候,它复现的是尤西里安女士的记忆,而非我的。”   “……”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我这么担心,却还是依然愿意放她去的原因吧。   无视李昂继续投注来的震撼眼神,夏依冰心中也在思忖。   面对通晓万物的神器依然做到看穿并且与之抗衡。   以及明知对方目标就是自己却依然胆敢闯上去充当诱饵的胆魄。   希茨菲尔伯爵啊……   萨拉善待你,你确实也再一次的,给出了远远超出那份信任的回报……   “那么现在怎么办?”   李昂追问。   “该怎么办怎么办。”   夏依冰猛打方向盘,轿车在街道中来了个原地拐弯。   李昂被强大的力量甩到车门上,然后他很快就知道为什么对方要这么做了——就在前方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伙举着旗帜的游行难民,前面所有人都拿着枪械和武器,和他们碰撞不是明智之举。   “我在后面下车。”夏依冰说。   “附近应该有小队的,你用车载电台联络他们。”   “那你呢?”   “我去北郊。”   “毕竟那边更加重要。”   ……   “‘侦探’……?”   与此同时,土堡走廊内。   听到面前女子的轻语,所有人,包括胖子庞克维尔,他们都共同转头看向吊在最后面的“贝娜-拉伦斯”。   弗列修斯眉头紧皱,似乎非常不满到现在了还有人在玩隐藏身份这套。   巴福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推了推眼镜什么都没说。   琼恩大大松了口气,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身子完全倚靠在墙上,整个人几乎要滑坐下去。   而庞克维尔……他的脸色可以用阴沉如水来形容了。   侦探这个称呼范围太广了,它可以用来称呼很多人,庞克维尔可以瞬间举例出几十个名字,他们都是在维恩范围内小有名气,甚至和安全局都有合作的知名侦探。   但是唯独在这里,在现在这个场合,适用于这个场合的称呼,那个称呼背后所诠释的性别、年龄以及狡诈……符合这全部要素的人,他只能想起那么一个。   “械阳……伯爵?”   “是我。”   希茨菲尔干脆撕掉脸上的假面,晃晃脑袋,一头棕色发丝重新蜕变回原本的灰色。   “是你!”庞克维尔愤怒的眯眼,第一时间就要向她靠近。   这可不是适合寒暄说真相的时机。   什么刨根问底……他才不关心这些东西!什么问题不能等把人制服了再问?   就是要趁现在!率先将她摔倒再说!   庞克维尔想的很正确,但他的动作未免太迟钝了。希茨菲尔都懒得动用超凡力量,只是灵敏的朝旁边侧过身子,再朝中间伸腿一勾,这胖子就被她勾的踉跄,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咔嚓!”   应该是手枪打开保险的声音。   但这方面她也早有预料,抬手拎起裙摆的一角,顿时一道黑影从中流窜出来,蜷缩着身子挡在她面前,也恰好挡住了那枚射向她的冰冷子弹。   “耶伦先生……”   缓缓抬头,少女看向巴福-耶伦的眼里带着淡淡失望。   “我曾想过你不是这样的人,耶伦家族只是被迫,但你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巴福不说话,他太清楚这位少女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了,手中枪械连扣扳机,砰砰砰的枪击声在狭窄隧道里震耳欲聋。   疯了疯了!   琼恩不得不捂住耳朵,一方面是太吵,一方面是震惊于这些人的胆大包天。   果然没猜错,是械阳伯爵亲自下场了……   但是这些人怎敢对她开枪?   他确实听爷爷,也就是老菲尔姆说过一些奇怪的话,关于改制什么的……但是改制的话,再怎么诉求也不至于说要杀死重臣吧?   如果希茨菲尔知道他这么想,她一定会嘲笑他太过单纯。   但现在她没有时间。   算一算,枪声都出来了,外面埋伏的影狮探员应该也差不多该动手了。   是的——对那个东西来说这场行动是必将失败的。它只不过是借用沃娜的身份完成了一场表演,将最重要的猎物——我,吸引到了这个陷阱里来。   那么接下来它会怎么做呢。   继续操纵骨蛇挡开所有射来的子弹,无视飞快扑向巴福-耶伦的那道人影,希茨菲尔视线仿佛穿透了虚空,从一切纷乱中瞄准沃娜。   然后她就看到了,沃娜头顶上的王冠开始闪烁蓝光。   璀璨的蓝光,从紫蓝宝石,以及沃娜本人的双眼中不断溢出,在虚空中汇聚成一道模糊胧影,直直朝这边扑了过来。 第九十八章 第二次接触   蓝光无形,像一道被反射在墙面上的水波纹路蔓延过来。   它轻而易举的从所有障碍的缝隙中穿过,挡在来路上的一切事物,包括那几个人……他们只感觉身体表面什么地方微微发凉,抬眼去看的时候已经只能捕捉到蓝光的尾巴。   然后它终于被挡住了。   如果说那是一股狂暴的、几乎要失去控制的信息风暴,那么这一刻,它终于遇到了足以相提并论的对手。   阻挡在它面前的是另一股风暴,是以希茨菲尔的个人意志为核心向外散发的信息风暴。这里面可不止包含了她屡次追溯时光刻痕,在信息海洋、时间海洋里遨游的痕迹——就像一只蝴蝶坠入信息的蛛网,如果她有幸回归,她不可能什么东西都沾不上。   但不是这样,不只是这样而已。按照希茨菲尔本人的预估,此刻的她,身上不光沾染有信息蛛网留下的痕迹,可以说是无数信息蛛丝纠缠在一起,同时还附带了一个连导师都无法解决的谜团。   时空穿梭。   她是如何从故乡地球来到纳米亚的?   按照目前搜集到的信息来看,似乎是因为“颠倒之棺”,是因为这件可以逆转生死甚至因果的神器,据说连太阳王本人都被它影响过,可见它的力量之强。   尤西里安女士猜测正是因为穿过了“颠倒之棺”,她,艾苏恩-希茨菲尔才会在这边醒来。那是她的母亲用这件神器强行逆转了生和死……也顺带扭转了她的性别。   只能说和生死相比,性别这种要素实在太不重要。希茨菲尔唯一比较庆幸的是她死的时候年龄不大,再加上家庭、校园、生活环境等因素性格偏孤僻,这种身体上的变化她可以接受。   至于她到底是怎么穿过“颠倒之棺”的,她在“颠倒之棺”里是什么个形态,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她问小乌鸦,小乌鸦也答不上来。   希茨菲尔对此印象特别深,因为这几乎是唯一一个,她刚问出来,小乌鸦连思索都没有思索,立刻告诉她“无解”,并且补上了一大堆长篇大论,几乎炸到她脑袋发晕的问题。   “这玩意我该怎么跟你说呢?……颠倒之棺,那件神器,哈温说过那个东西和时空分支有关。”   “我不知道你的家乡,也就是那个叫‘地球’的地方具体是什么个物理规则,但是我们这,纳米亚这里的规则很怪。”   “是的很怪,哪怕我是‘土著’而且从来没见过别的世界我也要这么讲,因为它在最开始并不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是一个……嗯,‘敦实的个体’,也就是说,‘唯一’。”   “它是分散的,有很多层,从现实世界到血肉世界,从血肉世界到阴影世界和只有色彩、光存在的世界,再到完全没有任何颜色,只有点和线组成的世界,它是一层一层的,会逐渐‘失真’。”   “我猜测最里层的纳米亚应该是只有一个‘点’,或者干脆什么都没有,是一片虚无,而最最诡异的则是这所有世界中的每一个人和物是有关联的。”   “你明白这意思吗?就像从‘现界’到‘阴影界’,你人站在‘现界’没错,但你在‘现界’做的一切举动都会干涉影响到‘阴影界’——它不是说就只叫‘阴影界’那么简单的,它是真的存在‘现界’的投影,甚至可以说大半个‘阴影界’本身就是‘现界’的投影。”   “这种影响和干涉会在这一连串的‘世界’中无限蔓延下去,这里每一个世界就好像一张薄纸片,而这种影响就好像是穿过每一张纸片的线。”   “线的源头在哪?这没人知道,但无非就两种答案,要么在无人去过的最里层,要么在体现在最外面的‘现界’人手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只要线的源头一动所有世界都必须要跟着动,‘现界’中存在一个‘艾苏恩-希茨菲尔’那‘阴影界’中大概率也存在一个,它们曾经是这样一种诡异的关系。”   “然后——”   “纳米亚之所以要触发纪元之灾,我们猜测就是这种关系被打破了。”   “一个世界……你不管它的运行逻辑有多怪异,只要它还能运行,那大抵就是没问题的。但当时的纳米亚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导致原本的运转关系彻底乱了。”   “每一个‘里世界’在当时都独立跳了出来,就好像连在一条线上的一叠纸片,后面的每一张纸都从线上撕裂。”   “但又撕裂的的不完全——它们还有小半截在线上挂着,这后果就是‘现实’——也就是挂在最前面的那张纸片——依然可以影响和干涉它们,但这种干涉力度非常有限,已经不可能限制它们入侵过来。”   “入侵……是的呢,连纳米亚这个弱智东西都知道自救的,这些纸片……我是说这些里世界里生存的生灵,他们当然也不想死。”   “‘蔷薇骑士团’、‘血骨法师会’、‘阴影刺客’、‘原色画手’。”   “啊……我也有好久没有这样喊它们了……那真是一场漫长而又烦闷的战争,一场席卷了整条线的大战。”   “你也不要太介意了,艾苏恩。这些信息其实不重要……因为那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是已经被埋葬在过去历史中的事。”   “现在的纳米亚已经不再是那种诡异怪诞的结构了,它现在是‘一整块厚纸板’,是所有的‘纸片’交融归一,所以你是不用担心,有一天你的影子会钻出来要刺杀你,谋取你的肉身、你的名字、你的存在意义这种邪门的事。”   “我只是让你稍微了解下这个背景,然后你才能理解颠倒之棺——这件浓缩了‘阴影界’所有希望的神器。”   “没错,颠倒之棺其实不是纳米亚的原始产物,它来自另一个哈温,来自阴影界的她。”   “所以这东西的运行逻辑你问我是完全没用的,我估计连哈温自己都不知道它是怎么运行的,这涉及到一些‘旧规则’,已经被‘新世界’抛弃的规则,我只能单方面告诉你我认为它之所以能带着你从地球穿到这边来,是因为它也曾利用这种力量连通‘阴影’和‘现实’。”   必须承认,当时学到这一部分内容的时候,希茨菲尔是很有感触的。   她做梦也想不到,原来最初的纳米亚,这个世界的整体结构会这么离谱。   什么连在一条因果线上……导师的比喻理解起来还是太困难了。   按她说的话……一个世界分了这么多层,这不就是神龙斗士里的创界山嘛?   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缩了脖子。   要是被小乌鸦知道,她居然拿少儿动画里的概念来类比这么严肃的事,她肯定会被一顿好骂。   但是真的很像……只不过概念确实更玄幻,一层一层往下会逐渐失真。   血肉界,褪去现实。   原色界,褪去形体。   阴影界,褪去光。   一直到只有线条存在,甚至连线条和点也没有的虚无,这真是她听说过的最最玄幻和绚丽的概念。   不过也就局限于此了,小乌鸦也说了,这些东西就算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吊用”,因为纳米亚现在诸界归一了,先不管这个归一形态到底是不是因为艾门-哈温也来自地球所以下意识弄的和地球很像……最起码的,那些里世界都融合了,都嗝屁了,那里面的生灵自然也是寄的彻底,不再具备任何威胁的了。   本来确实是这样的,这些信息没什么用。   但随着手里的案情逐渐推进,希茨菲尔逐渐意识到谁才是自己真正的敌人,她又把“颠倒之棺”这个词条提了出来。   她不禁要想,那我身上是不是还缠绕了“旧规则”?   以“王冠”为假想敌,这东西可是全知全能,通晓万物……它能从正在孕育的新母树那里获取世界根源的一切知识,如果它只是个没有意识的工具那还好说,但如果它觉醒了自己的灵,又因为和凡人的思想接触而“孝心变质”,它会不会进而也遭受到知识的污染?彻底变成我们的敌人?   她顿时意识到,如果是这样,那么缠绕“旧规则蛛网丝线”的自己,可能是唯一能克制抗衡王冠的人。   因为这条数据,新生的纳米亚主机里是没有的。   它是旧数据,新纳米亚诞生的时候这条数据大概率被删了,唯一可能通晓数据的太阳王溜号不知道忙啥去了,新诞生的冤种母树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它哪能看懂这种“旧秘密”呢?   这条数据、秘密、信息的来源就不是现在这个纳米亚世界,而是以前的。   王冠接受的所有信息都来自新世界。   所以新世界不懂的知识,王冠一定也不会懂。   唯独这个猜测,她连尤西里安女士和夏依冰都没有告诉,因为这是她克敌制胜的底牌之一。   ……她要用这条秘密守护自己!   守护她所珍视的一切!   “所有的要素我都考虑到了……是的,我百分百的相信我自己,事到如今没有别的退路!”   “那就来吧!”   “看看是你吃掉我,还是我拒绝你!”   蓝光瞬间和少女重叠,然后在希茨菲尔身体表面猛地迸射出一股怪诞的“光”。   弗列修斯上校……庞克维尔……所有人注视她的人都抬手遮眼。   但在抬起手的前一刻,他们都看到了那股“黑光”。   纯黑色的光?   但又泛着七彩光泽。   在那一刻,名为“艾苏恩-希茨菲尔”的个体,其所在的时空似乎都扭曲了。好像有两股极强烈的冲击在她体表做对抗,那个过程所迸射的波纹就是旁观者们看到的“黑光”。   希茨菲尔也不好受。   她以为自己能适应时不时响起的虚空低语已经很坚韧了来着。   事实上确实如此——换个正常人早被折磨疯了,她居然能做到下意识屏蔽,把它们当成“类似雨声”的东西,这可真是很了不起。   但这一回……冲击爆发的时候……她耳朵里倒是并没有听到什么额外动静,只是那些已经能下意识屏蔽掉的虚空低语,它们被施加了一层变调效果。   每一个音节,从发音到收尾都在扭曲。   时大时小,时近时远。   真是听的她眼睛都开始冒金星……她亦从来没想过还能从“听觉”上“听”出变幻的色彩。   但效果就是这样,扭曲的发音所带来的是梦一般的渐变色,如同融化的彩虹,油污的反光……好像她的五感都紊乱了,她不由后退一步揪住领口以克制那股翻涌上来的恶心感,然后——撩起散落下来的刘海发丝,用一双眼睛死死瞪视回去。   ……我不愿意!!!   “轰”的一声。   所有身处廊道的人好似听到一道炸响。   一道光……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被弹飞回去。再转头瞥见那戴王冠的年轻女子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愕然惊呼:“这怎么会——???”   “你这傀儡——”   但希茨菲尔已经不会再给她机会了,右手上抬,那条早已放出来的“家务骨蛇”顿时崩成一条直线,将挡在沿路上的所有碍事者全部弹开。   “沃娜”意识到接下来将有致命危险,她也顾不上说什么东西,脑袋一扬就朝后倒下。   又是轰隆一阵闷响。   “沃娜”倒下的位置,比那还要前一点的地方正好塌了……大片大片的烟尘和石块往下坠落,临时形成了一道土层障碍,正好把射来的骨蛇挡在后面。   我允许你走了吗?   “拒绝”成功,希茨菲尔精神大振,快速迈步朝前方走去,同时骨蛇已经在她的控制下钻入土层缝隙,几个扭动就把大部分障碍都扫到一边。   “……”   “……”   “……”   几名男士呆坐在地上看她路过,其中弗列修斯还压制着巴福,她经过时上校喉头不由耸动了下,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你们当中谁是盟友,谁是敌人,我已经看的清楚了。”   直到少女走入烟尘,从烟尘里传来这么句话。   “这座土堡本来就已经被影狮包围,待会会有人带你们走,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抵抗。”   匆匆叮嘱过这些人——主要是弗列修斯,希茨菲尔加快脚步去追沃娜。   上校还是不错的。   唔,刚才看的很清楚,在她身份曝光后,巴福第一时间要开枪打她,而上校则飞快扑向他,想要制止他的疯狂。   所以她愿意多说一句,因为闯进来的探员们肯定是不了解事先经过的,他们只会不管不顾的把能找到的一切人和物都控制起来,她只是不希望在这个过程中出现误会和内耗。   通通通……   脚步声仿佛就在几米开外,她追着沃娜一路来到土堡三层,终于在这里看到了所谓画展的全貌。   如果说一楼走廊里的骸骨会让看到的人感到恐惧,那三层……这座大厅空间里摆放的东西,就实在是让人发自内心感到生理不适。   这里点着蜡烛,淡淡的烛光蔓延出去将墙壁照亮,让希茨菲尔得以看清,有一层人皮——大概有几百个人的分量吧,它们被切开、平铺、缝合在一起,这导致他们的五官和器官看起来就像毕加索的抽象画……甚至形成“比目鱼”的效果,然后严丝合缝的,就像墙纸一样被糊在墙上。   这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三个人。   一个是瘫软在大厅中间的沃娜公主。   一个是坐在墙根下调制颜料的老妇人。   还有一个,是正在挥舞大号画笔,疯狂在墙面上——在那些人皮上描绘画作的苍老男人。   所以这些人皮其实是画布?   希茨菲尔实在看不下去,她必须出声打断他们。   “道奇伯爵——”   她拉长音调,稍微带点上扬的感觉。   “……梦该醒了。”   猛地,那坐着的老妇人突然摸出一把枪,二话不说对着她就扣动扳机。   “叮!”   希茨菲尔都懒得把骨蛇叫回来只是临时召出冰针弹开了子弹——家务蛇在她刚才说话的功夫已经悄然游到沃娜身边,从下至上,一点点把她捆绑勒紧。   “我不理解。”   作画的老男人终于停笔,扭头朝这边看过来。   “为什么像您这样的人也要支持王权?”   “我才是不理解。”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你们明明是懂的。”   “明明知道所谓的‘沃娜公主’差不多就是一具空壳,一具被神话造物侵蚀的傀儡。”   “我说的没错吧?也许那些蠢货会被你们骗到,以为是真的沃娜回归,而且她‘伟大’到愿意放弃君主的特权来推动共和,这给了那些人希望,说服了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加入进来。”   “但实际上,她应该已经不太具备自我意识了。”   “她只是一具留存最后本能的木偶、傀儡,是你们和那个东西达成了合作,想要实现各自的目标。”   她早就想这么说了。   什么大义,什么共和。   如果说之前她还抱有希望——希望沃娜至少还留存了丁点人类的理智,可以和她正常交流,至少看在艾尔温的面子上把她劝一劝。   咳……就是说,哪怕让她别带着那种偏执去死也好啊?   但最终,自从沃娜真正现身,真正露面,希茨菲尔看到她头上戴的正版“王冠”,她就知道沃娜大概率是完蛋了。   这东西……这东西可是我都不敢戴的!   之前和我接触,吸了我的血的那个应该是复制品。是他们利用根源知识仿造的拷贝份。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明明王冠的目标是我,它却不敢在那一刻真正直面我。   它要确认我的身份。   确认我才是最合适的,经过它深思熟虑后选中的躯壳。   至于所谓的躯壳,怎样的躯壳才算合适,这个判定标准从何而来——   看看现在的沃娜就能懂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沃娜应该是在很小的时候就接触了王冠。   不一定是通过白沐,因为她和理查-巴瑞施的身份是不一样的。   这差别太大——一个只是臣子而已,一个却是国王的家人,她可以在宫殿里随便跑随便玩,进宝库乱翻也很正常。   所以是可能的,沃娜-阿斯芬是真正物理触摸到王冠这回事,它非常有可能是早就发生过的。   那么王冠会怎么想呢?   失去了理查-巴瑞施,也许它一开始并不动容。   那是因为它还不具备太过健全的情感,它的“人格”不完整,因为它尚未经历“悲伤”、“痛苦”、“孤独”、“憎恨”。   但随着时间推移,它逐渐发现了,它居然是,再也没有人能说上话的。   值得它感激的人已经逝去了,继任者们对白沐的养灵有几成功效不好说……反正希茨菲尔压根不觉得那些人会认真重复这项工作。   就像费迪南德,费迪南德直接摸鱼不干了。   什么狗屁白沐树还要我养。   不可能的,我直接忙我自己的去了。   那王冠自然会被冷落……它终于开始读懂了寂寞。   它不明白,明明这样的寂寞它已经忍受了几百年……为什么在巴瑞施死后一下子变得这么让它焦躁难安。   它可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思考中明悟,原来它终究是回不去了。   它开始懂得。   开始理解。   开始渴望交流。   渴望像一个真正的生灵那样,像理查-巴瑞施那样在尘世行走。   所以……   可想而知,这个世界接触王冠的沃娜。   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幸运。   她不像理查,面对的是一个懵懂无知,对一切充满好奇,甚至充满感激的新生命。   而是一个已经在寂寞折磨中失去耐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新生怪物。 第九十九章 脑波对冲   “有区别吗?”   面对她的质问,苍老男人张开双臂,轻声说道:“您当然可以说我的手段偏激了一些,甚至可以说就是欺骗。”   “不错,这里的沃娜殿下已经不剩多少身为人的意识。她更多是作为那个东西的容器存在,所谓的共和也只是我们和它商议的交易,但为什么要重视这些?关键的是我们是否可以得到结果。”   说完这些,男人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给希茨菲尔反驳他留出空间。   但是希茨菲尔无动于衷,她什么也没有说,就只是安静注视着他,似乎在欣赏他的表演。   “您应该看过我的画了,希茨菲尔伯爵。”男人只能继续说下去,“我听说过很多关于您的事迹,我钦佩您在艺术领域的修养和见解,也钦佩您能多次解决邪恶的侵袭……我认为……正因为您是这样的人,您才更应该了解理查-巴瑞施的理念。”   “我不了解。”希茨菲尔还是面无表情,“我也不想了解。”   了解什么呢?   在她的认知里,面前这对苍老夫妇的理想、理念就如同酸性艺术起源于一群嗑药磕嗨了的艺术家一样,虽然有价值,但其源头根本就是不知所谓。   她又为什么要了解这样的东西?或者说——如果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甚至比这两个人还要懂他们口中的“共和”,以及“革命”,她又该如何跟他们解释?   根本没必要了……她不想了解,更懒得解释。有什么话等抓住这两个人再说就是,她已经厌倦了这种歌剧式的表演。   所以她又动了,开始朝着苍老男人迈步前进。   嗒、嗒、嗒。   搭配礼裙的高跟鞋在敲击地板,男人瞳孔微微收缩,试图为这一切行径做最后的争辩:“你应该见过朗恩了……”   嗒、嗒、嗒。   “朗恩的思想……现在市面上可根本没有流传那样的书,你就不好奇他是从哪里得到的那些启蒙?货币论的源头是出自哪里?”   嗒、嗒、嗒。   “那都是我教他的!我将我多年来的认知,我消化的概念都写在书里……我将那本书放在藏书室并引导他发现,你都是知道的……关于货币论!关于王权是如何通过货币发行来吸收社会财富!”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凭什么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明明什么也没有付出!明明都是你我这样的人在付出!那又为什么要放任这样的现状持续下去!为什么不尝试推翻它呢!”   很显然,既然“沃娜公主”是被撵上来的,那预想中的手段对希茨菲尔就不管用。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居然能抵御那个东西的侵袭,但乌木里-道奇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他期望能将这位名传王都的新晋贵族劝说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只能说是……天真的可笑。   希茨菲尔丝毫不管他的说辞,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她索性抬起手召出死骨冰针,驱使这枚凶戾的兵器朝对方飞射。   “别跟她说了!”   旁边的老妇人立刻对少女又开了一枪,“杀了她!快!”   冰针的轨迹突然扭转,横飞回来将子弹劈开。而下一刻,希茨菲尔亦是从裙下取出白鲸,二话不说,甩手对老妇人回敬了一枪。   “轰!!!”   这下动静可大多了。   老妇人确实早有准备,看到她摸枪的动作后就起身后跳,这个举动实际上也确实救了她,没有让她被那颗子弹直接命中。   但问题是白鲸发射出来的,并非一般枪械配置的子弹。   它甚至不是希茨菲尔特供给安全局的冰爆弹,而是专门为白鲸这种大口径手枪而准备的,可以称之为“冰榴弹”的东西。   于是……尽管她躲开了,但子弹还是在她面前爆炸。以接触地点为圆心瞬间朝对面约45°爆出一大片冰晶尖刺,并且在此基础上又产生了第二次爆炸。   “哗啦!!”   极为清脆的冰晶碰撞声,一枚枚冰晶尖刺就像近距离的霰弹飞射散开,毫不留情的将老妇人的手脚、膝盖以及胸腹刺穿,让她带着巨大的惯性蹬蹬蹬的退了几步,被那些冰刺钉在墙上。   “萝丝!”男人愤怒的念出妇人的名字,终于也抛弃掉最后的希望,从地上抓起颜料盒,连带手里的画笔一起,将所有工具朝少女掷去。   “轰!!!”   希茨菲尔又是一枪将颜料盒当空打爆,脸上还是不做表情变化,操控冰针飞掠出去,穿透男人的一双膝盖。   对方顿时哀嚎一声倒在地上,眼看不再具备抵抗能力。   这样就结束了?   希茨菲尔看看老妇人再看看道奇伯爵,并没有因此放松丁点警惕。   她甚至不愿意再往前走了,她就要在这里站着等,等预计中的,如果可能存在的变数。   可变数让她失望了,因为它并非来自这两个人,而是来自被骨蛇束缚的“沃娜公主”。   由于希茨菲尔朝前走了将近十步,已经掠过了大半个大厅,原本在她右前方的沃娜公主已经落到了她的后方。   于是她并没有看到,沃娜公主的身体在此时正在融化成汁液……这些汁液一点点流淌、渗透到铺设在地板上的缝合人皮上,重新赋予它们生命。   最开始是一块人皮鼓了起来。   那是黄金王冠摔落的位置……它躺在一片肉泥沼泽中,从沼泽下隆起一个圆球的轮廓,刚好将它佩戴上去。   然后那个东西越长越大,越升越高,一点点拉扯整个大厅中的人皮,希茨菲尔很快也察觉到脚下的晃动。   她回头看,正见到那个隆起的“魔人”。   它有将近两米高,身体只能勉强看出女性的轮廓,体表挂着腥臭的肉汁粘液,整体包裹着从地表隆起的缝合人皮,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面几乎都能看到人脸图案。   “希茨菲尔……”   头部、胸口、肩膀、大腿……十几张人脸同时开口发出呓语。   “希茨菲尔啊……希茨菲尔……”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所珍视的那个人……夏警长……她还好吗……?”   “……”希茨菲尔眉头紧蹙,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但下一刻!这魔人怪物猛地暴起——并非扑向面前的少女,而是反方向的将身体拉开!   看似不合理,但别忘了它的皮,它身体表面的那层皮是从地上隆起来的。   这意味着那层皮尚未隆起的部分从下方扩散到了整个大厅,甚至不只是大厅的地板,还包括大厅四周的墙面和吊顶!   “叮叮叮——”   铁定崩飞的声响几乎连成一片,只是一次呼吸的功夫,不等希茨菲尔完全回头看向身后,之前被道奇伯爵作画的墙面便朝她飞来,好似一张被撑开的,极富弹性的柔软面皮。   与此同时,魔人的上半身以一个违反常识的动作又扭转回来,一双布满人脸的畸形怪手伸向少女,眼看是要和收回的墙皮做两面夹击。   [它未免也太小瞧我们了!]   耳边传来尤西里安女士兴奋的呼喊。   [快!搞它!]   她说的已经够快了,但和袭击到来的速度,以及希茨菲尔应对袭击的速度相比还是太慢……当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希茨菲尔已经从夹击缝隙中闪了出来。   并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步调,非要说的话有点像舞步,像是少女曾和别人练习过的“刀舞步调”。   脱身的秘诀在于她每跨出一步就朝脚下地面开上一枪,一颗颗冰榴弹在脚底炸开,一路走过形成的冰刺简直就像足下踏出的冰晶之花。这些花刺一丝丝也没有对准它们的主人,而是恪尽职守,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身前重叠、加厚,形成了一圈富有生命力的冰晶刺墙。   铮——   如同弹簧绷断的炸响。   弹回来的人皮墙面直接穿在这堵刺墙上,不用问瞬间爆出几十个洞。这些洞在人皮本身的惯性拉力下快速将它切割的支离破碎,如同一根崩断的皮筋,狠狠弹在人魔身上。   又是一声闷响,人魔被这一下直接弹飞出去,体表被裹上好几层人皮,几乎成了一个球体。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钉在墙上的妇人对她大叫。   “你会死在这里!”   “和我们一样!”   铮——铮——铮——   越来越多的崩断动静从四周传来,终于,所有的人皮都挣脱束缚,如同一个凶猛朝中心收紧的口袋,势要将少女包在里面。   老妇人不禁露出快意的笑容。   是的……也许道奇和巴瑞施的谋划最终会失败。   她和她的丈夫无法完成对王权的切割,无法组建议院议会,她也没有那个荣幸成为第一任首相的妻子,也就是最最光荣的第一夫人。   但是面前的这个人……这个可怕到知晓了一切秘密却依然对此无动于衷的家伙……械阳伯爵!她必须也留下给他们陪葬!   这样至少还有朗恩。   朗恩-巴瑞施,也就是丈夫选定的继承人。尽管他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反叛之心的样子,甚至根据之前传递回来的情报,他对王室,对械阳伯爵非常亲近,就差直接投靠为她们效力。   但思想的影响力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变的。   这是她的丈夫,乌木里-道奇亲自对她描述的未来。   “朗恩是希望。”   她记得他是这样说的。   “和那个怪物合作令我不安……诚然有‘沃娜-阿斯芬’在手我们也算掌握了大义,可这件事依然显得有些蹊跷,我必须考虑到我们有可能失败。”   “失败的话,朗恩将负责把这部分思想传递下去。”   “巴瑞施的思想,巴瑞施的理念,总有一天,共和的花朵会在这个世界上再次绽放。”   所以一定不能让她活下去……   她已经知道朗恩是希望了……   她必须死……   必须死才行!!!   面对看似必死的危机——因为确实没有任何躲闪的空间,希茨菲尔依然没有多少表情变化。   充其量就是抬了下眉,然后只见她转了下左手,用空出来的左手,那个手腕部分托着手掌,如同乐队指挥家一样悠然旋转,场中的节奏就变了个样。   “家务骨蛇”自从被人魔挣脱后就几乎失去了存在感,但它并没有消失也没有“死”,只是在等候主人的召唤。   就像现在这样……它的骨质身体瞬间变形,从原本结构不断拉长、变细……抽成一根长到几乎没有尽头的莹白丝线,由死骨冰针重新带着,围绕希茨菲尔疯狂旋转。   看似是在针对她,但实际上是在针对收缩的人皮。   如果将时间放慢,老妇人一定可以看清,冰针简直就是在充当缝衣针的作用,不断穿过人皮用丝线将其收缩拉紧,居然硬生生止住了它的收拢趋势,将它拉扯到旁边,在大厅最中央的位置收拢成一个肉色的“蛹”。   人魔在蛹里挣扎蠕动,希茨菲尔继续操纵冰针飞舞,一如她当初是如何在守密人的对决中对“暴食之王”做的那样,用一次又一次完美的缝合将皮蛹收紧,强行将它缝合回“沃娜”的样子。   是吧?   这就是为什么她敢追来。   道奇夫妇的计划。   王冠的阴谋。   沃娜这个最关键的“道具”。   以及敌人可能施展的那些手段。   作为一个侦探,她把这些东西都算到了。她对自己的谋算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不认为敌人具备任何在短时间内威胁自己的特别之处。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无需听那些长篇大论,因为该听的东西她已经听过了。   她无需怕那些阴谋算计,因为该走的路……她的阅历和力量不允许她在这样的机会面前退缩。   她不再是需要人保护的弱者,而是可以一力算清,并一力解决所有事端的裁决者。   她是械阳伯爵希茨菲尔。   死骨冰针下无人永生。   至此,战斗结束。   整体耗时估计也就一分多钟的样子,不到100秒,这其中还包括了道奇伯爵开头废话的那些时间。   “希茨……菲尔……”   重新被缝合成沃娜的轮廓,人魔挣扎着,顶着王冠想靠近少女。   但希茨菲尔不理睬它,嗒嗒走到被弹飞的道奇伯爵边上,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   还好,虽然被弹飞撞到墙上去断了几根骨头,但问题不大,她应该可以将一个完好的嫌疑人交给审查团,之后让他们去头疼就行。   “放过朗恩……”   道奇伯爵突然睁眼,伸手想要抓她的手腕。   希茨菲尔直接躲开。   “放过朗恩……伯爵……如果可以的话……放过海尔蒂姆……”   “你是在说笑话了,伯爵。”   希茨菲尔重新站起来,俯视苍老男人的脸。   “巴瑞施先生虽然年轻,但显然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勾当。诚然大多数时候年轻都可以成为借口,但你知道的……这个国家向来不在乎多一条绞绳。”   “何必如此呢?”道奇伯爵咳出一口血。   “事到如今可以敞开说了吧……我承认我所犯下的罪行,但是伯爵……救世之光呢?”   “你可以说我的动机没那么纯粹……因为确实,尽管我坚信我的作为是正义的,但假使我成功了,我会是获利最多的人……你可以从这个角度来批判我,称呼我为野心家……”   “可那些被我利用的人,他们可是切实在这幕历史中失去了自己最重要,也最珍视的人啊……他们难道就不知道追随我有可能上绞刑台吗?你应该知道他们是懂的……”   希茨菲尔心里一动,刚想说话,突然听到耳后传来破空声。   这个动静未免也太过明显了吧……   如此激烈涌动的灵,这几乎把他的攻击意图都暴露殆尽。她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只是稍微侧开身子,抬腿踹在来人膝盖位置,对方就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一歪倒在地上。   是海尔蒂姆。   这个臭小子,想来他刚才一直躲在另一边的走廊里偷听偷窥,眼看她似乎要赢了,海尔蒂姆豁出命来想要偷袭。   “……”   看到这一幕,道奇伯爵也不说话了。   他已经百分百肯定,海尔蒂姆也完蛋了。   “你倒是挺关心巴瑞施的后辈。”希茨菲尔对他说,“你的妻子可是快死了,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她吗?”   她看了眼对面,也就是依然被钉在墙上的萝丝-道奇。   这位不一样,她的伤势太重,就算现在抬上担架送医也未必来得及,再结合年龄,大概是没了。   “我和萝丝本就没多少时日好活……”   “所以你们就打算抓住这个机会拼一把。”希茨菲尔打断他,“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那个东西,它能将一具沃娜的空壳送到你们手里,那这一切是否都是它在背后推动。”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是被它给影响了?”   “……”道奇伯爵顿时愣住,看向挣扎的沃娜说不出话。   看他这样,希茨菲尔也叹了口气。   这确实是有可能的……以王冠的狡诈和智慧,它既有动机,也有能力这么操作,因为它大概率是在第一次和沃娜接触的时候就在她体内埋下了种子,然后正好在死神树作乱的时候,也就是上到王宫秩序,下到维恩秩序都崩溃开裂的时候彻底将自己转移到沃娜体内,就这样蛰伏,连尹瑟尔都没发现它的存在。   接下来的剧情,她猜测是日蚀教会辅助沃娜掌控了博卡商会。   博卡商会的历史也有不少年,他们应该是日蚀扶持起来的力量。他们当初在德利塔掀起动乱的时候尹瑟尔还没有死,那么就不排除博卡商会的创建目的本来就是要掀起动乱。   他们在德利塔模拟过嘛,也许在这过程中“王冠”还出了一份力,只不过连尹瑟尔都以为那是沃娜的点子。   直到他在艾莎失败、暴毙,“王冠”觉得这个威胁消失不见,终于到了露头的时候,它亦通过博卡商会的信息渠道和根源知识掌握了关于“艾苏恩-希茨菲尔”的情报,这才通过商会的货船偷偷溜回来,以沃娜的名义联系本就和博卡商会有合作的巴瑞施们,联合制定了“革命”计划。   也许它是想报答理查-巴瑞施的后代们,也许它只是纯粹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   这个冷漠的怪物……阿弗雷德就因为成为它计划中的一环而死,希茨菲尔每当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那股翻涌的憎恶。   海尔蒂姆还在地上不断哀嚎。   希茨菲尔那一腿其实并不重,只不过他当时是前冲,功夫又不到家下盘不稳,两股力相冲造成了比想象中更大的伤害——他靠前那条腿的膝盖几乎反弯折了。   也是被他的叫声吸引,下面很快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一群黑衣警察冲入大厅,十几道手电光芒在昏暗大厅中到处乱晃。   “啊这……是械阳伯爵……”   所有警察和探员都被震惊了。   平心而论,他们来的已经够快了。刚才一楼爆发枪声的时候他们就不顾一切往里面赶了。   毕竟这可是局长的死命令,她可是说了,谁要是30秒内还进不去,这身制服皮也就不用穿了。   那这充其量才过去多久啊?   有三分钟吗?   她居然就已经追到了真凶,而且直接解决了他们?   “把这三个人都带走。”   希茨菲尔命令他们。   “啊……好的。”   探员们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对她肃然起敬。   他们都是知道内幕的——这次上到白影宫,下到基层灰衣警,所有部门都临时挂靠在特别行动司之下接受少女一人指挥,完全可以这样说:她看穿了一切也摆平了一切。   不出意外的话,城里的风浪也起不来。   而她甚至还亲自动手解决了主谋,这简直是一个人把能干的活都干了,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敬佩?   “希茨菲尔小姐……呃……希茨菲尔伯爵。”   一名中年探员靠近少女,和她一起盯着还在蠕动的“沃娜”。   “这个东西,要不要一起……”   “不需要,你们忙你们的,这东西留给我,我还有用。”   “好的,那您请便。”   探员不敢再打扰她,欠了欠身,把其他三个人抬出去,很快又只留下希茨菲尔一个人面对“沃娜”。   “希茨菲尔……”   沃娜不断尝试伸手想要触碰她,头顶还戴着那顶王冠。   “艾苏恩……”   “其实我也……喜欢你……”   “曾经也是说过话的人,居然沦落成这副痴傻的样子……”   希茨菲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把小乌鸦招出来。   “导师,现在该到你表演了。”   “我这边是没问题啦……”   小乌鸦落在她肩膀上,偏着脑袋,一会看看那顶王冠,一会又看看灰发少女。   “但是你确定要在这个地方?”   “不等你的心上人一起来吗?”   “她来的话,对我们的成功率有帮助吗。”   “那是一点没有的。”   “那不就结了,我们没必要等,如果有危险那没必要让她面对,而且最关键的是——”   说到这里,希茨菲尔情不自禁的捏紧拳头。   “我是一刻也不想让这个东西继续活着。”   “那就如你所愿。”   乌鸦点头,张开嘴,从口中吐出一团蠕动的肉球。   肉球出现后陡然胀大,变成一个极为臃肿的,几乎将大厅上下空间顶满的肉瘤。   仔细看它是由三枚眼球一样的东西融合在一起形成的。   这正是乌鸦和希茨菲尔承诺过的,等找到王冠就交给她的“三邪眼的根源之力”。   “原理就是脑波对冲……”   小乌鸦说。   “利用两股脑波对冲……三邪眼的,和这东西本身的……”   “如果它是死物那自然不受影响,但如果它是活的,这个影响它也逃避不掉……你就可以借此机会重创甚至杀死它,既能抹除三邪眼的残留污染,吸收这份遗留的力量,又能得到一件直接和根源连接的神器。”   “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这依然是有风险的。”   “我知道。”   希茨菲尔面不改色。   “为达目的的代价而已。”   “快点开始吧。”   “我有把握。” 第100章 倒叙未来   再度睁眼,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我这是……   “……”   在什么地方……   脑袋感觉有些昏沉,意识也朦朦胧胧的,过往机敏而迅捷的思绪在这一刻就像生锈的齿轮,硬是卡死在那里动也不动。   这里是……我的房间吗……   好像是221号的卧室……   对的,就是卧室……   房间里好暗,这个感觉是深夜?   夏在我对面,我们昨晚是一起睡的吗。   但为什么我毫无印象……   甚至就连之前的记忆也……   浑浑噩噩的,维持右肩在下的侧卧姿势,睁开眼睛看了对面的女人快半个小时,希茨菲尔稍微尝试动了一下。   这一动她立刻就感觉到了,自己全身几乎都被女人禁锢在怀里——是真的可以用“禁锢”来形容的那种,根本不要想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自己出来。   所以自然而然的,夏依冰立刻就惊醒了。   她睁开了眼睛,那眸子在黑暗中微微闪光。希茨菲尔看着她的脸不知为何出现了闪回……她好像听到耳边传来夏的惊呼,然后是什么东西摔倒在地上发出的闷响。   “艾苏恩——艾苏恩!!!”   “该死的尤西里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该问谁?这种事理论上是不可能发生的!我明摆着告诉你!不可能!”   “让一让让一让……病人优先——”   “简?她现在情况怎样。”   “我不好说……”   “不好说是什么意思?”   “啊,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早就知道了,因为艾苏恩她……她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把步骤告诉过我,她不是你们想象中那种独断专行的人呢,我们是商量过的,我相信她肯定也和你们当中的某一个商量过,那就说明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步骤都是商定好也预测好的,那就应该和尤西里安说的一样,不可能出现任何意外。”   “但那个东西——那个东西的特殊性是前所未有的吧?我是说万一!万一出了什么问题——”   “别急,别急伊玛尔,从生物学和医学的角度看她其实没事,只是有点心力过劳,虽然目前我们还是搞不清这些症状是从哪来的,但至少确保她活着,好好和你正常生活是没问题的。”   ……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刹那的闪回,还有随之涌入脑袋的杂乱噪音,希茨菲尔半闭着眼睛哼了一声,明显能听出她的痛苦。   “艾苏恩?”   夏依冰立刻松开她,随后又怕失去她似的,重新把臂膀收回来,换了一个更小心,更轻柔的动作虚虚抱着她。   “感觉如何?很难受吗?”   “倒是……不是特别难受……”   希茨菲尔挡开她的手,“你好像有点太紧张了。”   她有点不太适应女人的热情。   当然了,两人之间的感情进展早就进入白热化阶段,那已经突破了“热恋层”,到达双方都觉得对方存在是习以为常的程度。   所以确实已经很少有了,夏像这样搂着我,仿佛是搂着什么稀罕的宝物,以及就像是把我当做噩梦当中的唯一救赎。   可她不是已经不再为噩梦所困扰了吗?   以前确实是很严重的,甚至严重到变成可能造成腐化堕落的心理疾病。但是按她说的,自从遇到我,自从她选择了我,她就再也没有在梦里哭过。   但是现在……   希茨菲尔低头看向右边的枕头,隐约在女人刚才靠着的地方捕捉到一些湿润痕迹。   她哭了?   为什么……   结合她那样抱着我,是因为又做噩梦了吗。   希茨菲尔的思绪依然不太灵光,她大概做出了这样的推论,觉得夏依冰此时可能非常需要自己的慰藉。   “你不会是在怕什么吧?”   挤出一些笑容,希茨菲尔跪坐在床上,摆出一副故作老成的姿态,伸手把女人搂到怀里。   “这么缺乏安全感……要不然下次睡觉让我这样抱着你睡?”   希茨菲尔以为这样的慰藉就足够了,哪怕不足够,夏也应该被她的幽默感逗乐,至少看上去会高兴一些。   但是她很快感觉胸口传来潮湿的触感。   拉开一看,夏依冰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眼泪在那不断流淌。   半小时后,两人起床洗漱穿衣。   希茨菲尔坐在餐桌边上心神不宁,她觉得自从睡醒之后,遭遇到的一切事物都很古怪。   首先自然是我的脑袋……   总觉得思绪运转很迟缓,好像被人打了闷棍似的……不光昨晚入睡前的事情想不来,就连之前好几天做过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会是失忆了吧?   但是我又清楚记得阿弗雷德的死……以及我是如何得到艾尔温信任,以械阳伯爵的身份策划部署了那场行动,将巴瑞施、道奇、博卡商会,还有救世之光的阴谋一一挫败粉碎。   还有就是夏的异常。   希茨菲尔清楚的记得,平时除非床笫上的战况展开太狠,搞的自己完全醒不过来,否则都是由她起床给女人准备吃食。   看夏的样子,昨天晚上也没有吧……   但是我要准备吃的,她却把我推了出来。那副样子就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真让人怀疑,她是害怕我会被炉灶炸死。   最后就是……总觉得有人在旁边窥探着我。   四处张望,希茨菲尔在壁橱上面看到了一只小乌鸦。   这只乌鸦还挺特别的,身上的羽毛又黑又亮,在边缘反射出暗红色的光泽,不像是生命,倒像是某种红到发黑的水晶工艺品。   是你吗?   歪头打量乌鸦半天,希茨菲尔对它露出一个微笑。   吃完早餐,希茨菲尔明显察觉到夏依冰各个方面都变得紧张。   “你该上班了。”少女说。   “是的。”夏依冰点头。   “你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走,你该换衣服换鞋出门了。”   “是的没错。”   “咦……?”说到这里,希茨菲尔突然皱眉沉思。   “你该上班……那平时这个点,我该干嘛?”   “备课。”夏依冰明显松了口气,立刻报出一个答案。   “你忘了吗?呃……除了探员身份外,你同时还是梦城的讲师教授,每天这个点你都要备课的来着,然后到晚上的时候梦城开课,你就过去……把你的成果都……”   她不再说话,做了一个浇灌、灌溉的架势。   “……教给那些饥渴的幼苗。”   “是嘛?”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心想原来我还有这样的使命。   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答应过普丝昂丝,王冠失窃案结束后就回梦城继续代课……   那果然是因为忙的事情太多导致精神疲惫才这样吗?   应该是这样把……?   否则要是涉及到认知篡改,一如失感症。   或者人格分裂,一如曾经的闹剧。   那她们肯定不敢让我继续这样住在这的。   是的……所以只有这种可能。   想通了关窍,希茨菲尔也就不纠结了。她给夏依冰整理好外出的衣装,像个贤淑的小妻子那样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然后就把桌子收了,洗完餐具后回房间备课。   桌子上摆着一叠资料文献,题材是《社会议程和国家决策》。   旁边的本子上写了大半页,拿起来翻翻,确实都是她自己的笔迹。   那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   微微蹙眉,希茨菲尔刹那间觉得有些蹊跷。   可不管她怎么思考都想不出缘由,最终也只能归结到劳累上,决定今天备完课以后要早点休息,最好下午的时候可以再睡一觉。   而另一边,夏依冰出门后并没有真的去安全局上班。   或者换句话说吧——对于现在的安全局局长来说,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扮演好希茨菲尔伯爵的伴侣,尽量不要让她发现异常。   快速走进街角的阴影。   这里有一条隧道能通往三楼,那正是鸢尾花街十字路口的正对面。如果221号的窗帘拉的不严,从这里甚至能看到趴在桌边看书的少女。   “情况怎么样?”   跨进房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夏依冰自己都听得出来,这语气有多冰冷焦躁。   “还是一切如常。”   李昂放下望远镜,回头看向她,满脸担忧。   “我觉得一直瞒着她不是个事……”   “那难道要告诉她吗?”   伊森坐在一个破箱子上,闻言立刻打断他,“那种东西回忆起来有什么好处?就算应该告诉她那也不是现在!”   “伊森!”夏依冰叫道。   伊森被迫把声音放低,开始嘀咕诸如“普丝昂丝也是这么说的”、“时间拉的越久就越稳妥”之类的话。   仔细看的话,箱子脚边摆着起码十几支散落的酒瓶。   “我让你们来是信任你们,不让你们被情绪裹挟的,那太不专业了。”   夏依冰摇头,走过去帮他收拾瓶子。   “真的要这样下去吗?”   伊森在她凑近时问道。   夏依冰动作顿了下,说道:“因为不好判断到底是不是那个原因……”   说到底,真正接受冲击的人是希茨菲尔。其他人,哪怕尤西里安女士也没领略到相同的风景。   那自然也搞不懂她到底是被什么搞成这样的,目前已经排除了是王冠影响她的心智,也就是说完全不是因为外力,而是她自己——她自己封闭了她的内心。   伊森似乎是觉得烦躁,离开箱子走出去几步,来到另一个窗户边上,打开窗扇看向街道。   下面,一片车水马龙。   现在差不多已经是8点了,算是高峰期的尾巴,只要一伸头就能看到一簇又一簇的自行车流在街边蹿过,车铃声、嘈杂声、喇叭声、马蹄声汇聚在一起,当真是无比喧闹繁华。   “先生们?”   巴莉乌站在门口故意敲门框。   “多愁善感的女士们和先生们……有人需要买报纸吗?”   她怀里抱着两样东西,一个是装着面包的油纸袋子,一个是刚买到的报纸,乱七八糟的有五六份。   “报纸?”伊森冷笑,走过去抢来一份展开。   “让我看看……哈,无非就是起一个夸张点的标题,议论一下机智伟大的械阳伯爵是如何粉碎了一伙暴徒、一群篡国者的阴谋!……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呢?我的意思是——对我们来说?”   确实没有。   夏依冰在心里同意。   因为这种东西他们早就看吐了……他们甚至亲眼见证其中多人被审判,民众现在议论最火热的话题对他们来说早就过时。   是啊……   巴瑞施和道奇被除名了,除了朗恩-巴瑞施被过继到一个极其偏门的远房亲戚那里,据说好像还改了姓氏,其他人大概逃不掉一根绞索。   救世之光也完蛋了……艾尔温倒是格外开恩,除了领头的会上断头台,其他跟着闹的平民难民都不计较。她好像还打算督促推动立新法,从今往后要更加重视灾难防治的处刑环节,避免再次出现这样的悲剧。   阿默拉的罪行得到制裁。   阿弗雷德被转入英雄墓园。   一切都变好了。   一切都在变好。   只有一个人没有。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如此不公……   “她的那位机械女仆呢?”   “你是说黛瑞尔?她在隔壁楼,实际上她才是盯她时间最久的。”   “喔?你的意思是我连睡觉都陪她一起,还比不上一个机器人被阻挡的视线?”   “不!不!头儿你想到哪去了……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只是……”   “嗯?”   “好吧……我只是觉得除了你,我们这些人真的挺没用的。”   “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连看人这种要求也比不上一个机器人……”   气氛稍微趁机了一会。   “往好处想,她肯定能自己走出来的。”   巴莉乌快受不了了,非得说点高兴的事。   “她很坚强的不是吗?”   “为什么我们不能对她多点信心……”   “反正我们会毫无保留的支持她,现在则是包括这个国家也是,那我们唯一能做的不就只有等待了吗?”   “……”   “……”   “……”   但没人回话。   气氛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   等待吗。   夏依冰走到窗前往对面看,隐约能瞥见一道人影趴在桌子后面。   艾苏恩应该能察觉到……   她那么温柔,她当然能察觉到,应该说每次记忆紊乱后她都察觉的到。   夏依冰很想告诉她,她的感觉并没错。   她确实害怕失去她。   ……怕的不行。 第101章 树下的幻影   希茨菲尔是打算下午睡觉的来着,但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居然有很多人先后来拜访她。   一开始是年轮。   “喔!我听说了你出现记忆紊乱的事……不用担心,那应该是你这段时间太累导致的。”   “我觉得就是这种情况吧,你看看,从艾莎回来后你就一直在高强度工作,忙案子就算了还有帮我们改造械阳……我听说简还拉你回去讲课?她简直是把你当奴工在用~”   “说真的,你最好休息一段时间。我已经给陛下提了建议让你强制放假,也许你应该去外面走走散散心,好好看一看,被你守护的国家是什么样的。”   年轮这话说的……希茨菲尔简直一头雾水加莫名其妙。   平心而论,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工作算繁重的。毕竟这又不是什么重体力活,虽说有脑力消耗的步骤在里面吧,但无论是乌木里-道奇的谋划还是阿默拉的假死,这些在她看来都太过于明显,她并不觉得想到这些关窍有什么消耗。   至于改造械阳那就更小了,因为她在这过程中其实也是边做边学……这个学自然是和黛瑞尔学,黛瑞尔才是改造械阳的主力。   那年轮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番话呢?   是因为我身份太金贵,她害怕我脑子烧坏了造成国家损失吗?   想着想着,希茨菲尔自己都想笑。   不过她的建议确实是值得考虑的,现在维恩的麻烦事基本摆平了,借着这波大节奏王室完成了对全体贵族和权臣、甚至包括商人阶层的清算洗牌。看报纸上写的光是这段时间被查封的商会就超过100家,那么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应该都是风平浪静,不会再有大动静了。   日蚀也被打退,连不死者舰队的首领尹瑟尔都死在了艾莎哩,他们肯定短期内也不会考虑入侵的事情了,也许我真的可以趁这段时间出去旅游散心。   然后是戴伦特。   “嗨~小天使~想我了嘛?我可是你的最佳拍档~”   “什么?你连炸猪排都没有为我准备!哼!果然是有了心上人之后就彻底变了……艾苏恩呀艾苏恩,你可是伤了你拍档的心嘞~”   “这只傻鸟一直看着我……呃,好吧其实我们不用管这个东西,它爱看就让它看好了,反正它只是一只傻鸟……我们不用管它,来聊聊别的……如果出去玩的话,你是喜欢泡温泉呢还是喜欢去山上滑雪?”   希茨菲尔对戴伦特的评价是,这也是个不正常的。   他们似乎都很希望我出去玩?   为什么?   是因为他们从艾莎回来后都已经理疗过、度过假、精神放松过,然后深怕我神经崩的太紧会出事么?   可是腐化规则并不适用于神蚀者吧……神蚀者在和神的器官共生的同时也能抵御邪祟诅咒,我好像还不到需要强制理疗的程度,怎么觉得他们已经对我有这个意思?   接下来越发让希茨菲尔看不懂,因为第三个来拜访的居然是格瑞斯特!   当然她没忘,格瑞斯特早死了,现在在她家里做客的人应该是一具名为格瑞斯特的木偶,是普丝昂丝在背后操纵着它。   “老师啊……”   出于礼貌,希茨菲尔给木偶也倒了杯茶。   “你们今天扎堆来,是萨拉出了什么事情,非要我出面才能解决……?”   由不得她不这么想,实在是这种态度太诡异了。   “并不是。”普丝昂丝通过木偶对她说道,“是我个人有事情要拜托你……我根据你写给我的神秘学知识点有了新的研究,最近急需一些草药,希望你能去帮我寻找。”   “?可是这种东西不是可以花钱买吗?”   大不了就走黑市就是了,黑市这种东西实际上也是禁不绝的,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哦,这次的研究有要求,那就是必须要用药者亲自采摘的草药才可以用。”   希茨菲尔:?   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要求。   她不记得啊……给老师的知识点里包含这些……   “总之这是材料清单。”格瑞斯特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羊皮纸,“你要是觉得路途无聊可以把阿什莉一起带上,还有那条狗,都可以带着在路上解闷。”   第三位客人离开了,希茨菲尔看着清单开始怀疑人生。   蝎尾花……蛛形草……魔眼蛾的活蛹……这不都是一些很常见的骚灵材料吗……   当然了,其中一些生长的位置极端了一点,需要深入野外才能采到,但总体来说危险性是不太大的,属于普通人懂点野外常识的都可以做。   这种药调出来是给我用吗?   但材料很多特性根本就是冲突的吧……老师真的只是让我采药,而不是拐弯让我出去玩吗?   希茨菲尔表示自己只是脑子昏沉,并没有变傻。   但还没等她坐稳板凳,第四位客人又按响了门铃。   来人是乔装打扮的艾尔温。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从身体到内心都已经麻了。   ……   几个小时后,天色渐暗。   处理招待完所有客人,并且确定不会再有新的客人敲门,希茨菲尔终于松了口气,打算收拾收拾上床入梦。   不是要休息了,而是要去梦城讲课。   ……课程很顺利。   她本以为自己有记忆缺失,上讲台的时候会怯场来着。但实在是……所有人都一脸狂热的盯着她,无形中就给她灌输了不少自信。她讲着讲着发现所有人都在认真听,于是也真的越发自信,课程可以说是完美收尾。   下课后,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办公室。打算等批改完作业就回去睡觉。   她并不知道有很多人一直隐藏在周围观察着她。   “她有异样吗?”   “没有。”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那棵白沐树有反应吗。”   “没有。”   “……换手吧,下面我来。”   碰完暗线,夏依冰竖起衣领躲进楼道里,跟着少女一路往礼堂走。   她惊愕的发现希茨菲尔变换了路径,并没按照之前的习惯从台阶上去,而是穿过走廊往内侧走,这是打算抄近路?   后院确实也有台阶能上去……但是后院那里可是有——   来不及想太多,夏依冰依稀听到前面有人在争吵说话。   “……当初你眼里只有海尔蒂姆,现在巴瑞施整个出事了,你回来找我,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求你了贝恩……我发誓我只是被迷惑了……”   “不可能,我们结束了。”   “我当初就告诉过你的,你一定会后悔。”   这是……年轻人的爱恨情仇吗?   夏依冰嘴角抽搐一下,探出半个头,想要看看希茨菲尔走到哪了。   结果她发现希茨菲尔没有动。   她似乎是刚好路过那棵树,就站在树下,维持将要跨步的姿势,像是被施展了定身的魔法,一动不动。   “该死!”   女人瞳孔迅速收缩。   “让他们过来!”   “那棵树……”   “她又出事了!!!”   ……   此时此刻,少女的意识陷入一片空白。   后悔……   他们说后悔……   一道灵光从心底划过,照亮晦暗阴沉的湖面,也照亮了一幕回溯画面。   “你要消灭我。”   “是的,因为你本就不该存在。”   “你凭什么否定一个生命求生的意义?也许我做了很多在你们看来是坏的事,但难道我错了吗?我只是想要更好的求生,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我不管。”   “你们做的事和我没有区别!”   “我不管。”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我很肯定。”   “呵……那么我打赌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会。”   “你一定会。”   “你废话太多了……也许早点让你解脱才是仁慈。”   这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到底是什么……   “你的灵很坚韧呢……难以想象从物体中滋生的灵居然能坚韧到这种程度,连三份邪神意志加在一起都磨不碎你。”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你不要拿我太过残忍,拿着这类可笑的理由来跟我求饶,说是残忍也好,私人恩怨也好,我只是在替阿弗雷德,替所有被你愚弄摆布惨死的人复仇罢了。”   “复仇……人类是需要依靠复仇才能活着的生命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东西。”   “不回答……但其实我是知道的……不完全是复仇……应该说是希望……人是依靠希望才能活着的生命……不管那是生的希望还是复仇的希望……总是个目标……总是个盼头……”   “……”   “你知道吗?其实我对你撒的谎远不止那些,那个时限根本不是27年……那应该是27个月,甚至考虑到那些疯子的意图……它会更短……”   “那我就更需要这顶王冠的力量了,你只是给了我一个更好的理由处理掉你。”   “哼哼哼……是这样吗?残忍的家伙……你似乎觉得这样的你很成熟呢……”   “……废话真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双眼,瞳孔。   放大和收缩。   眼前只有一对人影,夹杂着对话以及凄厉惨叫。   希茨菲尔简直难以置信。   这是……我曾经的记忆吗?   为什么我会对另一道影子做这样的事……   这么冷酷……无情……   就像是在从折磨当中享受快乐……   “你会后悔的……”   “闭嘴!”   “你会后悔……”   “我让你闭嘴!”   “我要死了……”   “你活该。”   “如果你还想好好活着,我劝你……嘿嘿嘿……我劝你最好不要触碰我的尸体……”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话吗?”   “难得忠告……”   “你该上路了。”   伴随最后一阵呜咽惨叫,被折磨的影子彻底散了。   投影画面里只剩下唯一一道少女倒影,仔细看,有三颗巨大的球形胧影升腾起来绕着她旋转,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和她的倒影融合,消失在其中不分彼此。   希茨菲尔看到她弯腰,从不知道哪里拾起一顶王冠的影子。   “……尸体?”   “那个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闪回】   眼前的画面瞬间闪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恢复正常。   这到底是——   太快了……   我根本什么都没看清……   【闪回】   画面再次闪了一下,这次少女看清了,她看到在一片广袤无垠的海平面上……那海水犹如镜面般光滑,投影出头顶的蓝天白云和星辰宇宙,也投影出一棵巨树的轮廓。   噗通。   【闪回】   噗通。   【闪回】   这种闪烁的频率似乎正契合了她的心跳,那心跳越快,闪回的频率也就越高。   就好像翻动一张张照片图像可以形成动态动画一样,逐渐的,她看到眼前的影像动了起来。   白云在飘荡,巨树在生长。   那是一棵无比玄奇诡异的树,它既不同于死神树,也不同于她在艾莎看到的鲜血巨木,而是通体漆黑如渊,犹如一片混沌虚无。   一眨眼,她站在了距离那棵树不远的位置。这位置足以让她真切看清,前方还有另一个人。   看背影是个女人……   她是谁?   “艾苏恩?”   女人原本正在朝巨树走去,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她顿住脚步,半侧过身子,一点一点朝这边回头。   希茨菲尔终于看清她的脸。   她的表情亦是在这过程中逐渐扭曲,从震惊变得不可置信。   但对方却没管她的震撼,她完全朝这边转了过来,对着少女露出微笑。   “是吗……”   “在这边的你,是这样啊……”   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   时间蛛网在意识中形成具体,逐渐演变成一路走来的所有经历。   杀戮、背叛、复仇、救赎……   是这样的……   如果她就是母树,而所有因此衍生的灾难都是她的一部分,那我所做的一切……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   白沐树下,名为艾苏恩-希茨菲尔的灵体突然消失。   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她猛地睁眼,从现实中苏醒,却看到有无数穿白大褂的人围在床边,自己的身体也被用皮带束缚起来,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   她们是在关心我呢……   第一时间,希茨菲尔意识到这些人并非不怀好意。   她也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自己会没有之前的记忆。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是的没错——上章其实就是这一卷所有剧情的收束。   我得给你们道个歉,本来这一章应该提前至少两天给你们看到的,但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比如被拖去串门,买东西,还有我自己一些人性上的弱点被‘懒惰’这样的大敌利用……等等关系,导致现在才开始写。   那么照例来总结一下本单元主要描述的故事好了。   从卷名“王冠”就可以看出它从一开始就是围绕这个要素在转动,从“王冠失窃案”,到查出“角楼”,到“阿默拉假死”,再到通过詹姆斯的关系推进“画展”。   我尽量让这一切剧情呈现出一种环环相扣的效果,比如为什么会有“救世之光”?……因为萨拉过去在处理邪灾的时候确实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   又比如为什么这些人多年来干的这么烂,几乎没推动什么效果?……因为他们极其势弱,我必须考虑到在这样一个结构的时代和社会里这种阴暗角落里也有人挣扎,而且是这种特殊的诉求——这种可能性也是必须有的。   还包括“他们为什么偏偏选在这时候闹事”,那就要结合时势来写,噢……原来这也是主角的影响,是因为希茨菲尔在艾莎做了一些事,她还导致尹瑟尔挂掉,解放了王冠的恐惧心理……这些各方面的原因促成了这个机遇。   如果我一开始没选择给本书定下当前这种风格基调,我都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但风格已经定下来了,那么那些灾民的死,他们被不问青红皂白,仅仅出于防治这种因素被处死,这种死亡就是一种极其沉重的东西,它是不可以被忽视掉的。   只能说我尽量不谈太多吧……我尽量不以这个东西为核心思想,去陈述一些夹杂个人三观的东西,那样就会变成很多人说的塞私货了。   还包括中间一些关于美学的东西,因为我自己在现实是见过一些例子,所以我对此格外有感触,但我也尽量保留了观点——我让小天使说了那句“她也很敬佩能做好的人,但她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是吧~   我不太认同,但我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我尽量只是以一种偏中立的角度把事情和剧情陈述出来,具体谁对谁错,涉及到哲学和政治,我就不深入去写了,这样又不算说教又不会被封,两全其美,岂不美哉~   但是虽然两全其美了,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不好解决。那就是这些东西无法深入去写的话,这个单元就会显得很空。   它就会不够厚重,和之前所有单元比尤其明显。   不得不说长篇网文连载是很考验这种整体把控和临时调整的能力的,上本猎团就是因为写到中间翡翠被封,本来很多我打算放开手脚去写的东西全部砍掉,搞的中期开始政争和小白文装13过家家一样——我当时必须考虑到猎团是唯一的收入来源,这再被封可就彻底寄了,浪不起了,所以被迫更谨慎的对待后续布局。   呈现出来的效果嘛……我很荣幸有人觉得好看,因为当时的写作状态是挺矛盾的,但我也做了最大努力去补救,还包括一些偏意识和意象的描写。   可我自己是不满意的,所以这次我就格外注意处理这种剧情,很直白的——拿法国佬来举例子了。   如何解决厚重这个问题呢,最终我还是决定回到“王冠”这个要素上来。   沃娜?   道奇夫妇?   我设想过应不应该着重刻画这些角色,比如沃娜失踪多年的心路历程,道奇夫妇的心理转变。   沃娜在我原计划里是个小炸弹,甚至一开始是大炸弹,最开始设想的时候我是打算制造足够的悬疑把暗线集中到沃娜身上引爆,当这个人出来的时候,这部分剧情可以说正式进入高潮。   然而写着写着我发现这样不够味道,感觉格局太小了,而且最关键的是沃娜断线太久了,我估计只有极个别读者能在沃娜这个名字跳出来的时候想到她是谁。   也就是缺少角色弧光的铺垫,这个震撼会少很多很多。   带土揭露身份还有外传故事当伏笔呢,沃娜这个有点突兀了,所以我觉得沃娜可以出现,她是必须的理由没错,因为必须是她——只有她具备这个尊贵的身份,可以诱使这场在一开始被认定为闹剧的行动真正汇聚成涌向王权的海啸。   但是她不可以当炸弹了,没有足够铺垫的角色突然冒出来诉说自己的爱恨情仇,怎么看都太老套也太狗血了,别说读者不爱看,我自己也写不下去~   道奇夫妇也不行,他们是初版大纲的炸弹,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刻画他们就要刻画那方面的内容,所以写到中间我还是放弃了。   那就只有王冠了。   所以就……把后续计划调整一下,把原本该属于下一卷的部分因素提炼出来。   树立以王冠为绝对故事核心的计划,将原本作为重点刻画项目的剧情做淡化处理。   非要说的话,类似纪录片,或者历史文献,或者气氛组。   重心是最后那几章的剧情。   也就是……   “……”   我是不会写太过难懂的东西的,我向来认为:如果我想表达一个东西,一个我不打算直白说出来,只打算让读者自己领悟的东西。如果这样的一个东西我写出来,大部分读者都理解对了,那我才觉得是做的差不多了。   相反,如果大部分读者都理解错了,那我肯定就写失败了。   而从弹幕评论来看我做的还可以,这个提示可以说是比较明显的,大部分读者都猜对了。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它是合理的……自异界穿梭而来的客人,因为发动了威力巨大的术式而必须支付沉重代价,这个代价有极大的可能是和对面世界的根源融合,一起形成新的“母树”。   希茨菲尔必须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她一路走来的很多经历,灰雾和神秘……世界的碰撞……冰神树……智慧果树……死神树……其实都和母树有关。   新生的母树不再具备人的人格,但那个人依然给母树留存了最后一缕身为人的记忆。   作为妻子的自己。   作为女人的自己。   作为母亲的自己。   三位一体的超意识,最终是“母亲”那面战胜了一切,所以才能完成这种奇迹——能在母树和根源中保留这样的一缕记忆本就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然而非常遗憾,这份记忆没有人能看到。   无人能抵达母树和根源的所在处,纳米亚世界的转变涉及到太多秘密,那是无尽的虚空和深渊,是神灵也不敢踏足的禁地。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又是巧合……多年前,年轻的查鲁尼王从王宫宝库中偷来了一颗白沐种子。   白沐催生了王冠觉醒,它有了思想,可以作为一个智慧生命,按照它本身具有的权能直接从根源接受知识。   所以它听到了。   它听到了那个人铭刻在根源之渊中的那段留言。   全知全能的神器,通晓万物的秘宝,伟大的智慧王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艾苏恩-希茨菲尔作为自己的完美容器?   是因为那段回忆?   也许它从那段回忆和影像中感受到了一种足以让它震撼的东西,而它也想拥有这种东西,且只有成为“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人,它才能得到。   这就是原因了。   也是隐藏在故事中的,可能的真相。   希茨菲尔意识到自己原来那么多次都和要找的人擦肩而过——甚至在巴特列特海滩,她本有机会坠入更深邃的黑暗中和她相见,她却亲手毁掉了这个机会。   那她当然受不了了……   但和冷迪斯那次不同的是,现在她在思想上已经很成熟了,所以这一次她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   她没有腐化也没有再分裂出什么东西,就只是间接性的遗忘掉最后发生的那些事。   然后再想起来。   再忘掉。   再想起来。   再忘掉。   通过这种方式逐渐淡化它产生的负面情绪,直到有一天自己能够适应,真正接受,她才会恢复成那个完整的自己。   很糟糕,但这确实是必经之路。   【埋藏于泥沼中,全知全能又通晓万物的王冠啊……这一次,终于又有一个凡人将你捡起。】   【她能承受这重量吗?】   【她能承受‘知识的诅咒’吗?】   【知道的太多究竟是不是好事。】   【‘谎言’和‘真相’这对耳环。】   【为什么。】   【人们总是在拥有其中一个的情况下,更加渴望另一个呢……】   所以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我保证,小天使在下一卷就会走出来,而且在某方面会有一个较大的转变,那种你们希望看到的转变。   最后祝大家中秋快乐~   国庆快乐~!! 第十六卷 永彻冰湖 本卷共306603字 第一章 转变(二合一)   睁开双眼。   新的一天在黑暗中开始。   但是好像动弹不得。   整个身体都被束缚住了。   “……”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但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被绑在床上然后醒过来的滋味了。   上一次被这样对待是什么时候呢?那大概还要追溯到在红土平原,康特-西绪斯给她做手术的时候。   当然了——她能理解现在的处境,她知道的——此时此刻,自己身上之所以有这些皮带束缚,不再是因为有人不信任自己,想要给自己添加什么限制措施。   正相反,是他们太信任她,太重视她,几乎将她视若珍宝,当做一位身份显赫,足以决定无数人今后命运的大人物看待,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   他们是怕我伤到自己……所以这不是“束缚”,而应该时“保护”才对。   但她不认为自己需要这样的“保护”。   一根晶莹冰针凭空出现,带着彻骨的寒气将最上面的两条皮带划开,希茨菲尔得以从床上坐起来,尝试活动僵硬的关节。   脑子有些懵,不太记得迷糊了多久。但与之相对应的是精神状态,她感觉自己现在非常的清醒,足以将那些曾经被迫要遗忘的东西都回想起来,还能让人看不出破绽。   一阵翅膀扑腾的动静。   抬头没看到有什么东西,但希茨菲尔心里清楚,应该是某只血晶乌鸦去叫人了。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黛瑞尔……她可是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又对她忠心无比,最适合承担值守工作。   转了转手腕,希茨菲尔看向绷紧在腿脚上的那几根皮带,挥手撤掉了死骨冰针。   没一会儿,走廊传来脚步声。那扇半掩的厚重铁门“砰”的一下被顶开,她抬头去看,果不其然是夏依冰第一个进来。   “艾苏恩!”   夏依冰难得穿着便服,上身是一件米色细织毛衣,下面大致是一条收紧的黑裤子。希茨菲尔注意到她也把头发盘了起来——虽然不是自己之前做的那种最标准的“少妇盘发”,但看起来也端庄了不少。   搭配那双媚眼,真是很有成熟的风情。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自己几乎要哑然失笑了。因为明明她前不久还在遭受感情上的巨大困扰,恢复状态和记忆之后居然立刻就开始想这种东西。   是因为什么呢?   我是在逃避吗……因为觉得我困扰的东西对现在的我来说太难抉择,所以干脆不去想,不去考虑,转而瞄准风花雪月……?   真是久违的成语措辞,原来我还没有忘……我真正用来思考的语言。   还在失神,身体却已经被狠狠抱住。耳边几乎同步传来对方的进一步“质问”:“你可别再给我出状况了!这一次……这一次最好是你最后一次!!”   “……”希茨菲尔愣了一会,垂眼问道:“所以我之前失忆了几次。”   “六次。”回答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那是西绪斯紧跟着跨步进门,脸上写满了“我脾气很臭”。   “你真该庆幸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文明的国家艾苏恩希茨菲尔……你可能不知道都有谁来看过你,关心过你……我不光是指这一次,而是包括前五次,是的,他们次次都来,也许这侧面能说明你的朋友挺多,而且质量是真的高啊,能把我们组累趴下的那种高……我可真是爱死你了!”   这一长串的阴阳话可真是太对味了……希茨菲尔听的极为亲切,忍不住露出和善的笑容:“所以是陛下来看过我了?”   看到西绪斯在翻白眼,她就知道是说对了。   她的朋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真要说重量级的话,哪怕到勒菲-拉伦斯那个级别,想要西绪斯每一次都忙前忙后跟着伺候也是不可能的。   这家伙可不是看起来脾气臭,她就是真的脾气很臭。   而且碰巧,能命令她干活的人,数遍王都也没有几个。   这样一排除,再结合恢复的那些记忆,她自然知道是艾尔温在中间来看过她,心里不由有些感动。   所以这也是我恢复正常的原因吧。   她对自己说。   我确实对我即将面临的抉择感到痛苦和为难,但是和这种灾难相比,我更应该重视的是……我所守护的那些人,我所珍视的那些人。   爸爸……还有妈妈……   我已经错过那么多次身边的风景,每一次都是,总是想着树立一个目标再实现它,但我有没有想过下下个目标其实就在我身边呢?   我已经不想,再后悔了。   这么想,她第一次偏头,可以说是慎重其事的捧起夏依冰的脸,左边歪歪右边歪歪,瞪大眼睛和她对视。   “……???”夏依冰懵了。   她没看懂现在的发展,本来想在检查完少女状态后就询问她和“王冠”之间发生了什么的,现在也把那些问题全都忘了。   咳……因为确实只有艾苏恩知道这些事嘛。   尤西里安这个没用的家伙,居然个旁观者的作用都没起到。按照她的说法是:一切开始后她就直接被弹了出去,她只能肯定艾苏恩吸收掉了三邪眼的力量,而且身上也没有出现任何诅咒污染,至于艾苏恩为什么会封闭内心,用循环失忆来保护自我……这个小乌鸦也说不出来。   那就只能问当事人了。   她是每次都问的来着……希茨菲尔失忆了六次,她问了五次,这是第六次,但这次她摸不清剧情发展。   艾苏恩怎么会这样对我?   捧着我的脸……   如同观赏宝物的眼神……   她……她不是一直很害羞的吗?   每次我盯着她,她都不敢和我对视多长时间的,怎么这一次她会这么大胆,而且,这眼神居然这么热烈……   仿佛有什么情绪被点燃,夏依冰感觉有一股热血在往脑子里涌。   唔……   我的脸应该是变红了……   两小时后,病人在医生小组的再三检查和质询中办理好了出院手续。   实际上没有人相信艾苏恩-希茨菲尔已经完全没问题了,但是确实,不管是医疗仪器还是骚灵手段都检测不出来她的问题,再加上小乌鸦的担保,继续留她下来的意义也不大。   而且西绪斯是压根没有这个权力的,希茨菲尔如今可是械阳伯爵,最关键的是权限级别还比她高。这意味着她甚至拒绝不了来自特别行动司的调令,希茨菲尔只要一发话,她再不乐意也得放人。   年轻的女王……年轻的女王!   “她怎么能给她这么大权限?”   目送希茨菲尔在夏依冰以及黛瑞尔的陪同下往拐出走廊,西绪斯终于忍不住脾气,用力一拳砸向铁门。   “搞的没有人能制衡她了……安全局长也是跟她一伙的,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这不是挺好嘛~”律希尔抱着装医疗器械的盘子刚好路过,顺势给她接上一句。   “尤西里安大师都说了那是‘心病’,这东西当然只能由恋人或者爱人解咯~咱们再操心也没有用的~”   “啊对了……忘了主任你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果然你是不会懂啊……”   “……德莱耶芒。”   “律希尔在哦!主任?”   “自从重组了污染检验司,我就没少接到投诉……投诉者都是年轻貌美的女性员工,她们告诉我,有人想尽办法去碰她们的脚。”   “啊……这个……哎嘿嘿……”   “还有人给咱俩取了绰号,‘总是开心的德莱耶芒和总是不高兴的西绪斯’……你是不是还挺荣幸?”   “啊这……不是‘喜欢挠脚的律希尔’嘛?”   “真是够了——给我滚回办公室去!”   “呃是!”   “罚你今后工作不许出这条走廊!”   “啊?别这样啊——”   忽略下面的喧嚣,希茨菲尔一行人很快乘坐机械升降梯来到地面。   污染检验司虽然重组也变了位置,但怎么说还是摆在安全局地下那个总部,自然还要从下面上去。   电梯出口是一家女装店,正好,她们从更衣室出来,推开门就是一阵凉爽秋风。   希茨菲尔停下脚步。   她看向街道,看着行人和车辆,看着那或是悠闲或是急切的城市节奏,闭上眼睛深呼吸,张开手像是在凭空拥抱什么。   “……”   夏依冰和黛瑞尔面面相觑,一同看向少女肩上的小乌鸦。   我他妈的怎会知道?   乌鸦摊手,分别给了她们一人一个中指,用翅膀做的。   “很美好的场景。”   希茨菲尔自己先开口了。   语气平缓,但听起来多了一种莫名韵味。   “16点35分……热闹的市区,一切都很棒,我必须告诉自己这也是有我的功劳,而且是付出过较大的代价才得到的。”   “艾苏恩……”   夏依冰心想那岂止是较大的代价。   毕竟冷迪斯那个案子,换一般人来,大概率会当场叛逃。即使不叛逃也会对这个国家,对自己曾经的立场心生芥蒂,再也没法全力去和邪徒做对抗了。   人们总是用神的标准来要求一些人,但神是那么好当的吗。   她是知道的,她爱慕的天使都付出了什么才能走到今天。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只是爱慕她,她也是敬佩她,甚至信仰着她的。   ……她会搁置伊玛尔家族和萨拉的恩怨,很难说不是受到少女影响。   “如果只是这样,大家肯定会一直感激我的。”   希茨菲尔低声说道。   “感激着我,直到这样的我死在路上……”   这怎么越说越不对了?   她到底和那顶破王冠谈了什么……?   夏依冰张嘴就想质问她,结果少女伸手按下她,示意她听自己说完。   “我只是有感而发。”希茨菲尔道。   “另外我也在考虑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就是我突然学会替自己着想,开始将私欲放在公理之前。”   她回过头,缓缓扯开嘴角的笑容。   “如果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夏你……会喜欢吗?”   “别胡说了!”   夏依冰看左右没人,走上去拍了下她的屁股。   “恢复了就恢复了……别在这说奇怪的话!”   “黛瑞尔也别在那里发呆,去把车开来!我们回家!”   ……   回到鸢尾花街221号,夏依冰还是觉得希茨菲尔异常古怪。   她确实不失忆了。   但她好像也不乐意告诉任何人,当时和王冠谈了什么,以及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用那种方式自我保护。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厨房里,系围裙的少女正在生火做饭。任谁来都看得出她心情很好,就像是完全沉浸在烟火气里,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   这不对。   很可疑……   夏依冰隔着一个客厅躲在客房的门框后面,抱着膀子靠在门上看向希茨菲尔的背影,板着面容一言不发。   “我不懂。”   乌鸦落在她肩膀上。   “你有问题,那你直接问不就好了?”   “你甚至问都没问!然后你就敢肯定她不会回答?”   “我不想逼她。”夏依冰说。   “我也不傻的好吧,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很清楚艾苏恩其实比我还要更坚强一点……那么能让她封闭内心的苦衷,我肯定不能这样直白的问出来,而且我看得出来她不愿意说,即使我真问也没有用。”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这个问题该问你!”夏依冰给她气笑了,一把抓住小乌鸦,只剩一个鸟头露在外面。   “不如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搞一顶在你嘴里‘没有任何风险的劣质仿品’会出意外?”   “要是我知道,那这就不能用‘意外’来形容了!”小乌鸦奋力在她手中挣扎,“还有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祖先!你可真是大逆不道!!”   “开饭了哦~”   希茨菲尔端着盘子出来,遥遥朝那边叫了一声。   “可以把黛瑞尔也喊下来了。”   “虽然我理解她迷恋人类社会学的书也不会累,但也要注意享受生活。”   现在谁还有心思享受生活啊……   夏依冰松开小乌鸦,感觉肩膀和表情都一起垮了。   然后就……   吃饭。   餐桌上,希茨菲尔非常积极的给她们夹菜。   黛瑞尔对味道没有任何要求,但她喜欢色泽艳丽的食物,因此吃的非常开心。   而夏依冰,肉眼可见的没什么食欲。   “夏,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见她这样,希茨菲尔放下东西,用那种特别严谨的口吻看着她说。   “嗯?”夏依冰扬眉,“你尽管说。”   “第一件事,我想要让你替我感谢那些在我出问题期间一直看守我、守护我的人。”   少女很是认真的点头。   “包括你在内,我非常感谢这种爱护。”   “没问题,而且这是应该的吧……”   夏依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确实啊,毕竟他们这群人没什么大活要去忙,那“没什么大活”这件事本身最应该感谢谁呢?   还不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吗?   是有她的付出才有这一切,那再把空出来的时间投入到她身上,她真不觉得这值得感谢。   “还有第二件事。”   “嗯。”   夏依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有点紧张的心想:她可能是要跟我说秘密了。   “普丝昂丝给了我一份材料清单。”   “嗯。”   “而且你们所有人好像都建议我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要做,出去散心。”   “嗯。”   “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是我要加一个条件。”   “嗯。”   “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嗯……嗯???”   夏依冰瞪眼。   “让我去?……我去干什么?”   “当然是补上之前说的蜜月旅行了。”   希茨菲尔反倒奇怪的看向她。   “无论是作为恋人还是作为妻子的义务……难得假期,你又不忙,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蜜月旅行。”   “……”   夏依冰已经不是震惊那么简单了。   他妈的……她的瞳孔简直在地震!   “还是说你不想要吗?”   希茨菲尔突然凑近过来,一股玉兰花香迅速将女人身心包围。   “这样的旅行。”   “以及可能在旅行中诞生出来的……”   “新的生命。” 第二章 共情(二合一)   夜里,夏依冰难得又失眠了。   她曾经是经常失眠的来着,无论是背负的血仇还是供她汲取力量的那个噩梦,这些东西在超过十年时间里一直在倾轧她,她根本记不清有多少次从梦中惊醒。   所以……旧事不提,既然她睡好觉的原因是希茨菲尔,她睡不好的原因,自然也要从这方面找。   夏依冰觉得自己并不是看不起希茨菲尔——是的她并非是那么想,并非是觉得,希茨菲尔有脆弱到那种程度,会想不开,做一些对自己不太有利的行为……比如伤害自己之类的事。   但是……对吧?   说是职业病也好,说是恋人对恋人的关心也好,她总不能完全不考虑这种可能性吧?   用行话来说,就是“我宁愿提前做好一百种大概率用不到的措施,也不希望真的需要用到其中一种的时候发现没有”。   她就是因为这个才连去盥洗室都带着枪呢……所以她自然会很担心,担心着担心着就失眠了。   希茨菲尔当然也有注意到这点。   她自己是没有睡的,她确实也不打算睡……因此她能很敏锐的察觉到,每隔大概十分钟左右,右边的床榻就会轻微颤动一下。   大概是夏在翻身换姿势,唔……人老是睡不着的话长久保持一种姿势确实会累。   哪怕这只是在床上躺着,但肢体神经长时间绷直,体感上就是会很不舒服。   说实在的,希茨菲尔有点无语。   我不睡觉是因为我确实精力充沛,毕竟我好歹是下午才醒,现在压根就没有困意。   但你呢?   记忆里可是有好几次……她察觉到女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收拾枕巾,比如自己拿去洗什么的——她其实能猜到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真的是……多大人了还和小女孩一样。   尝试向我进攻的时候倒是知道以“大人”自居了,怎么离了我就变得这么脆弱。   心里想着“真是拿你没办法”,希茨菲尔悄然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扁扁的、圆柱体轮廓的小盒子,捏紧将盖子转动扭开。   也不知道被她触动了什么机关,那盖子并没有被拔起来,但就是有一股淡雅的芬芳开始在卧室里扩散蔓延。   希茨菲尔等了一会,大概是在心里数了有三分钟左右,她起身去看夏依冰,发现她已经在香味辅助下沉入梦乡。   那我就没必要继续装睡觉了。   满意的点头,她起来给自己找衣服穿。   下午回来洗了次澡,现在身上穿的睡衣。脱掉后她拉开属于自己那一半的衣柜抽屉,先找了条偏厚的黑丝裤袜给下面套上,然后又翻出一条暗红色的收腰长裙。   衬衫还是选白的,但是现在已经是彻底的秋天了吧?晚上外面会比较冷,那就……这里正好有一件同样暗红色的长袖外套?   它们是一套啊?   愣了会,希茨菲尔完全不记得自己买过这样的衣服。   是夏买的吗?   应该是了,只有她知道我的精确尺码……嗯,搞不好还是用手量的……   有些胡思乱想了,但确实很吃惊,因为自己好像从来没穿过红色的裙子。   哪怕是这种稍微偏暗红的色调也是,自己总是一身黑色,别说红了,每种颜色都挺欠奉。   也许她是希望我能活泼一点。   啊……那她这次应该能如愿了。   一边想一边穿衣服,等回过神,镜子里的少女已经穿戴完毕。   除了上面提到的那些装扮,她的头顶还多了只同样为红色的无边呢帽。   这帽子挺厚……秋天戴出去正合适,就是不知道去那种特别寒冷的地方顶不顶用,也许没多久就能试试看了……   对照镜子转了几圈,尤其是用手在自己平坦而又纤细的肚子上比划了几下,特地将布料拉扯到腰后绷出整个肚子的轮廓,希茨菲尔这才点点头,拿起一把长柄雨伞换鞋出门。   维恩的秋天经常有雨,虽说不大,但她可不想弄的全身湿漉漉的。   踩着棕色厚底短靴,当她走出221号那狭窄的楼道,她就听到一阵翅膀扑腾的动静从上面下来。   是血晶乌鸦。   小乌鸦认准她的位置,直接落在她肩膀上,低声说道:“你甚至不许机械女仆跟着……你到底要干什么,要刻意瞒过所有人?”   “黛瑞尔有自己的意识,可不是什么机械女仆。”   “没区别……而且这是重点吗?正因为她有意识你的这种行为才更过分!”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吧。”希茨菲尔有点莫名其妙了,“你们每个人都搞的好像我要自己寻死一样,原来我在你们心里就那么脆弱?我连半夜散步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确定你只是散步?”   “我百分百确定。”   “那好吧。”乌鸦终于松了口气,“你散好了——我就蹲在这,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问的,你可以当我没下来过。”   希茨菲尔觉得尤西里安女士非常擅长说笑话,并且怀疑她之所以能在当年骗到械阳女神和她交往就是靠的这份不同寻常的幽默感。   她开始散步了。   顺着街道往前走。   这条路之前她走过,前面是梳子河,河上有石桥……那附近还有一个公园,正适合在秋天散步。   因为天气正合适,只要穿多点就不热也不冷,草丛里也没什么蚊虫,有时候停驻在石桥上看向河面,一股清凉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将发丝吹开,颇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要宣泄出来。   “王冠。”   站在石桥上,希茨菲尔突然开口。   “你们把王冠怎么样了。”   “封存了。”乌鸦说道。   “很谨慎呢。”   “毕竟是能让‘神秘主’栽跟头的危险器物,能搞懂那个原理之前,以及当事人的状态之前谁也不敢贸然接触。”   “是吗,明智的选择……”   乌鸦扭头看向她,鸟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的,真是把“我想问你”这句话写在脸上。   “你想问我吧?”   希茨菲尔笑了,但没有看她,而是依然看着水面。   “问我之后发生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尽力保持这种平静的语调,“我在根源看到了妈妈。”   “哦。”乌鸦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   “……”   “……”   沉默。   还有夜风呜呜发出的啸叫。   等等。   乌鸦又扭头回来盯着少女。   她刚才说她看到了谁?   “曼苏拉-萝瑞尔-维拉-希茨菲尔。”   少女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描述出那个人的名字。   “你曾跟我提过‘索菲亚智慧冠’,说只要佩戴上就能通晓万物,看穿一切的过去和未来,从凡人的层次升格为神灵,哪怕肉身毁灭也能灵魂永存。”   “而那顶‘王冠’,作为智慧冠的仿品,它有缺陷,比如它不像智慧冠那样是慢慢将知识输送过来而是一股脑塞进来给你撑爆……但它确实也具备同样的功效,也就是‘可以让触碰它、佩戴它的生命顺着王冠和根源建立的联系找到那里’。”   “……”乌鸦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想她应该是很震惊的,因为她知道希茨菲尔说的“那个地方”是指哪里。   一切的根源,纳米亚之本源所在的空间。   母树就是从那里抽芽。   那里是深渊,是虚无,是一切智慧生命的绝对禁区。   哪怕是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威名赫赫的拟形之王、血源之王,她也只在还未成神的时候进去过一次。   那是一次让她刻骨铭心的体验。   她一直不愿意回想那段记忆,因为那种感觉真的既恶心又恐怖,她头一次产生原来自己也是如此渺小的念头,这种阴影甚至延续到她的每一滴血里,跨越时空传承到今天。   “那个地方,很可怕吗。”   希茨菲尔能感觉到乌鸦在发抖。   “当我还是人类的时候。”乌鸦说道,“我的身体……我的肉身被植入过病毒。”   “因为我最开始就是哈温的仿品,我是不完美的实验体,我曾以为这种污染要伴随我一生……直到我莫名踏足那个地方。”   “它帮助了你?”   “它吃了我。”乌鸦摇头。   “我的身体陷入地底……我依然在行走,但每走一步,我都会从身上撕裂出血肉和骨头……”   “我在那片大地上彻底散成一堆零件,我被它吞噬,埋入地底,只剩我的灵念意识,我能清晰感觉到每一个步骤,包括我是怎么被它消化干净,以及它是如何按照吃掉的那具我的身体,重新再把我给造出来的。”   这么神奇?   希茨菲尔也惊讶了。   听她说的这么恐怖,但我看到的画面是一片如镜面般光滑的海啊?   “肯定是有变化的……”   乌鸦解释,“毕竟结构都不一样了……我还真没想到你能一口气抵达那个地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纳米亚认可了你!”   乌鸦稍微放大音量。   “它认可了你——就像当初认可我或者哈温!它确实大概率是没有任何意识的,但冥冥中有一个‘位置’,有一个‘机会’……你明白这意思吗?就好像有人预言将来天空中会降临新的王座,那其中必然有你能坐的地方!”   “就是世界根源愿意接纳我成神……的意思吧。”   “你好像很平静?”乌鸦彻底给她整不会了,“不是——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妈的,那可是成神啊!   想当初,她们费了多少心思,到头来就只有哈温一个成神。   我?我和俄塞纳?莱娜?我们充其量是靠哈温庇佑的伪神罢了。   纳米亚的规则已经不一样了,神的含义也不一样了。过去是个力量强点的,生命力旺盛的就敢称神,敢自称‘神主’。但在哈温之后,不是单独执掌一个世界的根源,不是自己替代为根源化身,谁敢?谁敢在她面前称神?   所以这是很难的啊……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魔能粒子被抹除,神话之路断绝,理论上是根本没有渠道去成神的。   但现在这个渠道出现了。   不可思议。   虽然是新生母树发出的邀请,这张邀请函不被哈温这个正主承认……但确实也足够难得了,这绝对可以用离谱,用奇迹来形容!   “因为我知道这其中的原理。”希茨菲尔淡淡道,“那我当然可以保持平静。”   “原理?……什么原理?”   “它的一部分,把我当做了它的孩子。”   “……”乌鸦再次陷入沉默。   她整理了下少女目前提供的信息,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你妈妈……也就是那个在地球那边的守密人,她启动颠倒之棺的术式把你送来之后,自己和新生的母树融合了?”   只有这个可能。   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解释一切。   因为她妈妈和母树融合了,而这件事本该成为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绝密,但偏偏有那顶赝品王冠。   这也就罢了,只有王冠没人佩戴也没事,还是不会有人知道,但好巧不巧的,这狗曰的王冠又因为别的巧合觉醒了灵!   觉醒了灵,它就可以主动去看,去听,去记忆,去分析那些从根源传输过来的知识和秘密了。   是的……它肯定是受到了影响,她妈妈一定是在根源之地留下了什么,王冠看到了,由此得知了她的存在,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王冠上来就锁定她,要用她当自己的容器。   然后她在扫清障碍后得到王冠,通过我的帮助——我教导她用三邪眼的力量和信息风暴做对冲,她肯定是在那瞬间真正触碰到了王冠,然后通过王冠意识进入了根源之地,也看到了她妈妈留下来的那些信息。   那怪不得她会失魂落魄了……她之前跟我说过她在巴特列特阻止过母树觉醒,这四舍五入一下,差不多等于是……   嗯……   还有她现在的这种平静。   想必也是因为融合的影响,纳米亚才会觉得她亲切,她能如此顺利的进入根源之地,能破格得到这份邀请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原来是这样。   登神长阶,是用这种代价兑换的啊。   闭上嘴,乌鸦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这种代价……   确实,如果是这种代价的话,那她是没有资格再说教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她也顾不上什么承诺不承诺的了,实在是后续的问题太重要,不得不问。   “母树再次闹出大动静,应该不是27年吧?”   “嗯,王冠撒谎了,实际应该只有27个月。”   “27个月,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啊……”   “不到两年的,我接触过它所以我知道,每一次灰雾和神秘触动母树的枝桠都会加速这个进度,最乐观的估计也就两年不到。”   “……那你还打算遵照你过去的立场,去阻止它吗?”   乌鸦盯紧她的侧脸。   “这约等于阻止你的……”   “我还没想好。”   希茨菲尔打断她,然后接着开口:“因为命运垂青,让我在睁开眼睛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她……所以我一直对萨拉,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种好感,甚至是热爱。”   “很多时候,萨拉需要约束我,控制我,利用我,我心里是懂的,但是出于很多方面的考虑,我都接受。”   “包括我父亲那次,虽然很痛苦,但我终究也撑下来了。”   “可是导师,我已经只剩下这一个目标了。”   她略微偏头,笑容显得有些惨淡。   “它跟我说,人类是必须要有目标,有希望才能活着的生命……我觉得是对的,我确实受不了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这场旅途,这场追寻他们的旅途,我不觉得应该是这样。”   “我认为我配得上更好的结局。”   她就这样盯着乌鸦的眼睛,又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表露心声。   “我一直在顺从所有人。”   “但这一次我不愿意了。”   “可能会显得有些任性,可能会让我失去些什么……但是我想试一试。”   “我想……”   “我想在保留新生母树的前提下解决这个未来的隐患。”   一口气把所有话说完,希茨菲尔终于松了口气。   总有秘密憋着也不痛快啊。   这下说出来了。   无论什么结果,她想她都愿意承受。   “所以你才不愿意和伊玛尔说是吧……”   乌鸦眯眼。   “你不想让她夹在中间难做,因为这一次你可能真的要和某些立场站在对立面。而你却又愿意和我说……让我猜猜看,是因为我这老东西懂的够多,你希望在这件事上寻求我的帮助?”   “……您愿意帮我吗?”   “之前不要我帮忙的时候就喊‘你’,现在求我了又换回来了。”   乌鸦笑骂,扇扇翅膀。   “这件事我得考虑考虑。”   “别误会,我没说不帮你,但是你的要求很难……我得搜寻一下我的记忆,说实话我建议你最好别抱期望。”   “没关系。”   希茨菲尔情绪是彻底恢复正常了,她跳跃着说:“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如果我不去做,那我将来一定会后悔。”   “那蜜月旅行又是什么意思呢。”   乌鸦歪头。   她不是很懂,时间不是很紧张吗,怎么还有闲工夫去玩这些花活。   “呃……这个嘛……”   被问到这里,少女面色微微发红。   “这是因为……一方面……我接触王冠还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我需要去看看……去亲眼见证一下……”   “见证?”   “是的……然后另一方面呢,我想亲自体验一下。”   “体验什么?”   “……”   希茨菲尔把脑袋转过去,沉默了一会,终于很小声很小声的憋出来一句:“体验……其实也就是换位……”   “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   想了想还是合章才能说完,那就再继续合算了。   另外说下,上个月最后那几天基本全是大章,换算字数差不多相当七天左右三更了,主要是有人说我鸽三更,言而无信,这就不能忍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什么?有人说当年承诺的高考作文?   什么高考作文……   小孩子写的……   我可是成熟的大人……   总之就这样,明天再见~ 第三章 冰湖(二合一)   “是吗,她这么说……”   画面一转,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221号的牌楼天台,血晶乌鸦换了个人站在她的肩膀上面,把昨天晚上的一系列见闻都告诉了她。   “但是你这样不要紧吗?”夏依冰想了想,扭头看她,“并不是由她告诉我,而是我们通过这种方式打听到的……如果她知道的话会很生气吧?”   “要不要我们打个赌。”乌鸦看她的眼神里夹杂鄙视,“她之所以愿意跟我说,就是算到了我一定会把这些东西再转告给你。”   “还能这样的?”夏依冰惊了,“你问她了吗?”   “我没问。”   “没问你怎么知道是这样!?”   “这些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说话……我的天,是个傻子都该读出来了!”   乌鸦用翅膀挡住鸟头,一副非常无语的样子,“之前看你跟她相处的还算不错,合着都是假象是吧?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菜鸟’?……你甚至不懂如何真正去哄伤心的恋人。”   夏依冰倒是有心反驳,但她很快联想到面前这位可是在历史上把械阳女神“骗到手”的主。   当然了——那肯定是骗,否则那样伟大的人物怎么会看中这个只会一点点花言巧语的家伙,唔……这么一说她的经验和技巧确实相当丰富,我要不要和她学两招呢?   “那你教我吧。”她立刻说道,“怎么哄?按照你说的,这可是无解的难题,我确实夹在中间啊,我现在能做什么呢?”   知道真相后,夏依冰也没办法了——很显然她不可能劝希茨菲尔放弃目前的想法,劝她放弃保全新生母树什么的……要知道那棵树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她的母亲化身。   它曾有机会真正冒出头的,是自己和艾苏恩在巴特列特联手把它按了回去,那她一定会非常非常的伤心和自责,当然了她肯定不是希望以巨大的风险为代价来换母树的安然无恙,按照尤西里安说的,她是在寻找一种两全的办法:既能保全新生母树,又能防止它搞事情把邪神引来。   能办到吗?   这种事情听起来就过于玄幻……而且就算办到了将来应该怎么整呢?夏依冰可是清楚的记得纳米亚真正的母树根源一直在女神那里,就算艾苏恩找到那个办法,保全了新母树也规避了那些风险好了,可太阳王将来是肯定会回来的吧?她肯定不允许这里存在第二个权柄,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乌鸦暴躁的恨不得给她一巴掌,“那他妈都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你想那么多干嘛?拿出你的魄力A上去啊!”   “哦诶上去”?   “哦诶上去”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什么都别管,先和艾苏恩说点好听的吗?   比如“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即使你决定暂时违背你曾经的立场我也毫无保留的支持你”之类吗。   但夏依冰还是有些担忧。   因为她想到了冷迪斯,同样是在初次听闻线索和真相的时候就遭受打击,那一次艾苏恩可是坚定维护了自己的立场。   可现在她又要变……虽然她毫无疑问有这种理由和权利,但她真的不会因此打破那套自我哲学,打破那套观念的逻辑吗?   别觉得这个事情小,想想夏依冰吧,当初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情感模型被希茨菲尔搅动、改变,她都要缓那么长时间才能适应,否则就有噩梦失控,甚至堕落腐化的风险。换算来看,希茨菲尔这是极其严重的心理隐患。   她那么做,对他人他物造成的后果姑且不提,一个搞不好,她自己的逻辑会崩溃掉吧?   那她也就不再是艾苏恩-希茨菲尔了,想到这里夏依冰终于懂了,为什么在醒来后少女会问自己那些奇怪的问题。   小乌鸦还在耳边喋喋不休,但夏依冰已经没心思听她乱扯。   怎么想,这个问题都是最重要的。而她也是那种最坚定的行动派,想到就去做,立刻下楼回到家中,逮住了抱着洗衣盆、刚好路过的希茨菲尔。   “夏?”希茨菲尔一脸茫然,她不知道夏依冰突然出现,且脸上带着这种堪称“视死如归”的气势是想干嘛。   而且还抓她抓的这么用力……我的胳膊会很疼啊……   “艾苏恩。”夏依冰决定直接一点,“尤西里安把你困扰的东西都跟我说了。”   我他妈是这么教你的嘛?   血晶乌鸦蹲在她肩上听的双眼睁大。   我分明是——我让你随便找个借口,比如当时你吊在后面偷听之类……她信不信是一回事,你不能当面出卖你盟友啊?   夏依冰可顾不上盟友,或者说在她潜意识里,血晶乌鸦这时候已经没有用了。   她全部注意都放在少女身上,不但抓住她的手,就像抓住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幻象一样,还一眨都不眨的用双眼盯着她,眼神之灼热让希茨菲尔都感到为难起来。   “你的情感模型……”然后她听到女人顿住,“也就是你的那种……嗯……逻辑?你不会因此真的站到我们对立面吧?”   原来是担心这些事情……   心里悄然松了口气,希茨菲尔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对她浅浅笑了下。   “不会的。”她说,“因为这两次情况并不一样。”   冷迪斯……也就是父亲那次,一方面是冷迪斯主动求死,已经彻底失去生存意志;另一方面,他确实在保留自我的前提下做了很多令人发指的恶行。   她是不会为他狡辩的,什么他其实是被尹瑟尔哄骗的之类……做了就是做了,确实按照冷迪斯所说,如果她当时选择原谅这些行为,那她也就没有脸面继续留在这个国家。   她要怎么去面对夫人的墓呢?   还有那些一直相信她,一直坚定支持她的人。   他们会说:瞧,陛下果然是信错了人,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希茨菲尔,她终究还是背叛了我们。   所以她当时才会那么痛苦,甚至因为做出了抉择而撕裂出来另一个自己。   她承认那确实是沉重的打击。   不过这一次情况不太一样。   从道理上来说,母亲降临到这边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并不是“她和母树融合”这么简单……虽然话可以这么说,但那从来都不是以她为主体,更接近事实的说法应该是“曼苏拉-萝瑞尔-维拉-希茨菲尔被根源吃了”。   她是被吞噬了。   是以被吞噬的形式和纳米亚融合。   她的身体不在了,意识也早就被根源同化,即使希茨菲尔现在做再多的努力,哪怕母树真的能像海滩时候那样崛起,甚至把这边一举推上神位,这个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换句话来说,母亲早已经死了。   只是她消失的不是那么彻底,她终究是保留了一部分在根源当中。   希茨菲尔不是很乐意这样去想……因为这样去想,她会背负极大的压力和对未来的恐惧。   但大概率是这样的:一个凡人之所以能在力量和信念全部耗尽后做到这样的奇迹,居然没有彻底被母树吞吃同化而是还能有所保留,甚至反过来——对这宏伟的存在产生影响,导致整个根源更容易接纳她的孩子,也就是希茨菲尔本人的意识。   ……这大概率是靠了爱吧。   因为深爱自己的孩子,所以才能做到这样的奇迹。   有这份认知打底,再加上母亲确实已经没有意识,母树站在自身角度考虑做出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说和母亲无关……那希茨菲尔当然可以坦然接受她的存在。   这和冷迪斯有意识的去做坏事是不同的。   说清楚自己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希茨菲尔看到夏依冰明显是松了口气。   是吗……即使我都那么说了,她还是决定要支持我。   虽然女人没有说,但希茨菲尔看得出来。   否则是不至于如此的——她就不该先关心自己的什么模型不模型的了,她这样关心就意味着她下意识把这件事摆在前面。   可她自己的立场呢?   我可不希望,因为我一个人的关系让所有人为难。   “……”夏依冰很快也从她的表情和眼神里读出了意思,她这时候又情商高超了,想了想说道:“你也不要为我担心,毕竟说白了,你现在在做的事情搞不好对大家都有利。”   “有利?”   “尤西里安不是说过吗。”夏依冰又把球交给小乌鸦,“说你有可能凭借这层关系登上什么位置之类……”   “你不会想让她去博这个机会吧?”   小乌鸦是彻底惊了。   “你知道那个几率有多小吗?她妈妈又不是真的能控制母树!老实说她能做到留下信息已经很骇人了!”   “闭嘴!”   夏依冰一把掐住乌鸦的脖子,又是只让她露个鸟头在外面,恶狠狠的瞪着她道:“你只管告诉我这样做能不能解决——又能保全母树又能抵御灰雾邪神!”   “做不到。”乌鸦干脆摇头。   “做不到吗?”   “但是如果纳米亚本土真的能再诞生一个神……我们的压力会减轻许多。”乌鸦话锋一转,“我之前还说过你们现在层次太低,还参与不到这场战争的最前线来……如果艾苏恩能借此完成生命蜕变的话那就不一样,也许她可以来帮忙……然后神国可能就能抽出精力回来……只要有神国在那自然是来多少邪神都不够看的。”   “不是又会大战吗?”希茨菲尔在旁边听的直瞪眼,“地上又会死好多人?”   自己成神……   她还真没想过走这条路。   “别高兴的太早,我刚才说法的所有步骤都不确定。”乌鸦轻哼。   “首先是成神,你不能确定那家伙还保留了多少对你的感情对不对?那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即你既有可能连那条路的入口都爬不上去——走这条路也是需要你先提升生命位阶的,凡人之躯可不行——然后就算你爬上去了,你在走的过程中也可能遇到它‘性情大变’,不再觉得你可爱亲人,直接一口把你闷了。”   这么危险?   夏依冰脸直接绿了。   那是不是还是别这么玩了……   “其次就是,就算你成功了,你这个神的位阶和能力也不确定。”乌鸦继续道,“我不是指你会因此冒出来什么新的特异功能……而是你的生命层次会飞升到什么程度,能承受多少秘密和知识,是否足以和那些怪物对抗,这些都要打个问号。”   “你做不到,那你成神的动静只会加速纳米亚被发现和毁灭的过程。”   “就算你做到了,你也不一定能扛得住第一波……你未必有机会唤回神国给你支援。”   “所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乌鸦总结,“即使如此你还要做吗?”   她觉得相比起这么疯狂的计划,还是想办法把树砍了比较实在。   但是这话不好说啊……   小艾妮已经这么惨了,血晶乌鸦可以教唆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去做这件事,唯独没有立场让她来干。   真的是各种冲突……人类怎么就这么麻烦?   “您也说了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不是吗。”希茨菲尔沉下心思。   反正还有两年。   要她直接放弃不可能,她是一定要去试试看的。   “随你喜欢吧。”乌鸦不说话了。   反正她是不在意的。   生命层次到了她这个程度,哪怕只是一滴血,那些东西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就算引来了怪物,怪物开始侵蚀世界根源,只要它们没办法立刻吃光一切,这种危及关头,她觉得神国一定会回来。   所以这就是她和凡人的区别了。   她等得起。   凡人等不起。   那种层次的时间跨度……等神国回来,地上的生命可能都死完了。那他们当然要为自己的存亡而战。   真奇怪。   乌鸦略微眯起眼眸。   明明这是当初一起商量好的……利用罪民的求生本能暂时为本土争取时间……为什么现在会觉得这么难受。   是因为小艾妮吗?   一定是吧。   难得发现这样的好苗子。   希茨菲尔家族的转换术式,要是直接设在神国就好了。   “反正我已经这么决定了。”希茨菲尔平静说道,“至于后果……我很清楚这是有些任性的,一旦失败,不亚于拿所有人的未来给我陪葬。”   这才是最大的矛盾点,也是她一切纠结的核心。   为了一个几乎只剩下纪念意义的存在赌上一个世界,赌上一个世界所有生命的未来,值不值姑且不论……她希茨菲尔有资格替别人做决定吗?   “这方面我也有考虑。”她顿了一下,“总之不会让大家为难就是。”   这是……说不为难就能不为难的吗?   夏依冰张了张嘴,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夏,你考虑好了吗?关于到底要不要和我孕育新的生命……”   “哎?……哎???”   “老实说,我现在还是觉得如梦似幻。”   希茨菲尔放下洗衣盆,伸手将一缕垂下的发丝撩到耳后。   “妈妈对我的感情……我想知道……我想体验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所以我也想获得‘母亲’的身份。”   “所以夏……”   “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当夏依冰再度恢复完整思考能力的时候,两人已经洗漱完躺在被窝里了。   这次角色对调了,换成希茨菲尔睡的很香,夏依冰开始熬夜失眠。   虽然很高兴……   很高兴她答应我了,但是我不希望她答应的原因是这个啊……   夏依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脑子都是怜惜和不甘。   怜惜自然是怜惜她的天使。   不甘嘛……都说孩子是爱的结晶,但如果诞生孩子的前提想法是这样的,会不会有点太不尊重……不尊重那个生命本身呢?   不对。   我在想什么啊……   明明更关键的是一旦失败该怎么处理,这可是危及世界存亡的大事件啊!   艾苏恩说她有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连尤西里安都憋不出东西,她懂得还不如尤西里安多呢,她不会是骗我的吧……   横竖睡不着,夏依冰依稀想起自己洗澡的时候希茨菲尔在做笔记。   她的书不是大多看完了吗?   做笔记……笔记?   想了想,夏依冰起床,蹑手蹑脚来到桌前,拿起少女笔记的同时也拉亮台灯。   借着光晕,她依稀看到最后那页画着一副精美的地图。   地图上面有一段大大的标注字母:   德普-瓦尔蒂娜。   这不是诅咒冰湖的名字吗?   夏依冰愕然。   她没想到,希茨菲尔居然选了这样一地方去度蜜月。   ————————   不用担心某些问题,为了防止有些读者说剧透不对味我就不明着说是什么问题了,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多解释~   顺便我是不是好久没求票了?写书也要有仪式感啊~最好来波月票什么的,反正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上个月末也忘了投,不如现在喂给我吧!*^▽^*) 第四章 传说(二合一)   德普-瓦尔蒂娜是一个不太具备普及性的名字。   乍一听,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个人名,而且大多人分不清那到底是“德普-瓦尔笛那”还是“德普-瓦尔蒂娜”——就是很难单纯从人名读音去判断对方的性别。   但实际上这是两个人的名字,分别指一个叫做“德普”的男人和一个叫做“瓦尔蒂娜”的女人,他们曾在最遥远的极北之地留下了一段传说故事,这个故事的结晶就是诅咒冰湖。   传说中诅咒冰湖并非一开始就那么寒冷,它在早些时候其实是一个类似于奥尔沃特,虽然冬天很冷,但还没有冷到完全生活不了正常人,普通生命完全在这里绝迹的程度。   还有传言说那里一开始是四季如春,是“最寒冷”的另一面……夏依冰从希茨菲尔那里了解过一些关于星球磁场以及两极点的知识,她现在看这一段传言已经不太信了。   但是故事确实从那里开始,那是一个普通的湖边村落,村民们平时依靠打猎以及凿开冰面捕鱼为生,居住的是极富特色的用冰块建造的房屋,家家户户都养了可以在雪地里拉车的大狗,还人人都是滑雪的高手。   “德普”和“瓦尔蒂娜”在这段开头后有很多个版本的衍生故事,但是流传最广的,被认可度最高的毫无疑问是“德普触动了神的诅咒”。   那是在一个普通的下午,可能是一个风雪天,名为德普的年轻人跟随村民一起去湖上捕鱼,但是他心里却全是留守在家的瓦尔蒂娜,他苦思冥想该怎样说服他的父亲让自己娶她。   第一次见面,他就深深爱上女孩,她的笑颜和身段在他脑海中盘踞留存,连梦境当中都有她存在。   是的,瓦尔蒂娜非常漂亮。她有一头铂金色,接近纯白色的柔顺卷发,脸蛋红润中透着雪般的白皙,十根手指如同玉石,即使村子里的女孩相貌大多都还不错,她也能做到从所有人中脱颖而出。   这样的女孩是很抢手的,德普觉得自己必须抓紧时间求婚才行。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村子里求婚的方式是证明自己“是个成熟的猎人”。因为只有“成熟的猎人”才能在什么也不依靠的情况下从渺无人烟的雪原和冰湖上找到充足的食物。   为了证明这一点,德普需要在两个选项中选择一个:要么,他被村民遗弃在雪原中生存一周时间,不但要在这一周内保证自身存活,还要带回足够五人分量享用的肉。   要么他就选择冰湖,同样是一周时间,同样是五人份,只不过肉的要求换成了鱼。   村子可以提供一些最基础的工具,比如工具刀,凿子,一张残破的渔网等等,算上一份只能吃一天的口粮,除此之外不会再留下任何帮助。   这也是村子里的成年仪式,只有证明过自己的人才有资格娶妻生子……而通常来说只要能通过,多半回来第二天就能结婚了。   德普一直期待那一天到来,为此他做了非常多的准备。   他不止一次去请教村子里的老猎人,询问他们雪原中的野兽,它们在各种恶劣天气下的生活习性。   他也不止一次去请教最熟练的渔民,从渔网编织开始一直到凿冰洞的讲究,他逐渐对这门技艺了然于胸。   没过多久,属于德普的历练来了。   他仔细思考,认为这段时间的天气未免过于险恶,选择雪原捕猎会导致体力大量消耗在寻找和追踪野兽上,到头来还有可能一无所获。   因为野兽冬天也没吃的,除了那些积存脂肪还没消耗完的可以缩在洞里不出来,否则越是恶劣的天气,它们越是要出来捕猎。   这意味着对等的危险,而德普的身板比起同龄青年不算突出,他盘算了一下,认为遇到白熊、白狼等凶狠的野兽,自己大概率是没法活命。   所以他选了冰湖,让村民们给他留下一根凿子、一把镐子、一把锤子、一把锯子、一把刀、一张破网、一辆雪橇车、足以吃3-4顿的口粮,还有一只雪列斯犬。   是的——雪列斯犬本就是从这里流传出来的犬种,正是因为这份渊源,它们的皮毛才会如同雪一样白。   再回到故事……德普开头的发展很顺利,他按照村里老人教授的经验,第一天先不要忙着凿冰洞,而是抓紧时间利用手头有的一且工具,寻找好合适的地点开始建房。   怎么建?用冰砖。   冰湖上的冰层非常厚,那远不是一时半会能凿通的。在最寒冷、最极端的情况下,即使有十几个成年男子将其凿通,如果不管,它也会在十多分钟内再结冰,再冻上,所以开头并不适合在这方面浪费体力。   德普先在岸边敲碎冰层,用凿子将巨大的冰块打碎,用镐子和破网上的绳子把冰块拉上来,再用锯子一下下将其切割成冰砖样式。   不出一天,他就建好了一个冰晶小屋。可以在里面生火,休息以及御寒,那只雪列斯犬也被他一起放了进去。   至于口粮,他第一天只吃了一份的量。   醒来后饥饿,这个时候吃第二份。休息一会后离开冰屋,开始盘算着选择位置打洞捕鱼。   这对天气也是有要求的,太冷不行,他一个人没法维持凿开的冰窟,别到时候鱼捕到了网被冻住,网被撕烂了他就只能回村子了。   非常不巧的是,他就遇到了这种情况。   第二天的中午,冰湖上面出了太阳,这是德普苦苦等待的最佳时机,他立刻找到选好的地点开始凿冰,耗费了几个小时,中间还消耗了一份口粮,终于凿出两个联通的冰洞。   他洒下网,用手指抚摸脸皮感应了一下,觉得这时候的气温应该不算太高。只要能尽快捕到第一网鱼——不需要太多,只要足够维持他生存的需要,那么这种循环就能建立起来,并且越来越好,直到自己最后一天满载而归。   但是非常不巧,天空诡异的变了颜色。   它在德普惊讶的注视中变成了绿色和紫色混杂的样子,朝下散发出诡异的光,暴风雪几乎是从平地升起,瞬间将他淹没在风中。   德普耗费老大力气才逃回岸上,老实说他运气不错,居然没有在那种情况下迷失方向,一路走到湖中心去。   冰湖的中心是禁地,德普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情况,但是村里的老人们都说,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尝试往那里进发,湖中留存着神的诅咒。   如果可以,德普当然不愿意触动什么神的诅咒,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他不愿意把雪列斯犬吃掉选择放走了它,带上最后一份食物轻装上阵,打算赶在暴风雪停息的时段到湖心看看。   他一定是太爱瓦尔蒂娜,认为如果自己不能如英雄版归来,那不如就像英雄般死去。   神的诅咒……这个世界上真有神吗?   如果有,他希望能在那里触发神迹。他想从神灵那里换取力量,至少……让他熬过最后这段时间的力量。   ……以上剧情来自曾经爆火的维恩歌剧《雪原上的德普》。这段故事还有另一个偏女方视角的版本叫《瓦尔蒂娜》,说实话并没有什么内涵,但可以代表一个地域区间的人对待爱情,在苦难中对待生活的热爱和对希望的向往。   再高深的,夏依冰也说不出来了。她毕竟不是文学家,也不是研究歌剧历史的,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甚至因为职业的原因,她怀疑过冰湖传说里被德普触动的禁忌到底是什么。   很可疑……好像所有版本的传说都是他走投无路去了冰湖最深处,然后话锋一转就是他触动了什么什么诅咒……诅咒的形式五花八门,什么他在那里看到了冰巨人啊……他在那里看到了冰雪女神啊……他在那里看到了完全由冰雪雕琢的王国城堡啊等等等等。   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坏的,无论是冰巨人还是冰雪女神还是冰雪王国,他们都认为德普不该看到他们,要因此对整个冰湖,以及整片雪原地区施加诅咒。   极寒的诅咒。   从那时候开始,冰湖就不再是正常生命能待的了。   它的气温从奥尔沃特那种“只有偶尔零下二三十度,大多数时候零下十度十几度,咬一咬牙也不是不能过”变成了“常年零下四五十度”。   这种气温别说人了,就是那些最耐寒的动物也受不了。   冰湖很快化为纯粹的死域,再也没有人敢去冰湖上捕鱼,那厚重的湖面也再也没有被凿开过,就这样在风雪的冲刷中持续凝结,将冰层下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冰湖战士由此登上历史舞台——夏依冰是记得的,这个说法的由来是……雪原上的人类幸存下来后发现自己逐渐变了,他们获得了在苍白冰雪中视物的能力,可以保持体力在最汹涌的风暴中战斗很久,三天三夜都不入眠。   德普和瓦尔蒂娜的传说也就是这些战士带出来的,在它的末尾,名为瓦尔蒂娜的少女牵挂德普,在第七天不顾劝说依然跨入暴风雪中,很多传说都确定,她和德普一起在湖面上被冻成了冰雕。   这个故事被视为一切的起因,从此那片没有名字的冰湖也有了名字。   这就是“德普-瓦尔蒂娜”,也就是诅咒冰湖传说的大概。   所以就不难理解夏依冰的震惊了……这鬼地方常年零下四十度啊!这已经不是正常人能住的地方了好吧?   她不说当初萨拉建国,托雷铎王到底有没有辜负背叛冰湖战士,冰湖战士的消失和灭绝是不是真的,就算那里不是无人区,还有疯子在那里搭建聚居地好了……那样的环境也不适合过日子啊?   她确定她们是去度蜜月,而不是去找罪受,荒野求生?   而且她还说要孕育新生命。   夏依冰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她好歹看过猪跑——她清晰的记得那些怀孕的女人,大家是怎么照顾和叮嘱她们,让她们注意多御寒的。   毕竟总是冻死的更多。   她歌利外的小岛都比那边好啊……   继续看笔记,夏依冰越发觉得头大。   希茨菲尔似乎是认真的,她不但画了诅咒冰湖附近的地形图,还特地将一路行程都安排好了。   夏依冰忧心忡忡的躺回床上,怀疑那么冷的环境两人还有没有资格去脱衣服。   第二天,希茨菲尔起床,感觉睡的神清气爽。   夏依冰就惨了,她快到天亮才睡着,最关键的是那本笔记还放在枕边,忘了归位。   希茨菲尔微微一笑,爬过去给她盖好被子,把本子收起来,洗漱换衣,开始给家里准备早餐。   “殿下这次不打算带我么?”   厨房里,黛瑞尔一边给她打下手一边问道。   她是知道的……知道希茨菲尔接下来的计划。   毕竟机械使徒虽然没有味觉,但其他感官都被强化了,昨天希茨菲尔几人聊天也没有压低音量,她在下面都能听到。   “械阳的改造是个大工程吧,我还是推荐你留在维恩。”   希茨菲尔点点头,把摊开的蛋饼翻了个面。   “但是……   “这是机械公主的命令~”   少女堵死她的申辩。   “不会有麻烦的,我和你保证。”   黛瑞尔不服,但她又无法违抗机械公主。   往好处想,机械公主和她保证了,这次回来后就好好研究神国遗产,还承诺会抽空回一趟歌罗西,再把机械工厂的骨架重建起来。   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别人怕那种酷寒环境,甚至她这个机器人都怕,但她觉得唯独对自家殿下,那点风雪不值一提。   因为死骨冰针的现灵就代表了另一种意义的极寒,她在风雪天可是不怕冷的……   夏依冰睡到快日上三竿,惊醒后被希茨菲尔亲自侍奉,洗漱穿衣……直到推到餐桌跟前。   她有些迷糊。   主要是希茨菲尔一下变得不害羞了,少女甚至会借着伺候她穿衣服的时机有意无意用腿蹭她。   这就……她觉得就有点魔幻,她姑且还不是非常适应。   “下午我们去把仪式的尾巴结掉吧。”   希茨菲尔说。   “早就该结了,还是我的事情让艾尔温久等。”   她说的是早就定好的守密人仪式,大半个月前它就只剩最后一个步骤了,只需要三人一起用血立契约,只是考虑到希茨菲尔的情绪问题,在她昏昏沉沉时暂时搁置。   夏依冰自然没什么意见,两人下午去白影宫办完了事,顺带夏依冰还和国王请到了假期——她被特别允许抽出两个月时间陪同械阳伯爵,至于诅咒冰湖的安全问题那是压根没有人提。   艾尔温没意见就算了,年轮也没有?   回去的路上,夏依冰一边开车一边思索,觉得那边搞不好已经被树人族调查完了。   毕竟确实……很多所谓的生命禁区,那个禁区只是针对动物。   而植物——依然有很多植物能在最恶劣的环境中顽强生长,树人族能抵御那种严寒进去探查也不算意外。   想到这里,她安下心来,但还是决定要在走之前调取最高权限的档案资料。   这里乍一看她身为局长不知道这份资料是很奇怪的事,但她也是人啊……人的精力有限,诅咒冰湖之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她也就维持着“大致知道”的程度就足够,实在没心思特地翻档案去记忆什么。   她是觉得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直到下午在档案室看到一段描述。   “历史上曾经有探员叛逃?而且就是逃去了诅咒冰湖?”   单独坐在小房间里,夏依冰眉头紧蹙起来。   真奇怪,这件事她从未听其他人提起……   这份档案,它似乎不是原本摆放在这里的?   对照了一下档案上贴的胶布编码,夏依冰确定,它确实一开始不在这里,大概率是她接收了维尔福的私人遗产后,被从那份遗产里挪过来的。   这份遗产就包括一些只有局长才有资格知晓的秘密。   唔……   看来这个地方还有古怪……   继续翻阅,她惊讶的看到里面居然夹杂了一份巴蒂-维尔福的手记,那是他亲自去诅咒冰湖游历的记录。   夏依冰这下来劲了。   她看了看时间,打算把这批资料全部看完再回家去。   ————————   要命了!   我怎么深陷二合一的坑洞出不来了?   噫!大声哭闹! 第五章 叛逃(二合一)   叛逃的探员叫索罗-劳伦斯。   那是个年轻人,不大,夏依冰前面看过关于他的资料,感觉他的童年和加入安全局的过程几乎就是自己的翻版。   哦……这个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虽然平时生活在械阳庇护下看不太到,但实际上确实每时每刻都有邪灾上演——不是只有大到魔像诅咒那种程度才能称之为邪灾的,希茨菲尔最开始在家里遇到梦魇幼体那种程度,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灭顶之灾。   所以这不奇怪……局里有太多人都是这种开局了。全家遇难,只剩独苗,因此怀揣着对未来的恐惧和对灰雾的仇恨,萨拉需要这种仇恨的力量,所以他们才会得到妥善安置。   这是有些冷血的说法了,但是看看“救世之光”的例子吧。那些人是因为什么而汇聚到一起?还不是因为上面抽不出足够的人手和精力去分辨幸存者人群中到底谁被污染而谁又没有,迫不得已只能全部处决?   人手少到这种程度,关键时候能“一刀切”到这种程度,他们这些凄惨的孤儿却能得到很好地照料,会被送到修道院、教堂,甚至家产财务也会在他们成年后还回,这当然是有代价的。   扯远了……主要还是触动了回忆,夏依冰立刻集中精力,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索罗-劳伦斯,小贵族出身,哦严格来说是落魄贵族……他家祖上是出过男爵的,能跳过骑士阶级说明他家当年属于“真正的贵族”,也就是拿去给那些贵族里的老顽固看也会被他们认同的程度。   但是到了他这一代已经落魄的过分了,他妈妈因为家里太穷在一天跑了而且再也没出现过,他爸爸那天抽了很多劣质烟草,最终决定去北方经商。   不是完全去北方经商,而是当一个常年往返于北方和维恩的行脚商人。   为什么要这么选呢?主要还是门槛问题。   众所周知,北边的行脚商人是很赚钱的,但这里有一个门槛摆着: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那种酷寒气候,并且具备能从雪原冰狼、雪原巨熊追击中逃生的能力。   相比之下,选择去其他地方经商的人更多,最多就是选择南下,沿着海岸线从维恩一路走到南辛泽的。因为确实不管什么年代水路都比陆路利润高,你纯粹从数据角度来考量的话,无论是利润、安全系数……陆路都是要被爆掉的。   但是他爸爸没有钱,不足以支撑他们家的海商梦想。   资料里额外提到了一句那个叫戴夫-劳伦斯的男人似乎有很严重的皮肤病,他能忍受寒冷却不能在酷热的夏季多晒一天。夏依冰觉得他选择去北方肯定也有这方面原因。   总之就是这样,在小索罗还没长大的时候,他老子已经开始做行商了。   一开始戴夫-劳伦斯加入了一家商会——虽然他因为皮肤病的原因去过北方城市,也考虑过要不要在那里定居,由此拥有了不少在北方活动的经验,但显然想要穿越雪原也野岭,光凭那点经验是不够的。   他应该是隐藏了自己的想法,偷偷跟着商会,学习他们路上的经验,然后当他觉得自己能单独干了,他就向商会缴纳一大笔钱——几乎是他那那一天所得利润的十之八九,蜕变成一个个人行商。   往北走的话,个人行商是更赚钱的。这是因为北部的人类聚居地就是更少,当地居民的购买力和需求也相当有限。   试想在一片雪岭中只有一个不到300人的村子,而你光麾下商队就有100多个人和100多匹马,你们费尽力气找到那村子——然后你们能干什么呢?   哪怕只是成本价,也假设村民都买得起好了,你们也不可能卖出多少货物。   因为人家不需要,本来就只有那么点需求,何须是以商会的形式——以这种大型队伍的形式,去劳师动众呢?   所以商会队伍是不常去北边的,他们都是乍不乍去一次,有时候一年去一次,有时候要一年半,甚至两年左右才去一次。   只有这样,在漫长时间里才能积累足够的“需求”和“金钱”,他们这一趟才不算走空,可以赚到不错的利润。   但是只要想一想就知道风险多大,比如现在同时有多家商会,A商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选择了B商会原定计划要去的地点,并且A商会提前赶到了,那么当地居民在购买了苦等一年的需求之后,等到B商会到来,他们必将无人问津。   这绝对是无法忍受的,所以很快涉及去北边的商会联合签订了一个“北部运输贩卖协议”。内容规定每家商会都有固定的“地盘”,只可去划定的地盘卖货,最好不要干涉他人地盘。   而且联合起来也方便和聚居地议价,就像当初奥尔沃特的例子,当奥尔沃特平平无奇的时候没多少商人愿意去,可当它蜕变为冰晶之城的时候,去那里的商队名额简直抢破了头。   夏依冰毫无疑问懂这些规矩,所以看到这里的时候,她立刻认定老劳伦斯的计划不会是一帆风顺。   还是那句话,因为商队动静、消耗都太大,风险也是异常巨大,他们会选择一年左右才走一次。   但在这一年期间北地就没有商品需求了吗?当然也有,这种需求通常就靠个人小商贩帮忙解决。   那都是具备最多经验、最多勇气的家伙们,甚至光有这些还不足够,他们还得具备一种独特的本领……让他们能躲过北地商盟的干扰才行。   除了需要个人承担风险以外,小商贩的利润其实要高一些,极端情况下能高不少!这是因为他们能携带的货物有限,又因为这个市场远未饱和,他们只要把东西带到地方就不愁卖。   但这毫无疑问会破坏北地商盟眼中的“地方生态”。   道理很简单,噢你们都去做小商贩了,甚至小商贩三五成群联合起来去卖东西,你们这种人要是多起来,我们年底走的那一趟还有什么收益可言?   所以这两边是天然对立。   个人行商一直受到商盟打压,他们希望最好所有小商贩都加入商会。所有人一起行动,按比例拿分成,如此就能将这条生财路牢牢控制在手里。   那个人又如何能与集体对抗呢?所以可想而知了,很多小商贩其实并不是遇到野兽和雪灾消失在荒野,最致命有可能被金钱驱动的背刺一刀。   夏依冰还听过传闻,好像纳里斯在垂尔雷德任亲王的时候就是在大力整治这里的乱象。   确实太乱了。   北地啊……如果没有形成阿密伦那样的集权教区,所有规则统一管辖,那真的是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乱的不行。   回归话题,戴夫-劳伦斯肯定也会遇到相似的麻烦。   他加入的商会叫“斯洛”,和其他商会一样,斯洛商会对加入的员工有要求,一旦退出,那几乎要缴纳加入期间所获得的全部收益。   这正是为了限制有像老劳伦斯这样的人钻漏洞,加进来跟着蹭经验,觉得翅膀硬了就自己单飞。   真有人退会的话……如果夏依冰猜得不错,他们有专门养的人手来查证对方退会之后去干什么。   如果转行,那相安无事。   但如果想自己单独干,那对不起,恐怕各种手段你都得在短时间内领略一下。   这么看,老劳伦斯也不一定就是死在垂尔雷德的邪灾里。   毕竟当年对北部的控制力比现在弱太多了,山高路远的,底下报什么也就记录什么,只要影狮自己人手不足,那就很少有当地官员会帮忙确认汇报消息的真实性。   夏依冰摇头,略过这部分,开始翻看维尔福留下的个人手记。   [劳伦斯这孩子挺可惜的,因为他的天赋非常好,某种程度上比任何人都好,这关联到一个古老的计划……其实我很希望能借由他的存在重启计划。]   [所以听闻他叛逃的事情后我非常吃惊,尤其还是叛逃去那种地方……我觉得他不一定是……这里不一定有日蚀教会的人在蛊惑作祟,他可能是自己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父亲老劳伦斯其实没死。]   这里就必须提一下影狮认定叛逃的机制。   别看现在有电报和电话,通讯好像没什么限制,但早些年可不是这样,早些年的电报系统非常容易掉链子,互相之间以书信往来居多。   这个时效性肯定就不能比了,那既然时效性无法确保,总部自然也要考虑到——如果我此时收到信息说某位探员无故失联,那我要认定他是失踪还是叛逃?   大致流程是这样的:先联络其他人了解该名探员的辖区情况,如果有邪灾,姑且列为失踪。如果能肯定在其失联期间没有事端,姑且列为叛逃。   很草率,但没办法。延时交流必须给出提前量,如果没有这样的预计,真有人叛逃该怎么办?   为了防止有人叛逃影狮已经做了最大努力,包括选人必须有仇恨什么的,但可不是万能保险。   索罗-劳伦斯就符合这种情况,他的辖区——按照他自己要求是在垂尔雷德,也就是他父亲当年丧生的城市。他失联后影狮查证了那段时间垂尔雷德的信息,最终认定他属于叛逃。   维尔福似乎很看好他,居然单独为了这个人追去北边?   夏依冰扬眉,心里有一种淡淡的不爽。   还天赋很好,好到很希望重启‘那个计划’?   ‘那个计划’又是什么计划……这个索罗劳伦斯的天赋难道还能比我好?怎么我从来没听他跟我说过这些事情!   这种感觉很奇妙,夏依冰知道它叫嫉妒,但她也在希茨菲尔那里获得过慰藉了,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成熟的领袖,所以她立刻压制了这股感觉,继续阅读。   [北边是真冷啊!]   维尔福的手记记的有些乱七八糟,注入这类“真冷”的感慨就有十几句。   而且当天基本就只有这句感慨,最多再提一下他吃了什么东西,别的什么都懒得记。   正是这样才看起来真实吧……而且能看得出来那边是真冷……   要和艾苏恩去那边玩,恐怕得带足用来御寒的衣物。   [今天有好消息,我打听到了疑似劳伦斯的信息。]   手记里的内容到这里也开始转变。   [我现在是在‘冰湖镇’,也就是距离那鬼地方最近的人类聚居地……当然现在早就没有什么冰湖战士了,他们要么是真灭绝了,要么所有关于他们的故事就都是传说,反正这里是‘冰湖镇’,他们自称是当年居住在‘瓦尔蒂娜冰湖’附近的村民后代,除了这里以外再往里深入你是不要想再找到人了,这里基本就是人类在北地最后的据点。]   [至于劳伦斯……情报里只提到劳伦斯是往冰湖那去了,但毕竟不是个准确信息,只是‘疑似’看到相似的背影而已。可我确实在这里找到了他的留宿记录——有人告诉我确实有和他一样特征的小伙子在客房住过。]   [真是不谨慎,他是觉得这里没有人会在乎他吗?居然不做任何伪装!]   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他是真的在乎他呢……   夏依冰眯眼,翻过一页。   其实在看完结局之前,她是有想过的。   想……维尔福会不会为了索罗-劳伦斯深入极北冰原,甚至到那片传说中具备诅咒的冰湖上去寻找之类。   虽然这是发生在过去的事,她之后从没听闻有索罗-劳伦斯存在——单独这个后果已经足以让她猜到后续真正发生了什么,但当它被当事人以这种口吻描述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我不能再往前走了。]   笔迹开始变得潦草。   [我倒是想……我想进去看看,我不是没有手段抵御那样的严寒,至少待个几天没有问题。]   [但是我不能……我撇下其他人来冰湖镇已经是不负责的表现,我不能再任性。]   [我最多还能在这里停留一天。]   [如果时间耗尽前他还不出现,那他就真的没机会了。]   这里的“机会”是指洗刷冤屈回归吗?   夏依冰挑眉,觉得不止。   再往后翻,出乎她预料的,维尔福还留下了一份感悟记录。   看口吻应该是他在归程写的了,他毫无疑问没有等到索罗-劳伦斯,他可能是出于谨慎考虑,意识到这份信息大概率是要被归类到“私人遗产”里给下任局长过目,所以额外对这次行动做了标注。   也就是说,后面这部分是专门写给她……写给她夏莎-伊玛尔看的。   这个家伙……   暗中有些咬牙切齿,夏依冰忍住那种难以言喻的憋闷感继续往下读。   [关于那片湖,说真的,我不推荐有人去探索。]   [冰湖战士已经从历史上消失了,换句话来说,从历史中留存下来的,只‘针对人’的那部分诅咒也消失了。]   [唯独‘瓦尔蒂娜’附近笼罩着极端酷寒,那是天地自然赋予的奇观。]   [那凡人为什么要妄图触及这样的奇观呢?这对我们自身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是偏向于保守和谨慎的……就如同我听冰湖镇的人跟我讲,那片湖……那里经常有诡异的动静在冬天传来,但我还是不打算进去仔细探查。]   [传说故事就只是故事而已。]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冰湖战士,当年也不存在什么冰湖诅咒,德普和瓦尔蒂娜的故事很可能只是杜撰虚构,而那片湖最可怕的秘密其实是它在长达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光里从来没有被凿开过……]   然后就没了。   到这里就结束了。   不得不说确实不长……基本没交代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   人没找到,这根本就是失踪……然后他甚至还建议我不要去管那边的事。   他是怕下任局长在这种毫无缘由的谜题上空耗人力么。   也确实,当时人手是不够。   ……现在也不够。   他是对的,类似诅咒冰湖的地方还有一些,萨拉没有精力在每个地方都修建要塞防守。   与其贸然探查惊动了什么东西,还不如就放着不管。   翻了翻资料,夏依冰盯着最后那段话陷入沉思。   维尔福说,那片湖很有可能在长达千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被凿开过?   就算这是夸大,也算冰湖传说真的存在好了,当年到现在的时间跨度也有好多年了吧?   至少150年左右,也就是说有150年冰湖附近没有人住,150年——没有人凿开厚重的冰面。   湖水会继续加厚冰封吗?   持续一百多年的酷寒,冰层会被加厚到什么程度?   想着想着,夏依冰逐渐蹙起眉头。   因为她开始怀疑维尔福是另有所指——他在暗示她冰湖表面下可能封印着什么恐怖的东西,只是因为无法突破厚重的冰面才出不来。   艾苏恩知道这情报吗……   想了想,艾苏恩接触过那顶王冠。   所以她对我没说实话。   “……”   夏依冰用力舔了舔嘴唇,手指捏紧摩擦了一下。   她觉得有人屁股痒了。   需要好好教育才行。   ————————   出不来了……   啊啊……出不来了…… 第六章 冻结(二合一)   夏依冰回城途中看到一辆‘黑豹’(单指汽车品牌)前脸的漆黑轿车,它几乎是交错着和她自己的座驾错开远去。   她没多在乎,哪怕她很清楚车里人肯定非富即贵。   因为这里是维恩港。   王都啊……随便逛个街都可能遇到男爵夫人的地方,一辆黑豹而已,她还不至于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但她没注意别人,别人却直接认出她来——那辆车刚刚错过,坐在其后座的人就把车窗摇下来,回头朝后面瞥了一眼。   “刚才那是安全局长的车牌?”年轮问道。   “是的阁下。”开车的青年恭敬答道,“我百分百肯定……应该是伊玛尔局长要下班了。”   “她还有‘下班’这种概念啊!”年轮气笑了,“能‘下班’的人,就这之前还跑来跟我抱怨忙?她难道不知道有些人连这种概念都没有吗?真是很难让人保持平静。”   “现在到底和之前不同了,阁下。”青年扬眉,很自如的接上话,“拖械阳伯爵的福,我们如今不必保持那种警备状态。”   “是这样。”年轮略微扬起下巴,“所有人都在讨论如何赚钱……城里的高楼是一栋一栋的再往上建……说起来真的很让我感慨,和这种安逸的现实相比,曾经戒严的日子简直就像在梦里一样。”   “也少不了您的付出。”青年低声道,“至少我们会记得的。”   “你很会说话,小家伙。”年轮在面纱后露出笑容,“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没有那个必要,阁下。主要是我的职务……如果被人知道了名字,我可能就无法继续干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我也就不多问了。”   车里再次恢复沉默,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轿车一路驶入王宫,在最前面的院落前将年轮放下。   进宫找人,这对年轮来说也是熟门熟路了。因为她并非人类所以可以跳过一部分繁琐的流程,树人族有独特的鉴别方法,很快就能认定她的身份。   饶是如此,等见到艾尔温也过去了十几分钟。年轮非常惊讶的发现年轻的国王正在偷懒——她居然很罕见的在这时候睡觉?   看了看时间,这是傍晚。   傍晚睡觉啊……难道是午觉睡过了吗?   人类的午觉充其量也就2个小时吧,年轮不禁有些紧张起来,深怕是国王的身体出了问题。   “我没事!”艾尔温缩在被窝里就露个脑袋出来,眼见年轮开始掏袖子,估摸着要取出什么神奇魔药,她赶紧喝止她并声称自己非常健康。   “那您这是……?”   不是年轮大惊小怪,而是她确实第一次看到艾尔温在这时候睡觉。   之前从来没有过呢……这位小国王向来精力充沛,健康的时候喜欢熬夜,遭了尹瑟尔一灾明明灵都重创了,就这还是不肯多休息。   就是这样的艾尔温现在这个点在床上睡觉,不管她是下午睡到现在刚打算醒还是刚刚上床,这件事都很可疑啊。   “其实是下午艾苏恩她们来过,我们把守密人的仪式彻底走完了。”艾尔温无奈,只好交代实情。   守密人的仪式需要鲜血,艾尔温顺势探出右手给年轮检查,那里确实有一根手指包了纱布。   而且仪式可不止需要放一点血……立誓——这套仪式本来就源自那块血源石板,它不光要求血的质量同样还要求契约者有足够的灵,而不巧这正是艾尔温的薄弱环节。   为了这个契约,她可是消耗了不少精力来着。希茨菲尔两人离开后她顿时就觉得精神疲惫,再加上时间已经来到秋中,气温越发凉爽寒冷,她索性就跑去泡了个澡,想一觉睡个天昏地暗,起来之后再批奏章。   “那不是昼夜颠倒了吗?”年轮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我直接睡到早上就可以了。”   “胡闹!那我就该担心您睡昏头了!”   过度的睡眠也不是好事,尤其是在灰雾依然存在的地方,睡得太多可是会有很多变数。   “直接说呗……”艾尔温有点不爽了,把头撇到另一面,只留个后脑壳给年轮看,“这时候过来又要说什么……我先说好,我不想听你数落我放伊玛尔去外面度假。”   “我正是为这事来的。”年轮眉间的缝隙越发深了,她决定据理力争。   “诚然,因为械阳伯爵的努力,我们不但有了艾莎洲这个新的大陆据点,同时还趁机清洗掉了一大批不坚定的追随者和信徒。但是陛下,您要知道一点,日蚀教会依然还在。”   “尹瑟尔死了。”艾尔温说。   “但日蚀还在。”年轮抬高音量,“您不会因为尹瑟尔死了就认为这个组织会消亡吧?我不认为您是这么肤浅的国王。”   这就是为什么她必须要走这一趟了,像这样的话,这个国家恐怕只有她够资格说。   她是唯一能以长辈身份指责和督促国王的人了,某种程度上,她承担的正是理查-巴瑞施当年的角色。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趁机发动袭击吗?”艾尔温又把脑袋扭了回来,“你才是别让我觉得肤浅……你以为我会漏掉这些事吗?”   顿了顿,她放缓语气:“我很清楚日蚀的威胁依然存在,但是尹瑟尔的死一定会给他们造成巨大冲击,他们此前劫掠的财富和人口大量都被尹瑟尔用来实施登神计划,现在他失败身死,不死者舰队没了首领,上百年的积累又消耗一空,他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但您不能确定。”年轮说道,“那我不能接受这种理由。”   “我能——”   艾尔温实在忍不住了,她决定把一部分自己的秘密告知年轮。   “你们总说艾苏恩神奇……说她把那枚眼睛,把太阳王之血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但是我也……我只是体现在另一些方面罢了!”   另一些方面?   年轮眯眼:“比如?”   “梦。”   艾尔温回答,“她用自然法球把紊乱的时间折叠了,你们察觉不到,但我可以……我经常可以在梦里看到一些很特别的东西,那些原本应该被烙印在时间长河里的东西。”   “您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年轮瞪眼。   未来吗?   应该不至于……否则她也不可能被尹瑟尔那个混蛋暗算。   但不是未来的话,她又如此轻易放人去度假。   难道她认定这件事比起防卫邪徒的袭击更加重要?   难道伊玛尔和械阳伯爵度假……不只是度假而已吗?   年轮有些摸不准了,她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个秘密任务,比如伊玛尔其实是被国王特派出去,要和她的小情人一起解决一个外面的麻烦。   “没有麻烦的,茹斯。”   艾尔温叹气。   “真要说麻烦的话,不如说是艾苏恩本身。”   “……我听不太懂,陛下。”   “你不用懂,你只要知道现在‘让艾苏恩自己看开’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优先项就行了。”   再多的,艾尔温就不愿意说了。   年轮碰了一鼻子灰,有些郁闷的坐车回家。   “你们有在盯着鸢尾花街吗。”   路上,她突然想起来什么,找开车的青年问了一句。   “一直有。”青年说道,“……这是必要的,一种保护。”   “那么你们应该有调查到她们打算去哪里玩了?”   “呃……这个嘛,我们其实都不觉得那个叫玩……”   “跟我装成这样有意思?”年轮属实被气笑了。   真见鬼,现在内务司部还有谁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啊。   说什么度假,根本就是度蜜月吧?   好吧,度蜜月就度蜜月,考虑到艾苏恩-希茨菲尔身份和血统的特殊性,放任这种事反而对延续国家稳定有利。   谁叫国王到现在都不结婚,那她可不只能从其他方面打算盘了。   就是说——反正事情都这样了,国王是那样坚定的态度,自己怎么阻挠都没有用,那就只能顺势而为咯……   但她想知道那两人打算去什么地方,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你是觉得我会害她们?”年轮质问他,“这种事情我想查不会很困难的,提前几分钟让我知道而已。”   你说的很对。   但由我告诉你,这个意义就不一样了。   青年不说话。   不管年轮怎么讲,怎么挑衅就是不说,可把她给气伤掉了。   带着这种羞恼的情绪回到图书馆,她第一时间要求接通根须网络,直接调动了自己手头的全部力量去查证信息,终于在一分钟内得到答案——有人替鸢尾花街221号的住户购买了两张开往垂尔雷德的软卧车票。   垂尔雷德?   纳里斯遇害的地方,怎么会是那?   听到结果的一瞬间,年轮懵了。   度蜜月嘛,这种词汇稍微一联想就会和“春天”、“夏天”凑到一起。   现在是秋天,时间当然不可能倒转,但是找一个气温类似春夏的地方过日子才是最快活的吧?   她俩放着南边不去往北边跑?   怎么想的?也没听说北边还有什么麻烦要解决啊?   仔细在心理盘算一阵,她很确定,北部的麻烦基本已经被肃清了。   北方教区,阿密伦。   靠近阿密伦的垂尔雷德。   这些地方都没有邪灾,充其量就是纳里斯死后留下了一个烂摊子,那些商会因为北行的名额在闹罢了。   “不至于是为了这种事吧?”   眯起眼睛,年轮干脆点了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她的寿命比很多人想象中都要悠久,与之附带的还有一部分传承自她的母亲,也就是上一代年轮的经验记忆。   艾尔温那么说一定是有深意的。   北方……北方还有什么值得注意?   思绪越过垂尔雷德,越过阿密伦,越过奥尔沃特的废墟,越过东北部海角的断崖——水晶海,一路往北往北再往北,年轮终于想起来了,还有那样一个传说存在。   “‘德普-瓦尔蒂娜的冰之湖’。”   她睁开眼,在心里自语。   “最古老的传说中,它好像叫‘冰之镜湖’?”   “人间流传着诅咒战士传说,这传说的来源则是一个爱情故事……”   “唔……”   陷入沉吟。   因为年轮惊奇的发现,就连自己传承到的知识里也没有多少是和冰湖有关。   爱情故事,诅咒战士,这些全都不能确认。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那个‘冰湖镇’,那个镇子就坐落在大雪山脚下,据说在镇子里每个月都会有一个夜晚能听到山上传来奇怪的呜咽,有人说是风也有说是恐怖的怪物,但也一直没能证实,因为从来没有人胆敢上山,去那片笼罩极寒的冰湖认真查看。   因为没有价值啊……   是吧?   要是有隐患的话,那肯定付出代价也要排除掉它。可至今为止多少年了,雪山上,冰湖上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那周边的村子没有一个是因为什么冰湖诅咒遭到灾的,这种情况下去看什么呢?   就因为山上特别冷吗?   这样都要去调查的话未免也太想不开了,那岩浆里面还特别热呢,这种自然奇观没有危害的就没必要管。   “很可疑……”   年轮更认为那两个人有问题了。   “没必要去管的事情……如果她们的目的地是那片湖的话,她们肯定知道什么?”   想了想,年轮抓起一根蔓藤根须,再次将双眼紧紧闭上。   “给我查询一下,最近有没有活动要在北地展开。”   “没有吗?那想办法安排一下。”   “我记得罗博不是在好几个学校开了课?让他组织一个去那边的考察活动,带些学生一起去。”   “不……我可不是要监视她们,而是她们这次只有两个人,我觉得有点太冒险了。”   “然后给我接海蒂。”   “就说我有个保镖任务要派给她。”   ……   第二天,夏莎-伊玛尔在迷糊中醒来。   有点太兴奋了……主要是她好像做了一个巨淫乱的梦,梦里她的天使对她极为开放。   明明看得出她其实还是很羞涩的,她居然也愿意强行忍着做出那些淫秽动作。   更要命的是,一边那样还一边凑到她耳边发出浪叫,说着诸如“你可以这样”……“你其实可以那样”之类的怪话。   那她当然忍不住了。   她觉得她们从来没有这样放荡过——几乎要将对方揉进身体里的那种激烈程度,世界颠倒,时间旋转…… 夏依冰感觉自己腰酸背痛。   哦……这也是理所应当……毕竟高潮的作用是剧烈的。   但是艾苏恩居然起那么早?   她不是应该比我累么?   伸手在旁边没摸到人,夏依冰就猜到有人先起床了。   她顾不上穿衣服,确认窗帘是拉好的状态,直接掀了被子下床,踩着拖鞋溜达出来,刚出卧室就闻到家里飘荡的油烟味。   有人在用厨房。   打了个哈欠,她蹑手蹑脚的凑到厨房门口,正看到灰发少女系着围裙,颠着炒锅在做早饭。   因为是在家里,希茨菲尔没怎么好好打理发型,头发简单在脑后扎了一下,形成一条活泼的银灰色马尾在来回甩动。   夏依冰看的眼热,凑过去一把揪住马尾,仿佛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发作,有点用力的拽了一下。   “啊!”   希茨菲尔有点被吓到。   这人……刚认识的时候走路没声音,那是在查案就算了,怎么现在在家里走路还没声音呢?   “你想吓唬谁?”她没好气的抬腿去踹人,“还没给你摸够是吧?”   “总是摸不够的。”   夏依冰正经说道,一把抓住她撩上来的纤细脚踝,在她将要失去重心的时候把肩膀递上去,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而且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占便宜吗?”   “没记错的话,你的速写本里可是有很多没穿衣服的我的肖像……”   “我确实也很喜欢你就是了……”   希茨菲尔有点泄气,她也不挣扎了,就靠在女人身上继续翻锅。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她确实喜欢,也爱这个女人。这是她的选择,她还不至于连这种事实都羞于承认。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夏依冰左手抓着少女的黑丝脚踝,右手扶住她的肩膀,鼻尖撩拨着小马尾,一边问,一边深深嗅着她的发香。   昨晚那些只是惩罚,但光有惩罚是不够的。   还是要查清问题,然后把问题解决。   她不希望两人之间有任何隔阂。   “这也算骗吗。”   希茨菲尔低低笑了声。   “我以为你早该猜到的,关于我能靠那顶王冠看到更多秘密……来自根源的秘密之类。”   “那么我现在要慎重向你提出问题。”夏依冰扬眉,“瓦尔蒂娜冰湖的湖面下有什么东西。”   “……”   希茨菲尔沉默了一会。   “不好回答?”   “不……我在想该怎么回答。”   关了火,她把煎蛋都倒在旁边的盘子里,把脚挣脱回来,转而抬头和女人对视。   “你有想过一个失落的世界吗?”   “什么?”   “一个失落的世界……一个独立于现实规则之外的,完全与世隔绝的,连细菌和病毒都不同的世界。”   “艾苏恩?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   “很简单,你可以想象一下,当它表层的冰面厚度超过数百米,并且保持了数百年之久……你们只想着它下面可能封印着可怕怪物,却没想过那里几乎也冻结了时间。”   “……时间?”   “是,因为在冻结形成的那一刻是遥远的过去。”   “极寒将‘过去’冻结在冰层之下,那里的生态,那里的生命,现在还和当年一样。”   “唔……”   夏依冰皱眉,她其实还是不太理解,希茨菲尔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我有必须去那里的理由。”   希茨菲尔给她提示。   “回溯不是万能的。”   “有些东西,我要亲眼见过才能安心。”   ————————   看到有人问两人的关系……小天使会不会太弱势。这一点其实我相信有人是能看出来的,就是实际上这两个人相处是希茨菲尔占据强势地位。只不过这个强势是从其他方面去体现出来。   这两个人的性格是能互补的。夏局长有脆弱的一面,我认为这让她更具鲜活的魅力。 第七章 启程(二合一)   希茨菲尔确实没有把话说明白,也就是明确告诉夏依冰,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去那片冰湖。但夏依冰觉得自己或多或少可以猜到。   想想现在最困扰她的难题和麻烦是什么吧,怎么想都只会和这方面有关。   “你觉得冰层下面有关于她母亲的要素?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这种东西?”   大清早,夏依冰来到天台上找盟友参谋,这里的盟友毫无疑问是尤西里安女士,后者被她的深情——按原话讲是“清澈的愚蠢”所打动,决定帮助她彻底攻略心爱的女孩。   “可你是我唯一能求助的人了。”夏依冰摊手,“她要是说别的,我可能还不会来麻烦你,但她偏偏说的是历史……甚至是上个纪元发生的事,那不要说在我认识的范围内了,哪怕算上全世界,应该也只有你知道吧?”   毕竟面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纪元遗民啊,别人的遗民是后代或者后代的后代,只有这家伙,她是自己就活了那么长,人生阅历横跨至少两个纪元。   那她显然应该是知道一些的,关于上个纪元,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的极北之地有什么传说,再也没有谁比她更合适了。   “至少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德普-瓦尔蒂娜’。”乌鸦站在栏杆上拍拍翅膀,“我们那个年代北边可是有国家的,而且和我们关系还不太好,你不能指望我对别人老家有什么东西记得很清楚,我必须跟你强调我不是那种人……唔,严格来说是哈温不是那一种人……”   惦记别人家里的地势地貌,这在夏依冰看来和打算发起一场侵略战争是划等号的。她表示当时的瑟兰还看不上那块地盘——名为“约修亚”的冰雪王国,那地方又冷又干燥,又不能种地又不能养鱼,就算打下来又能怎么样呢?白白耗费精力罢了。   “我不需要过于详细的资料。”夏依冰感觉和她交流是真的累,“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知道的部分,我只需要你做到这样,尤西里安。”   这傻鸟……说是和她暂时结盟,结果每次问她什么东西,她都要趁机在话里夹杂炫耀。   什么哈温也是这么说的。   哈温肯定也这么想。   哈温不是那一种人。   这不是炫耀是什么?搞的好像深怕别人不知道她和械阳女神是什么关系,至于吗给我废话那么多?   要不是真的有事情求她帮忙,夏依冰肯定不会理这副臭脸。   “我知道的部分……”乌鸦眯眼,“所有的?”   “是。”   “传说也要?”   “是。”   “那就多了。”乌鸦开始摇头晃脑,“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讲呢……让我想想……唔!最早应该是那里在地图上还不存在的时候。”   “嗯?”夏依冰扬眉,“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不存在,极北之地整个不存在。”   “这怎么可能?”夏依冰瞪眼,然后想是想到了什么,“和械阳女神挥出的那道斩击有关?”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一些过去看很离奇的传说是真的发生过。比如女神曾经挥剑斩裂海渊和大地,硬生生改变了整个世界所有陆地板块的结构。   既然这件事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也有可能,伊卡洛林洲的北部版块也被撕裂过。所谓的极北之地原先可能是沉在海面下的陆基,因为灾变造成的地壳运动而被挤压上来,形成了一部分新的陆地。   “并不是这样。”但是乌鸦否定了她的猜测。   “我都说了嘛——最早!我出生的年代可算不上最早……那时候北边已经非常冷了,越往北走冰层就越厚,一直到所有的通路都被断绝,仿佛抵达世界的尽头。”   “但实际上,我曾经在……嗯,我和哈温一起上学的时候,我在学校图书馆查看过资料,大概有那么一段话是这样写的……‘极北冰川下冰封的是四块神降大陆的传送门,只要想办法将冰川融化,任何人都能轻易通过传送门抵达纳米亚的任何角落’……也就是说那里很早就鼓起来了。”   “这是胡说吧……”夏依冰听的将信将疑,“你上学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女神吧?”   “是没有。”   “那是所谓的‘神主’?档次低点的超凡生命?是由这些东西布置的传送门吗?”   “也是不可能的。”乌鸦摇头,“这个说法……我算了,如果是单向,那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达成传送,但是它说那里‘连接了纳米亚的每一个角落’,这种事不是神主能办到的。”   “还要超越神主的力量吗。”夏依冰皱眉。   那她只能想到母树了。   纳米亚的力量层次大概是这样排列的:   最上层的是凌驾于母树之上,将自身设置为母树化身的太阳王、械阳女神。   往下是从世界根源中滋长出来的“正牌母树”。   再往下是“正牌母树”缔造出来的原初生命体,这些生命体希茨菲尔是提到过的,一共四个,她称之为“一代神主”。   在这四位神主下面则是乱七八糟的二代神以及三代神了,它们层次是那样分明,几乎没有逾越的空间,所以夏依冰觉得能超越神主的力量毫无疑问和母树有关。   “所以传送门是母树搞出来的?”   她有些茫然。   “那里曾经是伊卡洛林、艾莎、坎比亚、拉瑟雷士……是这四洲空间交汇的节点?”   “然后随着时间推移……不知道为什么那里被冰封了,冰封外加地壳变动,导致原本的海水下拱起陆地……陆地再被冰封,形成山脉、冰川……这就是极北之地大雪山的由来?”   那难道冰湖下封印的东西和母树有关?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了。   艾苏恩接触过王冠,她肯定是通过王冠从根源接收到了什么信息。她通过这信息了解到冰层下埋藏着的远古奥秘,然后她认为揭开这奥秘对她有利。   “是这样吗?”夏依冰瞪眼盯着乌鸦。   “别看我啊!”乌鸦警告她,稍微往边上挪了两步。   “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的东西而已……实话跟你说吧,我是完全不信我看到过的那些记载,什么传送门乱七八糟的,我宁愿相信那里埋着冰雪女神的尸体!或者灾厄之神莫因斯的尸体!”   “有神在那里死过吗?”   “都是一些被淘汰的古董罢了!”   夏依冰倒是还想追问,但她愣了一下,感觉依稀听到有人在喊她。   是希茨菲尔。   有客人上门,喊她下去一起招待。   或者也不能说是客人吧……那是可以用家人来形容的角色。   阿什莉,还有莉莉。   开门的时候希茨菲尔是真的惊喜,她立刻意识到这是萨拉的手笔——她前段时间的异常肯定吓坏了不少人,以至于他们要考虑任何可能让她好转的要素,然后想方设法的弄到她跟前来。   从这个角度算,她和真正的公主殿下也没区别了。   “我听他们说你生病了!”   阿什莉刚见面就给了希茨菲尔一个熊抱。   “你还好吗希斯?”   “我好想你啊……真高兴你平安无事!”   阿什莉就是这样的,她的表达比较……豪放。这是因为她的经历所致。   “我很好……”   希茨菲尔被她勒的面色发青,但还是坚持在她背上抚摸,“只是一点小病罢了……和感冒差不多的……可以松开了吗?有人看到会生气的……”   “说的很对。”   夏依冰正好从楼道下来,看到这一幕眯起眼睛。   “我已经开始在生气了。”   然后不等她再说什么,阿什莉松开希茨菲尔朝她扑来,在她一脸茫然中也给了她一个用力的熊抱。   “还有莎夏!”   “我也好想你!”   这是什么究极折磨……   真正感受到那股可怕的力量,夏依冰脸色白了一下,赶紧从那坚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惊疑不定的看向女孩。   阿什莉……现在体型也蛮正常啊?   除了骨架子大点,看起来早就没那么壮了,也就是个高一点的北地人而已,怎么能有这样的力量?   “很强吧!”阿什莉还是非常兴奋,“这是我在训练营的成果!他们说马上我就可以开始着甲了!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要成为最年轻最厉害的黄金骑士了!”   我觉得弗里克他们穿的动力装甲极有可能配不上你……   夏依冰面色垮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希茨菲尔,她正在忙着安抚莉莉。   如果说阿什莉看到她的兴奋指数是10,那莉莉的数字就在100以上。   这傻狗……阿什莉抱上来的时候就在拱她的鞋,阿什莉跑远了它又扑上来,直接把她扑倒在地,一个劲在她脸上狂嗅狂舔。   “莉莉!你这是……重了好多啊……”   希茨菲尔尝试推了一下,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无法靠肉体力量将莉莉推开。   这体重比之前印象中要涨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吧?整个轮廓都大了一圈!   这哪里是狗,一般的狼王都没这么大!   “汪汪!”   隔了许久终于又见到主人,莉莉的兴奋劲儿显然没那么快降下来,在她挣脱出来后还是围着她来回转,一边乱窜乱扑一边摇尾巴……那频率快赶上螺旋桨了。   这么大的雪列斯犬,一只就能拉动雪橇了吧……   心里一动,希茨菲尔在考虑要不要把莉莉带上。   阿什莉她肯定是不会带的。   和危险无关,此行大概率遇不到邪灾邪徒,只是一场追寻真相的旅途,顺便认清自己的内心。   所以她谁都不会带,阿什莉不会戴伦特也不会。   但莉莉不是人。   带上它也不算打扰二人世界。   闹腾的差不多,把黛瑞尔都惊动出来查看动静,希茨菲尔把人都叫进屋子,打发黛瑞尔下楼采购新鲜食材。   她是考虑明天就动身的,这种情况下,家里不可能留多少食物,这点东西根本不够阿什莉吃,还是要大肆采买才行。   等东西买回来,希茨菲尔亲自下厨,好好做了一顿大餐,并在餐桌上给阿什莉和黛瑞尔正式介绍对方——当然也不会漏了极为重要的尤西里安女士。   “你真的尊重我吗。”   对此,血晶乌鸦有不同意见。   “你口口声声说我重要,但你拿黛瑞尔和她配对介绍,和我配对介绍的却是一条雪列斯犬……”   她是很想对此发表一下长篇大论的,但阿什莉吃饭的动静太闹腾了,想了想也就没有多说。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她看到了希茨菲尔——看到了她眼神中流出的落寞。   啊……好像上课的闲暇她是说过,之前很多次她在这里下厨做大餐,隔壁的老头都会来蹭饭。   但现在那家伙死了吧。   虽然看起来还是很热闹的样子,但缺少的人是再也不会再回来了。   乌鸦能看出这一点,夏依冰也看出来了。   而且因为她是更早就认识了阿弗雷德,她的感触要深得多,也是桌上唯一可以真正理解少女的人。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吗?”   趁着阿什莉去盥洗室的功夫,她凑到少女身边搂住她,用头抵住她的脑袋。   “我发誓我不会多问……我也不会逼你做任何事,伊玛尔的家主从今往后将只为她的天使服务,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   真肉麻……   乌鸦捂着脸都没眼去看。   我可不记得我是这样教你说情话的……   不过让她大跌眼镜的是这种“蹩脚的情话”反而对希茨菲尔起到了无比神奇卓越的效果,她总算收敛起大部分落寞,真正露了个笑容出来。   餐后聊天,希茨菲尔通过拷问阿什莉猜到促进她来的人应该是年轮。   不是年轮就是普丝昂丝,看在为她好的份上她也就不计较这种逾越好了……   “我知道希斯这次走不会带我。”   阿什莉这句话让她吃了一惊。   真稀奇,之前每次出去干什么,只要不带阿什莉,她总要叫。   怎么这次如此懂事?   “……因为他们跟我说了,你和莎夏阿姨这次去,有可能会……嗯……给我造一个弟弟或妹妹?”   造——   此话一出,对面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先是愣住,然后脸皮抽搐。   脸色开始一点点变红。   “阿什莉很懂事的!”   强壮女孩顿时强调:“阿什莉知道这种事情是非常私密的,绝对不容外人打扰,那阿什莉当然不能去,阿什莉只是过来忙希斯看家……你们外出这段时间我可以帮忙守着房子。”   “那你在庄园或者弗洛街守不也一样?”夏依冰不理解。   “那里有胡桃嘛。”   “胡桃没人陪,不孤单吗。”   “我确实这么问她了,她跟我说她不孤单。”   “你还真是傻的可以……”   夏依冰乐了,“我上次听说你在骑士学堂认识个朋友,还是男的?”   “没错。”   “你俩发展的怎么样了?”   “他现在彻底打不过我了,我已经不太跟他玩了。”   不愧是你。   夏依冰替那人默哀了一下。   又拷问半天,她们终于摸清楚阿什莉来王都的另一个原因。   “他们说我进步太快了。”   阿什莉犹豫着道。   “说……我继续留在黑木市属于荒废天赋,只有来维恩,来这里接受更好的训练才能把我的什么东西给弄出来……他们大概是这么说的。”   “潜能吧。”夏依冰翘起一条腿,“你身上确实有可怕的潜能。”   原来是这样,那差不多还说得过去。   希茨菲尔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番安排。   无论是从骑士训练的角度,还是从接受文化课教育的角度,黑木市肯定都是不能和维恩比的。   就如同前世的教育资源、医疗资源,三线城市不可能和一线比。阿什莉来王都确实更方便接受教育。   又聊了一会,希茨菲尔就有点累了。   做菜也是很累的,更不要说她白天也跑了几个地方买东西——为了即将到来的旅行做提前采购。   反正自己走后就阿什莉和黛瑞尔守着221号,干脆安排她们一起住,希茨菲尔洗漱之后就上了床。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两人都起的很早,因为夏依冰让下属帮忙买的车票是早间票——8点10分就要开拔,不早点起来,遇到个意外就赶不上了。   希茨菲尔起的晚一些,她在盥洗室刷牙,听到卧室里传来夏依冰整理箱子的动静。   有很多东西要塞进去来着,比如厚衣服,各种可能在极寒环境下要用到的工具,甚至还有帐篷、睡袋、专业的防滑靴、登山绳索。   希茨菲尔实在忍不住在镜子里笑,她不等漱口就喊着泡沫跑回去,一本正经的告诉女人,这里相当一部分东西你都可以在路上买到。   但夏依冰表示她信不过冰湖镇的东西,尤其是帐篷。   “这可是蜜月的爱巢!”   她叫嚣道。   “能用和舒适……这中间的区别是很大的!”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希茨菲尔拿她没办法,想着箱子再多也是两个人拎,姑且也就由她去了。   也许夏依冰是对的,冰湖镇的东西是很粗糙。   但问题她们又不是直接一车到冰湖镇。   路上还要经过垂尔雷德等等城市,也不知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会不会后悔。   如此整理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弄的差不多了。   整整两个大箱子,外加两个大大的背包。   两人都穿着厚重的大衣,头戴呢帽,希茨菲尔将莉莉的狗链绕在手上,和迷迷糊糊的阿什莉打过招呼,正式乘车前往车站。   “我真荣幸你们带上了我。”   夏依冰在开车,血晶乌鸦在操作台上蹦蹦跳跳。   “当然,我更意外的是,那个小家伙居然默许了你们的任性。”   “谁都不通知……这样好吗?”   “祝福早就送达过了。”   希茨菲尔抚摸着莉莉,淡淡说道。   “而且这本来就是我的路。”   “当然也要我自己来走。”   ————————   为什么明明有功夫分两章的还是觉得二合一合适……   见鬼,我不想变成一更兽啊! 第八章 极夜(二合一)*   七点不到,车子就稳稳在维恩北部火车站附近停靠下来。夏依冰扭头看了眼希茨菲尔,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她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也不是第一次只和一位搭档出行。但必须承认的是之前那种旅行和接下来要展开的旅行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像这种可以抛弃担子和喜欢的人一起巡游亦或是探索某地,这样的经历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中还不曾有过。   某种程度上,这确实是她的第一次。虽然之前去红土平原、去塔里尼昂也被戏称是蜜月,而且前不久还有艾莎之旅,但有公务在身和这种自由的确是不一样的。   感觉很奇怪,让夏依冰自己形容的话,她有一种夹杂兴奋的紧张感,让她回忆起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说要带她上街,和那种感觉非常类似。   “工作交接了吗。”希茨菲尔正在翻看今天的晨报,头也不抬的问她。   “早就交接了。”夏依冰哈了口气,“交给我的副手……就是那个胖子还有李昂负责,现在他快升任小司部的司长了,必须承认他是第二顺位的合适人选。”   “第二顺位是指副局长吗。”   “是的。”   “但我印象中安全局没有副局长的职务吧。”   “以前没有,但时代是在发展的嘛。现在乱七八糟的事情越来越多,就比如上一个案子……现在弄的不能随意处决灾民了,那总得分人手和精力去照看吧?不加副手是忙不过来。”   “那确实不行。”希茨菲尔抬头看看她,然后转头朝窗外张望,口中说着:“我估计很快你们又要扩编了,安全局现在的职务划分在我看来有点混乱,需要重新梳理才行。”   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这个司部的主要职责应该是承担秘密警察以及特工的作用防范渗透入侵。   但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希茨菲尔发现萨拉在解锁交流电以后的发展有点过于迅猛了,再加上航海热的冲击导致人力紧缺,很多黑衣被迫也要承担灰衣的工作。   那还有什么秘密性可言呢?也就不好意思再叫秘密警察了吧。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她从地下总部醒来上来的过程就感觉那里越发拥挤狭窄透不过气,现在权臣和贵族的联盟可以说被连根拔起,也是时候对这些大型司部做出重构式改革。   这么看,我趁这个时间点拉夏出去玩反而是帮她躲开了加班?   想着想着,希茨菲尔有些乐了。她就那样看着窗外咧嘴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而夏依冰则一直在旁边盯着她,愣愣出神。   “我们不进去吗?”希茨菲尔突然回神,扭头正好和她的眼神对上。   “啊……哦……是可以进去……”女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扯出个笑容,手忙脚乱的开门下车。   希茨菲尔也下来了,她先把后门打开,让莉莉跳下来,将狗链缠在手上套紧,牵着大狗来到后备箱处,帮夏依冰一起搬运行李。   真重啊……   搬运过程颇费力气,希茨菲尔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她觉得要不是这些箱子都有轮子,只靠自己是根本不要想撼动其中任何一个。   “你都往里面塞了什么?”   与其说这语气是抱怨,还不如说是惊奇居多。   “就是很正常的准备。”夏依冰煞有介事的点点箱盖,“水壶、衣服、毛巾、鞋、睡袋、工具……我还塞了一副折叠雪橇。”   “你疯了?最后那个也太过分了吧?”   “艾苏恩。”夏依冰反倒振振有词,“我知道很多东西可以在当地买,我都懂,但是听我说……这些都是在危难时刻必须靠谱的东西,我说的对吗?”   “对,但是——”   “你也不希望劣质雪橇在使用过程中突然断裂吧?”夏依冰呼出一口白气,“这种东西亲自把关有什么不好,无非就是麻烦一点,反正到时候大部分东西也是丢在旅店。”   道理是这么说的吗?   看着血晶乌鸦飞出来落在女人肩上,希茨菲尔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人了。   夏应该是……很理智也很聪明的才对。   那她不应该不懂这个最浅显的道理……你维恩市周边连个能好好滑雪的地方都难找,这种地方生产的雪橇,你要怎么把关性能?   “汪!”   眼前另一个女主人已经逐渐走远,莉莉在原地有些急躁起来,对着少女叫了一声。   “汪!汪汪!”   “知道了知道了……”希茨菲尔拍拍它扬起的头,用另一只手扶稳帽子,背着背包推着箱子,一路小跑的快速跟上。   至于车子是不用管了,她都不需要猜,她们离开后肯定会有人过来把车子开回地下车库。   一路走一路看,希茨菲尔发现人流不多。   逐渐到深秋,甚至可以说是往冬至去了,大部分人也不愿意在这时出门,因为航海热而普遍拥挤的火车站此时看来竟显得极为清幽冷清。   “秋天就这个温度,今年的冬天肯定很冷。”   夏依冰在前面感慨。   希茨菲尔蠕动下嘴唇,没有接话。   检票进站,快8点的时候,她们在月台找了个敞开的躺椅坐下休息,顺便取出自带的面包,配着热水壶里的水开始补充能量。   吃着吃着夏依冰突然笑起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当然。”   希茨菲尔立刻点头,然后表情变得有那么些不好意思。   第一次相遇……听起来是挺浪漫的,但当时她可完全不这么想,脑子里怕是只有尴尬。   因为当时她作死在月台附近的小食摊买东西吃,火车进站的时候正好肚子痛,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那是她第一次乘坐这个世界的火车哩。   她不知道车上有没有盥洗室,或者厕所来着,如果不是夏依冰登场告诉她有,以她的性格,搞不好会直接错过火车。   也正是因为教训太深刻,我现在出门才只吃自己带的食物……   面颊发热,希茨菲尔狠狠咬了一口糖霜面包。   而且还不敢吃多,深怕中途肚子难受。   夏依冰则是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她把最后一截面包叼在嘴里,腾出双手张开地图,盯着上面用黑笔加粗描绘的线路。   “我们是要去垂尔雷德?”   “是。”   “中途会经过凯茵呢。”   “没错。”   “横穿卡恰山脉……他们凿开了山,这么说这是条新路。”   “介绍上是这么写的。”   “那么你还记得吗,费尔-劳伦斯。”夏依冰将声线放低,“就是那个在你脑袋里投影噩梦的家伙。”①   ————————   ①:费尔-劳伦斯。《死寂林地》的开篇人物,因为噩梦投影共享给希茨菲尔触发了开头前往埃尔纳克镇调查的剧情。   ————————   “当然记得。”希茨菲尔点头。   那种体验可不是随便能有的,她不可能忘。   “劳伦斯也是个大姓,越往北越多,碰巧我在查资料的时候也看到个叫劳伦斯的,他是个叛逃了的影狮探员。”   很巧妙的插入话茬,夏依冰将自己在档案室搜查到的资料信息都告诉少女,并试探性的询问她“对此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一点都没有。”希茨菲尔只觉得想笑,“你要是想问我什么可以直接问的……你知道的,我可以对任何人隐瞒,但我唯独不会骗你。”   “艾苏恩……”   少女的心意是那样直白,几乎是粗暴的显现出来。夏依冰不由呼吸停滞,忍不住悄悄朝她靠近。   又来了。   血晶乌鸦站在躺椅椅背上一脸无语。   她发现了,但凡自己交给夏依冰的招数,她就没有哪一次能用出来的。   反倒是这两个人,两个……不折不扣的菜鸟!反倒是她们自发性质做的一些事,说的一些话……可能当场听起来很怪,甚至她这个外人听着也很怪,但就是能起到奇效。   “汪!”   “汪汪汪汪!”   就在两张脸快要重叠的时候,旁边的大白狗突然大声吠叫起来。紧随其后的则是一道长长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蒸汽翻滚,烟雾升腾。由钢铁浇筑而成的巨大车头终于浮现。   等候的旅客们纷纷拎起行李准备上车,希茨菲尔见状微微后仰脑袋,率先起身去拿箱子。   “用不着失落。”   她侧过脸提醒夏依冰,因为发现她有些怅然若失。   “我们有一整段旅途。”   “你有很多时间思考该怎么做……我也一样。”   这简直就是明示了吧?   夏依冰觉得自己还是不太适应她在这方面变得这么直接,可怎么说呢……那毕竟还是艾苏恩,还是她最慕恋的天使,不管是羞怯的她还是如今大方的她看起来都是那样迷人。   她不讨厌这种感觉,拎起箱子也追了上去。   火车的班号是“冬日-3”,姑且称之为冬日三号线。两人买的是软卧车厢,位置在第五节,5-3号房。   值得一提的是,软卧车厢的档次不低。这里一共包含两张双层床,最多能容纳4人入住。   但她们把整个5-3都包了,毕竟她们也并不缺钱。   “太好了,这里还有炉子呢!”   希茨菲尔一进去就放松下来,把箱子放好坐到床上,然后顺势整个身子都躺下去,一副不打算起来的架势。   长途旅行,需要提溜行李的路程绝对是折磨。但只要过了这一关进到车厢里,那不亚于是从地狱来到天堂。   因为有炉子,车厢里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不少,她索性把大衣脱了鞋子也脱了,踩着床垫检查各种角落,伸手将那些残留的蜘蛛网之类全部扫掉。   “汪!”   莉莉则是在空旷的走道上跑来跑去,这里闻闻那里嗅嗅,还吓到了中途上来的其他乘客,他们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狗,这在维恩相当罕见。   “给我回来!”   夏依冰扯着它的狗链子强行把它拖回卧房,一边骂一边拍它的狗头。   “开恩带你出来就这样是吧?”   “之前还欺负艾苏恩……我看你是想试试我新买的雪橇?”   “汪!”莉莉先是瞪大眼睛,然后耳朵尾巴都垂了下来。   “汪……呜呜呜呜……”   “现在装可怜也没用了,具体怎么安排还是要看你路上表现!”   进来之后把门关上,顺手把狗链套在门把上。夏依冰一抬头就看到希茨菲尔撅着屁股在铺床单。   希茨菲尔选择睡在下铺。   废话……有的选的话有人会跑去睡上铺吗?上下床折腾又危险又麻烦,不穿鞋踩栏杆她还嫌脚疼。   “回来了?”希茨菲尔听到动静,口中说道:“我睡左边,你就睡右边好了……你别看到这条新线路是穿山走,到垂尔雷德只要两天,但到地方之后我们是可以当场续票再北上的,它会在垂尔雷德停靠半天时间,然后继续往北到奥尔沃特,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一周以上,咿呀——你干嘛?”   话没说完,两只脚的脚掌就被挠了一下,把她刺激的……就像一只炸毛的猫,立刻转过来瞪着凶手。   “没忍住。”夏依冰搓搓手指似乎还在回味触感,“怎么说呢……呃……就像你画我的……那时候也差不多一样。”   希茨菲尔没说话。   饶是她现在已经彻底想通了,相比之下没有那么容易害羞了,提到这种事还是不自觉会面颊微红。   果然还是会脸红的艾苏恩比较可爱。   夏依冰心想。   而且她突然找了一个新思路,那就是——艾苏恩确实变得更稳重更像大人了,没错,她确实不那么容易害羞了——确实如此。   但正因为她没那么容易害羞,如果我能在这个基础上还是弄的她害羞脸红,这成就感岂不是高到炸裂,这不是比过去更愉悦吗?   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那种隐隐约约压着的阴霾都散去不少。   “你要是真的喜欢摸我的脚……可以。”   希茨菲尔羞怒的瞪了她一眼。   “这几天我天天穿棉靴睡觉,憋个几天再拿出来……你到时候可不要嫌味冲!”   “你也太看不起影狮头子的专业素养了。”   夏依冰咧嘴。   “你这是在威胁我?”   “但你似乎忘了我和你介绍过……在极端环境下我可以靠喝泥水、吃虫子生存下来,区区一点味道什么的……”   “闭嘴!”   迎面丢来一只枕头。   “不许再和我说话!”   希茨菲尔的抗争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就在夏依冰的挠痒攻势下土崩瓦解。   反正门锁着算私密空间,她气性上来,索性直接逮住少女的黑丝脚用力挠痒,直把希茨菲尔挠的在床上游来游去,彻底没力气起来才放过她。 然后夏依冰和席次菲尔的性致来了。   “嗯,很好。”夏依冰满意地看着面前赤身裸体,被绑在钢管上的席次菲尔。   席次菲尔此刻站在房间中央,她的背后是一根插在地板上的,高约两米半,手腕粗细的钢管,席次菲尔靠在这根钢管上,双臂绕过了钢管背在了身后,密密麻麻的绳索将她的身体与钢管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她的衣服已经全部被脱光了,两腿之间此刻是被一条由绳子编织成的丁字裤紧紧地勒着,刚好顶在席次菲尔的蜜穴。修成的美腿被从根部一直到脚腕,绑了整整五节,并同样被固定在了身后的钢管上,连稍微弯曲一下膝盖都是奢望。席次菲尔的双脚踩在一双律希尔特制的高跟鞋上,之所以说它特质是因为它只有前脚掌和脚跟处是有支撑的,而脚心部位则完全裸露在外,鞋跟高近十厘米,几条皮带将脚背和脚腕牢牢地扣住,无法挣脱,而这双高跟鞋则被固定在一个同样高十厘米的底座上,底座被固定在地板上,同样无法移动分毫。   再往上看,细密的绳索在她身上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网状,丰满的双峰被从根部勒紧,显得更加硕大,一个真丝制成的眼罩剥夺了席次菲尔的视觉,就连那一头灰亮柔顺的秀发,也被扎了起来,系在了脑后的钢管上,使得席次菲尔不得不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姿势。   “怎么样?喜欢我对你的捆绑吗?”夏依冰笑着问道。   “是,喜欢”席次菲尔微微点了点头。   “要说谢谢主人,明白吗?”   “是,谢,谢谢主人”席次菲尔红着脸,小声地说道。   “大声点!”夏依冰突然加重了语气,对席次菲尔呵斥道。   “是,谢谢主人!”席次菲尔顺从地提高了声音说了出来。   “嗯,这才乖。”夏依冰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席次菲尔,席次菲尔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根“人棍”,全身可以说没有一处地方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就连双手也被胶带纸包裹了起来。而为了完成这样的捆绑,夏依冰也是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此刻她看着自己完美的“作品”,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她后退几步欣赏了好一会儿之后,又重新走上前去抚摸着席次菲尔被绳子层层包裹的身体。   席次菲尔此刻被脚下的特质高跟鞋给“增高”了将近20厘米,使得夏依冰的视线下方,恰好就是席次菲尔那对高耸诱人的乳房,由于被绳子紧紧勒住的关系,那粉色的蓓蕾也变得异常激凸。夏依冰伸手便握住了那富有弹性的两个玉峰,肆意地揉捏着。   “嗯……嗯……哦……”胸部被揉搓的快感很快就让席次菲尔发出了魅惑的呻吟声。   “叫出来啊,大声点,主人要听到你的浪叫!”夏依冰更加使劲地把席次菲尔的双峰捏成各种形状,而尖部的两粒肉葡萄也因为这搓揉而变得更加坚挺。夏依冰伸出手指,在已经凸出发硬的乳头上拨弄起来,享受着指间那柔嫩的触感,还有耳边席次菲尔魅惑的娇吟,夏依冰再也忍不住,一口将其含住了。   夏依冰闭上眼睛,一边吃奶,一边双手继续揉捏着这对玉乳。   过了好一会儿,在左右两边都吃够了奶,过足了嘴瘾和手瘾之后,夏依冰终于松开了嘴,拍了拍席次菲尔的胸部笑道,“这味道还真棒呢,干脆就把你永远绑在这儿,给我当饮奶机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席次菲尔脸上依然保持着被快感刺激后的红晕,在听到夏依冰的建议后急忙摇头否定,然而话还没出口,便被夏依冰一下子捏住了乳头,厉声道,“嗯?”   “哦……”席次菲尔又呻吟了一声,刚要出口的拒绝立刻憋了回去,咬了咬嘴唇后,这才说道,“主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是痒奴。”   “哈哈,宝贝儿真乖!”夏依冰踮起脚想亲吻席次菲尔的嘴,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身高不够,便转而在席次菲尔的翘臀上拍了一下,“   那么,为了证明你对主人的忠诚,我就把你放在这儿了哦。”   “哦,对了,还得再给你加个小玩意儿。”临走前,夏依冰又想起来了什么,拍了下脑袋后,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带孔塞口球。席次菲尔乖巧地张开了嘴巴,夏依冰把口球塞进了席次菲尔的嘴里,扣好带子。又在席次菲尔的身子上胡乱摸了几下,夏依冰便走开了。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夏依冰果然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再也没有理睬过席次菲尔,即使席次菲尔因为双脚站得酸痛而难受地呻吟时,她也没有看她一眼,低头收拾着东西,仿佛席次菲尔已经和房间融为了一体,和旁边的桌椅板凳一样,是这个房子里的一件家具一般。   而席次菲尔可就难受多了,站了一个多小时,更何况是站在那双鞋跟很高的特制高跟鞋上,她的双脚已经酸痛不已。可是严密的捆绑让她练动动脚换个站姿都做不到,让她只能难受得不停呻吟。长时间戴着塞口球的嘴里,口水沿着下巴滴到了胸前,形成了一条晶莹的银丝。   这个时候,夏依冰已经打扫完了屋子,旁边就是被绑成了人棍,“呜呜”呻吟的席次菲尔。夏依冰看着席次菲尔微微一笑,对着席次菲尔的高跟鞋上面摁了一个按钮,只听见一阵机器的响动声,从那特质高跟鞋下面的底座上伸出来了两根羽毛,而那羽毛的尖部正好贴在了席次菲尔那白嫩的脚心上。紧接着,羽毛在电动机的作用下开始左右摆动,搔弄起了席次菲尔的脚心。而脚底突然受痒的席次菲尔,立刻更加剧烈地扭动起来,被堵住的嘴里发出了闷笑声。   做完这一切后,夏依冰把遥控器扔回到了茶几上,然后十分惬意地靠在了沙发里,双脚翘在茶几上,一边喝着饮料看着电视,一边欣赏着席次菲尔扭动着的曼妙玉体,席次菲尔的呻吟声自然也成为了她最美妙的伴奏。   过了半个多小时,见席次菲尔已经快被折磨到极限了,夏依冰终于打算结束这次调教了,她也不希望席次菲尔出事。不过在结束之前,她还是要给席次菲尔来一次猛料。又摁下高跟鞋的一个按钮,折磨了席次菲尔半个多小时的羽毛收起来了,就在席次菲尔松了一口气,以为痛苦终于结束的时候,只听见一阵“嗡嗡”的声忽然响起,刚刚收回羽毛的底座突然又伸出两个电动刷子,而坚硬的刷毛直接贴在了柔软的脚心上。   “呜!!!”一阵比刚才更强烈的痒感入过电般流过了席次菲尔全身,她仰起头,发出了比刚才更高亢的呻吟和闷笑声。身体剧烈颤抖着,眼罩已经被笑泪给浸湿了。脚下钻心的奇痒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然而自己却连挪动一下双脚都做不到,只能任由那刷毛在自己脚底肆虐。   “差不多了吧。”看着席次菲尔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夏依冰终于停下了刷头。终于结束了折磨的席次菲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夏依冰花费了半天功夫,解开了席次菲尔身上的绳子,刚恢复自由的席次菲尔立刻双腿一软倒在了夏依冰肩上,被夏依冰给搀扶着离开了底座。   天天给我找事情干,早就想这样教训她了!   如愿以偿后,夏依冰抛下瘫软的少女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自己的枕头还有配套被褥。   然后并没有丢在对面床铺上,而是直接丢在少女身上。   “……嗯?”   希茨菲尔半睁开眼。   “你不睡那边?”   “又没有外人在,当然还是一起睡。”   很有道理。   希茨菲尔被挠的都有点不清醒了,她想到现在天气比较寒冷,而且随着越往北走肯定越冷。这破炉子到时候能发挥多少功效还不一定,当然是两个人挤一张床更暖和了。   这倒是不存在谁吃亏的问题,因为她承认的,出于对美的欣赏以及向往,伊玛尔警长健美的女体她也相当觊觎。   乌鸦全程站在上铺栏杆上。   她就看风景,她听不见。   ……   因为只需要铺一张床,安置行李的工作很快完成。   随着又一阵拉长的鸣笛,车厢晃动,窗外的景色也开始倒退,冬日三号线正式开拔。   没什么特别的,火车开动快一小时,希茨菲尔上身靠在靠窗那头,手里捧着剩下没看完的报纸继续阅读。   夏依冰则坐在靠门那头,双方都把袜子脱了,双脚窝在对方怀里,用这种最原始也最高效的方式保暖。   区别就是希茨菲尔摸了会女人的脚就腻歪了,继续看报纸。   而夏依冰则是百摸不腻,她不觉得有任何报纸或者书刊能比怀里抱着的东西好看。   “……”   莉莉趴在对面床铺上默默看着,偶尔趴下来埋头休息。   乌鸦依然站在栏杆上,疑似睡着。   房间里只有床架晃动产生的轻响。   “中奖了。”   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什么?”夏依冰正在研究少女的脚趾甲为什么能长的那么圆润好看,闻言抬头,“什么中奖了……”   “这班车的终点站就是奥尔沃特,你知道吧?”   “我知道。”   冰晶之城奥尔沃特确实毁灭了,但是当地很快就建立起了新的城市,只不过没有原来那么大那么华丽。有人称呼那里为新奥尔沃特,周边那些残留的废墟则算旧址。   “前面的雪原很多路段都很复杂,汽车不好过,我们需要在那里下车,然后转乘马车或者雪橇车过去。”   “预料中的麻烦。”   夏依冰点头。   开玩笑,她可是做足了功课来的。   “可以。”   见她这样,希茨菲尔点了点头。   “看来你有所了解了……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整个冰湖镇那一大片区域都没太阳呢?”   “没太阳?”夏依冰眯眼,“是说永夜?”   “永夜一周好歹只有一天,但冰湖镇的黑夜可能会持续好几个月。”   “哦……”女人稍微反应过来了,“我也听过这样的说法……好像是叫,‘极夜’来着?”   长达数月的白天或黑夜,如果是白天就叫极昼,如果是黑夜就叫极夜。   这是属于那边的特殊天象。   “就光从这个天象的规律,我都能算出纳米亚大概的天文环境来……”   希茨菲尔哑然失笑。   该说械阳女神不亏和自己是同乡吗。   这个时候的极夜,这个天体天象运行的规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   前面有一章被屏蔽了。   无语……我都简略概括成那样了。   那只能替换成紫薯布丁了(乐 第九章 日常(二合一)   希茨菲尔觉得夏依冰是真的变态。   自己已经尽量排斥那种害羞的感觉,就大大方方的把脚伸到她怀里给她摸着玩了,她居然还说不满足,跟她讲“你最好把袜子穿上”。   问她为什么,她说虽然光脚摸起来也很爽,但还是比不上丝袜那种柔滑的手感。还说之前大多是隔着袜子摸的,突然这样觉得不够对味。   对味……希茨菲尔并不愿多想,但结合夏依冰前不久的离谱发言,她怀疑这个人在恋足方面的爱好有往扭曲方向偏转的趋势。   一定是律希尔,我昏睡那段时间一直是住在污染检验司,照顾我的人除了夏就是那家伙了……肯定是她把夏的癖好给带歪了,导致她在这条扭曲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心里觉得痒痒的,这种癖好说实话有点超前,对地球人也就那样。但考虑到萨拉是个什么多灾多难的地方,以及影狮探员们普遍具备的心理疾病,区区对身体某一部位的迷恋……这真的可以说不值一提。   好,那我就穿上袜子好了。   希茨菲尔决定顺从夏依冰,她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但她同时也是有条件的:正如女人说的那样丝袜质感摸起来要舒服一些,她也要求夏依冰把袜子穿回去,她看书看累了也要摸摸。   总得摸回来才行,否则岂不是吃亏了吗?   “……”莉莉全程在对面旁观这两人互动,一对尖耳朵高高竖起,似乎在疑惑两位主人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我受不了了!”乌鸦在上面看不下去了,扑腾翅膀飞下来,要求希茨菲尔将变成耳坠的自己单独收到首饰盒里。   用她的原话:这样她就不用看那些让她极端不爽的画面剧情了,她终于可以享受难得的安宁,外面的两个人也终于可以好好去过二人世界了。   希茨菲尔认为尤西里安女士是对的,因为就在首饰盒被关上的那一刻起,她明显能感觉到,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最开始,她俩的坐姿是相互对着,相互把脚放在对方怀里取暖。   然后夏依冰开始不老实,摸了摸脚还不够,趁希茨菲尔没有注意,干脆弯腰钻到被子里面,从床尾那头钻到这头,犹如一只地鼠从被窝靠里的那一段拱了出来。   这下就变成两人并排坐了……只不过希茨菲尔靠外,半个身子沐浴天光。夏依冰靠里,她似乎觉得这样非常有安全感。   “……”希茨菲尔往右边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看书。   《维恩晨报》已经在十几分钟前看完了,她现在看的是一本名为《威利斯之谜》的书籍,讲述的是一个关于远古时代的航海故事。   “艾苏恩——”夏依冰明显没安好心,她觉得机会难得,双手在被窝里一阵摸索,强行把着少女的腿弯,将她的坐姿从“伸展”变成“蜷缩”,而且两只脚蜷缩回来的朝向都对着自己。   这样就可以方便挠了……她就这样有事没事戳戳捣捣,搞的希茨菲尔心神不宁的,这书根本看不下去。   希茨菲尔觉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放下书提醒夏依冰:“不是我不愿意……我理解你想要什么,但是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你没听到外面传来的铃铛声吗?”   铃铛——如果有列车员推车餐车或者装有零食的推车沿路叫卖,那他们确实会采用这种手段提醒乘客。   夏依冰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确实依稀听到有铃铛和开门谈话的声音,于是她只好说:“哦!我当然是知道的,我就是戳戳你罢了,我想看你会是什么反应。”   “……你好的不学,和马普思学?”   “我太……我太喜欢你了,艾苏恩。”夏依冰此时有些结巴,“我……呃,你看我的样子很漂亮,但你每个表情都很漂亮……我想看到你因为我展露出各种表情,我只是——”   她低下头,声音变得极为细小。   “我只是太怕会失去你。”   是吗……   原来即使我做到这个样子,我也还是会带给其他人如此巨大的压力……   希茨菲尔先是蹙了下眉,然后略作思索,挪动了一下屁股,直接坐到女人怀里。   “艾苏恩……?”夏依冰愣住了,她没看懂这番操作是什么意思。   算是邀请吗?   应该不至于,这方面艾苏恩的态度是很坚决的,如果她真的不想那就绝对不会有扭转的余地,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在这方面让她转变态度。   “安慰一下你,喜欢吗~”少女反向朝上面伸手,按住她的头和自己贴贴。   “这样近的距离,什么都挨在一起,能闻到气味,能听到呼吸……这样就不会再害怕了吧?”   如果乌鸦在外面,她高低得给少女竖一根大拇指。   因为她可太懂了……这对小情侣表面看起来是一个冷飒姐姐配柔软妹妹,但实际上年龄大的那个远远没有小的坚强。   不够坚强,那就是女人该有的毛病都会有,其中最明显的一个就是缺乏安全感——这一点从她像猫一样喜欢待在床的里侧就能体现,以希茨菲尔的观察力自然不会注意不到。   当女人在自己职务框架里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将自身“角色化”,她会竭尽全力去努力让自己配适这个角色所应有的样子,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可以说干得不错,但这不代表她内心的脆弱能被掩盖。   她才是真正靠另一半活着的人啊……   如果乌鸦在,她一定会这样感慨。   这么看,少女这番操作就堪称精妙绝伦了。因为她直接从根本上解决了另一边最最迫切的需求——安全感。   是的,这个时候说什么话安慰都意义不大。只需要看穿对方一切行动的根本需求是什么,然后按照这个需求直接给答案,躁动的情绪自然能被平息下来。   而对一个缺乏安全感,因为变故而害怕失去恋人的女人来说,再也没有比能一直抱着恋人本身这种事更能符合她心意的了。   什么灵与肉的交叠,那只是手段。   最终还是要回归到这种平静和安宁里:那是靠着坚硬的车厢感受震动,怀里是庆幸能够得到的天使,自己紧紧抱着她细嗅发香,听着她的呼吸,从后面看她翻过书页,深秋的阳光钻透死白色的天穹泼洒下来,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肩膀和发丝上,那车窗玻璃哐哐的在响,旁边的铜炉也静静的烧,自己什么都不用担忧不用去想,就安心体悟着这份幸福,想着自己一定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就这样安心沉入梦乡。   夏依冰嘴角挂着微笑,居然就这样靠着睡着了。   希茨菲尔从她的呼吸变化中也猜到了,听到外面的铃铛声越来越近,她干脆凭空召出细长的冰针,控制它飞到门口,抵住门锁将其碰开。   “打扰了——有需要……”   推餐车的乘务员话音未落就被迫闭嘴,因为她发现这扇门居然没有锁,自己一轻轻一推就往里开了。   从这个角度,她能直接看到靠坐在床头的两名乘客。其中一个似乎睡着了,另一个则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唇上,示意自己小点动静。   能包四人间软卧的可不是一般人,乘务员顿时将态度再端正一些。她先是把餐车的锁扣拉下来防止滑轮,然后进门,悄声给清醒着的少女介绍,这里都有哪些菜肴。   希茨菲尔抽出笔在书本的空页写下需求,掉转过来给她看。   乘务员领会,将她需要的,餐车上也有的菜肴都端进来,有些甚至还冒着热气。   看来餐车下面也有个炉子。   付了钱,希茨菲尔目送乘务员将门带上,再次驱使冰针碰了下锁扣,将它从里面反扣锁死。   莉莉被食物的香气吸引醒来,跳下床凑到少女这边,眼巴巴的盯着她,不停用舌头舔自己的鼻子。   希茨菲尔拿它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挪了一盘猪排出来,用眼神警告它尽量不要发出动静。   至于她自己,在抱紧她的这个人醒来之前,恐怕是不能挪地方了。   也还行吧?   去埃尔纳克的路途上又不是没这么做过。   正好看完这本书。   就让她好好休息好了。   ……   再度睁眼的时候,夏依冰久违有一种迷茫感。   并非精神上的,精神上的她非常舒爽,那是久违的放松感,上次体验到这种感觉恐怕还是很久以前放假住在黑木的庄园。   迷茫指的是意识上的迷茫。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不起来她在哪了。   睡的好舒服……但我记得我之前不是靠着车厢壁吗?   怎么变成平躺下来了,而且这个丝滑的触感……这到底是……?   眨眨眼,她往上看,瞥到少女从两座山峦上探出脑袋。   “醒了吗。”   “我点了点东西,考虑起来吃一些吗。”   看看自己垫着的地方,再看看下面走道上摆着的盘子,夏依冰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先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神经质的——甚至把希茨菲尔吓到了——紧紧搂住少女的腰,整张脸都贴在她的肚子上瓮声瓮气道:“你可真是对我太好了——我太喜欢你了!艾苏恩!”   “啊……我很荣幸。”   希茨菲尔换成那种无奈的腔调。   “所以可以起来了吗。”   “被你垫了三个多小时,我的腿可是整个麻了。”   夏依冰顿时弹起来表示心疼云云,被希茨菲尔一脚蹬开,呵斥她去洗脸刷牙。   不得不提冬日三号线的硬件设施非常不错,软卧车厢居然每一间房都配备了单独的盥洗室。   虽然非常非常非常的狭窄……在里面蹲下身子都有点困难,但相比和一整节车厢的旅客抢用一间盥洗室已经算上等待遇了。   难怪,刚才的乘务员那么客气。   夏依冰简单洗漱完就回来吃东西。   早上就吃了一块面包喝了点水,她确实快饿死了,也不等将金属盘子放到铜炉上加热,拿起一块切好的猪排肉就开始大嚼。   希茨菲尔也去洗脸漱口,回来瞪了她一眼,默默用钳子夹住托盘,将铜炉上的水壶替换下来。   “喝热水吗。”   “好~”   “比起我做的东西如何?”   “那肯定没有你做到好啊~”   “那你还吃那么多?……张嘴。”   “啊~~~因为是你给我买来的嘛~”   夏依冰真觉得自己没夸张,今天这个待遇真的是……她百分百肯定,不会有人比自己更幸福了。   吃完饭收拾收拾,所有盘子放到大托盘上,下次乘务员来的时候会一起收走。   两个人坐在床沿上聊天,聊天气,聊目的地,聊过往的趣事,心情真的是极度放松,互相都能看到对方脸上溢出的笑意。   直到搅屎棍出现。   莉莉吃完东西后开始在对面床铺上扭来扭去,一会追着自己尾巴转圈,一会翻过来露出肚皮,干脆开始在那打滚。   “她皮痒了。”夏依冰伸手去摸皮带。   “我带她出去散步就是。”希茨菲尔赶紧阻止她,“而且它从早上憋到现在了……我猜它也有排泄需求。”   “你总不想弄的那里面臭烘烘的吧,嗯?”   这么说就太有道理了,夏依冰点头:“要不还是我去吧?你的腿……”   “已经好了。”希茨菲尔穿鞋站起来,开始给自己系裙子和套上大衣。   “只是在车厢里走动而已,不要紧的,大概十分钟后我就回来,到时候再换你出去。”   遛狗嘛,她不知道别的狗是什么习性,但莉莉的话,十分钟肯定无法满足。   平时自己遛狗的时候至少也要遛满30分钟,个别时候甚至要到2个小时,十分钟对莉莉来说充其量就是热身的程度。   “注意安全。”   “……搞的好像这里有谁可以赢我一样。”   穿好衣服出门,莉莉率先窜了出去。   希茨菲尔拉紧狗链,尽量控制着让它不要冲太快,心想正好,可以溜达下冬日三号线,看看这里的其他车厢是什么构造。   怎么说呢,差不多也算职业病吧。侦探出身的人每到什么地方都会习惯性的到处观察,连什么地方适合藏尸体都要腹诽半天。   有些人就特别不喜欢侦探,认为他们就像通体漆黑的鸟一样代表不祥。这也不是毫无道理。   首先是5号车厢。   这节车厢一共有八间卧房,她们的5-3在走道靠右边,左边挨着5-2,对门则是5-7。   5-7的门关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但5-2的门开了条缝,能听到里面有人低声交谈的动静,听着好像全是女人和孩子。   往前走,越过5-1和5-5。打开拉门,她看到有个络腮胡的男人靠在外面抽烟。   男人看到她愣了一下,对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抽烟看沿途的风景。   希茨菲尔注意到他有一头棕黄色的卷发,身形有点矮,鼻子上面靠近眼窝的位置有两道凹陷,抽烟的时候脖子前伸,似乎有较为严重的驼背。   没说什么,穿过连接的过道前往下一节车厢。   还好……   她心里庆幸这个时代的规则比较原始,像猫狗这种东西都可以毫无障碍的带上交通工具,不然怎么处理莉莉还真令人头疼。   一路穿过一节节车厢,她开始领略到这个时代的火车生态。   不算好体验来着,因为软卧车厢没那么多。大部分都是硬座和餐车,旅客们多是一些携带货物和家眷的平民,这时候不是靠在哪里迷糊就是挤在一起抽烟聊天,还有人在吃自带的食物,空气里可以说是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体验很差。   希茨菲尔心想还好是秋天。   秋天,还是比较冷的秋天,人们就不至于脱掉衣服和鞋袜。否则这里的气味肯定会更加酸爽,那她肯定就不会自己来了——她宁愿花钱雇佣乘务员帮忙遛狗也不想遭罪。   途中也有人注意她。   毕竟她太特别,不说莉莉是一条过于高大神骏的雪列斯犬,本身就很惹人注目,希茨菲尔的外貌绝对也属于能让人一直盯着看的级别。   所以总是有人盯着她看。   她都忽略,就这样一路走到火车尽头。   倒不是说真的没了,而是正如之前乘坐的一些火车一样,后面是货箱,是这趟车顺带运送的大件货物。   已经有乘务员往这边靠,看样子是想询问她有没有打算做什么了……希茨菲尔不想被当做可疑分子,立刻调头,驱使莉莉往来路走。   没什么特别的,所有人都很普通,她也没有过多留意。   大概花了十分钟走回来,把绳索交到早就迫不及待的女人手里,希茨菲尔在床上躺下,思索着是不是自己也可以睡上一觉。   “哐当!”一声。   她感觉身下的铁轨震了一下。   还没等她思考到底有可能是什么情况,外面遥遥传来呼喊:“有怪物!”   “有人变成那种怪物……它在吃人了……它在吃人了!”   “有谁能来……!”   “哐当!”   又是一声。   希茨菲尔一个翻身坐起,从旁边放的大衣中抽出白鲸手枪。   她早该想到的。   萨拉……   这确实也是萨拉的日常。   ————————   立个小目标。   在十五章之前摆脱二合一陷阱。 第十章 旅客(二合一)   火车上有梦魇出现。   这是毫无疑问的,希茨菲尔刚出走道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那并非是正常人体所能散发出来的味道,而是只有死物,以及梦魇才具备的浓烈尸臭。   味道太浓,她立刻想到那东西很可能是刚刚经过这条走道。而臭味飘来的方向很明显是在往后面走,也就是来自她之前并没有探索到的4号车厢,她不禁怀疑这东西是不是被自己带回来的。   梦魇怪物在还未孵化出来的那一刻是区分不出来的,以人躯为卵鞘,所有的灵都蜷缩在里面,别说希茨菲尔提前发现不了,就算当年的西索-格瑞斯特过来也没有用。   救人要紧,她快速冲向5号车厢的后门。肩膀抵在门框上将其撞开,一个跨步迈入过道。   空气中的尸臭越发浓烈了,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大滩血迹,它们分别从过道两侧的房门中流淌出来汇聚在一起,尸臭中夹着新鲜的腥气。   整个4号车厢都回荡着淡淡的啜泣声,但除此之外居然再无别的动静。   希茨菲尔注意到走道对面——也就是通往3号车厢的门半开着,它正在随着火车前行的惯性时不时往里晃荡、碰撞,而每当它敞开,从车厢外涌入的冷风就会穿堂从她身侧刮过,她稍微踮起脚看向走道最里侧的那些阴影,手指握紧沉重的白鲸。   这个情况,是已经吃完人然后往前逃了?   逃去了3号车厢,导致3号车厢没人来吗。   啜泣声应该是幸存者,我应该先确认那孩子的位置,然后尽快去前面支援他们。   希茨菲尔没想着要对幸存者做些什么,因为现在确实是前面的事态更加重要。要知道3号车厢往前可就快到车头部分了,要是被那怪物把车长车组的人都弄死了,这趟车就算能安稳开到垂尔雷德,也会在那里截留停靠很长时间。   她可不想在那耽误,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在梦魇造成太大破坏前把它干掉。如此就算到了垂尔雷德有人上来查证问话,以她的身份,简单做个记录就可以走了。   这么想着,希茨菲尔不由加快脚步。她先是在走道里快走,左右转头看看那些敞开的房门,看到房间里到处都是粉红色的、全身干瘪而死的骷髅。   这个死法,是被强酸性质的液体泼中,还是被某种巨大的腔体快速包裹进去,在体内消化掉了大部分血肉?   一直看到第三排房间,发现所有尸骸都是这样,希茨菲尔感觉事情可能不太对劲。   她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从听到震动、呼救声到赶来恐怕连半分钟都没有,也就是说区区三十秒内,梦魇怪物至少吃了三排一共六个房间里的大部分旅客,然后逃遁不见了踪影。   这是一般梦魇能做到的吗?   正思忖着,希茨菲尔看到了啜泣声的来源。   那是最靠前的一个房间,应该是3-8号房,她站在门口看到床下有人——有个怀抱布偶的小女孩躲在里面。   “耍小聪明……”希茨菲尔抿紧嘴唇,也不着急去前面支援了,迈着沉重的步伐跨步进去,朝蜷缩的女孩伸出手。   “出来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   “我来了。”   “所以没事了。”   但女孩却一点也没有被安抚的趋势。   正相反,她看向希茨菲尔的眼神中夹杂无比浓烈的恐惧,本身被巨大的冲击支配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不断往里面蜷缩后退,并疯狂对她摆动脑袋。   “不要……”希茨菲尔依稀听到她挤出这个词,“别……上面……!!!”   她提醒迟了。   破空声和枪声几乎同步响起,却是希茨菲尔一个侧身躲开了袭击,反手朝上开了一枪。   冰爆弹在白鲸的独特加持下产生了超越理论的爆炸力量,上面炸开一团冰瀑,同时传来一声凄厉尖叫。   站稳抬头,希茨菲尔终于看到了梦魇怪物的全貌。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东西,它有类似竹节虫、或者蜈蚣一般细长的躯干——这躯干镶嵌在走道的吊顶,另有八根软绵绵的勾爪从八扇敞开的卧房门框探进去,且勾爪末端另有分叉。   真恶心。   希茨菲尔也算见多识广了,但看到这家伙,她还是瞬间觉得生理不适。   并非虫型……也不是记录在册的任何一种类型。这头魔怪的形体就像是有人用发臭的烂泥捏成了一个类似虫子的形状,那些勾爪末端的每一根分叉仔细看都衍生出了带吸盘的人手,人手的每一根手指末端又延伸出了更细小的吸盘人手,延伸到最后就像神经血管或者蔓藤根须一样遍布整个房间顶部,主躯干和节肢部分还在不断隆起巨大的血泡,不知道是从哪个器官里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怪异动静。   不过这东西对她没有威胁。   都不需要动用冰针,刚才那一枪都直接切断了其中一根勾爪和躯干的连接。这东西似乎对希茨菲尔的“反抗”感到极为愤怒,它从上方落入走道,身体就像软体动物那样蜷缩成一团,犹如一条盘绕的蟒蛇堆积在门口,另外七只细长森冷的怪手带着密集触须扒拉住门框,微微俯身,显露出一个没有眼睛的黑色空腔。   它似乎是打算用这空腔做点什么的——无论是朝希茨菲尔发出咆哮还是对她吐腐蚀性液体,但显然它的选择大错特错。   毫无预兆,又一朵冰花在它口中直接爆开。   它的“头部”几乎被这一枪打烂了,小半个身躯被冰晶覆盖,扒在门框上的七只手臂又撕裂了三只,浑身开始喷涌腥臭的、如同石油一般的黑色浆液,扭动着还想往里面挤。   “嗤——”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连同这东西和车厢底板一起撕裂开来。   “……控制一下!”希茨菲尔原本还挺轻松的,看到这一幕瞬间冒出冷汗,“别砍了!这里没事!它伤不到我!”   话音刚落,被撕裂的魔怪尸骸已经彻底被冰晶覆盖。无论是它残存的躯干还是断裂开来想逃脱的恶心手臂,都被厚厚的寒冰覆盖冻住。   “砰!”   希茨菲尔抬头朝房间里的吊顶又补了一枪,将最开始被断掉的怪手也一并冻结,跨过这满地的腐血和狼藉,刚出去就被夏依冰用力抱住。   “你怎么不等我!怎么不等我?”   女人确实是有点紧张的,抓着她的手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还要求她把所有经过都描述一遍。   希茨菲尔挺无语的,不过她能理解……自己之前状态不好,夏只是太在乎她了。   这里的动静怎么说也有些太大了,冬日三号线很明显的开始减速,并在几分钟后彻底停滞在铁轨上。   最先赶来的是锅炉工,那是两个手持锅铲的矮壮男人,在他们身后跟着鬼鬼祟祟的乘务员和列车长,一群人猫在4号车厢到3号车厢的露天走道上观察这里,确定怪物已经被解决之后才松了口气。   “你们是秘密警察?说真的,你们真是帮大忙了!”   唯一幸存的女孩被带走安抚,列车长豪斯先生拉住两人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我不是没有在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之前也有,但没有这么大!如果不是有你们在很难想象我们要如何对抗这东西,真的要好好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国家英雄!”   “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希茨菲尔对这种奉承不太感冒,“我想知道你们会怎么处理4号车厢?”   “啊……那肯定是要脱钩然后推到下面去的。”   “怕污染吗。”   “这可不只是污染的问题……”   “但现在有我们在,我建议把它拉到垂尔雷德,让‘红蔷薇的骑士’过来封存。”   “有您在的话当然不用担心了……我肯定会考虑——哦不!我百分百会这么做的!”   和豪斯先生交流完,希茨菲尔低头看了眼发怂的莉莉。   这笨狗,那头梦魇显然是嗅到了自己无意间发散的灵,然后顺着她回来的路线一直追来。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错过她的房间往前跑到4号车厢去吃人,但这无疑也是受了殃灾。   莉莉的嗅觉比我好,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表示?   而且更奇怪的是,如果说那东西是本能察觉到“我很危险”,那最合理的选择难道不是在走到房间门口时顿住,转而选择5号车厢前面,甚至6号车厢的旅客袭击才合理吗?   脑中这么想,希茨菲尔便随之联想到她往6号车厢走的时候,在外面看到的那个抽烟的男人。   是吗。   如果那家伙也不是一般人,那确实可能导致出现这种局面。   夏依冰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女人正蹲在地上检查她亲手劈出的裂痕,嘴里嘀咕这破车的底盘是真不耐操,这一刀把所有非钢铁的结构穿了干净。   要不是车厢走道比较长,车厢比较大,换成那种一节只有四间房的小车厢,这一刀就直接切两半了。   现在还好……挂钩和支架不出问题的话,拖到垂尔雷德应该是没有大问题的。   豪斯先生正在前面和锅炉工争论,现在的情况显然4号车厢是不能用了,那么只能委屈锅炉工完全住在车头部分。然后轮流分工给他们送饭。   锅炉工当然不愿意,他们害怕4号车厢里冰封的怪物会复活,两边陷入激烈争吵。   后面围了几个人在低声议论,随后有一个人分开人群走进过道,正是希茨菲尔有所怀疑的,之前看到的抽烟男人。   “需要我道歉吗。”   男人看向一个空房间,见到几具扭曲在一起的烂肉骸骨,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你明明可以早点通知我,我们一起把它截在5号车厢。”希茨菲尔抬头看他,“你为什么放它过去。”   “我不想刺激你。”男人回答,“他们跟我说了你的状态……谁都不敢保证,那么这是最合适的选择了,它会被你吓到,逃窜到这里……械阳伯爵的安危远比这一整车人都更重要。”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夏依冰这下是听懂了。   显然男人有特殊身份,他可不是什么平民、商贩,而是国家专门派来保护的人。   “我其实懒得去北边挨冻,但不巧,我欠茹斯一个人情。”   “你是年轮的人?”   “……可以这么说吧。”   “她派你来监视我们?”夏依冰瞪眼,“她连这种事都要搀和?她想让我回去劈了她的图书馆吗?”   “我建议你冷静一下,警长……首先这并非监视,我发誓我没有盯着你们,我这次只是作为一个老派学者,或者说——”   “教师,对吗。”   两人都顿住,尤其是男人那边,他深蹙眉头,死死盯着灰发少女。   “我确实听说过你的事迹,但我没想到……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抽烟的时候要把手指露出来,我能看到你手指上的茧,那个位置的茧只有常年拿粉笔才能形成。”   “就这样?可有些人在墙上写字画画也有这样的茧。”   “但他们买不起厚框眼镜。”   条件反射的,男人凭空做了个推眼镜动作。反应过来后他自己都笑了,摸着鼻梁内侧的两个凹槽道:“原来如此……看来传言没有夸大。”   “本来是刻意找人换的旧衣服,我想着人多的话包软卧也不惹人注目,看来我天生不适合伪装和潜入。”   眼镜可不是便宜的货品。   在这个时代它是标准的奢饰品,普通人吃死工资可能要攒很久的钱才能买到一副眼镜,而且还不一定是双框的。   “我不喜欢你。”希茨菲尔警告他,“无论年轮派你来干什么,我允许你们远远跟着,但你们最好保持距离。”   因为疏忽把卵鞘——也就是还没孵化出来的那个“人”给放过去,她承认这是自己的失误。   但是这家伙明明一直在观察这边情况,就算他察觉不到那是个卵鞘,他肯定也发现了那个“人”的行为轨迹十分异常。   他应该是猜到了的,他有很多种选择阻止惨案发生。   比如让战斗爆发在5号车厢。   不需要他当主力,只要他稍微牵制一下,死骨冰针飞出来战斗就能瞬间结束。   又比如在怪物出走道的时候提醒她。   那样可能还是会有人受伤,但绝对不会死那么多。   但他就眼睁睁放着那东西过去了,到头来反而把锅甩在她头上,这是希茨菲尔不能接受的。   怎么,是想利用我的愧疚心理,让我觉得“都是因为我”,“是因为艾苏恩-希茨菲尔想不开非要走这一趟”才导致这种局面?   不可能的。   她才不接受这种逻辑。   她已经清醒了。   不再对一些东西抱有憧憬和幻想。   甚至哪怕已经得到了“伯爵”的头衔——她可能依然会将艾尔温视作好朋友看待,但她本就不是一个爱国者,她本来就不是萨拉人啊。   如今回想,查鲁尼在死前对她的打压和刁难具有很明显的目的性。   自己唱黑脸,再教导继承人对我复起重用……如此让人感恩戴德发自内心为新王效命,这也是很老套的帝王手段了,现在的她是能彻底看清。   “随便你怎么想。”男人呼了口气,有些无奈,看着又有一些吊儿郎当。   “我本来也没打算真做什么……不过是为了还人情,你不喜欢那就正好。”   说完他转身,这就要走。   “等等!”   夏依冰叫住他。   “……那老女人就只派了你一个过来?”   她很怀疑,既怀疑老女人,更怀疑这家伙到底具备怎样的本领。   “我可不是她派过来的,她派的人还在垂尔雷德等你们呢。”   男人挥了挥手。   “你叫什么名字。”希茨菲尔问。   “罗博,你们可以直接这么喊我。”   “你是带学生来考察的?”   “是……那地方虽然气候恶劣,但确实埋藏了不少史前谜团。我是专门负责考察这一块的科目,我现在正在撰写关于威利斯人消失的论文。”   “威利斯人……”   希茨菲尔陷入沉吟。   “怎么。”   男人听到她拉长的尾音,顿住脚步回头看来。   “你也知道威利斯人?”   “从坎比亚风暴中漂流而来的史前遗民,来历神秘,消失的更神秘。”希茨菲尔点点头,“有传说他们是被神明遣送到这块大陆来的,但一直没有相关证据。”   “居然知道的这么多?看来你也是早有准备了,希茨菲尔伯爵小姐。”   罗博对她们咧嘴一笑。   “终究是做错了事情吧,所以再次向你们道歉。”   “如果有关于学问的事情要找人帮忙,欢迎你们过来找我。” 第十一章 遗民(二合一)   罗博离开后,希茨菲尔找乘务组的人索要开水、煤渣还有铲子,并要求他们想办法找一个足够坚固的密封垃圾箱过来,她要用开水化掉寒冰后把所有的污血碎肉都铲进去。   “不不不……这种事怎么能让您来做呢?您已经帮了大忙,您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您现在就该回去休息才好!”   列车长豪斯先生听到这话顿时挤过来挥手反对,似乎少女提出这种要求是某种逾越一样。   这幅样子,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互相都猜到了,豪斯先生应该是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   别看豪斯先生现在一副非常爽快大义的样子,但他其实相当怕死,按理来说他是巴不得有“秘密警察”来处理4号车厢的狼藉惨状的,那他就没有道理阻止并在言语上讨好希茨菲尔。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认出了她,他知道她是一位伯爵,一位大贵族。如果他在维恩的关系足够深厚,那他可能还会知道,前不久发生的内部肃清和希茨菲尔也有不小的关系。   实际上确实是这么回事,安赫尔-豪斯已经认出了她们是谁。   平时总是听说这位伯爵大名,他知道想要巴结和认识她的人能从中央广场一直排到长宁街去。那他当然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甚至于……他得借机好好表现一番。   “请让我来,是的你们没听错——让我来。”   他从茫然的乘务组员工手中接过水壶和铲子,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开始干活,口中还滔滔不绝在那诉说:“看看你们……看看你们一个个这颓废的样子,你们有任何身为萨拉子民的自觉吗?械阳的光辉可是一直照耀在我们身上!我们怎么能被这种困难击垮?”   他的演技有些过于夸张了,夏依冰露出嫌弃的表情,而希茨菲尔则忍不住想笑。   那行吧。   她只是看这些人一直在那吵架争执太不像话,所以就要求自己来做。没想到好像起到了预料之外的作用,不但导致列车长开始卖力干活显摆,乘务组中的几名愣头青小伙也受了刺激。   之前我们争论,那是不想让吝啬鬼的豪斯先生总是指使干苦力。但面前这可是一位甜美而又可爱的小姐!   我们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来做善后工作呢?   倒不是想要给希茨菲尔献殷勤,只是多年来受到的教育作祟,觉得娇弱的女性和孩子们就应该被自己保护起来。   所以是事关自尊心了……   希茨菲尔大概能体悟这种心境,因此她也没有再强求什么,就只是吩咐这些人“梦魇尸骸出现异动立刻通知她”,然后便和夏依冰一起带着莉莉回5号车厢。   5号车厢的走道上有很多人。   并不是来自后面硬座和餐车的旅客——那些人听说出事后恨不得越往后面挤越好,根本没几个胆敢靠近。   这是一群年轻人,加起来足足二十多个,其中大部分都是十五岁左右青春而又靓丽的女孩,只有两个瘦弱男孩靠在后面,一个看过来的眼神充满好奇,另一个则是斜着眼睛有些不屑。   “你们堵在这干嘛?”   夏依冰以为他们要闹事,挡在少女身前快速走上去。   “你们是那个叫罗博带来的学生吧?我听他的意思你们应该是研究古代文史的?那你们最好不要靠的太近,有些东西你们看到会吃不下饭的。”   身居高位一年多,她的气势非同小可。这群还没完全涉足社会的孩子顿时被她给吓到了,一些胆小的女孩纷纷缩到朋友身后,但还是忍不住露出眼睛朝前面瞄。   “不是……不是这样的!”最前面那名领头的女孩坚持说道,“我们不是想去前面的,女士!我们是……我们知道你们在前面会比较忙,而伯爵大人出来的时候又没关门,我们怕有人会偷偷溜进去拿东西……所以就……我们只是在这里看着而已!”   居然是因为这个?   夏依冰这下傻眼了,她发现自己似乎错怪了这群孩子,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我来吧。”希茨菲尔低声念了句,侧过身子走到前面,盯着说话的女孩道:“谢谢你们,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吗?”   “我……我叫艾斯特!艾斯特-墨菲!”   女孩紧张极了,在她上前的那一刻甚至小步往后退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鼓起勇气回答问题,准确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希茨菲尔看清她有着很是惹眼的奶白色皮肤,五官说不上很精致,但足以称得上是清秀的程度,双手一直习惯性的交叠摆放在身体前端,哪怕是最紧张的时候也只是用右手掐着左手手腕。   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大概率是出身名门。   她作出判断。   名媛和名媛也是有区别的,在希茨菲尔心里,最低级的名媛无疑是那些只知道追逐香水脂粉,成天到晚流转于沙龙、剧院等场所,自身还不怎么检点的女人。   她和那些人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如果她们仅仅是爱美也就罢了她也不会歧视她们,但她们追逐名利的目的却是勾搭比家里更大的贵族,比自己父亲更强的男人,甚至引为谈资在小圈子里大肆宣扬,这是她无法容忍的行径。   她会觉得包括自己在内,很多人的牺牲被浪费了。   但面前这女孩……艾斯特-墨菲,她的手指虽然白净却并不细嫩,虽不至于说是干农活的那种手,但也绝不是那种指甲留的老长的“脂粉爪子”。   “你爷爷是墨菲教授?”夏依冰这时反应过来了,“那位文史领域的专家,考古大师?”   “是的!”艾斯特稍微缓过来了,她深深吸了口气,用那种很小很小的音量补充说道:“罗博教授也姓墨菲……”   “嗯?”夏依冰又愣了,“他是你爸爸?”   艾斯特嘴唇抽搐一下,没有回话。   “好了。”希茨菲尔突然出声,“现在事情都解决了,你们也没必要堵在这了。”   “艾斯特。”   “哎?嗯!”   “谢谢你,你做的很好,你的同学们应该会听你的话吧?组织他们回去休息,这段时间最好一直待在车厢里不要出来。”   “哦哦……好的!”   小姑娘非常听她的话,谁都看得出来她对这边有些仰慕,立刻按希茨菲尔说的组织人群各回各窝,走廊里顿时空了出来。   “你还挺受小孩子欢迎呢。”   夏依冰跟在她后面走进卧房,手里的狗链捏的紧紧的。   “真看不出来,到处都有你的‘学生’。”   她很明显是不太高兴,莉莉抬头看了她一眼,耳朵耷拉着不敢出声,就默默爬到边上缩成一团,还把脑袋埋了起来。   希茨菲尔的回应是突然转身,赶在某人没反应之前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夏依冰愣了,摸着嘴唇说不出话。   “别和一群孩子计较。”   希茨菲尔顺势绕过去关上房门,回头说道,“你应该能看出来才对,罗博教授是为了艾斯特的母亲改了姓氏。”   啊?   夏依冰皱眉,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   自己问她罗博是不是你爸爸,按理来说这不算什么出格问题,但那孩子居然一言不发,表情好像还有点尴尬。   那就不是了——罗博应该不是她的生父,但她又说罗博也姓墨菲,大概率是她的原生家庭出了变故,后来母亲遇到罗博选择再嫁,罗博因为种种原因做出牺牲而改了妻姓。   对了,老墨菲在这行算是古董级的专家,罗博也是干这行的,那没准是出于对老墨菲的仰慕才这么做。   要么就是为了顾全墨菲家的名声……总归不出这几个原因。   “他们名义上还是父子关系的。”希茨菲尔道,“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自称罗博吧,因为‘女儿’就在带的队伍里,总是强调‘墨菲’这个词的话其他人会很不自在。”   有一种关系户的感觉是吗。   夏依冰懂了,这是罗博在保护那个孩子。   同时她顿时也理解了,为什么罗博没有选择把梦魇卵鞘截停在5号车厢之前,而是放其进入4号车厢。   队伍里有女儿……   嗯……   “我不是说我认同他的做法。”希茨菲尔把盘好的头发放下来,抖抖脑袋,“但多少可以理解一些吧……”   “至少我不再看不起他了。”   “呜呜~~”   莉莉似乎是看到她们气氛正常了,一跃跳起来想要扑她。   它还没遛够弯呢,想要这两人再带它出去转悠几圈。   “你给我一边去!”   夏依冰抬脚将它逼开,护犊子一样把少女抱过来。   “带你出去散个步就出这种事情……你要给我好好反省才行!”   她对着莉莉指指点点,莉莉很是无辜的瞪眼看她,这场景真是把希茨菲尔给逗乐了,趴在女人身上笑的发颤。   “然后……”她逐渐放平心境,“有点累了……我们洗漱一下睡会如何?”   夏依冰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但因为她中午睡过了,现在完全不困,让希茨菲尔洗过手回来休息,自己坐在旁边给她警戒。   少女洗漱过程中,夏依冰走到床沿坐下,一转头,看到旁边桌台上放着一本书。   拿起来一看,《威利斯之谜》。   什么怪名字……威利斯……艾苏恩刚才和罗博好像提到过这个单词?   偏头看了眼盥洗室的方向,夏依冰用翻开硬壳书皮,用手指沾了点口水开始快速翻页。   威利斯之谜不算一本很厚重的书,与其说这是文史还不如说是一本怪谈故事——也就是在文史基础上结合作者的个人理解扩写一些大概率是编造的内容。   这种书也是很有市场的来着,因为编造出的内容总是带有悬疑甚至恐怖的元素,当成怪诞类的小说观看也是别有风味。   又因为是结合文史创作出来的,比起报纸上连载的原创故事多了一份厚重感。真实性在原创基础上被大大强化了,很多人甚至把编造的内容当正史看待。   当然了,这本书里描写的东西,哪些是正史,哪些算编造,夏依冰是分不出来的。   术业有专攻,她能记起很多档案资料,在解读语言方面格外有天赋,但她对这方面的见解确实不深。   “好看吗?”   声音传来,夏依冰抬头,发现希茨菲尔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顶着毛巾在俯视自己。   这样的她也是好美……打湿的头发微微带着蜷曲垂落下来,末端似乎还在滴水,刚刚擦洗过的脸部肌肤越发白皙越发水嫩,她几乎克制不住想要伸手去掐一把,想看少女用嗔怪的目光瞪向自己。   不过现在是在谈正事,夏依冰尽量给忍住了。   希茨菲尔没注意她的表情变化,双手按着毛巾擦头,同时给她讲解书里的内容:“威利斯之谜,其实说的就是威利斯人作为坎比亚的遗民是如何在全世界流浪,几乎在每一个角落都有分布的。”   原计划里没有洗头,但她刚才是从那种怪物下面走了过去,不洗她肯定睡不着觉。   “我听说过威利斯人……”夏依冰眯眼,“他们的特征是……”   “能听到风。”希茨菲尔帮她补全,“威利斯人的听觉系统异于常人,他们能从风中听到很远距离传来的动静。而他们多半有一对偏大的而且是偏招风的耳朵,所以他们的特征其实非常好认。”   “你研究这个?”夏依冰点点手中的书,有些怀疑的看着她,“你拉着我去北边度蜜月……和这个有关?”   “有。”希茨菲尔并不否认。   夏依冰扬眉,明显想要说点什么,但少女赶在前面打断她:“让我给你说清楚好了……你现在已经知道威利斯人的大概情况,也知道他们是从另一片失落之地,‘坎比亚大陆’上散出的遗民。”   “是的我知道。”夏依冰点头,然后问她:“那你们就是在研究这个……研究威利斯人为什么能遍布全世界的大部分角落?”   这件事她之前没怎么在意,但仔细想是有点玄奇的。   一个民族,一个可以说是遗民的民族,当他们好不容易穿过坎比亚的风暴,顺着洋流漂泊到伊卡洛林,在这里安家繁衍——光这样已经很不容易。   但不光是伊卡洛林,不光是这里。   还包括艾莎、歌利、极北冰原、雪山山川……所有人类能够踏足到的地方几乎都发现了具备威利斯人特征的遗骨,这就过于不寻常了。   他们并不是大族啊,严格来说,威利斯人和当今世界上生存的所有人族都不是一脉,他们从来没有占据过任何大陆,理论上也不具备自然扩散到偏远地区的能力。   “这是考古界的一大谜团。”希茨菲尔点点头,“即‘威利斯人是如何做到在那样原始的时代穿越坎比亚的风暴和艾莎的海啸,肆意在各个大陆上流通往来的’。”   “浮空城?”夏依冰猜测。   威利斯人现在已经灭绝了吧?他们也是古代人种来着,那既然是古代,如果有史前科技能造出浮空城,漂洋过海还不简单?   “不是浮空城。”少女摇头,“伴随骸骨发现的遗迹里没有任何疑似浮空城的残骸。”   “那就是,他们能听到风?”夏依冰开始胡诌乱猜了,“能听到风……海风也是风,对吧?那他们每个人都是航海高手了,他们能借此穿越风暴和海啸?”   “人力有穷尽。”希茨菲尔还是摇头,“威利斯人生活的时代比上个纪元文明蓬勃发展的时期还要古老,那时候的船只技术不足以支撑这种范围的远洋航行,这不是靠人力能抹平的难度。”   “那没有别的可能了。”   夏依冰不猜了,她低头看看书,正好看到关键部分,便指着那段话道:“要么和上面写的一样,他们是被神送到那些地方去的。”   “神……”   希茨菲尔眯眼盯着她手里的书,叹息说道:“没准还真是这个样子。”   夏依冰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快速用大脑思索起来。   艾苏恩的目的地是诅咒冰湖,但她又在研究威利斯人,研究威利斯人是如何在远古时代做远洋航行的……   不对……   等一下,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的东西?   脑中一激灵,夏依冰猛然想起来——在出发前自己曾和血晶乌鸦在天台聊天,乌鸦告诉她在很古老很古老的时候,北极冰原可能根本不是现在人们看到的模样,那里埋藏着涉及神主的秘密,有很多古籍都记述了冰川下隐藏有一座能送人到世界任何角落的神秘之门。   这……“任何角落”、“传送门”!   这说的就是一个东西吧!?   所以威利斯人是通过那扇门扩散逃逸到世界各地的?艾苏恩拉着我去北极的目的就是寻找那扇门?   那她最终的目标肯定不是那扇门本身了,她是想找到那扇门然后寻找其他失落的大陆?   所有线索都被串联起来,夏依冰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她顿时想到——自借助王冠吸收掉三邪眼的魔力之后,希茨菲尔的那枚神眼……已经聚合了一共五只邪眼。   不算现在在永夜挂着的那只,她只差最后一只就可以把“埃布-格萨尔”给拼齐了。   那她在寻找的会不会是最后一枚邪眼呢?   会不会是,她通过王冠不止看到了她妈妈留下的影像,还看到了纪元之战,灰雾入侵,看到最后那枚眼睛逃遁的方向,她要通过寻找北极冰川下封印的传送门去追溯它?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夏依冰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这对希茨菲尔是一个目标。   那东西说得对……人类确实是需要有目标才能好好活下去的,姑且不管这个目标是什么,实现它有多大难度,至少希茨菲尔有目标——这对女人来说已经值得庆幸。   她总算不用那么担心了。   这么想着,夏依冰不自觉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看的希茨菲尔莫名其妙。   刚想问呢,对面直接压了上来。   她被扑倒。   莉莉又开始打哈欠了。   ————————   说一下说一下!第六章之前屏蔽了,虽然这件事很值得吐槽,但现在的关键是我已经修改过二次审核通过了,但是有些人还是显示被屏蔽,这个需要刷新一下才能出来。   然后就是新封面,这书总共就这2张封面,偶尔会换一换,免得审美疲劳~ 作者的话:太累了没爬起来   具体原因在群里说了,简单来说就是跑一天累坏了没醒,容我歇歇补字数好了。   顺带通知双十一书客好像有活动能打折,如果打算全订,看书也比较慢的,可以等那个时候来猛冲一波~ 第十二章 笨蛋   希茨菲尔醒来的时候,窗户外面已经黑了。   虽然有人很贴心的将窗帘给拉上了,但从飘拂的缝隙间还是能看到上方的云层,看到那些如雾如烟的絮状物在月光照耀下扭曲的模样。   她起来的动静并不大,但夏依冰一直守在旁边,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你别动。”看到少女身体前倾,她立刻走上去把她按住,“水壶里有热水,我去开箱子拿毛巾,这里地方小容易溅到,你就躺在这里等我就好。”   希茨菲尔欣然接受,她就躺回去,看着女人有些手忙脚乱的从箱子里取出新毛巾、睡衣,甚至还取出了两只铁盆。   看到铁盆的时候她没忍住笑了,低声说道:“就算你真考虑这些,我们两人用一个盆也差不多够了。”   “我是无所谓啦……”夏依冰背对着她,一边把挪开的东西往回塞一边叹气,“但是我得考虑你是不是愿意……”   “我不是一直很愿意吗。”希茨菲尔不太明白,明明她们两个人已经亲密到可以一起洗澡,互相给对法搓背按摩的程度了,怎么在这种问题上还要纠结。   “但那是——”   “那是什么?”   “没什么。”夏依冰开始支支吾吾,“呃,我想着反正两个盆可以叠在一起……那带一个和两个的区别有多大呢?是吧?不如多带点,关键时刻要是交通工具坏了,我们还能一人一个滑雪逃命……”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胡扯些什么?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她觉得夏是在跟她说笑话,但从她躲闪的眼神来看她似乎又非常认真。   思索一会,她顿时领悟对方到底在犹豫什么。   是的,因为自己这里是有前科的,所以她必须考虑到我的一些喜好会变的情况,比如我不再愿意和她亲密接触,不再愿意做这种程度的共享……这些她在出发之前是要考虑好的。   明悟之后,希茨菲尔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覆盖上来的是满到要溢出来的愧疚和心疼。   想象一下,一个女人——因为她凄惨的童年经历导致她一直以来都很缺乏安全感,她必须要时刻对外界表现自己的强硬,构筑出一层坚硬的外壳来保护内心。   她明明不擅长这些东西的,她不擅长想我一样去体量别人,也不擅长研究生活中的边角和细节,最开始她搬来我们一起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在生活上可谓从不讲究,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放在以前根本不敢想象她会在远行前带这么多东西。   但是这种不可能如今确实发生了,这个女人为了她在意的人而做出了改变:她尽力不去提任何可能导致对方敏感的话题,提前为远行列好相关计划,这份计划书里囊括了如果自己不理她该怎么办,她已经用行动做出回答,也就是所有的东西都带两套,尽量尊重这边的选择。   那希茨菲尔又怎能不心疼呢。   这种笨拙的,有点硬硬的关心,明明她并不擅长的,明明其实应该由我来给她慰藉,但我居然那么迟钝,甚至在出发前还嘲笑她带那么多东西……   “艾苏恩!”夏依冰看到她眼神闪烁,顿时也明白她猜到了,她害怕少女会责怪她多想,比如明明一路上表现都很正常,自己预计中的最坏的情况没有一个发生,那自己这么做不就成了“不信任”?……她害怕在希茨菲尔会这么认为,想要说点什么做出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其实——”   “把你的手给我。”   “什么?”   “你的手,给我——”   有点诧异和忐忑,但夏依冰还是立刻伸出右手递给希茨菲尔,并眼睁睁看着她捧住自己的手,轻轻在表面按压抚摸。   她的手冰凉。   希茨菲尔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代表自己霸占唯一铺好的床铺安睡时,女人一直守在旁边,甚至没有把手伸到被窝里临时借暖。   “哎哎?”夏依冰开始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因为希茨菲尔居然一把将她拉上了床,还态度很是强硬的想要把她往被子里塞。   她是想用被子闷死我?   夏依冰心头满是不解,她其实挺犹豫的……但艾苏恩态度这么硬啊,那我还是先顺从她,看看她想干什么好了。   她便顺势交错着蹬掉了鞋,把一双黑丝长腿也收拢进去,只露半张脸在外面,对着少女眨巴眼睛。   希茨菲尔没让她等太久,自己在另一边又躺下来,把被子的一端在身下压好,大半个身子都蜷缩躺在女人怀里,脑袋垫在枕头上和她面贴着面。   “舒服吗。”   “?”   舒服自然是舒服的……毕竟这鬼天气冷的就像冬天一样,能缩在温暖的被窝——尤其还是被你暖过的被窝里休息,这有谁会不乐意呢?   但夏依冰仍未知道少女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她身体和表情都紧绷着,一丝大气都不敢喘。   她怕自己莫名其妙又说错话。   “像这样的地方……是我们两个共同的领地。”   希茨菲尔凑到她面前,双眼对着她的双眼。   “你随时可以来这里取暖,我无限允许,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   “……”   她说的是取暖吧?   “当然只是取暖而已。”希茨菲尔看她呼吸开始粗重就知道她在想一些过于艺术的东西,“你那种属于钻木取火了……当心火气太大脸上长痘。”   所以你就是领悟了我对你的关心,反过来想要关心我,才把我拉到被子里暖和?   绕了半天,夏依冰终于搞懂她是什么意思。   她不由乐了——尤西里安总说我的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比艾苏恩低几个档次,但艾苏恩这也没好到哪里去嘛!   就是关心我而已,居然还不好意思直接说,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还什么领地……取暖……无限允许……   说这种话,能怪别人会误会吗?   “艾苏恩。”   夏依冰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行动力强,于是她直接选择了试探提问:“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希茨菲尔做了两次深呼吸,差点被这个问题呛到。   她不理解,为什么两个人都已经这么熟悉,甚至都不知道多少次“钻木取火”了,这个人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是需要我明确说出‘是,我在关心你’才高兴吗。”   不等夏依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希茨菲尔用轻柔但迅速的动作掀开被子,穿上鞋跑去盥洗室了。   女人得以一个人独享被窝,她先是愣愣看了眼盥洗室那边照出的灯光,一抬头,正好看到箱子里一个挂坠盒子在蹦蹦跳跳。   “砰!”   伴随一阵血色烟雾,一直暗色调的血晶乌鸦飞了出来。   夏依冰发现乌鸦看来的眼神里满是鄙视,再次试探问道:“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说呢?”   乌鸦看了眼睡着的大狗,抬起翅膀捂住鸟脸。   “送上门的抱枕都能气走。”   “该怎么评价你呢?”   “笨拙且幼稚的表达能力,经常能在生活当中给人惊喜——你姑且当这是夸奖吧~”   希茨菲尔用热水洗完出来,看到夏依冰不穿鞋踩在箱子上,想要去够飞到上层的血晶乌鸦。   “你们在干什么。”   “啊。”   女人神色如常的下来站好。   “没有,我和尤西里安玩了点游戏。”   “……你是觉得这种笑话能打发我?”   “可是明明是她先嘲笑我……”   “好了,其实我都听到了。”   希茨菲尔打断她,看着地面幽幽一叹。   “白天都那样相处了,也给你抱了,你还不明白我心里是怎么安排的吗?”   “艾苏恩?”   “那我就明确告诉你好了。”少女抬头认真说道,“我希望你不要看不起自己。”   “你总是……搞的好像我是那种会为了拯救父亲和母亲不顾一切的家伙……”   “但是明明你也是,你也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艾苏恩……”   “我会活下去。”希茨菲尔确信自己在这一刻无比坚定。   “不光是为了他们,为了那些牺牲了的人,为了为自己——还为了你,我也会为你而好好活着。”   “……”   “……听懂了吗。”   “……”   “……真是笨蛋。” 第十三章 极点漂流说   第二天天亮,艾斯特-墨菲总算挣扎着摸索着想要起床。   因为有希茨菲尔伯爵的建议,再加上罗博也说了外面可能还会有危险,这次来的所有学生都在艾斯特的组织和带领下坚守“闭门不出”策略,除了餐车来的时候会开一下门,中途真的就没人出过。   但这可是在火车上,即使是软卧车票,即使是双层床都有柔软的床垫,但空间不足就是空间不足,连大人在里面待久了都会觉得憋闷烦躁,更何况一群本身就在长骨头年龄的半大孩子?   啊……尤其是出于安全考虑还要两个人一起睡……   艾斯特倒不是排斥和妮特一起睡,毕竟妮特是她的好朋友,两人总是形影不离,但在车厢里一直这么挤可真是太难熬了。   她迫切的想要起床走走,哪怕只是在两张床铺中间的狭窄走道上,她也不乐意继续躺下去了。   “艾斯特?”黑暗中传来妮特的疑问,“你要起吗?”   “啊……是的,我是想走动一下,然后打听打听外面的情况……看看是不是可以出去透气之类……”   艾斯特小声道,尽量不惊扰其他人休息。   但似乎没用,对面和上面顿时传来惊喜的声音:“是吗?他们最好已经把事情摆平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了!”   “天啊我真是快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我们还没到垂尔雷德吗?”   “我们才刚走了一天的路程,理论上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快到凯茵了,但是中间出了这些事情肯定耽误……我估计还得再来一天多才能到吧。”   “为什么教授要带我们来这里啊——”   有人开头,四周顿时全是哀声怨道,看得出来大家的忍耐力也是快到极限了,一直这么憋着是真的难受。   艾斯特无奈,只好和大家保证她待会会出去问清楚情况,最糟糕的情况也会争取让大家能在走道上活动,还说希望在结果出来之前大家尽量再忍耐一下。   “艾斯特真温柔呢~”   看到好友回来拿外套穿,妮特缩在被窝里发出轻笑,“总是什么都考虑的周全……安慰人也细声细气,你是害怕这时候还会出意外么?”   “我们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安危交给运气。”艾斯特点头,“和自己的生命比,吃一点苦头不算什么。”   “真是有艾斯特-墨菲风格的发言~你还真是拿械阳伯爵当目标了?”   “我……我肯定没法和伯爵大人相比。”艾斯特脸蛋有些微微泛红,“妮特你别乱说!我并不是仰慕她,想要和她发生点什么,我就是听了那些故事……我只是钦佩她的牺牲而已。”   她明显是入戏了,开始畅想:“我希望将来也能成为伯爵那样的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和人民都有用的人。”   “那你的目标也太小了。”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喊叫。   “不说别的了,你去养猪种土豆也算对国家和社会有用,你确定不把目标再精细化吗?墨菲小姐?”   “是格兰德!”妮特气呼呼的坐了起来,“还有维拉!这两个人居然胆敢违反禁令!!他们该知道那有多危险的!!”   “咚咚咚!”话音未落,卧房铁门就被用力敲了三下,同时继续有少年人的声音传来:“别傻了小妮特……我们才不会在这种时候违背教授~”   “艾斯特。”这时又响起另一个声音,“我们去问过教授了,他说可以出来走走透气什么的,只要不去四号车厢前面就行。”   “是维拉吗?”艾斯特走到门前,伸手在门板上轻轻抚摸,“你们……是特地去问这个的吗?”   “不是特地,格兰德有事情找教授帮忙,只是顺路过去问的。”   说谎。   艾斯特轻笑。   罗博的脾气,这里没人比她更了解了,昨天因为种种原因导致梦魇卵鞘造成那么多死伤,身为超凡者,握有力量的他肯定非常自责,心情当然称不上好。   这种时候,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去找他都只会触到霉头挨一顿臭骂。如果不是为了她们这些同学,这两人犯不着冒这样的风险。   青春期的男孩子真是嘴硬。   这么一想,她干脆开门,把一个贴在门上偷听的卷发男孩吓了一跳。   “早上好格兰德。”艾斯特点头,“一天没见,你的头发还是屎黄色……真恶心,你真不考虑染回去吗?”   “你……你还不是一样!”   被评价为屎黄头发的格兰德瞬间涨红了脸,“这种棕色……就不像了吗?丹特你给我评评理,到底谁的头发更像?”   “艾斯特……”   “果然你是我的好……”   “艾斯特的头发虽然是深棕色,但是富有漂亮的光泽,更像是丝绸的那种质感。所以这种评价是没道理的。”   “丹特——丹特-维拉!”   “她说的没错。”另一名少年抬起下巴,眼里露出不屑之色,“你还是原来的黑发比较顺眼。”   “我和你们这对狗男女没有共同语言!”格兰德气疯了,“我先去吃东西了!永别!”   “他总是这样。”   看看好友逃走的背影,维拉点头,“他不是要冒犯你们的,不要介意。”   “我没介意哦~”   艾斯特一直微笑着看着维拉的脸,发现他尽管总是向着自己说话,但从自己露面开始,他几乎从没有真正主动看她的脸。   她也不戳破,而是决定顺其自然。   就这样,在艾斯特的提议下,两人一起把解禁的消息传递给所有房间,不出意外整个走廊都在回荡同学的欢呼。   真是给他们憋坏了。   “我们去找格兰德如何?”艾斯特提议,“趁现在还早……大家还在穿衣服洗漱,不然待会餐车该有很多人了。”   “我没意见。”   维拉摸了摸顺滑的短黑发,先是扫过女孩的面颊,然后不太自然的看向走道。   就这样,他们追寻格兰德的步伐来到中部餐车,意外在这里发现了他们此行的领头人,罗博-墨菲。   “教授在干嘛?”   “他在和人说东西……天呐!那是希茨菲尔伯爵大人!”   艾斯特探出头,先是看到自己的继父,那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修边幅,胡子不刮头发也不梳,一副乱糟糟的造型坐在那里,正在一边吃烤肠一边抬起一只手长篇大论。   格兰德坐在他旁边缩着脑袋吃东西,这简直是囚犯的架势,而坐在他们对面的两个人赫然就是她最崇拜的械阳伯爵!   还有伯爵大人的同伴……   但那个女人她不认识。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并非平面。”   因为含着食物,罗博口齿有些不清楚,但还是足够让人听懂单词。   “它是球形……会有两极……而覆盖在这个球形上的海洋会有波动,会有风和水,形成洋流,也就是海洋海水的流动趋势,我个人认为这是有规律的,只在不同的纪元按周期变化。”   “教授?”   维拉突然拉住艾斯特的手腕,带着她上前。   “你们在说什么?”   “一种很新颖的论调。”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抬头看向新来的两位大孩子。   “早上好,墨菲小姐。”   “还有你,维拉先生。”   “见过伯爵大人。”   “我不是以伯爵身份坐在这里听人进言的。”希茨菲尔摇头,“我和罗博教授是平等交流,他的一些观点确实很有意思。”   然后她看向罗博,“方便他们一起听吗?”   “无所谓。”罗博喝了一大口牛奶,“反正路上也要讲的……不然我干嘛带他们去那个地方。”   还好,这桌子挺长,那边再多几个人也挤得下,维拉和艾斯特就挨着格兰德坐下,顺手从面包篮里取了面包。   “简单来讲,我个人将这套理论称之为‘极点漂流说’。”   罗博明显是照顾新来的两人,又绕到前面重新概括。   “我认为世界上所有的洋流、水流,他们最终都会在磁场或某种神秘力量的指引下汇聚到极点,并通过极点的涡流被甩出去……通过一条崭新航道从那里前往世界各地。”   “罗博教授认为威利斯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流浪世界的。”   希茨菲尔帮忙补充。   “因此他认为……德普-瓦尔蒂娜冰湖下不一定是永恒的坚冰。”   “那里可能藏有海底隧道,能一直通往所有海洋的每个角落。”   ————————   庆贺吧~为了双更的再临!   谁说立flag就必输无疑的?看看,我做到了哦~ 第十四章 神赐之路(二合一)   希茨菲尔挺惊讶的,这主要是为罗博的研究。   在之前的谈话中,她了解到罗博曾经是普斯林特的文史课教授,他甚至和诺萨-费迪南德有过一段共事的经历,但最终因为理念分歧闹掰,罗博选择退出梦城,现在在维拉高级女子中学休闲养老。   这学校名字挺诡异的,但他有必须这样选的理由,那就是罗博的妻子,玛伦-墨菲就在这所学校任教。他在经历过梦城的挫折后不再抱什么雄心壮志,正巧那段时间玛伦主动找到他,邀请他来维拉任职,他没多想就答应了。   “这都是我闲的没事干的时候摆弄的东西。”罗博拿起旁边的公文包,从里抽出一叠厚厚的、乱七八糟的、包含笔记和报纸剪切本的资料文档递了过来。   “看来你对这些东西也有兴趣,那就正好,我很高兴能帮上忙。”   希茨菲尔接过文件开始翻看,同时出于礼貌考虑,她顺势引导话题:“这都是你独立搜集的吗?”   “基本上是的。”   “你夫人没有帮忙吗。”夏依冰在旁边皱眉,“毕竟之前我听说是她找的你……而且你们甚至在一个单位工作,每天应该都能见到?”   “是都能见到,但她比我忙。”罗博笑的有几分古怪,低声说道:“想想看,能被冠以高级中学头衔的地方,那不是一般家庭能进来的。而那些家庭之所以愿意送孩子来无非就是想要他们接受更好的、简单来说就是更严苛的教育。所以你们可想而知文史课在这种地方的地位能有多高了,而不巧的是,我教文史,她教数学。”   橡树叶骑士团一级团员、橡树叶勋章获得者,文史理论方面的权威泰斗,罗杰-墨菲的女儿居然跑去教中学数学?   夏依冰听的瞪大眼睛,她觉得这个事情有点过于荒谬。   虽然吧……对吧……她不是那种对这些乱七八糟事情很感兴趣的女人,但搞情报的谁还能没听过小道消息吗?   一直有传言说老墨菲的家教极其严苛,对待子女、儿孙辈可谓究极苛刻。夏依冰就想那他肯定很希望家里的后辈继承这份工作来着,结果没想到玛伦-墨菲喜欢数学?   她只能咳嗽一声道:“你和你夫人,能走到一起,嗯……我的意思是,你们双方其实都挺幸运的。”   “她只是看清了而已。”罗博静静看着桌布,眼神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我也一样,我们只是都厌倦了,恰好发现对方也都是这样的人,互相受到吸引而已。”   这是适合我们这些小孩旁听的吗?   格兰德缩在一边瑟瑟发抖,他脸都绿了,心里怀疑罗博会在回程路上杀人灭口。   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罗博虽然教的是文史这种在学校里不受重视的课程,但他关系够硬,手段够狠,本身学校里的刺头对这种新老师都是有一整套“欢迎仪式”的来着,但据说罗博完全没受到困扰,反而是那些恶作剧的家伙被吊在天台上嚎了一夜。   那他又怎能不害怕呢?   也就是在罗博跟前,他才记得自己是孩子。   而维拉则更注意身边的女孩,他明显能感觉到,艾斯特的身体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抖。   艾斯特难道不希望教授和自己的母亲在一起吗?   维拉心里有所猜忌,他皱眉盯着罗博的侧脸,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故意要说这些话来刺激女儿。   “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直到夏依冰再次提问,他才恍然,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来到了自己身上!   “我叫丹特,丹特-维拉。”   “维拉女子中学,这学校和你什么关系?”   “我父亲是校董之一。”维拉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他的意思是,没有那种炫耀的味道,“这一切在墨菲先生眼里算不了什么,想必也不至于惊动械阳伯爵。”   “这明明是女校,你们这两个男生又是怎么回事。”   “……?”维拉茫然,他完全没想到话题怎么跳到这里来的。   “虽然是女校,但我们也有男生部。”艾斯特在此时出声,算是给维拉解了困,“因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每年学校的招生人数总是无法达到配套的指标,如果总是坚持只招女学生的话那很多教室都会空掉,很遗憾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源来维持这种教学环境,那放开名额招收一定量的男学生也是迫不得已。”   “‘各种各样的原因’。”夏依冰笑的有些讥诮,“啊~我懂到底是什么原因~其实我知道你们都懂。”   她说得对。   包括罗博——他居然也难得没有在这时说点什么,所有人都暂时沉默下来,这是因为他们确实都懂——造成这一现状的根本原因是大多数家庭更想要男婴。   不过这就是社会学问题了,夏依冰不关心这个,她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顺带嘲笑下这个现状而已,倒也没打算上纲上线。   而此时正好,希茨菲尔翻完了第一部分的报纸资料,她终于从长时间的幻想里回神,指着最后一张剪切报的内容问道:“这里写的……这个……格林兄弟……”   “理论上最先发现极点航道的人。”罗博立刻说,“首先是格林兄弟,1816年他们为了躲避大陆上的灰雾邪灾率领船队‘往上航行’——当时愚民们的普遍认知是大地是一个展开的平面,上面就是尽头,就没有了路,他们幻想着只要去到世界尽头就能躲开那些瘟疫和怪物,但他们最终大失所望,因为他们在穿过极点后绕了一大圈,莫名其妙的从南部航线又回到了萨拉。”   希茨菲尔转头看夏依冰,女人摊开一只手。   她也不是什么资料都知道的。   人的记忆力可是有限的,不重要的东西,就算看过她也会选择性忘掉。   “格林兄弟在最开始还以为他们发现了失落的大陆,坎比亚。”罗博笑了,笑的有几分阴森阴冷,“因为刚靠岸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像是伊卡洛林的东海岸,和他们记忆中的相差甚远。”   “那是瘟疫……”他拉长声线,“天空是灰色的,空气也是灰色的……整片大陆上缭绕着灰色的雾,整座港口仿佛连同庇佑它的神一起逝去,他们小心翼翼想要探索这座新发现的死城,妄图在这里得到补给和传说中的失落神器,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灰雾之下遮盖的真相——他们看到了最最熟悉的圆环十字架,就在街道口的尖顶教堂。”   “这足以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其实是在转圈。”夏依冰接上话,“然后他们怎么样了?”   这个故事无疑足够引人注意,不光是旁边三名学生在听,离得远些,那些正在吃东西的乘客也有人把耳朵竖了起来。   “死了。”罗博绷紧脸。   “就像那座死城一样,他们在那里死去,在那里腐朽……直到维恩的控制力在十多年后扩散到那里,探索队才发现他们的遗骸,以及刻录在石板上的航海日志。”   “我觉得这个东西最大的意义有两个。”他加快语速,“一个是证明了世界是一个球形……它不是平面,而是弧面,你从这里一直朝任何一个方向开船——只要没有灰雾阻隔——最终你都能回到原点。”   “第二个就是北部极点,或者南部极点一定存在‘神赐的航道’。”   “我看不出来。”夏依冰扬眉。   “因为按照你的第一个理论……世界是球形……那我不管从任何位置往任何方向走,我都能回来,这不是你的原话吗?”   “是的没错。”   “那和北极有什么关系呢,既然我在任何地方都能做到,我们何必去北极呢?”   “那是因为——”   “因为时间。”   接上罗博的是希茨菲尔,她在桌下抓住夏依冰的手,捏了几下,点头说道:“花费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这样。”少女在桌上看了看,找到一只圆润的橙子,伸手把它拿了起来。   “我们假设我们的世界长这个样子。”   她用食指按住橙子,另一只手拿起餐刀,在它的表皮上横着割了一圈。   “这切过的痕迹就是航道。”   “如你们所见这是横着走的,它最终确实回到了原点,我大概耗时了5秒多吧~”   “然后注意看现在!”   她松开按住橙子的手,手中餐刀一个翻飞——几乎没有人看清楚她的动作,只是依稀感觉橙子好像晃了一下。   希茨菲尔给夏依冰眼神示意,女人立刻碰了下橙子。   哗哗——   它被竖着切成了两半。   “哇喔~!”   格兰德眼睛都看直了,他看看橙子再看看斜对面的灰发女伯爵,心中对她的崇拜简直无以复加。   “就是这样。”   希茨菲尔伸手摊开做了个示意,把橙子的尸体合起来拼好。   “这次是竖着来的,耗时大概不到1秒吧……这是5秒和1秒的差距,理论上就算竖着走——往北走或者往南走,去特定地方更省时间,也不该差距大到这个程度,但实际上——”   “实际上差距就是这么大!”   这次换罗博打断她了,男人看她的眼神赫然也在冒光,“差距就是这么大!甚至比这还大!……因为按照后世所有专家的推测,从那个位置出发绕世界一周,只算直线距离,他们最起码需要140天的时间!但事实却是——那份航海日志里明确记载的,他们只耗费了48天!”   “48天!先生小姐们!48天!”   他甚至从少女手中抢过那颗可怜的橙子,在它残缺的尸体上比划来比划去。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们找到了一条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新航道,一条几乎能帮他们节约两倍时间的捷径!这是神赐之路!是古代神明唯一的显灵!”   说到关键地方,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手舞足蹈,吓得经过的乘务员瞪大眼睛绕远路。   如果不是那位英雄小姐也在这里,他们已经要采取强制措施让他冷静些了。   “别激动,教授——”   “教授别激动!”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是不在乎,但三个孩子都觉得过于丢脸,赶紧起来想拽住罗博。   “我们知道这是您的重要课题……但是……”   “至少别这么大声!我们能听到的!”   “你们懂什么!”   罗博挡开他们的手,哼了一声,“你们根本不懂这件事有多重要的意义。”   他喃喃念道:“看看现在社会变成了什么样子,所有人都在往码头或者工厂里挤,所有人都想着钱钱钱……想钞票想女人!他们眼里还有一丁点信仰吗?他们根本就不认为古代还有神存在了!”   “但是如果这个发现被证实那就大不一样。”他露出一个在希茨菲尔看来有些癫狂的笑容,“人们必须承认自己过去的肤浅,他们必须认错……跪在神像下忏悔罪行,我想要的只是所有人重新拾回对他们的敬畏,这会是个跨时代的发现,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完成。”   他是狂信徒?   夏依冰看看希茨菲尔,希茨菲尔也看看她,两人都摸不准罗博-墨菲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能说目前看来有这个趋势,但到底是信仰推动还是其他原因推动……姑且还要看他表现。   不对。   该死……我怎么又开始这样想了?   夏依冰忽的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和艾苏恩做蜜月旅行啊!   明明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旅途,所有的故事就该只有我们才对,我干嘛要去考虑这个叫罗博的,还有他的神经病课题?   还什么神赐之路,其中一尊古代神现在就被我关在挂坠盒里,怎么你是想认识下吗?   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但是她一转头,看到希茨菲尔兴致勃勃的继续在翻看档案资料。   好吧……   原来艾苏恩也想破解这个谜题。   那没事了。   我非常乐意为她效劳。   “最开始是格林兄弟。”希茨菲尔一边看一边低声说,“然后是航海家戴利?”   “是他。”   罗博点头。   “他听闻了格林兄弟的事,想要出发寻找‘神赐之路’,但他的准备非常草率,木头船因为物理极限的原因造不了太大,船队在靠近极点的位置搁浅沉没了。”   “当时没人支持他吗?”   “没有,他们觉得戴利是疯子。”   “疯子?”   “就像死去的格林兄弟,还有那些一起被发现的船员尸骸一样,你应该懂这个的……你想想在外人眼里他们到底是因什么而死。”   因为诡异和邪祟。   希茨菲尔心里默念。   这么说来,尽管记录里是这样写的,包括裁剪下来的报纸也是这样报道的,但实际上这些东西在当时很可能只被人们当乐子看,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记录里的东西是事实。   只因为格林兄弟和他们的船员都是死在灰雾里,而灰雾诅咒又时常和幻觉牵连在一起。换句话来说格林兄弟留下的航海日志在当时根本没有条件能证实,有更大的可能,这只是他们因为产生了幻觉而误以为自己做出了一次环绕世界的远海航行,实际上他们从未出港。   有一股淡淡的寒意升腾上来。   不动用伦外力量的话,希茨菲尔也无法判断清楚……到底哪一种可能才是真的。   “因为格林兄弟是疯子,支持他们的戴利也是疯子,更后面的支持戴利的人更是疯子的追随者,他们当然不要想得到多少社会资助。”   罗博对此颇有微词,他隐约透露出对王室的不满,认为既然王室后来在1836年搞了个航海家计划去探索外海,当时就应该“顺道”再投资几支船队去寻找“神赐之路”。   “这也是有现实意义的。”   他下意识把橙子掰开,塞了一片到嘴里咀嚼。   “想想看,如果‘神赐之路’被发现,被最终证实,那么首先人们会寻回最坚定的信仰,我们可以直接拿出论证来说‘看!神明真的是存在的!’……然后除此之外我们也可以利用这条航路快速前往全世界的所有角落。”   夏依冰问:“就像威利斯人?”   “就像威利斯人。”罗博重重点头。   “一群招风耳的原始人罢了……他们都能做到,我们做不到?他们当时的航海技术只支持建造不到二十米的小破船,你能想象吗警长?如果我们找到了那条路,我们就能打破灰雾的封锁!”   他在这件事上想的未免有些太乐观了。   即使是认真考虑成功的可能性,夏依冰也不认为,这条路被发现以后会起到他说的这些良好效果。   因为她是正儿八经乘坐过潜水船在遍布灰雾的海洋上遨游过的,她知道海上的环境有多恶劣,除了深海、海怪、风暴以外还要警惕无处不在的灰雾墙,那些墙看似有形体实际上可能是通往异次元空间的传送门,一不当心闯入进去,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了——夏依冰怀疑北极的传送门、神赐之路就是一处遗留下来的灰雾节点。   反正都是传送,有区别吗?   希茨菲尔则是继续看资料,表情看上去若有所思。   她不说话,罗博也不说话。   夏依冰也不说话——那剩下三个孩子更不敢说话了。   直到一阵稀稀拉拉的喧嚣由远及近,那是其他孩子们换好衣服来餐车了。   “很精彩,也很有启发的课题研究。”   希茨菲尔合上资料本。   “冒昧问一下,这个我可以带回去看吗?”   “请便。”罗博点头。   “我可是知道你的功绩……我也不怕跟你说,如果能让你因此对这件事萌生兴趣,我会感到自豪和荣幸。”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答应年轮过来的吧……”   夏依冰语气有些不善。   “你到底欠她什么人情?”   “你们不会以为我是第一次去那边吧?”罗博笑了。   “并不是的……大概七年前我就去过一次,我在那差点丢了性命,是她和她的仆人救了我一命。”   “她的仆人?”   “马上到垂尔雷德你们就能见到她了。”   “哦对了,她的名字叫做海蒂。”   ————————   呜呜……被二合一怪兽反攻惹…… 第十五章 视角(二合一)   回到房间后,希茨菲尔立刻坐回到床铺靠窗的小角落,把那份厚厚的文档资料摆在桌板上翻阅起来。   “你似乎很在乎这个东西。”夏依冰凑过来隐晦的问道,“但问题在于,‘神赐之路’的说法也太冷门了。”   “这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传说,有些冷门的,不被多数人所知的,甚至没有被文字记载下来的也很正常。”   但有探员叛逃的例子,我不认为涉及那里的任何传说会被巴蒂给忽略掉。因为他可是切实到那里走过一趟的,他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危开玩笑。   夏依冰心里是这么想的……她认为有比较大的可能,维尔福——甚至在维尔福之前的所有局长,他们都认为“神赐之路”的说法是荒谬的。   简单来说就是不存在这个概念,他们认为格林兄弟的故事是虚构,航海家戴利是个追随传说而死的疯子,他们有充足的资料、文献能对照证明——证明这套理论就是胡扯。   那我刚才对罗博-墨菲表露的态度就真称得上是很客气了。   她顿时想。   拿税金养这种偏执疯子,啊……我们的艾尔温陛下果然还是太仁慈了。   “你是怀疑‘神赐之路’的真实性吧?”希茨菲尔抬头看她,“你觉得这是假的?不存在的?”   “我……”夏依冰只是犹豫一瞬就决定坦白:“是的,我不相信他的说法。”   “如果真的是这么重要的东西,萨拉是不可能持续对此无动于衷的,1836年的航海家计划也不会漏掉探索北极,要知道这可是事关突破灰雾!不管是哪一位国王都会感兴趣的!”   “但一直以来都没人这么做,我甚至没看到多少记录。”夏依冰双手在空中一摊,“这不显然就是纯粹的谣传吗?”   这样的谣传有很多的,什么冰雪天里能看到冰雪女神吹出的冰雾啊,沉到沼泽里的时候不要慌张,默念‘地母神’的名讳就能脱困啊等等等等。   然而事实呢?根据夏依冰看过的案件卷宗,所谓“冰雪女神吹冰雾”不过是一群街溜子抽嗨了所产生的幻觉,而所有试图靠念诵神名来脱困的冒险者,他们最终只会成为沼泽雨林中的残破枯骨。   所以这种谣传根本就不用管啊,连详细记录的价值都没有,最多就是提一下防止后面有同行浪费时间。   “这样吧,我还是举个例子。”希茨菲尔晃晃脑袋,抬起一条黑丝腿架在另一条腿上,“你知道格列佛岛吗。”   “知道,那是位于北部最大的岛,顺着水晶海一直往前往前再往前,在靠近陆地不远处就能看到。”   “你是懂古代萨拉语的,对一些冷门语言也有研究,你知道‘格列佛’这个词具体代表些什么吗。”   “我……”夏依冰皱眉露出沉思之色。   “‘格列’我知道,是植物的意思。但那里根本没有任何植物……我不确定……它的源头语言是不是萨拉语,可能连古代萨拉语都不是,应该是更古老的时代,当地人所采用的名字。”   “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希茨菲尔只是摇头,“柯兰岛是位于歌利南部海域的群岛,它们一开始就叫柯兰岛吗?”   “当然不是。”夏依冰摇头,“这是歌利人发现了柯兰岛,根据它们的特征,也就是‘有诸多海龟盘踞之地’而命名的,‘柯兰’在古代萨拉语里就是‘龟’的意思。”   她以为希茨菲尔后面还会说点什么,却发现少女只是笑眯眯的盯着她看。   啊!   于是她终于醒悟过来——柯兰岛是被文明世界的发现者发现了才得以被冠之这样的称呼,它原先自己叫什么名字,上面有没有土人,土人是怎么称呼它的,这些在文明世界看来都不重要。   因为不管土人怎么称呼柯兰岛,文明社会都是不承认的。他们只承认发现者对它的命名——柯兰岛,所以它从此就叫柯兰岛了,就是神明显灵也无法扭转这种印象。   那么同理,格列佛岛应该也是如此。   也许格列佛岛早先也有土人部落,但发现格列佛岛,对它做出这种命名的人一定来自文明世界。   那么其用来命名的语言当然也来自文明世界,那就不可能脱离我的认知才对啊……   女人眯着眼陷入迷茫,她不理解,这其中是有什么误差。   “其实你没说错。”希茨菲尔直接揭开谜底,“‘格列’是‘植物’的意思,‘格列佛’是‘长满植物的石块’的意思,这些你应该都知道的,你只是不敢坚持自己的判断。”   “我当然不敢了。”夏依冰皱眉,“因为现实中的格列佛岛根本不符合这个描述。”   还长满植物的石块呢……别说长满了,那鬼地方现在连一根草都没有,就是一片被坚冰厚雪覆盖的荒地。   “那说明你,包括一些人还是停留在固有印象里没能挣脱。”希茨菲尔微笑说道,“我们之前已经提到过这个世界曾发生不止一次的巨变,这种巨变包括本质上、物理上的变化,甚至能让交叠的世界合而为一,浓缩成我们今天看到的样子。”   “那你有没有想过……夏,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变化里包括天气——我再说详细点——包括‘极寒’这个概念呢?”   “有没有可能,在更古老的时期,在‘格列佛岛’被发现、记录在册的那个时期,北极其实是不冷的呢?”   “可能不至于四季如春,像热带雨林那么适合生命生长,但足以让残留的冰雪消融成水,灌溉那一整片广袤的土地,帮助种子抽芽、开花……有没有可能被发现时的‘格列佛岛’就是遍布植被的呢?”   还能这么解释……?   夏依冰哑然,她发现确实少女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不……岂止是有道理,简直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但是这能怪我吗?   换成任何一个人——她是说正常的,具备寿命的人类,只要他/她无法挣脱寿命的极限,那么他/她的认知、阅历、视角就一定会禁锢在这个局限里。   他/她本身就只能活七十年左右的岁月罢了,他/她是不可能用这种偏向于“长生种”的视角去观察的呀?   这种视角……动辄跨越百年千年时光的视角,她过往只在最纯正的树人族——比如茹斯-年轮身上感受到过,怎么艾苏恩如今观察事物也这么来了?   “应该是,接触王冠残留的影响。”   看到夏依冰的表情先是恍然,然后蹙眉,最后满是担忧的盯着自己,希茨菲尔也猜到她是在联想什么。   “触碰可能只有瞬间,但我经历的东西……”她摇摇头,“我不一定能记住多少,但我能感觉到时间被拉长,我被迫以那样的状态融合了那三枚眼睛里残留的信息。”   “残留的信息?”   夏依冰回头看了眼静止不动的箱子。   “……尤西里安不是说能对冲掉吗?”   “能残留下很微小的一部分。”希茨菲尔还是摇头。   “你不用担心……真正有害的知识已经被对冲掉了,剩下来的是见闻类,也就是它们在流落到艾莎后所渡过的漫长时光。”   “关键就是这个漫长时光。”她又抬头,勉力对女人弯起嘴角,“也算是代价,或者说副作用之一吧……直接导致我的视角脱离了正常人类的范畴,就像罗博提到的‘神赐之路’,刚听到的时候我甚至想的是‘这会不会是几万年前,甚至几亿年前发生的事’……”   “艾苏恩!”   夏依冰紧张的想去抱她。   “你!……你这人怎么这个样子!我都说了不要紧!是真不要紧啊!”   希茨菲尔不是骗她。   相比妈妈留下的信息所造成的冲击,这点副作用可以说微不足道了。   日常生活又没什么影响,何必呢?搞的好像我又受了什么重伤一样……   但夏依冰不这么想。   她心疼。   心疼就要抱。   尽管希茨菲尔已经那样跟她承诺过,也好多次好多次跟她表明过自己的心意了,但她就是心疼——她为这具娇弱身躯所要负担的重任感到痛苦万分。   “告诉我……”   抱住希茨菲尔身躯的同时,她把侧脸贴在少女肩膀上叹息。   “告诉我该怎么帮你……”   “我其实早就想说这个问题……”   “但是我不敢……”   “我怕有一天你会消失不见……”   太多复杂的感情了,女人一时间有些无语伦次,根本无法具体表达她在担忧什么。   是的——因为希茨菲尔已经那样跟她保证了,她是不担心少女会想不开。她也确实非常高兴她这么想。   但是还有一个现实,那就是自从艾苏恩-希茨菲尔遭遇机械博士冷迪斯,从他的梦里得到了十阶神秘主的知识传承,后续更是觉醒了自己真正的现灵,继承了死骨冰针这样强大的力量,她们之间的差距好像一直都在逐步扩大。   到了现在,希茨菲尔伯爵更是可以操控械阳,她还掌握有“原初血种”,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同时新开辟出“血法师”和“秘法师”两条道路传承。   而自己呢?   夏莎-伊玛尔还是只有一把长夏刀而已。   尽管靠着曾在塔里尼昂占到的便宜,也就是那种共生关系,导致两人的灵可以互通往来,无论做什么都无比契合堪称灵肉共鸣,她更是借此将长夏进化成了一柄寒冰战刀,战力可以说是破除了现灵阶段能达到的极限,几乎是随着希茨菲尔的提升在同比例提升。   可差距还是在扩大。   看看吧……她都快要不理解她在说什么,以及她那完全不属于短生种的观察立场了。而希茨菲尔之前借乌鸦之口表达的想法又是什么?   她说她想要争取……让新生母树和纳米亚的未来同时存在。   她说她想要走通天的阶梯,想要借助母树对她的亲近在这个时代登临神座。   夏依冰固然希望她成功,但如果她成功……两人之间的差距又该大到什么程度?   她不敢想。   更不敢问。   “我会争取找到两全的法门。”   头顶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   抬起头,赫然看到希茨菲尔歪着脑袋在对自己笑。   “我说我愿意为了夏而活下去,可不是说只活到你的生命尽头而已……”   “我也会考虑能让夏陪我一直走下去的方法……”   “我知道你会顾虑……”   “我都知道……”   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夏依冰闭上眼睛,只是摇头弯起嘴角。并在最后用力抱了希茨菲尔一下后将她松开。   “别说那么多了。”她先是撩起自己的头发,然后又帮少女将鬓角的发丝梳理整齐。   “继续看吧。”   “顺便也教教我,所谓的气候变化是怎么回事。”   喔……那这个可就太麻烦了。   希茨菲尔扯着嘴角有些尴尬。   气候变化……想要详细解释这件事,我是不是应该再把地球拿来举例子,从三叠纪说到冰河期,再到我离开前正经历的小冰河期?   但是这方面她的了解可并不算深。   希望罗博给我的资料里有具体说明。   ……   “砰!”的一声,盥洗室的房门被冷风带上。   两名少年刚刚偷摸进去,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仔细等了好一会才确定没有惊动其他人,互相对视松了口气。   “艾斯特。”维拉扬眉,“现在可以说了吗,教授那边是怎么回事。”   刚才在餐桌上聊天他就注意到了,艾斯特和罗博好像存在某种分歧……或者说矛盾。   那些话题,按理来说是家里的事情了,它们并不适合在那种场合被说出来。   但罗博还是说了,就好像他是故意借机这么说好让艾斯特知道。   而艾斯特的反应也很可疑。   维拉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啊,这件事说来很麻烦……”艾斯特摇头,“我妈妈和教授其实早就认识,我是说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认识。”   “像我们一样吗?”   “差不多吧……总之最开始是教授在追求我妈妈,我妈妈她……当时她其实是打算继承爷爷的工作的,她在文史——尤其是古代神学上极其有天赋,我爷爷曾经说她甚至能读懂并理解那些遗迹典籍,如果放在几百年前那她一定能顺利使出神术。”   “那她为什么没有继承呢。”   “她……她喜欢上了别人。”   艾斯特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那个人是搞理科的?”   维拉脑中灵光一闪,他觉得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是个数学家。”艾斯特点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但他……我说实话,他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我,妈妈为了他放弃了之前所有的积累转而攻读数学,他没有帮上任何忙,甚至一度要靠她赚钱养家……最过分的是他在我出生之前就染病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妈妈从来不说吗。”   “我每次问她都没好脸色。”   那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维拉面色有些古怪。   很显然,艾斯特的母亲尽管现在又去找罗博再婚了,但从她并没有放弃数学来看,她可能心里还想着上一个男人。   那罗博又怎么能开心呢?   也难怪他会在神学、信仰这些问题上那么固执和激动了,他肯定是希望借此证实一些事情,然后通过这么做来让妻子回心转意。   “咚咚咚!”   外面传来砸门的动静。   两个人又被吓到,还好很快传来格兰德的大嗓门:“里面是谁?干嘛锁门!不知道餐车就只有两间盥洗室吗?”   “格兰德——”   维拉清了清嗓子,放大音量:“是我……我肚子不舒服,你多等一会。”   “你快点啊哥……”   格兰德一听是他顿时萎了,但他也确实是需求迫切:“其他盥洗室都有人……你一定要快……不然哥们我就出来了……”   维拉愣了下,弄清楚这个“出来”具体是什么意思,脸色顿时有些发黑。   “你们平时总这样吗?”   艾斯特好笑的看着他。   “但是我该怎么出去?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我呢?”   少年和少女……虽然两人还不到那个程度,就算被发现她也不怕,但终究是有些影响不好。   “我带他去前面。”维拉一咬牙,决定拼了。   “四号车厢?那里不能去!”   “我带他去三号……只是穿过那里不要紧的……”   维拉不容拒绝,拉开门板立刻闪出去,紧接着响起了格兰德的凄厉惨叫。   “哥——你干什么哥——”   “别拉我别拉我!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呼~~~   艾斯特在里面偷听,悄悄然也松了口气。   能不被发现自然是最好。   这种事情,说实话她也没做好心理准备。   【火车即将进站。】   突然,头顶的管道传来广播。   【重复一遍,火车即将进站,垂尔雷德将在三十分钟后和我们见面。】   这么快就到了?   艾斯特一愣。   比想象中快……这是加速了吗?有些中间的小站没有停靠?   想想也是,车上出了这种事情,任何人想的肯定都是尽快抵达终点站了。其他乘客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那倒是正好。   方便他们安顿和补给。 第十六章 冰兰萝(三合一,伪)   火车在汽笛和蒸汽的呼啸中进站,希茨菲尔顺势站起来拉开窗帘,被迫眯起眼睛抵挡过于耀眼的光。   “天气不错。”夏依冰来到她身边伫立,“我希望他们多耗费一点时间在补给上,这样我们就能在垂尔雷德多停留一会。”   她会这么说是不无道理的,因为确实,一到垂尔雷德的地界里来,气温顿时回升了不少。   希茨菲尔还给她做过科普讲解,说……这是由于卡恰山脉正好绕着垂尔雷德拐了个弯,这个弯上的山脊线正好将吹来的冷空气挡在外面,导致垂尔雷德的平均温度要比其他北部城镇高10°左右。   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把这里丢给纳里斯管理吧?尽管垂尔雷德不靠海,享受不到海运便利,但阿密伦实在是太冷了,冰月的时候根本冷的都不想出门,那经济自然也上不去。   “需要我去和豪斯先生说吗?”希茨菲尔转头看她。   “既然他知道我是谁,我去暗示的话,他不敢不听我的话的。”   但那样不就没意思了吗……   女人的表情顿时垮了,她再次觉得希茨菲尔在很多时候也有点过于直板、耿直。   我想要的就是完全不加干涉的“惊喜”,是正常女孩最想要的喜悦和感动,你刻意安排好有什么意思?   “走吧,先下车。”   眼看车厢差不多也停稳了,希茨菲尔收拾了一下东西,牵起莉莉,带上那本厚厚的档案本就朝外走。   “箱子……箱子不带吗?”夏依冰看上去有些犹豫,“还有床铺……床单……被套……枕头……”   还有两只小铁盆呢!   “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希茨菲尔摆了摆手,“有导师帮忙在里面看着,不要紧的。”   说是这么说,但夏依冰还是怀疑尤西里安能不能起到岗哨作用,离开之际特地摸出来一把全新的门锁,把5-3的房门给锁死了。   “……你这样别人都没法进去清洁。”   “管他们呢!我才不希望别人进去!”   “……”希茨菲尔在这种事情上拿她没办法,索性也就由着她了。   好歹梦魇怪物是我们干掉的,这种程度的任性妄为应该不会被计较吧?   下了车,夏依冰第一件事就是一个跨步跳上月台,旁若无人的伸了个懒腰。   卧铺车厢是四人间,两个人住其实不挤,但架不住心理上还是有一种压抑感,这是必须走出密闭空间才能缓解的。   “接下来去哪?”她兴奋的回头看来,“先去补票么?我记得先补票需要等乘务员……如果不想等那就先出去转转,他们每过一个小时都会来检查留存的乘客。”   她好像很兴奋。   不如说是过于兴奋了。   用力攥紧手中的狗链,防止同样很兴奋的莉莉直接扑出去,希茨菲尔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其实带了两只“雪列斯犬”出门旅行。   “哦!他们还得处理4号车厢,还有那些残留的血迹……”夏依冰这时看向左边,“我觉得他们一整天都不一定能弄完呢,如果本地的警长是那种特别会来事的,这趟车怕是会被扣上几天……”   “那么我们应该可以在外面住一晚了,现在差不多快到中午,我们可以先吃点东西,然后逛逛当地的市场,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再买点书……反正书这种东西,看完了还可以当柴火烧。”   “等等艾苏恩,你这是去哪?”   夏依冰独自在原地盘算半天,扭头却看到少女朝着反方向走了,她赶紧追过去,绕过莉莉来到少女左侧。   “当然是先去还书……”希茨菲尔拉长音调,掂了掂手里的资料文本,“出来的时候没看到罗博他们,他们又不可能往三号车厢走,那只能是去了后面。”   “不现在还也没关系吧?”女人小声嘀咕起来,“反正他们也要去诅咒冰湖,同行的日子还长着呢。”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我很喜欢现在的夏。”   “嗯?”   这话说的,夏依冰直接给愣住了。   “夏其实也……不算很成熟吧?”希茨菲尔尽量考虑措辞,“我有想过什么时候你能放下所有担子过平和的生活,我有想过那样你的会是什么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呢?”   “就和现在一样。”希茨菲尔认真点头,“乍一看不显眼,但认识你的人都能分辨出你的活泼,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这种感觉。”   她到底是觉得我的童年太凄惨,希望我能多体悟这种所谓的“活泼”呢,还是想起了我差一点腐化变成怪物?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很自然的伸手搂住少女的腰,把手放在她腰肢的右侧,夏依冰左边看看右边瞅瞅,第一次觉得“出门”、“走路”这种行为是如此的自在。   应该说自由吧?   不需要在乎旁人的注视,不需要在意繁重的任务,不用管哪里闹了什么病灾时刻想着要去救火,只需要这样简单的——简单的跨出左脚再跨出右脚,居然就可以这样悠哉。   “……”希茨菲尔稍稍侧目看她的脸,瞥见她那舒适的表情,忍不住也翘起嘴角。   想了想,她稍微往左边挨了一点。   整个左半边身躯都贴在女人怀里,微微偏着头靠在她肩膀上。感受着那种一颠一颠的碰撞和摩擦,再看看蔓延到远处的列车、月台、旅客人群还要从棚顶漏下的阳光,这一刻让她也有些痴了。   “伯——我是说,希茨菲尔小姐!”   突然听到有人叫,希茨菲尔立刻从感悟中回神,扭头看到那个叫丹特-维拉的黑发少年站在右边内侧的月台上,旁边还环绕着一群女孩。   “中午好,维拉先生。”   稍微摆正自己的姿态,她以那种类似朋友的架势挽住女人左臂,右手牵着狗一路走来,左右转头看了看周围。   “只有你们?罗博教授呢?”   “教授被一群黑衣人带走了!”   “就是!他们看起来特别凶呢!”   “可能是为了3号车厢的事情!”   “但梦魇是伯爵大人弄死的呀!”   “伯爵大人能不能去问问教授的情况?”   不问还好,话一出口,希茨菲尔顿时领教了青春期的小女孩聚在一起后所产生的立体音效。   “别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她尽量安抚这些孩子,“他们往车头方向去了是吗?那待会我去看看好了。”   “伯爵是要去续票吗?”维拉眼尖,看到她捏狗链的右手里还夹着两张皱皱的票据。   “倒也不是非要现在……”希茨菲尔立刻明白他想干嘛,因为明摆着呢——维拉手里捏了一大把票,他应该就是特地在这里等乘务员的。   “那不如就一并交给我,我帮两位续票好了。”维拉立刻提议,“这样你们也有时间休息,请别拒绝,这也是我为数不多能做到的。”   这个孩子还是很有礼貌的嘛~   夏依冰顿时觉得维拉顺眼起来,迫切希望少女答应。   “那好吧。”希茨菲尔不是矫情的人,松开女人换手狗链,将两张焐热的票据递给维拉,“麻烦你了。”   “你的小女朋友呢?”   维拉刚接过来,夏依冰冷不丁来了一句。   “还有你的好哥们,怎么没看到那两个人?”   “艾斯特才不是他的女朋友!”   旁边一名有些柔弱的,佩戴大大圆框眼镜的女生顿时抗议起来。   “他们关系还没到——我的意思这肯定是不能算的!”   “是吗?”   夏依冰露出感兴趣的笑容,“也就是说他们才刚刚开始,连亲嘴的进度都还没到?”   “哇喔~~~~”   在维拉捂脸的动作中,一群女孩或是震惊,或是兴奋的欢呼起来。   “所以传说是真的吗?”   “维拉?你喜欢艾斯特呀?”   笨女孩。   希茨菲尔一直盯着开头抗议的眼镜女生,看到她也是捂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架势,显然她这才明白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   夏依冰还在继续拷打女生。   “呜……我叫妮特……”   “妮特什么?”   “妮特-沃森特……”   “那么沃森特小姐,你和艾斯特-墨菲小姐是好朋友吗?”   “是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能察觉到你对她的关心,所以她是生病了吗?”   “是的!她现在有点不舒服,教授特别允许她留在车厢里呢!”   “格兰德是在闹肚子。”维拉赶紧凑上来接话,“他现在应该还在2号车厢,你们往前去的话说不定能遇到他。”   “可能有点冒昧……伯爵,但是如果你们看到格兰德,请告诉他尽快过来和我们会合。”   就这样,告别了这群中学生,两个人又调转方向往车头那走。   “年轻人啊~”   夏依冰凑过来给她感慨。   “那个距离我都能闻到她们身上的奶香味,真是毛都没长齐,罗博居然也敢带出来冒险。”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夏依冰一路滔滔不绝。不是吐槽那群孩子想要凑近莉莉但又不敢,就是笑话“年轻人的爱恋过于畏手畏脚”。   “毫无意义。”这是来自安全局长的点评。   “每天,每日,我经手的电报、信息都会提到有人牺牲,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哦,这其实不只是我们失去了一名忠实的探员’,他们还有可能是谁的恋人,是谁的丈夫,是谁的妻子……父母……甚至一切。”   “他就该直接告诉那女孩的。”   女人稍微抽了抽鼻子。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他应该先说明——然后再去考虑其他。”   “生活在维恩的孩子对威胁和苦难缺乏概念。”希茨菲尔淡淡说道,“从这方面看,罗博带他们出来其实是好事。”   维恩港。   除了死神树闹了一波大动静,其他时间,这里总是被械阳的恩泽笼罩。生活在维恩的人不需要在窗户上装铁栏杆,他们甚至会在永夜出来狂欢庆祝,对那片黑暗缺乏敬畏。   平心而论,希茨菲尔既开心他们能安居乐业,又担忧这会成为隐患。   “不过你刚才说‘奶香味’……?”   微微眯起右边的独眼,她偏头直直盯着女人。   “你很喜欢‘奶香味’吗?”   “我——”   夏依冰上一秒还在义愤填膺呢,被她这么一瞪,顿时什么道理都卡壳了。   完了完了完了。   头上开始噌噌冒汗。   她正好是制香师的……我真是乐傻了,我提什么奶香味啊——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调。”   希茨菲尔把头偏了回去。   “前提是你真的只喜欢味道而已。”   “……我确实是!”   你最好是。   心里默默接了个上辈子的网络梗,希茨菲尔实在绷不住了,趴到她怀里笑了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本身就是故意在逗夏依冰罢了。   不过当然了。   她确实也有那么一丁点。   一丁点一丁点的。   小小的吃味。   越往前走人越少,没等走到车头位置,她们就看到有一群穿黑色制服的人围在月台上,对着旁边单独脱钩拉出来的几节车厢拉尺测量。   “你们是……”   这两人一狗看着着实太显眼,立刻有一个瘦高男人上来质询:“呃……你们是……是……”   说着说着他闭嘴了。   好吧——如果说那位稍矮点的,左眼佩戴黑色眼罩,一头灰发高高盘起,露出精致面容的美丽少女他只是觉得非常眼熟,那么她旁边站的黑发女性,她的相框可是就挂在分部墙上。   “这……很高兴见到您!”   “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垂尔雷德分局负责人,布朗-乔丹向您报到!”   立正,敬礼,这边动静很快引得所有黑衣人都看过来。   认识略过,五分钟后,在乔丹陪同下,她们从月台尽头的警务室找到了罗博和格兰德。   可怜的格兰德……他一直待在2号车厢方便,结果3号车厢要脱钩继续往前开,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被带远了。   出来的时候被一群黑衣人直接按住,要不是他已经没存货了,怕是当场就得换条裤子。   “这个事情本来也没有多麻烦的!”   把两个学生老师放回去自处,乔丹热情的陪在两人旁边,一边走一边干笑着道。   “本来就是做个笔录,撑死下午去检测一下有没有污染之类……那既然有你们在,这些程序都可以省略。”   他也是后知后觉了,中途才发现局长陪着的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械阳伯爵!   我的女神,她们怎么会出现在垂尔雷德?   乔丹心里有些发虚,祈祷着这两人最好赶紧离开这座城市。   “你好像很不希望看到我们吶。”   夏依冰微微眯起眼睛。   希茨菲尔把头偏向一边,心想这个布朗乔丹要倒霉了。   女人每次开始认真都会习惯性眯眼,可以说这就是她“发火”的标志。   这方面怎么说呢……希茨菲尔其实觉得生气时的夏依冰别具魅力,因为她的眼睛偏细长,天然妩媚,眯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只撩人的狐狸,看着真的让人口干舌燥。   但她生气时妩媚的那一面只对我敞开。   对别人的话……   看看天色,希茨菲尔觉得她们下午是逛不成街了。   “我知道你有心整顿这里的乱象,但说实话,垂尔雷德的乱象不是你花一天一夜能理顺的。”   突然,后面传来另一道声音。   希茨菲尔回头,正见到一个高个女人走出阴影。   原谅她第一时间只想到用这个词形容,因为这女人真的是太高了……希茨菲尔觉得她的身高肯定已经过了两米,即使放在当年的奥尔沃特,那个盛产“巨人”的城市,这种身高的女人也会被当奇珍围观。   更不要说她的头发。   发型是散发,外面是紫红色,内胆是银白色,说实话这种头发希茨菲尔只在前世一些游戏作品里看到过。   要知道,萨拉这边的人头发都没什么异常特别。像异世界经常出现的蓝发啊、绿发啊这边是几乎看不太到,大多数人也就是黑、粽、金那么几种发色,所谓的红发也多是那种艳丽的橙色。   有这种现状作为前提,可想而知女人的头发有多特殊了,这如果不是染的是天生的,那真的是——   蝎子粑粑,独一份。   “叨扰了,探员。”   女人身穿一件黑色长裙,头戴黑色宽边女帽,面容说实话其实不差,但她太高,拖累那张脸被拉的过长,导致她的高挺鼻梁和薄嘴唇看起来有一种尖锐而又刻薄的感觉,说话声音也很是低沉。   “我和你说过的,我在这等人。”   “啊……是……是这样吗?”   乔丹愣了,有些不太确定的看看女人又看看希茨菲尔她们,瞪大眼睛。   “等等,您要等的人难不成是……”   “是的,就是她们。”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乔丹探员。”   ……   十分钟后,垂尔雷德南部车站街对面的一家高档餐厅,高个子女人伸手对着两人示意。   “坐。”   “这顿我请。”   “我每周也能领到几千贝克来着,所以不用跟我客气什么。”   “那么……海蒂?”   希茨菲尔率先坐下,然后抬眉看向对面:“还是海蒂女士?海蒂小姐?”   “就是海蒂。”   女人皱眉,“直接叫我的名字即可。”   她也坐下,从旁边拿起一份菜单递过来。   “点菜。”   “我相信你们都饿坏了。”   夏依冰接过来,却没看菜单,也是盯着海蒂:“你让我有点惊讶,海蒂小姐……年轮就派你来监视我们?”   她对海蒂的态度是不可能好的。   不管这一趟是蜜月旅行还是希茨菲尔想拉着她探险,这都是只属于她们两人的独处时光。   外人?   外人来打扰像什么呢?   如果说罗博那群人还可以用“本身就有课题研究,且罗博本人也承诺了不会干涉她们”来平息夏依冰心里的怒火,那么海蒂——这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不折不扣的搅屎棍、大灯泡的家伙,她当然不要想得到任何尊重。   “对。”   海蒂承认。   “就只有我。”   “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监视我们?”   “我纠正一下,不是监视,而是保护。”   “一样的——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保护我们?”   “看来伊玛尔局长对树人族抱有很深的成见……”海蒂叹息,“这样好吗?你明明猜到你的伴侣会需要我。”   “需要你?凭什么——”   “凭我是一株‘冰兰萝’。”   海蒂语气平静的说道。   “……”   “……”   夏依冰和希茨菲尔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冰兰萝……   她指的是……在极寒环境下依然能开出紫红色的艳丽花朵,只生长于雪山之巅的传奇植物,冰兰萝吗?   夏依冰还是知道冰兰萝的,她终于反应过来——如果这家伙真是冰兰萝变的,那她们好像还真需要她!   没有为什么,就凭她是冰兰萝,而传说中冰兰萝能感应暴风雪——它们总是在最严酷的寒流过后才会开花!   考虑到诅咒冰湖是什么鬼地方,有这家伙做向导预警,应该安全系数会大增吧?   夏依冰不是分不清利害,和二人世界相比较,她当然更在意希茨菲尔的安全问题,立刻板起面容换了副腔调:“这样……那我怎么没看到你的行李?”   真是够了……   希茨菲尔抢过菜单开始点菜。   另一边,夏依冰已经和海蒂聊了起来。   “你之前让我不要管乔丹,是什么原因?”   “乔丹底子不干净。”海蒂说道,“我手里有证据,他收了起码十家商会的钱。”   “你怕铲掉他会导致原有的秩序崩溃?”   夏依冰扬起一只眉毛。   这树人还懂这些道理的?   真是颠覆了她对这些古董的印象。   “我可是正轨从梦城毕业的,接受过你能想到的一切高等教育。”   海蒂皱眉。   “请不要把我当做路边的行道树,或者那种呆呆傻傻的树人战士。”   “那么,海蒂。”   希茨菲尔插话进来,“我想了解下你,还有年轮冕下当年救助罗博-墨菲的事。”   “罗博跟我提到过,说那大概是七年前……也就是说七年前树人族就去过那里……这些东西方便说吗?”   “只要你想知道,我就会说。”   海蒂点点头。   “但要等吃完东西。”   “我自己也快饿死了~”   ————————   按2k的标准算,确实是三合一(心虚   左手腕内侧开始有点疼了,难道职业病终于要来了吗?   希望可以推迟些呀…… 第十七章 冰原往事(二合一)   高档餐厅,贝利羊肉馆,希茨菲尔正在研究菜单。   听馆子名字就该知道这里的特色菜是羊肉,而且确实不便宜,一份最简单的黑胡椒羊排浇汁饭敢要88歌利,上档次点的鲜香手撕大羊排则直接奔着破300而去。   88歌利换算下来都快有上千铜贝克了,这……海蒂也没说她每周收入是“几”千贝克,因此希茨菲尔还是偏保守,只给自己两人点了两份羊排浇汁饭。   中间感觉有东西在蹭自己的腿,低头一看,眼巴巴的莉莉。   那就再加一份“高档狗食”。   真见鬼……狗食居然只有高档?而且还敢卖98?   希茨菲尔点完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我俩吃的东西岂不是还不如狗了?   “说了不要给我节约。”   好在海蒂确实不怎么缺钱,拿过菜单后看到她点这些“破烂”,直接挥笔将其划掉,换成了三人份的超大羊排。   “可以别点那么多的……”希茨菲尔看的都有些心惊肉跳,“我的食量并不大……而且刚刚从车上出来,不适合吃太多肉吧?”   “吃不掉就带走呗。”海蒂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浪费、喜欢在朋友面前刻意撑场子的人,这种消费对我来说确实不贵。”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夏依冰猛地低头,用那种商讨秘密的架势问她,“图书馆的高级探员都不一定有这个薪水,尤其北边的城镇经济较差,我印象中你们一周最多2000贝克?”   2000贝克的周薪,月薪堪堪突破6000贝克。而海蒂请的这顿饭换算下来差不多要11000贝克那么多!   夏依冰平时自己都不敢吃的这么奢华,她实在忍不住想问一下,怎么垂尔雷德的图书馆干员现在福利这么好吗?   “光凭图书馆的薪水当然不够。”海蒂把菜单送到前台,回来一边落座一边道,“上面每周给我1800~1900吧,这种已经算是比较多了。”   “那你这顿饭?”   “哦,我当然不止有一份薪水。”海蒂点点头,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小本子,翻开之后平声念道:“今年1月收了派克商会一笔钱,说是近期有人要针对他们,让我帮忙去看场子……然后2月斯洛商会让我帮忙护送货物到冰川河岸,这距离不远,而他们愿意支付我2万歌利。”   “再近点就是3月份,德利商会和永松商会的人打架,新上任的政务官使出浑身解数无法摆平,最终出5000歌利找我帮忙。”   “5月份永松商会和斯洛商会因为下半年的出货地名额打起来了,这次动了真刀真枪,我勉为其难的先摆平了这件事,然后找他们和政务官各收取了一定的跑腿费用。”   “啪!”本子合上。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海蒂点头,“你看,那我怎么会缺钱呢?”   好家伙你这是三家一起吃啊?   希茨菲尔被她的说法惊呆了,别看海蒂说的好听,这实际上不就是收保护费?   只不过保护费通常都是只收一家,海蒂收三家也就算了,其中甚至有政务官!她这是连官方的费用一起要啊!   “北地就是这样的。”海蒂不经意的看向窗外,“一切都有价值,一切都有道理……如果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那你就能凭此赚钱,这里的价值观就是如此。”   “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收受贿赂……”夏依冰眉头紧紧皱着,“垂尔雷德现在这么乱吗……?”   “不是现在,警长,是一直如此。”海蒂纠正她,“纳里斯亲王来这里管辖之前就是如此,这里商会盘踞,早年就是靠商会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地方,你就不要指望这里民风有多淳朴。”   “反正它运行的也蛮好的,不是吗?”她转头看向希茨菲尔,“人们能吃饱饭,睡好觉,缺钱了就去找商会队伍打几天短工,拿到钱就辞职享乐,这总比那些被邪灾困扰的地方要好多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希茨菲尔伸手按在嘴唇上抚摸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有过戴琳和救世之光的例子,她深知很多东西不是看不惯就能轻易改变的。   就拿海蒂本人来说,难道就因为她收受贿赂,在职责以外还干一些捞偏门的勾当,就说她该死,该革了她的职务发配流放吗?   如果她是这样的树人,那年轮肯定不会看重她,选择将陪护自己一行人的任务交给她来了。   “你真的很敏锐,希茨菲尔伯爵小姐……”海蒂注意到她的沉默,眯眼对她微笑起来,“确实……在刚来的时候我对这种现状也看不惯。”   “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里的人是如此的愚昧、落后还有懒惰,他们只求饱腹和享乐,没有任何除此以外的精神需求,在这基础上多的是商会行贿勾结,买房、买地,截留名额……我第一次来这里就觉得恶心,觉得这里比最繁华的流萤街还要腐朽堕落。”   “我也有试过做一些什么去改变它,但……”   她顿了一下。   “总之是我自不量力了。”   “看吧,连纳里斯亲王那样的人都无法让垂尔雷德变得高尚起来,我这样的人……区区一个冰兰萝树人,我想那么多也实在是,自讨没趣。”   “那段时间很难熬吧?”夏依冰撑着下巴看她的脸,“当环境里的所有人都是那样,都在收钱,那你不收,你要清高,他们就该来攻击你了。”   海蒂没说话,只是笑的灿烂了些。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了。”她抬起头,给所有人倒了一杯柠檬甜酒,“这家店的果酒味道不错,度数不高,和果汁也差不到哪去,你们可以好好尝尝。”   两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三只眼睛同时一亮。   第一口下去先是微苦,用鼻子出气后能嗅到浓郁的青柠果香,而且越喝越甜,这种爽快几乎都能比得上气泡水了。   又过了一会,菜也来了。三份大羊排一齐码在一张大托盘里,想要好好吃就得抛弃礼节下手撕扯,配上红茄酱、黑椒汁、奶酪蜂蜜、葱粉等特调蘸料,三人都吃的满嘴流油。   希茨菲尔最先结束战斗——尽管她的营养已经差不多补回来了,食量比最开始有所提升,但她吃的还是不多,大多数时候还比不上莉莉。   但这应该也和她吃了不少面饼有关。   那种薄薄的烙饼,一面焦脆,一面软糯,撕下来的羊肉沾了酱汁后包进去啃,这么吃可以缓解油腻。   夏依冰和海蒂就豪放多了,她们几乎没怎么动饼,撕一块肉便吃一块肉。希茨菲尔消灭一只肉夹饼的时间她们能干掉半扇羊排,真是看得她默默惊叹,心想海蒂没说谎,她看起来确实是饿坏了。   而且她不是树人吗?   冰兰萝,树人的分支,她是植物出身啊,为什么这么喜欢吃肉?   希茨菲尔立刻想起了爱吃炸猪排的戴伦特,但戴伦特是木人不是树人,他还抽烟呢,这也是个不要命的。   “差不多了。”   甩掉最后一根棒骨,海蒂伸手到旁边配置的金属盆里洗手擦手。   “看来并不太需要带走,嗯哼?然后就是伯爵……”   “是的。”   “让我们来继续讨论下你关心的话题。”   这是靠窗座,希茨菲尔看了眼窗外,能瞥见一群群从车站往外蔓延的人潮。   这层楼一直没什么人的样子,果然还是消费太高。   “罗博-墨菲。”   她回过头来,“他在七年前去德普-瓦尔蒂娜冰湖,是为了他的研究课题?”   “是。”海蒂点头,“你应该见到那孩子了吧?艾斯特-墨菲,她今年15岁,七年前她就见过他了。”   也就是说七年前罗博就滚去维拉女中养老了?   夏依冰一边吃肉一边皱眉,她心想罗博去诅咒冰湖好歹还有一个理由,但那鬼地方怎么看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资源也没有邪灾,年轮和海蒂又为什么要在七年前去那里呢?   很自然的,她想起了维尔福留下的那些记录。   巴蒂好像说过他想让那个叛逃的人……也就是索罗-劳伦斯帮忙推进一个特殊计划。   是怎样的特殊计划呢?   我也看过不少卷宗档案了,但在我印象中从来没有哪个计划是和北极有关的呀……   夏依冰怀疑年轮知道这个计划。而她之所以在七年前带着海蒂去诅咒冰湖,就是和这个计划有关。   难道罗博那疯子的怀疑是真的?   她不确定了。   从安全局的角度看,北极确实没什么资源。这是历任局长,包括巴蒂-维尔福在内都认可的事实。   但要知道,安全局不代表正确答案。因为安全局本身——它连模式、建制都是对图书馆探员制度的模仿,和命运之轮,和树人族这样古老的团体相比,他们还是稍显稚嫩。   树人族知道远比安全局长更多的秘密,这同样是默认的事实。   但是树人族也不至于隐瞒太过重要的消息不让国王知道吧……?   我们出发的时候艾尔温没做任何表示,这是因为树人族觉得北极的秘密【不重要】——或者说【不危险】,从而没有告诉她呢;还是因为她也知道,但同样因为【不重要】或者【不危险】而没有说明?   想来想去,夏依冰连咀嚼的频率都变慢了。   她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了,丢掉骨头也去洗手。   希茨菲尔看了她一眼,转头就问:“我可以知道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去北极吗?”   艾苏恩……   夏依冰洗手的动作顿住,心里升起浓浓的感动。   她的天使还是那样观察敏锐,又聪慧又善解人意。   “你猜。”但海蒂反倒卖起了关子,连带笑容也显得促狭起来,“猜对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们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夏依冰扬眉。   正好,她一直在想,反正保护这种工作可以探讨的空间是非常大的。有贴身保护的也有隔着几个房间保护的,就看海蒂会怎么选。   那对夏依冰来说,她肯定不希望海蒂和这边挨的太近。毕竟这一趟希茨菲尔可是对她解除了限制的,她还想着……咳!她还想着能不能让她回来之后就鼓起肚子,那旅途中自然不希望被过多打扰。   但怎么表述是个难题,尤其还是当着希茨菲尔的面,她得顾虑少女的情绪,免得她羞怒之余又把限制给拉回去,那她可就没地方哭了。   所以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又能把海蒂支远一点,又能照顾艾苏恩的情绪,海蒂大概率也不会多想——前提是要猜中这个谜题!   “我来!”夏依冰伸手示意少女别动,因为她觉得自己看过维尔福的留言,又从希茨菲尔那得到过启示,多多少少有些把握。   “我猜……”她沉吟起来,“北极那边……那边最开始……从很古老很古老的时候开始,不一定是笼罩着极寒……最开始那里可能有很多植物,这其中就包括树人族的一些支脉……”   “哦?”海蒂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说下去,警长。”   “然后我还知道那边可能有个秘密……”夏依冰皱眉,“要么是‘神赐之路’,要么是……可能是树人族在那边有什么计划,一个非常古老的计划……”   “这个计划已经存在了很多很多年,那可能是你们的秘密据点之一?然后她每隔几年都要去看看,那她自然要带耐冻的人和她一起,所以她就选中了你!”   夏依冰越说越快,瞪着眼睛问:“是这样吗?”   “很遗憾……”海蒂见状想要摇头。   “她是去找你。”希茨菲尔突然出声。   海蒂身体猛地一僵。   “我说对了,对吗?”希茨菲尔见状微笑,“你是冰兰萝嘛,只会生长在极寒之地……罗博当时也没说是怎么遇到你们的,那我们开头是陷入思维误区了,也有可能你们并不是一起去的,是年轮冕下单独去北极,她是为了去唤醒你!”   “你们加起来就是正确答案。”海蒂轻轻给她鼓掌,“非常棒,伯爵大人。”   “我只是取巧……另外你可以直接叫我艾苏恩的。”   海蒂在之前对话中透露她已经把两人当成朋友,再加上对她的感官不错,希茨菲尔并不介意和她深交。   “还是别了。”海蒂看看她再看看旁边的警长,“如果我这么叫有人一定会不高兴的……还是折中一点,叫你希茨菲尔。”   “我其实——”   夏依冰张了张嘴。   “不是——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   “我也是吃这碗饭的呢~”海蒂笑的有几分愉悦,“那些孩子是缺乏阅历,但我的话……一开始看到你们看对方的眼神,有些东西自然就懂了。”   “毕竟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她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她感慨起来,“人类最让我佩服的就是这点,相比之下,树人的情感是太淡漠了。”   “那你现在才7岁?”夏依冰问。   “……不礼貌了哦?罗博也没说是七年前几月份吧,我已经过8岁生日小半年了。”   “你这两米多的身高……8岁……”   夏依冰还是觉得离谱,她头一次遗憾此行没把阿什莉一起带上,强壮女孩遇到海蒂肯定会很有共同语言。   “总之我确实是被冕下从冰原唤醒的。”她说,“从我有意识开始,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冕下。”   “她唤醒我的灵,告诉我,‘我们都是幽冥果树的子嗣’,教导我树人族传统的化形秘术,她耗费了整整一年多才让我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她就是专门为你去的吗?”希茨菲尔有些好奇。   “树人族是有手段能感应到族人吗?”   “你现在问的属于一个种族的内部机密了。”海蒂摇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这可是我们的立命之本。”   “那树人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诞生?”希茨菲尔换了个角度,“不只是传承、不只是内部培育……她还能辨认出哪些植物属于幽冥果树的后裔分支?”   “这个当然。”海蒂认可她的说法,“只不过这样的例子很少,而且不是所有植物都和幽冥果树有关系的。”   “那你一定很珍贵了。”少女抬眉,“年轮肯定很重视你。”   “某种程度上,她是我的亲人。”海蒂点头,“她说她给我安排好了一切,问我愿不愿意回维恩陪她做事。”   “我拒绝了。”   “那时我才刚诞生灵念不久,对社会上的一切充满好奇,我们在顺手搭救罗博之后就游历了全国,然后我最终决定在垂尔雷德扎根下来。”   “为什么?”   “我觉得这里很自在。”   海蒂摊手。   “在纳里斯来之前我就融入这里了,我在用我的方式和它共处,同时我也想通过这么做来理解人类——年轮总说我还没有发育完全,她认为我确实需要这种锻炼。”   “……”   “……”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沉默不语,她们在思考年轮派海蒂来保护她们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比如将她们列为“人类社会行为中的特殊范例”进行观察学习之类的。   她也真不怕海蒂长歪。   “至于你开头关心的罗博,他的事反而没什么好说的。”   海蒂摆弄着手边的酒杯。   “他……怎么说呢?我们是在离开冰原,也就是下山的路上遇到他的。”   “当时他就只有一个人,手边没有食物,没有工具,连穿的衣服都极其单薄。”   “年轮跟我说他是被同行的队伍被抛弃了,那些人拿走了他身上一切有用的东西,把他留在这里活活冻死。”   “而我们——我们当然不可能坐视这事发生了,我就分了一些枝桠藤条,年轮也分了一些,我们用这些藤条编织了几件衣物给他,我还结了几只果子,让他不至于缺水饿死。”   “我们本以为他在苏醒后会感激我们,然后随同我们一起下山,但现实出乎我们预料。”   “他要往上走。”   “他说他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为了破解诅咒冰湖下埋藏的秘密,不达到这个目的,他还不如死在这里。”   “真是怪人不是吗?我们反正是劝不动他,最多给他弄了把木刀出来,还把带的帐篷也留给他,然后我们就先下去了。”   “至于他后来有没有从冰原回来,有没有破解冰湖的奥秘,这个我们在后来并没有关注。”   “如果不是你提起来,我都快把这人忘了。”   ————————   这次码完字,左手的症状稍微好些了。   感觉还是码字习惯的问题,有些人码字用五六根手指,我码字就两根手指,感觉磨损率确实会高一些哇~   总之希望没什么大碍吧~我还有很多故事想写出来呢~ 第十八章 月台上(二合一)   一顿饭吃完,说好了是由海蒂结账。   夏依冰一开始还想抢着付钱,因为她觉得带着女朋友在外面被别的女人请客是一件很丢份的事。但她很快观察到这家店的店员老板都认识海蒂,还给海蒂打了折扣,这想法也就不了了之。   从贝利羊肉馆下来,海蒂挥手和她们道别。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你们可以先在车站附近逛逛之类的。反正出发之前我会来找你们,不用担心我跟不上。”   “年轮真的没跟你说过北极的秘密吗。”夏依冰还是不死心,想要最后打听点消息,“她那么重视你,从你刚才说的那些内容……她几乎把你当成……那她应该不会有事情瞒你才对。”   “即使是真正的母亲,也不是什么话都能和孩子说的。”海蒂如是回答,说话时看向希茨菲尔,那眼神很是意味深长。   然后她就走了。   可能说出来会比较撕裂三观,但她确实是,当着这边两人的面,走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奢华轿车前,打开车门开走了它。   “……她在垂尔雷德混的不错。”夏依冰无语之余也只能这么说了,“真见鬼,我怎么感觉相比起来我才是树人?”   难道不是吗?   她印象中的树人总是有着高尚的情操、淡薄的欲望,他们可以只得到很少的报酬就愿意做出伟大的牺牲——这说的难道不是我自己吗?   矜矜业业十几年,过的日子还比不上海蒂这个正牌的冰兰萝树人,想想海蒂给人看场子收保护费一次至少也有3000~4000歌利银币,夏依冰有种资历都熬到莉莉头上的憋屈错觉。   “汪?”莉莉发现女人从刚才开始就在观察自己,眼神表情还挺不善的。它也不傻,知道这时候只有谁才能保护自己,夹着尾巴就缩到希茨菲尔身后去了。   “走走看看?”希茨菲尔好笑的看着这一人一宠,“整个北地也就垂尔雷德能晒到这样温暖的太阳,错过了可就没有了哦。”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不陪你岂不是很不像话。”夏依冰闻言也微笑起来,伸手揽住少女肩膀。   两人顺着人行道一路漫步,走过牌楼和巷道,一边走一边聊着垂尔雷德的风土人情。   这里的人文确实不怎么样。   海蒂说的对,垂尔雷德是一座在商会基础上建立的城市。这里的人家里多半经商,无论是自己参股商会把握话语权,还是给那些大小商会当苦力,总归都和商贸有关。   这也不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全城人口上次调查刚过二十万人,比不上黑木市,按现在的标准划分说是城市都很勉强,充其量就是一座大型城镇。   铺垫了这么多,真正有用的话其实就一句——垂尔雷德人素质不高。   精打细算、市侩都算很好的形容词了,更恶劣的则是“贪婪”和“吝啬”,这里的风气确实不好。   所以理所当然的,散步中间出了点小情况。有街溜子、混混之类目睹这两人靠边独行,而且“胆大包天”,居然敢不避开那些僻静的场所,纷纷尾随上来想要搞事。   夏依冰是想把他们都宰了的,经手案子越多每当遇到人渣她就越暴躁,因为她太清楚这些人渣没有约束能干出什么事情来了,光是看着那些恶心的面孔她都能回忆起不少惨案。   但希茨菲尔制止了她。   “太不体面了。”她说,“即使要处决他们,那也不该是我们动手。”   “你是担心会惊动本地帮派?”夏依冰一刀捅穿一个还在扭动挣扎的混混,扭头皱眉询问少女。   想想也是,有乔丹那种人通风报信,本地所有的商会、帮派现在都该知道她们来了。而他们是不可能清楚她们此行过来的目的是什么的,他们会猜忌,会恐惧,如果让其中一些蠢货误以为自己是来整治乱象的,搞不好会闹出一些狗急跳墙的动静,反而延误火车出行。   “这和给任何人面子都没关系。”希茨菲尔摇头,“想想救世之光……我们需要这样的原则才能走得更远。”   “程序上的律己?”夏依冰皱眉,唰的一下抽回刀刃。   “我愿意听你的话,但那是因为这次是我陪你一起。”她低声说道,“就我自己来说,我只要确保有人怕我就行。”   希茨菲尔咧嘴笑了:“我也没说你说的不对。”   顶着半条街的惊愕注视,两人将一群混混扭送当地治安所,姑且算是入乡随俗,该怎么处理让他们的头头自己想去。   “歇一会吧?”   再次走过一段木桥,希茨菲尔有些累了,看到河边摆了几个石墩子,她拉着莉莉想过去坐。   夏依冰自然是依着她的,当然她的主要目的不是休息,而是可以趁机摸到少女的脚。   “艾苏恩的脚……是你上次提的什么类型来着?”   手里拿捏着两只黑丝小脚,手指在上面按压、抚摸,感受那种丝滑而又丰润的触感,看着十根脚趾包裹在丝絮中犹如花瓣那样害羞的蜷缩,夏依冰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希腊型。”希茨菲尔半眯着眼睛,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你是不是又要问我‘希腊’是什么?”   “是。”   “是个地名,来自希茨菲尔庄园曾经的故乡。”   “那么希腊脚型的特征是什么呢?第二根脚趾比拇指长?”   “是‘第二跟脚趾明显突出’,除此之外还有‘大拇指最长,拇指到小指的埃及型’,以及‘脚趾相对平滑呆板的罗马型’。”   夏依冰突然对脚型研究产生了兴趣,听完少女讲解后立刻脱了自己的靴子,低头研究半天后高兴的宣布:“看来我也是希腊型!”   这是什么值得分外自豪的事吗?   希茨菲尔又想笑了。   夏真的是,有些时候成熟靠谱,有些时候又淘气幼稚。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说点好话。   “希腊脚确实是公认更加美观的脚型。”希茨菲尔面露回忆,“因为第二根脚趾明显突出,整个脚面看起来更加纤细、修长,大部分古代雕塑的脚都是这种类型。”   “那我们都是最好的脚型了?”女人听完更高兴了,右腿弯曲顶起脚面,还把希茨菲尔的脚也扯过来比较。   “这东西哪有什么最好……”希茨菲尔看的摇头,“罗马脚也有更圆润和更可爱的特点,埃及脚摆起造型来有独特的魅力。”   “而且希腊脚还有一个较大的缺陷,因为有一根脚趾略微突出,有这种脚型的人都不适合长跑。”   “是吗?那艾苏恩喜欢什么类型呢?”   “我当然喜欢我自己的类型。”   “那艾苏恩希望我是什么类型呢?”   “夏的长相是那种很大气的妩媚,确实适合修长性感的希腊型。”   “嘴上给其他类型说好话,到最后还是有所偏袒的嘛……”   “那是自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最好。”   因为少女的纵容,夏依冰帮她按摩足底半个小时,好好过了一把手瘾。   希茨菲尔也没吃亏,身为一个绘者,半个艺术家,本着对人体美学的不倦追求,她提出想要帮夏依冰也按摩一番,自然不可能遭到拒绝。   最终的结果就是莉莉被这两人绕晕了头,后半程的时候一会凑过来闻她们的鞋一会凑过来闻她们的手,着实是有点分不清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希茨菲尔再抬头看了眼黯淡的天色,“万一他们提前处理好,也许我们可以在车上过夜。”   “艾苏恩~”夏依冰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全是半个下午购买的货物——凑过来贴近少女的耳朵,“你好像很希望我们在车上过夜……”   “我……”希茨菲尔耳尖微微有些发红,“我只是觉得能早点走就早点走,毕竟垂尔雷德没什么好逛的,该看的东西都看完了。”   这倒是事实。   夏依冰点头。   垂尔雷德没有人文,除了这种糟糕风气以外也没有特产。别的不说了逛市场的时候她抓到的小偷都有三个,那些想要伸过来摸索的爪子更是数不胜数。   艾苏恩肯定不喜欢这种地方,那她想快点到车上去也能理解。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们也就不打算一路慢慢再走回去了。直接包了一辆马车,把货物、大白狗还有自己都送上去,忍受着颠簸回到车站。   这个点回来,车站外已经没多少人了。似乎中午那波人潮之所以猛烈都是因为旅客们都是从南到北在这里下车,而晚上的班次多是继续往北开的,在深秋这么走的人并不会多。   “械阳伯爵!”   刚刚进站,迎面就是冬日三号线的车长豪斯先生,他挥舞着两张崭新票据站在栏杆后面,一边喊话一边踮脚张望。   “伯爵大人!”   “这里!”   “往这里就行!”   他这一喊,无论是进出的旅客顿时都投来诧异目光。希茨菲尔赶紧快步走上去抢走票据,先是回头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低声勒令叫他闭嘴。   “你会给我造成困扰的,豪斯先生……”   “非常对不起!”豪斯开始满头大汗了,“主要是我在这等了……好吧,这确实是我做的不对!”   “你等了多久?”希茨菲尔敏锐注意到他的转折,“说实话,豪斯。”   “没多久——我估计不到两个小时。”   “有那么久?那岂不是下午4点多就能出发了?”   “是的!本来是需要封闭全车厢,泼洒圣水、检测污染才能走的,正常下来少说也得到今天半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处理这件事的警官突然变得很好说话,直接告诉我——只要把出事的4号车厢拖走,新换一节车厢安插在里面就没事了!”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互相对视。   她们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想必应该是那些混混……这件事引发了某些人群的恐慌,他们巴不得自己这批人下午就走,离垂尔雷德越远越好。   “纳里斯的接班人看来做的不怎么样。”夏依冰话里有话的道。   按理来说,行政长官就算找人帮忙,也应该是在编制里找。   比如他可以找垂尔雷德本地的安全局分部,这些都属于自己人的。   但根据海蒂的描述,本地行政可是经常雇佣她这位图书馆的头号打手,这侧面能看出行政长官和本地司部的关系很差,控制起来都力不从心。   如果是正常查案查到这里,夏依冰肯定是要把这种事好好查清楚的。   但此行毕竟意义特殊,而且正如海蒂所言,垂尔雷德的局势之复杂不是单独一个安全局长能捋顺的。   她是可以拎着刀把看不惯的拟人生物都砍了,但没意义,反而会导致当地爆发恐慌情绪,事后处理更费力气。   那就算了吧。   至少等此行走完。   等走完回来再慢慢算账。   追随豪斯先生一起进入月台,火车已经在等候了。   月台上另有一批人在站着聊天,看服装大部分是乘务员,远远的希茨菲尔就能认出正在和他们聊天的海蒂。   因为她实在是太高,这个身高和别人站在一起太有辨识度。   “晚上好,希茨菲尔。”   看到她们,海蒂主动上来迎接,“我和豪斯先生说明了,我将住在新接入的4号车厢里,那里一整节都是我的警戒范围。”   非常好。   夏依冰不自觉的捏紧袋子。   她和希茨菲尔住5-3,海蒂在4号车厢,哪怕是最靠近这边的4-1,只要她们别太过分,这只冰兰萝树人都不可能听到任何动静。   “你们买了什么?”   “衣服、书、还有地图。”   “地图是很重要。”海蒂煞有介事的点头,“最后那节路可不通车,年年山上都有雪崩,很多地型都有微妙的变化。”   “我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去买的。”   “想的很周到,先上车吧?”   “等一下,我还有点事。”希茨菲尔看向后面,把莉莉的链子交给夏依冰,让她先和海蒂上车,如果方便就帮海蒂布置一下4号车厢。   “那你呢?”夏依冰问她。   这么说的话,好像刚才开始艾苏恩就有一直往后面瞥。   她在看什么?   有人跟踪?   “我能解决。”希茨菲尔坚持要自己处理。   夏依冰想了想就由着她了。   反正这么近,车厢到月台的直线距离还不到二十米,出任何事自己都能第一时间打破窗户跳出来帮忙。   就这样,希茨菲尔单独一个人留在月台上,目送夏依冰拎着大包小包、牵着莉莉,和海蒂、豪斯先生一行人先后上车。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突然侧过脸出声:“让我知道你的存在是什么很难为情的事情吗?墨菲小姐?”   阴影中似乎有人抽了口冷气——就像小孩子受到惊吓所发出的动静一样。   然后迅速归于平和,仿佛那里确实什么都没有。   希茨菲尔干脆走到阴影里去,绕过一根柱子,在柱子后面揪出来一个披着灰黑色雨布斗篷的纤细少女。   是艾斯特。   少女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被抓到后双眼一直盯着地面,竟是一句话也不敢辩驳。   “你跟踪我们?”   “不是……没有!”   艾斯特慌忙摇头。   “我不是跟踪你们!我是……我本来想出去给教授买点礼物,我看到他天天熬夜,头发都白了,我想买点补品给他,但是时间很紧张……我到五点之后才敢出去,然后我就……”   “弄丢了票据?”希茨菲尔顺势猜到,“因为弄丢了票据,打扮也太奇怪,害怕门口的守卫不放你进来,所以你就躲在那里等我们回来,打算等我们吸引走守卫的注意力偷偷进来。”   “咳嗯!”艾斯特低声咳嗽一声。   “这个……这个嘛……”   “确实,差不多就是伯爵大人说的这么回事。”   “你身体好了?”希茨菲尔绕着她转圈,试图看出她虚弱的地方,“维拉先生,你的朋友妮特-沃森特都说你病的不轻,需要在车厢里安静休养……你怎么能自己出来?”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么肯定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这……我怀疑教授知道……”   “怀疑?”   “教授知道我的病。”艾斯特赶紧摇头,“好吧……他可能确实不知道我跑出去了……”   “你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是的……我得回去找教授说明情况……”   “你还得给其他人道歉,尤其是你的同伴们,他们找不到你会很焦躁的。”   “我会的……”   “别站着了。”希茨菲尔微微一笑,轻轻抚摸少女的头。   “回去休息吧。”   “猜你没吃东西,现在差不多还能赶上晚饭。”   听她这么说,艾斯特大大松了口气。几番鞠躬道谢之后就跑向车厢。   希茨菲尔注意到她怀里鼓鼓囊囊的抱着什么东西,猜测应该是给罗博买的礼物。   “谢谢你,伯爵大人!”   临上车,艾斯特还朝这边挥手。   希茨菲尔点点头,从另一侧也跨入车厢。   “伯爵大人真是温柔的人呢~”   艾斯特低声对自己念叨,一路小跑往餐车去了。   在她走后没多久,希茨菲尔打开里面的通道门出来,盯着她离开的方向蹙起眉头。   “怎么了?”   夏依冰连着从她后面探出脑袋。   “小女孩关心自己的养父。”   “我们不至于连这种戏码也要管吧?”   “她完全没有生病的样子。”   希茨菲尔淡淡说道,右边独眼眯了起来。   “但是那些孩子又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看来她身上是藏有秘密……”   ————————   好消息,完全不疼了。   莫名其妙就不疼了。   希望以后也不会再疼。 第十九章 抵达冰湖镇(二合一)*   冷风呼啸,火车逐渐驶离站台,就这样一头钻入晦暗的夜色,彻底消失在薄雾里。   过了垂尔雷德,冬日三号线就鲜少有大的站台要停靠了。偶有间歇也只是在小站台放下旅客活动腿脚,一路上几乎看不到有人补票上车。 在车上,夏依冰和席次菲尔决定孕育新的生命。 夏依冰使出血源秘术,胯下很快长出一根肉棒来   席次菲尔躺在床上,她的胴体晶莹柔润洁白无瑕。一双嫩乳饱满且圆润坚挺,乳晕不大,呈鲜艳的粉红色,紧致平坦的小腹,纤细紧致的腰肢,嫩藕般娇柔的大腿,玲珑可爱的嫩足,蜜穴上光洁无比。   “啊……”席次菲尔含羞答答的轻声叫了一下,期待地望着夏依冰,一动不动,已经把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了她。   夏依冰俯下身去亲吻她的嘴唇,大力地吮吸着她小嘴里香甜的汁液,好半饷不肯松口。双手与此同时揉搓着席次菲尔的一双雪白而富有弹性的乳房,循序渐进地加大力道,很快,奶头就已盈盈立起。   她继续激情地吻着席次菲尔,左手不停玩弄着那一对娇小玲珑嫣红艳丽的乳珠,右手则伸向了她的阴部。   夏依冰感觉到席次菲尔的肉穴已经有些湿润了,于是夏依冰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亲吻和对乳房的爱抚,熟练的打开她的双腿,把视线投向那像花瓣一样娇嫩的阴户。席次菲尔的外阴是这样的可爱,柔嫩细致,一条粉红色的肉缝闭合著。   她双手抓住席次菲尔十分细致嫩滑的雪白大腿向上翻,使大腿悬空弓成M字型,再搂住她纤细紧致的腰肢,把雪白圆滚的翘臀拖到自己面前,近在咫尺,以便把那娇嫩鲜红的肉穴看得更清楚。   夏依冰用手指在两瓣闭合的阴唇处从上至下刮了一下,那肉瓣竟像含羞草一样,倏地向里一缩。她微笑起来,抬头看了看席次菲尔。她紧闭双眼,娇靥绯红如火,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十根纤细的脚趾已经蜷起,焦急而期盼地等待着。   她动手开始爱抚席次菲尔娇嫩敏感的蜜穴,先是用食指在肉缝处从上到下细细研磨,时用另一只手抚弄着席次菲尔敏感的阴蒂。才几下功夫,席次菲尔的肉洞就春潮涌动,淫水滚滚而出,非常难受地轻扭美臀,口中发出诱人的娇吟:“啊……啊……嗯……”   夏依冰的动作直到此时都很轻、很温柔,直到把两片紧紧闭合的阴唇爱抚至向左右分开,才突然加快了速度,没过多久又把一根手指插进她的阴户。深入蜜穴的手指立即就紧紧的被温暖湿滑的嫩肉缠绕。席次菲尔的蜜穴太小太窄了,夏依冰的手指逐分逐分的插入,在席次菲尔的婉转娇啼中,慢慢的上下抽插着,让席次菲尔逐渐习惯适应起来,然后加快速度。   由于有了足够的淫水润滑,席次菲尔很快便适应了,淫液不停地从阴户中渗出,流满了夏依冰的手掌。夏依冰的另一只手则开始熟练灵巧地对阴蒂尽情肆虐。就这样一连抽插了几十下,伴随“噗滋”、“噗滋”的淫靡水声,席次菲尔快感连生,开始高声的呻吟:“啊……啊……不……行了……要……嗯……要泄了……”   夏依冰抽出手指,席次菲尔登时浑身一个痉挛,娇呼一声,一股液体自她两腿间水汪汪的小嫩穴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险些喷到夏依冰的脸上。   每次把席次菲尔玩到潮吹泄身,对夏依冰来说心中都会生起莫大的成就感。   夏依冰让席次菲尔在高潮之后休息了一会儿。等到她回复清醒,就抓着她的双腿,把她的凸翘玉臀拖到自己身下,把她的双腿打开张得大大的。   夏依冰脱下裤子,已经变得粗大的肉棒立时从裤裆里弹了出来。夏依冰握住肉棒,将龟头对准角度,抵在那已经为淫水所泛滥的蜜穴口。   说实在的,席次菲尔温暖柔嫩湿滑紧小的小嫩穴,娇嫩得让人不忍心去摧残。不过,夏依冰可不会怜香惜玉了。   夏依冰用龟头轻抚席次菲尔股间,蜜穴柔到了极处,只羞得席次菲尔无地自容,她望望夏依冰的肉棒,小嘴半开半合,双手紧紧地抓住床单。   龟头微微启开两片美丽的阴唇。夏依冰轻轻地挪动腰部,把整个龟头塞进了席次菲尔的小嫩穴中。   “嗯啊啊啊……”席次菲尔鲜嫩诱人的阴道陡然被龟头撑开,兴奋得难以言谕,又觉羞耻不已,不由得微微呻吟起来。   夏依冰停下来等席次菲尔渐渐习惯了夏依冰的龟头之后,再以缓慢的速度慢慢的向内推进。夏依冰长出的肉棒有些太大了,席次菲尔承受不住了,露出痛楚的表情,眼中泪光盈盈,口中不停哀鸣。   夏依冰不禁有些担心,赶紧停下来,甚为怜惜地道:“艾妮,很痛吗?”   席次菲尔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咬紧牙关,喘息着说道:“不痛……夏……继续……嗯……”   “骗人。”   席次菲尔对夏依冰温和地笑了。   夏依冰委被席次菲尔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激起了兽性,想要侵犯她。于是把心一横,腰间用力往前一挺,肉棒就已整根没入!   “啊!”席次菲尔疼得要命,放声哀鸣,眼睛大大地张了开来,几乎晕过去,全身香汗直滴,眼泪流满了一脸。   席次菲尔的阴道本就紧小,现在更是因为剧痛而急速收缩,夹得夏依冰舒服极了。夏依冰一不做二不休,双手按住席次菲尔柔嫩优美的胳膊,肉棒猛烈地进出着她的阴道。   但夏依冰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猛烈地抽插,并且越来越用力、速度也越来越快,彷佛要把席次菲尔的嫩穴搞坏一般。随着肉棒的插进抽出,大量的淫水被挤出来,发出“噗滋”、“噗滋”的声响,有着说不出的淫靡感。   席次菲尔猛烈喘息着。   夏依冰用力压着她的双臂,不让她的身体动弹。席次菲尔只能在夏依冰身下辗转呻吟,悲鸣不绝,娇躯早已被汗水浸濡得滑不溜手,十根娇小玲珑的脚趾极度展开。她双手几乎将床单抓的撕裂,一头灰发被夏依冰憾动得在床上披散开来,开心地是说着:“啊……哟……啊啊……啊……啊……啊……啊……啊……求你……继续……啊……啊……啊……”   没过多久,像是濒临崩溃,席次菲尔全身变得僵硬,失去理性的喊叫出来,滑腻生津的香舌也伸了出来,口中不断吐出无意识的呻吟。   “啊、啊啊啊……夏……射进来吧……啊……啊啊……不行了……啊啊啊……”席次菲尔收缩阴壁肌肉夹着肉棒,花心一张一合卖力地吸吮着龟头,一股液体突然从她的花心深处冒出,烫得夏依冰的龟头一阵透心的酥麻。夏依冰忙把龟头顶到她的子宫,大喊一声,一股滚烫的浓精喷射而出,痛痛快快地灌满了她的子宫,夏依冰们两人都达到了高潮。   当夏依冰的肉棒拔出的时候,从席次菲尔的阴道里“哗”的流出大量的精液,阴道口依旧张得大大的,仿佛永远也无法闭合了。   席次菲尔被夏依冰操得眼睛里空空洞洞的,四肢软绵绵的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喘气,娇躯间歇不断地痉挛般的颤抖,脸蛋上眼泪、鼻涕、口水纵横交错,黏糊糊的。她身下的床单早已被汗水、淫液、精液浸湿了一大片。   但席次菲尔内心却十分满足,终于有机会当妈妈了…   这样行驶了整整三天,又一个下午,5-3的房门被敲响了。   开门的是夏依冰——应该说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原因是希茨菲尔“腿脚不便”,而且这不便的责任得由她承担。   “哦!墨菲小姐!”看到来人是艾斯特,夏依冰稍微挑起右边的眉毛,“有事?……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来这边敲门。”   “我……呃,我是来传达教授的意愿。”   艾斯特在门开后就想往里面瞄,透过女人身旁的空隙看到希茨菲尔盖着被子靠在床上,身上批了一件外套,正在借着下午的天光阅读书籍。   伯爵大人还真是用功好学呢……   艾斯特感慨。   她自己已经算是维拉女中这批学生中比较喜欢看书的了,但就算是她,在被枯燥旅途折磨五天后也开始心浮气躁。   书自然是带了不少的,但真的看不了几行字就想丢掉。而妮特她们已经凑到一起开始玩一种最近在学生圈子里流行起来的卡牌游戏了,艾斯特真怕自己哪天也会遭受荼毒。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伯爵的脸蛋会那么红……?   艾斯特略微有些好奇。   不只是脸蛋,好像到脖子的皮肤都有点泛红……呼吸也一副稍显急促,刚刚才平和下来的样子,这是不当心生病了吗?   “罗博的意愿?”夏依冰挡住她的视线,眯眼皱眉表示怀疑,“那家伙能有什么意愿,直接说他想干嘛?”   “有人!”   安全局长的气势,哪怕只露出一丝丝对一名中学生来说也是非同小可。艾斯特顿时结巴起来:“就是……有些商人,在垂尔雷德上来的,他们也去冰湖镇,他们听说了伯爵的事……然后他们——”   “不见。”夏依冰打断她的发言,很是认真的对她说道:“可能在你看来这很没礼貌,但我反而觉得他们在找死。”   “嘎?”   “具体的回去问罗博,他不是你的继父吗?怎么连这种道理都没有教!”   “砰”的一声关上门,夏依冰回头就听到血晶乌鸦在嘎嘎大叫。   “你把人家小女孩吓到了!真不干人事!”   “不要紧。”夏依冰怡然自得的拍了拍手,“等她懂事以后就不会怪了。”   “虽说一群垄断商路和倾销地的奸商妄图和国王面前的大红人、大贵族攀附关系是有些想当然,但怎么也不至于把人家关在门外,连放进来喝口水的待遇都欠奉吧?”   血晶乌鸦很人性化的在鸟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说白了不就是你干了坏事,不敢让人进来观察。”   “好了别说了。”希茨菲尔放下书,不得不出声打断她们争论。   这遮挡一没,可以很直观的看到她露出的脖颈和锁骨。可见被褥下她是什么东西也没有穿的,这个责任也确实要归结到某位警长头上。   “噢~我只希望你不要为自己今天的决定后悔……”   血晶乌鸦斜眼看她。   “即使是哈温,那也是在一切结束后才正式和我们要的孩子。虽然那只是短暂的和平,但你才多大?我们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甚至还在参加学院比赛,而你却要当妈妈了!真的是……啧!”   说不好她是关心还是嘲讽,也许希茨菲尔会贴心的将其认定为前者,但夏依冰可没那么好脾气,当即和她斗起嘴来。   “那是你没本事,否则在学校里就该搞大她的肚子!”   “什么叫我没本事!”乌鸦炸了,“我当初确实有机会!有机会懂吗?我只是为了大局考量!大局!”   “但你没做到,而我做到了。”夏依冰揪住一点不放,“说明在这一点上我比你高明,你才没有资格来指点我!”   这好像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的吧?   希茨菲尔先是扶额叹气,然后又把书拿起来挡住下半张脸,露出的双眼水波荡漾。   要说完全不后悔是骗自己,毕竟她还不敢说自己到底有多成熟,明明怎么看她也还没完全脱离“孩子”的范畴,居然已经要蜕变成为另一层身份。   但要说真有多后悔,那也不对。她在这方面还是保留了上辈子的本性和习惯——她可以在部分事情上犹犹豫豫,难以取舍,但只要她下定决心了,任谁来说也绝不会变。   这是她自己想好以后做出的选择,与其说后悔,不如说是对未来以及未知的恐慌。   我能承担好这份职责吗?   妈妈当初决定和冷迪斯走到一起,她在怀我的时候又是怎么思考的呢?   隔着被子摸了摸小腹,希茨菲尔表情变幻,内心情绪极其复杂。   没错,这几天她已经和夏试过了:传承自伊玛尔家族,严格来说是血源之王——也就是血晶乌鸦的血源秘术。   原理说是什么在女性染色体基础上做出诱变,直接在体内完成变化与受精。   因为默认了让夏依冰长出男人的器官,所以还挺舒服的。   但也有缺陷,因为这法子有违自然规律,正常情况下以秘术结合诞下子嗣的概率要比男女结合来的更低。   那亚莲是怎么生那么多的?   希茨菲尔简直是在胡思乱想了……所以差不多就是因为这样,她才配合女人,在去北极的路上就一起尝了生命禁果。   反正几率低,再加上她是神蚀者,体内还有一枚外来住客要掠夺营养,几率在原先基础上还要降低。两人也就没当回事,权当为正式受孕做演习了。   等希茨菲尔回过神来,夏依冰和乌鸦已经吵完,一人一鸟围在炉子边上取暖烤红薯。   还有一只雪列斯犬在旁边晃悠,不时想要去舔红薯外皮。   “鬼天气越来越冷了!”   乌鸦翅膀张的开开的,颇有一种德三logo的现代美,“真不懂你干嘛要去北极,你通过那赝品到底看到了什么?”   来了。   夏依冰神色一紧。   说了半天,相处这么久,这其实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希茨菲尔正式问出这个问题。   她会怎么回答呢?   “我看到了很多杂乱的线。”   希茨菲尔撑起下巴做回忆状,“很多蜿蜒的线……它们最终都汇聚北极,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   “而且我确实看到了很多一闪而逝的片段,包括那个东西的第六只眼睛。”   果然还是因为要找邪眼吧?   夏依冰精神一振,以为自己是猜对了。   “因为看到的东西有些杂乱不清,而且所有片段都很短暂,我也不好说那里具体有什么秘密。”   希茨菲尔稍稍低头。   “我只是想去看看……”   “不只是我想寻找第六只邪眼。”   “还因为我有某种预感,那里有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在那等着我去发掘……”   “我会陪你一起的。”夏依冰凑到床边牵起她的手,歪头看她。   希茨菲尔勉强笑了笑:“谢谢你,夏……”   “我们之间还客气?吃红薯吗。”   “好的~我确实饿了。”   “汪呜!”   莉莉一开始眼神就盯着夏依冰手里的红薯——从它还是生的开始就没挪开过,看到这一幕顿时如遭雷击,原本高高竖起的三角耳朵都垂了下来。   “哈哈哈!”这可把血晶乌鸦给看乐了,果然是单身狗的下场,和小情侣凑一起,连口吃的都指望不上!   还好我早有先见之明,一开始就自己串了根签子在烤,否则我也……这傻狗突然看过来是想干什么?   嗖的一声,血晶乌鸦面前的签子化为残影开始晃动,而上面本来串好的小红薯则没了踪影。   混账!   乌鸦大怒。   我堂堂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所有拉塔迪亚人最后当国王,所有拟形者唯一的女王!   血源之王!   异军之主!   ……的一滴血!   今天居然被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子给欺负了?   “小笨狗……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怪形》……!”   “嗷呜!”   “嗷嗷汪汪汪呜呜!”   车厢里好像划分为两片世界,一边是你侬我侬,一边是鸡飞狗跳。   “对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一边把玩着少女的手指,夏依冰像是想起来什么。   “刚才那个艾斯特……她好像穿的有一点……”   “少。”希茨菲尔点点头,“你没看错。”   虽然她刚才是在假装看书,但她确实也观察到了,艾斯特-墨菲身上只有一件连身长裙和一件毛绒外套。   连身长裙是那种冬天款的,料子很厚。毛绒外套不是狐毛就是某种貂类的毛,领口有毛边,也是标准冬日衣装。   这些东西套在身上是不会冷的,但两人都不是那种只看表象的,她们不约而同都注意到了——艾斯特裙摆下面的丝袜很薄。   女孩子的衣装,是你穿了厚布裙子就能算数的吗?   不是这样的,因为寒从脚起,你裙子穿的再厚实,上面穿的再厚实,裙子下面那么薄也保不了暖。   “她不怕冷。”   夏依冰眯起眼睛分析。   “那绝对是夏天才会穿的袜子……正常人那么穿屁股都能冻开裂,但她脸色相当正常。”   “但是她不敢暴露这一事实。”   希茨菲尔跟进说道。   “尽管她不怕冷,可以只在下面穿着夏天的衣装抵抗低温,但她还是要加厚衣服给别人看。”   “她害怕别人发现她的独特本领。”   夏依冰冷笑起来,“啊……这么说确实,所以她在垂尔雷德是在装病。”   “不是装病。”   “……你说什么?”   “大概率不是装的。”希茨菲尔抿唇笑笑,伸出一根手指虚空转圈,“你还记得吗?我当时跟你说了她的回复。”   “记得。”   “她说她是五点后才离开的车厢,而我们当时回去是六点多,是这样吗。”   “没错。”   “如果她没病,那她为什么要等五点才去买东西呢。”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豪斯先生说了,他在那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四点出头火车就整装完毕可以出发了。而如果你是一个打算下车晃悠——甚至跑出车站买东西的人,你会在不打听清楚开车时间的前提下这样做吗?”   “肯定不会——”夏依冰抬眉,“疯子才会这样,那是在赌车子不走……”   “所以艾斯特知道这件事。”希茨菲尔下结论,“她知道四点多火车就可以走了,但是她并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是能清楚看到豪斯的动向的,所以她也清楚火车开拔的时间和我们回来的时间挂钩。可她不确定我们什么时候回来——这意味着从她知道这些消息开始,剩下来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因为我们随时有可能回来,而只要我们一回来,火车就会开走,那她就没时间跑去买东西了。   夏依冰完全能理解这个道理。   “那么问题来了。”   少女竖起的手指顿住。   “她明明时间紧张到这种程度,明明四点多到五点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她为什么非要等到五点才动身,而是不是在四点左右立刻动身?”   她快五点才打听到消息?   夏依冰快速在心里思考起来,她觉得并不是这个原因,因为豪斯那个蠢货……想从他嘴里套话实在太容易了。   而且正如艾苏恩所说,一个打算临时下车办事的人,她清楚自己还没重要到车子会为她等候的程度,她肯定会在搞清楚这些细节后才做行动。   所以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非要等到五点……?   接近于是苦思冥想的程度,毕竟艾苏恩都把关键信息罗列出来,这要是还想不到,夏依冰就该怀疑自己的能力。   “别告诉我!”   看到希茨菲尔在那边偷笑,女人不好意思的笑着叮嘱。   “我有点……一定是施展血源秘术的时候消耗太多精气了,导致我脑子有点迟缓……”   “但我肯定能想到的……”   “再给我一点点……只要一点点时间……”   赶紧想……   艾苏恩肯定已经想到了,所以她才会那样笑。   那我也得想到才行。   闭上眼睛,夏依冰开始梳理这一路走来搜集到的每一个细节。   从刚认识艾斯特-墨菲、罗博-墨菲一群人开始,再到维拉等人信誓旦旦的说艾斯特生病,最后到艾斯特鬼鬼祟祟的异常举动,所有的关窍都被合并,汇聚成一条线性脉络。   “维拉女中……”   睁开眼睛,夏依冰突然提及另一个话题。   “如果我没记错,这所中学其实位于维恩市郊……那里正好是卡恰山脉的尾巴,他们被那层屏障挡在外面。”   “那是维恩港的最北边,那边的温度比垂尔雷德还要冷!”   越说她的语速越快,最终双眼都放出光来:“所以这里的关键其实是‘温度’!”   “她一到垂尔雷德就生病,就不敢出门,是因为她‘怕热’!”   “她不怕冷,甚至在现在快零度都敢那样穿衣,但她‘怕热’,而我们当时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将近五点天开始黑,整片区域内的温度到那时候开始下降!这就是她为什么要等到五点才出门的原因——五点之前的温度她受不了!”   希茨菲尔没有说话,只是一边浅笑一边无声的拍手,算是对她猜对的鼓励。   “但是没道理啊?”   夏依冰转而又茫然起来。   不怕冷但怕热的怪病……她又不是树人木人。   而且这种病也没那么难以启齿吧?   又不是沾染了邪祟诅咒导致身体出现畸变,干嘛连自己的朋友也要隐瞒?   “相信她有自己的理由。”   希茨菲尔晃晃脑袋。   “她不是说了吗?罗博是知道这件事的。”   “那有家长看着,我们再管就不礼貌了。”   “怪不得你当时只是提了一句,后面几天都没动静。”   夏依冰叹气,突然伸手钻进被窝,直观摸到了少女的腿。   “很凉来着……”   “所以来取暖。”   “那边有炉子……”   “你不是说这里对我永远敞开?”   两人包在被子里又一番嬉闹,然后渐渐沉寂下去,嬉闹替换成另一种动静。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几天,终于,所有人都接到通知,他们即将抵达这条线路的终点站——传说中的冰晶之城,奥尔沃特留下的废墟。   到了这里,前面就真的没有路了。剩下的道路都是开辟还不完全的山间土路,别说铁轨线了,就是小点的马车都上不去,只能靠两条腿自己跋涉。   收拾好行李,希茨菲尔跨步下车,站在空旷的月台上眺望山谷,眼里满是对故人的怀念。   当初的灭城之灾,导致以奥尔沃特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峡谷深坑。站在这里能看到云雾缭绕的白雪山体和掩埋在雪下的部分废墟,她不禁想起了黄金骑士卡尔的形象,念叨着所有死在灾难中的奥尔沃特人,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得到安息。   “在那边。”海蒂也下来了,她指着山巅的方向给她们介绍。   “我们得绕过去,或者翻过那座山,然后再穿过一片雪原,差不多就能摸到冰湖镇了。”   这路也太难走了点。   夏依冰皱眉盯着狭窄的山道,转而把目光放在那些商人身上。   那都是往冰湖镇去的商会队伍。   快一年了,也到了约定去当地出货的时候了。   他们还带了驴子和马,也不知道是藏在火车上的还是在附近村镇取的,她发现那些人的车架和一般的有些不太一样,所有的轮子要么绑了铁索要么打了钉子……这是做的防滑措施?   恍然大悟——看来她之前以为的可以用雪橇运货是想当然了。   这么玩下山容易上山难,而且怎么停下来是个问题。   眼见路边还有一些空缺等待租赁的车架,夏依冰立刻凑上去谈好价钱,约定将她们运送到极北雪原的尽头放下,她到时将支付给这些奥利人2000歌利。   不便宜,但行情就是这样的。   这些奥利人勉强可以说是奥尔沃特覆灭后的遗民,他们向来对外这样宣称,但实际上他们只在旧城遗址外围建立有村落,有些专家学者怀疑他们都是骗子。   但至少他们住在北边很久了,基本世代靠做这种生意谋生,在这方面他们绝对是专业的,不但认路、熟路,还能带她们躲开很多雪山雪原上固有的风险。   如此又走了大半天路途,熬过一个冰雪天的黑夜,第二天赶早走了两个小时,雪原的尽头终于从缭绕风雪中暴露出来。   那是一片平坦的冰原。   冰原边是深色的海水,海水对岸是一座巍峨雪山。   冰湖镇就在雪山脚下。   这意味着她们终于到了。 第二十章 北极风土(二合一)   一座城镇。   两万人口。   站在悬崖上眺望冰湖镇的瞬间,夏依冰心里生出明悟:如果说有什么是值得垂尔雷德的商会大肆组织北上活动的,那肯定不可能是什么“倾销货物”。   这屁大点地方……加起来才能挤多少人?她就算这些人每一个都有维恩港中产级别的购买力,再把他们的需求都拉到最大,为这些人跑商一趟也很难回本。   因为圈子太小了,小到货币都不一定还有价值。她怀疑当地人根本就是按照以物易物的方式在交流生活,这种原始社会对货品的刚需几乎没有。   奢侈品?   大概率不爱。   上好的木材以及钢材?   对当地人怕是没什么卵用。   北地松林有六种以上的分支变种,其中阔叶针林木韧性足、强度好而且耐腐蚀耐灼烧,是制造船只和房屋的绝佳材料;又有大耳针林木这种富含油脂,极其适合制作木炭燃料的“柴火树”。当地人在建造材料方面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而且从她都听过这两种木材的现状来看,他们不但能满足自用,还能拿来作为特产出手。   所以他们能需要什么呢?   夏依冰想了半天,觉得不外乎是一些靠小作坊难以完成的工艺制品。   比如密封性够好的陶瓦罐子,表面光滑方便清洗的瓷盘瓷碗,适合当摆件的灯盏罩子,以及各种结实耐用的染色布匹。   但很遗憾这些东西统统卖不上什么价钱,哦布匹看颜色确实有贵的,但她怀疑冰湖镇人到底会不会选择当冤种。   “在想什么?警长?”   后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属于中老年男性的声音。   伴随一阵踩踏积雪的,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一个身穿厚实棉衣、带护耳皮帽的男人走到旁边,和她们几个人并排伫立。   “你是谁?”夏依冰诧异于他的胆量,因此并未第一时间驱他离开。   “我叫雅格,雅格-杜利。”男人在冷风中呼出白雾,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我是斯洛商会和派利商会这次联合行动的总负责人,总队长,后面那两拨人都归我管。”   斯洛商会?   夏依冰扬眉,她想起来了,好像那位叛逃的探员,索罗-劳伦斯的老爹曾在这家商会当过跑商。   “您叫我雅格就好!”男人非常热情的道,“我发现你们站在这里停留了有一会了,都没跟着队伍一起下去……是有什么疑惑要考虑吗?”   “问他这里的情况。”希茨菲尔小声提醒夏依冰。   在火车上确实不方便认识,那是因为她们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干。   但现在马上要到地方了,能多了解情报总是好的。   夏依冰点头,随口表达了自己最开头的那些疑惑。   包括说她不理解你们这些商会到底靠什么盈利,冰湖镇人的风俗习惯,以及最让她不能理解的——这群人为什么不干脆搬到南方去住。   毕竟“南方”也是个很抽象的概念呢。对维恩港来说,巴特列特就属于南方。但对巴特列特来说,恐怕要辛泽教区才属于南方。   冰湖镇的“南方”范围就太广泛了,她不是说要他们一口气搬迁到大陆的南边尽头,但哪怕只是顺着她们来时的道路返回奥尔沃特山脉,要么在新奥尔沃特城讨口饭吃,要么学奥利人在山脉周边的荒野扎根——也总比住在北极山脚下好太多了。   因为显而易见的,这里的气候过于恶劣。   所有人,无论是谁,想要在雪地里行走,他们不但要穿好几层厚衣服,还得拥有一顶能把整个脑袋都包好的帽子。   他们不能随便呼吸,因为冷冽的寒风就像无形之刃,会冻结鼻腔、切割血管。他们也不能随便喝水或者方便,因为在这样的酷寒环境中,只要你敢暴露出去,任意流体都会被瞬间冻结。   对于虽然来北边办过案子,但最远也不过跑到阿密伦的夏依冰来说,她是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宁愿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下去也不搬迁的。   “噢……这和他们的风俗有关!”雅格用力点着头,“他们……他们一直以冰湖战士的传人自居!他们认为自己是受女神祈福的遗民!所以他们要留在这!无论谁劝都不好使!”   此时的风雪已经很小,但因为呼吸有些困难,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每段话的间隔都要用力喘息才能回上气来。   “至于盈利问题……我们当然不止靠那点小生意赚钱!……最主要的是和他们交易购买一些‘特产’,然后再把这些‘特产’转手卖到其他地方!”   “比如几种松木?”   “当然!这边的黑森林……”雅格眺望着水岸对面,从下方一直蔓延到对岸山脚下的一大片松林,“……绝对是我见过最优质的木材资源!!”   他显然是有意接近希茨菲尔这一行人,刻意想和她们套近乎,到镇子的路上一直和她们走在一起,不遗余力的将自己了解的见闻知识告诉给她们。   “冰湖镇人相比较其他的萨拉人是更耐寒。”   “现在这个季节不行,现在到冰月,这儿的最低温度能到零下三十度以下,极端起来能到零下四十度以下,所以这种温度是不行的……但每年大概五六月份!零下十几度的那个时候,你们过来,就能看到那群疯子穿着短袖背心在外面晃悠!”   “怕冷?……他们当然怕,但他们——有说法是他们的皮肤异于常人,能够在该出汗的时候出汗,在该封闭的时候封闭……就是他们能自由的做到散发热量和锁死热量!所以短时间在户外晃悠是没问题的……不能持久!否则他们也会被冻死的!”   “这里还有很多独特的美食——”   “比如生腌海豹肉!”   “具体做法是将海豹的肉和脂肪切割下来,撒上一把盐塞到本身的海豹皮里,再用绳子把海豹皮像水囊一样扎起来,最后再找个地方随手一堆!哈哈!这样放置好几个月,拿出来就可以吃了!”   这种噩梦般的吃法听起来未免也太恶心了。   还有很多维拉女中的学生们走在旁边也听到了,纷纷露出恐惧的表情。   女神在上……我们到底需要在这考察多久?   这里的人除了腌海豹肯定还有别的食物吧?   教授不会狠心让我们在这里呆超过一个月吧?   来路的枯燥都没磨平好奇心和求学的意志,但仅仅听雅格介绍几句,孩子们已经有不少在打退堂鼓了。   生吃、饮血……听起来和土人部落毫无区别。希茨菲尔听后立刻想起了阿什莉,她觉得阿什莉在这里一定可以过的很好。   不过也不一定。   顿了一下,她陷入沉思。   阿什莉从小习惯了酷热,她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不怕热但比较怕冷。这一点和艾斯特-墨菲正好相反。   顺势往后面看了一眼,希茨菲尔见到艾斯特正和一群女学生搀扶在一起,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跋涉。   而在艾斯特身后不远点的位置则是罗博。   他走的比其他人要平稳多了……虽然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样子,但他每一次迈步甩臂的节奏几乎相同,可以看出留了余力。   是吗……   这个位置要是艾斯特出事他瞬间就能上去搭手。   再参考他宁愿放卵鞘过去也不愿让战斗发生在艾斯特面前,明明是很在乎女儿的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好好表达出来。   这就是别人的家务事了。   希茨菲尔看了一眼就没再关注。   就这样,大部队浩浩荡荡的抵达岸边,开始在当地人的帮助下想办法渡水。   希茨菲尔看了下,他们这批新来客一共由三拨人组成,分别是被雅格带领的两支商会队伍,罗博带领的学生队伍,以及以希茨菲尔自己为首的探险小队。   那些零散的小商人估计也一并算到两支商会队伍里去了,三拨人加起来大概有180个到200个人,具体多少她倒是没数。   这样的队伍虽然庞大,但冰湖镇怎么说也有两万居民,接纳下他们应该不成问题。   她估计待会过河后还得召集一些人开个小会,目的就是商讨住的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这条冰河。   它其实并不是河,而是整个极北冰海的一角缩影。只不过因为恰好这里是极北冰原——一大片高海拔冰川雪山和伊卡洛林大陆尽头的交汇处,它们历经多年的碰撞和摩擦后形成了狭缝,这条狭缝就成了冰河,它是挡在伊卡洛林探索尽头的最后屏障。   而极北冰海……   极北冰海是传说中位于世界地图顶部尽头的死亡海洋,这里的海水是纯净而又深邃的深蓝色,历史上有航海家、探险队第一次来到极北冰海,他们最开始对它的称呼其实是“幽静之海”。   因为他们觉得这里太寂静、太冷漠了。极端的酷寒下很难有什么生命存活,是生命的禁区,生命与神恩绝迹之地。   当然这其实只是因为认知落后和封建迷信导致的错判。拥有现代人阅历的希茨菲尔很清楚,别说零下三十多度,哪怕是地球,零下五十度的南极都有生命活动。   大自然是很奇妙的,无论是怎样险恶的环境。自然中总是能诞生出适合在这里生存的族群。   无论是冰水里还是岩浆流里,甚至顶着恐怖的水压,在无尽幽暗的海底深渊,生命总是顽强的在这些绝境留下痕迹。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浪漫,也很值得歌颂的事啊……   想着想着,希茨菲尔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她看向水面飘着的大块浮冰,突然听到“哗啦”一声,有一只身长五十厘米左右,看花色有点像竖琴海豹的动物从水中跃出跳了上去,躺在上面露出肚皮。   “滚!”   一枚冰块砸了过去,落在旁边的水域附近,把那只小海豹吓的重新逃回水里,而始作俑者则在旁边哈哈大笑。   微微蹙眉,希茨菲尔往左边看,瞥见一个身穿毛绒皮衣、膀子宽大、身高接近两米、留着“海王”式长发的粗犷男人。   当地人用来载客过河的手段是泊船,那是好几艘坚固的大木船,表面的木头看起来发黑,且每一艘长度都在二十米以上……而希茨菲尔此刻就站在其中一艘船上,她很自然的认为此人就是船上的水手。   “那是辛塔拉。”海蒂突然在旁边出声,“一个有些可怜的孩子。”   希茨菲尔心想你自己充其量就只有八岁,到底是哪来的脸说别人是孩子。   不过这么说太不礼貌了,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表面上很温和的问道:“为什么会说他可怜?”   “冰湖镇有古巫。”海蒂声音放的很低,“就是……怎么说呢,你们可以理解为古代预言师,或者巫师、祭祀、萨满,还有神婆之类的角色。”   “古巫曾给他的父母做了预言,说他在将来会反噬父母。他的父母便开始害怕他,在他刚出生的第一天夜晚就把他带上雪山抛弃。”   “这能活?”夏依冰愣了,这种情况一个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活下来,一个婴儿……这怎么活?   “一头和当地人有仇的白熊收养了他。”   海蒂笑了,“别问我白熊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总之就是这样,他喝熊奶、喝生血、吃生肉长大,在冰原上练就一身野蛮的本领,并在一次和当地猎队的遭遇战中亲手杀死了他的父母。”   夏依冰露出恶心的表情:“那个古巫该被烧死!”   在她看来这显然是人为的惨剧,正是因为古巫建议辛塔拉的父母抛弃他,才会发生后面的误杀。   就算不误杀,以这个人养成的野性,如果他得知真相,他也有不小的可能会选择对父母复仇。   所以这完全就是那个古巫的问题,那个预言根本就是刻意的,有倾向性的。   “遗憾的是,古巫大概率会因这件事更受尊敬。”海蒂摇头,“这些是七年前我在这里落脚时和年轮一起听说和经历的,我见过他一面才认得出来,你们别问我为什么他现在会待在船上,这事我也搞不清楚。”   “熊人”辛塔拉的悲剧只不过是谈话的一部分,随着她们继续闲聊,木船靠岸,她们得以真正踏足这座传说小镇。   入目所及是用黑松木搭建的码头地板,它们一路蔓延到里面,和同样用木板铺设的地砖连接起来。   旁边一些地方则堆满了积雪,一些低矮的、可以说很是破旧、简陋的小木屋七扭八扭的挤在一起,就像是从积雪缝隙中长出来似的,环绕着将码头包围。   除了房子有点破,大部分都是木头房,积雪有点多以外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希茨菲尔将冰湖镇的房屋街道和自己在其他地方见识过的村镇对比,发现这里的条件还算不错。   比艾莎一些地方还好一些呢。   最凄凉、最穷困的艾莎村镇,那里的人可是随时要被怪谲吃掉的。对比之下冰湖镇人总体上能过平静的生活,哪怕气候比其他地方是恶劣了许多,但已能算作是好日子了。   到了镇上,三拨队伍就分开了。   雅格要负责和镇长洽谈住所的问题,他们确实抽了几个人过去一起开会,最终商讨的结果似乎是……镇里会用抽签的方式腾出一些集中区域的房屋出来安置他们,作为补偿,售卖给这些房屋家庭的货品要在给其他人的价格基础上打个八折。   “他们还挺会做生意的!”   夏依冰摇头。   谁说这边都是傻子的?   传说根本就不能信!   “我们这里有两个方案。”   海蒂从人群中挤出来和她们碰头,“因为那批房屋提供下来是有代价的,我们想拿到类似的待遇就得付钱。”   夏依冰点头:“这没问题。”   反正她们有的是钱。   “别急,警长,我说的钱和你想的恐怕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他们不收萨拉货币?”   “收,当然收。但是本地人有一个奇特的风俗,即他们将‘栖身地’看做极为神圣的场所,在对待‘栖身地’的交易和租赁上不接收货币。”   那不还是不要钱吗?   所以他们才会跟那些商人提出用降价来换?   夏依冰给气乐了,她咧开嘴:“他们要什么?”   “我们可没有货物能卖!”   因为想到了某些比较龌龊的东西,她实际上已经极力在克制不去发火。   “猎物。”海蒂说。   “什么?”   “猎物啊?听不懂吗,可以是海豹,可以是雪狼也可以是白熊,你们能弄来猎物的话,他们就愿意出让房屋。”   “能赊账吗。”   夏依冰还在目瞪口呆,希茨菲尔则跟进问道。   毕竟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先跑去打猎再来租房子,这怎么看也不太现实。   “可以。”海蒂点头,“你们可以先选房子,然后找房主谈,只要对方接受,你们可以先住下来,只要在离开之前把房主需要的猎物补齐就行。”   “猎物数量有要求吗?”   “这得看对方怎么要了。”   “……我讨厌这地方!”夏依冰咬牙,低头看一眼莉莉。   “这家伙能算吗?”   “肯定是能的。”海蒂笑了。   “雪列斯犬在这里可是珍稀资源,如果你们选择用它付账,他们还得倒贴你们不少东西。”   但莉莉可不干,它绝对听懂了这些人在商量什么,整条狗再次蜷缩到希茨菲尔双腿后面,垂着耳朵夹着尾巴,呜呜低叫着蹭她的裤腿。   “我们不会卖你的。”   希茨菲尔弯腰狠狠撸它的毛。   “夏只是吓唬你的。”   “她跟你玩呢。”   安抚好莉莉,她抬头看海蒂,“那罗博他们呢?”   她有点好奇罗博等人要怎么安置,毕竟这种“货币”,指望一群女学生,女中学生去冰原打猎?   再疯狂的文史课教授也不该整这种烂活。   “罗博和这里的一户人家认识,他们的房子挺大,收容那些学生应该不成问题。”   海蒂点头。   “所以就看我们了。”   “快决定吧。”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还不就只有一条路能走。   她们一边走一边看,最终选定了一户靠近雪山那边的外围人家,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后,最终以“4只雪狐”的价钱成交。   那户人家还挺不乐意的,因为他们非常喜欢莉莉这条雪列斯犬。   按他们的话说,即使在冰湖镇也很少看到这么高大、这么神骏又极为通灵的北极犬,如果她们愿意将莉莉抵给他们,他们不但免费租赁,还会让她们在家传宝物中任选三件。   但这是不可能的。   希茨菲尔毫不犹豫的拒绝掉了。   虽然这导致原价从“3只雪狐”变成“4只雪狐”,但她并不后悔。   毕竟莉莉也是希茨菲尔庄园的一员。   在她做过的那些温情梦里,也有这条大狗的身影。 第二十一章 第一夜(二合一)   和希茨菲尔一行人洽谈的房主叫库鲁姆,是个身高超过180公分,腰宽膀圆的高大壮汉。   他的全名是库鲁姆-巴特-冰湖,其中“库鲁姆”是他的名字,“巴特”是他家里的姓氏,“冰湖”则是所有冰湖镇人共用的祖姓。   是的——这里无论是谁基本都是这么个姓名结构,他们的尾缀都是“冰湖”。据说这是为了纪念他们曾经的出身,所有冰湖镇人都坚信自己是古代冰湖战士的后代。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这里已经离诅咒冰湖非常遥远,隔着一大块冰原的距离却依然还叫冰湖镇的原因,这个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冰湖镇人互相称呼都是直接叫名字的,所以库鲁姆让她们就这么喊。   “我们巴特家一共有三个人,分别是我,我的妻子玛妮,还有我的女儿露露姆。”   “如你们所见,这栋房子位置不好……它位于镇子的最外边,一旦有野兽群袭击过来,最先遭殃的就是这种地方。”   “但这里至少地方很大!”   “我家一共有三间挨在一起的房子,内部打通,能自由来往。”   “你们可以在北边、南边、西边的房屋中任选一个作为栖身,然后我们会把那里的一些东西搬到另外两栋房子里去。”   “如果我们选南边,4只雪狐的价格会改动吗?”夏依冰问。   “那可能得要5只……至少多加一只别的猎物。”   夏依冰听了微微皱眉,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她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三栋屋子基本是呈一个三角形堆积,有点像那种简陋的木堡。而从库鲁姆之前的话里可以得知冰湖镇的外围时不时会有野兽袭击,既然北边和西边的房屋是最靠外的,那危险系数也是更大……它们等于是把南边的屋子拱卫在里面,最安全的屋子自然也最贵。   而她们这群人可不怕什么野兽袭击,商议一番后挑选了向北的部分。   库鲁姆点头,拉开门示意她们进家里来。   夏依冰转头看希茨菲尔。   海蒂本来想先进去,注意到她这样也停下来看希茨菲尔。   “汪!”莉莉抬头仰视少女,尾巴在后面摇的欢快,“汪汪汪呜!”   这是都把我当主心骨了……   希茨菲尔暗自好笑,只得提着加厚的裙摆,先在台阶上跺脚、蹭掉那些依附的积雪,确定身上还算干净,这才踩着木板台阶往上面走。   库鲁姆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原本僵着的面容稍显柔和。   好吧,虽然他不是很高兴接纳一群外地人到家里居住,但至少她们还算有礼貌,和那些斤斤计较,粗俗讨厌的垂尔雷德人截然不同。   而且她们都是女子,接纳这些人,我也不用担心露露姆会吃什么亏。   越想越觉得这事挺好,库鲁姆彻底放下心来,把这三人一狗带进屋子,开始给他们介绍家人。   他的妻子和女儿就守在外屋等候,她们早就知道自己的房屋被选中了,但因为风俗,男主人“谈论大事”的时候她们不能露面,只能守在这里等待见礼。   希茨菲尔第一时间打量她们——毕竟接下来是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她也想了解下主家人的大致脾性。   值得一提的是,外屋这个应该是【客厅】的地方,它的布局和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   四周除了一些柜子和架子以外什么都没有,中间有一个很原始的,可能是用石砖堆砌起来的坑,里面堆着木炭在烧。   木炭上用铁架子架着一口大黑锅,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外围地板上铺着几张兽皮,看样子不仅仅招待的场所,也是一家人会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地方。   而那两个人——左边是一位身材高挑的黑皮肤妇人,右边是个才到自己腰部的女孩。这两人皮肤都发黑,却不是土人那种黑,而是偏向于“印第安人”的亚麻黑。色泽比西南特人都更淡一些,而且眼睛很大,都是双眼皮,各具些许异域风情。   希茨菲尔觉得那个妇人应该就是玛妮了,旁边的孩子是露露姆。   唔……她居然一点都不怕生。   从她们这些人进门开始,女孩露露姆就一直瞪眼朝这边看——她对希茨菲尔观察的最多,可见对她最是好奇,眼神不知道扫过她的面容和眼罩多少次,好像还有点欲言又止。   “几位远道而来一定累了。”温婉的女主人一边说一边端来热水和毛巾,“快洗洗吧,我们还烤了些红薯饼和肥肉馅儿,休息一会就能吃了!”   先后道过谢,三人把身上的厚衣服都脱下来,放到火坑边上挂着晾晒,然后用递来的热水喷擦洗了手脚和脸,整个人这才感觉又活过来了。   库鲁姆知道她们是女子,不方便自己带她们上二楼,便让玛妮领着她们去安置卧室和行李,自己则留下来帮他们处理雪列斯犬。   “能选择的话,我们通常不住一楼。”   上楼的时候,玛妮还在给众人解释。   “有狼、狐狸……这些东西还好说。”   “但如果是白熊,要是被这种东西突然闯进来,睡在一楼的人即使惊醒也不一定能很好的反抗。”   “冒昧问一下。”夏依冰说道,“你和你丈夫都是土生土长的冰湖人吗?”   “当然。”   “那你们怎么会……”夏依冰有些不太好表达了,她也是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她要问的问题对主人家有些不太礼貌。   “怎么会这样讲道理,守礼仪,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北地蛮族?”玛妮笑着回头看来,摇着头道,“当然是因为冰湖镇也受过萨拉的恩泽。”   “也许在很多年前,我们最初的先祖逃下冰川,选择在这里建立村落的时候,他们是比较原始和野蛮。”   “但今天的冰湖镇也有很多人读过书,能认字。”   “我们早就不是那种原始人了,我也是在新奥尔沃特读过中学的哩~”   她这话可真叫人大吃一惊了,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面面相觑,各自都有些摸不准,为何见识过萨拉城池的人还会选择嫁回北极。   玛妮像是能猜到她们的念头,声音放的越发轻柔:“因为每个人向往的生活是不同的。”   “我知道越往南就越繁华,但我更害怕那种繁华会改变我……”   “我爱库鲁姆,库鲁姆也爱我,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她带她们在卧房门口停下脚步,温婉一笑,“那我又何必去追逐繁华的日子?”   “……她看的很透彻。”   女主人走后,夏依冰站在门口低声说道。   “啧……说我都想在退休以后来这住了。”   “别幻想了。”   里面传来希茨菲尔的声音。   “赶紧进来帮忙收拾!”   说是选择了“一栋房子”,实际上就是一座小木堡的靠北部分。夏依冰当仁不让是要和希茨菲尔住一起,那海蒂睡隔壁,她们撑死只用占据两个卧房。   不过主人家是很守信的,库鲁姆承诺了,只要她们住在这一天,巴特家的人就不会随便上北边走廊打扰她们。她们可以在这边做任何事,前提是别毁坏房屋,以及没有发生侵害事件。   侵害事件,指的就是有野兽或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摸索进来。因为这栋木堡的北、西、南部分都是能联通的,三部分走廊拼在一起类似一个不规整的圆,希茨菲尔猜测这是为了在发生侵害时带入侵者“遛弯”。   拿她们住的地方举例:上了楼道是北边走廊,这条走廊一为隔温防冻,一为紧急逃生。出来时完全可以顺着西边逃窜,而西边走廊和东边走廊的接洽处又有楼道口,可谓是上下互通,七拐八绕。   夏依冰被她勒令在里面铺床,她则顺着这条走廊一路走到西边楼道口,抬头,看到上面挂着一排木篱。   木篱悬空,用绳子吊住,下方削的尖锐无比,仔细看还能瞥见其中一些木篱尖头上有暗红的血迹。   看来4只雪狐的价格已经很便宜了……   希茨菲尔眯起眼睛,转身回去想帮忙铺床。   路过海蒂的房间,发现房门紧紧关着。尝试推了推纹丝不动,索性不管,然后耳中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争吵。   却是夏依冰把血晶乌鸦放出来了,乌鸦坚持要自己一人一间房,前者喷她不知好歹。   “你以为随便找个鸟笼子鸟架子就能打发我了?我才不!我已经受够你们一路上的卿卿我我了!我要去追逐自由的空气!”   刚把门缝打开一点,希茨菲尔眼前一花,就见血晶乌鸦飞了出来,在走廊里盘旋一圈,绕过旁边海蒂的房间,飞到最右边的第三间房里没动静了。   “她就是不知好歹!”   夏依冰气疯了,“我还不想让你听呢!”   但你坚持要她一起住,也是想要利用她,让她帮我们护卫和警戒……   希茨菲尔一眼看穿女人念头,上去抓住她的手。   “赶紧铺床。”   “下面都准备开饭了,别让主人家久等。”   又忙碌了快一个小时,她们可算是把暂时的小家布置好了。   最靠内侧是一张小床,原先只有发黑的木板,还好没什么味道也没腐朽,铺上干净的棉絮、被褥就可以用。   虽说是小了点,但两人挤一挤还是没问题的。   床边上则是一只陈旧的木柜,上面的灰尘和蜘蛛网都被擦掉了,木柜里没东西,可以用来放一些不怕脏的外出衣物。   房间中央有一只矮胖桶炉,这玩意似乎是固定在地板上的,上面用金属罩子接了根管子,一路蜿蜒钻到房梁架子的缝隙里去,推测应该是用来排气。   别的就……没什么了!   靠走廊的墙壁没东西,正好放箱子,回头也可以弄点架子桌子摆上来,这都不急。   弄的差不多,海蒂顺势也来催了。   血晶乌鸦正蹲在她的肩膀上,就伪装成正常乌鸦的样子,看到希茨菲尔过来开门,一跃跳上她的肩膀。   “这小东西很通灵。”海蒂眯眼,“它不知道从哪跑进来的,我在隔壁发现了它。”   “那就把它养在那吧。”   希茨菲尔把乌鸦接到手上抚摸,“我很喜欢它,不打算放掉。”   需要一起住的话,血晶乌鸦是怎么也没法再瞒下去的。正好早点找个借口,让海蒂习惯她的存在。   “一只鸟倒是碍不了事。”海蒂点头,“但你们最好和库鲁姆说明,这些冰湖人很不喜欢被隐瞒事项。”   商量的差不多,三人带着乌鸦下楼,发现主人家——严格来说还有莉莉,已经围坐在外屋的火坑边等候许久了。   “我给它在外面搭了个棚子。”   库鲁姆看到她们后立刻起来,指了指窗外。   “这种狗不怕冷,不担心冻死,当然如果你们想的话也可以接它到楼上住。我们都是不介意的。”   雪列斯犬在北地享有特殊的地位,它们又叫北极犬、雪橇犬、救命犬,所以冰湖镇人并不排斥和这种大狗亲密生活。   “我想待会接它上去。”希茨菲尔说。   “没问题。”   库鲁姆微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到少女这样选择,他的态度更和善了。   晚餐很丰盛,是由红薯和麦子制作的饼皮和烤的滋滋冒油的肥肉组成。   说是肥肉,也并不一般。它是在最中心取驯鹿的后腿肉作为精华,将其削下来,穿在一根大铁签上,然后用清洗干净的肥肠衣包裹驯鹿皮下厚厚的脂肪,以螺旋的力道一段一段缠绕上去,形成一个肥厚的“肉卷”。   就这样架在炭火上烤,烤完切割成厚厚的片片,撑开饼皮往里填充,撒上盐巴等等佐料调味,这就是冰湖镇人最丰盛的待客美食——烤鹿油饼。   这种无论是听还是看起来都过于油腻的东西,希茨菲尔一开始是接受不了的。   那么厚的油,那么厚的肥肉,光是想一想都腻的要饱了,就算有饼子中和调味,她也不认为自己吃得下去。   然而第一口下去,她很意外。   油腻……确实也很油腻。   但她好像觉得这种油腻自己可以接受了,甚至隐隐约约还有那么点……觉得很香?   仔细一想,她明白这是舟车劳顿以及环境的缘故。   人喜欢吃什么东西,其实并不是个人的意志所能决定,而是和身处环境,每天消耗的能量有关。   她们这几天一直在赶路,不是窝在火车车厢里就是跋涉雪原,推车攀山,消耗了远比平时更多的体能,再加上冰湖镇的气候过于寒冷,身体必然需要补充足够的油水。   那肯定没有什么能比这些肥肉油饼更能补油水了……   所以这是身体想吃。   身体的需求凌驾了我的个人意志,它改变了我的味觉偏好。   一边吃,希茨菲尔一边领悟道理,感觉对生命的理解又深了一点。   饭后洗了手又清洁了口腔,一群人围坐在火坑边闲聊,希茨菲尔找男主人打听镇上的事。   玛妮则是让露露姆给脱了鞋的三人取来包脚拖鞋,冰湖人坐皮毯是不穿鞋的,这是为了照顾她们的习俗。   “谢谢。”   夏依冰对女孩道了谢,凑过去和希茨菲尔坐的更近了点,在旁边安静听她和库鲁姆对话。   “冰湖镇现在还有古巫吗?”   “有的……革耶梭是我们的古巫。”   “‘熊人’辛塔拉的事情和革耶梭有关系吗?”   “那没有,给辛塔拉一家预言的是革耶梭的养母革罗莎,她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革耶梭继承了她的职务。”   “这名字可太怪了……她是女巫?”   “不,革耶梭是男人。”   “他在这里地位高吗?”   “理论上镇长波利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但在很多人看来,革耶梭比波利更值得尊敬。”   “他是个怎样的人?波利镇长呢?”   “革耶梭很神秘,他总是住在他的黑蛛棚屋里,除了一些节日和祭祀活动的时候,很少能看到他出来走动。而波利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人’,他喜欢钱,和你们聊起来应该没有任何阻碍。”   也就是更像萨拉人而不是冰湖镇人的意思吧。   希茨菲尔点了点头。   刚才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敲门,说是镇子为了欢迎所有远道而来的客人,在中心小广场上举办篝火晚会,来问她们肯不肯过去一起庆祝。   希茨菲尔才懒得挪地方,对她来说有些情报并不需要亲自到场也能搜集,自然是直接婉拒,声称她们旅途累了想要早点休息。   现在看,这位波利镇长显然是从雅格那里得知了自己一行人的身份。刻意想拉拢以及结交她们。   接下来自然还有关于德普-瓦尔蒂娜冰湖的传说想要了解,但希茨菲尔敏锐的注意到女孩露露姆已经在打哈欠,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这种地方,晚上应该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吧?   这么说他们平时肯定睡的很早。   想了想,她觉得日子还长,不必急于打听这些消息。   宾主分开后,三人带着莉莉和乌鸦上楼。   乌鸦一间房,海蒂一间房,剩下来的两人一狗住一间房。   算算时间,差不多刚过八点出头。但外面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森,隔着木板墙和玻璃能听到寒风呜呜发出的怪啸。   “在这里想洗澡一定非常麻烦。”   夏依冰在研究那炉子,她猜测想洗澡的话她们得先用这东西烧水,然后弄一些大盆来洗。   “今天肯定是不行了……最多拿毛巾擦擦身子。”   “怎么样艾苏恩?我们互相擦一擦吧?”   带着某种意图,夏依冰转头看向少女,却发现她在盯着窗外发呆。   “艾苏恩?”   走过去轻轻搂住少女,在她侧脸亲了一口,夏依冰问道:“在想什么?”   “冷风。”   希茨菲尔轻轻呢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觉得风声里有别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 失忆的邪徒(二合一)   出于某种未知的、连希茨菲尔自己都莫不太准的原因,她告知夏依冰自己今晚将进行守夜。一直从8点多入睡开始守到明天4点以后,等夏依冰醒来再接替她。   夏依冰对此颇有些莫名其妙,多次询问是否是她在灵觉上有什么预感。但希茨菲尔确实摸不准,她就是坚持要守半夜。   女人是争不过她了,只能互相擦洗身体后一起进被窝,希茨菲尔点着油灯看书,自己右手蜷缩在胸口,左手伸过去搂住少女的胯部。   一夜无梦,当夏依冰4点半醒来的时候,她一吸气就是深邃浓郁的,由玉兰花的芬芳和另一种洗发皂味混合出来的独特香气。   她的心思顿时安定无比,一边抬头往上看一边往前拱动一下,问到:“不需要我接你了吗?”   “确实不需要。”希茨菲尔通过腋下的缝隙看回来,“在车上可没少睡……区区两天熬夜,我撑得住。”   “不行。”但她立刻被女人拖进被窝,“我命令你好好休息,正好我睡太多了……打算下去走动走动。”   希茨菲尔也争不过她,只好乖乖熄灯睡觉。   现在时间还不到凌晨5点,但因为极夜的原因,白天要再等好几个月。当地人在极夜期间都是尽量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闷头睡到中午是常态,那她至少还能再睡6个小时。   夏依冰帮她掖好被子,坐在床边守着,确定她是真睡着了,然后才穿上两件厚外套,登上内里毛茸茸的保暖皮靴,悄然绕过中间的火炉。   凌晨深夜,仔细听,这屋里就只有木炭火星偶尔产生的噼啪爆裂声,除此之外就是风声怪啸。   “呜——呜——”   在外面走的时候感觉不明显,回到屋子里住了一晚上,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尖锐?   夏依冰听着风声有点发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希茨菲尔话影响到了,她也开始音乐觉得那不只是风声,还可能是什么魔怪发出的啸声。   不,简直应该说是哭声才对。   又像啸声,又像哭声。还夹杂着一些在窗户玻璃上剐蹭以及拍打的动静。   笑了笑,夏依冰觉得自己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什么魔怪……哭声的……就算坐到这个职位之前,我都见过多少狰狞恐怖的梦魇怪物了?   它们哪一个不是极端恐怖,根本就是恐惧的化身,任意一个拎出来都足以把最大胆的孩童吓到窒息的,现在才不过一点风声喧嚣,我居然就开始胡思乱想。   先是在屋子里走动了一会,然后又在火炉边坐下,夏依冰一边烤火一边抚摸莉莉的皮毛,心中对“阴森恐惧”逐渐又有了些许新的明悟。   因为她是真的意识到了:这种未知的呼啸在这里一直持续下去,带给她的精神压力要比真正面对一只怪物沉重的多。   面对怪物,一刀下去绷紧的弦就该松了。哪怕不是一只而是数量堆积,有过鸥锦城砍杀的经历,她也不惧。   关键是未知。   我不知道外面到底可能有什么东西……这种未知一直在盯着我,在监视我……我便不由自主的,一直不能将身心放松。   是吧……艾苏恩确实也提到过,什么最深切的恐惧就是对未知的恐惧。   就像到现在明明破了那么多案子,邪徒、事件都没少解决,但我们对于灰雾后的世界,对那些古老者、伟大者还是缺少足够的认知,这种未知也会带来可怕压力,对我们的精神世界不断倾轧……   “咚!”   外面传来一声闷响。   夏依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她在这一刻最先想到的内容是……那是一个只有一条腿的残疾怪人,他不知道从哪摸进了巴特家的房子,刚刚从一楼跳到二楼。   “咚!”   “咚!”   “咚!”   妈的……没完没了!   体表疯狂在起鸡皮疙瘩,女人一甩手,从梦界一点点抽出一把握柄极长的金属直刀,轻轻从椅子上站起来,蹑手蹑脚的朝门口走去。   “咚……咚……咚!”   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她首先放出自己的灵,穿过木门感应着虚空……但并没有觉得外面有其他灵纠缠存在。   到门口了!   呼啦一下,木门被她猛地拉开,她本人持刀往空出一刺,仿佛连带身体也成了刀刃的一部分似的,要把走廊里的死寂统统切开。   但是……没有人。   脚后跟落地,飞快朝走廊两边来回打量。   别说什么独腿怪人,这里什么都没有,看不到任何奇怪的东西。   而且那诡异的咚咚声没有再响起,夏依冰皱眉等候了快三分钟仍没听到那种动静,终于稍微松懈下来,怀疑自己是出了错觉。   [别靠近……]   “谁!?”   瞪眼转身,双腿下沉摆出迎击的架势,一手持刀一手半抬,女人紧张看向走廊木墙。   但是又没了!   那我刚才是又听错了?   到底是真的有人说了“别靠近”,还是风声偶然巧合刮出来的音调?   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吓自己——夏依冰感觉自己快被这里的诡异逼疯了!   于是……当临近中午,希茨菲尔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正打算坐起身子穿衣服的时候,她猛然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紧紧抱着。   是夏?   我们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姿势?   仔细感应了下,希茨菲尔有些哭笑不得。   她们的姿势是太怪了……自己还好就是正常朝向门口的侧卧,但夏依冰,她整个人都像婴儿一般蜷在她怀里,尤其是居然有一只手穿过希茨菲尔的双腿,往上扒拉着她的腰,面部不但贴着她的小肚子而且整个脑袋都埋在她的睡衣里面。   啥情况啊?   睡着之前还一副大姐姐的样子说“我来守夜”,怎么现在像是被吓到了,这真的是夏吗?   想了想,希茨菲尔决定使个小坏。   她伸手按住女人的头,身体贴过去,几乎把对方的嘴唇鼻子都按在自己的肚子肉上,抬头安静默数读秒。   5……6……7……8……   “噗——唔咳咳咳咳!!!”   数到12的时候,女人终于憋不住气,在被窝里开始疯狂拱动挣扎,并伴随一阵沉闷的咳嗽。   “呼!”   她猛地钻出来,大吸了口气,一回神就看到希茨菲尔在旁边笑的发抖。   “暗算我是吧?”   夏依冰咬牙,双手悄悄捏住少女的腰,决定让她在现在基础上笑的更奔放些。   “别……不行了……”   “我以后不敢……不敢捉弄你了……”   “还有嘲笑也……是……不笑你了……不敢笑……啊!”   希茨菲尔最终为恶作剧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被夏依冰掐着腰间痒痒肉疯狂挠痒,两个人都埋头躲到杯子下面,一起在被窝里逃窜游龙。   “呼——!”   这样好好发泄疯玩了一阵,她们双双露出脑袋来,互相看着对方脸,只感觉这样的气氛快乐又轻松。   “所以……”希茨菲尔在下面悄然捏了捏女人的手,“说是要下去走动的某人,怎么又跑来找妈妈了?”   “别提了好吧……”   夏依冰脸蛋红艳艳的,那对微微上吊的媚眼看上去真是化不开的妩媚,说不清的娇艳。   她把昨晚少女睡着后自己遇到的诡异动静描述了一遍,末了还跟对方诉苦:“真不怪我缩进去捂耳朵好吧,一直听着那些诡异的动静,出去看又什么都没有,这样下去我会疯的!”   “你就是懂的太多了。”希茨菲尔笑着说道。   “懂的太多,见过的太多……所以稍有异动你就要受惊,这其实也算一种精神隐疾。”   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这是真的。   无论在纳米亚还是在地球,创伤应激综合症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地球上有些退伍老兵明明已经享受和平二三十年,但只要院子里稍有风吹草动,他们立刻就要拿着猎枪跑去巡逻。   对,他们确实知道战争结束了,但他们就是不放心,就是觉得会有异状,会需要他们时刻维持的警惕性。   就像那个沙雕图是怎么画的来着?   我的理智:水龙头已经关紧了,窗户、房门也锁上了,电插头都拔掉了,我们不必再去查看……   我的感性:万一呢?   “很形象。”夏依冰听的自己都乐了,“确实,我是太敏感,但这问题恐怕无解。”   不光她无解,所有从事相关工作的人,所有有一定阅历和见识的人,他们都要受到这症状的困扰。   毕竟水龙头没拧紧大不了多亏点钱,这方面要是出了疏漏,我们可能会被怪物吃掉!   不管是不是真有怪物,总之他们就是会这么想。   “我带你来这趟还真是来对了。”   希茨菲尔伸手过去,轻轻捏住夏依冰的冷媚脸蛋,把它当橡皮泥似的扯来扯去。   “你的心需要休息。”   “你不能再埋头在那些公务里。”   “得好好在这种幽静的地方疗养才行。”   “你管这种折磨叫疗养?”夏依冰给她气笑了,手又开始往她腰间转移,“我宁愿回去和那些贵族老爷扯皮!也不想再继续听那种怪啸!”   “可是,只有当你逐渐习惯、然后平复掉那种紧张感,你的症状才能缓解。”   “噢算了吧~如果缓解的代价是失去警惕,那我宁愿一直病着。”   希茨菲尔最终还是说服了夏依冰,让她理解这并不是让她彻底抛弃警惕心理,而是在中间有一个度。   “我们尽量试试看。”   被窝里勾着女人的手指来回晃悠,希茨菲尔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她。   “失败了也没事,反正有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艾苏恩……”夏依冰看着她,眼神越发迷离闪烁。   为什么呢。   这世上原来可以有如此甜美、能让人心甘情愿沉沦之物。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内心,自己的一切都被温温软软的爱意包围,恨不得完全融化在里面不分彼此,一辈子也不要离开。   “咚咚咚!”   几步外传来敲门声。   “起床了姑娘们。”   “我的天你们也不看看现在到底都几点了!”   “他们的猎队都走了两个小时了,我还以为你们会撇下我跟着一起去呢!”   “是海蒂。”   夏依冰立刻坐起来。   “她还有脸说我们……她在这认识的人可比我们多,她怎么不自己去交涉?”   而且她还是冰兰萝。   别看她昨前两天装的完美,也是和大家伙一样穿厚衣服厚袄子跋涉赶路,实际上夏依冰太清楚了,这女树人完全可以把衣服脱干净都不带冷的。   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给海蒂贴上了“懒虫”标签。   还说什么当护卫……   有督促保护对象去冒险,自己在家里烤火的护卫?   收拾收拾,带着莉莉一起下楼,三人并没有看到巴特家的男主人。   “库鲁姆跟着去打猎了。”玛妮看到她们后说了下情况,“这里还剩点昨晚的饼,我给你们加热下吧?”   “那就谢谢了。”   “不客气,你们也是要付钱的。”   玛妮和真正的萨拉人还是不同的,比如刚才这句话,将她属于冰湖镇人的那种“直接”展露无遗。   外面还是黑漆漆的,三人来到火坑边坐下取暖,一边等待一边和女主人闲聊,尝试了解更多情况。   “冰水?对……这里的风俗就是早上起床一杯冰水。”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睡了一晚上会很热了……热的迷糊起来之后一杯冰水,那叫一个爽快~又解渴又醒神,冰水就是这里最好的饮料!”   这观点可不敢苟同啊……   希茨菲尔暗中咋舌,心想果然是纯正的冰湖镇人,只是在屋子里睡觉居然会热!   “露露姆呢?”   夏依冰左右看看,“她不会跟着去山上了吧?”   “当然不会。”   玛妮正在给饼子翻面,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露露姆虽然小,但我也知道她是必须要抓紧时间读书认字的。”   “对……她现在在镇子上的修道院念书呢,不……那里没有神甫也没有修女,只是有一个失了忆的医生,他懂的多,也乐意教导镇上的孩子。”   又问了一会,得知修道院原先是萨拉特地在这里盖的。   那建筑差不多也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了,最开始是担心雪山冰原上,冰湖的诅咒会蔓延下来,结果守着守着发现什么动静都没有,再加上北极苦寒,萨拉人有不少认为冰湖镇人属于异族,并不是真心那他们当同胞看待,逐渐也就没什么人来,修道院就废弃掉了。   “那医生是两年前从山上滚下来的。”   玛妮回忆。   “他能救人……能教书……大家都很尊敬他,但革耶梭总说他是邪灵,所以昨晚上库鲁姆没提。”   “外地人吗……”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会来冰湖镇这种地方的,除了她这种脑子不正常,受到未知神秘吸引的家伙,应该也就是那些商人。   但商人是最懂权衡利弊的家伙了,没有利益,怎么会有人只身跑到山上冒险,然后狼狈的滚下来呢?   她感觉这个失忆的医生是很可疑。   “革耶梭不是也很受尊敬吗?”   夏依冰还在那边问。   “你们又尊敬古巫,然后古巫说的话你们又不听……他应该有告诫你们不要靠近那医生吧?”   “确实有过。”玛妮点头,“我们也确实尝试过,让家里的孩子不要靠近修道院,但格里曼医生就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当啷”一声。   希茨菲尔把手里的铁盘放在一边,瞪大眼睛问:“对不起——麻烦再说下……他的名字是——”   “格里曼医生啊?”   玛妮愣了。   “……除了那些古怪的知识,他就只记得这个南方名字。”   格里曼医生!   希茨菲尔越听独眼瞪的越大。   她清楚的记得,当初在黑木市,一群人猜测、最终被逃掉的日蚀教会在黑木的地下区首,那个人就是格里曼医生!   会是同一个人吗?   两年前来到冰湖镇……时间确实是对得上的……   但格里曼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他又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是怎样的隐秘能让他收敛起骨子里的邪恶和凶性在这里教书救人赎罪,又是怎样的诡异能让他从雪山上面滚落下来?   希茨菲尔感觉脑袋要被无数疑惑撑裂开,她当即站起来,现在就打算去镇上的修道院见识一下。   毕竟是……那种级别的凶恶邪徒!   露露姆虽然还没和她说几句话,但她也不希望那个小女孩受到伤害,这种事当然要尽快确认!   这态度,倒是让玛妮看不懂了。   怕她激动,希茨菲尔不敢立刻就告诉她其中实情。玛妮便只当她们是最虔诚的械阳信徒,去修道院是为了“祷告见神”。   “那里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临走之前她跟她们说。   “多少年了……一直没人打理,很多地方都很破败。”   “格里曼医生来了后倒是逐渐开始有人收拾,但还是不行,那礼堂都有点漏风!”   但我们可不是为教堂去的。   知道了方向,道别玛妮,三人打着小手电走在前往修道院的路上,一路不断聊着格里曼的事,连海蒂都好奇想要了解。   “这么说,那家伙有可能是个失忆的邪徒。”   海蒂沉吟。   “那确实不适合告诉她妈。”   “巴特家的条件并不好。”   顶着寒风,希茨菲尔看向一些走出家门,正在悠闲给门口铲雪的赤膊大汉。   对比之下,库鲁姆却要外出巡猎。   他的年纪可不算小了,很容易就能从对比中看出家中窘迫。   即使如此,依然愿意为她们准备最为丰盛肥美的菜肴。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悄然把步速加快了些。 第二十三章 完全失忆者(二合一)   尽管一直都在说冰湖镇小,但是平心而论,能在如此苦寒的地方建造起一个供两万人生活居住的镇子,这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仔细想想,有些南部荒村不过几百个人。冰湖镇几乎相当于一百个这样的村子。那么走在这样的聚居地里足足半个小时也没到地方,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傻了。”   停在路边揉着膝盖,希茨菲尔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们应该租一辆雪橇车的。”   镇上的路都是用黑松木铺就,积雪在上面凝固硬化后很是滑溜。选择用两条腿赶路是真不明智。   刚才看那些大汉出来铲雪就该猜到这里是什么个路况了……这确实是我的失误,我记得夏好像在箱子里带了折叠雪橇。   “没关系。”夏依冰在旁边板着脸忍笑,“大不了回来后帮你揉脚。”   不光是为“可以有光明正大的借口把玩希茨菲尔的脚”而高兴的,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希茨菲尔平常总是以智慧而又成熟的形象示人,像这样犯错,承认自己是笨蛋的时候真的太少。   反差的美感,不是吗?   之前被艾苏恩教导的理论,现在我也会活用了!   希茨菲尔不知道夏依冰完全曲解了她表述过的那番美学论调,继续忍着腿脚的酸胀走了十多分钟,她们总算摸索到了冰湖镇的修道院。   那是一栋带院落的小楼,高度的话,因为极夜缺光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瞥见最上面似乎是有一些金属物的反光,凭此猜测差不多有3-4层楼的高度。   金属反光可能是钟?   希茨菲尔试图在视界里描绘它的轮廓。   不对……玛妮说这里破败了很长时间,钟塔没人护理的话,金属钟没法吊那么久的。那反光更可能是房子顶端的圆环十字架,圆环十字架才是宗教场所的必需标志。   走得近了,夏依冰直接用手电往建筑上照射,这验证了希茨菲尔刚才的猜测——四层高的塔楼顶端竖着一枚圆环十字,而塔楼上的铜钟早就不翼而飞。   “咳嗯!”海蒂在旁边咳嗽一声,“直接这么照礼拜堂可是很失礼的……”   “是吗。”夏依冰明显没把劝告放在心上,嘴上说着“那我照快点”,手电光还是到处乱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这破地方基础建设那么差劲,路边缺少灯火照明?   冰湖镇是有路灯的,但大部分都堪称摆设。萨拉国内轰轰烈烈的电气革命根本没普及到这里来,她们一路走来所见过的最有效的照明手段,还是各家门户上悬挂的煤灯。   多亏这些煤灯,否则她们根本连路都别想走了。夏依冰一边在心里咒骂负责管北地的那些部门,一边分心在建筑前院里来回打量。   前院没什么好看的,因为不管正常情况下里面摆着什么东西,现在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住了。   唯一能看到的是突破积雪钻出来的几棵松木,还有印在前院门口的杂乱脚印。   “我们可能来晚了。”夏依冰盯着脚印低声说道。   辨认鞋印可是干这行的基本功之一,她看得出来,这些脚印中最新添上去的那些,它们都是朝外走的。   朝外走,而且多是一些小巧的鞋印,很轻松就能推导出来是里面的孩子上完课了,换句话来说露露姆大概率已经离开。   “是吗?”海蒂立刻朝身后观望,“那我们来的时候怎么没遇到他们?”   “雪橇车。”夏依冰将光芒打向道路中间,可以看到那里有很明显的几道深邃刻印,“还有犬科动物的足印……孩子们应该是有专门的雪橇车接送,露露姆搞不好都到家了。”   那他们走的一定是另一条路了。   希茨菲尔心想,她觉得雪橇车应该和校车类似。   车上有很多孩子,当然不可能只照顾露露姆,按最短的路程往巴特家走,这就是为什么她们中间没有遇到,雪橇车需要依次将每个孩子都送回家。   “那我们没迟。”希茨菲尔在口罩后说,“要找他谈的事情本来也不是适合给别人知道的。”   “快走吧。”   “我看到光了。”   顺着前院小路走进去,三人推开掩上的木门。接下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无比阴沉晦暗的长廊,理论上它应该只有不到二十米来着,但尽头的光,被光包裹的拱门轮廓却显得这条路极其漫长。   “呜呜……”   莉莉似乎有些害怕,它不再愿意走前面了,而是窜到三人中间,毛茸茸的狗尾巴也夹了起来。   “它很聪明。”海蒂忍不住点评了一句。   “我也见过很多北极犬,但没有哪条狗是这么聪明又这么温驯的。”   “这种性格的狗真是天生的宠物。”   夏依冰听的忍俊不禁,心想确实,别说大型犬的毛病莉莉没有,就连犬科特有的护食在它身上也看不到。   但是这真的是优点吗?   养大型犬的可都指着它看家护院,莉莉胆子越来越小,很难说可以承担起这份责任。   但是这些心里话她没说出来,因为转头她就闻到了——黑暗中飘来的一股浓郁腥气。   “……”所有人都感觉到不对,她们不再说话,夏依冰更是悄然把长夏刀捏在手里,小手电的光束就没停过。   就这样走了十几秒钟,最前面的希茨菲尔突然停下脚步。   滴答……   一滴未知液体在前方滴落,手电顺势照过去,在地上看到一滩结霜的血泊。   那再进而把光往上打呢?   夏依冰举手,光柱犹如利剑刺破黑暗,在走廊吊顶上照出一张刚刚剥下来的血腥兽皮。   仔细看,兽皮上用灼烧痕迹写有未知的神秘字符,最顶端还吊着一颗干瘪羊头。   对常人来说也称得上是噩梦级的场景了。   希茨菲尔默默心想。   尤其是那颗羊脑袋,那蜷曲而又尖锐的角,正好对应一些神话传说中的邪魔怪物。   但这并非文化入侵,不是说地球上的神话——其中对于恶魔的定义传到了这边,而是两边人类可能都对羊这种生物觉醒过一些……不太值得提倡的陋习。   然后发泄完再把锅扣到羊身上,说着什么“羊是恶魔”,“是羊诱惑我的”这种怪话……   真是不像话呢。   这种研究要是公布出来,很多传统学派肯定会在报纸上买版臭骂我的。   可能是后遗症还在,希茨菲尔心思发飘。明明现在最该关注羊皮和羊头,她却在想时间跨度极大的事。   “艾苏恩……?”   夏依冰那边和海蒂讨论完,没能研究出那些字符的名堂,转头想要听听少女的意见。   但她立刻发现——在希茨菲尔身侧的阴影里似乎还有一道影子。   那是人影!   而且手里拿着什么长条状物品!正在试图往她靠近!   她的灵觉是冻僵了吗?被人摸到这种距离都没发现?   夏依冰心里又惊又怒,快速冲过去,二话不说对着袭击者就劈出一刀!   “啊!”   来人发出一声饱含情绪的呐喊,有些狼狈的躲开第一刀,举着长条物品朝女人砸来。   “别杀他!”   希茨菲尔这才回神。   “咚!”   夏依冰顺势将此人砍翻,然后一脚将他远远踹开。   “你把他杀了?”   “我用的刀背。”   夏依冰不解的看向少女。   她什么意思?   袭击者不该杀?   “实际上。”海蒂幽幽在旁边说道,“我们目前并没有证据能证明……这张羊皮牵连着某个邪恶仪式。”   “而如果换我住在这种地方,突然听到家里传来奇怪的动静,我也会拿起手边的武器试图自保。”   是这样吗?   夏依冰拿手电往地上照,发现那长条物品实际上是……一把铁锹。   再仔细回想,刚才那人发出的叫声,那里面似乎是愤怒居多。   嗯,用来掩盖恐惧的愤怒。   还好及时换了刀背……   ……   格里曼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平时生活的小石屋里。   小石屋是整个修道院为数不多不漏风的地方,这里原本是储藏室来着,但因为不漏风,他把这里改造成了休息场所,同时兼任他的工作室和炼金工房。   屋里的温度没有变化,墙壁上跳跃着橘红色的,来自壁炉的鲜艳火光。通过光照他看到有一个阴影伫立在床头,这个影子吓到了他,让他丝毫不敢转头去看。   那是怎样一个可怕的阴影轮廓啊……它有修长的、类似窈窕少女的曲线,头顶生有两个尖锐犄角,时不时能看到疑似触须的东西跳出来晃动……   格里曼心里害怕极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装睡好还是怎么办好,就挺着身体一动不动,活像一具冻僵的尸体。   直到房间里有人出声。   “莉莉回来。”   “你吓到他了。”   “汪?”   犬类的叫声让格里曼回头,正好被一条湿漉漉的长舌头糊了一脸。   用类似北方人在南方发现身上蟑螂的搓澡动作退缩到墙上,格里曼涨红着脸:“……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除了那条大狗,壁炉边还坐着三道身影。   两高一矮,因为背光的原因,面孔他都看不真切。   “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   夏依冰率先走过去,掏出自己的证件甩给男人。   格里曼半是谨慎半是好奇的拿起来看。   他看的很仔细,而同时其他人也在仔细打量着他。   这是一个头上快秃完了,只留稀疏卷发的油腻老男人。他身穿一件在当地略显单薄的黑毛毡大衣,长裤靴子都是黑色,整张脸异常消瘦而且身子骨很薄,一阵大点的风都能把他吹倒。   确实是他没错。   尽管他的面容和气质变化巨大,但希茨菲尔还是认出了他到底是谁。   格里曼啊……   我来到纳米亚所见到的第二个人。   没想到他现在变成了这样。   原先的格里曼医生是要比现在健壮很多的,仔细看他的手背和下巴,能看到一些松松垮垮吊垂的皮,这说明他经历过一段“暴瘦”,而且身体一直没能恢复元气。   至于夏依冰为什么愿意给他看证件,是因为她想试探此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   很简单——如果他撒谎,那么身为日蚀教徒,在听到影狮的名号后肯定会做出不同的反应。他的瞳孔、呼吸、心跳、甚至皮肤下的血管神经……这些都是骗不了人的。   但格里曼没有半点反应。   看完证件,他抬起的脸上满是茫然,问出来一个让在场三人都有些无语的问题。   “萨拉国土战略安全局……是干什么的?”   “……”   夏依冰抬手掐住额头,转头去看希茨菲尔。   “你可以理解为警察。”希茨菲尔浅笑一下。   “警察……这个词你能理解吗?”   “可以,我只是失忆,我不是缺乏基本常识!”   格里曼有些生气的抗议道。   现在他不太害怕了,因为他知道警察是干什么的,那么他也不用担心这三个女人会对他不利了,毕竟警察在他认知中可是只抓坏人。   “你觉得自己不是坏人吗?”夏依冰又问。   “当然了!我一直在这里教书治病……我只是为了谋生!我没有害任何人!”   “融入一个人类聚居地最快的手段就是给他们当医生老师,你来历不明,怎么敢说自己没有任何目的?”   “?我连那些知识都是断断续续想起来的,你们可以去找当地人问!我又不是一开始就本着当医生来的!”   夏依冰又问了几句,发现他的回答都没什么毛病。符合失忆这个事实。   但不代表他失忆前犯下的罪能被勾销。   “我很遗憾的通知你,你在失忆前的身份相当敏感。”   居高临下的站在床头,夏依冰很不客气的用手电直直照向男人的脸。   “‘格里曼医生’,不管这是名字也好还是代号也好,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你曾为邪恶团体‘日蚀教会’工作,你甚至在里面身居高位,当过一段时间的地下区首。”   这都什么跟什么?   格里曼被光照的眼睛要瞎了,他被迫闭上眼,两只手都挡在身前,口中喊道:“我没有!我根本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你们肯定是找错人啦!”   “那么你能想起来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吗?”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格里曼猛地闭上了嘴。   “……我想不起来。”   “那你就没法证明你之前是好人。”   “但是你们也不能光凭那些东西就说我是坏人吶!”   格里曼觉得自己有必要抓紧申辩一下,否则看这三人的架势,她们不会打算对自己动用私刑吧?   那些商人有时候会传来南边的消息,听说极端情况下有一种警察杀人可以不走流程的,她们不会打算杀了我吧?   “你们肯定是认错人了!”格里曼叫道,“那是另一个‘格里曼医生’!那不是我!我可是会留在这种地方教书救人的好人!你们可不能诽谤我的!”   “那你如何解释那张羊皮?”   一直不曾出声,海蒂终于憋不住了。   “啊?什……什么羊皮?”   “就是这个。”   海蒂站起来,从地上拎起来一颗被风干的羊头骷髅,以及下面连起来的一张羊皮。   “这上面的符文,还有旁边桌子上这些工具、材料、瓶瓶罐罐……这些和骚灵学、神秘学、毒药学有关的东西,是一个医生或者说教师该懂的吗?”   “我……呃……这个……”   格里曼开始支支吾吾。   这个他确实没法解释。   于是他最终还是承认了。   “我坦白。”他说,“在被这里的人搭救之后,我每星期……有一阵子是每天……脑袋里都会出现奇怪的记忆。”   “记忆?”   “严格来说是知识!对!就是知识!”   “我应该是早就知道它们!只是大脑被撞击后遗忘了!随着我的身体好转这些见识阅历在逐步回归……而其中就包含了一些……就……你们刚才说的什么骚灵学、毒药学的知识见解。”   “所以你就自己玩?”夏依冰皱眉,看向一个养了一只大黑蜘蛛的玻璃罐子。   “你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危险吗?”   “我一开始不知道!”格里曼举手做发誓状,“我就是……遵从脑袋里的指引试了一下……”   “最开始是气血药剂,然后是壮骨粉,我确实在后来意识到这些知识的来历有问题,但我需要它们!当地人对我的排斥很严重!我需要这么做来融入他们!”   排斥应该是古巫的影响。   希茨菲尔想到玛妮说过,革耶梭告诫镇民不要靠近格里曼,还说格里曼是邪灵化身。   某种程度上他的说法倒也没错。   唔……如果他不是瞎蒙的,那这个古巫倒是有点意思。   然后格里曼开始解释那张羊皮,他表示本来是趁学生们走后那在那里晾晒风干的,至于上面的神秘符号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他只是“很自然的在脑袋里想起了这些符号”,然后“随手把它们写了上去”。   他的话里没有破绽。   这么说他确实是真的失忆了,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可思议。   “医生。”   希茨菲尔站起来,稍稍走近靠近床头。   “看着我。”   “看着我的脸。”   “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这是最后一道检测工序了。   治疗失忆,“触景生情”是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在这镇子上格里曼唯一见过的人就是她艾苏恩-希茨菲尔,她不相信格里曼再见到她这张脸会毫无反应。   她需要他回想起来。   这不只是方便审判他曾经犯下的罪孽,同样也关乎于他到底是怎么失忆的,关乎他为什么要来北极冰川,为什么会从山上滚落下来。   少女的脸蛋逐渐清晰。   那样白皙,那样梦幻。   格里曼盯着她的脸愣了半晌,最终还是,顶着三人的注视缓缓摇头。   “我不记得……”   “完全不记得……”   “我想我应该是没见过你的……”   “对……”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我不可能没有印象……”   几分钟后,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出来,两人站在走廊上低声交谈。   “他没有说谎,灵的波动也没怎么变。”   “这样都不行的话,那只能用激进手段,尝试进入他的梦里查了。”   “如果梦里还没有呢。”夏依冰问。   “如果梦里也没有。”   希茨菲尔半蹙眉头。   “那就说明他是‘完全失忆者’。”   “说明他不是失忆。”   “而是真的丢掉了一部分记忆。” 第二十四章 罗博失踪(二合一)   以希茨菲尔现在的水平,只要有材料,调配一些显影剂、深忆剂之类的药剂已经不难。她发现格里曼的桌子上就有她需要的这些材料,当场就开始尝试配药,并让两位同伴控制住“患者”。   “你们这是谋杀!!!”   格里曼浑身缠绕着藤条——那是从海蒂手指上生长出来的,深紫色的藤条在炉火照应下微微发亮,越发凸显出氛围的诡异。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说的那个人!我是无辜的!我是冤枉的!那些孩子都能证明!!!”   他在五花大绑中不断挣扎,惊恐看着那位漂亮到不像话的娇小少女将一些深绿色的溶液导入烧杯,并且烧杯立刻升腾起一大团浓郁的、墨绿相间的诡异雾团。   我的女神啊……!她不会是打算待会让我喝这个吧???   格里曼打定主意就是死也不会喝这种东西,开玩笑,他平日里做实验归做实验,但成功的案例可是极少!他深知调配药剂有多困难的,一个小女孩配的魔药!哈!他喝了肯定没好下场!   但是他的抗争注定没什么卵用,别说夏依冰还在旁边守着,就光海蒂这只冰兰萝树人就已经能彻底压制住他。   “好的……海蒂,接下来帮我固定他。”   “没问题。”   “你们这是谋杀……!我要去告你们……!我要报警……!我要报复……!!”   “然后捏住他的嘴,让他安静点。”   “我不喝……!救命!救……咕呵……呃——”   “他不愿意咽下去呢,还在往外吐,海蒂麻烦你捏住他的鼻子。”   “唔!!???呜呜呜呜呜呜!!!!”   “……咕嘟~咕嘟~!”   “好了,过一会他就该做梦了。”   一切结束后,格里曼终于被松开丢在床上。他双眼翻白,嘴角流淌着未知液体,身体时不时的抽搐两下,看起来稍微有点鬼畜。   但药剂确实生效了,渐渐的,他闭上双眼,一点点坠入梦乡。大股大股的绿色气雾也随之从他的鼻孔、耳朵里升腾出来,在房间上方形成了一团绿雾气墙。   接下来的流程就更简单了,三人依次检查了绿雾——那其实是显化出来的意识梦境,她们尝试了去发掘那些被埋藏于“患者”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秘密,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这真是邪门了!   夏依冰坐在旁边瞪眼发呆。   这些药剂拿到维恩港都是管制品,即使是重刑犯也要申请许可才能使用,原因就是药效太强,即使是稀释后的也有概率破坏人体的大脑神经,把好好的活人变成痴呆。   副作用这么强,伴随附加的自然是极强的药效。这种手段是可以探寻到极其深邃的噩梦记忆的,很多当事人自己都记不清楚的信息——只存在于“潜意识”的信息,绿雾都能映照出来。   就像之前的格瑞姆-阿历克斯,那位西南特人的黑皮肤探员。   他曾吃下席娜的“圣餐”,灵觉被蒙蔽,不但忘了这段记忆,忽略了自己身体里寄存有另一个意识,还因此患上了极其严重的健忘症。   这也是失忆,不是吗?   但是格瑞姆那种情况,绿雾就能照出他忘却的信息。可见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失忆,或多或少深层意识都会记得一点,都该留存有一点蛛丝马迹。   换算到格里曼身上,那就是——绿雾里至少应该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关于他童年成长、青年奋斗,包括他是怎么加入日蚀,这些零星的片段总该有吧?   你留下来哪怕一个这样的片段,她都不至于这么吃惊。   但事实就是一个都没有。   追溯绿雾,她们三人能看到的片段大致相同,就只是他被冰湖镇的人救起之后流落修道院,中间被革耶梭放话排挤,以及他通过回想起知识和医术,凭此奋力融入的过程。   之前的记忆,一概没有。   完完全全的一片空白。   “两种情况。”海蒂说道,“第一种,希茨菲尔认错人了。这家伙只是巧合也叫格里曼,他不是什么邪徒,我们冤枉他了。”   “可以排除。”希茨菲尔立刻说道,“首先我肯定我没认错,其次……就算我是认错人了,就算他是另一个‘格里曼医生’,他之前的记忆怎么会没有?”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所在。   药剂可没有思想,它是不认人的,不管你是无辜的好,有罪的也好,喝了药就得显影噩梦,且深层噩梦中必然包括童年回忆。   没有,那就是不正常。说明你这个人就有问题。   哪怕你是无辜的,你现在也必须有问题了。   “那就是第二种。”海蒂摊手,“他是‘造人’。”   “造人?”   夏依冰一愣,条件反射的,目光率先转向旁边,落在希茨菲尔的小肚子上。   你看什么看!   希茨菲尔立刻注意到了,有些凶恶的瞪了眼女人,逼迫她俏脸通红的挪开视线。   “不是生理上的自然造人。”海蒂强调,“是通过一些禁忌的仪式强行捏合塑造人类形体,这个希茨菲尔你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   确实如此。   希茨菲尔深深吸气,想起了父亲冷迪斯,还有他一手打造的机械神国。   他的那些机械造物,无论是机械使徒也好,还是机械列兵,这些东西最开始也是通过大量禁忌实验才被弄出来的。   她还在回溯里看到过实验的片段呢,那是冷迪斯在研究制造机械人马战士,他冷酷的试图将血肉之躯和金属结合,为此屠杀残骸了那么多生灵……   哦……   她当即闭上眼,右手掐住眉心用力捏弄。   这种东西还是……还是不能想的太多……   回到这个案子上来,那海蒂的意思是……躺在我们眼前的格里曼其实是个人造人?   也就是说他确实不一定是真的格里曼,但也不是无辜者,他可能是被其他邪徒模仿格里曼的形象,通过某种邪恶仪式所复制出来的?   唔……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没有之前的记忆,因为根本没有复制下来,他的脑子里自然没有。   那所谓的失忆也是假象了,只不过是作为复制人,人造人的他在逐渐接纳传输的知识。   等等……   如果是这样……   不露声色的,希茨菲尔悄然伸手到领口里,从腋下摸出了白鲸手枪。   夏依冰也是,不但手持长夏刀,还从枪套里抽出手枪丢给海蒂,三人都默不作声的进入战备状态。   因为很显然的——如果真相如此,即眼前的格里曼是复制人,人造人,随之而来将衍生出一个新问题,那就是是谁制造了他?以及制造他的人现在在哪?   将心比心代入下对方,如果是我,是我制造了一个复制人,那我纵容他以医生/教师身份融入当地的原因,好像最可能的就是观察实验。   那既然是观察实验,岂不是说格里曼一直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就好像笼子里的小白鼠一样。   那她们进入修道院的行为也就相当于进入笼子。   毫无疑问,她们也会被那个人观察到的。   “这里没有!”   “这里也正常!”   留下莉莉看守小石屋,三人依靠海蒂的蔓藤缠绕手腕做安全绳,在保持一定距离的前提下将整个修道院探查了一遍。   没发现异常。   哪怕希茨菲尔尝试使用左眼回溯,她也并没有在修道院,更没有在格里曼身上发现任何奇怪的端倪。   回溯画面里的一切都很正常,就是格里曼日常给孩子们讲课,教导一些简单的数学加减法、公式窍门,教导他们萨拉语语法,一些简单的修饰词,等等等等。   哪怕加快回溯进度,她无非也就是见证了修道院的时光倒退,眼睁睁看着它从破败到翻新,回归它刚落成的辉煌,目睹老神甫在这里病逝。   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呀……   没有监视者,没有觊觎者,没有邪恶仪式,什么都没有。   真要说,那只有极昼极夜不断交替。   只有冷冽的寒风一直在吹。   只有冰雪将一切掩埋。   她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再次回到小石屋会合,三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下面怎么办?”   海蒂嘴角微微上翘。   “反正查不出名堂,要不要我们先研究下房租的事?”   今天如果没有突发意外导致来修道院调查,她们原计划是要准备外出探索冰川雪原的。   不一定要上山,可以只在山下附近的雪原和森林外围搜捕猎物。   先想办法弄到4只雪狐,接下来住在巴特家也更加安心。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希茨菲尔眉头紧皱。   不管这个格里曼是不是复制人,他和日蚀有关,这总没错。   那群疯子可是比商人还要追逐效益,他们的势力出现在北极,那说明北极一定有东西值得他们投入力量。   会是德普-瓦尔蒂娜冰湖吗。   会是冰湖湖面下掩盖的秘密吗。   但如果这个秘密真的具备价值,那为什么萨拉这么多年来对此都没什么兴致——他们不该像对待红土平原那样,在这里兴建防御措施吗?   想着想着,少女脑中闪过灵光。   “夏。”   “艾苏恩?”   “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说过,维尔福曾经来过这里。”   “对,我是说过。”   “他来干什么来着?”   “找人——找一个叛逃到这里失踪的探员。”   “他给你的记录是怎么写的,他有上去过冰川——也就是大雪山吗?”   “没有,他就只是在镇子上停留了几天,一直等不到那个索罗-劳伦斯下来,他就走了。”   “你能确保他写下来的内容是真的吗。”   “我——”   夏依冰终于卡壳了,她瞪圆眼睛看少女,嘴唇微张:“啊?”   “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可能上去过,但是他把上去的记忆给忘了——给丢掉了?”   “希茨菲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海蒂原本只是轻松站在旁边看她俩互动,听着听着眉头也开始纠结起来,被迫出声质疑少女。   废话她当然要纠结了,因为希茨菲尔的意思很明显,她是怀疑大雪山上有问题!所有上过雪山的人都有可能丢掉记忆!!   萨拉为什么不重视北极?   很简单!所有来过北极的人压根就把这事忘了!   哦!按现在的情况,那应该是丢了!   比如有人原本打算去学校接孩子,然后上山一趟连自己有孩子这回事都不记得了,那他当然不会再去接人,她居然妄图从这个角度解释萨拉一直以来对北极的忽视!   那我海蒂呢?   年轮当初可是把我从山上带下来的,难不成我也有记忆缺失?   但是我并没有一丁点这种感觉!   这件事直接牵扯到自己,海蒂必须要反驳她:“不不我不觉得是这样……这太荒唐了……”   “除非你能找到更可信的说法。”希茨菲尔打断她,“否则我就要先这么假设。”   “好吧!”   海蒂也是听说过这位械阳伯爵的脾气的,她翻了个白眼,“那就当是这么回事,维尔福失忆了,所有上过山的探员都失忆了,年轮也失忆了,我也失忆了……”   “别发小脾气。”希茨菲尔认真盯着她。   “你也看到格里曼之前是怎么申辩的了。”   “这种事如果真的发生,你自己大概率是意识不到的。”   “这不是靠自己,靠个人力量能解决的‘诅咒’。”   “你必须严肃起来,确保你是否需要我们的帮助。”   这番话已经是发自肺腑的了。   既是警告,又是劝诫。   海蒂不得不收起情绪,认真思考其中的道理。   “你是对的。”她终于承认,“陛下也是对的……我现在很肯定她没看错人。”   不管她认不认为自己有问题,不管这件事听起来有多荒谬,她们这个职业就是这样,要时刻保持谦卑和敬畏。   因为只有这样,在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们才能分清谁是朋友。   她们才能去想到“自己也是需要帮助”的这么回事,而不是像个被侵蚀神智的自大狂,总想着靠自己就能解决全部问题。   “那么要我写信给新奥尔沃特吗?”   海蒂问道。   “这里没有根须网络,我没法快速联系年轮。”   “如果你想要找年轮询问当年的信息,也就是和我对口供,那这个程序是必要的吧?”   “有改进版本的血灵术,通讯不是难题。”希茨菲尔摇头,低垂着脑袋,看上去像是在顾虑什么。   “血灵术?”海蒂眯眼。   “就是那个撕手皮的。”夏依冰解释,“艾苏恩把它改进了,用死皮和血培育出增生血肉,装在小盒子里,作为媒介可以直接触发。”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用?”   “我在想罗博。”   希茨菲尔闭上双眼,黑暗中隐约浮现出罗博-墨菲的半身人像。   “罗博也上过雪山。”   “海蒂你亲口说的,你们救了他,他还是坚持上山,他就没有失忆的迹象,他一直认为北极冰川下藏有秘密,那个所谓的‘神赐之路’。”   确实。   这是一个矛盾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触发失忆需要特定位置?”   夏依冰猜测。   “并不是说上山就会失忆,否则这地方那么多人上山打过猎呢……从来没听说有什么问题……”   “可能是必须要靠近那个湖?靠近德普-瓦尔蒂娜冰湖才会被诅咒?”   她们开始集思广益,畅想各种可能的前提。   “别讨论了,想那么多没用。”   希茨菲尔一言拍板。   “现在开始,确定罗博-墨菲有重大嫌疑,将找到他、询问当年在雪山上发生的事列为第一要务。”   “至于格里曼这边,洗掉他见过我们的记忆,让他当做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海蒂,等会麻烦你把羊皮再挂回去。但是要把那些神秘符号记录下来。”   “可以,包在我身上。”   “还有夏,你来清理莉莉的狗毛,我来调整我们进来时候留下的鞋印。”   “收到。”   少女的思路非常清晰,可以说是无可指摘。这两人本就支持她,立刻依言执行起来。   一小时后,她们互相扶持着,牵着莉莉往镇中心赶。   在这两天的信息搜集中,她们已经得知镇中心有小广场和最大的酒吧,当地人在极夜期不是闷头睡大觉就是堆积在酒吧寻欢作乐。   而她们并不知道罗博一行人是寄宿在哪户人家。想要进一步搜集信息,镇中一行是绕不过的。   只不过事态和她们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推开“公羊酒吧”的大门,迎面显现的却不是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景。   只有十几个人坐在角落里低声交谈,大多位置都是空的。   “你好。”   夏依冰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当即拉住一个路过的酒保。   “如你所见,我们也是外地人……能问下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感觉镇上的气氛不太对劲?”   “你们不知道?”酒保瞪眼。   “猎队一行人刚回来,他们最新带来的消息,说是在山上遇到了白熊群,整个猎队死伤惨重!”   就这样吗?   希茨菲尔微微诧异,心想冰湖镇的男人虽然并非都是凶猛好斗,但也不至于害怕一群野兽。   然后她就听到酒保又说:“中途还失踪了好几个人。”   “好像有个叫什么罗波的……”   “就是那个来考察的教授。”   “他和好几个学生都不见了哩。”   ————————   彻底被二合一怪兽打败惹,呜呜~ 第二十五章 准备动身(二合一)   罗波……来考察的教授?   这说的分明就是罗博-墨菲!   夏依冰顿时眯起眼睛,揪住酒保想继续询问。   那酒保虽然没有希茨菲尔开头在外面看到的赤膊大汉们那么壮硕,但体型和纤细、瘦弱这些词也搭不上关系,眼见夏依冰这个比自己挨一头的“小女人”居然敢动手,他当即就要挣脱反抗。   “砰!”夏依冰一脚扫的他失去重心,被反扭着膀子按在地上,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尖叫。   “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说就是了!!!”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实际上我就知道那么多啊!这时候但凡有点胆量的都去镇口迎接他们了!我一个留下来的……又没有人后来再跟我介绍,我怎么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啥?”   三人闻言朝大厅里一扫,发现那些缩在阴暗角落里的人纷纷低下头或者背过身去,一副“别找我”、“跟我没关系”的怂包模样。   这是冰湖人吗?其中怕不是有不少垂尔雷德人吧?   夏依冰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但由此她也确信酒保并不是在跟她们撒谎,现在还留下来缩在酒吧或者家里的人,不是妇孺孩童,那多半就是这种怂蛋。   指望这些怂蛋是不可能的,那也没必要审讯这酒保了。   她们把人放了,丢给他一枚瑟拉金币权当补偿,直接从酒吧木篱靠着的雪橇架子上取了一副,绕到后院去牵拴着的狗。   ……她们可是有三个人,哪怕路再滑,莉莉再壮,想要拖着她们三个人加一副雪橇也很困难,当然要给莉莉找些帮手。   “汪!”莉莉一开始看到她们放雪橇下来,顿时表现的无精打采,整条狗上一秒还竖着耳朵摇尾巴呢,下一秒直接躺倒在地上,伸着舌头搁那装死。   “汪汪!”不远处传来陌生犬吠,莉莉瞬间竖起耳朵,一抬头就看到夏依冰牵三条北极犬朝这边走。   那三条狗论体型都比不上它,但突遭陌生人牵走还是激发出了它们的凶性,三条狗一路上都在拼命抵抗,不管夏依冰怎么拉怎么拽都不想走,还试图去咬断身上的缰绳。   “汪?汪汪汪!”   瞪大眼睛,莉莉一下弹了起来,它飞速冲到三只同伴当中,先是一头拱翻了一条最凶恶的,尾巴又一甩,把扑上来的那条抽倒在地,最后一个恶狗扑食把最纤细的那条压制在地上,大嘴张开,隔着一层厚厚的狗毛锁死那条狗的喉咙。   “呜呜……!”   “汪呜呜呜……~~~!”   神奇的现象出现了——这三条狗本来是极不情愿的,在被如此恐吓欺负后纷纷软倒在地上哀叫起来,看上去简直就是在朝莉莉求饶。   “你还有这本事啊?”夏依冰眼睛都快凸出来了,心想真是小看这傻狗了,别看它平时胆子那么小,窝里斗真是一把好手!   “纯正的北极犬会略微保留初始的野性。”海蒂顺势走过来,将雪橇套锁给三只臣服的北极犬一一套上。   “所谓野性就是来自于先祖。”夏依冰挑眉,“而狗的先祖都是狼。”   原来如此……狼是为数不多能形成社会结构的动物族群,族群内弱者会自发向强者屈服,这就是其他北极犬会臣服莉莉的原因。   “汪汪!”莉莉一只前爪还按在身下的受害者头上,上半身极为神骏的朝希茨菲尔扬了起来,尾巴乱晃,根本就是在朝她邀功。   “干得不错。”希茨菲尔从海蒂手里接过最后一只套锁,顺手套在它脖子上,“奖励你这个。”   “汪?”莉莉一愣,立刻躺下开始装死。   “那要不然你就一直留在这?我们走的时候就不带你了。”   “汪呜……”   莉莉最终还是屈服了,和它新认识的三只小伙伴一起拉着雪橇车,载着上面的三个人快速朝着镇口飞驰。   这可比马车好玩多了!   夏依冰做主要控制缰绳,她要求海蒂教导她控制雪橇车的技巧,不断微调前进方向,满脸都是兴奋神色。   希茨菲尔则一直在观察沿路的风景,她们现在的速度显然比两条腿走路快太多,极夜下的黑影和煤灯光晕在飞速后退。   这里她注意到一个现象,那就是有很多房屋的灯都亮了,一些父女、老人还有孩童纷纷裹着围巾戴着帽子伫立在台阶上,他们全都在朝北方眺望。   “停下!”   过了个下坡坎,依稀看到前方的人群,夏依冰在海蒂帮助下勒停雪橇,转身朝少女伸出右手。   希茨菲尔笑了笑,伸手给她,被带着拉起来跨步下车。   “我在这里看着。”海蒂朝她们低声说道。   “你们最好别离我太远,不要超过二十五米。”   二十五米?   这么精确?   夏依冰挑眉,回头在她高挑而又纤细的体型上来回打量,重重对她点了点头。   “械阳伯爵来了!”   “谁?”   “械阳伯爵!萨拉大贵族!她们来了!!”   围堵的人群里显然有不少是商队的人,他们曾和希茨菲尔同行过一段路,听说过她的显赫身份。有人看到她下来后顿时大喊大叫起来,连带引得其他人也朝这边观望,还顺势给她让开了道路。   二十五米……二十五米……   心里默默算着距离,希茨菲尔走到人群中央,看到中间地面上堆着二十多辆雪橇车架。   情况有点乱……这应该是出了车祸,整个车队在赶回镇口的时候撞了一部分,雪地上能看到散落的碎片,还有一些极其淡薄的,不仔细看根本分不清楚的粉红色痕迹。   现场也是嘈杂的不行,一群垂尔雷德人和一群冰湖镇人交错在一起,有些盯着她议论纷纷,有些则指着空地上的惨剧翻动嘴皮。   以“熊人”辛塔拉为首的十几个人正站在右前方和一名富态男人争辩着什么,左前方不远处,几名妇孺想要冲破人群靠近雪橇车残骸,被一些老人强行拦住。   议论声、争吵声、妇孺以及孩童的哭声连成一片,说实话,光是待在这里都算是折磨。   “呜——”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鸣叫。   像是号角?   希茨菲尔试图分析那是什么东西。   感觉有点像号角……还有点像海螺……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谜底迅速得到揭晓,随着右前方的人群散开,一个身披灰黑色兽皮斗篷、手持号角状物品的长发男人走了出来。   他很高,并没有拖冰湖镇的平均后腿。但他的身子骨却不太强壮,整张脸瘦有些干瘪,嘴唇发白,面颊发青,双眼周围也不知道是抹的煤灰还是黑眼圈,阴沉一片,一头蜷曲黑发一直从头顶披散到手肘腰间,那油腻的光泽和毛刺……也不知道他多久没有打理它了。   但是他的眼睛很亮!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注意到了,他的双眼明亮无比,就像黑夜中的北极星,深陷在眼窝中反射灵光。   “呜——!!!”   长发男人近距离又吹了口号角,从小小号角中发出一股有些震耳欲聋的巨大噪音。   人们纷纷皱眉或捂耳,一时间倒是被这东西压制了动静,在号角平息后依然久久无人出声。   他是革耶梭?   镇上的古巫?   尽管没人介绍他的身份,但希茨菲尔还是迅速猜到他究竟是谁。   很简单,那个富态男人之前没见过,但从“熊人”辛塔拉愿意耐心和他交流,以及商队首领‘雅格’也站在他身后的现状来看,此人十有八九是冰湖镇的镇长‘波利’。   他们刚才可是在商谈事情来着,被如此突兀而且无礼的打断,简直可以说是目中无人。   但‘波利’却一点都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朝来人迎了上去,很是客气的跟他寒暄。   除了古巫革耶梭,再没人能有这种脸面。   然后她看到‘雅格’凑上去对‘波利’说了几句,‘波利’顿时扭头朝这边看来,直接就把革耶梭抛弃在原地,带着一群人想要过来。   库鲁姆的形容是对的。   希茨菲尔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比起冰湖镇的镇长,这家伙更像一个土生土长的垂尔雷德商人。   “呜——!!!”   被这样无视,革耶梭显然是生气了,他第三次吹响那副号角,巨大的噪音震的波利一行人呲牙眯眼,然后愤怒的叫骂起来。   “够了!革耶梭!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要问你,镇长!”   革耶梭的声音非常洪亮,即使隔着老远希茨菲尔都能听清。   她挺意外的,因为这包括他在内,这群人的萨拉语都说的不错,虽然能听出有抹不掉的北方口音,但她本以为古巫这种职业是要说土语的。   “灾祸已经如期而至!”   革耶梭伸出修长的手臂,尖锐的手指甲指向雪地上的雪橇车残骸。   “我早就预言过,会有不祥顺着寒风吹来,这座镇子将被无上的伟力吞噬殆尽,必须要尽快解决灾厄的源头。”   “我看你是疯了!革耶梭!”   波利忍不住朝他破口大骂。   “平时我尊重你,我甚至愿意让你抚摸我的头顶……这难道还不够吗?你是不是非要害死大家才高兴!我求求你给我闭嘴!”   “神的意志无可违逆!”   革耶梭同样大声为自己的理论申辩起来。   “我们是被冰湖之神诅咒的族群!我们靠冰湖诞生,享受它的恩,也要承接它的果!”   “我们不能再这样坐视一切恶化下去了!神明在呼唤祂的战士!我们不能缩着这里坐视一切,更不能像懦夫一样逃离这里!我们应该回山上去!回冰湖去!我们要寻回我们的荣耀!”   “给我堵上他的嘴!把他带走!”   波利一声令下,周围顿时钻出来几名虎背熊腰的壮汉,他们像抓住一只干瘪的羚羊一样抓住革耶梭,在他的尖叫和抗议中拖走了他。   “……”   希茨菲尔看的有些无语。   她原本还以为所谓的古巫会是什么厉害角色,毕竟如果你手里没点硬本事,光靠忽悠,有几个人会尊敬你呢?   她可是在回溯里见证过修道院的兴建与衰败的,虽然械阳教团的信仰并没有在北地成功传播,当地人还是更愿意信奉族群传说中的冰雪女神,但新信仰、新思想肯定也对当地人造成了一定冲击。   能在这种情况下坐稳古巫的位置,起码应该会两招戏法,至少得是个超凡者吧?   然而她看不出来革耶梭有任何像是超凡者的地方,不排除他是没来得及施展手段——她之前瞥见他腰间系着好几个袋子来着。   正思索着,麻烦却已经到眼前了。   “您就是……伟大又美丽的帝国伯爵,艾苏恩-希茨菲尔小姐是吗?”   这是什么蹩脚又老土的措辞。   抬头看向谄媚的镇长,希茨菲尔皱眉回道:“现在已经没有皇帝了,瑟兰不存,地上无人能称帝国。”   “那就是王国伯爵!总之您是大贵族!”   波利一副惊喜的样子:“天啦您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昨晚邀请您您却没来!这不得不说是我们的损失!这使得我们迟了快二十个小时才能见识……那属于您的聪慧和美貌!”   尬的都上天了。   夏依冰在旁边直翻白眼。   当然她可不会因此就小看这个男人,实际上她已经在猜测了,开头那句“帝国”会不会是故意说的。   “我没空和你扯皮,镇长。”希茨菲尔遵照流程和波利客气,“我需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哦!这种事其实——”   “咔嚓!”   夏依冰太清楚这时候自己该充当怎样的角色了,她突然举手,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手枪瞄准波利,顶着一群人剧变的脸色展示证件。   “萨拉国土安全局。”   “你最好识相点,镇长先生。”   “我……那是当然的了!”波利脑后全是冷汗,“实际上我就是客气一下……我正要和伯爵介绍情况呢!”   然后他转头,朝后面的“熊人”辛塔拉招了招手。同时恶狠狠的瞪了眼雅格。   你居然不说旁边这个女的的身份!   我还没来及呢!   雅格微张嘴唇一脸懵逼。   讲道理他是打算提醒波利的,甚至在昨晚的宴会上他就简单说过,是你自己记不清楚,这怎么可以来怪我呢?   “波利,你叫我?”   辛塔拉瓮声瓮气的走过来问道。   近距离看到这头壮汉,希茨菲尔不由感慨“熊人”的外号是真没取错。   这显然不止是说他曾被母熊喂养,壮硕如同白熊的体型也是原因。   “对!”波利点头,“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从南方来的大贵族!还有旁边这位是专门负责摆平那些诡异事件的专家!你一定要对她们放尊重点,听到了没有!?”   专家?   辛塔拉歪着脑袋,先是看看整个人不一定有他手胳膊粗的希茨菲尔。再看看也就比希茨菲尔好那么点的夏依冰,一点一点的摇起了头。   “不,波利……我不觉得她们像专家……”   “我说是就是!你还敢顶嘴!?”   “好吧。”   目光在夏依冰手里的枪管上掠过,辛塔拉点头。   “所以你是叫我来说明情况的?”   “我们需要知道详细经过。”希茨菲尔上前一步。   “不只是我们想要帮镇子的忙,失踪的人里还包括我们认识的朋友。”   说罗博是朋友肯定是夸大了。   哪怕说艾斯特等人是朋友也算夸大。   但现在就需要这种夸大,她们得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去介入困境。   “朋友吗。”   辛塔拉挠挠头。   “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家伙比想象中要好交流一点。   一边腹诽,希茨菲尔一边提问。   她表示自己需要知道猎队早上出发时有多少人,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遇到的袭击,袭击的具体经过是怎样的。   “早上出发时有49人。”辛塔拉回答。   “我负责带队!我清点的人数。我肯定我没有数错。”   “49人里有16个是罗博和他的学生,包括两名男学生和一群女学生。”   “我们是早上5点多出发的,乘坐雪橇车,带上狗和驴子。”   “一开始我们只是在山脚下的丛林外巡猎,想要打一点小动物之类。但罗博要上山,他坚持要这么做,还以退队威胁,其他人拿他没办法,我们就上了山,然后刚摸到冰原的边就遇到一群饿坏的白熊。”   “我们显然不是对手,丢下一些驴子逃了回来,其中一些人应该是逃走的时候失散了,我刚才在和波利争论要上去找人。”   顿了下,他开始抱怨:   “说实话这些人根本就是累赘,他们中的一些人才刚到这里,连这里的风都适应不了,罗博居然要带他们上冰原考察,我一直不赞同这种行为。”   “你认识罗博?”   希茨菲尔敏锐察觉到他措辞的不同。   “七年前和他聊过几句。”   “罗博失踪了,还有哪些学生失踪了?”   “他的女儿,那个叫艾斯特的,还有和她在一起,一直没分开的一个女孩子,还有那两个男生,然后就是他自己了。”   “其他学生呢?”   “有几个受伤的,刚才被同伴带回去了。”   这样……   希茨菲尔半眯起眼,转头看向夏依冰。   女人对她轻轻点头。   她便继续问了:“你是打算去找人?”   “对……失散的人里有我的兄弟!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那么我想一起去。”   少女语气分外坚定。   “顺便也能在路上问你更多……关于这座镇子的事。” 第二十六章 极夜呜咽(二合一)   镇长波利倒是还想缠着希茨菲尔说点什么,但这种关头,她实在没耐心去应付他。   “让我们先尽全力处理好这件事吧,镇长先生。然后我们再来看看,关于对北极这片地的处理和恩惠,我们是否还有共同语言。”   然后她们就离开了现场,按照辛塔拉的建议先回去整理下出行的装备,救援队那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伤员,包括从幸存者口中询问更具体的情报,比如有没有看到失踪者最后逃跑的方向,这些也都需要时间确认。   “你好像很肯定他缠着你是想要什么。”   回去的路上还是坐雪橇车,海蒂这次用不着教夏依冰了,她就找希茨菲尔表露好奇。   “这是明摆着的。”希茨菲尔看上去对此不愿多说,“一个镇长……说大不大,他又是耐不住寂寞的,那我当然要怀疑他留在这里是有别样的野心。”   “比如?”   “比如推动萨拉把整个北极都吃下去!”夏依冰在旁边帮着回答,“一个冷知识——冰湖镇这里不算萨拉领土,我们只不过是因为占据了地利,翻过奥尔沃特山脉再一路北上——那条路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他们只能和我们交流而已。”   至于萨拉为什么不干脆点把北极冰原都吃掉,也就是正式划作自己的领土,这当然是因为这种做法并不能给国家带来什么好处。   这里太冷了,很多地方与其说是冰雪覆盖还不如说就是由冰雪形成,这样的领土能算数吗?谁会宣称一坨大冰块、大冰山是自己的领土?你明知道这里不可能拿来变作耕地!   所以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凭借曾经共同作战的渊源,萨拉愿意和冰湖的遗民缔结联谊,愿意帮助他们修缮房屋、码头、修道院,但萨拉不愿意将其正式纳入掌控。   投入的资源和回报不成正比,这是注定亏本的买卖。   但波利显然不甘心。   能在民风相对来说更直接、淳朴的冰湖镇养成那种性格,他的野心是随便一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的。他绝对不不满足于窝在这个破地方作威作福,那由此就衍生出一个未解之谜,即他为什么不干脆卸任镇长职务,跑到南部的大城市发展。   “以他的厚脸皮,只要找到机会就能爬到一个不错的位置。”希茨菲尔轻声说道,“但他应该是不满足这样的未来,他想占着这个‘镇长’的头衔,把它变成受承认的。”   这就是她们讨论的问题核心了,她猜测波利应该是想推动将冰湖镇彻底并入萨拉版图,如此一来他这个镇长就等于成了实际的官职,是受萨拉王国承认,有权利,有俸禄,地位和现在比大不相同。   “而且他不可能只做一手打算。”夏依冰补充。   “他对待古巫就那态度,你们都看到了,显然他的尊敬只是浮于表面,他对镇子的掌控力很强,强到他那样对待革耶梭也没有人敢乱说的程度。”   “但他依然愿意留革耶梭在镇子上。”希茨菲尔微微一笑,“留下一个不听话的不稳定因素……他一定是觉得这个人还有利用价值。”   夏依冰也笑了:“比如约不上你这位萨拉大贵族,他可能就要转头去支持‘古巫大人’,教唆其他人搬迁镇子——直接从北极冰川迁入萨拉领土。”   当侦探的心都脏啊……   海蒂没说话,只是兀自在旁边坐着摇头。   再给波利一个脑子,他可能都想不到,只是短短几分钟的第一次见面,他的所有老底、想法就都被这两人看的精光。   这样直接从最恶劣的角度去怀疑一个人,唔……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垂尔雷德人憎恶侦探还要多过憎恶警察了。   回到巴特家,她们快速上楼,先是给自身加了衣服,然后又取出折叠雪橇板背上,又把军用的金属饭盒、水壶,登山锁都拎出来带上,最后补充了一些子弹。   “饼干要带吗?”   “都带上!”   “糖果呢?”   “都带上!”   商量着差不多弄完,血晶乌鸦方才飞进房间。落在少女肩膀上,用那种刚睡醒的口吻迷糊着道:“什么情况……你们这是要去干嘛?”   “罗博失踪了。”希茨菲尔简单告诉她发生了什么,“镇上出现了一个失忆的邪徒,我们怀疑北极一直不受重视是因为这里笼罩着一个牵扯到‘认知篡改’的诅咒,我们需要找到罗博询问信息。”   “经典剧情。”乌鸦用翅膀打了个响指,“有什么是伟大的撒迦莉雅王能帮忙的?”   “你闭嘴就行了。”夏依冰凑过来撞了下希茨菲尔,逼迫乌鸦飞了起来,“别碍事,谢谢。”   这可把乌鸦气坏了,两个人当场又要吵架。   “行了。”希茨菲尔迅速制止她们,“要吵路上吵,别忘了辛塔拉只给我们四十分钟。”   但夏依冰也是有理由的,她认为:既然血源法术,连原初之血种这样的东西都是被希茨菲尔一力控制,那血晶乌鸦的用处就没了。   和平时期她是可以讲讲课之类的,发挥一下老东西的余热,但现在是“战争时期”,她们可是要去做事的!   血晶乌鸦能在此期间发挥作用吗?   让她飞天当探哨她又不愿意,觉得是侮辱人,那她还不如自己家的黑枭好用吶,至少黑枭不会不服从命令。   “我这次跟定你们了!”   血晶乌鸦大声叫嚷着,“敢嫌弃我!?我要给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经验主义!”   商量了快两分钟,三人总算达成共识,让血晶乌鸦变化成一枚暗红色发圈,系在希茨菲尔侧边垂落的小辫子上。   发簪不可能……她要戴帽子的。   项链……更不可能,夏依冰不可能允许有别的东西靠近“深渊”。   “好了就这样,别争了,马上海蒂该过来了。”   “要让海蒂知道她的存在吗?老是瞒着很麻烦啊。”   “可以,但暂时没必要。目前还不确定她有没有受到诅咒的影响,能瞒一会是一会吧。”   “好了吗,姑娘吗?”   伴随一阵脚步声,海蒂走过来撑住门框。   相比两个快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同伴,冰兰萝树人堪称轻装上阵。   不但衣服没变,还是紧身裤、登山靴、探险背心,身上甚至也没背任何包囊——她连水壶都没有带。   “差不多了,先下楼吧。”   快速来到一楼,走在最前面的希茨菲尔突然停顿脚步。   她看到女主人玛妮也是一副要外出的打扮,正在努力安抚露露姆,试图让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不要慌张”。   这情况……难道库鲁姆……?   走上前询问,果然是最糟糕的那种局面:库鲁姆也在这次的失踪名单里,回归的幸存者中没他这人。   想了想,希茨菲尔做出决定。   “你就别去了吧,玛妮。”   “露露姆一个人在家里太危险了,你们家又是在镇子的最外围,很容易受到野兽袭击,不如你留在这里,我们去找库鲁姆回来。”   “这……”   玛妮略微有些动容。   “你们只是客人……哪有劳烦客人的道理……”   “正因为是客人,才要适当回报招待的恩情。”夏依冰也开口,“行了你就别坚持了,我们房租还没付呢,反正也要和辛塔拉一道上去找人的,找库鲁姆就不是找了?”   她对玛妮还是挺钦佩的。   正常发展,应该是女主人带着孩子一起哭哭啼啼找她们跪下,哀求她们帮忙找人。   夏依冰的履历丰富,她真没少见过这种女人。   但玛妮明显是不想麻烦她们这些客人,宁愿放露露姆一个人在家也要自己出去找。   虽然说是过于逞强了,但她帮起来也更舒心些。   玛妮也明白让露露姆留在家里的危险,她本来还考虑要不要暂时将孩子寄存到别人家去,见此情况也不再坚持,一再感谢她们的好意,还说如果库鲁姆回来一定要让他减免三人的房租。   “再说吧。”夏依冰没有把话说满。   答应帮忙是一回事,保证能把人带回来那是另一回事了。   她可不想闹到最后两边关系又急剧恶化,给予太高的希望导致心理落差……这种事是做不得的。   简单道了个别,她们直接就要出去。   就在这时,露露姆突然跑向希茨菲尔,在夏依冰警惕以及戒备的眼神中牢牢抱紧少女的胯部。   “露露姆?”   希茨菲尔低头蹙眉。   “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像这样的交流,对自己和露露姆来说,好像都是第一次吧?   这个女孩观察过自己很多次,但是一直没好好和她说过话,感觉是有点太内向了。   那么这次突然打破平时的习惯,她一定是有,对她来说很重要的话要跟我讲。   “这个!给你!”   小女孩伸手递了一个东西上来。   “这是我们从老师的桌子上拿到的!”   “都说这是幸运石!”   “希望它能给你好运!”   幸运石?   所有人都盯紧女孩的右手,发现躺在其掌心里的赫然是一枚黑色、带反光的未知结晶。   “这是什么?”   夏依冰蹙眉,她试图从恋人那里得到答案。   毕竟按照露露姆的说法,这玩意可是从格里曼桌上顺来的。   那个邪徒还懂药剂炼金……放古代他妥妥是个黑巫师,从黑巫师那顺来的东西能随便要吗?   “有点像碳……”   希茨菲尔接过那东西低声说道。   “但结构比碳稳定许多……没有残渣……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没有辐射!]   尤西里安也在同步出报告。   [没有工具检测我不能肯定,但应该无害,你拿着是没问题的!]   是吗。   那就别落孩子的愿了。   点点头,希茨菲尔将“幸运石”放进棉衣口袋,伸手在露露姆头发上揉了两下。   “谢谢。”   “我们会带着你的好运一起去的。”   离开巴特家,还是乘着雪列斯犬拉的雪橇车,她们径直往镇口赶。   速度慢多了,说到底还是重量增加了,四条雪列斯犬不太拉得动。   还好巴特家就在最镇子北边的外围区域,距离北部镇口本就不远,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这里已经大变样了……那些堆积的雪橇残骸被清理干净,旁边的煤灯、火把数量剧增,更多的驴子、北极犬还有冰湖人簇拥在前方整装待发,空气中除了冰雪外还多了一股畜生特有的淡淡的臭味。   “你们来了!”   辛塔拉迎面走上来,发现她们身边多了个不认识的高个子女人。   这女人个头倒是符合他的心意,可惜还是太瘦了,大概率也是个累赘。   海蒂记得辛塔拉,但辛塔拉可不认识海蒂,他简单和三人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她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惊慌,不要离开队伍自己逃,然后就去前面准备带队开拔。   “他并不是只有蛮力的莽夫。”   夏依冰看着他的背影评价。   真让人意外,她一开始还以为辛塔拉是那种不带脑子的角色。没想到他还粗中有细,不光5点多出发的猎队是归他指挥,现在去救人的救援队还是由他指挥。   显然粗犷只是他的伪装,因为领导权是最容不得开玩笑的,没人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蠢货调配。   “可惜了。”希茨菲尔在人群中来回巡视,轻轻摇头道,“那些学生没一个来。”   她认识的学生不多,就只有艾斯特那几个。但这些人都跟着罗博一起失踪了,本想找剩下来的学生问问情况的,估计她们现在是受惊过度了……要么就是在陪护伤员。   没有耽搁,队伍直接开拔了。   波利没有来送别,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夏依冰打趣他是“不愿对几个女人卑躬屈膝”,但希茨菲尔不觉得他是拿自尊当宝的人。   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眼看逐渐远离了镇子,要进入真正的北极冰川,北极冰原的领域范畴,她的内心中也是不自觉的有一丝兴奋。   队伍在最开始行进的速度就不算慢,现在还不到上山的时候,一路平坦。大家都乘着雪橇车让驴狗加速,很快就把森林到冰原中间的这块区域搜索了一遍,成功找到了两名昏迷受伤的失踪人员。   要照顾伤员,队伍在山脚下暂时停顿休整了一会。希茨菲尔三人顺着人流找到辛塔拉,少女表示希望看看伤员的情况。   辛塔拉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带她们来到中间竖起来的一顶小帐篷,示意她们自己去看。   不一起进去的原因是帐篷太小了,他一个人在里面都站不起来,但没办法,他们又不打算在这里宿营,大帐篷不适合这时候展开。   希茨菲尔看过了伤员的情况,那是两个大胡子男人,都在发烧,救援队的野医生给他们喂了点药,然后一边咒骂正牌医生这时候掉链子一边愤怒的走了。   正牌医生说的是格里曼?   略微扬眉,希茨菲尔压下心里那一丁点的小愧疚。   想那么多干嘛。   反正我也在这里,格里曼能救的人我也能救。   她来看伤员主要是为了看看是不是库鲁姆,发现不是,她也就顺势把要找库鲁姆的事情和辛塔拉说了。   只不过措辞换了,变成“受玛妮托付找她的丈夫”。   她们毕竟是外来者,还是用这个借口比较能打动当地人吧。   辛塔拉果然受到影响,认为她们懂得报恩,都是好人,对她们的态度也和睦了些,并许诺以后在找到伤员都可以来看,他会吩咐看守不对她们做什么阻拦。   到底是北极人冰湖人,再怎么粗中有细,性格也是很直板的。   “辛塔拉!”   眼看他说完就要走,希茨菲尔追了上去,“我们待会要上山吗?”   “要上山的。”   “现在是极夜!一直这样黑!怎么上呢?”   “之前怎么上就怎么上。”   “那你们之前是怎么上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大雪山’的地势环境。   说是雪山,实际上是陡峭的冰川悬崖。放眼望去都是接近90°的冰雪峭壁,这样的道路,雪橇车要怎么走呢?   “哦,中间有隧道,而且绕过去有一条积雪山路,只要注意防滑就没问题。”   “辛塔拉。”   希茨菲尔走到他前面拦住他。   “别那么着急。”   “队伍已经在准备开拔了,你不缺这点时间,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那就快点。”巨熊般的男子略微有些不耐烦了,“你要问啥?”   “镇上的传说。”   少女说道。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就听说过这里有关于‘呜咽’的传说,说是在一些特定的时间,从山上,从冰湖那里会流传出诡异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明显和平时的风声不同,我想知道这是传说还是真的有这么回事。”   “……是真的。”   辛塔拉皱眉,想了会才做出回答。   “每个月都有……会有类似呜咽和嚎哭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我想它们一定是被风刮下来的,那时候的夜晚最为危险。”   “为什么?那呜咽里面附带诅咒?”   “我不确定是否如此,但我见识过,有些人……在山上迷失然后幸存回来的人,当他们听到那种呜咽,他们中的一部分会不受控制的想要回去。”   “只限于外地人吗?”   “囊括我们。”   “这种级别的异常,你们没有上报过让人来查?”   “你很有趣,伯爵小姐。”   辛塔拉反而笑了。   “这么说吧。”   他单手叉腰。   “就我自己,我回到镇子后这么久了,算上我见过的,听说的,这样的例子才只有两次。”   “两次,伯爵小姐。”   “你们萨拉人会为这种事派人来吗?”   “哦对你们确实来过,但你们派来的人待了一阵发现事实和描述不符,根本不存在什么诅咒,他们也就转头走了。”   “所以就这么回事。”   “这只是传说,是没能被证实的传说。”   “我劝你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是找人重要。” 第二十七章 癫狂的生命(二合一)   辛塔拉并不理解希茨菲尔的工作,有那么一瞬间,希茨菲尔怀疑他根本不懂“侦探”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冰湖镇人最起码是知道警察的,她不会把我们当成警察了吧?   望着“熊人”远去的背影,希茨菲尔也没生气。毕竟确实是她在麻烦别人,占用别人做正事的时间,辛塔拉愿意停下来和她说几句话都算她的意外之喜。   回去之后,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开始交流互相打听到的情报。   不算送回去的两个人,这次的救援队算上她们有152人,这个数字就没有几十人——差不多相当于班级春游那种调动来的方便快捷了。那集结应该还要个两三分钟,她们连这点时间都不想浪费。   “辛塔拉承认了,确实有关于‘呜咽’的情况。”希茨菲尔说道,“也就是现在可以确定‘呜咽’是真的存在,每个月它都会出现一次,但是否附带诅咒还不确定。”   “我打听到了关于猎队的消息。”夏依冰点头,“我问了一些人,他们表示——他们其实是很少在极夜这种情况下外出打猎的。”   “还记得雅格提到的腌海豹吗?那其实就是为了挺过极夜寒冻而出现的‘特色’。”   再次听到腌海豹,希茨菲尔表情面容略微扭曲了一下。心想这倒确实符合自然规律。   但凡食物丰盛,气候温和的地方,当地人基本是很少吃腌货的。无论是腌海豹这种野蛮的腌货还是腌菜腌肉那些精心调配的腌货,这些东西的出现说到底是一种无奈。   冰湖人在极夜持续的几个月里不爱出门,他们知道黑天的温度比白天更低,能见度更差,捕获到猎物要耗费更多的力气,甚至登山、爬树、捕鱼还可能看不清楚一脚踩空。   危险太多,因此出于避险的本能,他们选择在极夜气候来临之前储备足够一家人吃几个月的食物。   腌制不仅仅是为了防止食物变质,同时还能在远古时期——还没获得到足够多的食盐等调味料的荒蛮时期,增加一些食物的风味。   只不过这个风味不是正常的文明人所能接受就是了……这东西不能细想不能细想……要尊重当地人的客观条件。   “所以他们为什么外出?”吸了口气,希茨菲尔追问女人。   “很简单,因为他们没能在极夜来临前捕到足够渡过它的食物。”夏依冰说。   她深吸了口气,简短停顿后继续说道:“这不正常……这种情况在冰湖镇之前的历史中从未出现,海里钓不到鱼,冰川下的黑森林里捕不到动物,逼迫他们要在极夜里外出,而且还要冒着风险登上冰川雪山——因为只有在最上面才有足够多的动物供他们狩猎。”   “而且还不止如此!”越说她的语速越快,“我还得到了一个可能很关键的信息,那就是自从临近极夜以来,当地所有的动物都变得比之前更暴躁了。”   “这又是什么原因?”这下连海蒂都在皱眉了。   腌海豹符合自然规律,但从来没听说有什么自然规律会导致动物暴动啊?   这个世界上不会真有人相信骑士小说或者玄幻故事里瞎编的剧情吧?   什么兽潮啊……动物集体自杀……还有食草动物暴动吃人之类的……这些故事可都当不得真!   哦!集体自杀倒是有的,但那不是出于动物的本意,而是随着人类社会不断发展,各地兴建的化工厂不科学排污,导致当地动物依赖的水源被重度污染。很多动物在饮用被污染的水后体内毒素逐渐堆积,开始滋生一系列极为痛苦的病症——这才是导致它们集体跳崖跳海自杀的原因,它们是疼的实在受不了了!这锅说到底得扣给人类!   但北极可没有什么化工厂,化肥厂!   这里的海水之纯净,那种深邃的蓝是任何一个地方都难看到的。能导致动物暴动的因素海蒂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冰川融化冰面崩解……但北极也并没有任何升温的趋势!   这里还是那么冷,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变,那动物们怎么会集体变异常呢?   夏依冰这时候扭头看她,用那种落在希茨菲尔眼里类似看哆啦a梦的眼神:“你们树人族能听懂动物说话吗?”   海蒂眉毛跳动一下,“不能。”   “居然不能?”   “……你是在故意消遣我吗?警长?”   “哦,我只是觉得,你是年轮特地耗费快两年培育出来的,还以为你会和我之前遇到的树人不太一样……”   “再怎么不一样也是树人,我不是动物!是动物也不可能跨种族交流!”   “好吧……那么直接问动物的路子就断了。”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种路吧……   海蒂眯着眼撇着嘴,就差把不满和无奈写上去了。   这时前方传来哨声,尖锐的哨音,在黑夜和冷风中传出老远。   正式集合了。   她们起身收拾了一下,开始跟随队伍准备上山。   辛塔拉说的好像登上雪山冰川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对正常人来说,这绝对是项体力活。   好吧——对他个人来说是很容易,问题他们此行有一百多人,还有几乎两倍数量的狗和驴子,随队携带的各种武器、物资,这些东西想一股脑带上山是不可能的。   真那样做,臃肿的队列很可能会把一些脆弱路段直接压垮。   所以他们分成了四队,每队间隔两个小时再出发,希茨菲尔三人自己要求去第一队。   在最开始,希茨菲尔觉得自己现在体力上来了,身体发育什么的都补回来不少,可以自己尝试登顶冰川。   别说她了,夏依冰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现实给了两人当头一棒——你在低海拔地区能正常爬山不代表在高海拔还能这么玩。   高原反应加缺氧,这可不是靠体力就能硬顶的。   在雪地里爬坡爬了一个多小时,希茨菲尔最先“阵亡”。   她直接头朝下倒在雪地里,趴在那里起不来了。   夏依冰自己也很累,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她抬到雪橇板上,又是按胸又是人工呼吸,乱七八糟试了一通,可算把少女折腾醒了。   表达了“对艾苏恩体能的适当嘲笑”,夏依冰本着“在艾苏恩面前好好表现”的心思继续攀登。   又过一小时,她也躺了。   “你说你逞强干嘛?”   雪橇板上,希茨菲尔有些好笑的摸着女人的脸。   她现在是恢复了不少,估计下去走一走也没问题了。而夏依冰因为是刚躺下的情况比她还要凄惨,整个人躺在那里都没力气动。   某安全局长:+﹏+   从头到尾就只有海蒂。   不但一直坚持攀登,中间甚至还有余力拖着承载两人的雪橇,很是让一些冰湖壮汉诧异了一番。   爬山爬了半个下午加半个晚上,时间快到凌晨的时候,他们终于上了峰顶。   希茨菲尔后面也不勉强自己了,询问海蒂后得知这种载重攀登对她来说“毫不费力”,她索性也就不再下地,老老实实被拖上来。   所有人都很累,但辛塔拉还是大声呵斥着,命令他们赶紧扎营。   第一波上山的人任务很重,不但承载了探路的任务,同时还得为后来者搭建好营地,用来防范随时会到来的野兽袭击。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带了睡袋,但是她们是没有帐篷的。辛塔拉面无表情的送来一卷,展开一看是最小的那种,睡在里面连双腿都得蜷缩起来。   但是这种时候,她们也不会有什么讲究。跟着其他人搭建好帐篷,尽量把所有帐篷都靠在一起。   也无所谓男女避嫌了,这么冷的环境,睡觉也不会脱衣服的。   辛塔拉认为她们体力太差劲了,就应该缩到帐篷里或者坐到一边老实待着。但夏依冰有些不肯示弱,休息起来适应了一会,开始走到最前面,帮忙给营地固定木桩。   木桩是现成的——这是一条老路了,冰湖人不是第一次上来,因此他们早有准备,不但在旁边划了一块空地用作固定扎营,营地四周也早就布置了一些尖刺木桩,用来防备那些行动不便的大型野兽。   希茨菲尔不可能让夏依冰一个人忙活,凑到她身边一起帮忙。   出于保护她的责任,海蒂也去了。   “……”辛塔拉站在后面看着这三人若有所思,没多久也就忙自己的去了。   检查完木桩和营地角落,三人……两人回到帐篷里休息。   因为海蒂表示她不需要,她说自己既不累也不冷,愿意把帐篷让给她们,她自己留在外面警戒。   希茨菲尔倒是还想客气客气,但夏依冰捂着她的嘴把她拖了进去,一把将她放倒在毯子上,命令她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要好好休息。   距离希茨菲尔上次饱睡还不到24小时,她想说自己完全不困。   但看着女人那张困倦中夹带关切的脸,还有从棉帽缝隙中垂落下来的几缕发丝,这话希茨菲尔实在说不出口。   “我是可以休息。”她想了想说道,“但你也要一起。”   “那就一起!”   夏依冰倒下来抱紧她,两人面对面蜷缩着,没一会就共赴梦乡。   “……”海蒂一个人坐在帐篷外面,火把的光芒时不时经过照亮她的面庞,还有她手底下用力抚摸的那条雪白大狗。   “我突然开始觉得咱俩是同类了呢,莉莉。”   “汪!”   “啊,我现在倒是能听懂你在说什么了。”   “汪汪汪汪!”   一夜无梦。   两人醒来时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是凌晨4点。   这个点还不够后面的人马都爬上山,也就是说她们还得在这里等待一会。   算上最后那批人上来的时间,以及考虑到他们上来之后也要休息,至少还得等个4小时吧。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不禁怀疑带这么多人到底有没有必要。   人多就算了,狗和驴子、物资也那么多,怎么看都是更耽误吧?   没必要带那么多人和物资的。   带那么多物资不行的呀。   “是有必要的。”   海蒂掀开帐篷门帘,手里拿着一壶水。   ……不管这水刚开始是什么状态,现在它已经在壶里冻成了一块冰坨。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两人坐起来给中间腾地方,看着海蒂又搬进来一个炉子,把金属水壶架在上面加热化冻。   “……为什么有必要?”   夏依冰实在憋不住了。   “总不能是必须要这么多人才有安全感吧?”   “哎?你还真说对了。”   海蒂对她笑了笑,继续说道:“还记得他们早上那趟出门打猎带了多少人吗?那么多人被白熊群一冲就散了,人不带多点不行的,现在的冰原和以前不同,过去的经验并不适用。”   因为人必须多,所以连带物资也要多。   希茨菲尔点点头,若有所思。   “白熊为什么能集结成群啊?”夏依冰还在孜孜不倦的发问。   她虽然没来过这里,但她也知道极地白熊是独来独往的肉食性动物。这种掠食者最多就是妈妈带孩子凑在一块,怎么可能凑出来一支能把猎队冲散的白熊群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   海蒂白了她一眼。   “辛塔拉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这么说……”希茨菲尔突然插话,“我倒是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还记得我们刚开始坐船来这边吗?当时灯光照亮了一片海面,我看到辛塔拉对一只爬上冰块的海豹投掷东西把它吓走……”   少女眉头微微蹙起:“当时以为是恶趣味,也许其中另有隐情?”   “他在保护船只?”夏依冰也蹙眉,“总不会那东西有危险吧?”   那场景她也看到了,但不管她怎么回想怎么分析,那只蠢海豹都更像是单纯被人类制造的灯光欺骗……它难道不是把煤灯当成太阳才出来的吗?   要是连海豹这种东西都有危险……   夏依冰突然打了个寒颤,感觉这东西细想下去会十分恐怖。   怪不得房租只是几条雪狐!   她一直还想这租金是不是太便宜了,毕竟对拥有枪械的她们来说狩猎几只雪狐并不算困难,原来是因为狩猎难度被抬高了啊!   “也有可能是我误会了。”希茨菲尔赶紧说道,“这只是一种可能,一种可能而已。”   蹲在帐篷里继续聊了会天,三人也没就北极的怪异探讨出什么名堂来。   正好水化了,喝了点热水,就着热水吃了点带的干粮,希茨菲尔决定出帐篷转转——她不相信这么久时间辛塔拉会什么都不做。   找到辛塔拉的帐篷,他人不在,她就拉着别人询问打听,果不其然得知辛塔拉在集结好手,他们打算趁第一批人休息完毕,精力比较充沛的节骨眼率先出去探索一番。   “能带上我们吗?”   她找到辛塔拉说明意图。   “我想你们应该也不会离营地太远,而且别看我们体能是弱项,我们在战斗上的表现一定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希茨菲尔是比较直接的,但辛塔拉根本不信。   体能都弱了,战斗不拖后腿……这怎么可能?   这可不是说靠枪械就能弥补的差距了,怎么冰湖镇是没和萨拉人做过生意吗?那他辛塔拉现在背着的超大号双管猎枪又算什么?   他本想拒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回想起这三人努力跟上队伍脚步,刚上来明明很累但还要帮忙检查木桩的样子。   是吗,她们也是关心朋友……   就这一犹豫,希茨菲尔顿时看到希望。   “我还是个医生!”   她抓住机会补充道。   “我带了一些药——我们都会急救!我们肯定能帮上忙的!”   这话一出,辛塔拉还没说什么,旁边那些冰湖壮眼里顿时冒出光来。   “你们要服从命令……”   辛塔拉无奈了,他打发希茨菲尔回去,让她尽快带人来会合。   “你就是太客气了!”   夏依冰在过来的路上埋怨少女。   以她们的能耐,随便展露一下,震慑辛塔拉肯定是没问题的。到时候怎么做还不是她们说了算?   哪需要让艾苏恩低声下气去求他呢!   “我们是在别人的地盘,别人的队伍里,应该遵守别人的规矩。”   希茨菲尔并不觉得这很窝囊。   她知道事情分轻重,而现在可不是给她们私人争面子的时候。   她们俩算上海蒂,再加上莉莉这只雪列斯犬,一行人跟上搜救小队,在凌晨5点半的时候离开了营地。   天幕还是很黑。   抬头看天,希茨菲尔发现还是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人们无暇在前进时还举着火把,改为点燃耐寒的煤灯,将其挂在驴子或者雪橇上面,一路照应着小心前进。   和山下比,冰川上是另一个世界。   上来才知道,下面那片黑森林只是袖珍版的。上面的松木林据说在天亮的时候看“一眼根本望不到边”,“就和冰川平原一样一直蔓延到世界尽头”。   这是个无限辽阔的冰雪世界,在这样的冰原上行走得时刻确保方向正确,否则一旦开始迷失,他们很有可能因为找不到路而困死在这里。   这样的路途也是疲累而枯燥的。   但到底不是爬山了,加上已经开始适应高海拔环境,希茨菲尔和夏依冰表现正常。   一个小时过去,队伍绕着营地周边搜寻了一圈,没能找到一个幸存者,连他们留下的痕迹都没能发现。   “是下过雪了。”   辛塔拉从地上捻起一捧厚积雪。   “雪地掩埋了他们的痕迹,也把掠食者的意图暴露了出来。”   希茨菲尔走近去看,发现在前方不远处还有一些淡淡的,像是梅花状的脚印一路走远。   这是狗?   不对,北极犬都是被驯化饲养的。   那应该是狼。   北极狼。   “有狼群在附近集结过。”辛塔拉站起来朝四周说道。   “所有人,拿出武器提高警惕。”   “从痕迹来看,它们停留离开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包括后面的营地在内,我们早就被盯上了。” 第二十八章 致命混淆(二合一)   这支队伍只是出来做前哨先锋的,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走远。   因此挑选的都是好手中的好手,即使算上希茨菲尔三个辛塔拉眼中的“拖油瓶”,队伍也被精简到只有18人,每个男人都是虎背熊腰,身高没有一个低于一米九的。   他们绝不是样子货,听到辛塔拉的警示后都不需要指挥,每个人迅速从驮马、驼鹿背上翻身下来,有猎枪的拿猎枪,有刀的拿刀……   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半长矛枪。   北极的温度过于寒冷,枪械有的时候会掉链子。而能在如此酷寒环境中生存下来的掠食者,它们必然是拥有厚重的皮毛,普通的刀刃利刃对它们来说威胁不大。   所以还是回归原始,重新拿起古代人狩猎“猛犸象”时采用的矛枪——这是冰湖人用几个世纪时间总结出来的狩猎经验。   见到自己三人被围在最中间,直接被当成了保护对象,夏依冰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也不知道该说这些壮汉耿直好还是什么,但总归是,开头那种被轻视的不爽现在已彻底烟消云散。   人群自发围成一个防御圈,最外围是驮马驼鹿们,内里一圈是手持武器高度警戒的冰湖人,辛塔拉更是一手猎枪一手长矛,整个上半身仅仅披着一件夹带臭味的白熊皮,大声呵斥着要灯光支援。   几盏灯被木棍挑了起来,临时竖立在冰原上,充当一个灯架的作用。所有人都紧张注视着四周的黑暗,他们现在已经能看清楚,在灯光被高高挑起的瞬间——那光晕因高度的拉升而扩散的瞬间,黑暗中有一些惨绿色的光点在闪烁着后退。   那是狼啊……   凶恶狡诈的北极狼,所有书店能买到的自然图谱上都会提到的“最会集群作战的猎人”。传说它们从不对啃不动的猎物下手,一旦现身,则说明它们已算好猎物的一切。   这种东西肯定是有夸大程度的,但冰湖人深知北极狼的难缠。它们确实是极聪明的掠食者,聪慧程度高过雪狐,凶狠程度甚于白熊,而且极为团结、记仇,他们设陷阱捕到北极狼都是要放掉的。   说到底,能在一部分同族被驯化为北极犬的背景下依然保持族群的独立性和鲜明特性,这已经足以说明北极狼是如何难缠的对手。   辛塔拉神色很凝重,作为曾经在冰川冰原上度过童年的“熊人”,没人比他更清楚北极狼群有多可怕。   有很多人,比如那些来外来者,他们在听说北极狼的事迹后对此不屑一顾,认为这是夸大,觉得“再凶猛的野兽也只是野兽,不可能是人的对手”。   但辛塔拉想说,北极狼真的不太一样。   一支较小的北极狼群差不多有20头狼,中等的大约在30-50之间。这种程度的狼群已经足以给猎队造成困难,而北极狼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们懂得“族群合并”。   一旦一支北极狼群的狼王首领通过判断认为自己难以带同伴生存下去,它就会主动找到游荡在附近的另一支狼群,通过商议促成两支狼群合并。   如果这样合并后的狼群依然无法捕到足够的猎物,那它们就会继续寻找其他族群合并。   极限状态下,他曾在那头母熊护持下目睹过超过300头狼围攻四五头长毛巨象,从那天起他就深刻认知到北极狼的不好惹。   正常情况下的一支人类猎队,白熊或者别的大型掠食者打不过会自己走,但如果是北极狼,如果恰好它们很饿,附近又找不到别的目标,那它们是会找帮手的。   它们会聚集出一支在狼王判断下足以吃掉猎队的庞大“军队”。   这才是辛塔拉最担忧的地方。   雪越下越大了,积雪覆盖了一部分狼群足印,这让他无法精确判断这支北极狼群的熟练规模,但即使能确认的数目也在50头以上。   18个人,去掉3个女人,15对50,等于说每个人要应付3头以上的狼。   这不容易,如果狼群规模在此之上,那他们搞不好会覆没在这里。   冰原是无情的。   纵使辛塔拉如何思考如何担忧,黑暗中,那些惨绿色的斑点还是在一点一点的收缩靠近。   “所有人检查武器!”他拓展自己洪亮的声线,连溅起的冰雪都无法掩盖,任凭其传出几十米远。   “扎布、阿各玛,你们带人第一轮!”   “布布尔、奇力,你们带人第二轮!”   “这个距离最多打两轮……然后我们准备捅!”   “让这些畜生知道厉害!要打怕它们!威吓它们!!!”   “噢噢!!”   “噢噢噢!!!”   一群汉子癫狂追随他嚎叫起来,一个个脸色都充血涨红,眼里既有对危险的恐惧,又有对鲜血以及狩猎的饥渴。   这就是冰湖人吗?   夏依冰在中间看的发愣。   史书没写错,就算他们不再具备冰湖战士那样的伟力,他们也无愧于被称为天生的战士!   她心情也是有些激动亢奋——谁能不亢奋呢?如此热血而又激昂的状况,更别说她最喜欢这种真刀真枪的战斗,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让辛塔拉大吃一惊!   然而夏依冰却没注意到,在她旁边,海蒂一直半蹙着眉,嘴唇时而张开时而闭上,一副心慌意乱加欲言又止的样子。   “听我命令!准备——”   辛塔拉高高举起长矛。   “等一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杆长矛即将放下,他们按在扳机上的手指也将一并按下的时候,一道清脆女声极其突兀的闯入风雪。   伴随而来的是钻出人群的娇弱身影,只见她大跨步的走到战圈最外围,抬手挡住几个人大声叫道:“不需要的!我们不需要和它们战斗……!”   “你想干嘛?”   辛塔拉简直要气疯了,他收起长矛冲向挡在最前面的灰发少女,一边跑一边狰狞怒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   “那不是狼。”   纤细的人不慌不忙转过身来,流露在外的湛蓝独眼迎上熊人极怒的目光。   “灵觉告诉我它们不是。”   “我看你是疯了!!!”   辛塔拉冲到她跟前对着她狂吼。   真的是不可理喻!   什么是北极狼,是不是北极狼,这种事情难道他还需要一个南边来的小女孩去教导他?   他不是镇里那些老眼昏花的废物,他可是“熊人”辛塔拉!他从小就在这片冰原长大!他经验丰富又有足够的依据——开头那些梅花爪印不是北极狼还能是啥?   “开枪!”   他转头大喊:“它们在靠了——开枪!!!”   到底是轻视了“小女孩”,也就这一个回头的功夫,辛塔拉突然感觉有一股力量从侧后方撞上了他的腿弯内侧。   跪下来的时候,他圆瞪的双眼中还夹带着一丝迷茫。   毕竟他确实无法理解,那么小的一个女孩,整个人加起来还没有他的手臂粗大,就算自己站着不动给她打,她怎么可能放倒他呢?   希茨菲尔可不管他。   大力士无法举起自己,各种故事作品里不止一次提到过人在半空无法借力。世间一切以物理形态存活于地上的生灵,其发力的依凭都是大地。   他们要依靠大地发力,发力的基点起源于脚踝,以小腿为支柱,以腰轴做转化,这股力量才最终能被传导到上身,传导到他们手持的兵器之上。   所以对待“巨物”,砍腿永远是最有效的。   诚然辛塔拉撞到站着给她踹她也踹不动,但只要辛塔拉还是人,他的骨骼关节总归还是人的模样吧?   那他的膝盖骨那里一定是有一个“轴承”的了,自己是踹不动他的脚踝,但改踹那里——它本身就是会动的呀。   当然这里也有她见识不凡、下手决然、对方失心大意等因素。   但不重要。   她要的也不是压制辛塔拉或者弄死他,她只是想制止一场没有必要的血战罢了。   “锵”的一声,趁着巨熊般的壮汉摔倒在雪里,希茨菲尔弯腰俯身,从其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弯刀,然后快速朝后退开半步,正好躲开熊人饱含狂怒的一次挥击。   “我要杀了你!!!”   “恐怕不行。”   夏依冰从旁边闪入画面,手里持着一把更加雪亮厚重的长刀,脸上的冷冽比冰雪更甚。   “我也站在她那一边。”海蒂也绕了过来,和夏依冰共同将少女护在身后,“那些不是狼……这话其实应该由我来说。”   辛塔拉已经不是在愤怒了。   愤怒过了某个界限,他只觉得好笑和荒谬。   “后退——”   他抬起手,制止其他人想要上前的举动。   “她们说不是狼……那就让她们自己试试!”   说话的同时,辛塔拉分心去看四周环境。   第一头北极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入光照范围,在它的带领下,此刻莫约有二十头狼在收缩包围,而后面的黑暗阴影里还有更多惨绿色光点。   这还不是狼?   脸是狼,爪子是狼,身体是狼,尾巴是狼!   如果这都不是狼,那他们这些长的和人类一样的东西算什么?   她们简直是魔怔了!   辛塔拉又好笑又惊怒,一方面他气愤这三人胡搅蛮缠,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她们的“反叛”毫无道理,怀疑她们是中邪了,怀疑冰原上存在着某种未知的诅咒。   然后下一刻,他的双眼再次睁大。   他看到了什么?   第一头狼……也就是最先进来的北极狼,它缓步走到那灰发少女的身后,既不扑她也不咬她,居然就只是抬头拱了拱她的屁股?   事实正在颠覆他的认知。   先是第一头,然后是第二头,渐渐的,整支狼群都进入光照范围。那赫然有将近100头!如果拼杀起来他们根本抵挡不住!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狼群毫无攻击性呢……   “女神在上,我看到了什么?”   “她们一定是冰雪女神派来的使者!”   “极夜的北极狼最是凶悍,这个数量……她们救了我们的命哩!”   听到四周传来的议论,辛塔拉嘴角抽搐一下。   确实。   虽然不懂其中缘由,但如果刚才开了枪,激发了这些畜生的凶性,他们这群人绝对凶多吉少。   从这个角度看,说是这三人救了他们也没有错。   想了想,他厚着脸皮尝试靠近。   希茨菲尔三人此时已经被狼群包围,这些北极狼每一头都只比莉莉小一号,脸更凶悍,皮毛更脏,但就是这样一群嗜血的野兽,它们此刻居然乖乖围着她们,很是“淡泊”的争抢她们洒下的干粮,就好像它们真的不是狼,而是一群见到人类猎队就走不动路,非要一路跟上来讨要食物的长毛角鹿。   辛塔拉看的百思不得解,他现在也算深入狼群了,这些狼居然也不攻击他,只是隐隐感觉到他身上的血气,不太敢像对待那三人一样靠近过来。   冰雪女神在上,这还是狼吗?   这莫不是一群角鹿或者绵羊?是它们抢了北极狼的皮挂在身上?   正这么想着,下一刻,辛塔拉亲眼目睹——有一头公狼想要靠近另一头母狼,结果被一头更壮硕的狼撞翻在地。   这是?   他停顿脚步,全程旁观了那头公狼翻身起来,冲回去和闯入者头对着头顶在一起,两边各自为了争夺母狼开始角力。   心底冒出一股寒气。   因为这是角鹿的习性。   角鹿角鹿,这种动物头顶长角,它们争夺配偶的时候就是这样……全程两边一声不吭,各自顶着一对大角,谁先力竭就要退出争夺。   北极狼不是这样的,北极狼怎么可能存在“争夺配偶”这种举动?   浪群里的母狼都是狼王的,狼王奖励你你才能趁机繁育后代,私底下怎么会有狼敢这么干?   而且北极狼也没有角,就算这支狼群比较特别,没有狼王,都靠这种方式争夺配偶。   也不说现在不是繁殖季。   没有角的动物,为什么会去模仿有角动物的繁殖习性?   这根本就不合理!   一瞬间,辛塔拉浑身汗毛倒竖。   明明是壮如白熊的男子汉,冰湖人眼中的“第一勇士”,他现在却只觉得害怕,耳边一直回荡着那句“那不是狼”。   是的……它们肯定不是狼……   虽然它们长的和狼一样,但它们绝对不可能是狼……   那它们究竟是什么呢?   我到底是和一群什么东西……站在一起?   “辛塔拉。”   希茨菲尔抱着一只小狼崽走到他身边,叫出他的名字将他唤醒。   “你在冰原上生存的经验远比我们丰富。”   “你之前遇到过这种事吗?”   辛塔拉看到并疑惑的东西,她们刚才也看到了。   北极狼是无角肉食动物。   长毛角鹿是有角食草动物。   前者表现出后者的“完全习性”,这种事确实很是诡异。   但是怎么说呢,她也不是太惊讶就是。   她能肯定这些不是狼,是因为她的灵已经成长壮大到一定程度,在灵的哺育和供给下,左眼直接就能穿透眼罩,看破几十米外的那层“淡淡”的阴影。   她早就看到了这一切,再加上灵觉发散,没有从这些野兽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丁点“杀戮”的倾向,她才敢在那种关头挡在前面。   至于这种怪像要如何解释?   她觉得大概率是认知篡改。   毕竟早就怀疑过了——她们怀疑过德普-瓦尔蒂娜冰湖产生的诅咒会篡改人的认知和记忆,导致一些靠近过冰湖,在那里有过一段经历的人下山之后完全失去这一段记忆。   既然都这样怀疑了,那为什么不能把想象力拓展的再丰富点,进而怀疑这种诅咒还可能失控,彻底搅乱整个冰原环境里的生物记忆呢?   就拿眼前看到情况举例,有没有可能这些狼本来确实是狼,只不过是受到了冰湖诅咒蔓延的影响,诅咒强行给它们灌输了一堆角鹿的生存记忆,导致它们对自我的认知被彻底混淆,干脆开始把自己当成角鹿看呢?   她是这么怀疑的,不过目前来说只是怀疑而已。   如果可能的话,她更希望从辛塔拉这里得到更多关键性证据。   但辛塔拉表示自己帮不上忙。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诡异……”   队伍解除了警戒状态,辛塔拉和她们三人站在一起,看着一些大男人拿出干粮逗弄这群过于温驯的北极狼,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从未见过?”   “从未。”   辛塔拉强调:“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这令人非常不安……我打算停止这次救援行动,我们应该先回镇子,至少把这个消息带回去给大家知道。”   “会和‘呜咽’有关吗?”夏依冰问。   “不太可能。”壮汉摇头。   “‘呜咽’只在每个月临近尾巴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现象持续很久了,之前没见过野兽受到什么影响。”   那就奇了怪了。   夏依冰有些烦躁,盯着少女怀里的毛绒狼崽,走过去一把将其拎起。   “哎?”   “这家伙臭烘烘的,别拿着了。”   你就是在吃醋吧……   希茨菲尔有些不满的看着她把狼崽放到地上,还在它屁股后面踢了一脚,督促它赶紧去找妈妈。   “嗯?”   “等等!”   突然愣住,少女快速又走过去,将那只狼崽抱回怀里。   之前正面拎起来没看出来,小狼崽的尾巴好像不太对劲。   “艾苏恩——”   这下轮到女人不满了。   之前可能没吃醋。   这下是真的已经在吃了。   “它不对劲。”   垂下头去,听到希茨菲尔发出冷冽的声音。   “它的尾巴……你们不觉得这尾巴有点像角鹿吗?”   “你这么一说……”   其他三人具是一愣,仔细观察,这短短的,毛茸茸呈团子状的尾巴,可不就是像角鹿吗?   “难道说——”   希茨菲尔丢掉这只小狼崽,拿过夏依冰手持的强光手电,开始一只一只的检查每一头白狼。   这头没问题。   这头也是。   这头……等等!   伸手掐住一只狼的脖子,强行按住它,不给它溜走,希茨菲尔轻轻扒开它头顶的毛。   “这不是真的吧……”   夏依冰开始龇牙了。   因为他们都清楚看到了,在这头北极狼的头顶,在那厚厚的灰白色毛发掩盖之下,赫然有两根血粉血粉的凸起在往外鼓!   这算什么?   不光被烙印了习性,甚至在生物体征上也要朝着被篡改的习性不断突变?   那人呢?   人会变成什么样?   动物可以拷贝变成另一种动物。   人也是动物吧?   人会受这样的诅咒影响吗?   人会变成狼吗?   还是角鹿?   甚至更大胆点,他们在冰原上找到的人……在一开始真的是人吗?   不过这都不是现阶段最值得她们警惕的事。   最值得警惕的应该是——   一言不发,夏依冰悄然朝后面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她和希茨菲尔、辛塔拉一起,将靠过来的海蒂围在中间。   ————————   何时才能击败二合一怪兽?   可恨!可叹! 第二十九章 海蒂的记忆(二合一)   海蒂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她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在风雪中略微放大音量:“……如果你们怀疑我是别的东西变的,我愿意给希茨菲尔切开表皮检查内在。”   反正她是树人,而树人的生理结构和血肉生命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的生命力更强,别说切开表皮检查一下,哪怕摘掉她这副身体的几个“器官”,她很快也能再长回来。   “这可能不是切开表皮能确认的了!”夏依冰低叫道,“毕竟你也看到这例子了,这种未知诅咒不但能混淆动物认知,还能欺骗它们的血肉基因!”   什么意思呢?   大概就是……一头狼,它原先确实是一头狼的——确实如此,不光它看起来是一头狼,它自己也这么以为。   但突然有一天,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它被更危险的未知污染,这种污染篡改了它对自我的认知,它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头狼了,而应该是一头角鹿!   于是很自然的,它的表现、习性开始朝角鹿靠拢。它还有其他受到影响的狼组成了一支看似是狼群,实则是角鹿群的队伍。开始模仿角鹿挖开积雪啃食蕨根,追随突进冰原的人类讨要口粮,互相为争夺配偶而开始头顶头的角力。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这种混淆在夏依冰看来还不太危险。因为她们对它的了解还太少,并不确定这种影响会作用持续多长时间。   也许这种混淆是会消退的?   随着时间推移,狼群会逐渐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被欺骗了。它们有可能一点点重新唤回自己的凶性,重新变成狼,让自然秩序回归正轨。   但希茨菲尔后续的发现推翻了这种侥幸心理,切实发身在狼群身体上的异变说明了这种混淆最致命的地方——它不仅仅会篡改认知,同时还能欺骗基因血肉。   不仅仅是你被骗了——你被骗了在很多时候都是无关紧要的,就像一个人被催眠自己是狗,被侮辱,被虐待,在一段时间内主动模仿狗的习性,但这个人的身体,他/她的血肉之躯不会因此产生什么变化,身体不会因为你觉得自己是狗就变成狗,那么只要解除催眠你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你依然是人,你依然把持着人的身体。   但这种混淆不一样,它会欺骗你的身体,让你的身体也连带“以为自己是狗”。   那在身体看来,你现在的相貌和形态毫无疑问是“不正确”的。   你不该是人的样子啊,你应该看起来是狗才对!   于是它立刻调动你体内留存的全部能量,通过消耗脂肪和血肉等方式——通过一种违背科学和常理的方式强行篡改你的基因,产生一系列的突变异化,在短时内彻底将你的血肉之躯给转化成狗。   这简直是毛骨悚然……   夏依冰非常不愿意这么去想,但她必须这么想。   【海蒂会不会也有问题?海蒂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冰兰萝树人,她只不过是被拷贝了一份属于真正海蒂的记忆,她只是以为自己是海蒂,然后她的身体也被欺骗,变成了海蒂应有的样子而已?】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这是好事。”海蒂伸手捂住额头,一副极其无语的样子。   “我先不说动物和植物转变有没有那么容易……你们还记得格里曼吗?”   当然记得。   除了辛塔拉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她们的对话,夏依冰和希茨菲尔都想起了一天前对失忆邪徒的各种审问。   “我相信你们都注意到了,那位格里曼先生……他的……嗯……他身上的一些皮肉,看起来非常松松垮垮。”   “是这样。”   “我觉得这能说明他确实不是真正的格里曼,他可能是某个在上面失踪的倒霉蛋,然后被塞入了格里曼的记忆,身体也变成格里曼的样子。”海蒂摊手。   “这种突变是要消耗能量的,它不是凭空而来的,所以他体内的很多血肉脂肪都在这个过程中被烧光了,他才会看上去那么瘦……你们能理解我的意思?”   夏依冰点头:“能理解。”   “那我应该可以解除嫌疑了吧?我身上可没有哪块皮是松松垮垮的!”   “但这只是猜测,我们并不能确定格里曼是假的,那也就无法确定这种‘松垮’会持续这么久。”夏依冰还是不肯放松警惕。   “而且你也说了你是树人,我从来没听说植物的表皮会垮下来的——你也可能自己拉直。”   油盐不进。   海蒂又想翻白眼了。   “那我要怎么做,你们才肯相信我是海蒂?”   她是真无奈了。   之前还嘲笑波利镇长呢,现在轮到她自己,她想说就是再给她一个脑袋,她也想不到有一天要想办法证明自己是自己。   “很简单。”希茨菲尔勉强笑了笑,“就用格里曼体验过的流程就好。”   她说的是,那种绿雾药剂……   海蒂思索了一会,点头答应。   她自己是没办法做这种证明的,虽说被人窥探噩梦记忆这种事对她的“树格”有些不太尊重,但一方面是希茨菲尔来做,另一方面她确实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她并不害怕被发现秘密。   “我不能看?”   听到海蒂指明了只给希茨菲尔看,夏依冰瞪眼指向自己。   海蒂摇头:“不能。”   “为什么不能。”   “谁让你怀疑我,我生气了。”   夏依冰瞪眼,说不出话。   “别吵架,反正都一样。”希茨菲尔有些好笑。   仅从这番对话以及海蒂的态度,她就觉得海蒂确实没什么问题。   但直觉有时候也会被蒙蔽,毕竟是这么重要的隐患啊,还是谨慎点好。   [非常棒的理性思维。]   血晶乌鸦做出评价。   [更难得的是她居然愿意接受,你的仆人素质很高哦~]   “海蒂不是我的仆人,我们是朋友。”   [抱着这种想法还想成神?]   乌鸦对这种思维嗤之以鼻。   [人就是贱,我跟你讲。]   [你给他们脸,他们就敢蹬鼻子上脸,你越亲近他们,对他们越温柔随和,他们胆子就越大,就越不尊重你。]   [就该好好教育他们,呵斥他们,要冷着脸,和他们保持足够的距离,把控好距离感——你的位置才能坐稳!]   但我又不是要当国王?   希茨菲尔不敢苟同。   她承认尤西里安女士说的话是有道理,可她并不想成为一个上位者,一个统治者。   她没有野心,对萨拉也没有恨。她本来就没打算高高在上,即使侥幸走通了那条路,彻底褪去现在的身份,她也没打算要求人们敬仰自己。   太阳的光辉已经那样耀眼,我没有必要当第二个。   还是遁入暗影……最好是能成为两个世界的夜幕,挡住那些觊觎和贪婪。   扯远了,总之她们快速确定了要用这种方式审查海蒂,海蒂也接受了,希茨菲尔就去找辛塔拉交流,说希望分配给她们一顶帐篷。   肯定不可能在露天环境实验的,不然绿雾飘出来都吹跑了。   辛塔拉听不懂她们为什么争执,但大概能听懂她们需要做些“验证”。经历了刚才那一幕他对希茨菲尔很是感激,立刻让人去拿帐篷,还问她们是否需要其他帮助,被希茨菲尔婉言拒绝。   药剂都是现成的。   之前在小石屋调配的药还没用完,她带了一管子藏在身上。此时连调药工序都省略了,有个收束的场所就能开始。   帐篷支好,海蒂服下药剂躺在里面。   夏依冰先确认她已经迷糊着了,然后才放希茨菲尔进入帐篷。   她自己不能进,和莉莉在外面警戒。   心里终究还是不爽的,于是某条雪列斯犬就成了出气筒,被她逮着一通数落。   “刚才那么危险的关头,连海蒂都知道来撑场子,你在哪里?”   “汪?汪汪!”   “一到要你的时候就看不到你……傻狗!笨狗!……不许躲!”   “汪!汪呜呜呜……”   在毛茸茸的狗头上轻拍了几下,再捏着那张蠢憨狗脸扭来扭去,夏依冰看向不远处,目视冰湖人尝试驱赶这群温驯的白狼。   心里一动,她想起来自己之前问海蒂能不能和动物交流。   海蒂说不能,但她知道希茨菲尔是能办到的。   只要使用“血源之种”。   就像当初辅导她契约黑枭那样。   能够完全替代契约生物的心灵意志,达到对契约生物的彻底掌控,或许能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契约生物的大脑、记忆……窥探这群狼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变成这样。   但是太危险了。   万一艾苏恩在窥探狼群记忆的过程中也被污染影响了怎么办?   夏依冰可不懂什么神秘主,什么位格,她只知道造成这种认知混淆的源头,那个隐藏起来的东西身份不明。   身份不明,那就是说有可能是邪神喽?   邪神是比神秘主大的,谁能保证她扛得住呢?   虽然她不止一次抗住了,但总不能说有防弹衣就肆无忌惮去堵枪眼吧?   所以她才一直没说。   连提都没提。   她觉得以希茨菲尔的聪慧肯定也已经想到这个法子了,不排除她会私自决定冒险。   那我一定要看好她。   如果她不听话,我就骗她说……她肚子里可能已经在孕育新的生命。   她总不至于还逞强吧?   ……   帐篷内,希茨菲尔并不知道最爱她的人正在盘算如何拿捏她的心理,她先是把海蒂身上的衣服扒光,给海蒂来了次全方位的体表检查。   确实没有褶皱,没有那种松垮的皮。   但这本来就没意义吧?   海蒂的四肢可以瞬间化作紫色蔓藤,巴莉乌更是能将人型身躯分解重组,用层层叠叠的魔鬼藤枝条化作一头矫健半人马。   体表呈现什么样子,难道不是树人自己随心变吗?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生出疑惑:她好奇这种人体外形是真的完全随心呢,还是决定一个造型后就不能改了?   树人族,树人族。   之所以还带个人,和这种变化有关系吗?   巴莉乌的人形态总是那副体型面容,究竟是因为她习惯了呢,还是因为她没法改?   这个问题可是什么典籍资料上都没有答案的,希茨菲尔也就想想,现在还是干正事要紧。   她是隔了一会才进来的,帐篷上方的绿雾此时已经积累了不少。   不做耽搁,意识直接渗透进去。   有一件事她没有对海蒂说,那就是随着她补充获取到了三邪眼的力量,这枚左眼追溯时空的能力变得更强悍了。   过去她回溯还是有些吃力的,现在已经是随心所欲。   如果说换夏依冰来窥探绿雾只能观看到海蒂意识里的某一段记忆,而且每次探头进来看,看到的内容都随机分布。那么希茨菲尔,她可以保证一眼看穿海蒂的一切。   只要绿雾出来了,这个渠道建立起来了,她可以从海蒂诞生的源头——从她有记忆的那个节点开始阅读。   没有什么能够隐藏。   这种事,说的太明白会显得不尊重人。虽然海蒂对此表现的不太在意,但希茨菲尔觉得这种不在意不包括把一切底细都暴露出来。   所以她没有说。   以后有机会再道歉……然后进一步的补偿她吧。   意识穿梭,绿雾中开始出现一系列光影画面。这都是海蒂人生中经历过的片段,是被她的双眼——这副天然摄像机拍摄下来杂乱镜头。   有些镜头可能海蒂自己都不记得了,但那不代表这些画面就在她的大脑中消失了。   它们依然储存在她的潜意识里,储存在她思想记忆的最深处。   连海蒂自己都无法发掘出来的片段,希茨菲尔正在自由畅读。   这算是一项大工程吧……   她得分辨哪些片段是有用的,哪些没用。   杂乱的信息流是如此之多,正常人肯定早就眼花缭乱了。   希茨菲尔不受影响,是因为她有丰富的经验。   不说不眠症时期对精神的磨砺效果了,就前不久接触王冠的体验,和那种“被信息灌爆”的感觉相比,海蒂区区8岁的记忆……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大部分都是没用的记忆啊。   再度看完一段海蒂和某商会洽谈的片段,希茨菲尔暗自摇头。   按照海蒂给出的信息,她是在七年前被带下冰原的。那么在此后的时间里,即使按照最坏的情况推论,混淆和突变也早就完成了,她这七年的经历应该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   所以该朝前翻阅。   在最前面的记忆,她被年轮唤醒的记忆。   如果有哪个地方可能有问题,只可能是那个时期。   画面再次飞速后退。   少女的意识就像乘上了一辆思维地铁,窗外闪烁的不再是电子屏广告,而是那些被她抛弃的杂乱回忆。   终于,窗外的颜色开始变白。   苍茫雪色笼罩了一切,她前进的速度开始变慢,然后一点一点的停了下来,彻彻底底的陷入黑暗。   黑暗?   是她诞生并苏醒的前奏么?   黑暗出现了一道横着的细缝。   应该是刚诞生的海蒂在尝试睁眼。   眼前的画面很是模糊,只能看到是雪地,一些裸露的地表是冰晶结构,然后隐隐约约的……右边地面上站着一双脚,一双穿棕黑色登山皮靴的脚。   “你终于醒了。”   这是年轮的声音。   虽然看不到脸,但希茨菲尔一下就认出来了。   这是茹斯-年轮的声音没错。   接下来的发展和她预想中的差不太多,无非就是以主视角体验了一把,一棵冰兰萝树藤是怎么一点点在长辈指导下凝聚出人体,然后逐渐习惯这种形态,再被指导掌握语言、还有一系列树人族的传承知识的。   值得一提,那些传承知识,有相当一部分希茨菲尔听不清楚。   她很确定她听到了,在听到的瞬间那个声音也足够清晰,但就是,在她想要第二次回想,并尝试理解那些词汇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那些印象全模糊了。   希茨菲尔猜测这应该是树人族的某种预防机制。   防止有树人战士被俘虏,或者被野心家控制,通过读取记忆这种方式获取族群的至高机密。   也算一种自保吧,她对此倒是没什么怨言。   还得说一句,翻阅这种记忆是真的无聊。   冰原上的日子太苦,每天都是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和冰雪共舞。   她目睹着,年轮是如何教会海蒂语言、文字,教会她使用工具,懂得打猎——变化自己的身躯化作尖锐刺枪,在25米的范围内刺穿一切来犯之敌。   哦,原来25米是这个意思……   其实看到这里,希茨菲尔已经觉得差不多了。   从海蒂诞生到现在的一切记忆都保存的完好无损,没有被篡改、混淆、嫁接的痕迹,说明海蒂由始至终都是海蒂,她没有被取代过,她的嫌疑被洗清了。   如果她被取代过,她应该像格里曼一样,关于诞生时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年轮年轮,你是说我原来是一株冰兰萝吗?”   记忆画面中,海蒂赤身果体的坐在火堆边,双手托腮,看着年轮转动树枝烤肉。   她那时候才不到一岁吧?   希茨菲尔看的发愣。   那么小就开始喜欢吃肉了……真见鬼,我印象中冰兰萝不是肉食性植物……   “对。”年轮简单应了一声。   “那我们出来那地方还要好多冰兰萝树藤呢,它们都可以变成我这样吗?”   “不行,只有被选中的才能变。”   “被选中?被谁选中?”   “不知道,也许是命运吧,是女神的指引让我能找到你。”   “那女神为什么不让所有冰兰萝树藤都能变呢?”   “那是因为……”   年轮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我们所有的树人,其实都来自于古代植物幽冥果树,而幽冥果树又是古代邪神的眷族,也就是说我们的先祖曾经犯过大罪。”   “只不过其中有些分支,他们在女神崛起的过程中帮助过她,由此洗刷了我的罪,我们才能获得在女神辉光下留存的机会,这种变化和觉醒也是女神对罪孽眷族赠予的恩情。”   “不可奢求更多了,赶紧吃你的肉。”   “好吧。”   海蒂吧唧吧唧的啃起烤肉。   吃了一会,就在希茨菲尔以为这段对话该结束的时候,海蒂突然又冒出一句。   “那年轮!”   “我是冰兰萝树藤的话,你是什么呢?”   希茨菲尔听的一愣。   确实。   巴莉乌是魔鬼藤。   海蒂是冰兰萝树藤。   那年轮是什么?   她的本体是什么树?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没人问,简直到了根本没人去想的程度。   至少她从未想过。   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确认的必要。   “我劝你最好别打听那些超出你能力范畴的事……”   年轮语气有些阴沉。   “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在这方面,我们要向人类学习才行。” 第三十章 彻底爆发(三合一)   针对海蒂的“审查”很快结束了。   夏依冰是掐着表的,她给自己定了个时间——如果希茨菲尔超过10分钟还没出来,那自己必须进去探查情况。   她没有机会这么做,因为在9分钟出头的时候少女就掀开帐篷钻了出来,用那种沉静稳重的语气对她说道:“海蒂百分百没有问题。”   “没问题就好。”夏依冰也是松了口气。   她也是懂的,虽然她非常不爽茹斯-年轮的一些做派,但她很清楚那个老东西有多阴沉狡诈。能被年轮寄予厚望、单独指派过来作保镖工作的海蒂绝对不是普通的树人。   这样的家伙如果是敌人那一定会很难对付,夏依冰当然不希望是那种结局,对此也是相当开心。   “她要多久才能醒?”   “稀释50%的溶液……萨拉人要几个小时,西南特人能缩短一半多,她的话,看她对这些东西抗性如何。”   希茨菲尔摇了摇头。   海蒂只是说了喝这种东西对她“造不成哪怕一丝丝伤害”,但她“魔抗”到底多高,是比西南特人更低还是更高,这个她事先可没交代。   “那怎么办。”夏依冰皱眉,抬头看看漫天风雪。   “好像越下越大了……我们总不能就在这种地方等吧?”   “不然呢。”希茨菲尔重新把帐篷合拢,防止寒风钻进去伤害海蒂,“谁让确认她身份这件事的优先级那么高,就算她事先说要等几个小时也没办法。”   “……”夏依冰知道她说的对,但还是……如果风雪继续刮下去,她怀疑队伍的状态会大受影响。   “刺啦——”   就在这时,帐篷拉链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海蒂的脑袋伴随一阵浅绿色烟雾钻了出来,有些茫然的来回张望。   “什么情况?希茨菲尔是进来了还是没进来?我怎么醒了?”   她在那茫然,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却满脸震撼的盯着她,怀疑自己见到了幻觉。   强效显影剂……那可是管制药剂啊!   哪怕格瑞姆,身为西南特人,他喝了这玩意也得迷糊差不多几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在她身上居然才生效十分钟出头?然后她就自己醒了??   见鬼,她的“魔抗”到底高到什么程度……这家伙怕不是能直面魔像诅咒而不受影响了!   一边腹诽,希茨菲尔一边回忆冰兰萝到底有没有这种特性。   答案是有……但根本不应该有这么强。   冰兰萝,和冰莲花、雪蒺藜这类植物其实都属于骚灵材料。也就是这些东西已经超脱了一般药材的范畴,制药学、制香学已经不足以诠释它们,需要像普丝昂丝那种药剂专家才能将它们物尽其用。   所以当然是有的……所有骚灵材料,只要能被划分到这个门类里去,那或多或少都具备一些对邪祟还有诅咒的抗性。冰兰萝入药能制备出“清醒药剂”和“灵心剂”,前者可以提神醒脑,后者则是在提神醒脑的基础上赋予一个额外功效——让服药者在一段时间内能想起那些原先遭到遗忘的事。   但也就这样了,仅此而已。指望靠冰兰萝做材料制备出对抗邪祟诅咒啊、提高抗毒性、抗药性的药剂是不可能的。所以希茨菲尔才会这么惊讶。   海蒂……我可是窥探了她从觉醒灵念到化形为人的全过程,这中间并没有任何异常。   但她却具备一些超出常理认知的才能,这要么是我对冰兰萝的认知有误,要么是……在她觉醒灵念之前就被年轮做过什么。   希茨菲尔看看夏依冰,夏依冰也看看她。   两人都决定压下疑惑,暂时对此事保持缄默。   说到底这是好事情啊……正是面对未知混淆诅咒威胁的关头,有一个“魔抗”高的队友还不好,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别迷糊了,赶紧出来。”   她们联合把海蒂拖了出来,然后收好帐篷,找到在前面放哨的辛塔拉,告知她们的事已经处理完了。   辛塔拉立刻命令团队收缩,把那些原来放下来准备背靠抵挡风雪的背包、帐篷再次绑回驮马背上,所有人骑上去,顺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开足速度往营地赶。   冰原上的变化让人不安。   如果说永不停息的风雪算是这的日常,野兽的暴躁化虽然危险但勉强可以接受,那跨物种的混淆突变……辛塔拉觉得无论如何,先得把这些情报带回去给营地、甚至是给冰川下的镇子知道。   他已经萌生了退意,不打算继续带队往前找了。   回到营地,希茨菲尔发现一伙人占据了她们离开之前扎营的位置。   不用问也知道是新上来的第四拨人,他们此时正在休息,辛塔拉则将那些小有威望的人都召集起来,商讨是否应该先回镇子。   “我不同意!”   希茨菲尔三人掀开大帐篷进来的时候,正听到一个矮胖壮实的红鼻子男人大声说道。   “这次搜救行动并不是你一个人决定的,辛塔拉!这是大家一起的决定!大家信任你才让你带队,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当懦夫?”   啊……所以辛塔拉想回去?   希茨菲尔顿时弄懂了他们是在争执什么。   其实这是个正确的决策,要知道救援队虽然人多,但里面一个超凡者也没有(不算她们三个的话),这样的配置面对兽群袭击已经够呛了,再来个诅咒污染什么的,他们未必挨得过去。   最保守也最合理的做法就是带队返程。先回镇子休整,利用手头的通讯手段联系南边的新奥尔沃特,让那座城市坐镇的树人族利用根须网络把情报传递回维恩,再由维恩统筹调集超凡支援。   只不过效率就得大打折扣了……我记得那个红鼻头好像是叫‘扎布’来着?   他今年应该有40岁往上了,看他这急不可耐的样子,应该是儿子或者别的亲人在名单上……   “我就是尊重你,扎布,我尊重你们,所以才找你们共同商议!”   希茨菲尔看得出来,辛塔拉正在压抑怒气。   他用蒲扇般的大手掌用力拍打着临时当桌子用的货物箱子,发出“砰砰砰”的沉闷巨响。   “但现实就是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我不想这么说,但现在我必须要说——在我们所有人当中只有我——只有我辛塔拉拥有最丰富的在冰川雪原上生存的经验!”   “我亲眼看到过长毛象被狼群撕裂!”   “我亲眼看到过,捕食海豹的巨熊在靠近海边时被水中巨口拉下去消失。”   “还有突然塌陷的冰川隧道!”   “天崩地裂的大雪崩!”   “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必须要谨慎!”   “我不认为这是懦夫的行为!!”   夏依冰这时悄悄凑到少女耳边轻声说道:“喔~要是每个萨拉人都和他一样,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希茨菲尔嘴角翘翘,同样轻声回复道:“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太对啦!]   血晶乌鸦在耳边呱噪。   [人类就是喜欢作死!]   说得好像你不是人……   她们在这边说悄悄话,而辛塔拉那边,他已经逐渐说服了大部分人,逼迫他们接受自己的观点。   主要还是他们也都见识到了,冰原上的诡异有多吓人。   那是一种未知。   未知的恐怖。   狼群因此而被混淆了认知,认为自己是角鹿,甚至在朝着角鹿突变。那很自然的,可以将其和“动物暴躁化”结合起来看待。   就比如一切的起因——冲散猎队的白熊群。   白熊确实是独行动物,除了母熊哺育幼崽期间,这种动物从不组队。   那么白熊群这种现象之所以出现,会不会也是受到这种未知的影响?   就像北极狼以为自己是角鹿,白熊们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北极狼,从而学会了狼群独有的集群作战?   这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这么看的话,那冰原上的动物可就太危险了。   他们根本不能再凭外表和脚印去分辨对方的威胁性了,比如下次再遇到一群角鹿,那鬼知道它们实际上认为自己该是什么?   一切的经验都不再适用,冰原顿时变得无比陌生起来,哪怕是最老练的猎人都要为之胆寒,他们自己内心也承认,他们在害怕,辛塔拉的建议确实没有问题。   但终究还是不甘心的。   是,你辛塔拉是“熊人”,甚至因为那个预言杀死了父母。那意味着你从此就是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失踪的人和你没关系,他们不是你的兄弟、长辈、儿子、妻子……那你做出这种决策当然不费力气了。   但我们不行啊……   就这样放弃,你让我们如何甘心……   辛塔拉还在滔滔不绝讲述他做出决策的理由,周边围着的汉子们有些开始跟着点头,而另一些则低垂着脑袋,决定用沉默对抗现实。   恐怕不会有那么容易。   希茨菲尔冷眼旁观。   现在支持辛塔拉的人数较多,但保持沉默的也占了将近四成。别看他们现在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但只要有一个借口,只要有谁能站出来说一个可能性,也就是给他们哪怕一丁点希望,他们都会立刻跳起来坚持己见,他没那么容易压下他们。   “……现在还有谁反对?”   辛塔拉站在中间朝四周观望,声音如同闷雷,在整个帐篷内缓缓回荡。   一些人坚定迎接他的目光。   另一些人则把脑袋埋的更深。   “那么……”   辛塔拉就要宣布最终结果,但就在这时,帐篷突然被人掀开,且那边发出一道尖锐的叫声:“不能走!”   “革耶梭?”   辛塔拉瞪眼,对古巫的出现毫无任何心理准备。   “你怎么会在这?”   随后他的一张脸开始拧巴起来,像是在克制某种狂暴的情绪。   “趁我没失控之前滚出帐篷……”   “我藏在装粮食的橡木桶里。”革耶梭还在回应他上一个问题,“我刚刚才上来,我听他们说了你想回去,这不可能,我们必须继续前进,我们要到那片湖去,我们要——”   他的话没能彻底说完,因为辛塔拉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将他孱弱的身躯临空提起,就像一个兽皮包裹那样狠狠掼在木箱子上。   “所有古巫都该死——”   “去见你妈妈吧!贱货!”   “快住手!”   “辛塔拉你冷静一下!”   “快来人按住他!他发疯了!!”   帐篷内的闹剧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夏依冰和海蒂把希茨菲尔拖到帐篷角落,这种事她们帮不上忙。   辛塔拉之所以杀害父母,是因为革耶梭的母亲,也就是上一代古巫‘革罗莎’,给他父母作了那个预言。   就是因为有这个预言,辛塔拉才会被抛弃荒野,才导致他不认识自己的父母,最终酿成那样的惨剧。   那他当然是憎恨‘古巫’这一职业的了,哪怕革罗莎在三年前已经离世,他对革耶梭也不可能有好脸色。   “你亵渎神使!”   革耶梭被两个壮汉拉着膀子,脖子伸长继续叫嚣。   “我给你送神谕!你竟要杀我?辛塔拉你发疯不要拖着其他人!你差点毁掉最后的希望!”   “我呸!”   另一边,被七八个壮汉挡在后面的巨熊男子狠狠朝对面吐了口唾沫。   “所有古巫都该死……”   “你们除了妖言惑众以外什么价值都没有!”   “就该杀了你!……扒下你的皮做成旗帜!”   “别光说不练!有种就来呀!”   “我杀了你!!!”   “……”   完全可以这样说——直到此时此刻,辛塔拉骨子里的野性,他从小自冰原长大养成的兽性、凶性才彻彻底底的爆发出来。他的肌肉看起来比之前还要膨胀健硕,整张脸都充血变红,扭曲狰狞如同恶鬼一般。   如果不是有那么多人在挡着他,在压制他,而且他勉强还对这些人保持了最后一丝身为人的理智,希茨菲尔毫不怀疑,革耶梭已经被活生生扯掉双手双脚,扒下皮来做成了旗帜。   啊,看来他之前对我已经很客气了……   “都缓缓!”   “都别激动!”   间隙之中,少女听到那个红鼻头,叫‘扎布’的胖男人在大声叫嚷。   “辛塔拉冷静一点!革耶梭是古巫!镇上的习俗,不可以对古巫不敬!”   “还有革耶梭也是,你说什么‘最后的希望’?我们该怎么做才能突破冰原诅咒?”   来了。   听他这样喊,这边三人瞬间领会他的意思。   看来队伍是回不去了。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   “很简单!”   见到终于有人接他的话,革耶梭精神猛地一振。   “我说了!这是神的指引,是神的考验,是祂在那里呼唤我们!”   “我们当摈弃一切杂念往冰湖去!”   “那里才是源头!是真相!我们将在那里接受祂的洗礼!”   “我们要帮祂解难!替祂分忧!而作为恩赐,我们将重新寻回先祖的荣耀!”   叫完之后,革耶梭双手张开,双眼紧闭,脸上浮现陶醉之色,像是在期待有人应和这些话,跟着在周围朝他欢呼。   但是没有。   哪怕是扎布看上去也有些不耐烦,他追问道:“你判断这一切的源头是那片湖?”   “呃是的。”   “那之前失踪的人呢?我是指昨天早上和猎队失散的人,他们会怎么样?他们会不会有危险?那种诅咒对他们生不生效?”   “只要信奉神,一切污秽都不能近身。”革耶梭认真的道,“他们会不会受影响要看他们自己,只要他们信念虔诚,他们只会比你们更早抵达那里。”   “也就是说想要找到他们,必须得往冰湖去了?”   扎布眉头舒展开来,转头看向辛塔拉。   “扎布!”   辛塔拉怒吼。   “你竟然听信这个蠢货?”   “革耶梭是古巫。”扎布低声道,“我不是在质疑你,辛塔拉……但是古巫的预言也有应验的时候……”   “闭上你的嘴!你想陪他一起死吗?”   “如果这能令你感到畅快,我愿意被你杀死。”   扎布抬起头,直接面对他的怒火。   “但不是现在——辛塔拉!不是现在……那得在找回我的儿子之后!”   “……”辛塔拉瞪着他,欲言又止。   “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我是非要找到他不可的!”扎布又道,“我可是快三十岁才有孩子……我可怜的小贝尼……他还没成年……我愿意让他跟着你们去长见识,我从没想过会失去他!!!”   “我必须去找他!我必须要找到他!否则我宁愿死在这里!”   “你想回去的话,辛塔拉,那你大可以带着愿意和你走的人自己回去!”   “那些愿意和我一起继续找的人,来!”   必须承认,这番发自内心的表述确实打动了不少人。   别说那些本就打算留下来继续找人的汉子们了,就连本可置身事外的单身汉们,他们也为扎布的发言而动容,绝大多数都选择走上前去表达支持。   他们又带动了意志本就不坚定的。   到头来,愿意追随辛塔拉的人连一个也没有。他脸上的血色因此迅速消退下去,嘴唇抖动,简直是被他们气的发抖。   “你们会为这种选择后悔!”   “也许吧。”有人说道。   “但是就像扎布说的,如果不能找到他们,我还不如死在冰原上算了。”   以扎布还有革耶梭牵头,人群逐渐离去了。   帐篷外传来扎布的喊叫,那是他在向更多人说明商议的结果,而从他每句话都能得到欢呼声来看,多数人的选择也是不言而喻。   帐篷内只剩辛塔拉呆呆坐在箱子上。   他一言不发,任凭自己的指挥权遭到篡夺。   希茨菲尔迈步从角落上前。   “你们也要来嘲笑我吗。”   熊人默默挪了个方向,只把屁股对着她们。   “我知道你们也很关心朋友。”   “那就跟他们一起去。”   “你们都是有本事的。”   “有你们跟着,他们也能更安全些。”   他看出来了。   他是真不傻呀……   果然这种“狼孩”都是最敏锐的。   “我们确实打算继续探索。”希茨菲尔轻声说道,“但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   “我觉得你们不需要。”   “不我们需要。”   “不需要。”   “需要!”   真是忍无可忍了,希茨菲尔难得抬高音量,几乎就是低吼出来。   别说熟悉她的夏依冰和海蒂都被吓了一跳,就连辛塔拉也抖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能发出这么暴躁的动静。   “咳咳……!”   希茨菲尔脸蛋发红,不得不咳嗽几声加以修饰。   “这个,我知道你现在很不高兴。”   “但正如你说的,你是唯一拥有在冰原长时间生存经验的人。”   “我们不知道究竟要在这里耽搁多久的。”   “说到底你只是担心危险……而你也猜到我们的不凡了,也许我们可以合作,我们都有共同的目标不是吗?”   她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表达想法。   因为希茨菲尔也看出来了,辛塔拉……可能是因为童年的缺失,父爱以及母爱的缺失,在他粗犷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脆弱的心。   所以他才会那样幼稚的和她争执吧。   还是得顺着毛捋。   尽量安抚他的情绪。   可能是她的温言温语有了效果,也可能是辛塔拉放心不下扎布等人,他思考了一会,最终表示接受提议。   几个人一起从帐篷里出来,发现扎布一行人已经先行开拔走掉了。   营地里除他们外还剩12人,都是那第四拨上山的,累坏了没法立刻动身,要先在这里休整一下。   正好,辛塔拉找到这些人,让他们休息完不要再跟上来。   “因为总要有人传递消息!”   他这样说。   “现在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去找扎布他们,我们一定会把失踪的人都带回去!”   “那你们就替我跑一趟吧!”   “把这些经历、信息都传递回镇子,让波利联系萨拉人,我们还是需要帮助。”   他这么讲,这些人就愿意听了。   当即表示没问题,传递信息的重任包在他们身上。   “走吧。”   辛塔拉从兽栏里牵出留下来的驮马驼鹿,分了三匹驼鹿出来。   夏依冰和海蒂分别驾驭一匹驼鹿,前者伸手给希茨菲尔,把她拉上去放在身前坐稳。   这样,她们三人骑乘两匹驼鹿就够。   剩下的驼鹿可以当“备马”用。   节省体力什么的。   实在不行还能杀了吃肉。   就这样。   辛塔拉牵头,和她们组成一支小队,顺着雪地里大部队留下的足迹往前追赶,想要尽快和人群会合。   大部队本就没走多久,全速追赶下,不出十分钟,已经被她们看到了尾巴。   “是他们——”   辛塔拉喊道,语气听上去很是焦急。   “他们怎么敢走这个方向的……”   “该死的古巫……你们先别动!!”   说完也不等她们的回应,辛塔拉一马当先,骑着那匹最壮的驮马往前飞驰。   方向?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夏依冰是想追上去的,但希茨菲尔抬手示意她暂时别动。   天还是黑的,少女干脆把眼罩扯开,瞪着一双异色眼眸在风雪中转头,试图看清那些隐匿在暗中的未知恐怖。   煤灯的能见度恐怕只有五六米。   辛塔拉拿着我们给他的手电筒才能照到队伍的尾巴,那些人影是同伴吧?   黑暗里什么东西都看不清……   他怎么知道是“这个方向”?   有些好奇,希茨菲尔立刻想到这里能用来辨识方向地点的恐怕只有被积雪和寒冰覆盖的地面,她便掏出自己的小手电往地上打,果不其然——看到其中一些裸露出来的冰层地表,其中有部分地表的状况、颜色都和周围有微妙的出入。   这代表什么?   他为什么让我们暂时别动?   就在这时,希茨菲尔听到从前方的黑暗里,也就是辛塔拉追去的那个方向传来一阵嘈杂惊呼。   惊呼中夹杂着无限惶恐,就好像他们突然遇到了什么极其可怕凶戾的东西。   “这到底是……”   她们确实都是没打算动的,但下一刻,一股强烈的震动从前方扩散蔓延过来……那些色泽不同的冰层地表受到震动影响后赫然塌陷成洞窟,而海蒂骑的驼鹿不巧就踩在其中一个洞窟上面!   “卧——”   她们只听到半截咒骂,海蒂整个人就没了。   “她不会有事!”   希茨菲尔回头强调。   堂堂冰兰萝树人……只要海蒂反应过来,把手化作蔓藤抓住冰壁,她自己是能爬上来的。   “不用管她!”   “往前!”   希茨菲尔让女人驾驭着驼鹿往前赶。   她非要看看。   前面藏匿的到底什么!   ————————   都说要三合一,那就来! 第三十一章 极光(二合一)   时间倒回三分钟前。   辛塔拉骑着驮马,小手电的光芒如同利剑一般刺破夜幕,牢牢钉死在扎布队伍的最末端。   在黑夜里这光芒未免太刺眼了,这无疑引起了那些人注意,不少人放慢速度回过头来,因为光照太亮还引起了一阵小范围恐慌。   原理类似远光灯吧……当远处的光源太强太刺眼,迎着那道光凝视反而会看不清其他景象。   渐渐的,辛塔拉追上最后的人。   那是个带毛绒皮帽的健壮男人,上一秒他拔出长矛大声呵斥要所有人警戒,下一秒看清辛塔拉,他变脸似的露出惊喜。   “辛塔拉!!”   “冰雪在上,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们!!”   “现在别说那么多!”辛塔拉脸色很不好看,他几乎是驾驭着驮马从侧边撞靠在男人驾驭的马匹上,对他吼道:“让更多人跟我走!这里不能久留!”   “为什么?”男人脸色一变,“辛塔拉!你难道不是来支持我们的吗?”   “我是支持你们!但你们必须先跟我走!”辛塔拉简直是在咆哮了,“自己看看你们脚下的地面!在这层积雪的遮盖之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男人愣住,一时间倒是忘了下马。但旁边也有好些人在听着对话呢,其中不乏有牵着马匹在慢走的,他们立刻踹开地上的积雪,发现厚厚积雪下埋藏的居然不是岩石地面!   “是冰!”他们惶恐的大叫起来,“天呐!下面是冰面!”   正在和辛塔拉对峙的男人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想起了一个冰原上的传说,它的名字叫‘活冰窟’。   北极冰川并不完全是由冰形成的,它的下面有一段山体,是受到地壳运动挤压之后隆起的地面。   这种隆起现象在专家看来很不科学,因为它并没有真正形成一座山峰,且本身隆起的地表一直坑坑洼洼,内里蕴藏有许多神秘空腔。   就是这样的东西成了北极冰川的“基座”和“骨架”,那些冰雪海水在这里洗刷覆盖了成百上千年——可能更久,最终形成了冰川荒原。   所有上来打过猎的冰湖人都被告知过一些常识,其中就包括一定要顺着冰川的脊椎走。这不光是为了辨别方向,放置在浩大无垠的冰原上迷路,同时也是为了防止最最可怕的冰原塌陷。   情况轻微的,塌陷只会形成几条冰窟窿隧道。   但情况要是再往上走,塌陷会迅速牵连扩大。   因为很多位置本来就是没有岩石地面当地基的,它们是镂空的,下面是空腔。只不过是常年积雪结成冰压在山体肚子里厚厚一层,上面再用积雪铺平,光用踩很难区分清楚。   这里一旦开始塌,那就是塌一大片。   男人听镇子上的老猎人说过,冰原上最危险的自然灾害,除了封天绝地的“狂冰风暴”,就是会自己挪转的“活冰窟”。   为什么要叫“活冰窟”?   为什么明明是自然灾害,听起来如同活物一般,甚至能够自己挪转?   当然还是因为这见鬼的冰川荒原有相当一部分是由冰雪构成!   只有一部分陆基,其他是冰雪,那不可避免的!随着时间推移,积雪的累积,最终积雪在部分地区累积的重量会导致下层冰川不堪重负!   这也是会塌的!这片冰川的地型轮廓可以说是每年都会有微妙的改变!一些边缘地带塌陷后更中心的位置就成了边缘,甚至还有奇迹般的景象——部分中间空腔的积雪坚冰在塌陷后导致中间的冰体和冰川主体脱离开来,它们瞬间不再和巨大的冰川是一个整体,不再有那么大的重量和质量,会瞬间被最下层的冰冷海水供浮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冰原上凭空在升起一座冰山!   经验再丰富的猎人都不敢夸海口,说自己熟悉冰川上的每一条路。这座自然的奇观是如此的诡秘,如此的多变,简直就像万花筒一样,永远在绽放新的面貌。   思绪回转,此人顿时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该死的扎布……他居然把大家带到了疑似是“活冰窟”的地势中来!   还好有辛塔拉追上来,还好他经验够丰富看得出来……那现在最该做的就是组织所有人赶紧离开这里!他们不能再耽搁了!   “布布尔赶紧带人去疏散!”男人大声朝同伴呵斥,然后转头看向辛塔拉:“扎布他们在前面……跟我来!这事必须通知他们!”   截然不同的命令顿时在队伍里引起了质疑和嘈杂,但随着“活窟窿!”、“还在这找死!”之类的咒骂蔓延开来,大多数人也顾不上遵从谁了,纷纷跟着其他人打算绕道。   “扎布!”   辛塔拉在男子带领下来到队伍前方,看到扎布正骑在驮马上,几乎和旁边的革耶梭靠在一起。   这不能说明他们关系亲密,冰原上风大雪大,隔着口罩想要交流要么就大声喊,要么就只能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扎布回头,看到是辛塔拉,眼里也流露出巨大的惊喜。   和辛塔拉决裂那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的,如果可以,谁不想队里多个老大哥,老向导呢?   “扎布……你!”   辛塔拉刚想说这里危险应该赶紧走,下一秒就看到旁边还有一群冰川山羊。   数量大概三十只吧……可问题这些羊是从哪来的?   “是我们中途遇到的!”扎布策马迎上来,解开口罩大声道,“我们很小心的!确认它们大概没问题就带上了!毕竟可以当做食物!!”   “你疯了!!!”   辛塔拉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他能发出如此巨大的音量,“你怎么敢——抛下它们和我走!立刻!快!”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扎布此时也有些慌了。   他不赞同辛塔拉,只是因为他想救回儿子而已,对于这位可以写入传奇故事的“熊人”,他其实是很佩服的。   他知道论及在冰原上的生存经验,十个自己加起来也比不上辛塔拉一人,而他向来不会在这种关头开玩笑的,那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这毫无疑问是他自己不对。   “所有人听他的!快!”   顾不上照顾古巫的情绪,扎布立刻回归“副手”角色,就像此前一样帮辛塔拉扩散命令。   “来光啦!”   “天上来光啦!”   后面的队伍中传来叫喊,前面几个人没忍住抬头去看,发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极夜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条“绿光飘带”。   它通体都由光幕组成,如同神明亲手缔造的杰作,美轮美奂,甚至像具有生命一般在缓缓蠕动。   是“神光”。   作为世代生活在北极的古族后裔,不止辛塔拉,这里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萨拉人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诫过他们,那不是“神光”而是“极光”,只不过是一种自然天象,但冰湖人还是坚持称呼它为“神光”,将它当做冰雪女神对迷途者赐予的指引。   看到“神光”辛塔拉刚开始是觉得“挺走运”的。   他可不管什么冰雪女神,他不信这些东西。但这种光——当它大规模在夜空出现的时候确实能方便他们看清道路,这对他们是有利的,他没理由讨厌。   此时此刻,他舒了口气,眯眼抬头盯着“光带”,心想还好扎布没带人深入冰窟地型,现在连小规模的塌陷也没有,应该可以平安离开。   然后渐渐的渐渐的,他的意识陷入恍惚,就像是突然从现实世界倒转了时光,重新回到了他只有几岁,被那头母白熊带着一起捕鱼的时候。   视角里是冰寒海面,旁边是一头皮毛雪白的壮硕大熊,它先是伸出爪子将薄冰凿开,也没见它怎么出力,头一甩就叼住了一条弹飞的肥鱼。   这到底是……   辛塔拉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记忆紊乱了,是他受到的冲击有点大,不自觉想起了那些深埋的记忆。   但很快他意识到并不是这样!   因为在那个视角当中他很快也开始学习捕鱼,而他伸出的双手——那哪里是属于人的手啊,根本就是一对毛绒熊爪!   我不是人?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我的记忆!!   身体在马背上狠狠后仰,下一刻,那匹驮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一个扬蹄翻身,把辛塔拉从背上掀了下去。   摔落在雪地上滚了几圈,辛塔拉意识反而恢复了清醒。   他不再盯着那道光了。   下意识想抬头再看看“光带”,辛塔拉转而反应过来。   他先是用力咬舌头刺激自己,同时口中发出怒吼:   “别看它——”   “别看‘神光’!!!”   但是迟了。   “噗嗤!”   “噗嗤!噗嗤!!”   他不敢抬头,却能听到头顶不断传来类似布匹崩裂炸开的动静,听上去就好像是持有它们的人、穿戴它们的那些生命出了异常,由内而外的开始膨胀,狠狠将它们撑炸开了。   “轰!”   一道阴影狠狠砸在辛塔拉前方。   他勉力抬头,看清那是一只巨爪。   如何形容呢?   外形类似人类的手,但在那个基础上扩大以及拉长了十倍。它的表皮在这一刻全部撕裂脱落,暴露出肌腱的同时亦在往外疯狂喷血。   那简直就像是喷泉了!   辛塔拉看的目瞪口呆,这巨爪无论是手臂还是拍下的细长勾爪都在往外喷血,鲜血密集到在其体表附上一层粉色的血沫,这些血沫无时不刻不在翻涌窜动,就好像烧开的水不断翻涌泡沫那样,他好像还看到血沫下的肌肉组织也在以相同频率改变形态?   “扎布……”   顺着这只巨爪的关节,辛塔拉看清它的源头。   那赫然是扎布。   他依然骑在驮马背上,和那匹马一起呆站在原地,主要躯干部位一动不动,抬头凝视着天上极光。   落下的巨爪是他的右臂,那壮硕的形体就像虫子的脚,在半空中有一个对折,对折的另一端一直蔓延到扎布的右边肩膀上,他的整个右半边身体正在随着那只可怕魔爪的变化而在萎缩成骷髅。   那东西在吸收他身体的营养?   “扎布!”   辛塔拉爬起来想要去拉他,却在靠近的时候被一股大力掀飞。   是那匹马?   再翻身起来,原地已经没有“扎布和马”了。   兽皮大衣从扎布身上炸开脱落,他的上半身先是快速隆起了十几个堆积的血瘤,然后下一秒那些血瘤又萎缩下去,可以看到不断有鼓起的液体顺着他那孱弱的右臂被输送给魔爪,而他本人残留下来的只有一副皮包骨头——它俨然已经和胯下的坐骑长在了一起。   他吃了它……?   辛塔拉心头生出明悟。   扎布的下半身已经塌了,就像底层融化坠落的冰川,那里只剩下一张松垮的马皮,仔细聆听那边的动静,好像还能听到一股类似用吸管喝水的“簌簌”声在朝四周飘荡。   扎布已经完蛋了。   辛塔拉迅速确认这个事实。   他看了那光……然后被诅咒了……他变成了怪物……但又变的不太彻底……   他缺少营养。   视线迅速落在魔爪上,辛塔拉发现它的手掌部分又壮大了一圈,手掌张开来已经将近有三米的直径。   而扎布本身则彻底变成了人皮骷髅,这代表他体内的养分都被抽干去形成那鬼东西了。   是的,他就是因此才要吃掉那匹马的。   但这依然不足以让那鬼东西,以及鬼东西真正该有的躯干成型。   那它肯定会想办法找别的补给。   脑海里刚升起这样的念头,下一秒,辛塔拉就发现‘骷髅扎布’扭头凝视自己这边。   “……”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从雪地爬起来,转身就跑。   “吼——”   ‘骷髅扎布’冲他发出一道无比凄厉绝望的嚎叫,只见它勉强举起那只魔爪,狰狞的手指在半空中握拳,狠狠砸向熊人的方向!   “轰!!!”   没砸中。   但引发的后果比砸中还要可怕的多。   这里的冰层本就有缺陷,‘骷髅扎布’施加的力量已经超过了它的承受极限,当这股波动不断朝着四周冰面蔓延开来,顿时就有好些逃难者突然消失——被塌陷的冰窟吞了下去。   “喝!”   辛塔拉立足的冰面同样发生了塌陷。他靠着机敏和身手强行起跳扒住上沿,好险没有摔落下去。   但和他同行的男人就不走运了。   辛塔拉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只是刚才逃走时好像听到他在惨叫。   还有其他人的惨叫。   整个队伍彻底乱了,火把和煤灯摔落在地上,火焰熄灭,看不清整个队伍的状态。   辛塔拉往最坏了估计,凝视极光产生突变的可能不止扎布一个。   他到底在光带当中看到了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极光带的……这不是一种自然景观吗?   为什么这次的极光会如此诡异?   心里堵着无数困惑,但辛塔拉已经来不及想了。   他现在只想着活命,活命。   冰原就是弱肉强食。   什么规则,什么异常。   大不了就当做从未见过的古怪野兽。   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想别的。   他要活命。   他要逃离这里!   但这可不容易。   他的体型还是太有辨识度了,很多逃难的汉子看到他之后双眼冒光,纷纷扑上来想要拽住他的手,找他这个经验最丰富的人寻求帮助。   “辛塔拉!”   “太好了……你——快救救我们!”   “卡里快要顶不住了!”   辛塔拉根本不管,埋头狂奔。   “辛塔拉!!”   “自私的家伙……快跟上他!”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没几十秒,辛塔拉愕然发现自己身后居然吊了一大票人。   他们嫌弃看不清东西,举火把的举火把,提灯的提灯。   路倒是照亮了,但……   这不是最显眼的活靶子吗?   心底冒出一股寒气,辛塔拉下意识朝前飞扑。   下一刻身后又是巨响。   这回他没能抓住冰壁上沿,身体不当心掉入冰窟,眼看就要滑落下去。   可能是在人生有意识的最后一刻,这位熊人抬起下巴,隐约在上方豁口看到一抹耀眼的白光。   纤细又锐利。   不知道为什么,辛塔拉觉得这是刀光。 作者的话:全订群又寄了,内附新群   我还在吃早点,突然一连串轰炸跟我说寄了。。。   应该是有人发梗图涉及到了什么东西。。。。   总之——【110818090(圣橡小树)】   先加这个全订2群,1群不当心退掉的也可以来,1群在申诉,希望3天后能解封。 第三十二章 坠落(二合一)   当队伍中出现畸变怪物的时候,革耶梭正在面朝极光祈祷。   他祈祷的时候喜欢闭上双眼,张开双手,整张脸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正是这副作态拯救了他——他可能是唯一一个面朝极光过而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人。   但无论是他胯下受惊的坐骑还是已经突变的“扎布”都不会让他安逸下去,他先是在闭眼过程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震动,然后整个人就被从鞍座上面撅到腾空,屁股重重砸进雪地。   革耶梭是想咒骂有些人不敬神的,但当他睁眼,他看到了可能是他有生以来最最胆寒的一幕场景。   扎布……那个东西是扎布吗?   他的右手怎么变成了那个样子……他的脸和身体简直就是皮包的骷髅了……天呐!他的身体里甚至在长出血管一样的东西!这些东西的目标是……那些冰川山羊?   不同于人类受惊之后四散逃开,虽然山羊群也吓的不清,主观意识上也想离开这里,但无奈它们被收拢进队伍的时候都用绳子拴起来了,此时互相都在牵制,根本就是在原地打转。   嗖嗖嗖!   无数纤细的血管触须从扎布身上激射过来,目标对准这些畜生,每一根都精准扎入一只山羊的身体。   革耶梭看的很清楚,甚至有几只山羊里的倒霉蛋,身上插入了多根血管。   立刻就有大股大股的——革耶梭推测应该是山羊的血——被从那些血管中汲取出来,这一过程在血管上形成了一个个流窜的鼓包,几乎是源源不断的在给血管的主人提供营养。   “冰……冰雪在上啊……!”   身体瘫痪在地上无法行动,革耶梭目瞪口呆的看着……看着一百多只羊在短短几秒内被抽成肉干——甚至是只剩下一张干瘪的皮!   而“扎布”的躯干则是在这过程中飞速膨胀,他看到有一部分血管被收回去环绕扎布妖娆的舞动,它们环绕着、呈螺旋状绑住他的上身,和他干瘪的身躯融合在一起。   另一些血管则是开始在半空中编织,编织出一副无比壮丽的巨人骨架。   整个过程还是只有几秒钟,然后藏身于骨架内部的“扎布”身躯第二次爆出大量血瘤。   这一次的血瘤没有再萎缩了,它们一直膨胀到极限,哪怕被那副骨架的肋骨勒在里面,仍然有部分血瘤发了疯似的往缝隙外挤。   “冰雪在上啊!”   革耶梭瞪眼看着这东西形成轮廓——从几秒钟前的“扎布”突变为一个肩膀差不多6、7米宽,拥有十多米长的纤细手臂、且手掌张开来直径近5米,拥有无比尖锐的完全不似人类的可怕指爪的“上半身的巨人魔像”!   好不容易形成了上身,巨人魔像仰头发出一声怒吼,抬手对着远处就是一拳。   轰!!!   整个大地都颤动了一下,革耶梭几乎被弹的临空飞起。他听到那边传来无数人的怒吼和惨叫——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干的事情就是爬起来逃跑,但他确实完全被恐惧摄住心神,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拼命和身体抗争的后果是什么呢?   他的蠕动压到了积雪,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甩过来,倒插在积雪里的手电筒被他碰歪了朝向,从原本对着夜空照射变成照射巨人的脸。   强光依然有刺激作用,那巨人魔像原本想扒拉着朝后面追击过去,被这么一照顿时低头,一双狰狞眼珠立刻瞄准了瘫痪的古巫。   ……辛塔拉我咒你先人!   革耶梭猛地一个激灵,身体瞬间又能动了,但巨人魔像的手掌已经带着狂风在朝下压,他只来得及抬起双手护住头,心里向冰雪女神疯狂祈祷。   一秒……五秒……   预想中的痛苦并未到来。   革耶梭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一道白光划破黑暗。   那光芒并不如手电持久,但在瞬间爆出的光亮还要超出。革耶梭再次感觉到地面在震动——他看到连绵不断有十几道白光在巨人身下爆发出来,就像一捆连绵的细锁将它缠绕。   蓬!   蓬蓬!   “细锁”及身,在巨人体表切割出一道道深邃伤口。它的皮肉瞬间翻卷开来,鲜血狂喷,暴露出内部的骨骼和肉瘤。   革耶梭看到一道人影,她趁巨人仰头嚎叫的空档再一次拉近和其的距离,几乎是紧贴着凑到它身体下方,双手把持着一把雪亮长直刀,狠狠从下方朝上撩斩!   刺啦!   哪怕有寒风在不断呼啸,他也能清晰听到这瞬间传来的切割动静。   这一刀几乎将巨人从中切开两半……从腰部到头顶!真可惜那些血管又把切开的血肉连起来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人立刻锁定那持刀女子,两只巨爪带着风声朝中间合拢。   “啪!”   女子像是早有预料,恰到好处的后撤弹开,两只巨爪拍了个空,反倒露了破绽出来。   “嚓嚓!”   又是两道切割的脆响,革耶梭惊愕的看着……巨人的两只手都被从手腕部分平滑切断。   再一刀竖斩,切开合拢在身前的十指关,女子顶着寒风朝前突进,一刀刺入巨人腹腔,然后拖拉着刀柄绕着巨人疾跑半圈,甩刀又拉出大篷鲜血。   这也太强了……!   革耶梭看的目瞪口呆。   那怪物在她刀下简直就像玩偶般毫无抵抗能力。   她是什么人?   冰雪女神的神使吗?   “这么打没用,它的愈合能力太强。”   雪坡上窜出一只驼鹿,希茨菲尔骑在上面目睹战况,下意识的自言自语。   率先突进和巨人战斗的自然是夏依冰,希茨菲尔稍慢一些,但这更方便她纵览全局,把控最好的对敌方案。   [那家伙一直在吃人呢!]   尤西里安女士又变回了乌鸦形态落在她肩上,也是跟她一起盯着前方。   [地上……那些蔓延的血管……它一直在吸收尸体里的血肉营养,这些营养在帮助它无限愈合伤痕!]   “你很吃惊?”   [怎么会!和我的血源法术相比不过是小孩玩的把戏罢了!]   血晶乌鸦大叫起来。   [看似是很厉害的‘巨像变身’,但居然还需要靠掠夺他人的血肉来补充能量!说到底也还是在遵守能量定律!]   “是。”希茨菲尔非常认同。   “本以为污染的具现可以表现的更神奇些,没想到就只有这种程度。”   那么她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   一枚细长而又晶莹的冰针悄然混入漫天风雪,瞬息间横跨十几米远,轻巧掠过刀客的耳边。   “是吗……”   夏依冰当即心领神会。   巨人魔像此刻已经被她砍的可以用千疮百孔、破破烂烂来形容,这东西也实在可怜,好不容易凝聚了上半身,连屁股都没长出来,挪腾移动极为不便,被她轻而易举的卡着视角,一会转到这边砍几刀,一会转到那边再砍几刀,身上到处都是见骨的斩痕,全靠那些血管丝线勾连在一起才能勉强维持完整体型。   看到这一幕,夏依冰觉得哪怕不用艾苏恩提示的战法也能硬耗死它。   不过没必要。   地点不对,还是速战速决。   “嚓嚓”两刀,再次将巨人的手掌齐腕切下,夏依冰又是猛地突进,长刀作势要往前刺。   从之前的战斗中可以判断出巨人或多或少是有些智慧的,她做出过试探,发现哪怕是在看起来极为愤怒的情况下,巨人也不会一直遵循一套路数乱拍乱打。   就像刚才后撤步躲开双掌拍击,这第一次被她躲开之后,巨人就再也没有这样干,而是只用一只手压迫,另一只手紧随其后想截她退路。   竟然是具有学习能力,不得不说让人吃惊。   正因为如此,当夏依冰作势又要穿刺的时候,巨人没有举臂来挡。   这一招它吃过一次,虽然后果是被在腰间划拉出一道大口子,但对它来说这点伤势什么都不算。   它要放任这次攻击,抓紧时间修复双手。   但这次和第一次不同。   抬刀瞬间,一枚冰针悄无声息的飞掠过来,几乎和刀光融为一体。   下一秒刀刃狠狠刺穿皮肉,女人这次没有再白费力气划什么口子,反而立刻松开刀柄抽身后退,将这把雪亮长刀和依附的冰针尽数留在巨人体内。   她疯了吗?   革耶梭差点吓的叫出声来。   那绝对不是一把平凡的刀,能切开这种怪物的皮肉,它绝对称得上是神兵利器!   这么好的刀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想干嘛?   想找死吗?   咔嚓咔嚓——   就在他腹诽的下个瞬间,无穷无尽的冰晶尖刺从巨人腰腹内朝外爆开。   很难……用言语形容它的瑰丽。   似乎在巨人体内有一个“点”,以这个“点”为源头和中心,不断的有冰晶尖刺朝外冒出,朝外翻涌。   这种翻涌的模样就好像是正在盛开一朵由冰晶尖刺形成的花,就像万花筒在变化形态。巨人的骨骼、皮肉、血液、神经……它所有的一切转瞬都被切割的支离破碎……几乎每一道冰刺中都冰封禁锢着它的一块身体碎片,然后这枚冰刺又在继续外翻、继续外翻……最终在原地形成了一朵足足有十几米高的、粉红色的冰刺之花。   “我的刀可是无形的。”   夏依冰快速从雪地上爬起来,看着这一幕抚摸着下巴。   看来有智慧也未必是好事。   她才刚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呢,脚底转而又传来震动。   坏了。   心里一突,夏依冰这才想起来,她们站的位置不是很好。   “快走!”   希茨菲尔驾驭驼鹿来到她跟前,弯腰对她伸出手。   夏依冰皱眉,虽然伸手抓了上去,但反倒一用力,把少女从驼鹿背上扯进怀里。   “嗯!?”   希茨菲尔有些吃惊。   “看来野外生存的经验还是我比较强。”   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夏依冰也不管别的了,看到旁边正好塌出来一个冰窟窿隧道,搂着少女就跳了下去。   她这是——   啊……她是判断来不及逃出坍塌范围,觉得跳下来反而更安全些?   身体坠入洞窟的瞬间,希茨菲尔倒也明白了夏的用意。   她只是有些担心海蒂。   海蒂她最好直接滑到最底下,现在上来只会被塌陷的冰面砸个正着。   而且这些隧道到底通到什么地方……根本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否是串联相通的,我们不会就此和海蒂失散了吧?   心中升起另一个荒谬的念头,即希茨菲尔开始怀疑,那些最开始和猎队失散的人群,比如罗博还有艾斯特他们,是否也是坠入了冰窟隧道,才导致人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而且导致他们突变的根源,那个“极光”到底是——   别乱拱哦!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夏依冰不得不箍紧她的腰,尽量将她的大半个身体都搂在怀里。   开玩笑……这种剧情!   这种节骨眼!   放在骑士小说里就是标准的逞能时刻!英雄登场!   我怎么可能让你在这里受哪怕一丁点擦伤!   “……”希茨菲尔耳边是女人粗重的喘息,她犹豫了一下,右手举起再次召出冰针,趁着两人一次腾空飞起,用冰针在下方隧道的正中央切割出一块厚重的冰板。   “砰!”   夏依冰屁股正好压住冰板,这东西顿时成了她们的滑板或者说溜冰板,载着两个人飞速下坠。   “嗷嗷嗷嗷嗷嗷——”   隧道上方又传来狗吠。   抬头一看,是莉莉。   这蠢狗看到她们跳下来立刻跟进,明明希茨菲尔并未管它,它却自己不知道从哪摸了块冰板,整个身体趴伏在上面一路疾驰,但还是被吓的疯狂狗叫。   “前面有光!”   屁股下面有滑板,这滑翔顿时比之前稳定多了。夏依冰现在敢开口说话了,她提示希茨菲尔,前面似乎有异常情况。   希茨菲尔勉力回头,确实在隧道的尽头看到一些隐约光亮。   这是什么情况?   下面怎么会有光?   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两人瞬间脱离隧道,凭空落入一个看不到底的巨大空腔。   情况突变没有让夏依冰乱了分寸,她一眼看到对面的冰壁,在半空中用左手搂紧少女腰肢,右手再次把住长夏冰刀,身体在半空中抬腿屈膝,一刀扎进冰壁的同时两只靴子也压了上去。   “砰!”   以这样的方式抵消冲力,女人自然是不太好受。她感觉全身骨架一阵酸麻,好消息是应该没有哪里出现骨折。   但莉莉怎么办?   想起后面还跟着一只雪列斯傻狗,夏依冰顿时有些傻眼。   她现在一只手抱着希茨菲尔一只手拿着冰刀刀把,全靠刀刃维持吊在冰壁上,哪还有手去接莉莉?   那只好对不起莉莉了。   听到狗吠声越发凄厉,夏依冰闭眼,不忍心看到莉莉摔在冰壁上变成狗饼。   但预想中的惨叫并未传来。   “嗷嗷嗷!”   “汪汪汪呜呜……”   “呜呜……呜呜呜……”   狗吠声很快又受到惊吓的“狂躁”转变为“呜咽”,听上去就像是受了委屈正在撒娇。   “是海蒂!”   耳边传来少女的惊呼。   “她在下面!”   “她一直在这里等我们吶!”   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是海蒂。   她站在冰雪峭壁的一个凸起平台上,双臂化为紫色软藤,在半空中席卷缠绕住莉莉,将它安稳接了下来。   “你们打算在那吊一辈子吗?”   海蒂看过来,分了一部分蔓藤朝前伸展,将吊在半空的两人也接下来。   “这次谢谢你了……”   夏依冰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她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总觉得被人抢了风头。   “汪汪!”莉莉围着她叫的挺凶。   它很聪明的,看得出来自己当时被放弃了。   “怎么你是有意见?别吵!回去给你弄好吃的。”   “汪呜!”   莉莉又开始摇尾巴了。   “这地方不对。”   希茨菲尔一直在旁边打量着四周环境。   怎么说呢……北极冰川的内部存在空腔隧道,这件事其实并不稀奇。   别说冰湖人了,就连一些书籍上也提到过,那都是各种地理学家、地质专家的严谨分析。   但为什么,为什么这里的空腔,那些四周的冰壁上会有光芒在不断反射变幻?   本能的,希茨菲尔想到了诱使冰湖人突变的极光。   那光她也看到了,瞬间也接收到了一些杂乱的记忆。   只不过和她曾经经历过的东西相比——和她看到过、记录过的庞大信息量相比,那点记忆实在微不足道,直接就被冲的什么影响都留不下,她立刻就把目光挪了开来。   会是极光落下来反射的结果吗?   确实有一些冰面看起来过于光滑了……它们在这里就类似镜子,是镜面,它们在不断折射极光?   那天上那东西不一定就是极光了呢。   希茨菲尔暗中想到。   毕竟谁也没规定光只能从天上往下照射。   也有可能事从下往上。   即它的源头就在地底。   ————————   等会还有萌主加更。 第三十三章 海蒂的惊讶(为新萌主Jeann加更)   随着血晶乌鸦也扑腾翅膀飞出隧道,自发降落在莉莉头上,希茨菲尔探险队的4人1宠宣告会合。   “这地方不对劲。”希茨菲尔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她招手让其他人去看对面墙壁上反射的极光,“……你们看到这个东西有感觉吗?”   夏依冰先来。   “我觉得这光晕有点不太舒服……”   确实不舒服。   关掉手电,空腔内部的色调是偏暗的。她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有一汪秋水般的光影照在对面下方的一层冰壁上,光影还在自发颤动,那是一种带渐变的幽蓝色到蓝绿色光影。   “盯着久了挺头疼的……”海蒂也发表自己的感官,“但我并没有觉得这东西蕴含什么诅咒。”   希茨菲尔打量冰壁的简短过程,夏依冰已经把上面发生的事和她说了,听完后海蒂不置可否,作为来过冰原、甚至可以说就是在这里出生的树人,她从未见过能诱使生命突变的极光。   “这是没有道理的。”她当时和夏依冰这样讲,“这不可能……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都在研究极光,这不是一种天文现象吗?我的意思是,它的光应该是来自太阳?”   也别小看现在的天文学好吧,极光就是太阳风,好歹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那如果极光有问题,相当于说太阳有问题。   但如果太阳有问题,大家在南边不是天天晒太阳吗?那所有人都该突变了,几千万人同时发生记忆混淆这种现象然后身体也自发顺着错乱的记忆往畸形突变,这不是直接末日了吗?   但并没有。   并没有末日。   一切还是好好的,白天还是该上班上班,该上课上课,虽然秘密警察们依然穿梭在大街小巷忙着拯救世界,但国民们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海蒂觉得这足以说明不是太阳光的问题,那进一步可以说明不是极光的问题。   她认为诱导冰湖人出现突变,导致冰原上的生物族群出现混淆突变现象的罪魁祸首并不是极光。   尽管那道光长的很像极光,但它不应该是——它肯定是别的什么东西。   “邪神?”夏依冰端着下巴分析。   “还记得‘九邪神’吗?其中有一位‘伟大者’就是呈现出‘不规则的渐变光形态’,会不会是类似的东西,上面的光带其实是活的,它是一种未知的生命?”   “我不这样认为。”   希茨菲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艾苏恩?”   夏依冰转头,发现她的人不见了。   她赶紧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多走了几步,打开手电朝前方照射,发现这块凸起的平台往左后方走,在身后冰壁上赫然还有一处冰窟隧道。   希茨菲尔此刻人就站在隧道里背对着她们,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线索?   “你们仔细听。”   少女偏头,露出半张脸提示同伴。   “从隧道那边传来的动静。”   “……”   “……”   不止夏依冰和海蒂,连血晶乌鸦都仰着脑袋做聆听状,然后她们就听到了……从寒冰隧道中传来的一阵微弱呼啸。   “风?”海蒂挑眉。   确实是风。   夏依冰心里已经确认了。   微弱的呼啸,那样绵长,那样凄婉,听上去就像是一个痛苦的人蹲在隧道尽头抱头呜咽,这要是正常人遇到不得不说还怪吓人的。   等等——呜咽?   “意识到了吗。”希茨菲尔半蹙起眉,“我怀疑冰湖镇每个月从山上听到的‘呜咽’就是这个。”   这是“呜咽”吗?   是不是听起来也太小了点?   其他人都有些不太能肯定的样子。   这里面确实还有几个疑点。   “我就不说这动静有多小了吧,希茨菲尔。”海蒂开口了,“你如何解释辛塔拉说‘呜咽只在每个月临近尾巴的时候才会出现’?”   希茨菲尔的意思她们都理解,无非就是破除迷信,表明所谓的“呜咽”怪谈实际上只是大自然形成的特殊现象。   但既然是自然现象的话,那不应该是无序的吗?   怎么能做到每个月都那么准时,掐着月末才来的呢?   “我猜测是有一个周期。”希茨菲尔捏紧拳头盯着地面,双眼有些空洞无神,那是她沉浸在思考当中的具体表现。   “就好像每天会有日出日落,日出日落也是自然现象对不对?但我们从来没有质疑过为什么每天太阳都出来的那么准时,这就是周期规律,自然界,甚至宇宙里的一切都要按照这个规律去运转,我觉得关于‘呜咽’肯定也有一个周期规律。”   海蒂吃惊:“那是怎样的规律?”   “现在我还不知道。”少女摇头,然后强调:“真不是我卖关子,我现在确实还不知道。”   “你的左眼看不到吗?”血晶乌鸦问她。   毕竟你可是吃了三邪眼……大补的东西,那枚眼睛就算达不到埃布-格萨尔全盛时的本领,追溯时空查看因果也很简单吧?   “我倒是试过。”   海蒂在旁边因为看到乌鸦说话而吃惊的瞪大双眼,希茨菲尔则撩起左边的发丝,那枚如同黄金琥珀般的左眼在她们注视中闪闪发亮。   “但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我看到了冰川塌陷,生命的兴衰,还有暴风雪,冰山滑坡……这里的一切都在按应有的自然规律在正常运转,我看不出来……到底是哪个规律影响了‘呜咽’……”   “那你有猜测吗?”夏依冰问。   “这倒是有的。”   “可以说说看。”   本以为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没想到希茨菲尔抿紧嘴唇憋了半天也毫无动静。   “是……不想说吗?”   夏依冰皱眉。   “要不就算了吧。”   “你是主导,你心里有数就足够了……”   “不!”希茨菲尔皱眉,“我只是觉得这个猜测太荒唐。”   “荒唐?”   “我觉得——我猜测……”希茨菲尔拉长尾音,“可能是因为冰川融化。”   海蒂:“……?”   夏依冰:“……!”   血晶乌鸦:“……啊?”   莉莉:“汪?”   冰川融化。   冰川……融化?   “可是北极从来没有降过温吧?”血晶乌鸦拍了拍翅膀,“我印象中是没有……哦除了那两次‘火剑’落下来的时候,还是说我记错了?最近几十年有升温吗?”   “没有。”夏依冰摇头。   北极是一直在降温的。   这里越来越冷。   和当初维尔福来冰湖镇时相比,这里的平均温度又降低了2°左右。   “等一下,谁来告诉我这只鸟是怎么回事……”   “但是‘冰川融化’确实能解释很多问题!”希茨菲尔跟她们强调。   “首先是‘呜咽’。”   “假设冰川荒原上确实存在某种未知的现象——1种自然周期方面的规律、规则,因为这个周期规律导致冰川中间的空腔会以一个月为间隔融化一次,导致其中一些原本被冰雪堵死的道路被打通,   那会不会正好就是这些被疏通的道路,风声穿过它的时候会产生极其强烈的‘呜咽’?”   “还有就是刚才的‘极光’。”   “我知道那未必就是极光,这里还是假设有冰川融化的周期存在,会不会它根本就是因为冰层融化才被释放出来的?”   “是吗。”夏依冰顺着她的思路去想,觉得确实挺有道理。   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冰湖人和海蒂都说没见过这种诡异的光。   哦,极光他们肯定是见过的。   但之前的极光哪有这么诡异恐怖啊!   看一眼就要混淆记忆突变成怪物的,没有这样的极光啊!不存在啊!   “那不对啊!”想着想着,夏依冰皱眉,“刚才上面那个巨人,那又是从哪来的记忆?”   冰原上的生命被植入记忆产生突变,这个主要是怪“极光”,这是目前能确认的。   但是你得讲道理吧?   北极狼被植入角鹿的记忆,把自己当角鹿看待,同时顺着那个方向突变,夏依冰觉得可以理解。   同理,白熊被植入狼群的记忆学会集群作战,人类被植入另一个人的记忆或者别的动物的记忆也突变的不像自己,这些夏依冰都能接受。   但那个巨人是什么玩意儿?   那到底是谁的记忆?   谁的记忆会是这种东西啊?   这是不是说明冰原上其实生存着一个或者说一群这样的巨人啊?   北极冰原……是这么荒诞又危险的地方的吗?   “不是!”   海蒂瞪着眼弯腰看她,一只手指着血晶乌鸦。   “这鸟到底什么情况啊?”   这两人怎么自顾自陷入案情里去了啊?   先给我解释清楚这只鸟啊?   “没礼貌!”   血晶乌鸦一翅膀拍掉她指来的手。   “竟敢手指伟大的血源之王!”   “区区一只小树人,当年那些幽冥果树的后代……我看你是——嗯?”   第一次正眼看海蒂,乌鸦突然瞪大双眼。   “等等……她们之前说你是冰兰萝?”   “有什么问题吗。”   海蒂双手抱胸俯视这“傻鸟”。   见鬼了。   她倒要听听看,敢称呼她是“区区一只小树人”,这东西能有什么高见。   “你不可能是冰兰萝。”   乌鸦斩钉截铁的道。   “冰兰萝的化形没有这么高的……因为她们根本不需要长的太高来汲取阳光,她们四周根本就没有任何竞争者和她们抢!”   “你看起来倒像是那些热带植物。”   乌鸦把翅膀抬起来,瞄准海蒂指指点点。   “热带植物是要和同伴抢阳光的,像你这么高的化形,我想想啊……”   “我觉得你是‘火神之冠’。”   ————————   感谢新萌主Jeann的黄金宝箱! 作者的话:9.6~9.30打赏感谢名单   Makio(100)   时蹇(100)   雪风苏丹(300)   xhbvfgd(100)   书客49766(100)   百合骑士正在冲锋(400)   给孩子一口cp糖(400)   ゆきゆり(100)   水涟(100)   —drew—(2刀)   愔雅(3刀)   哦,我是猪(3刀)   书客98293861627(3刀)   (๑>ڡ<)。(2刀)   .哼(2刀)   灵魂哀伤(1刀)   魔法少女trr(1刀)   拉苏缇蒲(1刀)   新人旧醅(3刀)   御神亞希(2刀)   胡桃赛高:D(1刀)   kurautyu(2刀)   dQQ(2刀)   大吉凛(3刀)   安德尼克(3刀)   Samlpy(2刀)   乐策(2刀)   辛德尔丶(2刀)   刚交的朋友(2刀)   梦小尘(2刀)   白衣渡我1234(1刀)   Lex嘉(3刀)   MeTaT(1刀)   狐狸球(3刀)   西斯塔尔(2刀)   Bagepipe(2刀)   稀神•探女(2刀)   卫生纸破坏者(2刀)   下北沢红茶使(2刀)   浣雨凝霜(3刀)   时月千语(2刀)   蒙塔山(2刀)   希米尔安洁莉娅(1刀)   书客36762561515(2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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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吵什么?”夏依冰则是试图激化矛盾,“说出来讨论下?反正不急。”   是不急。   光滑的冰窟窿隧道,对常人来说掉下来无疑是被困在这了。但她们的话,只要找准一个和上面通风的隧道,这里有太多手段可以爬上去了。   海蒂还背了一个大背包呢,她们穿的袄子口袋里也还有一些应急干粮,冰雪环境里也不可能缺水,只要能躲开酷寒环境,她们还真不需要担心。   “它说我是‘火神之冠’!”海蒂叫道,“我还说它是白羽鸡呢!”   火神之冠?   希茨菲尔听的眉头紧皱。   那不是标准的热带植物吗?   “怎么回事,导师?”   她试图从乌鸦那里得到真正的解释。   这样的态度——还有称呼!海蒂看的眼都直了,她无法理解被她认为“最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喊一只鸟“导师”。   她能学什么?康特-西绪斯那样的嘴贱吗?   “我可不是在消遣她!”血晶乌鸦哼了一声,简短把自己刚才的分析又说一遍,末了总结:“你们丝毫不感到奇怪,我知道这不能怪你们……因为你们根本没有和树人族真正相处过,你们不懂这个族群的化形原理,你甚至连它们的化形是随心所欲的还是固定卡死的都摸不准,你们根本没有本大王见多识广!”   啊,她还记恨夏在出发前说她没作用呢。   但尤西里安女士比较小心眼已经是明牌告诉她的了,希茨菲尔只能哄她:“那么树人族的化形到底是……?”   同时她又看向海蒂:“你只要知道她叫尤西里安,她曾是艾莎洲的国王就可以了……化形的事情可以说吗?”   听起来很像树人族的不传之秘。   出于尊重人的角度,这种事还是问一下吧?   海蒂眉头拧的快能打结了。   深深盯着乌鸦半天,她姑且只能理解为,这位是希茨菲尔在探索艾莎大陆过程中结识的“伙伴”。   “说吧。”她终于首肯,“正好,这事我也不知道,如果她真的是古代国王的残灵化形……我也想听听看她的‘高见’。”   树人族的化形之密海蒂居然不知道?   希茨菲尔微微一怔,立刻意识到这里面其实是有问题的!   这是没有道理的……这可是海蒂!茹斯-年轮耗费那么久才从北极冰原上接回来的人啊!   这个时间成本和精力成本,再加上年轮给人的印象又是那种老谋深算、精打细算的……这就已经注定了海蒂天生不会普通!   说句只敢臆想的话,希茨菲尔其实怀疑海蒂就是年轮亲自挑选的继承人。   那她怎么会不懂这种秘密呢?   毕竟这种秘密……和树人族更深邃的历史相比,和那些历史中埋藏的秘闻相比,并不是太过重要的吧?   嗯……等等?   突然的,她又意识到她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最大的疑点。   那就是海蒂的身份,她的“本体树种”居然那么容易就说出来了。   这不对……   不太对劲……   当初影毒针案,我从巴莉乌遗留的叶片猜到她的本体树种,后面我需要魔鬼藤的粉末粉末制药,我就点明巴莉乌是魔鬼藤,表示需要她的帮助。   她当时可是炸毛了啊……   每一位树人族成员,它们的信息固然是在内部共享,但面对外人的时候,它们从来不会提及自己的本体树种。   因为那很危险。   就好像影狮探员,那些超凡者也尽量要隐瞒自己的噩梦一样。知道一位树人的本体树种,那就等于获悉它的弱点。   而海蒂上来就告诉她们自己是“冰兰萝”树人这件事,当时看起来好像无比的自然,但实际上这件事的离谱程度,不亚于一名刚认识的影狮探员告诉她们自己的“现灵”!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这可不是区区一句“信任她们”就能解释的!   “海蒂。”   夏依冰也是同样的想办法,她蹙起眉默默挡在少女身前,“解释一下这些异常的地方。”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们才能相信我?”   海蒂隐隐有些发怒。   怀疑我,好。   要读我的梦,我也配合。   还要我怎样?   两个人比国王还难伺候……早知道不接这鬼任务了,继续赖在垂尔雷德过那种收钱走过场的小日子,它不舒服吗?   “我很抱歉。”希茨菲尔只能这么说,“但是这件事很重要……非常重要。”   “你也不希望搞错自己的本体树种吧?”   “这在某些情况下可是会致命的。”   到底是她的态度够认真,裹挟着“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桩桩往事,一件件案子——由这些东西汇聚起来形成的阴影,那份威势!海蒂实在没法忽略。   “……我不知道!”   她卡了半天,这么说的同时亦是认命吐出一口长气。   “我并不关心这些事……年轮说我还小,我至少还要成长二十年才有资格去维恩……我并不是没问过她一些类似的事,但是她从来不回答我,其中就包括树人族到底是怎么化形。”   “是天生的。”   血晶乌鸦插嘴说道。   “所有的树人,其化形必然和它们的本体树种有一定联系。比如蔓藤纲的人形态身高不可能超过1.8米,寒地植株除了大型针叶林以外身高不可能超过1.6米……这些都是天生的是它们自己没法控制的!而你身高好像超过了2米?光凭这一点就能确定你不可能是冰兰萝树人!”   海蒂听的直发愣。   “为什么会有这种限制。”夏依冰不理解。   就拿古老头举例好了,在她看来“化形”的标准有些模糊。   古老头的本体那么大,它在本体树干上显现出人脸,那这种程度算不算化形?   “你不懂,这是‘尊敬’。”   乌鸦摇头。   “人类是纪元之王……这是早在哈温登上那个位置之前就决定了的。”   “最初的母树诞下四枚果实……四枚果实化作四古神……她们是最早的人类——严格来说是‘拥有当今人类标准外形的新生命’。“   “从那一刻开始,这个外形将成为往后世代的纪元之王——这件事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不管你是树人还是什么东西,你想化形,变成被母树青睐,被古神青睐,被哈温青睐的新形象,你要凭借这种新形象融入母树眷族的社会,你就必须遵守和尊重这一规则。”   “你无法自己决定人形的外貌。”   “我指的是最标准的人身,是完全化形。”   “它是随机的,但是根据你的本体随机。”   “这规律是不可打破的,至少在‘纳米亚’当中属于铁律!”   “我保留观点。”海蒂突然道。   “海蒂……”   “别忙着劝我希茨菲尔,我知道你们很信任这个家伙,我刚才也听到了,你甚至要喊她‘导师’。”   “我不是说你们不对,但我……这毕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我也不是说她一定错了,但有没有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算不算绝对正确?她可能是误以为这些是真理,但实际上关于这件事还有别的解释?”   我都说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不信?   血晶乌鸦很想嘲笑这只愚蠢的树人,但下一刻她被夏依冰捏着翅膀抓在手里,骂骂咧咧的被带走了。   ——来自希茨菲尔的暗示。   她可不希望再激化矛盾。   希茨菲尔觉得海蒂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毕竟是关于自己的身世,这里面还牵扯到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被她视作亲人看待的年轮,为什么要一直骗她。   “先找地方上去吧。”   少女一言给话题定调。   “讨论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下面是更深的空腔,没有路,我们还是先上去找人。”   其他人自然都听她的。   三个人带上一只狗和一只乌鸦,开始顺着这条冰窟隧道往里面走。   这不是她们唯一能选的隧道,除此之外还有她们滑着下来那条。但问题是那条路的最顶端大概率是已经塌了,在一些弯道死角处会有积雪还有碎冰堵塞,想要清理干净爬上去并不容易。   而且很危险,不知道会不会导致二次塌陷。   而下面这条路呢,虽然它通往哪里是未知的,但就凭里面能听到“风声”这一点,就说明它一定和某一条隧道相连通,且该隧道一定通往地表。   路上,她们分着吃了一些干粮,分着喝了点烧开的冰水,算是填补一下体能消耗。   然后她们开始讨论最初的话题——冰壁上的绿色光芒到底是什么。   是的,这隧道里也有。   蓝绿色的、带渐变的、晃动着的、水汪汪的。   你摸不清它是从哪来的,好像是一路顺着隧道折射出来的,但它的轨迹并不明显,盯着它看也触发不了任何异常。   “邪门了这东西……”   夏依冰拉着海蒂延伸出来的蔓藤,一边爬坡一边喘气。   “我不是没在雪山玩过……”   “但我从没见过……”   “山洞里面会有光的……”   “就是正常的极光折射吧?”   海蒂皱眉。   “可能之前有问题的光带已经消失了,这是真正的极光,是从天上照下来,照到这些冰壁的豁口,然后一点点反射传下来的。”   “……你自己信吗?”   海蒂这下不说话了。   她确实不信。   你要是镜子——整条隧道由镜面形成,而且光源很强,那她觉得还有点可能。   但这里纯天然啊。   这条件能比吗?   确实不像是普通的光。   要么不是普通的光,要么不是普通的冰,反正这两个总有一个是有问题的。   好不容易爬上陡坡,又把嗷嗷乱叫的莉莉也接上来,她们很快又遇到了新的难题。   岔路口。   怎么说呢……摆在她们眼前的岔路口足足四条,虽然略微分了前后,但看起来也着实就和心脏的分支血管一样。   这怎么选?   本能的,所有人先看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她想尝试用听风来找出真正的出口。   没什么用。   四条隧道都有风声,而且都是一样的孱弱,分不出来哪个更强。   “随机选一条?”   夏依冰提议。   “算着角度就行了吧……”   “只要别一口气走到海边悬崖,感觉它们都通的啊。”   希茨菲尔没说话,找她要来小手电,对着四条隧道的冰壁墙面仔细照射。   还真给她发现了端倪——其中有一条隧道,在深入其中七八米后,希茨菲尔在它的冰壁表面照到了一团漆黑阴影。   “这是什么?”   其他人凑过来一起围着观看。   “好像是某种岩层……”   海蒂皱眉道。   “这个阴影很常见其实……冰层下不是完全的空腔,它是有陆基的,应该是接近某条脊椎线了。”   希茨菲尔闷不吭声。   其他人逐渐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闭上嘴,听她决断。   “夏。”   又看了一会,少女终于下命令了。   “把这块冰切开,我要看看里面的东西。”   夏依冰照做,三刀在上面切了个小开口,插着一只三小型冰锥拔了出来。   如此,希茨菲尔就有了一个豁口可以触碰到里面的黑影。   她先是用佩戴手套的手指凑了过去,捏住一部分黑影凸起尝试用力。   很硬。   只能用长夏刀凿了一些粉末出来。   希茨菲尔开始仔细研究这些粉末。   并且顶着其他同伴们不解的注视,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出发之前由露露姆交给她的幸运石。 第三十五章 幸存者(二合一)   漆黑色的小石头,大小和前世记忆中那种河滩边的小石子差不多,直径也就3厘米多点,表面有些坑坑洼洼。   一眼看上去,大致以为这东西是碳。但仔细捏一捏就知道不对,它的硬度要比碳坚韧许多,倒是有点像希茨菲尔前世所听过的一种新材料——石墨烯。   但是,怎么会是石墨烯?   早在第一眼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希茨菲尔就觉得心里升起的念头荒唐。   现代工业里的材料学有多重要,即使是她这种外行也大概能理解。哪怕她并没有系统性学过任何关于材料学的专业知识,只靠新闻和传说,她都知道很多技术之所以卡死就是因为材料强度不足够。   这种大环境,材料学有多卷应该没有人会质疑吧?   政府拨款,财阀赞助,整个地球多少人闲的没事干就琢磨“炼丹”,最终也就发现了那么多种……包括石墨烯在内的新材料。   但纳米亚呢?   这边的条件怎么能和地球相比?   也不对……   捏着小石头端详半天,希茨菲尔觉得自己是陷入了某种思维误区。   并不是所有新材料都是在实验室里被发现的。   也有一些,它们是在实验室外被发现,本身是诞生于自然奇观促成的巧合,被发现、被找到之后通过追溯所处环境形成的原因,继而在实验室里倒推以及模拟其过程才做到复制。   石墨烯是这种材料吗?   石墨烯在最初只是石墨,而石墨就是结晶碳,碳元素在自然界应该是普遍且广泛存在着的。那也就是说,只要自然界存在结晶碳的环境里出现突变,恰好满足了生成石墨烯这种新材料的条件,它的出现也是理所当然,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这么一想,希茨菲尔已经比较倾向于这玩意就是石墨烯了。   不光她手里的小石头是石墨烯,连冰层后的这一大块阴影同样也是石墨烯。   但是不能确定。   还需要一个小实验。   “我们有铅笔吗?”希茨菲尔转头盯着夏依冰,眼里的光芒让她害怕。   “啊……哦……好像是有的……”   夏依冰的包里可谓什么都有,当初还觉得她是神经病,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用场。   “找一根给我,我有用。”   既然是艾苏恩的要求……夏依冰立刻从包里翻出几根没削的铅笔,然后一脸讨好的凑上来:“要用刀吗?”   “不用。”   召出死骨冰针,用其具现出的物理形态钻入铅笔芯和握杆之间的空隙,再轻轻一撬,一根完好的石墨笔芯就被取出。   “这里太冷了点。”希茨菲尔说,“我需要升温。”   “这个……我们有袖珍炉……”夏依冰看向海蒂的包,“就是火柴有点不够用了。”   刚才就是用那炉子烧的冰水,这鬼地方哪怕在没有风的地下也还是巨冷,液体实在太容易结冰。   “如果她认为这么做有价值,我没意见。”   海蒂见状也大概懂了,立刻取出袖珍烤炉,点火之后将其置于隧道中间。   希茨菲尔点点头,脱掉不方便操作的厚手套,解开衣领,从胸口深渊中取出一支短试管。   毕竟太冷了嘛。   不想这东西被冻结,那就只有放在一个足够保持温度的地方。   “强效显影剂?”   其他人都辨识出来这是什么,眉头一个两个都紧蹙起来。   她到底想干嘛?   看着是打算做材料实验……但这药剂好像只能给人用吧?   “无知!”   血晶乌鸦站在莉莉头上哼了一声。   “有一些骚灵材料调配的药剂,只要是和其他材料混合在一起发生接触,这个过程中都会产生化学反应!”   夏依冰惊了:“强效显影剂是这种药剂吗?”   乌鸦开始含糊其辞:“唔……差不多吧……”   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   毕竟是刚苏醒没多久的老古董,每天要了解的新东西有那么多,药剂方面……她没那个闲工夫把这种偏门知识也记忆下来。   “会的。”   希茨菲尔一边将药剂倒入容器一边说道,“几乎都会有反应,但这个反应会非常非常非常微弱,正常用肉眼难以察觉。”   海蒂刚想问那为什么还要这么玩,转头就想起来,面前这位械阳伯爵,她的眼睛可不寻常。   常人眼睛难以捕捉到的细节,如果是那枚眼睛的话,搞不好是能看到的?   原来如此,所以她是要做这种实验啊……   分别对铅笔笔芯、小石块、黑色粉末做同样的接触实验——不管它们各自和药剂接触后产生的是怎样的反应,她只要确定那个反应是不是一样的就足够了。   其他人也看懂了——那确实简单,也压根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   实验进度也按照她们想的在推进。   因为只是很简单的接触实验,只需要把实验材料放进相同性质的三份溶液中浸泡就能得到结果,所以进度非常快,几分钟内就完成了。   “是一样的……!”   希茨菲尔呼出浊气,用有些振奋的口吻说道。   她用神眼看清楚了,小石头和黑色粉末在浸泡溶液时都会产生细密的气泡。   这个反应是一样的,基本能确定这两个就是同一材料。   至于笔芯……因为它仅仅只是石墨而不是石墨烯,浸泡后产生的气泡数量要远远多于前两者,因此还不能确定前两者和它是同根同源。   见鬼,手工石墨烯要怎么制备来着?   好像是要用胶带粘?   但问题是这该死的时代还没有透明胶带这种东西,我要去哪里变工具出来?   “你是怀疑它们是碳钢吗?”   血晶乌鸦突然开口。   希茨菲尔等人一齐看向她。   “‘碳钢’……?”   “我不确定嗷。”乌鸦表示不背锅,“我对这方面也没什么了解……我只是觉得有点像,有点像哈温发现的一种矿材。”   夏依冰不满:“你早怎么不说?”   “鬼知道小屁孩给的东西有什么用啊?换成是你你会在意?”   “别吵了。”   希茨菲尔制止她们,然后认真看向乌鸦。   “能详细说说那种‘碳钢’是如何发现和制造的吗?导师。”   “我很荣幸能多教你点。”   对于又温婉又可爱又懂体谅人的小棉袄学生,血晶乌鸦还是很喜欢的,她当即把自己了解的知识点都告诉众人——当然主要是说给宝贝学生。   “‘碳钢’是由碳矿变来的。它需要特定条件,其一是性质稳定的结晶变质岩,其二是甲烷,高温环境下的甲烷。”   “火山口?”   “海底火山?”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先后叫道。   前面那个“结晶变质岩”听起来还有点懵,但说起高温环境下的甲烷,这不就是火山环境最多的吗?   恰好,她们对火山可不陌生。   尤其是海底火山……当初她们可是差点被有史以来最大的海底火山给吞噬了呢,那些关于海底火山附近地质生态的研究资料,后面希茨菲尔也是翻阅过的。   “怎么搞?”   夏依冰和少女大眼瞪小眼。   别的方法搞不好还有机会一试,但乌鸦说的这个又是甲烷,又是高温……   她们的手段都是“冰”,身处的又是零下几十度的北极冰川,这要上哪里去搞高温呢?   “放弃。”   希茨菲尔做出决断。   “能判断和这块石头是同一材质已经够了。格里曼或者其他人可能来过地底,顺着这里往上走一定能出去。”   出去,才是目前而言最重要的事。   什么石墨烯、新材料,这些可以延后考虑。   只不过希茨菲尔心里确实也还藏有疑虑。   之前导师说……海蒂的本体不可能是冰兰萝而应该是热带植物。   现在又出现了疑似需要高温环境才能生成的天然结晶新材料。   热带和高温。   这样的两个词缀怎么会和北极冰川结合在一起?它们完全是对立相反的啊?   第一次还可以怀疑导师记错了,但第二次呢?   总不可能这么多巧合一起来吧?   结合那些已知情报,希茨菲尔心里逐渐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但姑且还只是猜测而已。   说了也没用。   她也就暂时憋在心里,和同伴们扶持着攀爬隧道。   如此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又经过几轮岔路抉择,她们终于合理而又幸运的听到了风声。   不是那种小风了,是很明显的呼啸呜咽,听起来很是渗人没错,但所有人脸上都洋溢起喜色,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   “出来了——唔噗!”   捅开头顶堵塞的积雪,扒拉着从一片雪地上钻出脑袋,夏依冰刚想喘口气呢,差点就被灌了满嘴风雪。   地上世界的风雪未停。   上来之后,入眼所见漆黑一片。不用手电探照根本连左右方向都分不清楚,夏依冰不由又担心起来,她们是不是已经在冰原上迷路。   “那里是南。”   海蒂免除了她的担忧。   “极夜确实很难辨认,但这难不倒从这里出生的树人。”   “而且看手电探照的轮廓,右边应该有一片黑森林,砍掉树干看年轮应该也能分辨,我建议进去躲一躲风雪。”   这是不错的提议。   没人喜欢顶风受冻,所以她们立刻这样做了。   “我开始怀疑顺从你到这里来是对是错了……”   坐在一棵黑松木的树干后面,夏依冰摘下背包,开始清点里面的物品。   她是不怎么慌的,那些冰湖人不敢贴着树林走是害怕其中栖息的兽群,她们可不怕,只要她们想离开那直接朝南走就是了,这里没什么东西能拦住她们。   但她担心希茨菲尔。   严格来说,是担心在这种极端酷寒的环境里,少女的肚子会不会有事。   她的眼神一直盯在下面看,希茨菲尔脸有些红,小声说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夏依冰担心,她不担心吗?   万一要是怀上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只能说那种预感太强烈,仿佛是超越了第六感的某种呼唤,深深嵌入她的灵魂,让她非要过来不可。   “其实没什么。”   看到她服软,夏依冰凑过去把她搂到怀里。   蹭蹭小脸。   唔,还算温热。   “大不了回去之后多生几个……”   “艾力克她们都能办到的,我不信我们就办不到……”   希茨菲尔眼皮跳动几下,脸蛋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突然,前方传来海蒂的呼唤。   这家伙带着莉莉还有血晶乌鸦去附近游荡,说要尝试打点猎物或者找点能吃的蕨根,怎么会发出这种动静的……?她是在呼唤我们过去?   没有耽搁,两人迅速顺着那个方向奔跑过去,穿过茂密但铺满积雪的树林,正见到海蒂和一只大白狗蹲在树下,而树干上还靠着另一个人?   幸存者?   对视一眼,两人不由加速冲过去,一眼就认出靠着的那人是艾斯特!   可怜的艾斯特,她今年也就十五岁左右的年龄……压根没成年,身子骨没法和她们比,再加上大概率是和其他人失散了,这两天也不知道可有进食,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额头皮肤热的发烫。   还好,没有失温。   大概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几人可算松了口气。   零下几十度,没有遮挡,只靠厚衣服和身体硬抗,而且还是在昏迷状态下,这居然没有失温,要不就是她昏迷、对身体失去控制的时间不长,要么就只能说她运气好了。   “就只有她一个?”   希茨菲尔问海蒂。   “那两个男学生呢?”   “她朋友呢?”   最关键的是——罗博呢?   “别看了,就她一个。”海蒂指了指后面的方向。   “我是从那边绕过来的,首先我看到地上有一个大背包,我就知道附近可能有幸存者,往前走一点就看到她躺在这地方了。”   “至于其他人,搜寻过程中没有任何发现。”   体能极限吗。   夏依冰心想。   在这种环境里背包有多重要是不言而喻的,哪怕只是一个缺乏经验的十五岁小女孩,她也不该不懂丢弃补给是什么下场。   但她依然这样做了,只能说她太累了。   她可能孤身一人背着这大包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很久,又累又饿,没有手电照明,树林里一片漆黑晦暗,不时能听到穿透林间的呼啸风声……   她肯定是被吓坏了吧?   无论是体能还是情绪都彻底崩溃,所以才会丢弃背包,想减轻负担,可能是妄想着这样就能快点走出树林。   希茨菲尔让其他人先照看艾斯特,自己打开那只大背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很惊喜,里面居然有一卷中型帐篷。   无论对她们还是对艾斯特本身,这都是堪称雪中送炭的东西了。她们立刻合伙把帐篷支在几棵树干背面,把艾斯特抬进去后自己也进来,风雪立刻就消失了。   没有风,空气流动大大减缓,温度也就留得住了。   利用背包里找到的火柴点了袖珍炉烧水,再把干粮饼和肉干掰碎混入热水中做成糊糊,勉强喂艾斯特吃了些食水。   肉眼可见的,她的状态在好转起来,并在一个多小时后睁开了眼睛。   “你们是……”   “你差点没命。”   夏依冰凑上去恐吓她。   “你怎么敢自己一个人逃离队伍的?罗博呢?你那几个朋友呢?”   “……”艾斯特神色变得茫然,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她还在发烧。”   希茨菲尔皱眉。   “一次别问这么多问题。”   换成她来,她凑上去摸了摸女孩的额头,感觉温度比最开始降了一丝丝。   应该是有在好转的吧?   “艾斯特。”   想了想,她引导女孩和自己对视。   “你是怎么和罗博失散的。”   “那些细节,你现在还能想起来吗?”   既然检查过身体状况,她们当然也确定了艾斯特体表没有松垮的皮,这意味着她并非是别的什么东西突变来的,她就是真实的艾斯特本人。   那么她提供的线索就很重要了。   她们或许可以由此得知罗博的动向,然后想办法找过去尽可能救人。   “白熊群……”   艾斯特有些颤抖的道。   “我……我就记得好多白熊……”   “不……那些根本不是熊……”   “它们不是正常的动物……”   “它们杀人……吃人……”   “罗博让我们进森林……”   “他自己……”   艾斯特这时用力蹙眉。   “他好像是……掉到某个窟窿里去了……” 第三十六章 平趾人(二合一)   掉到窟窿里去了?   罗博?   听到艾斯特居然如此描述罗博的下场,夏依冰第一反应是不信。   罗博-墨菲这个人虽然给她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但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他是一个愿意把很多心思奉献给女儿、奉献给妻子的人。   尽管他外表看起来冷酷死板,但却愿意为了继女艾斯特的安全考虑而放过梦魇即将孵化的卵鞘,而且本身他就是欠年轮人情才被派来打探这边的情报,他却完全没把年轮委派的这个任务当一回事,几乎可以说是一心一意只想着发现“神赐之路”。   那他为什么要发现“神赐之路”呢?   从他之前和她们的交流当中,夏依冰猜测他是希望妻子回心转意,想让那个女人真正将感情放回自己身上,而不是只把他当做替代品看待。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实际上谁也不知道罗博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他对艾斯特的重视是做不得假,那他怎么会放任艾斯特和自己失散?   可能说不上经验丰富,但他也是曾经孤身一人从冰川荒原上归来的人哩。他对这种突发情况就那么没有警惕心吗?居然胆敢放任艾斯特离开自己身边?   本能的,夏依冰觉得有些蹊跷,可不排除是白熊群给罗博的压力太大,让他实在无暇顾及女儿。   还有就是塌陷冰窟。   连很多冰湖镇的老猎人都不能迅速分辨冰窟地型,罗博……分辨不出来似乎不值得她惊讶什么。   艾斯特到底是还在发烧,身体虚弱,希茨菲尔简单问了她一些问题就放她继续睡去了。   “可惜现在没有条件。”希茨菲尔遗憾的道。   不然该给她吊葡萄糖的。   随着时间推移,帐篷内的温度越来越高。虽然还不至于高到接近零度让她们能脱衣服活动的程度,可拿去和外面的“寒冰炼狱”相比较,这里已经算天堂了。   海蒂中途出去了会,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三只极地鸟,一只雪狐,还有一些据她说味道不错的植物蕨根。   雪狐肉就算了,没有阉割的哺乳类动物吃起来实在口味不佳。她们用拍干净残雪的树枝搭了个火堆,把三只极地鸟简单处理了一下,撒上从夏依冰包里翻出的盐,别说味道相当之好。   希茨菲尔食量不大,按夏依冰的说法,属于吃得少干得多——是“吃草挤奶”的典型。她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只极地鸟就没继续了,倒是在海蒂的建议下尝试了那种横截面是绿色的蕨根。   她的评价是还行……很脆,汁水充盈,只看口感的话有点像萝卜或者脆桃子,但味道就差得多了,在她这属于“能吃”范畴。   “其实我们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海蒂用树枝拨弄着火堆,“当年我是怎么救罗博的,现在就能怎么救你们……我结出的果子不能吃吗?”   这自然是能的。   海蒂确实也提过建议,但怎么说呢……当你和一只树人相处熟悉了,互相都开始把对方当朋友,这个时候她突然请你吃自己身上结出的果实,这种感觉就很怪啊……   就好像是在吃朋友的孩子,这种事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可都干不出来。   “你们应该谢谢莉莉。”血晶乌鸦在旁边睡觉,海蒂见她们不回答也没有在意,伸手抚摸着旁边的大狗,“极地鸟的警觉性可是非常高的,如果不是它潜伏靠近,我想抓得多费功夫。”   莉莉抬起上半身看向希茨菲尔,嘴巴张大吐舌头,表情看起来很是讨好。   “辛苦了。”希茨菲尔知道它想要什么奖赏,把手里吃剩的半个鸡腿递过去,“给你,不要老是盯着我哦。”   夏依冰有些嫉妒,那鸡腿她可是也在盯的。   反正没事干,她从旁边拿过艾斯特的大背包,打算检查下那些繁琐的小口袋,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最终给她翻出来几支铅笔、一块橡皮、两本笔记、一把藏在夹层里的削笔刀,以及一本看上去很像专业课本的《地质常识初级研究》。   小姑娘挺好学。   夏依冰看到那课本就开始扬眉。   来这地方居然还带课本,见鬼,即使算在她的人生阅历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逆天程度。   她可不像希茨菲尔那般尊重人,看别人东西还要征求本人意见,随手就把那两本笔记翻了一遍,不出意外的发现它们分别是速写本和课堂笔记。   速写本是画人和风景的,已经画满了快一半页码。能看出来绘者的技法还比较稚嫩,因为夏依冰印象中希茨菲尔画这种东西可以直接上钢笔。   课堂笔记就是那本《地质研究》的了,她猜测罗博应该是在路上给学生们讲过课,因为她在后面的页码中翻到了一些雪山风景。   不是日记啊……   夏依冰对此非常遗憾。   算是职业病吧,她对任何人的日记都很感兴趣,觉得如果每个人都写日记,把自己干过什么都巨细写到日记本里,很多案子就真轻松了。   可惜,只有不正常的人才写日记。   这些小屁孩就不正常……没踏上社会不懂人心险恶的孩子都是不正常的,他们天真、爱幻想,无疑是最喜欢写日记的群体,但艾斯特居然并没有养成这一习惯。   是她太早熟么。   还是说她的一些心里事,她的秘密,她根本就不敢写到日记本上?   就是在这一刻,夏依冰才想起来艾斯特身上也有神异。   这是一个怕热不怕冷的女孩,她怕热怕到连垂尔雷德那种浅秋气温都会生病,不怕冷到可以在零下温度只靠薄袜御寒。   那难怪她没有失温了。   换成正常人早就冻死了,她居然才只是发烧而已。   而且发烧好转的也非常快,刚才测体温,那数值已经降了两度。   ……很可疑。   要不是做全身检查的时候确定艾斯特身上没有松垮的皮,夏依冰绝对会怀疑她不是人。   这里对文史的兴趣可能仅限于各种怪谈历史和冷门语言,地质研究看起来太枯燥了,笔记和书夏依冰都丢到一边,开始仔细欣赏那些速写。   速写第一页是个盘着头发的妇人,可以看出来妇人身材略微有一丁点发福——这在男性看来应该是属于“丰腴”的类型,她穿着长袖长裤,裤脚摞起来露出脚踝,身前系的围裙半垂下来,很明显能看出来是在做家务劳动。   这应该是她妈妈?   那个喜欢数学,第一个男人是数学家的玛伦-墨菲?   女佣的话,不该有这种仪态和气质。女佣也不敢在家里穿的这么随意,她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玛伦-墨菲”了,没想到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速写本上。   画面中的女人穿着拖鞋,笔锋很刻意的将她的脚描绘下来。   比正常比例偏大。   这好像是艾苏恩跟我说过的技法……说什么画速写画人,手脚稍微画大点反而好看。   夏依冰可不懂这些,她只注意到这位墨菲夫人的第二根脚趾比大拇指长。   那么她也属于希腊脚。   刚才检查的时候倒是也观察了艾斯特,艾斯特就是比较平的罗马脚了。   唔……那位数学家的传承基因吗。   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夏依冰手上继续翻阅,在后面又看到了一些风景画,但更多的还是关于人的速写。   艾斯特画了很多人,有那些女学生们,有她最好的朋友妮特-沃森特,有那两个男生,维拉、格兰德,当然也有她敬爱的继父,总是不苟言笑的罗博-墨菲。   夏依冰觉得自己真是闲的没有事情干,她别的什么东西都没关注,就光关注这些人生活中露出的脚型了。   妮特的大拇指到小拇指呈一个斜面,是埃及脚。   维拉和格兰德是罗马脚。   罗博竟然也是希腊脚,第二趾突出。   夏依冰觉得这很有意思,感觉希茨菲尔给她提供了新思路。   他们过去总是根据脚印、鞋印来推测凶手的身高、体型。根据脚趾长度的当然也有,但关于归纳总结这些脚型的论文,好像就是没看到过。   挺好的,回去还能水一篇论文。   局长怎么了,局长也是要写论文的。   旁边被人拱了一下,夏依冰低头,看到是希茨菲尔要休息了。   海蒂背对着她们在守夜,血晶乌鸦趴在旁边的她自己的背包上呼呼大睡,莉莉凑在艾斯特身边趴睡……它似乎也知道女孩在生病,可能是想用自己的狗毛帮她保暖。   那就是说现在没人关注这边。   夏依冰飞快瞥了眼少女脚上的登山靴。   可惜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喜欢北极。   正郁闷着,希茨菲尔那边已经蹬掉了靴子,将两只略微有些冰凉的,穿着黑色棉袜的小脚踹到她怀里。   “我们轮流来。”   她听到少女放低的声线。   “你先帮我捂。”   “等会我醒了,我再帮你。”   “好。”   夏依冰点头,心里越发怜爱希茨菲尔。   她都懂。   她是故意把脚递过来的。   ……   风雪的呼啸一夜未停,因为要照顾发烧的艾斯特,她们比预计中在这里驻扎的更久,直到第二天上午快12点才打算收营。   以照顾病患的角度来看,这个进度也过于神速了。希茨菲尔原本预计是要在这里停留至少两天的,但艾斯特痊愈的速度大大超出所有人预料,才只是被她们发现救治五个小时,她的体温居然就已经趋近正常。   随着状态的恢复,她的意识也彻底清醒。再次醒来后明白自己是被搭救了,女孩感谢她们的同时也在苦苦哀求她们,说希望她们能跟她一起返回去救救别的同学——最重要的是找到罗博。   别的同学,指的是两个男生还是妮特?   “‘返回去’?你的意思是你能记得你是从哪来的?”   夏依冰这个问题把艾斯特问住了。   极夜天幕下几乎一点光都没有,她自己都摸不准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森林里走了多久,又怎么可能还分得清方向,记得当初是从哪走过来的?   “不是我们不帮你,是这事太难。”   海蒂也说。   “风雪一直没有停,意味着你留下的脚印痕迹也会被积雪覆盖。想要在这里摸黑找人的难度你是知道的,我建议你多为他们祈祷。”   她一说祈祷,艾斯特就开始掉眼泪。   得亏现在还没收帐篷,不然外面她敢哭,眼泪马上就要结冰。   “都是我不好……”哭声中满是懊悔和自责,“我应该拉着他们一起……那样被你们找到的就是四个人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夏依冰最烦女人哭,她拿艾斯特和少女对比,再一次觉得希茨菲尔真是太完美了。   没有这些娇气的毛病,果敢、坚强。   我越来越喜欢你啦!   “那么,能提供一些线索吗。”   希茨菲尔突然说道。   “你光说救人,我们摸不到人在哪也没办法。也许你可以提供一些详细的信息,比如你印象中他们最后是往哪跑的,还有罗博掉下去的冰窟窿……你从那边逃到这边花了多长时间?”   通过估算艾斯特的脚程或许能推出他们失散的地点,可惜艾斯特后面是被冻昏了头,她完全不记得这些东西。   希茨菲尔刚想说那我们没法,女孩立刻瞪大眼睛。   “我想起来了!”   “罗博好像是……他说过他要去德普-瓦尔蒂娜冰湖!”   “他说他有最重要的研究在那里!如果他还活着那他一定会去!”   这意思是让我们也往冰湖去?   三人互相看看,都是有些无奈的叹气。   如果是正常情况,谁也不会惯着这孩子,但谁让她们本来就是来调查冰湖的呢。   都走到这了,在确保自身安全,可以在冰原上自给自足生存的前提下,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你能走吗?”夏依冰问。   “能的!”艾斯特用力点头。   夏依冰知道她是在逞强,也不戳破她,把帐篷收拾好之后塞回那只大背包,特地让艾斯特来背这些东西。   她想给女孩一个教训,让她不要总是逞强。   结果没想到艾斯特居然撑下来了。   她一开始还有些吃力……不,是非常吃力。但逐渐的逐渐的,她的步伐越来越稳,仿佛度过了某种体能极限——类似于长跑跨过的那道“墙”,整个人的精神气色反而越发好了。   “她身上绝对有大秘密……”   夏依冰凑到希茨菲尔身边说悄悄话。   “我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人,零下三十度冻不死只发烧,发完烧就活蹦乱跳……她才吃了多少东西?”   夏依冰认为发生在艾斯特-墨菲身上的事同时违背了多项科学定律。   “只要和我们的案子无关,那就少管。”   希茨菲尔对她说道。   “那可不行,我是安全局头头,你以为安全局都是好东西吗?我们就是要把每一项隐患都纳入掌控。”   夏依冰对此有自己的理解,希茨菲尔想想觉得有道理,也就没管她了。   因为希茨菲尔也很好奇艾斯特这是什么情况。   她有预感,这件事罗博知道真相。   黑雪天的路并不好走。   哪怕是在树林里,有东西挡风,这风声呼啸的程度也很吓人。她们只能一直开着手电光探照道路,相互用绳子绑住腰,防止谁再踩空掉到什么破窟窿里。   夏依冰中间为了活跃气氛开了个玩笑,说她们运气好,走到现在没遇到兽群。   然后说完不到1分钟,一群白熊就出现在前方。   “我觉得你更适合取代革耶梭的位置,伊玛尔警长。”   海蒂讥诮的说。   夏依冰黑着脸无法反驳。   那只能迎战了。   一群野兽而已,又不是怪物,哪怕它们突变也是大概率朝狼突变,她怕什么?   大不了把它们统统砍光!   然而事态并没有朝战斗发展,原因也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是莉莉。   莉莉上前吓退了熊群。   它们居然心甘情愿绕道走了。   “……”   无语之余,希茨菲尔分析应该是混淆诅咒误打误撞造成的巧合。   白熊群应该是真的混淆了狼群的记忆,所以才开始集群活动。   在它们眼中自己应该是北极狼的模样,但它们不是——这让它们脾气变得分外暴躁,攻击性大增。   而莉莉——它的外形之神骏,有的时候确实让人觉得它是一头雪地狼王。   白熊群看到莉莉就等于看到自己记忆和观念中最最俊美威严的同类模样,那它们当然不敢上了。   甚至希茨菲尔怀疑,如果把莉莉放出去接近它们,它们会毫不犹豫的臣服莉莉,真的把莉莉拱卫成“狼王”。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夏依冰用力撸着大狗的毛。   “嗷嗷!”   莉莉在她手下欢快扭动着,尾巴摇的像小风车。   略过这些插曲,她们继续小心前进。   又过了一小时多,最前面的海蒂突然停下脚步。   “有人活动的痕迹。”   她说。   “地上有脚印。”   其他人打着手电探照,果然看到有一些还未被风雪覆盖的脚印。   但很奇怪的是,这些脚印是光脚。   鞋呢?   谁会在这种环境里光脚走路?   “罗博!!”   旁边突然传来艾斯特惊喜的呼唤。   她们抬头,转而将光探照过去,看到一个赤身果体的男子很是突兀的站在5米开外,扶着一棵黑松木静静注视着这边。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是鬼吗?   心里略微受到惊吓,但下一刻,夏依冰突然瞳孔收缩。   她看到了罗博的脚趾。   他的第二根脚趾,居然是平的。 第三十七章 冰湖战士(二合一)   “罗博!”   艾斯特看到男人后面露狂喜,口中喊着他的名字,背着相对她来说有些巨大的背包,跌跌撞撞的朝前跑去。   但她才跑出三米远就被拉住了。   是夏依冰。   女人戴手套的左手死死攥紧一根绳索,绳索一头缠绕在她自己腰上,另一头缠绕在艾斯特腰上。   “别去!”艾斯特转身,听到从女人口罩下传来喊叫:“他不是罗博!”   不是罗博还能是谁?   艾斯特呆呆站在原地,一会转身看向赤裸的男子,一会转身看看身后的同伴,内心觉得现实里的一切开始让自己不认识了。   “罗博-墨菲不可能在这里光屁股跑。”海蒂默默走上前去,扶住艾斯特瘦弱的肩膀,“能理解你,但你可别罔顾常识。”   是真的吗?   艾斯特睫毛颤动着,再次转向盯着那人。   手电强光一直照在他身上没有变过,除了他的腰部往下隐藏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楚,可以确定他就是全身赤裸无疑。   艾斯特不得不承认她们的警告是有道理的,因为罗博不是她,即使是她这样不怕冷的人也不可能脱光衣物在零下四十度的环境里活动,他确实不应该是罗博……但他为什么长的和罗博一模一样?   “忘了告诉你,我们这批来救你们的人,之所以失散到就剩我们几个,是因为遇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突变现象……”   尽量精简着把混淆诅咒和突变的事告诉女孩,艾斯特听的越发惶恐了。   这么说,是罗博的记忆被别的什么东西给继承了?   那个东西以为自己是罗博,身体在诅咒影响下不断突变,并最终变成了罗博的样子,是这样吗?   她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这无疑是最糟糕的消息了,不仅仅是因为诅咒本身,还包括她根本就不知道罗博是否已经遇害。   虽然是继父,罗博平时也总是摆出那种冷酷的姿态,但艾斯特是十分清楚的,罗博内心中十分在乎自己,恐怕只有自己的母亲能在那个男人心中享有比自己还要高超的地位。   那她又怎么能不担心罗博呢?   自己从小就没有父亲,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爱。哪怕罗博的爱在一些人看来是冰冷的,是畸形的,但她不想失去!她不想再一次没了父亲!   “不管你是什么变的,如果你真的接受了罗博-墨菲的记忆,那你应该能听懂我们的话!”   隔着手套握住长夏直刀,夏依冰解开腰间绳索,孤身一人走上前去,试图和罗博外形的怪人交流对话。   她还是很谨慎的,因为有“半身巨人”的前车之鉴,她在距离对方四米开外的位置停下脚步,大声叫道:“跪下!”   “我要确定你没有威胁!”   赤身怪人之前一直没有动弹。   他出现的诡异,其存在本身就是诡异,在她们交流对话时保持静止更是诡异,说实话这种安静实在让人心里发毛。   而在这一刻,他终于动了。   并不是按照女人说的跪下,而是迈动步伐,有些僵硬的朝她们这里跨了一步。   “停!”   夏依冰抬刀顶在他身前,“我知道你能听懂!停下!停!!!”   可能真的是威胁起了作用,怪人前冲的身形猛地停顿,然后一点一点的,以一种机械般的姿态屈膝跪地,上半身依然挺立着一动不动。   这家伙到底什么情况?   别说夏依冰看的一头雾水,后面,希茨菲尔一群人也是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懂这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看起来有点呆呆的……这东西真的有神智吗?   他倒确实是跪下了,这足以说明我们说的话他是能听懂的。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遵守命令,这是因为之前给他的威胁不够,还是因为他对信息的处理比较迟钝?   夏依冰是必须要确认它的威胁程度的,她没有因为这东西服从下跪而有丝毫手软,抬手一刀削过去,猛地在其咽喉前停下。   艾斯特呼吸都停滞了。   她现在是知道那不是罗博了,但它也是有着罗博外形的,她还是止不住会有点担心。   希茨菲尔则死死盯着那怪人的表情。   她注意到,它的表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变过。   从出现到下跪,再到夏挥刀试图恐吓它,它脸上的五官肌肉就没有动过,严谨刻板的像机器人一样。   不……应该是比机器人更像机器人,要知道那些机械使徒都不可能做到这样死板的表情!   是装的吗?   还是……   她不需要再猜测了,因为夏依冰已经“刷”的一刀,把它的脑袋砍了下来。   “啊!”   艾斯特发出一声惊叫。   “那不是他!”   海蒂按住她的身子跟她强调。   “我们待在这里!你最好别看!”   另一边,希茨菲尔和莉莉迅速靠过去,围着这东西的两截“尸骸”开始检查。   “不会怪我吧?”   夏依冰看她。   “不。”   少女摇头。   “你做的很好。”   来历不明的东西,已经确定不是人了。那不杀了难道还要留着过年?   这和狼群可不一样,狼群给她的感觉是绝对温驯的,一点都不像这个东西,她的灵什么都探查不到。   有手套阻隔,但希茨菲尔还是谨慎,她是用树枝在拨弄砍下的头颅,首先检查切口断面。   是正常的。   骨头、肌腱、血管……这些东西一应俱全,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希茨菲尔继续呼叫冰刀支援。   “把它切开。”   “我要检查下它的脑子。”   夏依冰照做,一刀嵌入头颅正中,再一转刀把,一道细密裂痕便出现在那铁青僵硬的面容上。   “啪!”的一声。   如同椰壳,这颗头的表皮和骨骼就自己裂开,整张脸都分成两半,将最深处的器官暴露出来。   “这……!”   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夏依冰俨然瞪大双眼。   颅骨内确实存在人脑组织,但只存在一半。   不是分左右的那种一半……而是从前到后的那种一半——这颗大脑只有底层和后半部分是血肉成分,前半部分,也就是靠近前额的位置,那里的脑子居然呈现出一种冰晶质感,看起来简直就像透明冰雕!   这又是什么情况?   被冻住了?   希茨菲尔用树枝戳刺后半边的人脑,没什么阻力的就捅了进去。   温度确实太低了,人脑暴露出来才没一会表层已经开始硬化,她捅破的部分开始往外流淌粉白色浆液,然后不到一秒就被冻上了。   再戳前半部分结晶的人脑。   明显硬的多,树枝根本戳不进去。   “刀。”   希茨菲尔再次呼唤支援。   长夏刀从上面桶刺下来,第一下居然在冰晶人脑上滑开了。   夏依冰眼皮跳动一下,握紧刀把,又是一刀捅下去,直接刺穿冰晶成分,刀尖深深刺入积雪。   “是冰……”   希茨菲尔拨弄那些破碎的冰晶。   “纯粹的冰……”   情况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一个人哪怕被冻死,他的体内温度也没那么快就丧失殆尽。   死了都这样,更何况活着,活人的体内温度不说有多高吧,却怎么也不可能容忍有冰块藏在脑子里,而且一直维持固态。   它不是应该化成水吗?   还是说这个怪人,它根本不具备正常生命该有的体温?   回想了一下怪人出现后展示出的各项异常,希茨菲尔眯眼,她好像确实没看到这家伙吐过白气……   不需要呼吸吗。   还是体内温度低于零度,呼吸也不足以形成白气?   抬头看了眼夏依冰,她发现女人正在研究旁边的躯干尸体。   她看的是脚……?   它的脚有什么问题?   “艾斯特的速写本上画过罗博的赤脚。”夏依冰低声道,“上面的罗博,第二根脚趾是突出来的。”   希茨菲尔顺势去看怪人的脚。   两只脚,靠近大脚趾的第二根脚趾都是平的,并不超出大脚趾长度。   看了眼女人,希茨菲尔脸色略微有些古怪。   夏依冰像是没看到,她低声念叨着:“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确实。   希茨菲尔也开始思索。   连面容都能变化到一模一样了,没有道理,区区一根脚趾变的不对。   这算是很大的破绽了。   为什么会这样。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又为什么他的脚趾会变的不对。   转头看看。   血晶乌鸦在周围飞来飞去,莉莉在追着她到处跑。   几米外是海蒂和艾斯特,海蒂低着头,似乎正在安抚女孩。   算了。   还是用“暴力”解决问题。   很自然的撩起额前发丝,希茨菲尔将两只眼睛——主要是那只妖异的金瞳暴露出来。   左手虚虚放置在尸骸上方,右眼闭上。   把你的过去,告诉我吧。   “……!?”   海蒂身体震动了一下。   血晶乌鸦在空中扭头。   站在旁边的夏依冰感触最明显,她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从少女体内发散出去,在她反应过来前呈环形扩散,一直蔓延到黑暗的尽头,彻底从她的灵觉中消失。   这是……艾苏恩的灵?   这种苍茫而又浩瀚的感觉……真的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吗?   瞪大眼睛,夏依冰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感觉错了。   但如果她的灵觉也足够强,她就能知道,她的感觉不但没错,甚至还有些太保守了。   如果灵是有形之物,如果她有高空视野,那她一定能看到,这股力量以灰发少女为中心无穷无尽的在森林中扩散,一直扩散到将整片黑森林都包裹进去,连带将大片冰原都吞噬了一半才将将停止。   到极限了……   希茨菲尔心里有数。   不是力量的极限,而是灵的极限。   我的灵还是太弱,即使得到了埃布-格萨尔的力量也没法像它那样运用自如,只能这样追溯过去,还会对精力造成较大的损耗。   挺可惜的。   否则一开始就能这么找人。   没再分心了,希茨菲尔开始专心凝视地上的尸骸。   在她的注视中,尸骸的光影开始倒退,从倒在地上又站起来,连那枚裂开的头颅也重新接回去,时间又回到了它突然出现的一刻。   那么再往前呢?   它是如何赶到这里来的?   时光画面继续倒退,不断后退、回溯……希茨菲尔追随怪人回到过去,看着它从冰原中出现,全身赤裸,双脚标准的跨出步伐,面无表情,认准某个方向朝前狂奔。   它在跑步。   它为什么跑步?   根据前方留下的时光痕迹,凝视怪人在时光中留下的足印,希茨菲尔瞳孔略微收缩。   最后面的脚印——也就是怪人刚从冰原出现时留下的脚印,那个印记的第二根脚趾,是更长的。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它一直在跑从未停息,那根突出的第二趾开始磨损,一点一点被磨平收缩,并且脚趾在此过程中一直在自我进行修复。   是这个原因吗?   原来它的突变在一开始确实是完美的,和真正的罗博一模一样。但因为它无节制的奔跑,而且是赤脚在冰原积雪上跑,导致突出的第二趾被逐渐磨平,最终才呈现出她们看到的样子。   那他的头呢?   她突然想到怪人脑袋里的那块冰晶。   难不成是……   发丝放下去,希茨菲尔站起来身体一阵摇晃。   看来这鬼地方,并不止一种突变这么简单。   夏依冰迅速上前扶住她,顺势把耳朵凑过去,她知道少女一定有话要讲。   “继续往北。”   希茨菲尔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其中的坚定显露无疑。   “我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继续往北。”   “我们会找到其他人的。”   就这样,抛下那具怪人尸骸,她们再次踏上前往冰湖的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累了就支起帐篷休息,几个小时后收营继续,小队在漆黑深邃的冰雪森林中不断前进,终于在第二天又遇到了异常。   同样是怪人。   同样是面无表情、赤身果体,这些怪人大多具备着似曾相识的体态和外貌——不是第一次从猎队中失踪的人,就是第二拨救援队中的人。   它们同样是突然出现的。   悄无声息,毫无预兆。   夏依冰本来护着希茨菲尔跟在海蒂身后,上一秒还在贴着喘息,下一秒一抬头,手电光束中就飞奔出来一个果体的人。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些“人”对她们没有任何兴趣,就像是没看到她们一样,绕开道路,没入黑暗。   夏依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秒后顿时抛出手中的冰镐,用那玩意连着的绳索将狂奔来的怪人狠狠绊倒。   倒下的怪人们还想挣扎——严格来说那也不叫挣扎吧……它们对始作俑者没有任何动作,双眼依然直视前方,撑起身子就又想跑。   “跑……跑!”   夏依冰踩着积雪撵过去,一刀一个,给这些鬼东西双腿双手齐根砍掉。   不这样不行。   只砍腿,它们也像毫无痛觉一样,会继续用双手扒拉着往前。   这种平静。   这种执着。   别说艾斯特看的无比害怕了,她心里也是一直在发毛。   见鬼……这些到底是什么?   艾苏恩好像已经猜到了,我现在应该逼她说吗?   “差不多了。”   莉莉都被吓的不停吠叫,希茨菲尔悄然出现在女人身后,指着还在她脚下颤动的一具怪人躯干。   “切开它。”   “你就知道它们是什么了。”   “?”   心里带着巨大疑惑,但夏依冰还是选择照做。   一刀划出,刀锋像切割黄油般切开怪人。下一刻所有人脸色大变。   “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样啊???”   她们有充足的理由吃惊,只因被切开的躯干当中,那些肝脏器官居然只有大半部分是正常形态,另有一小半是透明冰晶!   这不是和最开始的人脑一模一样吗?   怎么会这样?   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之前解剖过‘罗博’。”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她站在上风口,声音顺着寒风飘荡过来。   “是。”夏依冰点头。   “它的躯干内部就不像这样。”   那个外表和罗博一样的怪人,它的躯干好歹是正常的。   骨头内脏一应俱全,除了看起来已经被冻硬了,但起码成分是正常的。   可现在这些是什么东西?   不只是脑子,连肝脏都是冰做的了?   “难道是……冰人?”   脸色微变,夏依冰很快意识到希茨菲尔为什么到这一刻才提示她们。   因为之前没有参照,可能少女自己也不确定。   但现在不同。   两拨人,结晶在体内的占比不同,这个对比就太明显了,也因为有对比,一个可怕而又大胆的猜测浮出水面。   “是的,它们是冰人。”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它们是冰晶的化身,其全身的器官、血肉都是由冰晶转化而来。”   “这种转化需要时间。”   “‘罗博’跑的时间更久,它在路上转化的更久,所以当遇到我们的时候,它只剩下脑子还没转化完全,体内温度也依然极低。”   “而这些人,因为我们更靠近冰湖,距离它们的出生地更近,它们跑到这里的距离更短,其中所耗费的时间不足以让它们体内的器官转化完全,所以切开来就是这个样子。”   “那么……”   海蒂从刚才起一直没说话,听完这些踌躇着开口。   “要是……给它们足够长的时间呢?”   听上去,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冰人体内的冰晶会逐渐转化成正常血肉。   比如那‘罗博’,如果给它更多时间,连那一小块冰晶脑子也转化完全呢?   “我不确定。”   所有人都盯着灰发少女,就看她抬手按住发鬓,转身看向那些冰人一直奔行的朝向。   那是南方。   冰湖镇——甚至文明世界存在的地方。   “但我怀疑……”   “当初和托雷铎签订契约的,就是这些东西。”   ————————   马上还有一章补更。   昨晚算是给自己做了个压力测试吧……想试试看睡3-4小时凌晨4点能否起来。   结果是寄——只能说身体不行了,不再是2015年那个每天只睡2小时,大冬天在韩国那么冷的早上都能准时起床去上学的身体了。   挺好的,明白了这个结果,以后就会适当调整作息规律了。   现在是一年更比一年冷,一年气候比一年诡异。   大家也要注意身体。 第三十八章 罗博的研究(二合一)   这些东西是冰湖战士?   乍一听不可思议,仔细想想又有点合理。   是啊……要是再给它们继续往南边跑下去,要是它们的身体结构完全转化完成,随着离开冰川荒原体温开始往正常区间提升,心脏开始跳动,思维开始运转,将那些拷贝的记忆在脑海中贯彻执行。   那还有谁能分辨出他们?   当一个东西长的像人,行为像人,说话做事都像人,你凭什么要求其他人不许把他当人看呢?   而且最重要的,根据传说,冰湖战士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耐寒和不眠。   在“德普”以及“瓦尔蒂娜”的爱情故事过后,因为德普触动了冰湖的诅咒,可怕的酷寒开始席卷冰川荒原,将这里的温度又往下降低了20到30度。可怕的极寒席卷之下原生物种纷纷冻死灭绝,只有一部分物种能幸存下来,其中就包括从冰湖附近搬迁出来的冰湖战士。   他们获得了特殊能力,冰湖战士可以在苍白冰雪中视物,可以保持体力在最汹涌的暴雪中战斗,三天三夜都不入眠——这些都是各种典籍里摘抄的原话。   姑且不讨论其中是否存在夸大成分,总之他们的耐寒特性、体能、战斗力都是明显要比常人强的。这种优势已经大到突破了人种带来的细微差异,甚至不像是诅咒,强悍到让人觉得是赐福的程度。   那这不是完美对上了吗?   耐寒持久的冰湖战士……这些家伙,如果他们都通过这种方式被转化来的,那所有的能力就都有了解释。   冰人当然不怕冷。   也许他们的身体结构和正常人类存在微观领域的巨大区别,导致他们具备一系列有别于常人的特殊能力。   他们可以融入文明社会,他们甚至毫无危险——他们坚定的认为自己就是传输到的记忆中所应是的那个人,他们会以此人的身份回归社会,结婚、生子……然后繁衍出今天的冰湖部族。   同一时间,夏依冰、海蒂……甚至站在狗头上的血晶乌鸦,她们的目光一致投向艾斯特-墨菲。   艾斯特从刚才就一直在试图弄清她们到底在聊些什么,见此情况更迷糊了。   “我……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艾斯特。”海蒂很懂,她给其他人比了个手势,让她们忙自己的,这个孩子交给我。   “这个……我听她们说过你身上是有一些异常,比如你怕热却不怕冷……你有没有怀疑过这种症状其实相当冷门?”   “这——”艾斯特呆住。   当然怀疑过。   从小到大,就只有自己身上出现过如此诡异的情况。其他人从来没有,甚至连听说都没有,正因为如此她才根本不敢把这件事给别人知道,她害怕那样其他人都会排挤自己。   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她不想再被别人当成怪物看待!   “你妈妈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事吗。”希茨菲尔靠近过来,刚才那些话她同样听到了,“你妈妈有说这个病是怎么来的吗?”   艾斯特皱眉,虽然大半张脸都被口罩遮挡,但还是看得出来她不太乐意。   “艾斯特。”希茨菲尔伸手按在她肩膀上,“这件事很重要,关系到我们是否能找到罗博。”   “你有权利不告诉我们,但我只想让你明白,我们并不会因为知道你的秘密对你怎么样。”   “你是人,你总是享有人的权利。”   “我可以告诉你们!”艾斯特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   “别急。”希茨菲尔打断她。   “走了这么久了,这么说话不累吗?”   “我们先扎营,一会再说。”   在女孩身上拍拍权当安抚,希茨菲尔让海蒂带她去找地方支帐篷,自己则和夏依冰会合,开始帮忙一起处理尸体。   不管她的猜测是否是对的,也就是不管冰湖战士,冰湖人是不是当真这么来的,反正现在在雪地里蜷缩蠕动的这些东西,它们肯定是没人权的。   人的器官都没转化完整,不会说话,没有情绪,接受记忆不完全,只有一副空洞的躯壳。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算人呢?那她们处理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倒是还有了意外收获——其中一个冰人的体内,对就是体内,它的肚子里被人为切开了一个口子,外表被用棉线缝合起来,手段很粗糙,可以看到皮下有一块方形凸起。   这外面太冷太冷了,两人抓紧把尸体肚子切开,从里面取出一本沾血笔记,再仔细检查了其他尸骸躯体是否还有类似的切口,确定没了,她们赶紧钻进后面的帐篷。   帐篷里已经点起了炉子,地上铺了几块兽皮,海蒂正在起锅烧水,打算先给所有人弄点热水驱寒。   喝了水,又把饼干等干粮投入进去弄出糊糊分吃,夏依冰扬眉看向艾斯特。   “怎样?”   “现在考虑的差不多了?”   温度已经上升不少了,热水热食下肚,大家身子骨都舒服了许多。   艾斯特点头:“我愿意说。”   她不傻,刚才接受的信息量太大,有些东西都没听懂,进帐篷后她一边坐着一边回想,越想越觉得械阳伯爵是怀疑自己并不是人。   这就有点……有点太恐怖了不是吗?   艾斯特绝对接受不了这种事,她必须要把这事说清楚……她怎么可以不是人呢?   “我记忆中,妈妈从来没说过这是什么病。”她说,“她只是让我一定不能让人发现这个秘密。”   “那她自己呢。”希茨菲尔问。   莉莉趴在她身边,血晶乌鸦蹲在炉边,也是聚精会神看向中间。   “她自己有类似的症状?”   “好像没有……”   “到底有没有。”   “我小时候生病,照顾我的都是妈妈。”艾斯特说,“我生病但妈妈却没事,我觉得她应该是……没这病的。”   那她妈可以排除嫌疑了?   夏依冰在旁边吃饼干,心想那“病源”应该不是玛伦-墨菲。   也不可能是罗博。   罗博是继父啊,艾斯特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么说拥有最大嫌疑的是玛伦-墨菲的第一任丈夫,那位早死的数学家?   所以那位数学家来过北极冰湖了?   从目前搜集到的信息和线索看,一切的源头都在冰湖。   很多很多年以前,冰湖的“诅咒”被触发——不管是不是“德普”干的,总之它被触发了,那未必是什么极寒天气,夏依冰认为有不小的可能,那就是她们这几天所经历的混淆诅咒。   这种诅咒极其强大、诡异,它不但可以将不同物种的生命对接记忆,互相转化,居然还能将最纯粹的坚冰直接转化为血肉之躯。   冰湖战士可能就是这种转化的产物。   根本不存在什么幸存者。   早期在冰湖附近居住的人类族群彻底在这种大范围的混淆诅咒中死绝了,那些残存下来的只不过是他们的复制品——由冰晶转化而成的人型怪物,只是继承了他们的记忆罢了!   再然后……夏依冰估计,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诅咒消失了。   这种混淆再也没有出现过,也就没有继续缔造突变和冰人。那些已经出现的冰人在完全继承身份之后误以为自己其实是人,它们拥有人的外形和心跳、思想,迁居到冰川下面形成村落,进而和前来此地的南方人通婚,逐渐形成了冰湖镇。   直到今天,诅咒再临。   它再次被触发的原因是什么呢?   艾斯特是维恩人,他妈妈也是,她们不可能是第一批冰人和正常人通婚诞下的后裔,这个时间跨度也太久了,如果冰人后裔都有艾斯特这种病症那他们不可能这么多年都不被察觉,这种病肯定早就医疗司部被圈出来了。   所以应该是那个数学家。   夏依冰怀疑,第二次冰湖诅咒被触动的原因就是那个数学家,有极大的可能,是那家伙跑去冰湖探索,在其中不当心沾染了诅咒,然后他真人死在了那里,跑回来的是个复制体。   这个复制体再和玛伦-墨菲结婚,生下艾斯特。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时间跨度。   等等啊……   想到这里,夏依冰咀嚼的动作突然顿住。   没事干跑来北极冰川。   这种行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想起来了,之前看维尔福留下的信息,里面那个叛逃的探员,是叫索罗-劳伦斯的……他不就是莫名其妙叛逃,然后莫名其妙往北极冰川这边跑吗?   巴蒂之前来追溯他的足迹来过冰湖镇,巴蒂倒是没有上山,但根据他留下的记述,索罗-劳伦斯是上山了的!   那会不会他就是那个数学家?   最开始触动冰湖诅咒的人会不会是他,然后因为最开始的诅咒有缺陷,导致他的复制体和他在身形相貌、记忆上都有缺陷,安全局才没发现有个和索罗-劳伦斯一样的人又回来了?   确实这样可以完美解释……   然后劳伦斯再后面是罗博……   他妈的,怪不得罗博对来北极冰川探索有巨大执念!   什么狗屁神赐之路,他根本就是帮老婆来找前夫留下的线索的吧?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夏依冰用力咀嚼饼干,眼里闪动着兴奋光彩。   艾苏恩发现了吗?   可能发现了一些,但她绝对想不到艾斯特的父亲居然可能是索罗-劳伦斯!   这次终于是我领先了!   美滋滋的在一边等,夏依冰想在她们结束对话后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少女。   她并没有等太久,毕竟艾斯特……她知道的确实不多,从对话中能看出她的母亲玛伦-墨菲明显是知道内幕的,但她一直隐藏在幕后,本人都不在这,也无从找她查证什么。   “艾苏恩?”   女孩被海蒂带着去角落休息,夏依冰凑到希茨菲尔身边,看到她在用切割下来的雪狐皮毛当抹布,擦拭那本笔记上面沾染的血迹。   “快打开!打开看看!”   血晶乌鸦在旁边起哄。   “能被缝到那种怪东西身体里的笔迹啊!”   “里面肯定是大秘密!”   就你这个破鸟话多。   瞪了眼乌鸦,夏依冰目光也落在笔记本上。   也行吧。   反正这里什么都不多,就时间多。   先看这里面写的什么,然后再去对答案。   仿佛是为了宣誓主权,女人挤到少女身边,身处右手搂住她,自己的下巴很放肆的搭在少女的左侧肩头。   这个角度,几乎和她脸贴着脸了。   希茨菲尔早已习惯这种亲昵,什么表示都没有,继续,戴着手套翻开笔记。   [我是罗博。]   第一行字印入眼帘,两个人的表情纷纷变了。   [我抽不开身,我必须考虑到我无法离开这里的可能,所以我要找一个方法,将我知道的,我现在探查到的,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带出去,留给外面的人们知道。]   [可能有些人清楚我一直在进行关于‘神赐之路’的研究,但他们一定不知道,‘神赐之路’内里蕴藏的可怕真相。]   [我从1978年开始钻研这个课题,当时我没想到,我会在无意中发现足以颠覆历史的信息。]   [怎样的信息呢——北极和赤道,被颠倒过。]   “这不可能!”   条件反射的,夏依冰口中发出惊呼。   究竟是疯癫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来这种胡话?   什么叫北极和赤道被颠倒过?   这是可以颠倒的吗?   她根本不认为这种事能真正发生,这比大峡谷是太阳王拿剑砍出来的还离谱,她也立刻找到了一条有力的反驳——艾莎大陆!   如果北极和赤道被颠倒过,那艾莎大陆为什么还是在原来版图的位置?   它不是应该也跟着翻个个吗?   但是隐隐约约的,她心里又有不安。   主要是……太巧合了。   她们之前遇到的两种情况,一个是血晶乌鸦说海蒂并不是冰兰萝,看起来更像热带植物,另一个就是需要在高温环境里才能成型的“碳钢”,那种黑漆漆的神秘材料。   确实……如果北极和赤道曾经颠倒过,这一切就都可以解释。   但是,还是那句话——怎么会?   这是不应该的,哪怕神也做不到吧?   “是可能的。”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我猜你会拿艾莎大陆来反驳,但是你别忘了,夏……艾莎大陆曾经被灰雾吞噬、传送到了另一个时空。”   而且它存在的时间被压缩过。   夏依冰心里帮她补充。   “你觉得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艾莎大陆被剥离纳米亚这颗星球后,星球发生了极点偏转,而不管偏转成什么样子,是不是赤道成了极点,极点成了赤道,艾莎大陆回归之后,都会按照原来的位置继续存在?”   “而且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格列佛岛’吗。”   遵循少女的话语,一段列车上的回忆被女人回想起来。   ……   “其实你没说错。‘格列’是‘植物’的意思,‘格列佛’是‘长满植物的石块’的意思,这些你应该都知道的,你只是不敢坚持自己的判断。”   “我当然不敢了,因为现实中的格列佛岛根本不符合这个描述。”   “那说明你,包括一些人还是停留在固有印象里没能挣脱。我们之前已经提到过这个世界曾发生不止一次的巨变,这种巨变包括本质上、物理上的变化,甚至能让交叠的世界合而为一,浓缩成我们今天看到的样子。”   “那你有没有想过……夏,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变化里包括天气——我再说详细点——包括‘极寒’这个概念呢?”   “有没有可能,在更古老的时期,在‘格列佛岛’被发现、记录在册的那个时期,北极其实是不冷的呢?”   “可能不至于四季如春,像热带雨林那么适合生命生长,但足以让残留的冰雪消融成水,灌溉那一整片广袤的土地,帮助种子抽芽、开花……有没有可能被发现时的‘格列佛岛’就是遍布植被的呢?”   ……   轰!!!   心里仿若电闪雷鸣,夏依冰此刻惊愕极了。   她看向右边,正好看到灰发少女扑闪扑闪着银灰色的长睫毛,也在看着她,那副笑容有些腼腆。   “艾苏恩,你不会当时就——”   “自然没有。”   希茨菲尔轻轻闭眼。   “我最多只是怀疑过北极确实原先很热……”   就像地球的格林兰岛。   格林,绿。   现世地球被冰雪覆盖一片苍白的岛屿,谁能想到,它曾经可能是绿色的呢? 第三十九章 极点偏移说(二合一)   笔记的页码依次翻过,随着阅读,罗博-墨菲长期憋在内心的秘密——他所持之以恒的史诗级研究终于在这一刻浮出水面。   [我称呼为它为《极点偏移说》。]笔记里写道。   [我必须说明,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之所以能发现这个可怕的秘密,主要原因是我深爱着一个叫玛伦-墨菲的女人,在和她结婚后接受了由他丈夫遗留下来的研究资料。]   [我必须庆幸自己是幸运的,因为那份资料恰好卡在最关键的分水岭上,让它看起来趣味十足又不至于引起警惕,否则在我阅览它们之前它们一定会被查封带走。]   [我很多次想过,索罗-墨菲先生将资料撰写到这种程度是否是故意,即他是否在动身前往那里之前就有预见过自己的未来?]   [我本不至于,不至于将这项研究放在心上……毕竟就算世界偏转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依然爱着玛伦,爱着艾斯特,我不想去管他们过去发生了什么矛盾,我只希望我能尽我所能……一直陪伴在她们身边,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但是艾斯特的病情不许我犹豫。]   [同样是1978年,就在我发现那份资料后不久,艾斯特的病情恶化了。]   [我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当时我们正在街上游玩,午后的阳光是如此美好,我转身回头,想要拉住她的手让她注意拥挤,然后我亲眼看着她从车上摔下来,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变得松弛。]   [我们第一时间回家,我表示我要请医生来,这是极其严重又罕见的病症,艾斯特必须得到最好的治疗。]   [但玛伦制止了我。]   [那是我们第一次争吵,第一次就吵的那样厉害。我看出她是知道些什么,我不禁要想这会不会不是艾斯特第一次发病?她的症状是不是已经分外严重?]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逼问玛伦,她终于告诉我:艾斯特其实并非是她和正常人所诞下的后代,这种病源于她的父亲,那位叫索罗的数学家。]   [我继续逼问她此人死亡的真相,她也承认,那并非是正常的死亡,而是他整个人都融化了——在一次意外中,没有做好防护的他照射到了太多炽阳,他融化了,就像一个冰人化成积水。]   [很显然,这是诅咒!!!]   可以看出罗博写下这句话时极其愤怒,那笔锋直接划破了纸张,后面三个感叹号则代表他对妻子的失望。   [她明知道索罗有问题但依然愿意和他结合?她怎么能隐瞒这种事……尤其是在艾斯特诞生之后???]   [我们大吵了一架,她可能以为我依然会像小时候那样让着她,包容她……但我知道不会了。]   [玛伦,她让我感到陌生。这种牺牲精神是畸形的,超过了我的承受极限。我无法容忍她将这种牺牲转嫁到艾斯特身上,至少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交代索罗曾秘密前往过北极冰川,接触过传说中的冰湖部族。]   [她哀求我能解开诅咒背后隐藏的秘密,是的……不管怎么说她是母亲,我逐渐有些冷静下来,然后想起那份资料恰好也和北极有关。]   “索罗-墨菲……”看到这里,希茨菲尔低声念出那个名字。   “就是索罗-劳伦斯。”夏依冰赶紧说道,“还记得我之前看过的档案吗?维尔福留下的档案里那个为数不多叛逃的探员。”   “记得。”少女点头,这个事情夏依冰跟她说过,叛逃的探员,索罗-劳伦斯,在巴蒂-维尔福眼中享有特殊的地位,曾被他称为“很有天赋”,“有希望依靠他实现某些计划”。   但是这一切都随着索罗的叛逃而终止了,这件事被维尔福形容为莫名其妙,希茨菲尔当时还思考过其中逻辑,她怀疑索罗之所以突然不顾一切的前往北极,是和他的父亲有关。   也就是那个死在垂尔雷德的行脚商人,老劳伦斯。她有怀疑过此人并未死亡,索罗就是探查到了关于他的消息才会陷入疯狂。   想了想,她伸出左手食指,按在左边页面提及到的一个时间数据上。   1978年。   现在是1986年,1979年,差不多是8年前。   8年前,罗博发现了索罗留下的研究资料,这份资料是《极点偏移说》的前身。而索罗调查这些东西的目标应该是为了寻找他失踪的父亲,他对所有人都隐瞒了此事,这人真是好深的心思。   可他是一名影狮探员啊。   身为一名影狮探员,不信任自己背后的组织,选择摈弃一切助力自己解决这么大的麻烦。   为什么?   是有人威胁他吗,还是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导致他对安全局,对提拔自己上来的巴蒂-维尔福失去了信任?   他的这种选择直接导致了安全局没有任何相关资料,今年来北极的我们对此也毫无心理准备。虽说这种程度的诅咒对我们还造不成影响,但万一来的是其他人呢?   北极的秘密不可能永远冰封下去,只要时间在流逝,坚冰总有解冻的一天。在可以预知的将来一定还会有影狮探员来这里调查,索罗有没有想过他的行为可能间接害死无数同伴?   希茨菲尔不喜欢他的选择。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索罗已死,维尔福曾来找过他但无功而返。回归文明世界的只是索罗的复制体——1具冰人,它应该是在冰月左右回到了维恩,那个东西全盘拷贝了索罗的记忆,依然视玛伦-墨菲为妻子,就是在那短短几个月内玛伦怀孕。她后来应该是发现了索罗的异常因为笔记里提到索罗出事是在“没做好防护”的时候,冰人想抵御阳光必须不能外出而且遮蔽全身,这种事在日常生活中不可能瞒着玛伦,那她一定知道。   再然后,因为艾斯特的病症……看笔记描述,是在随着时间推移而恶化的。罗博害怕艾斯特有一天也会像索罗一样化成水,他在那时可能只是单纯的认为这只是一种遗传怪病。但是经过玛伦的提点,他恰好想起之前看过的那份资料也和北极有关。   “……”真的是恰好吗。   那份资料,即使因为索罗的操作而导致它看起来不重要,躲过了秘密警察的收缴,但再怎么说它也是索罗的遗物,会那么简单就被罗博找到?   再结合联想一下……艾斯特从未听过关于自己生父的事,而常识中保存亡夫遗物的人都是妻子。   “噢!”血晶乌鸦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她可没有什么顾忌,当即破口大骂起来:“她妈妈可真是个贱人!”   “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是玛伦-墨菲推动了一切。”希茨菲尔皱眉,“但她确实有重大嫌疑。”   无论她是自私自利选择这么做也好,还是她暗中有什么阴谋,甚至说不好听的,勾结邪徒也好,这件事肯定是没完的,她必须接受上层调查。   但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希茨菲尔继续阅读罗博的研究。   前面他说了,《极点偏移说》在被他发现的时候其实是一套很不完善、但足够有趣的理论。索罗完成了它的前半部分,罗博完成了它的后半部分。它的前半部分主要是研究洋流的——也就是在三号线上她们和罗博发生过的交谈内容,关于威利斯人是如何在工具发展并不完善的年代做到遍布全世界的。   索罗认为这和洋流有关。   笔记中段夹杂着一些零散羊皮纸,希茨菲尔一眼认出那是自己曾经借阅的资料,但当时这几张纸并不包含在资料里面,应该是在借给她之前被抽掉了。   仔细阅读,她逐渐搞懂了洋流和威利斯人繁盛的关系。   就假设索罗研究这些东西是为了调查北极,调查自己父亲失踪而非死亡的秘密好了……总之他怀揣这样的动力去工作,然后他真的发现了:历史上的洋流有过变化。   这是很不显眼的,没有任何一个历史学家、地理学家,或者从事相关文史类工作的人会跑去研究这个东西,就只有索罗,他通过对比一些大陆和海岛沿岸的生物化石,通过研究这些生物化石曾经在历史上应该活跃的洋流覆盖区,他终于确认,洋流曾经偏转过,而且是极其剧烈的偏转。   证据之一就是某种海鱼的化石曾多次在伊卡洛林的最北部沿岸被发现过,他当时还不至于认为这是极点和赤道对调过位置,只是像大多数研究文史的人一样,觉得可能是某股特别的暖流——比如顺着伊卡洛林东部外沿的那片群岛,顺着那个轮廓一路北上,绕过水晶海,这股暖流在历史中被称之为伊东暖流。   伊东暖流对海洋航行具有重要意义,部分学者通过对伊东暖流的研究认为这里曾经是古瑟兰帝国的一条重要航道。古瑟兰凭借该航道可以实现对古大陆拉瑟雷士的运输行为,从这条路走会比他们如今发现的那条航道快整整一倍。   希茨菲尔看到这里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很快理解——这就等于说从亚洲大陆去北美不要走太平洋而是直接从北极上空绕,其中原理是一样的。   因为世界可不是地图显示出来的那个样子,它是一个球啊,上面当然也是可以走的,只要运气别太坏,这么走当然更快更短。   索罗在研究中提到:古代的北极可能并不存在冰川大陆。   虽然这个结论在他当时自己看来都很荒谬,但通过对洋流和海洋化石的研究都指向这个结果:古代的北极是一片蓝海,这里没有障碍物所以使得下方四个方向的洋流都在从各个豁口往北极涌,数不清的洋流曾经在北极发生过交汇,索罗将其称之为“一个汇总洋流的大漩涡”,并大胆推测威利斯人之所以能遍布全球就是因为他们最早的部族就住在北极附近。   根本就不是什么穿越坎比亚的风暴这种玄幻故事,而是因为他们住在极点附近,他们出海的船只一定会受到洋流旋涡的影响。每一次威利斯人试图出海,他们的船只都会被洋流旋涡席卷进去,然后随机被抛向另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方向——他们此时总是顺风,以北极为基点,这股风会直接送他们呈“散花”趋势快速飞向下面的世界。   所以威利斯人才能遍布全球,他们没有先进的造船技术,也不像一开始她们幻想的那样有浮空城,他们就是一群撞大运的土著,背后的根源是北极奇观。   令人惊叹……   夏依冰也在一起看这份资料,她当然是要惊叹的,谁能不惊叹呢?这不仅仅是历史了,是历史中曾经存在的自然奇迹,它的宏伟和浩大超出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只是顺着思路去想一想,她就有一种自身无比渺小的压迫感,呼吸也不由急促起来。   想一想吧,如果这是真的,那北极又是耗费了多少年才将自己冰封起来呢?   如果北极曾经是赤道,那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才导致它连极点磁场都偏转过,在那人力无法企及的岁月中到底蕴藏了怎样的秘密?   [索罗就只写到差不多这里。]   接下来则是罗博的笔迹。   [多的细节无关紧要了……总之,它看起来就是正常的海洋以及地质研究,我猜测他选择和玛伦结婚就是为了这个,他的很多想法其实是和那位大教授学习、借鉴来的!]   他说的是是罗杰-墨菲。   橡树叶骑士团一级团员、橡树叶勋章获得者,文史理论方面的权威泰斗。   也是玛伦-墨菲的父亲。   不当人啊……   希茨菲尔暗中摇头。   为了达成目的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了,连爱情都可以拿来利用……她现在只觉得罗博可怜。   罗博为什么有机会这次前来北极冰川?   按照海蒂的描述,是他欠了年轮人情,年轮光派海蒂来保护还不放心,还要把罗博这些人也送过去。   因为罗博也是超凡者,也许这是她当时为数不多能指派的力量。   问题来了——艾斯特的病是不等人的,罗博对这种病了解不多,他知道艾斯特居住在维恩是很危险的,但他没有机会——他没有借口,他必须对所有人隐瞒自己真正的目的因为他不希望艾斯特被人带走“切片”。   直到这次我要来北极。   年轮给了派遣,他顺势前来,但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来,别忘了他之所以欠下人情是因为他在7年前在北极冰川上被年轮救过,他在7年前就来过一次!   1978年是8年前,7年前差不多是1979?   无所谓了……时间隔的这么近,这背后绝对是有玛伦-墨菲在推动。不管罗博在后来这7年隐瞒这件事负有多少责任,至少在当时,罗博绝对没有多余的心思。   他只是想知道索罗去北极后遭遇了什么,他只是想解开艾斯特身上的诅咒而已。   [没关系。]   笔记上,罗博的字迹越发潦草。   [我已经看清了某些事……但至少艾斯特不该承受这些。我发誓我会尽我所能给她一个交代,索罗没走完的路我来走,是的!我会揭露‘神赐之路’的秘密!]   [……我补充完了索罗对洋流的分析,并将其整理成了《极点漩涡》一文。我本打算在出发之前将它发表出去的,但时间太紧,我只能尝试用这种方式将消息流出去,包括我的后续研究。]   [怎样的研究内?《极点漩涡》确实解释了威利斯人为何能够遍布世界,但仅仅凭借这个并不能说明北极上面的诸多异常。]   [那些化石……就算它们是被洋流带来的好了,它们可以诠释这套理论,给我们作证,但这些东西解释不了——为什么连热带的植物都在北极被冰封?]   看到这里,两人眼皮具是一跳。   她们同时抬头看向帐篷角落,看到海蒂依然在和艾斯特说悄悄话,悬着的心思才放下来。   确实……   这可不是什么洋流能够解释的东西……   但罗博的下一句留言更是让人心里一紧。   [我看到了极光。]   [美丽的光……绿色……紫色……]   [璀璨的冰湖啊……你冻结了一切,也包括时间,你将那证据冰封在湖底留待后人探索,我要揭开你的面纱,我要弄懂这个诅咒的根源!]   [我逐渐看到了……看到一股力量从这里蔓延到整个世界。]   [我看到磁场在偏转,看到生命被绞碎,看到自然法则在这股伟力面前被篡改、颠倒……所有的规则都被改写,只有遁入时光缝隙中才能逃过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是如此令人绝望的真相?]   [我会死在这里吗?]   [不重要了……]   [我要看到更多……更多……]   [艾斯特先走吧……]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第四十章 先遣队(二合一)   同一时间,在一条更靠近德普-瓦尔蒂娜冰湖的,同样是沿着一条脊椎线,并且特地绕开了黑森林,保持和它平行的风雪道路上,有四道人影正在艰难前进。   风雪太大了……刮的人根本睁不开眼睛,最厉害的时候他们别说去看提灯光照的范围了,四个人都必须团抱在一起跪下来降重心,否则会有被吹飞的风险。   又走了一截路,其中那个高大点的身影用力拍了拍另外三人,在他们背上画符号,提示他们找地方休息。   休息是不可能在冰原上的,他们向左偏转,逐渐靠近黑森林,森林出口附近找了个树木生长较茂盛的地方,卸下背包开始扎营,搭建起一顶中型帐篷。   “哦!”帐篷一搭好,其中一人就直接飞扑着把自己真个人都摔进去,在终于没有冰雪肆虐的空间中大喊:“终于……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格兰德你先出来。”外面响起另一道年轻的声音,“妮特好像生病了,先给她进去躺着休息,我们出去拾点木柴。”   “就知道当好人。”格兰德不满的嘟哝一句,但还是很快挣扎从毯子上起来,“是是……好人都是你在当,真该死,我可算明白为什么你总是摆臭脸还那么受欢迎了……”   “因为每到关键时刻,任何人都能发现维拉相当靠得住。”伴随这声音,一个15岁左右的女孩弯腰进来,对格兰德露出歉意的笑容。   “抱歉格兰德……我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否则我知道,这一次轮班是我和维拉……”   “没关系没关系!”格兰德立马打断她,“正好不是吗?就让你们都看看!关键时刻靠得住的男人还有我!!等回去之后你可得给其他人好好说说我的做派!”   “哈哈!”帐篷里传来欢声笑语,那并不是年轻人们真的没心没肺,不把眼前的危难放在心上,而是他们已经过度紧张了,他们必须要依靠这点仅存的幽默感来排解内心压抑的情绪。   只有维拉没有笑。   这顶帐篷是带一个突出走廊的,长约一米,类似冰湖人古代搭建的冰屋。他就站在走廊里暂时躲避风雪,时而看看帐篷里正在交谈的同学,时而看向外面的风雪,看向风雪中等待的那个男人。   罗博……格兰德和妮特都很信任罗博教授,但是在最后那一刻我却看到了,教授是主动踩塌了那个冰窟……   他不禁回想起一天多以前眼见的一幕:无数凶恶的白熊朝这边奔袭,猎人们大喊大叫着,一边开枪一边后撤,最前面的人被白熊按住就是开膛破肚,其他人从光照范围内看到这一幕彻底失去了抗争勇气,再加上队伍的首领辛塔拉也在大喊让他们撤,很多没有经验的学生——包括他们差点被吓的无组织溃逃。   艾斯特就有点这样的趋势,她完全忽略了教授在最开始的命令是让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跟好辛塔拉”,在事态越发失控的时候,她就认定了罗博,甚至逆着人群逃难的方向过去找他。   那自己又怎么能够视而不见?   同样的,自己都去了,作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格兰德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再算上艾斯特的好朋友妮特,可算是给他们几个赶上了……他们最终和大部队走散,当罗博和他们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两边已经被白熊群切割开来,根本没法随便会合。   然后维拉就看到了那一幕——罗博先是在艾斯特身上撞了一下,从旁边拿起一个背包砸向她,自己则用力跳到某个位置上狠狠跺脚,可以说是如愿以偿的……把几头扑来的白熊和他们几个也送了下来。   杀死那几头白熊可以说没有任何意外。   他们第一次真正领教了这位教授的本领,他居然是超凡者!可以从梦界召唤出可怕的火焰!白熊的皮毛对极寒低温的防御力是毋庸置疑的,但在高温火焰面前却是最大的破绽,一头接一头的被罗博杀死,剥下皮毛杀了取肉。   他们之所以能安稳度过这一天多时间,可以说这些皮毛和肉帮了大忙。虽然有一部分白熊皮被烧焦了但裁剪后的面积依然可观,他们将其拼接到一起后做成了简陋的皮毛斗篷,烤熊肉的味道在冰窟世界中也是相当美味。   但是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这正是维拉心头阴霾的根源,他不明白,罗博明明是故意弄塌冰窟害自己和白熊摔下来的……明明即使他这样说,因为可以解释为“为了搭救艾斯特”,他们这些学生肯定也是不会怪他。   但他为何要撒谎?非说是他们倒霉,说是汇聚来的那几头白熊压塌了冰面?   而且他明明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却一直隐瞒。   如果在坠入冰窟之前他就使出来,他们真的需要掉下来吗?   隐隐约约的,维拉觉得这位文史课教授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算盘——此时他想到的是那些关于在凶地冒险的奇幻故事,想到故事中的团队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分崩离析。   “……”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在心里默默提高警惕,时刻关注着罗博的动向。   当然,小聪明也是有一点的。比如妮特其实还能支撑,她远不到要休息的程度,是自己强行让她留在帐篷里,索性她明悟了他的暗示。   这种程度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尽管我更在意艾斯特,但妮特也是女孩子,格兰德也是会理解的,这家伙内心中比谁都在乎绅士的评价。   “准备好了就走吧。”罗博转身,站在帐篷门口对里面道。   “去林子里转转。”   “越是这种险恶的天气越是有一些动物会出来觅食,我们知道我们的熊肉储备还有一些,但总不能光指望这个。”   “来了教授!”格兰德精神一振,他显然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许对他来说这就是一场新奇的冒险。   但罗博挥手制止了他:“你留下。”   “啊?”   “你不是想要发挥你的风度做派么?那把沃森特小姐留在帐篷里可不合适。这次由我们出去找东西,你俩留下,你负责保护沃森特小姐。”   还有这种好事?   格兰德本能的在心里欢呼雀跃。   毕竟外面是真冷,他确实很想多和教授相处,多见识他的“火焰魔术”没错,但他也不想去挨冻啊!   那么维拉……这次只能辛苦你了~   蠢东西!   维拉隔空瞪了他一眼。   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三个人里就你没心没肺。   不过这个机会也好,能留下格兰德和妮特单独相处,妮特一定会把我暗示她的事告诉格兰德,这样格兰德就也有警惕了……反而是最合适的事态发展。   没有墨迹,罗博很快带着他动身,从外面挑拣了一些抖干净积雪的树枝柴火,在他弯腰工作的时候罗博还抓到了两只雪兔。   维拉已经对罗博的全能麻木了。   正常人谁会知道冰雪森林里什么柴火适合烧?   他总觉得罗博什么都知道,拥有极其丰富的在冰原上面生存的经验。   但他不是只教文史吗?   超凡者,文史课教授……他不会还有一重身份是“黑衣人”吧?   不怪维拉会这么想,别忘了此行他们队伍遇到了谁,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械阳伯爵!   提到此人就不能不提她那些公之于众的传奇故事,尽管很多人推测那几个故事相较于她真正的功绩可谓不值一提,那些功劳王室根本不敢宣扬因为其中包含了太阳王神话的秘密,但只要这些故事在一直流传,人们就不可能忽略故事中的另一群主人公——也就是那些红蔷薇骑士。   传说他们总是身穿一袭黑衣或者简单做便衣打扮,他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从上流社会到贫民窟的流浪汉群落,任何地方都有他们探查的视线。   这样看,维拉怀疑他们能和械阳伯爵一起过来并不是巧合。   有可能械阳伯爵和罗博认识,罗博暗中的身份是秘密警察,他并不是有什么阴谋计划,而是过来执行特殊任务。   这么一想,维拉放松之余又开始升起另一层面的担忧。   如果这样当然最好……至少排除了罗博本身的嫌疑,他们不用担心他会对自己这些学生不利。   但换个角度想,能让罗博这样潜藏的探员暴露身份来执行的秘密任务啊,这任务牵扯到的东西可能小吗?   会不会是某种等级极高的邪灾呢?   冰原的异常,白熊群的混乱,瓦尔蒂娜冰湖的传说,这些信息交织着在维拉心里不断上演,害得他工作都心不在焉,出去一个多小时才拾取了不到半捆柴火。   回去的时候,他看了看自己怀中“纤细”的柴捆,再看看罗博背上的两大捆柴,脸上不自觉有些尴尬。   所幸,罗博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分了一捆柴给他,自己先行往回走了。   他是怕我丢面子吗?   少年人有些患得患失,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会了罗博。不管他为什么撒谎,那背后必然是有苦衷的。   回来后先在门口拍掉积雪,然后和里面的人对过暗号,他们才拉开拉链钻进帐篷。   里面无疑已经架好了炉子,刚一进来,一股暖流外加人类呼吸产生的热气就迎面扑来,舒服的维拉差点想申吟出来。   格兰德和妮特赶紧迎上来帮忙接东西,他们开始弄火堆,并将帐篷自带的抽烟管道架在上面,处理掉两只雪兔,用积雪洗干净剩下的肉,混合了背包里的白熊肉一起炙烤。   格兰德已经在流口水了,妮特倒是面无表情——她并不是很喜欢吃肉。   吃过东西,喝了点热水,罗博跟他们说了一声,走到帐篷角落躺下休息。   “教授真的太厉害了……”看着他的背影,格兰德用夸张的语气对同伴们道,“他什么都懂……又是超凡者……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维拉女中教书啊?”   他觉得维拉女中配不上罗博。   “应该是爱情。”妮特肯定的点头,“平时教授虽然严厉,但你们不会看不出来他有多照顾艾斯特吧?他明明只是……”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然后把声音压的极低极低:“他明明只是艾斯特的继父而已,那他一定是深爱着他的妻子。”   继父继母是孩子们的童年阴影,与其说这是编造出来的恐吓不如说这就是真实存在的社会现象,所以它带来的恐惧是真实的,他们小时候都没少被家长吓唬过“再胡闹就给你找个继母/继父”。   他们的家庭还算和睦,基本没有这么干的可能,但架不住这招好用,可见“继父继母是绝世大坏种”的印象有多深入人心。   这更衬托出罗博的高尚,他们其实都很喜欢这位不苟言笑的文史课教授,起码他公平,不像维拉女中的其他一些教授那样,表面笑眯眯,暗中搞事情。   他们不小了。   他们只是对人情世故缺少经验,但对它们的存在,他们都懂。   “也不知道艾斯特怎么样了。”妮特情绪低落下来,“罗博说她不怕冷,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事,他怎么突然一下子那么肯定?”   维拉看着角落有些犹豫,他不确定罗博是否真睡着了,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两位同伴。   “想说就说。”格兰德碰了他一下,“这种小娘们性格可不像你。”   他说谁是小娘们?   维拉大怒,随后反应过来:这是……这两人在独处时已经通过气了?   “妮特告诉我了。”格兰德声音也放的极低,“而且还有一件事我没有跟你们说,那就是我看过星星……我们现在前进的方向不是返程……”   “你还懂天文?”   “我就这一门课感兴趣,怎么?你怀疑我?”   “没有,我只是稍微有点意外。”   “闭嘴听我说——总之我们现在不是在往南走,而是往北!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格兰德越说越兴奋:“意味着教授很可能是带着秘密任务来的!我们最终要前往的方向是诅咒冰湖!那可是冰湖战士的发源地啊!”   原来连格兰德这样的人也看出来了。   维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然后皱眉:“你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呢?”   格兰德瞪眼。   “不跟着他,难道我们要自己回去吗?别傻了哥们,别说我们都走了一天多了,就算当时我们没掉下去,立刻决定往山下走……你知道怎么下山吗?你知道下山要走哪条路吗?”   维拉不说话,他确实不懂。   “看吧!所以跟着教授就是最好的选择。”   格兰德拍手。   “他又能打,懂的又多,我们还能见识到‘火焰魔术’!跟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他是真把这一趟当成冒险游戏了。   维拉无语,也不知道说他是蠢好还是迟钝好。   “我不觉得这是好事。”妮特悄然插话进来。   格兰德看她,她继续道:“冰湖的事迹流传那么久……从来没有人试图征服北极,那里是生命的禁区,传说中蕴藏神的诅咒……如果这么多年来它被无视足以证明攻克它的困难程度,那么现如今任何对它的干涉,都是在诠释事态演变的有多糟糕。”   “……”   “……”   两个人都愣了会,最终还是格兰德开口。   “妮特……”   “嗯?”   “麻烦你,说萨拉语。”   “好吧……我的意思是……‘教授这么厉害,需要这么厉害的人解决的麻烦肯定也很厉害’。”   妮特板着脸说完,补充一句:“我们这些菜鸟跟着未必是好事。”   说完之后,三人都沉默了。   他们也是懂的,确实,未必是好事。   比如冰窟塌陷这种灾害,多遇到几次,谁也不敢保证罗博来得及搭救他们。   但他们有的选吗?   格兰德至少说对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跟着罗博才是最安全的。   跟着他好歹还有生还希望,但自己走?   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往好处想。”   维拉开口打破沉默。   “械阳伯爵也在北极。”   “我一开始还没怎么关注这件事……但是你们想一想,想一想她的那些传说。”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到这里来,对不?我猜她肯定也是为北极的异变而来,也许那些大人物早有计划,现在除了我们之外搞不好还有数千人的支援在朝冰湖进发,那我们一定不会有事。”   对哦!   另外两人听的一愣。   艾苏恩-希茨菲尔伯爵阁下……她肯定也是为了解决这儿的麻烦才过来的!   “又兴奋又害怕是怎么回事。”妮特苦笑。   毕竟这位伯爵大人,她故事里要解决的麻烦可都不小啊……   “我们有机会上剧院了?”   格兰德就只关注这个。   “太棒了!”他快要压不住兴奋的语气,“要是我们遇到她,然后和她并肩作战……我会成为英雄吗?我们一定会上剧院的!”   维拉和妮特对视一眼,默契的决定还是不要立刻戳破他的幻想。   “总之看着来吧……”   “但绝对要小心。”   “我们都不知道冰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个人的议论声越来越低。   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罗博-墨菲面对墙壁,其实一直睁着眼睛。 第四十一章 木魔像(二合一)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通过罗博的笔记获取到了重要情报,她们暗中对过眼神,默契的决定对海蒂隐瞒一部分真相。   倒不是说不信任海蒂……无论是她敞开给她们检查梦境、检查身体这些行为,还是“她是由年轮介绍来的”这一事实,这些都足够让人相信她,但实在是……邪祟诅咒这种东西可是谁都说不好的,很多时候它并不以你的个人意志为转移。   就像南辛泽的报纸战争,八级探员卡西米尔,她们必须谨慎预防那一种可能。   休息了大概2个小时,她们就决定启程上路。   太短了——必须说这个休息时间真的太短了。绝大部分哺乳类生物在极寒天气下其实都有冬眠的习性,哪怕是人,冬天也总是睡的更长,2小时的休息时间放在正常条件下根本不够。   “但事实就是这样了。”夏依冰看向揉眼睛的艾斯特和沉思的海蒂,“罗博在笔记最后留下的话……我和艾苏恩分析了一番,觉得他的思维从很久很久前就不正常了。”   “考虑到他们领先了我们差不多一天的脚程,如果我们不希望他比我们更早抵达德普-瓦尔蒂娜冰湖的话,那我们一定要抢时间才行。”   罗博最后的留言,其中蕴含的基本逻辑已经乱了。   他说自己看到了光,她们必须考虑罗博已经被污染的可能性。他明显已经有些疯癫和语无伦次了,这种状态下的人,而且是超凡者,他能带来的危害会超出想象。   艾斯特和海蒂都没意见,艾斯特是担忧罗博,虽然自己又累又困但还是坚持,海蒂则是压根无所谓,在场几个人就数她穿的衣服最少,冰兰萝根本就不怕冷。   但不怕冷的可未必只有冰兰萝啊……   看着海蒂只穿衬衫和单大衣就在那叮嘱艾斯特要多穿衣服,希茨菲尔在心里思索年轮到底想干什么。   从冰雪中开出的花自然是不怕冷的,虽然常识中大部分热带植物到了极寒区域都无法存活,但“火神之冠”是普通的热带植物吗?   她不确定。   她毕竟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火神之冠”的叶子是脾性暴躁的药剂材料,但功效仅限于此,就希茨菲尔的认知来看,这种植物还没有暴烈到可以在零下四五十度的酷寒中生存的程度。   不排除出现了变异,如果“火神之冠”能真正更进一步的话,其中的原理……唔……就好像我们也要用火焰御寒,也许这也算是她耐寒的原因。   现在希茨菲尔最好奇两件事,一个是瓦尔蒂娜冰湖下到底埋藏了什么——罗博七年前很明显发现了一些东西,因为根据他在笔记里的描述,艾斯特的病有恶化趋势,在这种趋势下女孩是否能坚持七年实在不好说,不排除他七年前找到了延缓艾斯特病症的手段,一切都埋藏在冰湖下面。   另一个就是年轮和海蒂了。她确实已经检查过海蒂的梦,对她这一生,也就是自从觉醒灵觉和意识以来经历的一切都有了解。只从这本“梦之书”来看的话海蒂没有任何问题,但她依然没能从中发现任何关于海蒂的身世之密。   也就是,她并没有通过这种方式确认,海蒂到底是真的冰兰萝树人,还是像尤西里安女士说的那样,其实是一株热带植物。   如果真的有迷惑手段,那一定是发生在海蒂觉醒意识之前。   是的,只能这么解释——那是在她初次苏醒前就发生的事,年轮可能通过某种手段掩盖了她的本体树种,连海蒂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那怎么检查她的噩梦、内心也是没有用的。   自己现在就是好奇,年轮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保护,为什么连海蒂自己都不允许知道?   想了想,趁着现在还没出发,说话没有那么费劲,希茨菲尔凑到艾斯特身边,问道:“你对罗博七年前外出有印象吗。”   艾斯特愣了下,弱弱的回答:“好像没有……”   “实际上,我不太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搬到家里来的了。”艾斯特说,“小时候的我,身上的怪病比现在更严重,很多时候都被关在屋子里,意识也有些不太清醒。”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呢?”希茨菲尔又问,“我看你现在和常人没什么两样,罗博也很放心你了。”   “那大概是我十岁左右的时候。”艾斯特皱眉,“当时家里找了医生……说是带来了特效药……”   “怎样的特效药?”   “一种暗褐色的液体,有点咸还有点苦,我喝了之后确实大大好转了。”   “这种‘好转’的界限区别是什么,方便说说吗。”   夏依冰凑近过来补充问道。   “喝药之前就是我说过的症状啊……”艾斯特咧嘴,“比现在更怕热……发病的时候皮肤会松垮……然后意识不清……记忆力模糊……然后喝药之后就是我现在这种状态——我依然对高温甚至常温天气感到不适,但没有那么严重了,只要戴帽子、穿的厚一点就可以坚持。”   “这样。”希茨菲尔低头思索了一会,问:“当时你妈妈在家吗。”   “啊?”   “我问你喝药的时候——那个医生来的时候,你妈妈可在。”   “不在。”艾斯特很肯定,“她不在……只有罗博在家里照顾我,他说那是他的朋友,是他托关系才请来的。”   希茨菲尔抿唇不语。   夏依冰翘起唇角,笑的颇有几分玩味。   就连海蒂也靠过来摸摸女孩的头,感慨:“你还真是够天真……”   “怎么了?”艾斯特表情有些惊恐,她不知道自己哪说错了。   “那医生是假的。”   夏依冰点破真相。   还特效药,这种闻所未闻的病怎么可能有特效药?   哪一种药物的研发不是花大力气再加撞大运才搞得出来,就算那个医生接受罗博私人资助,短短3-4年时间,相对药物研发需要的精力和资源来说也太短太少了。   所以什么医生啊、特效药啊都是胡扯。大概率是罗博之前去北极那一趟有什么发现,回来后他花了两三年时间根据这发现研究出了治疗药物,找了个玛伦-墨菲不在的时间骗艾斯特喝。   “赶紧动身吧。”   希茨菲尔有不好的预感。   “我们必须赶在他之前守住冰湖。”   暗褐色……液体……发咸发苦……   她不愿多想,但实在是,艾斯特的形容让她不可避免的联想到血。   罗博的第一次北极之行是一个人独自回来的,如果是血,那大概率是他自己的血。   七年前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对诅咒冰湖又做了什么?   越发感到事态紧迫,带好莉莉,让血晶乌鸦也变作红绳系在发束上,希茨菲尔带着这些人继续上路,马不停蹄的往北方赶。   中途她们又遭遇了一些怪像。   首先是冰人——出现了第二拨向南奔逃的冰人队伍,这批人格外让她们毛骨悚然,因为根据推测,越靠近冰湖,混淆、突变诅咒的力量就越强。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应该是在冰湖附近被影响了,它们是从那里开始出发的。   那么随着她们靠近冰湖,当她们遭遇到这些怪东西的时候,它们前进的路段就越发短,这意味着更少的突变时间,也就是越往里走,遭遇到的冰人,其身体上的突变情况越不完善。   所以可以猜到是怎样的情况了……这批冰人其中有一些,它们体表还覆盖着厚厚的皮毛。   这说明它们此前根本不是人。   它们是野兽,是白熊,是北极狼,是雪狐……它们是混淆接收了人类的记忆,突变成了这个形象。   不管从人伦道德角度还是职业角度看这种事情都太恶心了,夏依冰一刀一个了结了它们,它们也都呆呆的像木偶一样,被砍下脑袋也不反抗。   海蒂惊奇于这种现象,推测其中的缘由应该是“人类的记忆不好融合”。   无论是对于野兽还是人,来自另一个人的记忆想要全盘接收都是很困难的,她认为这就是为什么冰人不反抗——它们的脑子当时在考虑别的事情。   “我们第一次遇到的冰人。”海蒂这样说,“要是我们再晚点遇到它,也就是给它完成记忆融合的时间,它可能就不会不反抗了。”   “对。”夏依冰在旁边讥讽的补充,“它还会觉醒廉耻心,想办法给自己弄一身衣裳,然后遇到我们就以罗博自称——我们真能分出来吗?”   海蒂沉默了。   确实她的想法有点蠢,那时候别说反抗不反抗了,她们根本不会起杀心啊。   “还有一种情况。”   希茨菲尔暂时停下来喘了口气。   越往前走,虽然地上的积雪开始变硬,倒是不需要每次走路像拔萝卜一样把脚从深深积雪中拔出来,但因为地面的硬化、晶化,她们依然要耗费不小的力气来保持平衡。   很滑的。   一不当心就得摔个大的。   “那就是我们遇到它们的时候足够早。”   “早到它们还没来得及彻底陷入这种接收记忆的状态当中,我想那时候的它们是最危险的。”   她的预测是正确的。   两小时后,她们遭遇了第三、第四拨冰人队伍。   第三拨冰人已经不再是毫无抵抗了,虽然它们的抵抗仅限于“冰刀砍来前会本能躲避”,但相较于前面的冰人已经有了本质不同。   第四拨冰人开始有一些微弱的反击,它们还是呆呆的,看起来一副很不聪明的样子,但只要你中途敢阻挠或者攻击它们,它们就会扭曲表情,瞪着这边发出咆哮,试图扑上来用手爪……用牙齿咬。   夏依冰还是一刀一个给它们送走,心里祈祷别再来了。   但可能,她祈祷的对象不对。   仅仅二十分钟后,莉莉开始朝前方疯狂吠叫。   这很反常,莉莉是一条极聪明的狗,在见识过冰人的“软弱”后它对这种长的像人的怪物已经没什么惧怕了,几次遭遇都很平静,没有张嘴叫哪怕一声。   但这次却叫的这么厉害,所有人立刻提高警惕。   轰!   轰!!   轰!!!   地面在震动。   在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前方黑暗里缓缓走出来一个高大的巨人。   好的我现在知道最开始那个半身巨人是什么情况了……   希茨菲尔瞪圆了眼睛——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巨人!而是该死的……它是一具由冰雪雕刻、转化成血肉的木魔像!   巨人明显刚诞生不久,体表外层全是坚冰。手电强光照射进去可以看到内里有脊椎骨架正在凝聚成型,但最让人毛骨悚然的不是这个,而是被冰面呆板复制下来的那些木纹!   “艾苏恩!”   夏依冰扭头对她大喊。   “我知道。”希茨菲尔死死盯着过来的巨人。   她是认识这家伙的。   当初,在黑木市,她们一起离开弗洛街,在迷雾里寻找逃生的路。就是一尊木魔像从天而降,将整整一车人砸成肉饼!   那是她最深刻的记忆之一了,她怎么可能忘?   怎么敢忘?   所以是……   那个极光……   思绪转动,希茨菲尔终于理顺了前因后果。   所以当时是因为我……   就因为看了天上的“极光”一眼……   那个人才会突变成半身巨人……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因为没有其他人了——这里只有自己和夏有那一幕的记忆,换言之,木魔像巨人只存在于她们两人的记忆当中。诚然她俩的“神秘度”足够高——她自己是位格的原因,夏则是和她缔结契约的原因——她俩不会受到太多来自“极光”的影响,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俩不能反过来影响“极光”!   她们看向了黑天漂浮的那根光带。她们直视了它,而目光无疑也是一种接触。在那一瞬间,本该灌输给她们大脑的记忆被希茨菲尔自身拥有的神秘抵消,她几乎没收到任何影响,而同一时间,来自希茨菲尔大脑中最深刻的那些记忆则反向投射灌输给了极光光带,那光带显然充当了一个“中转站”或者说“枢纽”的作用,又再一次的,将从她这得到的记忆灌输给了所有在这一刻胆敢看它的人!   所以才会有木魔像。   这根本就是在复刻自己最深的噩梦!   咬紧牙关,希茨菲尔有些出离愤怒了。   死骨冰针的残影一闪而过,夏依冰刚要考虑是否迎战,抬头就看到巨人的脑袋直接炸开。   类似瓜果爆裂的场景。   艾苏恩好像动真火了。   啊……说起来,除了对上尹瑟尔和那些伟大者的时候不太够用,她的力量也早就超出一般超凡者所应有的极限了。   只不过一直不太需要她动手。   冰湖诅咒的始作俑者,有福了呢……   看着巨人的尸骸重重倒在地上,小范围压垮了一段冰面,夏依冰心里颇有些幸灾乐祸,主动凑近安抚起少女。   “我没事。”   希茨菲尔在口罩下深深吸了口气。   情绪波动也就那一瞬,很快她又恢复冷静,并严厉的警告自己——从这一刻开始,除非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法门,否则绝对不允许再用两只眼睛直视“极光”!   一只眼睛……只用左眼看的话应该不要紧。   否则现在被拷贝的就不只是木魔像了,无论是埃布-格萨尔曾经看到过的东西还是械阳女神曾经看到过的东西,那都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所以,不能用右眼……   不能用属于我自己的,这枚“人的眼睛”去看它。   会被拷贝走更多记忆。   无论是“布雷斯沃姆”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它们会成为整片冰原的灭顶之灾。   绕过巨人的尸体继续往北,逐渐的,她们看到冰面上开始出现冰雕。   十几个人,有些正在拉扯驮马的缰绳,有些伸手想递给同伴。   他们保持着不同的姿势僵持在那里,一动不动,体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薄冰,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无一例外看向前方头顶,表情呆滞而又扭曲,仿佛那里曾经存在过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们还活着吗?   第一时间检查了这些冰雕,发现他们的情况非常不好。   确实有活着的,但距离被冻死也不远了。   “艾苏恩!”   夏依冰在右前方招手让少女过去。   “这里!”   “库鲁姆!” 第四十二章 进入冰湖(二合一)   她们在冰雕群当中发现了库鲁姆。   这不是个好消息,眼前浮现玛妮和露露姆期待的面容,尽管她们并未作出任何保证,但除艾斯特之外的所有人还是心头一紧,立刻朝那边围了过去。   “好消息是他还没死!”夏依冰一边翻艾斯特的背包取帐篷一边在风中大喊,“坏消息是他离死不远了!我们得尽快救治这些人!”   这里已经脱离了黑森林,因此是不要指望有堆积在一起的树枝树干来挡冷风了。她们不得不将帐篷凭空扎在雪地冰面上,操作过程中心惊胆战,深怕周围出现塌陷。   还好并没有……帐篷搭好后她们又将包括库鲁姆在内可能有救的三个人都拖进去,小心放平在兽皮毯子上,点起小火炉给环境升温。   这一次的温度升的最慢。   原理就类似于最靠近建筑边角的房间,和其他房间相比多了一面墙和外界接触,这种房间通常夏热冬冷,即使开暖气也流失的很快。   尤其这次可没时间去给她们捡柴火来加大火势,温度老是上不去,所有人都不说话,但各自心里都挺着急。   只要不是天生坏种,谁愿意眼睁睁看着同类的生命消逝?   “这样。”海蒂突然从后面挤出来,伸出双手,递给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一人一只红色的果子,然后她自己又从怀里取出一只。   “我们一人负责一个,做法很简单……就是把果皮挤破,把里面的浆液流进他们喉咙。”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要求,但救人要紧,她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希茨菲尔按照她说的,将果子的表皮撕开一个小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施加力道,挤压里面的果肉,让汁水一点点从缺口沥下,滴入库鲁姆那张被她用力捏开的嘴。   有点像柿子。   闲暇之余,她打量着手中的果实。发现它的颜色是那样鲜红那样透亮,就好像是秋天之火浓缩的结晶,只有最好品相的柿子或者红茄能有这样的卖相。   [她绝对是‘火神之冠’!]尤西里安女士又开始了,[这是她结出的果实吧?冰兰萝缔结的果实确实分情况也有红色,但绝对没有治疗冻寒的功效!只会加速他们死亡!]   希茨菲尔微微皱眉,看着汁水也挤得差不多了,她转头问海蒂:“海蒂,这果子到底是——”   “我结的。”海蒂干脆报出答案,“不然你以为,七年前的罗博-墨菲……一个没有任何在这里生存的经验的纯粹菜鸟,他凭什么能活着回来。”   罗博也是被这种果子救回来的?   希茨菲尔越发惊愕了,她追问道:“但它的功效——”   “冰兰萝树藤在沐浴吸收到足够多的阳光后,会将一部分多余的能量用来缔结果实。”海蒂打断她,“这些能量都是极为纯粹的太阳以及生命的精华,蕴含热能还有生命活力,它们最开始时只是青紫色,冰兰萝树藤往其中灌注的太阳精华越多,其外表就越鲜艳,直至变成这种红色。”   “还有什么问题吗。”她板着脸,看来的神情有些警惕。   她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啊,总被怀疑也不好受。   但是这套说辞和导师说的完全相反。   希茨菲尔表面不露任何声色,暗中却把这事记了下来,同时嘴上问海蒂,这些内容她是从哪得知。   “你以为我会说‘这是年轮告诉我的’,对不对?”海蒂笑了,“并不是那样……好歹我们是树人,不是人,也不是树,有些东西我们天生就懂,这种知识就包含在里面。”   “很厉害。”少女点评。   她察觉到海蒂对任何怀疑以及对她身份的探讨变得极其敏感,那她也就很懂事的不再多提。   “咳……咳!”   正好,库鲁姆醒了。   啊……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他们醒的可真是时候。   随着时间推移,帐篷内的温度也上来了。又等了一会,烧了点热水给三人饮下,他们居然已经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说话思考也和平常无异。   这简直是奇迹,如果说艾斯特是凭借那种怪病,凭借她冰人后裔的身份才获得的抗寒能力,那么这些人之所以能活,功劳全要归于海蒂。   难怪派了这么个角色来当护卫。   夏依冰心里也明悟了。   连冻成冰雕的人都救的回来啊……只论北极冰川这样的环境,再没有谁比海蒂更适合这份工作了。   “感觉如何。”希茨菲尔正在耐心和库鲁姆交流。   虽然三人都好转了,但身体底子不一样,只有最壮硕的库鲁姆能端着杯子一直坐着,另外两人很快坚持不住又躺了回去,艾斯特正在照顾他们。   “有些不太好……”库鲁姆伸出左手按额头,“你是希茨菲尔……为什么你们……”   “我们加入了救援队,但运气不好遇到坍塌,估计队伍都被切割开了。”希茨菲尔说,“多喝点水库鲁姆,我们有很多事想要问你。”   库鲁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伫立着的夏依冰等人,想起猎队出发时有人谈论她们的身份。   “她们都是大贵族!”猎人们谈笑,“估计是听说了冰湖的故事来探险的!”   库鲁姆不这么看,他打听到的消息更多,知道家中寄宿的灰发少女还有个身份是知名的侦探。   这个词对传统冰湖人来说有些陌生,因为这个镇子是不需要侦探的……但因为玛妮曾在南边生活过,懂得这些基础常识,库鲁姆也知道侦探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是来调查这里异常的吗。   库鲁姆认为就是这么回事。   即使不是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吧……!就凭这些人愿意顶着冰原天气来搭救他们,这份恩情就难以回报了。   区区一点情报,他只恨自己知道的太少。   “我只知道有什么东西被影响了……”库鲁姆道,“可能是观念……或者,方位?……也不排除是我们被冻昏了头,我们当时的状态很怪……”   “你知道这里是哪吗。”希茨菲尔问。   “冰原。”   “冰原上具体什么地方?”   “不清楚……我们是想往南走的,但我总觉得不是往南,应该是偏转了路线,在西南方的什么位置。”   “是往北。”   “啊?”   “我们现在已经靠近冰湖。”   库鲁姆愣了好久才接受这一现实,他瞪大眼睛:“这一定是冰湖的诅咒!”   “详细的,细致的,描述一下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夏依冰忍不住插话进来。   艾苏恩的审讯流程虽然标准,但太客套了。   现在是客套的时候吗?   她觉得暴力一点也无所谓,反正命都救回来了,谅这些人也不敢不满。   “我想起来了……”被她压迫,库鲁姆的记忆反倒开始清晰,“我们……看到了一根漂浮的光带。”   “光带?极光?”   “我们是称其为‘神光’的,我们都觉得是好事情……因为有光了,路能看清……还有远处的森林轮廓也出来了,有参照物不容易迷路,我们都觉得这是好事……”   “然后?”   “我们……盯着光带,我觉得我当时受到了影响,我的身体不受控制想迈步往前走。”   “你的眼睛呢。”   “我一直盯着那光带。”   “你当时有意识到这一点吗。”   “有。”   “你有觉得这不妥吗。”   “……有一点点。”   “你和你的同伴们,其中有谁身上出现了异变吗。”   “我没关注这个。”   “是不是看到光带后你们就被它吸引蛊惑了,浑噩开始往冰湖前进?”   “就是这样!”   “这么说你们盯着那玩意看了很久……你仔细感觉一下你的脑子,有没有觉得自己被覆盖了什么思想?”   “……什么叫覆盖?”   “就是你觉得你不是库鲁姆而是另一个人,或者你不该是一个人,你应该是一头野兽。”   “???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那就奇怪了。   夏依冰心里有些纳闷。   既然是看极光看了那么久,理论上不可能一点记忆都没灌进去啊。   这些人和当时变成半身巨人的冰湖人,他们的区别在哪里呢?   难道是‘冻结’?   她暗中猜测。   这么说也有一定道理……因为突变诚然是违背了生命进化的所有规律,但它至少还在遵循能量守恒。   换句话解释,就是突变需要有足够多的,富有足够活性的血肉作为能源消耗。   而‘冻结’——库鲁姆这些人当时已经在冰雪天里受困几个小时了,他们饥寒交迫,有些可能已经失温,濒临冻死。也许这样的血肉在突变看来是活性不够的。   后面他们被冻成冰雕,这个更绝。   因为不只是肉体,他们连思想都凝固了。   凝固的思想当然是不能再接收任何信息的了,他们不能思考,不能联想,对自己的认知保留在冻结的那一刻,反倒逃过了混淆诅咒的记忆覆盖。   夏依冰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在审讯结束后单独找希茨菲尔谈话,她觉得极端情况下,这也是对抗诅咒的手段。   也许她们用不上,但万一呢?   还要艾斯特这种小菜鸡,她已经在考虑如果进入冰湖后情况危急就先把艾斯特冻个半死。   反正有海蒂的果子嘛……虽然不近人情了点,但总比眼睁睁看她变成怪物要好吧?   “海蒂已经确认过他们身上没有褶皱了。”希茨菲尔听完她的描述后轻轻点头,“这个解释很合理。”   “这些人没法和我们一起。”夏依冰问,“继续走吗。”   “当然。”少女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   如果说之前来北极是受到王冠的影响,有某种东西、意识……超越了第六感和灵觉,在这里吸引着她,呼唤着她。   那么现在,她就是完全主动的要把冰湖查个清楚。   她必须查清楚自己看向极光的那一眼有没有造成更恶劣的后果,除了木魔像以外冰湖还有没有拷贝复制她记忆中的其他怪物。   否则她怎么能心安?   一直是她在解决问题,她不希望有一天是自己在制造问题。   回头又问了库鲁姆一些细节,确定这三人是不知道更多了,她们没有再耽搁,把帐篷、火炉、一部分干粮留下,自己携带从其他背包里取得的物资,继续北上。   艾斯特依然追随她们。   按照她们的想法,女孩虽然不怕冷,但谁也说不好她的病是怎么回事,不排除特权突然不灵的情况,因此她最好的选择其实是留在帐篷里,和库鲁姆三人等待救援。   但艾斯特不愿意。   她担忧罗博,尤其是在听她们说罗博可能“被那道光污染了”之后,她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   那就随便她了。   反正夏依冰已经打定主意,真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她不会手软。   她是不可能因为任何怜悯而将希茨菲尔放在任何险境里的。   “嗷嗷!”   “嗷嗷嗷!”   前方,莉莉站在那又开始吠叫。   她们穿过一片起伏的脊椎,看到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晶化的冰面,风雪刮进这个豁口被进一步强化,冰面上只能留下薄薄一层积雪,更多的根本攒不下来,马上就要被风刮走。   但真正值得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手电强光照出来的,那些在冰面上屹立着的、数不清的上百座冰雕。   这里就不光是只有人了。   从人类到动物,无论是白熊也好,北极狼也好,雪狐也好,山鸡也好……各种各样,只要你大致叫得出物种,都能在冰面上看到它们的雕刻。   它们是活生生被冻死的。   希茨菲尔生出判断。   在踏上冰面的那一刻被冻死,被冻死的一瞬间全身凝固,然后就屹立在那里变成冰雕,身体和思想都被冻结在冰里,永恒、无限的存在在这里。   她立刻伸手拦住其他人,让她们暂时别往前走。   这里的地势有些古怪,她觉得继续往前走会有危险。   为了验证这一想法,她让夏依冰从背包里取了一块烤好的兽肉,建议女人将其当飞盘一样丢进前方的风口隧道。   夏依冰照做了。   几人一狗就看着那块肉在空中不断旋转、飞翔……然后当它进入风口隧道的一瞬间,一股爆裂的冷风突然刮来,它在空中凝结、开裂,还不等落地就爆成了冰渣。   这可比冰爆弹恐怖多了!   夏依冰看的直瞪眼。   还好做了这个实验,不然怕是刚摸进去就得被冻上吧?   就和那些冰雕一样!   “真见鬼……!”她想骂人了。   她觉得冰原上的环境也太恶劣了。   零下四五十度,滴水成冰,积雪厚的时候能没过胸口,顶着风走要比平常花几倍力气。   这就算了。   最要命的是,这里动不动还有会足以致命的自然奇观!   之前是冰窟塌陷,现在是隧道强风。   还有什么?   她们真的不是在玩冰原求生吗?   “这里不能走!”希茨菲尔皱眉。   “绕路!”   “试试能否绕过去!”   想法是好的,但现实不美,她们在豁口外围绕了半圈,均无找到合适的出路。   左边的路完全是一片冰晶峭壁,那冰面光滑的真和镜子差不多了,根本就不是她们能爬上去的。   右边的路……手电能照出来大片雪坑,她们现在也是有经验的人了,立刻认出那是冰窟环境,踩上去可能诱发塌陷。   夏依冰不死心的尝试了一下,但她仅仅只是用冰刀在外围戳了一下,一开始只是一些积雪滑落,但它们就像沙子一样越滑越多……最终引发了一场冰窟层面的大雪崩,整个场景犹如巨大化的蚂蚁落穴,看的每个人都是脸色苍白。   那就只有走隧道了。   直接走肯定是不行的,好在她们还有海蒂。   海蒂黑着脸结了几颗果实出来,任由所有人分着吃了,她们顿时感觉体内升起一股热血。   就好像运动到极致后打破了“墙”,体内新生了一股力量,它像一团火焰一般在体内灼烧,源源不断的提供动力和热量。   保持这种状态踏入隧道,冷风虽然还是很难顶,但她们至少不会被冻住动作,导致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把鞋底给冻在上面。   幸运的是,这条可怕的死亡隧道并不长。   走过大约三十米距离,冷风停了。   “呜呜呜……”   莉莉都被冻的发抖,它之前一直在维恩混,何曾体验过这种可怕酷寒。   “继续。”   希茨菲尔目光坚定。   都走到这里了,不可能回头。   再往前,她们又经历了冰人奔袭、巨人追击、雪崩活埋等等危机,终于真正进入理论上的冰湖范畴。   “这里应该就是当地传说中的故居地点了!”   海蒂用手电筒探照四周,看到前方又出现了一片黑森林轮廓。   “这是传说中冰湖战士的故乡,是冰湖镇最先存在的地方!”   希茨菲尔喘着粗气。   她现在都没什么力气回应。   太冷。   现在她们每个人都是白眉毛了……冰雪直接挂在眉毛上结成了霜,自己看起来肯定分外滑稽。   夏依冰倒是想说点什么,但是突然,她们感觉到地面传来一股震动。   又是冰冻木魔像?   这东西只是看着唬人,对她们来说不算危险。   但这一次震动好像和之前都不同,它的震感并不强,却极为绵长,明显不是生物靠踩踏能制造出来的动静。   哗啦——   前方黑暗中传来水声。   所有人都面色大变。   因为她们都想到了冰原上最可怕的自然灾害。   比冰窟塌陷还要恐怖,那是反潮。   塌陷砸穿了整个冰原。   有海水要漫上来了。 第四十三章 风暴之后(二合一)   震动一直在持续。   在这一刻,它比最刺骨的寒风还要刺骨,比最绵长的冻结还要绵长……面对它就像面对一个全身都被钻出孔洞的人,你不自觉会想当冷风吹过那些洞窟,那种寒意会多渗人。   这不是夸张,最多是拟人。因为北极冰川就是那个被钻出无数孔洞的人,而现在她们所要面临的灾害——或者说奇观,正是建立在这种痛苦上的究极酷刑。   首先是塌陷,不论是手电光芒能照到的地面还是更远处的无边黑暗,塌陷一直、且几乎是无止境的在持续下去。   震动直接影响到了冰川荒原上所有活动的冰窟隧道,即使是最坚固的积雪也顶不住这种震波,它开始碎裂、下坠,将所有的重量积蓄起来,化作一股足以冲破一切的洪流,从“渗入骨髓”的冰川孔洞中冲刷而下,轰隆隆的坠入底层深海。   然后,因为排泄掉了孔洞隧道中堵塞的积雪,就好像挤掉毛孔当中堵塞的脏污,整个冰川荒原的重量都产生了剧变。   因为变轻,它朝上浮起了几厘米。但它的总体重量依然恐怖,几乎相当于整块北极大陆的重量被抬起几厘米然后在往下压,哪怕这个动作已经足够轻柔,它依然引发了更可怕的后果,也就是返潮。   外围的冰层开始脱落,率先离开冰川主体的巨大坚冰失去了整块大陆的重量加持,它们直接被海水顶的高高跃起,有些撞击在断崖上破碎开来,有些朝外侧倾倒坠入深海。   压力在把海水朝上挤。   如同一盆水,一个人轻轻用手掌按压水面,他会感觉到有淡淡的力量在抵触自己,如果他用力,那势必会有水流从他的指缝中渗透上来。   现在北极冰川就是手掌,冰海就是被压的水盆。   海水在压力作用下疯狂上涌,这种压力是如此之强以至于它们能在短短几秒内被压缩着从几百米的下方穿越各种曲折隧道一直喷涌到地表上来,它们在此时已成强弩之末几乎每一毫秒都在被零下四五十度的超低温冻结成冰,这所有的一切结合起来将缔造整座北极版块上最绚丽也最可怕的自然奇观:那就是所有一切能涌出来的缺口都在喷涌冰晶棱柱,尖锐的棱柱会冲开积雪,将任何胆敢在此时栖息其上的物体穿成葫芦。   辛塔拉是说过会有返潮,但他没说过有这么严重啊!   电筒照射的前方冰面噗噗穿出一排冰锥,这一幕看的希茨菲尔等人无比震撼,她们意识到必须尽快远离这块区域,否则脚底升起的死亡冰林会撕裂冰面,杀死站在上面的每一个人!   “跑!”希茨菲尔只来得及喊出一个词,率先拔腿往侧边跑。   她的思路还算清晰,选择的是北边,也就是继续要深入冰湖的方位。   因为她们对这里是根本不熟悉的,附近的地面,哪块区域是没有冰窟孔洞的,哪块区域可以逃离死亡冰林的穿刺攻击她们完全不懂,她们唯一掌握的情报就是德普-瓦尔蒂娜冰湖的永冻传说。   诅咒冰湖啊,有人说它冻结了一切,甚至是时间……希茨菲尔也不要求它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了,但最起码冰湖下面都是水吧?   不管冻结整片冰湖的冰层到底在千百年来被加厚到什么程度,它的下面也都是水。那湖面上自然是不存在任何孔洞以及空腔的了,那毫无疑问该去湖面上——这就是此刻最理想的逃生方向!   她做出了选择,其他人自然也无暇考虑别的东西,拼了命的飞奔跟上。   手电光束颤动着刺破周围黑暗,奔跑的时候来不及细看,只能听到耳边和身后不时有冰晶捅出的摩擦声。   刷!刷!   比镜面破碎还要清澈,比幻想中的音效还要动人。但其背后代表的却是冰冷无情的自然规则,是自然在极寒中接冰川之躯所谱写出的一章死亡曲调。   “啊!”   希茨菲尔不确定自己是否幻听了,她听到后面有人发出尖叫。   责任感驱使她回头,手电光芒探照过去,发现吊在队伍后面的艾斯特人不见了。   她死了?   不对……她在上面!   灯光往上打,她顿时看到艾斯特被一根冰晶棱柱穿在天上。女孩的运气真不能形容到底是好是坏,那尖锥捅破了她的背包,带着她整个人飞上半空,艾斯特完全被这种变故吓呆了身体僵硬只知道尖叫,但她的叫声即使在风雪中都显得微弱,更不要说四周连绵不断的还有冰晶碰撞、破碎的动静,如果不是希茨菲尔时刻在关注其他人情况,她可能根本不会留意她的遭遇。   “艾苏恩!”   夏依冰跨出去两三步好险止住,回头照向这个位置。   她觉得希茨菲尔真是疯了,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救人?   几乎在她叫喊的瞬间,冰针掠过背包带子,强行将艾斯特和背包的联系切断。   女孩一路哭喊着摔下来,希茨菲尔知道这么做很危险,但她还是伸手想接。   但有人代劳了。   光柱外伸过来一簇紫红色树枝,它的末端就像蔓藤般坚韧柔软,快速接住艾斯特的同时又卷住希茨菲尔大腿和腰肢,同时将她们往那边一扯。   “刺啦!”   下一刻,她们停留的地面喷出一大股白色烟雾,那是挤压喷出的海水遇到风雪后被冻结成最微小的冰晶颗粒,冲破这片白雾的则是一大簇冰晶尖刺,但凡这拉扯的动作敢慢一点,她们俩身上都得多几个洞。   “没时间了!”   托举起她们,海蒂真是深感头疼。   逃命的时候你耽误的每一秒钟都可能致死,希茨菲尔确实只为艾斯特停了一秒多,甚至不到两秒,但就这瞬息的差距,前面的路段已经被死亡冰林给堵上了。   这鬼东西可是还有“二阶段”的,因为地表是有风的,风会加速海水冻结,而地下的冰窟虽然温度也很低但因为几乎没有风,海水冻结的速率较慢,这种情况会导致下面的流体将上面的固体冲的喷出去。   “砰砰!”   ……就像这样。   在莉莉的疯狂吠叫中,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瞪视中,四周的冰锥冰林突然被喷向更高的天空。它们会被冲击顶的飞出七八米高,然后被狂风裹挟着,被星球的重力束缚着……它们又要开始下坠。   这就是为什么她们从来没考虑过要骑到已经凝固的冰锥上去躲避的原因。   第一波冰锥升到临界高度,地面上的冰窟孔洞里再次喷涌出流体,它们被冷风一吹迅速冻结成冰,然后顿了大概一秒多一点的时间,在第一波冰锥开始下坠的节骨眼,第二波冰锥又升空了。   没有人能在这种寒冰炼狱中活下来啊!   海蒂的身体快速升高胀大,她的体表皮肤变成粽紫色,带有淡淡的漂亮花纹,双脚脚趾化作尖锐根须刺破鞋底也刺破冰面,深深扎根进去保持平稳,整个上半身从两侧肩膀开始化作大片树枝蔓藤,乍一看就像是由树枝蔓藤形成的翅膀,她就用这翅膀将所有人包裹在里面,打算强行抵抗这股风暴。   这样是不行的……!   夏依冰看出她的打算。   想法挺好,但她真的能撑住吗?   即使她这个形态不怕被冰锥刺穿身体,但随着冰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她会被那重量给压垮的!   “导师!”   但海蒂至少争取了时间,希茨菲尔确定小队里的每个人都没怎么受伤——哪怕莉莉也毫发无损,她立刻按住左侧发束,对着红发带低吼求援。   “就等你这句话。”   发带瞬间变成血晶乌鸦,飘在半空扑腾翅膀。   “给我你的真血!”   希茨菲尔同步伸手,让乌鸦啄破她的手腕。   “你——”   夏依冰看的眼睛都要突出来了,她下意识对着这黑鸟就是一巴掌。   但一股巨力将其推开。   如果说死亡冰林是由大自然赋予的伟力,浩瀚无垠,无可匹敌,那么在这一刻,发生在血晶乌鸦身上的,就应该称之为人的奇迹。   仿佛一颗血种爆炸开来,在不知道有没有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血晶乌鸦完成了塑形。   她先是收缩身体凝聚成“奇点”,然后接着爆炸的趋势铺开力量,那是无穷无尽的血肉组织……它们凭空生成,凝聚成骨、肉这些基础结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尊身高十米开外的,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的巨人轮廓就突破树枝出现在上方。   这可不是诅咒缔造的木魔像。   如果从中立视角仔细观察,能发现半身巨人的轮廓要明显纤细、坚韧的多。它的胸口微微鼓起,诠释它属于另一种性别,无数的血丝肉芽在它体表形成一幅繁重华丽的血晶铠甲。   从胸甲到肩甲,最后哐当拉下面甲,巨人挥手朝前方扫荡:“滚!”   五指如刀,无论是地面上扎根的还是天空中坠落的,所有的冰晶、冰锥,甚至包括一部分风雪都被巨人撕开,居然短暂制造出了一个安全地带。   这次不需要希茨菲尔再提醒了,哪怕艾斯特也顾不上惊奇这种手段,四人一狗疯狂跑上冻结的冰面,一直跑出十几米远,保持不住平衡滑倒在上面,这才有闲暇回头观察。   铠甲女巨人已经寄了。   说到底,嗯……原材料不足,这种高级阶段的血肉法术施展起来还是太吃力。尤西里安女士刷了不知道可有三秒的时髦值,然后那巨大的体型就开始萎缩,如同花朵枯槁塌陷下去。   她不会被压死吧?   夏依冰看的心惊胆战,但还好……很快有一道迅捷黑影从残骸中飞出,她很聪明的乘着风雪飞足高度,避开了下面的冰晶风暴,然后才艰难的,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这边挤。   希茨菲尔赶紧上去接下她,她把血晶乌鸦抱在怀里,只听她抱怨:“我得沉睡一会恢复精力。”……乌鸦就再次变作发带,缠绕上她的发束绑紧。   暂时安全了。   地面的震动仍在持续,但立足于冰湖冰面,所有的灾害都和她们无关。   希茨菲尔不禁觉得古老传说中冰湖人居住在湖边是有道理的,就这见鬼的生存条件,可不是只有冰湖才是守护神吗?   冰湖赋予他们食物,也会在灾害降临时护他们周全。   也难怪当地人会形成传统信仰,械阳的教义在这边根本传播不开。   就这样挤在一起,又等待了差不多十几分钟,附近的震动才逐渐平息。   这确实需要一个过程——就好像颠簸的船只压迫海浪,总是因重量下压,因浮力升起,这两种情况会交替循环好一阵子,直到大部分冰窟被冻结的海水完全填满,冰原才会恢复和平。   想必很多路段的地貌又大变了吧?   希茨菲尔还有些担忧其他人。   无论是被她们留下等救援的库鲁姆几人还是被切割失散的辛塔拉等人,他们能从这可怕灾害中平安脱身吗?   这么剧烈的震动,影响的肯定不只是冰原之上了。山上肯定会雪崩,山下的黑森林会被积雪吞噬掉吗?   冰湖镇里的居民都还好吧?   她不确定,刚才这种规模的塌陷到底是“日常”还是“多年一遇”,辛塔拉到底没法将他的经验掰碎了告诉她们,她开始担忧北极版块是否有一天会因这种灾害被撕裂开来。   如果真有那一天,更重的冰原山川肯定会拖着整块陆地在水里翻转,那对冰湖镇才是真的灭顶之灾呢……她估计到时候能逃掉一百个人都算走运。   又等了一会,风雪逐渐也变小了。   “艾苏恩。”   夏依冰凑过来抓住希茨菲尔,拉着她的左手,露出她一小截白皙手腕。   那里有一个小伤口,是穿刺伤,没有少肉,鲜血已经在伤口处彻底凝固了,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只是一个斑驳血点。   希茨菲尔刚想说不要紧,下面就看到女人低头将伤口含进嘴里。   温热、湿润。   她甚至能感觉到一条绵软的小舌头在手腕上打转。   夏依冰可不管她想啥,为了预防舌头粘在什么东西上她只能这么做,然后她快速拉开一卷用体温保暖过的医疗绷带,将少女手腕包裹进去。   希茨菲尔眨眨眼。   “我就不说谢谢了?”   “当然。”   女人抬头,煞有介事的一挑眉毛。   极其讲礼貌的械阳伯爵,如果有谁能让她不这么做,那毫无疑问,那个人肯定走到她心里去了。   “我都不知道你们还有这手?”   海蒂凑过来。   “刚才那是什么?”   “艾莎洲的邪法秘术?”   “这东西一会再说……”   希茨菲尔试图含糊过去。   风雪停息,天空开始出现极光。   她试了,是真正的极光。美轮美奂的光晕飘带,它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冰面,顺着光照往北眺望,辽阔的冰湖一眼望不到边。   罗博他们的进度应该还是领先我们的,这么说他们大概率也在湖面上,那他们应该也很安全。   心里盘算着,少女建议队伍加速。   无论德普-瓦尔蒂娜冰湖深处有什么,她们都来了。   极光下的秘密,冻结时间的诅咒。   还有那冥冥中的第六感,她要堪破这一切。   她的推测也确实是对的。   更深邃的冰湖表面上,维拉从帐篷中钻出脑袋。   可怕的风暴终于过去了。   真是难得……诅咒冰湖上空的风雪居然也有停息的一刻。他不禁站出来抬头眺望头顶极光,惊叹于它的美丽绝伦,惊叹于在这宁静的一刻,极光——冰湖——整片天地互相印衬显出的美好。   教萨拉语的迪莫老师总是跟他们讲,自然界里危险和美丽永远并存,只有经历过最极致的风暴之后才能看到最美的彩虹。   维拉觉得自己终于深刻理解了这番话的释义。   可以了。   光是看到这番风景,北极这一趟就没白来了。   “哇喔!”   紧随其后的是格兰德,是妮特,两人一前一后钻出帐篷,在没有一丝风的环境中奔跑、欢呼,冲出去一段借着惯性在冰面上飘荡滑翔,快乐的就像两个第一次见到下雪的南辛泽人。   “太棒了这景象!”   格兰德收拢一些积雪捏了个雪团,一边朝妮特投掷一边朝维拉这边哈哈大笑。   “快来傻子!”   “我们一起夹击她!”   但我可不像你那么幼稚。   维拉抱胸,下一刻被格兰德投掷来的雪团砸中脑袋。   他怒气冲冲的加入战场,直接叛变到女生阵营。   帐篷的拉链已经打开,罗博地毯上,面前摆放着几只堆积的背包。   背包上摊着一只笔记本,如果希茨菲尔等人在这,她们立刻就能认出,这只本子和她们从冰人肚子里解剖出来的一模一样。   到底是一群孩子罢了……   罗博视线看向外面,听着那里传来的喧闹,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   但他的眉头却蹙的很紧。   他的双眼落在本子上,注视着中间写好的一段文字。   [记忆,不仅仅是记忆而已。]   [当多方面的记忆被拼凑起来,当所有的认知都凝聚到一起,死去的人格将借此重生。]   [这是只有在那个环境里才能诞生的奇迹,我们必须把握住它。]   [……利用这一点解救艾斯特。]   [将她从无尽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第四十四章 三面人(二合一)   “该动身了。”   放任三个孩子互相嬉闹了一段时间,罗博出来提醒他们。   “现在你们应该也都看出来了,我们要去往什么地方。和我们这一路走过的距离相比那里现在已经没多远了,我最后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将选择——是和我一起还是留在这里。”   “如果我们留下,你会把帐篷给我们吗?”妮特眨眨眼,极其直接的问。   “会。”罗博点头,“因为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不光是帐篷,所有的背包和物资我都可以给你们,你们可以守在这里等待救援。”   他到底想去干什么啊?   这番话听的三个人有些毛骨悚然……没有这些东西,就算他成功实现了预期目标,他又要怎么走回来呢?   “我当然是要和教授一起!”维拉坚定道。   他对艾斯特有特殊的感情,也就是说,将来有一天,他和罗博的关系会发生深刻的改变。那他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罗博自己去找死了,否则再遇到艾斯特他该如何交代?他根本没脸面对她了!   罗博认真盯着他:“如果我不同意你和艾斯特在一起呢?”   少年的脸色一下变白,他不断在心里重复这是考验这是考验,继续强调:“那我也要跟着你!你是我们的老师、教授!我不会让你去送死!”   “我……我也一样!”格兰德嘴有些笨,只能坚定和好友站在一个立场,同时疯狂给妮特使眼色,“我相信沃特森也是这么想的!”   妮特瞪了他一眼,把反驳的话默默咽到肚子里去。   拒绝是需要勇气的,尤其是队伍里的其他人都持和自己不同的意见。她的性格到底还是偏软了些,尽管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她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那就赶紧收拾东西。”罗博给他们让开道路,“现在没有风,我给你们5分钟,把自己的东西收好。”   长辈的威严犹在,三人不敢违逆他,迅速收拾好背包也收起了帐篷,追随他加速朝湖心走。   说起来,他们确实走在一条探寻传奇甚至是神话的道路上吧?   一边走维拉一边在心里盘算。   就拿现在的环境来说,常年笼罩酷寒风暴的德普-瓦尔蒂娜冰湖,谁能想到在它的湖面上居然有如此静谧的时刻,根本没有一丝风,还有极光为他们照亮一切?   想起这片湖所具备的传说,想起湖心可能存在的冰雪王国,维拉心里不由有些激动。   歌剧里说德普进入湖心世界后在那里找到了冰雪女神的神殿……还有一个版本说他找到的是由冰巨人建造并守护的冰之国。   这些传说是真的吗?难以置信,我们居然真的身处这片冰湖的湖面上,我们正在朝这样传奇的真相进发?   对于爱做梦也爱幻想的少年人,再没什么诱惑能超过这个了。旁边的格兰德俨然比维拉还要兴奋,趁着现在没有风雪,一路嘴巴就没停过。   然而渐渐的渐渐的,格兰德闭嘴不再发言。   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冰雕。   首先是一具人型的冰雕,值得一提的是,它的内容并不是人,而是由几只北极狼簇拥在一起,用它们的肢体扭曲形成人的形状,然后被冰雪冻结,一直保持这个样子。   这画面……有些诡异。借着极光的照亮他们依稀能看到雪狐在坚冰中发生了融合,甚至它们的一部分肢体已经凭空消失了,取代的是坚冰,由冰块补全。   “教授,这是什么?”维拉忍不住问前面的罗博。   “被湖光灌入太多力量,不能自控的愚蠢野兽。”罗博头也不回的道。   “‘湖光’?”   “就是被湖心冰面反射的极光。”   湖心冰面反射极光……这种事真的能办到吗?   三人互相看了看,对这种说法感到怀疑。   但罗博回答的同时并未停下脚步,此时已经拉开距离,他们不得不摈弃疑惑快速跟上。   “教授。”维拉试图继续套话,“这么说你去过湖心?”   不是去过的话,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呢。   “去过。”罗博点头,“七年前我来这里寻求救助艾斯特的方法,我耗尽了我的一切来到这里,并极其幸运的,触动了冰下埋藏的古代神话。”   “古代神话?”维拉一愣,到底是怎样的发现才能被罗博这样冠名?   而且他说救助艾斯特……艾斯特为什么需要救助?   她是得了什么病吗?   “你们知道万花筒吗。”罗博突然问。   “知道……”   这当然是知道的,万花筒,万花镜,这是一种小玩具,它通常有一个用木头或者金属制作的圆筒外壳,只要旋转圆筒就能在里面看到绚丽多彩的对称图案。   有段时间,糖果伯爵就拿万花筒作为附赠小玩具来促销哩。这种玩具也并不贵,只是用到镜面反射的原理罢了,维恩港是个孩子都接触过。   “一样的原理。”罗博看向头顶的极光。   “冰湖维持冻结不知多少年,确实没人能打破它,但这并不代表,它最深层埋藏的秘密无法将影响拓展出来。”   “我猜测是极光……最开始是极光,上空的极光洒在冰上。而由于某种极其特殊的巧合,湖心表层堆积的积雪被风扫开,此时露出的不仅是冰面,还有冰面下的无数层坚冰。”   “这些冰是按照某种神秘的规律在罗列的。”他继续补充,“这使得它们在实际上就形成了一种万花筒,和那个是一样的结构,于是当任何光晕照射到冰面上的时候,光透过冰层,一层一层的朝下传递,总有一束光能照在湖心最深处,然后再携带某种力量反射回来。”   “这种反射回来,并且在天上投影复刻的极光,就是‘湖光’。”   “……”   “……”   他的话信息量有点太大了,三名少年都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那,教授。”格兰德怯怯问道,“现在飘在我们头顶的东西是……”   “极光。”罗博肯定,“但当这些光消失,然后迅速又出现,或者当你觉得它们存在的时间有些太长,那可能它们就不再是极光了……我劝你最好别老盯着天上。”   格兰德上一秒还在抬头望天,听到这话赶紧把头低下来,后背上出了不少细汗。   我的天……那按他的说法,刚才那些狐狸是看‘湖光’变成那样子的?   直视‘湖光’这么可怕的吗?   居然能把野兽变成怪物?   “你们肯定在想,如果自己盯着湖光看,会不会被变成怪物。”   罗博走在前面咧嘴微笑。   是啊。   三人看向他的背。   会不会呢?   “我的回答是,看运气。”   啊?   “‘湖光’也是万花筒,它带有某种神秘的力量。”罗博眯眼,“不只是瓦尔蒂娜冰湖,整片冰原,只要你立足其上,并胆敢用目光直视那些‘飘带’,你的视线会瞬间投射在‘湖光’当中,然后改变它的内部结构,在‘光晕’里折射出另一种形态。”   “这就是‘湖光’奇妙的地方——它是被动的在接受一切,不管你是人也好还是野兽也好,你只要盯着它看,你就能把你当时在思考的东西,甚至是你埋藏在心里的东西都投射给它。”   “这些东西会改变它,所以它的颜色总在渐变,它就像万花筒接受目光并将其转化,到最后,它会随机将一些东西灌入给你。”   这听起来不是更可怕了吗?   “什……什么叫‘灌入’?”   妮特颤抖的小声问道。   “就是将无穷光晕中的一部分灌入你的脑子。”罗博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一过程是完全随机的,你可能会被灌入狼的记忆,然后你就以为自己应该是一头狼;也可能被灌入熊的记忆,你接下来会不自觉贯彻熊的习性。”   “这并不是记忆的混淆和覆盖,而是从记忆开始欺骗你们体内的基因。那种附带的神秘会促使你们做出突变,你们会逐渐突变成符合认知身份的模样。”   那之前那些雪狐……   维拉嘴角抽搐一下。   那些雪狐,它们之所以聚在一起形成人的轮廓,岂不是说明——   “……如果你们运气好,随机到了人的记忆,那你们就还能当人。”罗博的话悄然飘来。   “如果你们不排斥从此变成另一个人,全身心去扮演他的话,这样的结局还不算太差。”   “啪嗒!”   维拉和格兰德条件反射的还在迈步,但妮特已经停了下来。   她满脸恐惧,浑身颤抖,瞪圆眼睛注视前方的背影,嘴唇一直在蠕动着,就是没有勇气开口问出一些事情。   “沃特森?妮特?”   格兰德最先发现她掉队了,他回头看看妮特再看看罗博,大声喊道:“教授!沃特森可能出了点问题!”   随后他就没有管罗博了,一路小跑回去低头看妮特,小声问她:“你怎么了?不舒服了?”   “走……”   女孩压抑着恐惧从嘴里吐出一个词。   “你说什么?”   “拉着维拉,我们快走!”   悄悄话的音量加重语气,妮特说完就脱力了,她整个人都软倒靠在格兰德身上,挣扎着用最后力气提醒他:“罗博有问题……跟着他才是最危险的!!!”   她说什么?   后面跟来的维拉同样听到了这番话,他们顿时一怔,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是啊,罗博他……他怎么可能对诅咒冰湖这么了解,知道的比当地冰湖人还要多呢?   他说他来过这里,但从来没听说有人能深入冰湖还平安归来的,罗博是否付出了一些代价才做到这些呢?   他究竟是罗博……还是接受了罗博记忆,变成罗博的其他东西呢!?   想明白这点,两名少年也颤抖起来。   他们甚至不敢回头再去看罗博了,尽管他们都知道应该最先确定罗博的情况,做出掩饰安抚他,消除他的戒心,但他们真的很害怕,一回头罗博就变成某种怪物。   “不用担心……我一直是罗博。”   身后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一齐飘来的还有教授的感慨。   “尽管我受人之托……”   “严格来说,是受了某个我最信任的人的欺骗。”   “她骗我说,这么做就能救艾斯特,我相信了,却没想到她的真实目的是复生他,她想让我带着他的遗物去那里,触动他留在那的记忆和意识,让我能成为他的新载体,从此我变成他……她将重新寻回她心爱的人……”   说这番话的时候,罗博语气分外平静。   平静的太过了。   搭配现在的环境,寂静的冰湖湖面,没有一丝风,静谧、祥和……三人只觉得在这平静下有某种东西在压抑酝酿,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爆发出来。   “当然……”   终于,罗博的语气出现颤抖。   他就用这颤抖的声线继续诉说:“我也爱她……所以我明白,我理解……我甚至愿意装作我没看出来……”   “但我唯独忍不了的是……她从头到尾只想着他……连拯救艾斯特都是谎言……”   “我也很庆幸,当我接受他的记忆的时,他能对这份愤怒感同身受。”   鼓足勇气,维拉猛地转身回头。   但看到的景象让他瞪圆双眼惊恐后退——此时的罗博正站在距离他们不足三米远的地方,而他的面容……他的脸俨然分成了两半,右边是属于罗博自己的脸,左边则是另一个人,属于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这到底是——   不等这份恐惧将他浇透,那张脸还在出现异变。   真的就像万花筒……从他的鼻尖开始,所有的血肉在朝外翻卷,翻卷出的两张脸和之前类似,但最大的区别是,他的鼻梁中间好多了什么东西。   翻卷在持续。   血肉万花筒在短短几秒内翻卷了十几次,每一次翻卷,其鼻梁上的内容都会更加凸显清晰。维拉最后终于看明白了,那俨然是一张饱怀痛苦的女性面容,她不像左右两张脸一样有资格平分脸上的面积,只能被他们夹在中间,扭曲五官被挤压收缩在鼻梁上,正在痛苦的发出哀嚎!   女神在上啊!!!   维拉差点连魂都被吓飞了。   这简直是最最深刻沉浸的噩梦!   我是在做噩梦吗?   那为什么不醒?   我一刻都不要体验这样的梦了……快给我醒……我要醒啊!   “我和索罗都认为她犯了重罪。”   罗博挺着这样一张可怕面容再度开口。   这一次,他发出的声音就不再单纯是自己的了。里面明显混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他在随着他一起说话。   “我们很高兴我们能在很多事情上达成共识,比如用我们的方式惩罚她,默默隐藏起来,等待机会,一切都为了让艾斯特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   “遇到械阳伯爵的时候我们都很紧张,我们不敢做事情……还好那头畜生惧怕她,选择去了前面的车厢……”   妮特和格兰德在他发出怪异腔调的同时也转身了,格兰德害怕的摔倒在地,妮特则是强忍着恐惧问他:“那……教授,我们还能这样称呼您吗?”   “当然可以。”   “您之前说给我们选择的机会……我们现在可以再选一次吗?”   “罗博是希望你们能离开我的。”对面的男人道,“我想他还是顾忌一些……嗯,师生情谊。他不忍心看到接下来要在你们身上发生的事,但我不同,我们之间并不认识。”   “自我介绍下。”他扬起下巴,“我是索罗-劳伦斯,艾斯特的生父。艾斯特怕热的怪病是遗传自我,那其实不是病,而是冰原神秘传下的诅咒。”   可能是惧怕之前的面容会吓坏三人,他的脸再次做万花筒变换,完全覆盖上独属于索罗的脸。   那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男人,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嘴唇习惯性的抿成一条线让他看起来过于冷酷刻薄,但那双眼睛又饱含热情,长长的睫毛在平时足以虏获无数少女的心。   “如果艾苏恩-希茨菲尔在这,她肯定以为最开始触动冰湖诅咒的人是我。”   他笑着道。   “但并不是这样。”   “这么干的是树人族。”   三名少年懵懂听着他的演讲,他浑然不在意他们能不能听懂,仿佛只是压抑的情绪想找突破口,他单纯只是想要发泄罢了。   “我的父亲并非像报告里提到的那样死于垂尔雷德商会的暗杀。”他的语气冷酷下来,“他是被树人族杀死的,原因是他发现了树人族曾经在北极有过布局,那些大逆不道的怪物曾经做过尝试——他们想要启动冰湖埋藏的神秘力量复生械阳女神!”   “记忆是什么?”   他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双手。   “很多人觉得记忆就只是记忆而已……但不是这样的……”   “就好像我,现在的我借由罗博、借由玛伦对我的认知,对我的记忆重生了一样。虽然这种重生并不完善,和真正的索罗-劳伦斯相比我肯定缺失了很多东西,但这已经足够神奇……甚至是伟大!”   “你们还能找到别的方式去复现一个死去的人吗?”   “没有!”   “不存在的……世界上不存在别的法门!就只有这样而已……只有这样才能重生……只有这样才能逆转时间……”   “所以多奇妙啊……不是吗?”   “这片湖冻结了一切,连生命当时对自我的认知,它都不吝惜储存下来!”   “冰面下埋藏着多少年来,多少个世纪以来的生命回忆!”   “它们的感悟、思想、热情、向往……”   “所有的一切都挤压在下面,像万花筒一样绽放,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印上天穹……这是跨越时空的会面!”   他越是疯狂发表这些见解,三名少年的恐惧就越深。   不管成绩怎么样,能在所有学生中突显出来,成为各自圈子的领头人物或者二号人物,足以说明他们的反应还算机敏。   他们都意识到了,罗博,或者说罗博和索罗,这两人之所以带上他们跋涉来这里,主要目标是为了什么。   “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再度转身,那张脸又换成了罗博。   “艾斯特的存在不完整,她需要补全,我们要用所有关于她的记忆塑造一个冰人出来去和她结合。”   “而记忆……关于一个人的印象这种东西,我对她的了解并不完全。”   “这就需要你们了。”   “所以拜托你们。”   “救救你们的好朋友吧。” 第四十五章 置换的身份(二合一)   随着越发深入湖心,夏依冰开始对自己的孱弱感到越发不满。   当然了,无论怎么看,在队伍里有希茨菲尔和艾斯特这两人的情况下,孱弱这个评价怎么都落不到她脑袋上。但问题在于这两人一个得过不眠症,一个身患诅咒怪病,都不能以常理看待。   希茨菲尔会累,但耐困性很强。艾斯特则是完全没有疲惫的意思,在那次高烧康复后她就像是进化了一样,身体素质全面提升。到头来,队伍里可以称得上是人的家伙就只有夏依冰会感到困乏。   她也确实是累狠了,不得不取出折叠雪橇躺在上面,前端绳索让莉莉拖着,暂时躺在上面小眯一会。   希茨菲尔全程一直在照顾她,见此情景,少女也意识到,长久这样下去女人的心态肯定会失衡。   不管是称之为恋人也好还是爱人也好,两人的地位是对等的。什么臣服啊、信徒啊、亵渎啊说白了不过是她们之间的小情趣,互相最多有感激之心,敬畏什么是不存在的。   但如果我要走那条路……我要走那条路去触碰太阳的话,我们的地位一定会拉开一个巨大的差距。   那是生命层次的蜕变了,哪怕我不可能因为发生这种事就疏远她,但她心里肯定会觉得难受,觉得没能帮上我的忙,会有一种“掉队”的感觉。   希茨菲尔的理解能力和共情能力都极强,这让她总是能提前发现一些隐患。她不由开始想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别的不说,算她最终走那条路走成功了,她的生命层次跃迁,光寿命就要超出凡人所能容纳的上限。   那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老死啊……   这个时代的超凡者,说是超凡,和上个纪元的力量相比还是太过渺小,是否存在一种方法能让夏也触及真正的超凡,而不是只能成为我的信徒这一种方式……能让她和我平起平坐?   可惜,血晶乌鸦因为精力损耗过多而陷入沉睡,否则希茨菲尔就可以问她,如果把自己暂时用不上的原初血种授予他人,这东西会不会有排斥反应。   之前不问是因为希茨菲尔潜意识不希望女人接手这种“污秽的力量”。   不可否认血肉法术很厉害有很多神奇妙用,但这东西动不动就是拿血肉骨做施法材料搞畸变的……排斥是正常人的本能反应。   少女就这样一边思索一边陪伴在雪橇车旁边,随同队伍在冰湖上行走。   而与此同时,夏依冰则是在小憩中坠入一个万花筒怪梦。   她感觉意识从身体里飘飞出来,升入一片无尽云层。穿过大片棉花糖一样的云朵之后她看到前方开始出现晶化现象,类似于被低温冻结了水汽,居然在高空形成无数盏晶莹冰面。   它们就像镜子,当她一飞上来,她的身段、面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全部被镜面囊括进去,她不由张嘴感到极其惊讶——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些镜面里的每一个“夏依冰”,她们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动作表情都不再和主人同步。   “你是谁。”她们凝视着下方的人影,异口同声朝她问道。   夏依冰有些气乐了……你们就是拷贝的我,现在反倒问起我了?   “我是你爹。”她觉得反正是在梦里怎么玩都无所谓,抬手把长夏刀召出,临空一个转身挥斩,顿时一大片镜面被刀尖敲碎。   过了这一段,她的身体开始下坠。   她以为差不多可以结束了,等意识回归身体之后就能醒来。   但并非如此……她下来之后发现湖面上的场景变了,不再是一片平和笼罩极光,而是变成了一片……真的就像镜面一般的无垠湖面。   这什么情况?夏依冰有些傻眼了。   湖水完全解冻了,这还是北极吗?   本能的,她感觉这里依然是冰湖,但不知为何这里的湖水彻底解冻了,她的意识——也就是灵体悄然立足踩上水面,在泛起两圈涟漪的同时居然能稳稳站在上面。   到底是有经验,女人开始问自己一些问题并思考答案。   这是专业的预防手段,她得知道是否有什么东西入侵了自己的梦,她得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保证自己思维的纯净。   如此问了十几个问题,心头想出的答案都对得上。夏依冰稍稍放下心来,至少她的心灵世界没被污染。   那这片解冻的湖又是什么情况呢。   单纯的心愿显现吗,可我并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希望过这里彻底解冻……因为那意味着整个北极都要回暖,冰川融化会导致海平面上升,维恩港怕是会淹掉吧……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她索性一手拎着长夏刀,迈步朝前探索起来。   冰湖很大。   广袤无垠看不到边际,有时候她真觉得这里不是湖面而是海面。   但海面可能这么平静吗。   除了自己走动产生的涟漪外什么波澜都没有的,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投影出天空的倒影,那深邃的蓝天,飘荡的白云……一切都如童话般美好,真的是只有梦里才能存在的世界。   “嗯?”   就在她感慨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头顶天空的某一处出现了闪光。   没等她看清那是什么玩意,在她面前大概五十米远的位置突然升起大片水花。趋势之猛烈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凭空坠落砸进湖底,浪涛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平息。   那是什么?   快速往前奔走几步,夏依冰瞪眼想去找坠落之物。   刚才她突然有个大胆猜测——自己看到的不会是冰湖曾经的相貌吧?   这居然是回溯?   可这怎么能是回溯?   回溯不应该是艾苏恩……是她那只眼睛具备的能力吗?   为什么我会有?   夏依冰一时有点糊涂了,她感觉自己身上出现了异变。   在艾莎的时候她确实也能通过接触残骨来融合记忆,但那是因为她是“伊玛尔”,她和这块大陆就是有联系的。   现在这种情况可解释不了,难道是因为艾苏恩的影响?我和她……过于亲密了,所以导致这种力量也传给了我?   一边想一边跑到刚才有东西砸落的方位,女人蹲下来盯着水面,试图捕捉下面那团朦胧黑影。   咔嚓!   湖面开始结冰了。   一层层的冰晶往外蔓延,夏依冰突然在心头产生了一种极其深邃的恐慌感,她猛地抬头看向天穹,目睹到头顶星辰在飞速移动。   不,不是星辰在移动。   而是大地!   我立足的这片湖都在偏转移动!   《极点漂移说》?   她顿时想起罗博在本子上记述的内容,这些变化简直和那套理论完美对应!   她猜测自己最开始应该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回溯到了冰湖还身处赤道热带的时候,然后天上有什么东西坠落下来,很可能就是这个东西改变了磁场导致两极翻转,把冰湖转移到了极点方位。   到这个位置,温度骤降,湖面当然会开始结冰。所以这就是冰湖一路变化的过程啊。   震惊的同时,夏依冰突然感觉到现实中的身体。   类似于半梦半醒的那种状态,明明意识还停留在梦境里无法自拔,却分出一些思绪感应到现实中的身体,也意识到了自己确实在做梦。   不行。   她觉得就这么醒来太亏了……连艾苏恩都没能看到的景象,我得探查到更多情报。   这样想,她不再犹豫,反手将长刀刺入冰面。   “嚓!”   可能是她莽对了,冰面此时并不太厚,被这一刀捅进去顿时开裂,崩出一个直通湖底的镜面隧道。   怎么会是这种结构?   先是蹙眉,但夏依冰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那个坠入湖底的东西,它所携带的强大冲力形成的现象。   它坠下来的时候湖面就已经在结冰了,作为一个强行插入湖心的异物,它冲开的湖水还没来得及彻底合拢就被冻上,如此就形成了这样一条闪烁晶莹的……几乎全是由不规则镜面所形成的隧道。   隧道深处一片黑暗,她仔细想要往里瞧,却突然感觉隧道镜面上投射的人影——那些本该属于她自己的人影转移目光盯着自己。   这就有些……有些过于让人毛骨悚然了……   想起之前在云端的经历,夏依冰不禁有些发毛,她的注意力被大大分散了,当她彻底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躺在雪橇车上,希茨菲尔正在给她掖领口的毛毯。   “啊!”   猛地坐起,这动作吓了少女一跳。   “夏?”   希茨菲尔呼了口气,凑上去看她。   “做噩梦了?”   有我陪在旁边还能做噩梦,这好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会有这种情况说明夏的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唔,她果然很在意我顾虑的事……   “艾苏恩!”   夏依冰猛地逮住少女小手,看了眼没被惊动、还在前面行走的其他人,悄声把自己梦到的内容描述给她。   “居然是这样的梦?”   希茨菲尔也感到惊奇。   回溯?   而且是比她看到的更古老,更全面的一段历史?   确实神奇,要知道她并不是没有尝试过回溯时光,但正如之前她提到的,几次回溯看到的内容无非也就是冰雪呼啸、地型变迁,北极冰川在回溯画面中一直都是北极冰川的,她不曾回溯到这里还是热带的时间。   并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做不到。   她的精力支撑不到神眼回溯的那么过去,换言之女人这是在她最专业的领域做到了连她也做不到的事,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神奇吗。   “照这样说,极点的偏转,星球磁场出现变化都是因为有那个坠落的异物。”   希茨菲尔尝试分析。   “你看清它是什么了吗?”   “没有……那东西挺邪门,我每次试图去看都会被恶心。”夏依冰皱眉,描述了一下被镜子——无数镜子里的自己凝视是怎样一种恐怖的感觉。   “我总觉得那是个活物……附带诅咒,具备神秘力量的活物……它很可能是头灰雾邪神,最起码也是属于它们那边的奇异生物。”   夏依冰觉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否则怎么解释那句“你是谁”呢?   你肯定要有自我意识才会这么问对不对?   那既然是有自我意识,本身又属于“天外来客”,而且现在她们都知道了天外笼罩的都是灰雾,那除了“来自灰雾世界的神奇生物”以外还能是什么?   “你再睡一会。”   希茨菲尔提出建议。   然后她抬手:“等等。”   夏依冰就看到她跑到前面和海蒂她们说了几句,又看到她揉了揉莉莉的狗头,跑回来和自己说:“我陪你一起。”   这自然不是她们要亲热,而是尝试再次进入那个诡异梦境。   可惜的是再也进不去了。   夏依冰已经睡过了,醒来后精神饱满死活睡不着,哪怕用催眠药物都没用,而希茨菲尔自控入眠后则啥也没看到,这事只能暂且作罢。   随着一路前进,她们看到了无数冻结的冰雕。   这些原本都是活物,有人也野兽,甚至还有跃出水面被冻结的鱼。其中属于人的冰雕简直可以说是一部冰湖人的时间简史,越靠外的,其被冻结的人,他们的穿着就越是现代化;而越往里走,那个距离越是深远,人类冰雕的装束就越是简陋。   走出千多米,她们甚至看到了几乎光着半个膀子,只用白熊皮裙御寒的人类。他们有的手持长矛有的手持渔网,长头发长眉毛,也都被彻底冻结在这里。   这些应该就是古代冰湖部落的人了。   希茨菲尔在心里想。   只凭衣装不能作为决定性证据,但他们长着长眉毛和长睫毛呢,这证据就很明显了。   她来北极前是做过预习的,火车上那么漫长的时间,她看了不少关于北极的书籍资料,所以她知道一些研究成果,其中就包括古代冰湖人需要长出长睫毛和长眉毛来预防风雪,因为不管怎么蒙住脸眼睛也总是要露出来的,极寒温度对眼睛的伤害也不小,这里的毛发必须得旺盛才行。   这么说短短一千米远,其实浓缩了几百年的冰湖历史。   希茨菲尔有些感慨,但很快把这种情绪抛开,开始从一个侦探的视角研究那些冰雕,想要查找任何有用的线索。   进展不大。   看起来都是正常的冰雕,没有哪一个属于突变来的。里面那些应该是类似传说故事里“德普”那一类的人,因为成年仪式失败想要进入冰湖深处碰运气,身死尸体被冰雪冻结。   他们的身体素质更好,走的更深,这就是为什么会被冻在里面。   而外面那些偏向现代服饰的冰雕应该是不知死活的冒险者。他们想要探寻诅咒冰湖的传说真相,无论是为了自己发表成名也好,还是卖给剧作家牟利也好,他们都得到了相同的下场。   所以为什么风会停呢。   之前风停的时候,希茨菲尔以为那是间歇性的。   类似于极端灾难过后总会有一段平静期,要么就是类似于暴风眼,塌陷引发的波动正在朝外蔓延,反而导致冰湖的风雪暂时停了。   但怎么说也是“暂时”啊。   一停就停这么久是她没想到的,现在这里安静的反倒有些不正常了,没有风也不下雪,别的不说光气温就回升了十度左右。   虽然充其量就是从零下五十度回升到三十八、九度的样子,但也绝对不同寻常。   这种空隙是自然生成的吗?   那千百年的时光中肯定有人遭遇过类似的情况,他们可能趁此机会走的更远更深,他们完全有机会能触碰湖心了。   这么想着,她突然听到前方阴影中传来一阵微弱动静。   “停下。”   喝止最前面的海蒂,少女让她们在后面等待,自己和夏依冰悄然摸上前,借着一座座冰雕当掩护,小心翼翼的靠近声源。   “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辜负大家的牺牲!”   “是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你怎么能……辛塔拉不会原谅你的!”   是救援队?   借着极光,两人看清前方冰面上站着十几个人。   他们携带的物资并不多了,每个人看起来都很邋遢狼狈,因为距离原因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但一直有声音传来,能听懂他们是因为物资分配在发生争执。   “砰!”   突然亮起一道火光。   伴随惊呼,一道人影踉跄后退着翻滚到底,随后就是长久的死寂——没人能想到有人会开枪。   “革耶梭!”   旁边有人惊恐叫道:“你怎敢如此!”   “少用那个名字叫我。”   这依稀是革耶梭的声线,但令人诧异,他压根不认可这个称呼。   “等了两年……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你们以为我会在乎一堆虫子?哈!虫子的想法真是天真!”   他说两年——   夏依冰眉毛抖动起来。   她反射般的想起来:格里曼来到冰湖镇也是两年以前的发生的事。   “看来我们不当心撞破了某人的谋划。”   希茨菲尔在她身边轻叹。   “用这种方式置换身份。”   “也真难为他演这场戏了。” 第四十六章 所谓希望(二合一)   革耶梭——严格来说是“格里曼医生”,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自己,而非一个破败小镇里的什么狗屁古巫的时候,他真的有一种欣喜和快慰想要发泄出来。   那就杀几个人好了,他这么想。   反正这批人能残存下来走到这本就是靠的狗屎运和自己的牵引,没有自己带路他们会死在隧道里,没有自己提醒他们会被冰刺扎死,他们的命都是自己救的,现在还给他有问题吗?   不,他只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更何况他也不是要直接杀了这些人,不过是要求他们交出补给,把有价值的资源集中下罢了。   冰湖是真冷啊。   手持一把转轮枪,他不自觉的缩了下脖子。   这把枪一直被他捂在怀里,没有被极寒低温冻坏故障。但纵使如此,纵使湖面上的温度已经回升到零下三十多度,这把刚取出来还带着淡淡体温的枪还是在迅速变冷,让他不免提高警惕。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否则万一这把枪被冻坏了,他想处理这十几个人还得浪费时间。   这样想着,他立刻朝旁边冰面上又开了一枪,“砰”的一声巨响,把隐隐想要围拢过来的冰湖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赶紧散开,抬起双手挡在胸前,口中不断劝说着:“古巫!你要冷静!”   冷静个屁!   不是为了伟大降临,我吃饱了撑的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革耶梭”已经受够了,他挥舞左轮虚空点了几个人:“你……还有你!把你们的背包踢过来!快点!!”   被点到的两人互相对视,然后不约而同看向之前被枪击倒下的人。   北极气温低,冰湖人上冰原行走穿的很厚,但歹毒的革耶梭打的是那个人的脸,子弹从正面砸进他的鼻梁,那张脸已经血肉模糊,创口已经结起了冰霜。   这是令人无奈的武力威慑了,大家伙的枪支都在一天一夜的冰原涉嫌中被冻坏了,谁也没想到最该崇拜神秘力量的古巫会随身藏一把转轮手枪,而且居然想要对大家不利。   他是疯了吗?还是被什么邪魔给蛊惑了心智?   “革耶梭”得到了两人踢来的背包,又将枪口瞄准另外两人,“还有你们!把装干粮的袋子递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被指到的人明显很是不情愿,但没办法,也只能照着他的命令去做。   “这样可以了吗,革耶梭?”见他得了背包和干粮,有人在旁朝他问话。   “可以了。”他得到回答,“趁着我心情好赶紧滚,如果你们够走运,可以耗费两天左右回到镇子。”   “你在开玩笑吗,革耶梭?”   所有人都紧蹙眉头——如果他们装备完好,冰镐、雪橇、武器、口粮、安全索、帐篷一应俱全,那他们确实可以做到两天之内返回山下。   但现在几乎全部物资都遗失了,没有这些装备他们怎么回去?   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就只有一条路,也就是一开始被这可恶古巫所蛊惑的,追随他来到湖心接受洗礼,成为可以不吃不喝、耐冻极强的冰湖战士!   “砰!”回应质疑者的是一枚子弹,他仰面就倒,其他人再次发出惊呼。   “都闭嘴!”疯癫的古巫挥舞左轮,“趁我没想着杀光你们快滚!速度滚!”   “连我们也要速度滚吗。”   突然的,他听到从左侧方飘来一句幽幽叹息。   这声音……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调动记忆,将声线和记忆里的某个形象匹配对应,“革耶梭”瞬间调转枪口,朝着左侧走来的人影连扣扳机。   “砰砰砰!”   “铛铛铛!”   枪击没有任何效果。   他只看到人影身前冒出三道火星——明明子弹都在人体轮廓内侧的位置,但就是被看不见的反击阻挡开来,没能伤到人影分毫。   跨出黑暗,希茨菲尔终于露出自己的面容,她冷冷看着惊恐的古巫,口中道:“我们确实很久没见了……”   这把转轮手枪只有六发子弹,“革耶梭”听过她的厉害,知道自己不可能有上弹机会,立刻丢了手枪往湖心跑。   “啊——!”   突然他感觉右脚剧痛,好像被一枚冰冷的钢钉从踝骨穿过,一个趔趄倒在湖面上,抱着腿脚大声惨叫。   希茨菲尔继续走到他边上,垂下头发俯视着他。   “不打算交代下你的计划吗,医生?”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革耶梭”还试图装傻。   “啊!!!”   伴随再次高亢的惨叫,他的左脚踝骨也被刺穿。   这真是我没见过的艾苏恩啊……   夏依冰紧随其后也走出来,看着这一幕不由缩了缩脖子。   鲜少看到小天使发这么大火的,但也实在是那家伙活该。   毕竟,如果他真的是“格里曼医生”,那艾苏恩最初在黑木市遭遇的那场劫难就和他有关,他是日蚀教会隐藏在黑木市的地下区首,可以说就是这个人策划了邪灾,直接导致莉莉丝-格列和械阳教团区首的死。   女人是知道希茨菲尔对格列夫人的感情的,如今终于找到始作俑者,她这种怒火其实不算夸张。   真夸张的那些压根就不打算履行职业道德,他们抓到仇人后什么秘密都不想知道,与其说那是拷问不如说就是故意找个由头加以折磨。   现在情况还算可控。   所以夏依冰姑且只是在一边看着。   “听着。”希茨菲尔开始恐吓男人,“我们都来到这了,也见识过了天上那种诡异的光,而且我们还拿到了罗博-墨菲留下的笔记,他可是在里面给了很多关键线索。”   “革耶梭”的惨叫一顿,略微抬头和她对视。   “根据那些线索我们已经大致能推导出这里有什么了。”   少女面容没有朝向他,只用眼珠下沉看他。   “你最好掂量一下,我是否还需要你的情报。”   希茨菲尔在赌。   日蚀教会是个非法的、以另类理念存在的组织。即使如今他们的首领尹瑟尔已经暴毙,组织内部肯定乱成一团,但那些邪徒,他们大部分确实是视死如归,拷问起来难度巨大。   但格里曼医生可能是个异类。   他是高层,非常喜欢蹲在幕后操纵一切,在自己的影响真正发酵爆开前远远离开事发地点。   他在黑木市就是这么做的。她们当初还没怀疑到他头上来着,他在几个小时前就坐船溜了。   也许这能说明他很怕死?   过于谨慎,有时候也是胆小的体现。反正她打算先试一试。   试一试又不要任何成本,成功就赚,不行拉倒。   但似乎她赌赢了。   地上的男人不再惨叫,而是认真开始思索。   大约十秒左右,他抬头问道:“如果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肯放我离开这吗?”   “我会收缴你的武器和物资。”希茨菲尔说,“能否逃出去要看你的本事。”   “……成交。”   男人犹豫了一会,最终点头。   “好吧……落到你手里了,我确实是格里曼。”   “好久不见了,12号的失忆小姐。”①   ————————   ①:12号指弗洛街12号,失忆小姐指希茨菲尔刚降临第一次苏醒,是格里曼医生在夫人监视下给她做了简单的检查(只看了气色+手电筒照眼睛那种程度,当然我魔改过的就不一样了,设定里是席次菲尔开放的起源)。   ————————   几分钟后,海蒂带着莉莉和艾斯特也汇入队伍,夏依冰则开始和那些幸存者交换情报。   根据他们描述,当初遭遇“神光”之变和半身巨人的攻击后,整支队伍有不少直接坠入冰窟。   包括辛塔拉也掉下去了,此时大概率已经没命。   而他们是在“革耶梭”的带领下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怪诞路线直接上来的,“革耶梭”竟然认得下面的路,再加上带他们躲开了死亡冰林,这让大伙对他尤其信任。   “那你们呢?”有人好奇。   “你们居然能走到这啊?”   “我们可是有王国伯爵的带领,走到这里有什么稀奇?”   夏依冰很聪明的没拿安全局长的身份出来施压,她知道对这些“猿人”来说这个大概率听都没听过的职务没什么卵用,她肯定会自讨没趣。   “更多细节就不要问了,反正我们是代表萨拉过来调查的,你们要配合,明白吗?”   这些冰湖人非常配合。   他们不一定害怕萨拉贵族,但他们起码知道感恩,知道是那位灰头发的少女救了他们。   所以尽管他们对夏依冰的安排颇有微词(女人分了两个背包给他们让他们赶紧滚下山别在这里找死,还提醒了他们别看极光),他们还是打算接收援助后乖乖返程。   这样就好。   夏依冰很满意他们识相。   这些冰湖人虽然身体强壮,但他们不是超凡者,一路跟着没有意义。   看看她们的小队都是什么人吧……自己是超凡,艾苏恩是超凡,海蒂是神秘树人,就连艾斯特也有怪病不怕冷。   莉莉就算了,狗怎么能拿来和人对比。   别的不说,这条傻狗至少懂得听命令不要去看天上的光,这些人大概率还不如莉莉听话。   免得到时候一个个突变成怪物还得我亲手杀……   所以赶紧走吧!   趁着现在没有风雪往回走。   能不能回去就看命了。   她还贴心给他们指出了库鲁姆三人栖息的方位,让他们返程的时候顺带把那三个带上。   而另一边,希茨菲尔在审问邪徒。   “你是怎么扮成革耶梭的。”   “利用诅咒。”   “所以诅咒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男人皱眉,然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问她:“……你都是伯爵了,树人族居然没和你说?”   “?”   海蒂就在边上保护少女,闻言一愣。   她没听懂这邪徒的意思。   “北极冰川的异常很早很早之前就被树人族发现了。”格里曼肯定道,同时转头看向海蒂,“根据教会掌握的情报,树人族隐瞒了这一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连国王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有这种事?   希茨菲尔也看了眼海蒂,但很快继续收回目光盯着男人。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些?”   “哦,从高空俯瞰棋盘总是能看到更多。”   格里曼回答。   “说萨拉语。”   “……有‘外神’观测到了这段历史,祂们以此为筹码和我们交易,我们也就知道了呗。”   “怎样的外神。”   希茨菲尔眯眼,追问道:“你们竟然能和‘永夜’交易?”   “你——”   格里曼一愣,再次瞪大眼睛:“你居然知道这么多!”   他真没想到会这样,否则他不会说漏嘴的!   唉……到底是身居高位习惯了,适应了躲在幕后那种安逸的日子,很多守则条例自己都忘啦……   “能详细观测到这里的历史,那祂们还等什么?不如直接全面进攻好了。”   希茨菲尔哼了一声。   “符合你描述的只有‘永夜’,那个吞噬了第七天的太阳的家伙!”   也就是埃布-格萨尔的第七枚眼睛。   那个“哨兵”。   “这些后面再说。”她将话题转回来,又看了眼海蒂,“描述一下,树人族为何隐瞒此事。”   海蒂嘴唇蠕动了一下。   她觉得不妥,但这事连她都不知道。   希茨菲尔没支开我是信任的体现,我似乎也该信任她?   就当满足好奇心呗……   所以她啥都没说,打算听听看这邪徒能吐些什么出来。   “还能为什么?”格里曼嗤笑,“你们都知道这诅咒的效果了,难道还想不到背后的动机?”   “树人族想造神。”   嘲笑后他直接报答案。   “械阳教团这个组织,某种意义上是树人族的分支。有很多树人直接在其中担任主教以上的职务,有不少还做到了区首。”   “所以械阳存续最大的隐患——随着长时间缺乏神迹显灵而导致人心浮躁信仰缺失,这件事他们非常清楚,我猜他们肯定也很着急。”   “那还有什么计划能比‘复生一个理想神’更好的呢?”   “冰湖诅咒的核心是记忆,严格来说那并非诅咒,它可不惹事……它不出来搞破坏也不想吃人,它只是安静躲在那里待着罢了。”   “是你们——你们这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主动靠近它,你们想研究它,想获得它的力量,是你们自己用目光直视它,导致目光在万花筒里发生亿万次折射,最后投射出来的画面你们又要说无法接受……这难道能怪到它头上吗?”   “那是你们自己的记忆罢了。”   “所有的结果都是根据起因来的。”   “万花筒产生的东西也和你们投注进去的记忆有关。”   “我个人猜测,树人族应该是希望灌输一些理想的、只想着‘那个神应该全心全意为大家好’的念头。”   “他们以为只要这样做就能得到一个空有神的力量,缺乏神的思想,完全按照他们幻想雕刻出来的信仰象征。”   “而我猜他们失败了。”   “否则北极就不会是现在这样,至少会有一座要塞把守。”   她越是描述,海蒂在旁边就越是站立不安。   她从来没听年轮说过这些事。   为什么?   如果她那样重视我,为什么又要对我隐瞒?   如果这邪徒说的都是真的,那她七年前带我下山,我的诞生是否也和那个计划有关?   这都是很自然就能联想到的东西,海蒂此刻心乱如麻,眼神看起来都没了灵动。   “那么你呢。”   希茨菲尔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她抓住重点。   “树人族是想复活神。”   “你又是想复活什么。”   她不太担心树人族,所谓的造神计划,她只能说她可以理解。   很简单,因为树人族谋划这件事远比自己降临下来更早。很多事端在那个时间点还没开启。   比如神血墨水。   这无疑是女神的显灵,但在此之前呢?它从未出现过。   树人族和那些坚持信仰的苦修者们,他们苦苦挣扎等待神迹,为的不是区区信仰,不是他们心中的执念。   而是希望。   一个在晦暗无边,被灰雾包裹的绝望时代支持所有人继续抵抗下去的希望。   没有希望是不行的。   所以必须有神迹。   如果等不到,那他们就自己造。   希茨菲尔个人猜测,这件事王室未必不知道,因为维尔福的留言里提到过‘那个计划’,索罗-劳伦斯之所以将目标锁定北极探寻到这里,说不定也和他知道了树人族的秘密有关。   造神计划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一个备选状态,他们必须防止意外发生,比如国王遇刺,暂且又没留下合适的子嗣,那他们可能就要考虑重启计划,哪怕明知成功率不高也要去做。   是自己的降临改变了一切。   因为她。   她艾苏恩——希茨菲尔,她得到了神血墨水,并多次引发神迹降临。   有了神迹,哪怕它只在小范围流传,一开始只有很少人知道,甚至很多人没有亲眼所见,未必会信。   但那就是希望啊。   因为有了她,造神计划被树人族放弃,从此北极无人问津。   所以某种程度上格里曼说的是对的。   “万花筒”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投住进去的目光。   是那些裹挟在目光里的,包含苦楚和压抑的绝望。 第四十七章 拖延时间(二合一)   希茨菲尔问格里曼他来冰湖又是想复活什么东西,格里曼给出的回答是“为了苏生一位伟大者”。   刚开始听他这么说,希茨菲尔还挺紧张的,因为她们都清楚真正的伟大者其实就是那些疯狂外神,那些东西的存在概念超越常人认知连看一眼都可能混乱疯癫,如果格里曼的记忆里有这种概念存在,那她一定要死死盯着他,免得他抬头看一眼极光就把这个概念刻印进去。   但紧接着她觉得事情蹊跷——邪徒是在和那些东西交易不假,但格里曼看起来连尹瑟尔的层次都没有到,他和尹瑟尔相差甚远!   那他是怎么做到将伟大者的概念容纳在心里,自我意志还能保持清醒的呢?   真正的伟大者可不是欲念魔神那种实验体,如果格里曼见过祂们,希茨菲尔不相信他说话还能这么有条理。   于是她开始逼问格里曼其中的细节。   “就从两年前开始说,你为什么要来北极。”   “……我不是都告诉你了,为了苏生伟大存在!”   “你见过祂?”   “……我不知道。”   “你甚至不知道你的记忆里有没有这个东西,你怎么肯定你能成功?”   “我不知道——我只是按照命令行事罢了,命令要求我这么做,那张信纸上写着只要我带着‘属于格里曼’的记忆来到冰湖镇,剩下的就是等待时机。”   “怎样的时机。”   “当然是造成诅咒的那东西彻底失控了,罗博-墨菲会逐渐解封它,他将承受它苏醒后的第一波怒火。”   “第一波怒火不是你们触动的?”   “当然不是。”   “那你怎么解释你和镇上古巫调换了身份?你让革耶梭得到一部分属于你的记忆,又把他的记忆给夺走,扮演古巫?”   “噢……那不过是利用了余波罢了。”   “余波?”   “每个月都有一次……它太强了,它的力量会透过冰层扩散出来,引导的好就能在一定范围内精确调控,因为一开始那些冰封的记忆是不会逃出来的,‘湖光’就是纯粹的‘湖光’,你可以找一个人和他互相拓印记忆,就像我操作的那样。”   “这个每月一次的余波是不是就是‘呜咽’的来源?”   “……你自己心里有答案了,何必问我。”   “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就是那东西。”   “原理是风?”   “还有光!……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那是怎么回事,风没那么大的,我感觉就是光,那些光是活的,它们拥有自己的思想……”   “你确定你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外神’对吗。”   “我敢用我的一切发誓我没见过!”   “你见过尹瑟尔吗。”   “……你知道他?当然……我好歹也算个主教,自然见过救赎之主。”   “你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你……你说什么?”   那我差不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引导并亲眼目睹格里曼露出震惊的表情,希茨菲尔再三确定他不是装的,对幕后真相有了猜测。   格里曼口中的“伟大者”应该不是“真正的伟大者”,即并非那些“外神”,他要复活的东西应该是“尹瑟尔”。   这么老奸巨猾的狗东西,他并不信任自己的仆人,连自己身死的消息都要隐瞒,更是在执行计划的两年前就特地驱使格里曼前往北极准备利用记忆拓印来苏生自己。   他这是预见到了自己会失败,这是给可能发生的失败上一重保险。   “日蚀就来了你一个?”希茨菲尔继续追问他。   但格里曼好像是被打击到了,躺在地上双眼发直,大概率没听到她说的什么。   我这算不算为海蒂报仇了?   看了眼旁边和格里曼状态没差多少的高挑树人,希茨菲尔莫名生出这样的念头。   格里曼说了个树人族的秘密震撼了海蒂,我再说个日蚀的秘密震撼格里曼。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这边可没时间等格里曼回神,少女操纵冰针刺醒他,继续逼问关键情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医生一边哀嚎一边叫。   “你也知道那是两年前……两年前我前脚离开黑木后脚就被调来北极了……任务写的是绝密……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只有我接手了任务?”   他还是比较谨慎的,知道希茨菲尔和他有仇,自己不能把话说死。   否则他说“只有自己”,万一教会真给他在附近加派了帮手,且对方还被她们揪出来弄死了,回头他一定免不了皮肉之苦。   应该只有他。   希茨菲尔大致能确定。   如此重要的秘密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尹瑟尔还得考虑到另一种可能——万一他在艾莎成功了呢?   他真的差一点点就成功了。一旦他成就真正的伟大,那他还得调头回来解决从北极诞生的复制体。如果他不希望到时候从北极冒出来一堆长着自己脸蛋的野兽的话,执行这个任务的人绝不能多。   而且格里曼虽然说是日蚀主教,属于高层,但因为他的性格,他做事的风格,他真正见过的血腥场面,甚至真正亲眼目睹过邪神实验体的机会都不多。   那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格里曼的记忆足够“纯净”,他潜意识里真正伟大的只有尹瑟尔,这就是尹瑟尔想要的效果。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希茨菲尔看向格里曼的目光开始变冷。   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更多的,因为他是直接被从黑木市被调集来的,这两年日蚀教会的计划、变动,他百分百是不知道的。   两年前的情报有什么用呢?连安全局的菜鸟做潜伏任务都知道持续时间不能太长,专业点的黑帮也是几个月就改一次据点,拿两年前的过时情报去抓邪徒,只能抓到一团空气。   那他也就没用了。   我是遵守承诺放了他呢,还是告诉他我想毁约?   “……我可以告诉你们组织在灰雾里的几座岛屿据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一直不说话,看过来的眼神又那么冷,以至于格里曼隐约猜到她的心思,他赶紧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潜伏的人,两年前的情报确实没用,但岛可搬不走!一天不被发现他们就一定还在那里!我可以给你们画详细坐标,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杀我!”   “你当真这么怕死?”   “废话!”格里曼疼的都快没力气了,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   “除了真正的疯子……谁加入组织不是想活久一点?”   “干你们这行的是要复仇,但我们只是想要活!想活下去罢了!”   他开始诉苦,说包括他在内的一部分人原本身患绝症很快会死,此时有一个团队组织表示只要他们加入就会尽最大努力治好他们——他们难道还有选择吗?   这番话希茨菲尔最多信三分之一。   她又不是没在回溯里看到过日蚀的疯子,她老子冷迪斯有很多实验确实是虐杀,但其中也有主动献身的!   不排除可能有些人一开始和格里曼的想法一样,但随着他们越陷越深,随着他们知道的秘密越多,得到的力量越多,他们的神智都开始被邪念污染。   那他们未必还会那么怕死。   也许死亡对他们来说反倒是解脱。   希茨菲尔有点问累了,找夏依冰接手。女人同样对医生一番拷打,然后过来跟少女摇头:“他说要回维恩才肯交代详细坐标。”   格里曼不傻,他不信承诺,只信自己手里的筹码。   “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做到主教。”   夏依冰非常鄙视他,这和她预想中抓到日蚀高层的场面也差太多了。   她觉得敌方高层表现出来的素养,配不上她训练中所经受的折磨。   “他应该是例外。”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只是尹瑟尔为了预备计划特地提拔的棋子而已。”   “用药吗?”夏依冰看向少女胸口的棉袄。   穿的厚,这个弧度都看着不明显了。   她倒不是耍流氓,而是她记得强效显影剂还剩一部分,都被藏在这个地方。   “他刚才说了他的身体有耐药性。”希茨菲尔摇摇头,“属于当初日蚀那些人救治他留下的后遗症……等会你可以试试,但别抱期望。”   “如果不行呢。”   “那就暂时带他一起。”   少女从口袋里掏出那条摘掉的眼罩,重新将其佩戴到头上。   只不过这一次,眼罩遮住的是她的右眼。   “如果他能活着和我们一起回到维恩,饶他一命也不是不行。”   她还是想弄死他。   夏依冰听出她的潜在意思,回头看了眼躺在雪橇板上哀嚎的古巫,捏住冰刀的手指慢慢攥紧。   什么岛屿的情报坐标?   马上艾莎航线全面打通了,还有皮埃尔号这样的探索先锋,说实话她们真不是很需要这种东西。   那我就得考虑一下,要不要帮艾苏恩解决这件麻烦事了。   ……   另一边,距离希茨菲尔一行人并不遥远的冰湖深处,越发靠近湖心的位置正行走着另一群人。   维拉、格兰德还有妮特,三个孩子被用安全绳捆绑着双手,一个连一个朝前拉着走。   队伍最前方是那个让他们恐惧的“三面人”,他就像一个牧民牵着即将送去宰杀的绵羊,急促的步伐突显出其内心急切。   唉……   当初为什么要和他一起走呢……   每每想到这个地方,维拉就忍不住低头叹气。   他还是最先发现罗博异常的呢,但就是态度上不坚定,有些东西他想不到,想不通,导致现在落到这种局面,连两名好友都被他害了。   抵抗是没有用的,格兰德试过抵抗了——他不愿意走,被拉着走的时候屁股一坐赖在地上,三面人拖了他半天累得半死,不得不返回来恐吓格兰德:“你可以选择现在就被我们吃掉!”   根据他的描述,自己这些人的作用是补完“对艾斯特的记忆图像”。   他们已经知道了艾斯特的大概身世,她的父亲居然是冰人,她只有一半的人类血统。   正是因为只有一半的人血,导致她每逢炎热天气都会生病。   她的皮肤会松弛,精神萎靡记忆失常。而这种病依靠药物手段是没法治疗的,必须要补全她缺失的另一半,也就是三面人现在要去做的事情。   他说的记忆……是指我们对艾斯特的印象吗?   正如仅从一面看物体只能看到它的一个视图,无法完全窥探它的全貌一样,只从一个视角看一个人,产生的印象也是不全面的。   三面人……三张脸,分别属于艾斯特的生父、艾斯特的养父,艾斯特的生母。   如此就获得了三个视角。   他应该是觉得只有这三个视角依然不够,还需要我们,需要我们这些朋友的视角。   那这听起来简直是和邪徒没区别啊?   他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抽取我们对艾斯特的印象记忆……这种事会对我们造成怎样的伤害?   维拉不知道。   细节三面人没说,这些很多都是他根据对方的言辞自己猜的。   他们姑且只能配合他,因为正如他说的这里足足有三个人。   他们都是艾斯特的朋友,他并不是需要他们三个都活着不可。   那也许我可以从这方面做点文章……   维拉几乎是绞尽脑汁在想办法了。   仔细想想,艾斯特每天确实有几乎一半的时间都生活在学校。   这一半的时间里又只有一部分是能被罗博——也就是从老师视角能看清的。   至于她下课后私底下在干什么,她是如何跟朋友亲密相处的,罗博看不到,而这也就是我们三人最大的价值。   从这个角度想,妮特肯定不能提前死。   因为我和格兰德可进不去女生宿舍,那里的视角只有妮特能提供。   我应该也不会提前被杀,罗博很清楚我和艾斯特之间有特别的关系。   虽然还不到……嗯……还没发展到那个程度,但“准恋人的视角”应该也是很宝贵的,所以他们在那之前不会对我怎么样。   相比之下,格兰德是最危险的。   他提供的只是普通朋友的视角罢了,他的功能和我以及妮特产生了重叠,换句话说有没有格兰德都不重要,他们确实可以毫无顾忌的随时把他给抛弃掉……   那我就不能……   不能让格兰德来做某些事了……   想到这里,维拉故意一个趔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   他们三人的绳索都是绑在一起的,就像牵羊一样一个连着一个,他这一倒连带拉倒了另外两人,格兰德和妮特也受迫倒地。   “很痛啊!”   旁边传来格兰德的骂声。   “混蛋维拉!你搞什么?”   我他妈在救你!   维拉恶狠狠的瞪回去。   闭嘴好么!   格兰德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妮特也狠狠一脚蹬在他腿上,他才闭上自己半张的嘴。   行。   虽然还是看不太懂,但反正我配合就对了。   但下一秒他顿时瞪大双眼。   他看到了什么?   维拉……他居然用自己的身体做遮掩,抬起一条腿去蹭冰上的尖尖?   那东西很锋利的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某座冰雕被吹碎之后遗留下来的……边缘简直就和尖刀一样——他想干嘛?   “噗嗤!”   如同格兰德所想,尖尖直接捅破了棉裤,深深扎入到维拉小腿肚子里。   维拉似乎还嫌不够,他简直就深怕有人能在短时间内治好他似的,还要咬牙扯着裤子用力一拉!   又是“刺啦”一声,格兰德亲眼看到下面血流如注。   他也慌了,开始不顾一切的大喊起来。   “他流血了!”   “他受伤了你没听到吗?快来救人!有人要死了!”   蠢东西……   维拉苍白着脸色和妮特对视一下,互相都觉得有点心累。   格兰德到现在都没看出来他们这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不过也算歪打正着吧……正是因为他够蠢,他的表现才足够真实,三面人肯定看不出破绽。   “怎么回事?”   前方的男人拽了几下绳子发现不用力气拽不动,回头又听到格兰德在大喊大叫,紧皱眉头走回来。   “你们又想玩什么花招?”   “谁要和你玩花招?”   格兰德气疯了,他背过身子指着维拉。   “你自己看他的腿!”   “划了好大一个口子!”   “你必须赶紧给他止血治疗!听懂了没!”   ?   三面人脑门上出现大大的问号。   恍惚之中他产生了错觉,即并非是他押送这三人去做“祭品”,而是自己遵循他们的命令这样做的。   一巴掌把这个不停嘴臭的男生抽翻,三面人——左边那部分属于索罗的脸扭曲了一下。   他已经看清楚了,确实是伤口,这个叫维拉的男生不当心碰到了残留的冰锋。   真麻烦……   他心里不由烦躁起来。   如果出这事的是那个嘴臭男生,他肯定直接把他杀了抛弃。   但维拉不行,他和艾斯特是那种关系,虽然自己并不想认,但恋人的视角对补全艾斯特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维拉不能杀。   他得好好活着。   “扶他起来!”   他开口呵斥。   “他受伤了!”妮特也在叫。   “你们扶着他走!”   “我允许你们走慢一点……但是不许偷懒!”   “真该死,罗博选人的眼光真差……” 作者的话:没爬起来,今天万字补   缺了就补!!! 第四十八章 永彻的湖光   维拉的伤势确实拖延了一些时间,三面人允许他们稍微走慢一些,但维拉不确定拖延的这点时间是否有用。   女神保佑械阳伯爵正在赶来这里,如果她动作稍微慢一丁点或者干脆她还在镇子上睡大头觉,我们三个就死定了。   维拉是这样想的——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械阳伯爵有真材实料上。   如果她真的像传说描述的那样有本领……   这是我们唯一能指望的了。   “快点!”三面人一直在前面催促他们,“又不是现在要你们去死!都走快点,到地方我会帮他包扎。”   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是多人混合而成的,从那种混音蜕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声。维拉猜测那应该就是属于索罗-劳伦斯的声音,也就是艾斯特的生父——他对他们可比罗博严苛多了。   罗博当然也很可恶,毕竟他可是大概率想要他们的命啊!哪怕维拉之前对他再有好感,他也不可能原谅这种行径。   但起码罗博不会这样对待他们。   维拉很肯定:哪怕下一秒就要杀死他们,罗博也不会说这种话,他肯定会想方设法让他们死的没有任何痛苦。   也许他也感到悲伤和矛盾。   也许他并不想亲手杀死自己的学生。   不不不我在给凶手开脱什么呢?   维拉觉得自己疯了,他居然在幻想第二种他们逃生的可能,那就是罗博突然反悔不干了,属于罗博的右半张脸开始和索罗的左脸争抢身体控制权,这样他们就能趁机逃走。   但可能吗?   如果所谓的“献祭”只是为了罗博自己,维拉觉得是有可能的。但这是为了艾斯特,那罗博绝不可能中途放弃。   根据他们之前的描述,“献祭”目标可是也包含三面人自己在内的啊。   如果那个结局是死,他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放弃,更何况是三名学生的命呢?   所以维拉很快熄灭这心思,只祈祷“尊敬的希茨菲尔伯爵”能尽快赶到。   他想事情想的是如此入神,以至于搀扶他的两名同伴捣了他好几下才回过神来。   发生什么了?   维拉抬头,麻木的双眼中透出些许茫然。   实际上这也不能怪他走神——他的腿受伤不清,剐蹭的那一下在他小腿肚子上开了一个差不多15厘米的口子。尽管伤口迅速止血了但这么走还是会疼,他得想些别的来转移注意。   然后他就看到了前方屹立的那个巨大轮廓。   那应该是一座建筑物,一座屹立在湖心正中间位置的建筑物。它有对称的正视图和尖尖塔顶,说实话如果不是觉得太过于荒谬那维拉会认为它是一座华丽的宫殿。   它的轮廓符合一切对“宫殿”这个词的幻想,尖塔塔楼、高大巍峨……但问题是湖心中央怎么会有一座宫殿?   传说是真的?   真有冰雪女神啊?   除了将面前这栋建筑物当做冰雪女神遗留的“冰宫”外,维拉是想不到其他解释。而三面人显然早就知道冰宫的存在,根本没有一刻停留,径直将他们拽了进去。   进入冰宫后,可视距离有了巨大的提升。   这是因为它确确实实就是一栋完全由冰雪缔造的建筑,它的一切都是冰,是由各种菱形或者其他切面拼出来的,天空中的极光洒在它身上会经历许多道冰面折射,它们就像镜子一样能将最微小的光投射到宫殿内的每一个角落。   这就使得宫殿内的能见度很高。   哪怕里面没有灯光,他们也能看清全部结构。   目前行走的地方是一个极其宽敞的长廊,维拉猜测它通往冰宫正殿——这也是显而易见的,这地方没有第二层,穹顶就高高架在天上。   “这是什么地方?”   格兰德朝三面人喊。   三面人回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你不告诉我的话!我们可不敢跟你进去!”   三面人还是无动于衷。   妮特有些沉不住气了,补充说道:“你不跟我们说清楚的话,我们不保证会配合你。”   “毕竟你只想要我们‘对艾斯特的印象’吧?那如果我们故意拼命想些别的东西呢?比如一些不存在的事……这种情况你能控制?”   三面人这才停步转身,眯眼邪笑道:“你们觉得这算威胁?”   “记忆要是那么好伪造……如此简单就能欺骗自己,那我还要你们干什么?我自己就能缔造一切!”   他也不等他们再多问了,似乎计划成功已经近在眼前,三面人急迫的要拉他们到正殿去。   正殿什么都没有。   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圆形的室内广场,广场四周的冰面墙壁内侧伫立着十二根冰晶廊柱,中间的广场类似滑冰场就是一大块冰,三人忍不住低头观察脚底冰面,发现冰层里居然密密麻麻也布满了各种冰晶切面。   随着他们的走动,他们角度的变换,这些切面不时反射出紫色或者绿色的光,维拉看看这些反射光再看看头顶巨大的冰晶吊顶,发现吊顶同样分为十二个面。   不,不是十二个面。   冰晶吊顶里还有切面,它们一次次的投射极光,最终的目的应该是……   有些艰难的再跨出一步,维拉突然感觉眼前一亮。   类似于从一盏探照灯边上路过,正好走到它光柱当中直视它的那种瞬间感觉,他视野里的一切都被摈弃,只剩那道水汪汪的幽绿光芒。   果然是聚光。   维拉又低头看看脚底。   冰宫的作用似乎就是聚光……那个吊顶是为了搜集极光——可能也不一定是极光,也许什么光都行——然后将其凝聚成一束,也就是我现在看到的这样,让它径直照射下来,投射给我们脚下的这层冰面。   或者,当有光芒从冰面里射出去的时候,它可以把那些光投射到天上。   后面这个想法让维拉吓了一跳,他立刻意识到这里很可能就是“湖光”和“诅咒极光”的源头。   换句话说,他们到地方了,这里就是德普-瓦尔蒂娜冰湖的中心。   维拉观察力仔细看到的多,但格兰德则是吓得瑟瑟发抖。   他眼里可没那么多细节,他只知道一路走来冻结的雕像越来越多,在冰宫外面的时候入目所及就有几十具,进入长廊的时候还能看到很多人类冰雕靠着柱子被彻底冻结,而到了这破广场上更是提高到了上百具之多,这些冰雕无一例外都维持朝前的姿态且用力张开一条手臂探出,脸上永远维持着某种渴望——就像前方有他们迫不及待要得到的东西一样。   “行了。”   三面人将绳索系在旁边一座冰雕上,一屁股坐下来,“接下来只要等就行了。”   等什么?   没让维拉三人疑惑太久,很快的,他们感觉脚下的冰层在轻微颤动。   幅度并不大,不算地震,随之传来的则是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哭声——好像就是从冰层下面传出来的。   什么东西?   他们被刺激的心里发毛,互相搀扶着四处观望,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但他们只看到喷涌的光。   璀璨的绿光从湖底喷出,越来越盛、越来越亮,最终将整个冰面广场都包裹进去,入目的一切都看不清楚。   这到底是什么?   是索罗-劳伦斯搞的鬼吗?   维拉心里紧张极了,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光芒里传来罗博的声音——   “你们还记得艾斯特吗。”   条件反射的,他们开始回想过往生活中和艾斯特-墨菲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   作为她的闺蜜好友,和她同床共枕的记忆。   作为她的热情好友,帮她打抱不平的记忆。   以及作为互相产生过好感的朋友,彼此为对方着想还有交心的记忆。   这些记忆就像泉水,不自觉的从心湖中央喷涌出来,通过某种神秘的方式凝聚浓缩在目光当中,投射给了周围的光芒。   诡异的哭声逐渐远去,光芒同时也开始消退。   等到视力恢复能看清东西,维拉第一时间朝四周观望——他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空旷广场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冰晶墙。   它们是立体的,三维的,一层一层交叠的,每一面冰晶墙大概都在两米长宽,互相之间呈不规则搭建在一起,将宫殿内的空间塞满,就好像一个完全由冰晶打造的蜂巢。   维拉不是很情愿用“蜂巢”来形容它。   嗯……   如果不是因为,除了他们所立足的这一小块区域,其他蜂巢空间内都存在一个“艾斯特”的冰雕的话,他确实不愿意这么想的。 第四十九章 来自湖心   冰晶蜂巢由一枚枚冰墙组成,层层叠叠蔓延到吊顶,塞满了整个大殿空间。   维拉不知道这些蜂巢里的小空间是否有上千个,他只知道每一个蜂巢小房间里都有一具人类冰雕,她们和蜂巢墙面一样也是凭空在绿光消退后出现的,而且每具冰雕的脸都和艾斯特一模一样。   “献祭”……已经完成了?   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   第一时间,维拉去找三面人,惊恐的看到他取出了一把锋利小刀,正在用那把刀切割自己的脸。   从额头到眉心,再从眉心到鼻子下人中的位置,三面人把自己最中间的那张脸——那张属于玛伦-墨菲的还在轻轻哀嚎的脸挖了出来。   半转过身,他再次转头凝视这边,那张本就可怖的面容因为中间缺失了一大块肉而更显血腥,尤其是缺失部分遗留的深渊——那道壕沟般的凹陷径直将左右两张不同的面容分割开来,极难想象还能有什么是比这么一张脸更可怕的。   “那么现在,我们开始了。”   他用索罗的声线轻轻说道,朝前伸手,将手中抓着的“长肉条”往上投递。   与此同时,冰面下的“极光”再次爆发。   无穷无尽的绿色光芒……其中可能还有一些深邃的,朝着蓝色或者紫色的渐变,这一切在维拉眼中逐渐蜕变为狰狞的鲜红,他的意识被猩红塞满,一时间感觉大脑被灌入了无数信息。   这到底是……   他的意识像是被丢入磅礴的漩涡,和信息汇聚的漩涡洋流相比他就像一道细小水花,那么轻灵,那么不起眼……根本无力阻止意识的沉沦,飞快的要被席卷进去。   维拉觉得自己完了。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的意识彻底被卷到漩涡里去,和周围这些漩涡洋流融为一体,那他就彻底不是维拉了。   他可能会变成怪物,变成北极狼、白熊、雪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如果他运气够好——按照三面人的形容,他会接收到属于其他人类的记忆,那他将在今后变成另一个人,完全忘记自己是维拉,就那样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存在下去。   再也没有什么事是比这更可怕的,他拼了命的集中精神维持清醒,想要对抗漩涡的拉扯,但奈何这种神秘而又未知的力量完全不是他一介凡人能对抗的,不管他怎么拧劲怎么挣扎,他的意识都依然在记忆漩涡中越陷越深。   与此同时,三面人——现在可能喊他双面人比较合适,他凝视着在绿光中被淹没的手臂,左右两张脸都印着刻骨的冷酷。   “到了实现你价值的时候了,玛伦。”   属于索罗的面孔开口说道。   “很遗憾我们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属于罗博的面孔开口说道。   “永别了玛伦。”   “很快我们也会来陪你的。”   “不……索罗……还有罗博……你们怎么能背叛我……”   双面人收回了手,那根“肉条”却漂浮在极光中,缓缓将面容对着他们。   “明明我才是你们最该爱的人……”   “居然被我的女儿……”   “我不甘心——”   她没能说完全部遗言。   极光似乎具备某种力量,她的载体肉条在极光中被彻底冻结、硬化、然后一点点碎裂成粉,就这样彻底融入到光幕当中,再也没了存在的痕迹。   与此同时,所有被极光包裹进去的“蜂巢房间”,这些房间中凝聚的冰人,她们当中的一部分突然碎裂,也是化作冰粉消失不见。   剩下来的冰人亦产生变化,她们的面容越发生动细腻,距离真正的艾斯特-墨菲更近了点。   “那么……剩下来的就是继续补全所有的‘印象’,让她只剩下一个为止。”   索罗扬眉,控制身体,朝着三名学生跨出一步。   “嗯?”   右脚倒是跨出去了,但是左脚依然留在原地,就像粘在冰面上一样提不起来。   “罗博。”   他眉头半蹙,“你还是没法下定决心?”   “……我只是在想,最终的冰人是要融入艾斯特的,她拓印了这些画面,那时她将全盘接受所有的真相。”   罗博蠕动嘴唇说道。   “她肯定不会原谅我们,尤其不会……原谅我。”   “那么你是希望她带着对你的敬意早死呢,还是希望她带着对你的恨意好好活下去?”   索罗已经快要失去耐心。   “你连玛伦都放弃了,这足以说明你对艾斯特爱的有多深,作为她真正的父亲我认可你的崇高情感,你不要自误,你现在已经没得选了。”   确实是这样。   罗博逐渐下定决心。   他其实知道,目前挤占他的脸,和他共同一具身体的“索罗-劳伦斯”其实不是真正的索罗,它只不过是自己费尽辛苦找回来的,属于真正索罗身死前拓印在湖心的记忆。   他不懂那是什么原理,他只是怀揣着想要拯救艾斯特的想法扛着冰雪不断前进……不断往前走,不停的走。   七年前,在冰湖上,他甚至都不确定他有没有触碰到这座宫殿,他的超凡力量无法在极端酷寒中庇佑他分毫,他饥寒交迫,倒下、昏迷……朦胧中只听到有声音问他:为何打扰我的沉睡?   “我为索罗-劳伦斯和艾斯特-墨菲而来。”   下意识的,罗博回答。   “我要带他们回去……”   “哪怕付出我的命也要完成……”   [是吗。]   他依稀又听到那个声音。   [……那就给你好了。]   这就是真相。   这就是全部的过程。   罗博是不懂……自己究竟有哪里特殊,历史上不是没有人探索北极冰湖,他们或者为了谋利,或者为了出名,这些人怀揣各种目的靠近冰湖,但没有一个人能有所收获的从那里回来。   是的,他很确定,他现在也有索罗的记忆,知道树人族曾经研究过“它”,就连树人族也一无所获。   自己只不过是个堪堪达到‘现灵’的超凡,甚至‘现灵’的力量都很勉强,为什么是我成功了?为什么那个东西对我优待?   他不知道,而且他现在也不想知道了。   不重要了。   不管当时被那个声音强行塞进他体内的的东西——也就是索罗-劳伦斯拓印的记忆还能不能视作是他本人,他刚才说的确实没错。   我已经为拯救艾斯特放弃了玛伦。   我其实早就做出了抉择,只是不忍心杀害我的学生。   我还是……   比我想象中怯懦太多……   焊死的左脚也跨出一步,拉回来和右脚并立。   “很好,罗博。”   左边的面孔露出微笑,继续说话鼓励起他来。   “就是这样。”   “我们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过于恶心。]   “……谁?”   愣了半晌,索罗猛地抬头张望。   极光暂时又褪去了,四周只有透明冰墙,他甚至根本看不清两道冰墙上面的风景。   “记忆现在应该还不够……人格拓印都不完整,这些冰人不可能醒啊?”   索罗万分吃惊的后退半步,四处张望着。   “到底是谁……给我出来!”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右半张脸正瞪大眼睛,其中满是恐慌和震惊。   响起的声音,罗博认识。   正是它在罗博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像他提问,也正是这个神秘的东西赋予他属于索罗的记忆,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帮他实现了梦想。   [我给你优待,不是让你到我跟前做这种事的。]   四周再次回荡起声响。   [你们的存在亵渎了我。]   [现在,我要把那份恩赐收回。]   “等——呜哇啊啊啊啊啊——!!!”   没来及争辩,冰面再次迸发极光。   和之前相比,这道光芒是如此的绚烂,它直接冲破了一面面冰壁阻隔,狠狠打在冰宫吊顶上,产生无数道折射,凝聚成束飞上夜空。   罗博的身体在光中惨叫,他的左半张脸,属于索罗的面孔在光芒中冻结,随后猛地碎成冰渣。   那是什么?   正在前进的希茨菲尔一行人都看到了那道冲天光芒。   她们直接奔向那个位置。   心里祈祷还不算迟。 第五十章 时间之轮的继承人(二合一)   极光照向漆黑天幕,就像一个老练的渔民朝大海撒网。   光束在夜空中如渔网般散开,从一道竖线扩散成一片浮动的光带,色泽从绿到蓝再从蓝到紫,一点点湮没,和漆黑夜幕融合在一起。   如此美丽炫目的光景,正在赶路的人却不敢看。   除了希茨菲尔胆敢用左眼凝视这片光幕,其他人,无论是夏依冰还是海蒂,他们都死死盯着脚下的冰面,克制着想要抬头的欲望。   很明显,这道极光不正常。   十有八九就是带诅咒的极光了,她们当然不能看,看了就有被拷贝走内心记忆的风险。   而且她们还得防止其他人看——海蒂同时还捂着艾斯特的眼睛,夏依冰时不时确认趴在雪橇车上的格里曼没有抬头。   虽说这家伙已经被她们五花大绑,眼睛上也蒙了黑布,但这东西说不好,她就是要做万全准备。   逐渐的,她们看到前方的阴影。   一座巨大的冰晶宫殿。   这是什么情况?   湖心中央怎么会有这样的宫殿?   第一时间,希茨菲尔猜测它是某个人的记忆显化。   极有可能,是某个人的记忆当中存在这样的宫殿,且他/她对这座宫殿的执念太深,直到身死/变成另一个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对其念念不忘,然后因为某些机缘巧合,宫殿被冰雪凝聚了出来。   这些想法都是下意识……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想到了。希茨菲尔开始觉得有些荒唐,毕竟冰雪又不是高明的工匠,怎么可能凭空雕琢出这样精美的建筑?   但很快她发现情况不对。   下意识就想到了,我为什么会下意识往这方面想?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灌输给我的……   是极光?   极光无法通过神眼的注视拓印走我脑里的记忆,所以就转而给我灌输?将问题的答案直接灌输给我?   有些过于邪门了这个东西。   希茨菲尔先是低头避免和极光“对视”,但很快她又坚定抬头。   ——她很确定极光带不走她的任何东西,都这样了如果还不敢和它接触,她们又要怎么破解冰湖奥秘?   极光的来源是那座宫殿,进入宫殿,总是要和源头接触。   源头的光芒肯定比折射出去的更强烈,更刺眼。其中包含的神秘未知力量也更强。   要是这种程度都承受不住,她觉得这个案子她们现在也不用办了。   ……快速冲向宫殿入口,希茨菲尔临时分神,借着极光照明看向身侧那些人类冰雕。   眼皮微微跳动一下,因为她居然看到其中一具冰雕抱着孩子。   这鬼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带孩子来?   尚未来得及想这么多,身体却已先意识一步跨入宫殿。   她在这一刻跑的比莉莉还要快,基本就是一马当先顶在最前面,第一个看到“冰晶蜂巢”。   何其壮丽绚丽的风景……   蓝绿色的渐变光在冰面下往上冲天飞起,上方,无穷无尽的冰晶墙壁形成了一个个蜂巢式的冰晶舱室,这些冰墙不光是堵死了她们前进的路,希茨菲尔还发现它们本身就具备某种“拓印”的力量。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在“冰晶蜂巢”前急刹车,双脚滑行了好一段距离,然后她就看到前方能看清的所有冰墙切面上都映照出了自己的身形。   就像镜子。   她闯入了一个由冰晶镜面形成的世界。   “啪!”   无数道冰晶碎裂的脆响,那些镜面中的“希茨菲尔”纷纷破冰而出,就像真正的冰人……在下面的跑向她,在上面的摔向她,一个个都张开双臂想搂抱她,声势看着极为骇人。   希茨菲尔面色很冷,她可没时间陪这些拙劣的仿品。   死骨冰针划破了空气,可能因为她怒意的叠加,爆发出了远比平常快数倍的速度,冰针长梭飞掠过后才有破空的厉啸遥遥传来,它以雷电般的神速捅穿了所有冰人脑袋。   “砰砰!”   一个个冰人脑袋炸开,身体随之炸成冰粉。   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因为“冰晶蜂巢”太大也太厚,希茨菲尔击碎的冰墙不过是最外面的,随着她继续往里深入还会遭遇同样的情景。   “啪啪!”   又是一连串冰墙破碎,再一次,有无数长相类似她的冰人朝她扑来。   死骨冰针在人群中穿梭将这些仿品统统射爆,她推进的速度不减,终于看到前方冰墙后靠着有人。   借着冲力抬脚往前踹。   对希茨菲尔来说这一脚力量很足,但是冰墙纹丝不动。   “我来!”   后方掠过一抹刀光。   长夏刀狠狠捅入这道竖起的冰面,一直没入刀柄止住。下一刻女人用力扭动刀把,只见一大圈裂纹从插入点快速朝四周蔓延,猛地一大片冰墙轰然碎裂。   “是他们!”   夏依冰叫道,他看到维拉、格兰德、妮特三人随着冰墙的碎裂缓缓滑倒。   前面好像还躺着个人。   是谁?   好像是罗博?   没过几秒,海蒂和艾斯特,莉莉也拉着雪橇车穿过冰尘,看到了和她们一样的画面。   “妮特!”   艾斯特一眼认出倒下的人,她快速冲到三个朋友身边想要检查他们的情况,一抬头又看到前方冰面上趴着的男人。   “罗博!?”   试探着叫道,她又跑过去想要把男人给翻过来。   “艾斯特别碰他……”   维拉勉强开口喊她。   但说晚了。   艾斯特已经将罗博翻到正面,她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直接抛下男人,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撑在地上往后爬。   希茨菲尔快速朝那边看了一眼,原来是罗博的脸上有可怕伤口。   从额头到人中,一大块肉啊,直接连鼻子一起被挖掉了。   难以想象这有多痛,尤其这暴露出了脆弱的呼吸道。   在北极,在这种超低温环境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罗博应该不会不清楚的。   他想自杀?   他的精神果然已经不正常了……   “说吧。”夏依冰靠近三个幸运活下来也没有变成怪物的学生,眼神在他们身上四处打量,“刚才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维拉三人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压根没法回答问题。   女人再走到宫殿中央凝视脚下。   极光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回去。   再看前方那些还没来得及打破的冰墙?冰晶蜂巢?   包括里面孕育的冰人,这一切居然悄无声息的都消失了。   就好像融化,或者碎裂成的冰粉一样,它们随着极光一同退场,消融在了光幕之中。   这地方邪门……   夏依冰皱眉。   理论上,遇到这种未知的、邪门的区域是应该把人拖到外面再考虑施救的。   但是听听外面的动静。   她们前脚刚进来,暴风雪就突然降临,那凄厉的呼啸躲在这么深的地方都能清晰听到。如果不想这些孩子被冻死的话,最好先帮他们处理伤势。   从背包里取出医疗绷带递给海蒂,海蒂点点头,蹲下来撕开维拉的裤子。   顺便她还帮其他人做了个检查,发现真正严重的伤势只有维拉的腿和罗博的鼻子,另外两人,格兰德和妮特都没外伤。   但他们的精神好像受到了重创。   给罗博露出来的鼻腔孔堵了两团棉花,外面再用绷带横着帮上,海蒂一边寄期望于这种简陋的爆炸能救下他,一边设想这些人到底在宫殿里遭遇了什么。   最糟糕的情况呢,肯定是他们在极光里接收了大量属于其他生命的记忆。   换言之就是被记忆污染了,参考北极狼群他们很可能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开始血肉突变。   “没有……”   可能是海蒂,以及夏依冰看过来的眼神太凌厉,三人当中,维拉挣扎着想要申辩。   “我们没有……没有被污染……”   “我们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被污染……”   “但是并没有……”   “有人救了我们……”   “我猜它也救了罗博。”   有人?   救?   他说的单词她们都能听懂,但连起来是什么意思就不懂了。   举目四周,除了空旷的大殿外什么都没有。   救?   谁救?   怎么救?   无论那极光是什么玩意,冰面下隐藏的东西是什么玩意,那都不是随便就能干涉的吧?   夏依冰看向希茨菲尔,后者对她摇头。   至少这种事她是办不到的。   只听说自己抵抗污染的。   没有血源契约的情况下,从来没听说有哪种手段还能帮别人抵抗污染。   神蚀者做不到这种事,树人族也不行。   也许邪神那种级别可以办到,但问题邪神干嘛要救你?   祂们不是该巴不得你早点死吗?   想不通,希茨菲尔将视线转向罗博。   在最开始,他的状态最差,整个人干脆是昏迷状态,面部伤口里流了好多血,全都挂在衣服上结成了血霜。   这让他看起来分外凄惨,但他无疑也没有受到致命伤,海蒂结了一个果子给他喂下去,他的状态迅速好转起来。   眉毛颤动,罗博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艾斯特趴在自己身上。   “罗博!”   女孩带着哭腔喊他,别的话说不出来,只知道看着他不断掉眼泪。   但气温太冷,她的眼泪不等滑落到下巴就会被冻上,罗博不由心疼伸手想帮她抹掉,却被艾斯特扭头躲开。   “你要告诉大家所有的一切。”   艾斯特一字一句的对他道。   “不能……”   “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罗博,我还想要和你回家……我们一起……还有妈妈……”   艾斯特不傻。   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丝毫不比维拉差。刚才维拉三人虽然不能说话但她还是敏锐察觉到他们都在试图远离罗博。这足以说明他们是在害怕着罗博的,也许罗博是对他们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这里危险吗。”   夏依冰插话进来。   这是最要紧的事,如果危险,那她们就不能在宫殿里久待。   “说话教授!这里危险吗——”   看看她再看看艾斯特,罗博瞳孔的焦距逐渐恢复。   “这里很安全。”   他压着嗓子道。   “我敢用我的一切发誓,再没有哪里比这更安全了。”   有些不放心,夏依冰回头去看雪橇车。   莉莉蹲在雪橇车边上坐着发呆,车板上的格里曼翻了个身,似乎是嫌弃老用一个姿势不太舒服。   那应该没事。   夏依冰想。   格里曼都没反应的,他那么怕死……刚才的对话也足够他分析情况了,真危险他不会无动于衷。   不过这倒提醒了她。   “海蒂,用棉花把他耳朵堵上。”   ???我一句话都不讲也有错了?   格里曼当然知道这是说谁,他心里又惊又怒,但害怕这个疯子般的女人会一言不合给他一刀,只敢把怒火憋在心里,脸上还是一片平静。   夏依冰多瞄了一眼希茨菲尔。   她发现少女从进来开始就表现的很平静。   我至少还会担心一下这地方有没有藏着什么未知风险……艾苏恩怎么好像一副笃定这里很安全的样子?   她又看出什么来了?   有什么是我忽略的吗?   “说吧。”   希茨菲尔看向罗博,再看向维拉三人。   “还是你们先来?”   “我们先来!”   维拉也吃了海蒂结的果子,他现在好多了,感觉起码缓过气了。   他很高兴,因为械阳伯爵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而现在的情景在他看来显然就是善后+审讯了,毕竟犯人的阴谋已经被中止了,他本人更是落网被控制,这个时候当然要抢先一步做出指控。   说实话他犹豫了一下,毕竟艾斯特就靠在罗博身上。直接揭穿她肯定难过。   但转念一想罗博这么危险的人如果不彻底揭穿鬼知道以后还能干出来什么,他可不想天天防贼似的提防罗博,就尽量迅速的、精简的……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描述了遍。   是这样……   新到的几人都直皱眉。   湖光……三面人……索罗-劳伦斯的脸……以及被罗博挖掉的玛伦的脸。   她们不由去看罗博。   后者的脸虽然包了纱布,但还是能从眉眼看出来左右部分都属于同一张脸,左边并没有另一张面孔存在。   “确实是有的!”   维拉用力点头。   “他挖掉鼻子就是证据!”   艾斯特脸色一片惨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罗博居然是为了这种事才带他们来北极的……   怪不得。   怪不得他要在中途摈弃我。   他知道我有一半冰人血统在北极怎么也冻不死,他不想让我看到他做这种事所以他要将我撇开……   但是我怎么可能理解?   还有妈妈……   虽然她确实在很多方面都不合格,但是她毕竟是妈妈啊!   我梦中的家就这么毁了……   女孩彻底陷入呆滞。   这冲击太大了,她一时之间没法接受。   “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希茨菲尔问罗博。   又是这种笃定的感觉。   夏依冰在旁边沉默不语,她太了解希茨菲尔了,少女肯定是看出了一些隐藏信息。   “没有。”   罗博说话还是哑的,他尽量精简用词。   “我认罪。”   “和艾斯特无关。”   “……”   “……”   “……”   他倒是认罪认的干脆,现场氛围却沉寂了下。   很难想象事态最终以这种结果收尾。   怎么说呢……哪怕通过那本送出的笔记,很多事情已经可以猜个大概,但真看到猜测的坏结果变成现实,没有人会觉得高兴。   她们宁愿自己猜错了,也不想看到又一出人间惨剧。   “茹斯——年轮……”   希茨菲尔突然叫出一个压根不在现场的名字。   “对这一切。”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什么情况?   夏依冰愣了。   那个老女人居然有这种本领,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吊在后面?   然而事实和她想的有些出入,顺着希茨菲尔的目光,她看到海蒂——海蒂此时也是一脸懵的状态呢,她不懂少女口中喊着年轮却为什么看向自己。   “还要装吗。”   希茨菲尔蹙起眉。   “从知道树人族曾经试图拿这里造神这个消息开始我就在怀疑了……这里是如此的重要如此的关键,哪怕树人族并没有突破这层坚冰接触到‘它’,你们也不该放任其他人随便靠近。”   “说的不错。”   空中响起年轮的回应。   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中,海蒂的脖颈上突然长出一根新芽,它迅速长大迅速变长,最终居然并蒂在她身边形成了另一个树人轮廓,赫然就是年轮当面!   “能消除你们的戒心。”   “能和你们成为朋友。”   “这些是只有海蒂能做到的。”   “我自然不可能对你们要去北极这件事无动于衷,我想了想,还是用这种方式帮忙看着……我并没有抱任何恶意。”   “包括对海蒂隐瞒她是你复制体的事实吗。”   希茨菲尔幽幽说道。   “啊?”   海蒂瞪眼看过来,然后又瞪眼扭头去看年轮。   在这一刻,她无比期望从年轮口中听到否认。   但她失望了。   “这不算隐瞒,而是必要的试炼。”   年轮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冷酷。   “索罗-劳伦斯根本没能堪透一切。”   “树人族对北极的研究比他想象中更早,我并非是在虐待海蒂,因为我自己——”   她伸手按胸口。   “我也是上代年轮的复制体。”   “时间之轮的继承人,本来就是这么来的。”   ————————   万字完成~   不要忘了给爱丽投票票哦~ 第五十一章 共通点(二合一)   在说话的同时,年轮抬手打了个响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操作的,她的木质身体——肩膀那个位置突然拓张出十几个孔洞。   她侧过身子,从孔洞里朝外喷出一股银色的雾,雾气笼罩维拉、格兰德、妮特三个孩子,又把格里曼医生也包裹进去。   他们在银雾作用下迅速昏迷了。   “我没杀他们。”年轮解释,“原理和海蒂结的果实一样,是补充营养,但如果补的太过身体就会休眠来保障吸收,对他们来说不是坏事。”   她当然不是打算给格里曼这种好处享受,这只是被她拿来当做一种催眠手段罢了。   等这边完事,她会亲自审问这个邪徒高层。   “年轮……!”海蒂朝着她走近几步,看向从年轮脖子上延伸出来的植物分叉,它和自己的脖子正连在一起,就好像一株并蒂莲。   是吗,因为我是复制体,我的身体和她几乎是一样的,所以她可以很轻松的将种子隐藏在我的体内,并用这种方式制造出可以远程控制的木人分身。   海蒂天赋很高,她立刻看穿了年轮的手段,顺带也知道了这一路自己做的任何事情恐怕都在对方关注之下。   她不排斥被年轮监视,只排斥自己毫不知情。   “……他们的记忆会被调整。”年轮从昏睡的几人身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海蒂,“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可能很难接受,作为补偿,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这是计划外的变数了。原本想的是让海蒂专门驻守在垂尔雷德,依靠纯粹的武力在那些商会帮派中有一席之地,很多商队来北极都会找她护送,就算中途有可疑人物也免不了要搭商会的便车。   如此一来基本就等于在海蒂的监控下了,在海蒂监控下就等于在她的监控之下,她足不出户,可以凭此调动北极的部署。   想到这里,年轮看向希茨菲尔。   计划是被她叫破的。   这个当年还被自己可怜的女孩,如今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她平起平坐,甚至还要超越她了。   “就只有一个?”海蒂露出自嘲的表情,“我以为我在你心里是很重要的……”   “是很重要。”年轮毫不犹豫的点头。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在旁边观察,发现她说话的语气和印象中相比判若两人。   年轮以前说话也偏冷,但想想看她平时喜欢做什么打扮吧……一个穿的和埃及艳后差不多还戴面纱抽烟枪的漂亮女人,她说的语气总是天然带一种妩媚味道。   但这次没有了,完全没有了。   她的语气很冷,彻底冷到了骨子里去。就好像是随同环境温度做出了变化,尽管她其实是在用这种语气安抚人心。   “重要到让你骗我……监视我?”海蒂不自觉的捏紧拳头,“还是说你害怕我会背叛?难道提前告诉我这一切,我会对不起树人族吗???”   “你不会。”年轮回答。   “那为什么?”   “你守不住秘密。”   海蒂一顿。   看似是无厘头的指控,但她立刻想起了,希茨菲尔曾经窥探过她的深层噩梦。   但是那是为了洗清我身上的嫌疑……而产生嫌疑的原因恰恰好是我不知道北极的事!   她坚定起来,这怎么能够混为一谈?   正是因为年轮的隐瞒才导致前期调查工作那么困难,自己也染上了嫌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如果她早点告诉自己一切那自己就不会有嫌疑,她就不需对任何人敞开心扉让她阅读那些秘密。   “不只是那次,本质你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你对‘边界’的把控做的很差。”   年轮摇头,“我必须考虑到你的阅历不足,你会犯错,你会在非主观的情况下泄露那些足以致命,或者危及到整个王国的秘密。”   “这就是为什么我对你隐瞒,这个理由你接受吗。”   “……”海蒂沉默,她不想回答。   “我当你默认了。”年轮点头,“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我要去应付大侦探了。”   “有!”海蒂抬头,眼神闪烁,“我们到底是什么树?”   ……好问题!   夏依冰心里直呼勇猛,然后她立刻看了下呆若木鸡的墨菲父女。   这两人年轮没有催眠,应该是考虑到接下来还有事情要问他们。   但是管他呢!大不了洗掉他们的记忆,局里养那么多织梦师不就是干这个的?   “嗅嗅~”   莉莉默默走到维拉三人跟前,鼻尖在附近来回拱动着。   它在追寻残留的银雾。   它有感觉,那对它是极好的东西。   希茨菲尔则一直盯着年轮的表情,她想知道这位树人族的首领会怎么对待这个承诺。   “你自己心里应该是有猜测的。”   顿了顿,年轮说道。   “你已经知道冰兰萝结不出那种果实。”   确实结不出。   希茨菲尔可以肯定。   她们之所以能摸到湖心,有暴风雪莫名停下的原因,也有海蒂果子的帮助。   维拉几个人都是靠果子救回来的。   还有罗博。   七年前他之所以能直接摸到湖心,那果子绝对帮了大忙。   “能结出这种果实的,在树人族的分支里有十六种。”年轮幽幽吐了口气,“能结出果实并且能随心变成其他科属的树种,只有一种。”   “那就是幽冥果树。”   “你和我,我们是如今仅存的幽冥果树。”   希茨菲尔心想那就差不多能解释了。   幽冥果树的传说很多,在最古老的神话中,它们本不是女神的眷族,而是信奉另一位敌对的神明,本身具备“黑暗”元素。   一片幽冥果树林是完全无光的,它们的枝桠叶片非常茂密,会将天空严丝合缝的遮挡起来,同时它们缔结的果实在黑暗中看又会发射荧光,就像黑夜中的点点繁星一样。   “这种果实其实有毒。”年轮坦言,“你站在树下眺望‘黑暗’,看到的‘星辰’是有毒的。”   “你不能在‘夜晚’吃它们,要改成‘白天’,也就是爬上它们的树冠,在能看到光的那一边冒出头来,只有树冠部分的果实完全无毒。”   “同时只有最顶端的那一枚,它在漫长岁月中饱沐太阳精华,吃下它,对任何生命都有巨大的好处。”   “……”海蒂盯着她默不作声。   “别怪我隐瞒,这件事毕竟关联重大。”年轮坦然和她对视,“我母亲也就是上一代年轮也是这样缔造我的,幽冥果树在世界上仅存一株了,她失去了孕育活种的能力,只能靠这种手段分娩。”   “所以你把我当成母亲没错。”   “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亲手创造的继承人。”   “我……”海蒂低头掐住太阳穴。   “我要花时间消化一下……”   “可以。”年轮终于又露出微笑。   她了解海蒂,毕竟是作为母亲随时监控着她的一生……她知道海蒂一旦对她做出退让——只要她退了第一步,那基本就代表她接受了。   她其实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了,只不过是那份倔强还不肯认输,不肯真正认她这个妈妈而已。   “轮到我们了,希茨菲尔。”她缓步朝着这边走来,脖子上的连接根茎一点点拉长,同时粗糙的木质身体上也快速形成一套徒有其表的轻纱长裙。   “之前顾虑到你的精神问题,很多事情我没有过问。但你既然能顺着某种神秘指引来到北极,我必须搞清楚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她不顾及两边的友谊,而是她的职务所在。   她深深知道:萨拉现在的繁华其实是建立在冰面上,一个不留神冰面碎裂,所有人都会坠入极寒深渊。   邪徒、外神……有太多隐患了。她一刻都不能放松,这是每一代年轮在继承族群时对上一代亲口立下的誓言。   希茨菲尔也没觉得年轮很过分。   开玩笑,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监视利用,自己和她关系再好也不可能让她在这方面放水。   所以对话大致是正常的:“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北极异常?”   “很久,我说不上来精确的时间,但大致是灰雾入侵之后。”   “一百五十年?”   “比那更久。”年轮沉吟,“这里曾经有一个我想不通的地方,我从我妈妈那里继承了一部分的古代学识,其中包含她对北极的调查,在这份记忆中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它距离今天至少有两三百年的时间跨度,但我在现实里真正查阅典籍——哪怕是族群里的记录也只注明了那里是在往前一百五十年左右的时间点被发现的。”   压缩。   夏依冰立刻想到在艾莎看过的录像带。   好像是冷迪斯和尹瑟尔的对话,电影中尹瑟尔亲口说的,时间曾经被压缩过。   “所以现在我能理解了。”年轮点头,“时间线分布我猜是这样的……首先是祂们降临,灰雾邪祟杀死了纳米亚大半生灵……整个世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入晦暗无光的末日纪元,正是这段时间被压缩了。”   “在这段被压缩的时间里极点和赤道出现异常,它们互相交换身份,极点成了赤道,赤道成了两极……然后时间恢复正常运转,托雷铎开始得到树人族的支持建立萨拉。”   再往后的历史,大致就和文献史书中记叙的一样。   “你们早就发现了这里有异样。”夏依冰皱眉,“你们是真的想拿它造神?”   “不要因为出生在‘和平年代’就看不起祖先。”   年轮对女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这两人向来不怎么对付。   “你知道当初的战争有多惨烈吗?一座像南辛泽那么大的城市,你在其中游荡十天十夜也找不到一个正常的活人。遍地不是腐肉尸骸就是荒芜杂草,活人被噩梦和饥饿折磨成怪物,和今天相比当时的所有人都生活在炼狱。”   “这个话题没必要多谈。”年轮总结,“谈过很多次了……你们都懂。我只是想说很多在今天看来你们无法理解的决策放到当年那个环境背景下它是必然的选择。”   “他们要造神,我猜那段时间他们一定已经走投无路。”   “他们成功了吗。”希茨菲尔轻声问道。   她知道没有,但年轮话语中透出的东西值得她多问这一句。   果不其然年路摇头,同时说道:“神不是那么好造的,你本身没有那种层次的理解……就像一群老鼠从废墟里挖出木板和钉子妄图造一栋宫殿,这种事情谁能办到。”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就是了。”她话锋一转,“这个诅咒……我姑且称之为诅咒好了,我们发现这东西在当时会有规律的朝外放射一种光波能量,周期大概是三十年。”   三十年。   希茨菲尔皱眉。   这比辛塔拉在当今提到的呜咽间隔长太多了。   “这种光波能拓印记忆,如果逸散出来的光波能量足够纯净,也就是里面不包含任何杂乱信息,那就可以利用它拓印你自己的一切,在世上缔造出另一个你。”   “这很危险。”夏依冰说。   因为谁知道另一个你是怎么想的。   “我妈妈当时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年路没理她,“任是树人族的寿数再悠久,她活的也足够长了……她立刻想到可以利用这种光波能量缔造出一个新的自我。”   “一个年轻的,足以继承她一切的,以另类方式分娩出来的新的后代——也就是我。”   “造神计划确实是失败了,不但失败了,失控的能量还缔造了冰湖镇的惨剧,导致出现了冰湖战士这种被诅咒的人群。”   “他们的特殊能力多半是靠透支生命得来,而且确实比较惧怕高温天气。”   “但也正是因为从造神计划中汲取了经验,她才能成功创造出我。”   “你确定它没有自我意识吗?”希茨菲尔问。   “确定。”   “它没有主动害过人。”   “没有。”   “没有主动吃过人。”   “没有。”   “这只是一种偏向于自然规律的东西。”   “没错。”   “所以你们才对北极管的这么宽松。”   “正是这样。”   希茨菲尔不再问了。   至此,很多困惑都解开了,她也要缓一缓,梳理一下杂乱的情报。   “明明是我要调查你身上的情况,怎么变成审问我了?”   年轮轻笑。   “这是必要的程序。”夏依冰死死盯着她,“我这里还没完!你如何保证这种宽松的防御能抵抗邪徒?”   “首先这可不是宽松的防御。”年轮不笑了,“有海蒂盯着,任何异常我都能第一时间发现,你以为古巫被调换我不知道吗?两年前我盯着他的时候你在哪?”   “那你怎么不一直盯?”   “我没那么多时间。”年轮一甩头发,“我有那么多事情要忙……而且新奥尔沃特部署有重兵,我们超过六成的力量都部署在那里,那里等同于一座针对北极方向防御的要塞。”   言下之意,就算北极出问题,她也能确保做好防范。   夏依冰也没过多纠结,毕竟这里是北极,常年零下四五十度的超低温,指望树人族在这里常驻部署不现实,邪徒也是很难深入这种环境。   极寒就是天然的屏障。   它能刷掉很多人的。   她们在那边你来我往的争辩,希茨菲尔却是悄然把眉毛拧了起来。   目前而言,很多真相都浮出水面了。   压缩的历史。   极点偏移和赤道对调。   树人族的造神计划。   索罗-劳伦斯为什么当初叛逃来北极。   格里曼医生和古巫革耶梭对换身份。   罗博-墨菲一家的秘密。   ……这些事她都已经堪透知晓。   但是依然有一个东西藏在冰面之下,那就是缔造这一切的源头,那些璀璨光波的源头。   一方面,她们仍旧没查清这些光波是怎么回事。   树人族也仅仅只能做到利用这东西传承幽冥果树罢了,他们根本凿不开宫殿下方——也就是她们此刻立足的冰面,那自然也摸不到坠入湖底的那个东西,连它长什么样都摸不清楚。   另一方面呢,希茨菲尔留意到光波爆发的间隔有问题。   年轮记忆里是三十年才爆发一次。   这个间隔也太久了,上代年轮可能压根等不到下一个三十年,所以她才被迫要冒险。   那为什么到了今天,按照辛塔拉的形容爆发变成了三十天一次?   一个月间隔……差不多就是三十天吧?   这是多少倍的差距?   这是因为时间推移自然的变化,还是人为影响加速了它?   本能的,希茨菲尔倾向于后者。   因为源头掩埋在冰湖之下,这种逐渐推进加速的影响……如果它是自己发生的,按照正常思路,与之对应的情况应该是“北极气温变暖,冰面下的未知存在在缓缓解冻”。   因为解冻所以影响在加剧,这样解释才是合理。   但并没有。   北极一直这么冷,甚至在当地人的口中越来越冷了。   那就不像这种可能。   更像是人为。   比如罗博七年前来的这一趟,或者年轮七年前孕育分娩出海蒂的行为,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行为导致加剧。   但是,缘由呢?   这里最让希茨菲尔想不通的地方在于罗博和年轮,这两个人的生命层次是有巨大差距的。   就算罗博当时已经是超凡好了,但他还是人类之躯,就算有海蒂的果实帮助来到湖心——他做到这种事已经很了不起了,怎么可能还触动了诅咒,精确得到了“索罗-劳伦斯”的记忆?   这不可能是碰运气。   那么多杂乱的记忆,不止是人的也包括动物。   没有这种运气能精准得到某人的记忆,他肯定是做了什么触动了湖心隐藏的东西。   但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转头问罗博,罗博只说他听到了某种未知的声音。   希茨菲尔还是皱眉不解。   这只能说明那个东西可能有意识,但不能解释为什么罗博被偏爱。   一定存在某种共通点。   其他人都不行,甚至其他树人都不行。   只有年轮和罗博,甚至还要算上索罗-劳伦斯。   这么多年下来,只有他们三人触动。   他们的共通点是什么呢……   突然,少女脑中闪过灵光。   她想起了……   想起了在宫殿外看到的那具。   那具抱着婴儿的雕像。   “……”   巨大的恐慌凭空降临。   她猛地低头,看向脚下的寒冰地面。 第五十二章 跨越时空的注定重逢(二合一)   就在这种恐慌产生的那一刻,寒冰地面也发生变化。   地面略微颤动了一下,连带引起了整座冰晶宫殿的摇晃震颤。其他人第一时间抬头观察建筑的墙壁吊顶,神经紧绷眉头紧皱,夏依冰更是大喊:“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安全?”   罗博张了张嘴,他本就虚弱,此时更是理亏说不出话。   但在他的认知里,“冰宫安全”确实是绝对的。和其他人不同,他可是眼睁睁看着这座宫殿从无到有凝聚成型的——七年前当他倒下、被那个声音触碰之后,他在梦里看到冰原上有一座无比华丽而又巍峨的宫殿在快速升起。暴风雪在湖面上吹出它的大概骨架,席卷的冰雪在骨架上铺砖盖瓦,几乎是凭空将宫殿缔造出来,那个华丽程度和整体面积比现实里的宫殿还要夸张的多。   而年轮知道的却更多一些,她小心翼翼的后退几步,身体隐约和海蒂背靠背站着,口中快速且严肃的道:“……以前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逸散出来的光波已经把它的‘额度’给消耗完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爆发周期缩短到了一个月一次,但理论上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是安全的,这个东西不应该再有任何反应……”   “说的好听!但并不是这样!”夏依冰继续对她大喊,“赶紧用你的阅历想想办法!”   “带他们出去。”年轮给出的办法极为光棍,听的女人直翻白眼。   她是不知道该带人出去躲避吗?和可能被塌陷压死相比当然是暴风雪要温驯一些!   但现在也没法耽误时间了,随着宫殿的震动越发剧烈,夏依冰将打包伤病的活交给两位树人(谁让她们天生就是捆绑大师),自己去拽希茨菲尔。   “快走艾苏恩!这里马上可能要塌了!”   “不会的。”   “你说什么?”   夏依冰拉了一下没拉动少女,耳中反而听到她做出反驳……她差点怀疑自己耳鸣或者出现幻觉,身体顿了下,绕到前面来看向少女的脸。   希茨菲尔现在的状态很怪。她的脸色很平静,但她显露出来的左眼眸光却在剧烈波动着,面颊一直对着脚下的冰面,好像周遭的一切根本不值一提,只有冰面下的东西值得关注。   她到底在说什么呀?   用力晃了晃她的肩膀,发现她还是这幅样子,夏依冰终于慌了,她深怕队伍里最重要也是自己最在乎的人在这里出事。   “艾苏恩?艾苏恩!!!”   震动越来越剧烈了,海蒂和年轮已经蔓延出枝桠蔓藤将其他人缠绕打包,一直扭头看着这里,只等她们说好就要一起冲出宫殿。   但来不及了。   就像是印证少女的话,四周的墙壁、天花板、吊顶、廊柱不再有淅沥的冰粉落下,它们重新稳定下来,但这场震动却还没结束。   很明显的可以从脚下冰面的震颤和外部传来的闷雷巨响中猜到这点,不管那震动是怎么回事,它应该是蔓延到了宫殿外围,不知道外围发生了什么。   就在年轮已经失去耐心想要催促她们快点的时候,砰的一声,前方的宫殿大门凭空落下一面冰墙。   什么玩意?   所有从那里进来过的人不由同时瞪眼。   这是要把他们都关在里面?   砰……砰……砰砰砰砰!   还没等有些人在脑子里预设摧毁那面冰壁需要多少工夫,紧随其后的,又是十几道厚重冰墙落下或升起。   这是没有任何阻碍的,地面是冰,墙壁是冰,吊顶是冰,这里的一切都是冰。它们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这里“生长”,无论是落下还是窜出都很自然。   “它想吃了我们!”年轮脸色终于史无前例的难看起来。   任她再怎么大胆,也没想到向来温驯的极点收容物会出现如此异变。   因为冰宫现象本就是固定的每隔一段时间就出现一次,有的时候还不止是冰宫,冰雪就像造梦师、雕刻家,会凭空在湖心冰原上雕琢出各种各样的人类雕像。   这都是曾经发生过也出现过的啊!之前试过很多次了,只要等光波的爆发周期过去,不去触碰唤醒那个东西就不会有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   瞬间她就想到了其中关键,一双锐利的眼神转而钉向希茨菲尔。   年轮认定这里的变化和她有关,尽管她还没来及问……对方为什么人在遥远的维恩港冥冥中却会生出对北极的向往,但她就是有一种感觉。   说是直觉也好,灵觉也好……她就是认为这和她有关!   “你……”年轮是想再说点什么的,无论是询问少女还是督促少女,她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她说。   可她彻底没机会了,她可能忽略了就连她们此时此刻驻足的地面也是由刺骨湖水凝成的冰,在她思绪飞快转动的同时亦有一层薄冰从她脚底蔓延上来。   这层冰包裹她的腕足用了1秒多,当时它只有大概0.1毫米厚,与其说是冰不如说是凝结的白霜,年轮压根没有在意。   但当她下意识又眨了下眼,这种情况发生剧变。   冰层就在这瞬息之间从腕足蔓延到了她的头顶,她整个人被冰层冻住,它的厚度直接暴涨几十倍上百倍,年轮反应不及无法挣脱,连带动作和思维都静止了。   享受这种待遇的不只是她,还有海蒂,还有罗博和艾斯特,还有维拉、格兰德、妮特、格里曼医生……甚至是莉莉!   就那么短短一次眨眼的时间,七人一狗都被冰封。   无论他们之前是站着是躺着,是毫无抵抗还是企图挣扎,当冰封降临,他们都是毫无反抗,一切运转都停滞了。   这到底是什么……!   夏依冰不至于被吓破胆,但她确实相当震惊。她竭力控制着情绪不要躁动,用左手将希茨菲尔搂到怀里右手抓着长夏刀在空中掠过,两人不断挪动脚步变换方位,这是预防被薄冰冻上。   但似乎她的担忧是多余的,并没有薄冰企图窜上她们的鞋面。   “……”夏依冰开始还以为这是误判,冰没窜上来是因为她们一直在走,是和这个有关。   但当她故意稍微停顿了下,发现这短暂的停顿也没有任何冰冻迹象产生之后,她一直凝着的那口气差点泄了。   就是没有。   没有冰冻。   难以理解……队里这么多人,包括一条雪列斯犬,他们都被冻了,就唯独我和艾苏恩没有被冻!   如果这不算差别对待,还要怎么才算?   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眼希茨菲尔,发现她还是异常平静。   不,这平静只是她的伪装。   虽然说……从冰宫变化开始到年轮等人被冻结,她都没有做任何表示。   没有大喊大叫,没有试图逃跑,没有拉着我商讨后续计划,甚至连一丁点紧张感都欠奉,就好像她早就知道我们不会有事,甚至也推测出针对其他人的冰封不足以致命。   但她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她一直在抖。   那是害怕吗?还是激动?   夏依冰不知道,但她本能觉得是两者都有。   冰宫的优待体现无疑,因为只有她们两人没有被冻结,能够以自由身见证下面的奇迹。   在两人激动且震撼的注视当中,冰面下方再次喷涌出一道纤细的极光束。它就像一个中心廊柱连接了中央冰面和吊顶的中心,那些光芒凝聚在吊顶最中间的一点飞速朝外扩散,就像一把伞、或者烟花一样爆炸开来,顺着吊顶的十二个冰面再次折射,且每一道折射出的极光束都会随之在空中凝聚成冰。   这种凝聚是有规律的。冰晶最先顺着极光束在吊顶凝结出一盏巨大的冰晶吊灯,它被如同蛛丝一般细腻的冰线吊在半空,整体轮廓如同一个浮空岛屿,骨架上挂着不知道可有上万枚冰晶宝石。   然后是更多的吊灯……廊柱上的花纹雕刻……墙壁上的浮雕……开凿的窗户……   肉眼可见的,整座宫殿正在变得华丽起来。如果说之前的冰宫只是空有一个“宫殿的外壳”,它的内部还是太过于空旷,太过于粗犷,那么现在就仿佛是有一群最优秀的雕刻以及建筑大师在继续作业,真正在让它成为冰雪的奇迹。   我们到底找到了什么东西……   夏依冰就像没见过世面一样随着冰晶的凝结到处观望,她亲眼目睹极光束居然形成了一面面从廊柱和天顶上垂落的旗帜——那恐怕是用比蛛丝还要细腻的冰线编织而成,完全超出了凡人理解。   她还看到了灯台、蜡烛、火把、盔甲……地面上,一张巨大的冰晶地毯凭空长出,冰晶广场的正中间快速形成一个巨大的圆柱体基座,它就像双层蛋糕扶摇直上,在顶端雕刻出一个女性雕像。   雕像的面容看不清楚,但身段只能用艺术来形容。她穿着朦胧的纱衣和露趾凉鞋,全身除了手腕脚踝突出的部分没有任何暴露,右手拿着一把十字长剑左手抱着一本巨大的书,发丝舞动如同冰焰在燃烧,只是抬眼这么看着都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降临下来。   不需要问任何人,夏依冰就知道这是一尊神。   她不认为这是冰湖传说中的冰雪女神,因为哪怕是那些伟大者她都见识过了,冰雪女神就算真的存在也不过是北方的菜鸡神,比不上伟大者,不可能给她这种压力。   她觉得这是械阳女神。   夏依冰知道这种想法是在看到雕像的那一刻凭空产生的,它没什么依据,但她就是要这么想。   那么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冰晶宫殿……   她再次转头观望大厅里的各种装饰。   如果没有这尊冰晶神像,她可能还想不到这点,但神像就好像是决定性的一笔,是给一幅画点睛,给一篇文章点题,让她瞬间意识到——这里其实应该是一座教堂。   一座虔诚的教堂,一座神圣的礼拜堂,一座极尽奢华之能事的……至高神殿。   “艾苏恩。”   犹豫了下,夏依冰没敢去看希茨菲尔,只是靠捏了捏她的手腕来提醒她。   “你心里的东西……能告诉我吗。”   [不用麻烦她,我就能满足你的愿望。]   一个清冷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夏依冰本能要回头去问“谁!?”,但随着她一转身,她眼前的画面彻底变了。   什么冰宫、教堂……同伴的冰雕,甚至连她一直牵着的希茨菲尔都不见了。   脚下是镜面一般平静的湖水,远方是湛蓝相接的地平线。   她竟是瞬间来到了当初遇到过的梦中幻境,仿佛整个人穿越时空,回溯到了德普-瓦尔蒂娜冰湖最初的模样。   “……”夏依冰尽量控制情绪不露惊慌。   她看到前方大约一百米远伫立着一道纤细人影,脚下迈步朝那里走去。   ……   与此同时,希茨菲尔同样意识坠入幻境。   和夏依冰不同的是,她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甚至不能说是预料吧,更应该说是期待,甚至是恐惧。   她已经堪透了北极的秘密,也彻底理解了为什么在解除全知全能的权柄之后会瞬间产生来北极的冲动,她完全明白了这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但正是这一切让她恐惧。   她不确定,她是否能平静面对那个现实。   希茨菲尔最先降临的场景和夏依冰是一样的,都是镜面湖水,都是在不远的前方有人影伫立。   她没有动,只是这样站着,就这样远远凝视远方的人影,似乎企图就这样看清她的面容,她的身段,她的内在,她的一切。   直到人影主动朝她转过身子。   虽然还是看不清什么,但大概能辨识,她在朝这边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似乎是这一点给了希茨菲尔鼓励和勇气,她有些颤抖的朝前迈出第一步。   平静的湖面因此被打破。   脚步落下,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在下一刻呈现出的却不再是蓝天倒影,而是如同液晶屏幕一般,呈现出无数跳跃留影。   希茨菲尔低头,看到其中一幅片段是一个背对着镜头的女人,她正弯腰蹲在地上,双手朝前伸出做出拥抱的姿势,时不时的还拍一下手。   女人前方则是一个步履蹒跚的婴儿,他/她显然是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甚至不一定就掌握了这项技能。   女人实在引导他/她。   在鼓励他/她。   在用她的动作、手势、表情、情绪去感染他/她,给他/她勇气,让他/她在长时间的犹豫和顾虑中迈出第一步,一点一点的朝她走来。   “对~~对~~就是这样!”   女人高兴极了,张开手将孩子抱到怀里,再高高的举到天上。   “不愧是我的孩子!很大胆嘛~!”   希茨菲尔嘴唇微微颤抖起来,抬头看向前方的人影,又跨出一步。   涟漪扩散,显现出的画面变成了女人抱着孩子坐在秋千上发呆。   这是一个秋天的院子,她辨认出来,这里应该是希茨菲尔庄园的某个边角,可能在某一段历史上这里曾经安装过两排并列荡秋千架,四周环绕着灌木花丛,一切因为落叶而显得格外萧瑟。   “他还是没来。”   女人轻轻晃动怀中的孩子。   “我能理解他……”   “你知道吗,艾苏恩,我们背负的东西到底有多重要。”   “你的爸爸是英雄。”   “当然,妈妈也是~”   内心不受控制的在收缩抽搐,直到听到她念出自己的名字,那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   是啊……   为什么之前没想到呢……   极光……   记忆……   足以冰封冻结一切的湖,号称连时间都逃不过去。   又有什么人会无聊到缔造这样的奇观。   不吃人。   不害人。   拥有这种能力的存在这么做又有何意义……   “说到底啊,这个世界还是太危险了。”   画面中的女人又在抱怨。   “别看我现在还能陪你玩,但不久之后你会被送走。”   “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这是必要的,我们曾想过要不要让你继承这份工作,但仔细想想,我还是希望你能以凡人的身份度过一生。”   “所以果然还是妈妈好吧?”   “那个笨蛋,他的心思就全在我身上。”   “你也不要怪他哦,他其实也是很爱你的,只不过他确实比较蠢笨,不懂表达自己的情感。”   “我怎能奢望他呢?他的情感早已在多年的工作中被消磨光了。能撬动那颗冰封的心我很荣幸,我们都不能再奢求更多……”   “只是我为最后的结局做了预案。”   “当它发生,我会尽一切保护你不受伤害。”   “当然在那之后我就要死了。”   “多么遗憾啊……”   “无法看到长大的你。”   “所以有些时候我也会想。”   “如果命运真的能垂帘我,给我一个机会把对你的爱拓印下来。”   “至少还给你一个完整的童年。”   “……就太好了。” 第五十三章 爱的奇迹(二合一)   像这样的画面,希茨菲尔看到很多很多。   不仅仅是女人抱着孩子坐在秋千上发呆,也不仅仅是一些常规的学步锻炼、亲子游戏,还有更细微的,深入到生活的每一丝细节。   她看到懵懂的孩子在半夜乱动,蹬开被子,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女人却自动惊醒,有些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虽然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还是第一时间跳下床,甚至连拖鞋都没有穿,过来给孩子包好被子。   她看到女人坐在书房浏览文件,看到过程中不时有些类似下人、仆人的角色进来听从她的吩咐,看着她是如何指点这些人做事,调遣她们送信或传话,并且在这过程中她仍然把孩子抱在怀里。   “曼苏拉。”有人敲门后进入书房,显露出一张苍老面孔。   希茨菲尔认得她,那是她的曾祖母,卡德珊-希茨菲尔,虽然这身份只来自对方自称。   “您怎么来了?”女人看上去有些惊讶,抱着孩子想要起身迎接,却被老人挥手拒绝。   “都是家里人,别来这套。”   “但是,曼苏拉。这个孩子你必须得尽快送走。”   女人脸上的笑容抑止,眉头迅速蹙了起来。   “可是艾苏恩才这么小……如果你们单纯只是不想让我分心那我可以理解,我也愿意去做,但你们是这样想吗?你们根本就是想利用这个孩子,想让她成为家族的后手。”   “我知道这对你,对艾苏恩都很不公平。”卡德珊平静注视着她,“但这就是守密人家族的宿命不是吗,又不是只有艾苏恩一个人要受这种对待,你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还有我,连我也是!”   这样的反驳确实足够有力,女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在这件事上是自己理亏。   但是有些事是不能单纯用理亏来看待的吧?她现在不仅仅是希茨菲尔庄园的主人,不仅仅是这个家族的主导者,同时也是一位母亲,她当然看重孩子的命运!   于是她理所应当想要抗争一下:“如果我能把艾苏恩的担子挑起来呢?”   “你挑不了。”卡德珊诡异的微笑起来,“每一代的继承人之子都会被秘密送去俗世成长,这可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们,也是为了防止有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庄园失守!”   “庄园不可能失守。”女人反驳,“我们有缝尸人,我们在地上有代行者,他一个人的力量就足以压制整个俗世的超凡,别说攻破庄园,他们连靠近这里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这不是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的,我们必须做好防范。”   老人似乎有点生气了,她眯起眼睛道:“曼苏拉,清醒一点……你母亲当年也舍不得你,包括我,同样舍不得那几个孩子,但这不是我们可以任性的领域。”   女人皱眉没有接话。   “送你们出去,就是防止庄园出意外,至少还能在外界保留一枚种子。”卡德珊继续道,“如果他们成长起来,到18岁成年,这个意外没有发生,你们就可以正常回来。”   “所以别弄的和生死离别一样好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又不是非要等到18岁,你妈妈当初也经常偷偷带你回庄园玩,我还不是装没看到。”   女人终于被逗笑了,那笑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想的却是……我不希望艾苏恩回来,我想让他完全以凡人的身份过完一生。”   “我要思量一下让你掌权是否是正确的了。”卡德珊皱眉,“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和他——”说到这里老人停顿了下,“你和他诞生的子嗣——你知道这个几率有多低吗?”   “他活了多久?他接受那个术式有多久了?你知道他的内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不算是人了,我当初为什么反对你们结合,就是我害怕你们之间没有结果!”   “我比较任性。”女人说道。   “你是比较任性!在这件事上你妈妈说服了我,我许可了!艾苏恩的诞生算是惊喜吧……而你现在还想继续任性!”   “……我可以完成他的工作。”   “你怎么完成?他的工作是在我们都死光之后保住希望!那时你都死了!你怎么完成他的工作?”   女人用力咬紧嘴唇,中间还赌气似的把腮帮子鼓了起来。   “别任性,曼苏拉。”老人还在劝说她,“我知道你不想让他接触秘密,不想让他当守密人,觉得这些东西压力太大,但这就是我们的命。”   “谁让他姓希茨菲尔。”   “他体内流着守密人的血,这就是选定,不管你愿不愿意他都无法从这命运中逃开。你能做的只有辅助和推动。”   “还是说你愿意那一天到来,祂们在血洗庄园后找到身为凡人的他,而你只能在死前绝望后悔着现在的一切?”   “好了——”女人受不了的打断老人,“行了……够了!我知道了!”   “那么你的答案呢?”   “我接受。”女人点点头,“但是所有的细节必须我来制定。”   “不光是他长大后要去的城市、学校、生活环境,还有他什么时候回归,以及拓印给他的力量和保护。”   接着,希茨菲尔看到女人凑近卡德珊耳边,对她说起了悄悄话。   “……你确定要这么安排?”   卡德珊听完惊讶的看她。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样一来,在他接受一切前你们根本就是无法相认了……你确定要这么安排?”   “这个步骤之所以要有,就是为预防我们死光,这不是您说的吗。”女人笑了笑。   “我想着如果真到那一步她还不如不认识我的好……”   “不认识就不会难过。”   “也就不会那么痛了。”   希茨菲尔捏紧拳头,在这一刻不得不半张开嘴大口呼吸。   涟漪荡开,回到女人休息的卧室。   她穿着一身单薄睡衣,戴着眼镜,坐在藤椅上织着毛衣。   小小的毛衣,一看就是给孩子穿的。但旁边的小床却没了人,卧室里虽然摆满装饰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不爱就不难过,这个道理还是跟你学的……”   可能是累了,女人停下来吐了口气,看向窗外星空的同时亦在呢喃,很明显是在思念着某人。   “当初我靠近你,你用这个借口来拒绝我。”   “我以为那其实是怯懦,嘲笑你不懂享受生命,但到头来最怯懦的其实是我……”   “你最终勇敢的抱了我,而我现在却不敢抱他。”   “萝瑞尔?”   外面传来敲门声。   “你在和谁说话呢?”   “没有!”女人赶紧辩解起来,“我在朗诵歌剧台词呢!你知道的……我很喜欢这个!”   门外的人笑了,这不奇怪,毕竟在这封闭的庄园,有谁不喜欢歌剧扮演?   “艾苏恩马上要回来了。”对方说道,“婆婆她们亲自去接的……6岁生日呢,你不去看看?”   “那我马上……”   女人瞪眼站了起来,又突然顿住,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手中小小的毛衣。   “我就不去了。”她上前打开门,对着门外的亲族朋友道。   “我这里再赶一赶……等会你记得再来一趟,把这个带下去给她……就说是你织的。”   “哎?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就这么做!”   “行……你还是喜欢玩各种花样……”   希茨菲尔沉默不语。   她看的很清楚,门外的人是阿尼拉-希茨菲尔,她自称是她的阿尼拉婶婶,在她小的时候很喜欢抱她,在她每年生日和非生日的时候都送过礼物。   有时候是书,有时候是玩具,有时候是奇怪的玻璃瓶。   但总不会缺一件随她一起长大的毛衣。   她不懂……这里真的是幻境吗?   如果是幻境,眼眶为何会感到酸涩,心脏又为何会有抽痛的感觉。   也许她不该难过她应该高兴,因为正是这酸涩和抽痛说明这里是现实,说明这不是梦她马上就可以见到那个梦中的身影。   但又为什么偏偏是现实……   因为是现实所以能见到她。   也因为是现实……那只是记忆。   涟漪的变化就像映在水中的相册,一页页泛黄,一页页回忆,她看到女人在一个人的卧房中于深夜惊醒,习惯性看向小床再躺下去;眼睁睁的看着,听着她在梦中念着她的名字,甚至通过第三方的视角看着曾经的自己在庄园里漫步,一名老妇人牵着他的手陪在他身边,但女人却只能躲在窗帘后面,小心翼翼的眺望着他。   希茨菲尔不明白,她为何能聪慧、有先见之明到这种程度?   力排众议,不顾反对,就像她的目光能跨越时间的尺度,看到将来从窗帘上落下的血色。   是啊。   冷迪斯也说她有主见,说她是个看不透的人。   但在这一刻她是真的,希茨菲尔发自内心的希望她别这样才好。   因为那样她们就不至于如此陌生。   明明很多时候近在咫尺,却又远的隔开了一个世界。甚至在如今还要加上过去和未来,生与死这种天人界限,她真的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明明这样我也会知道的……   明明你到头来也放不下我,在最后的关头,即将融入母树的关头要留下这样一份礼物给我……   那又为什么要在一开始隐瞒……   这中间到底什么会不一样!   突兀的,从颤抖着的心灵中生出怒气。   希茨菲尔不再感到一丝寒冷,她加快脚步,带着某种愤怨奔向那人影。   愤怨就像是盛大的交响乐会,她能感觉到每一根号角,每一张琴都在渴望抒发声音——向她发出自己的声音。   她想问清楚,问清楚她为什么就狠得下心,为什么明明还是要由这边承载一切的,她要在当初制定那样的计划。   她的步伐有点大了。   时间的尺度以脚步丈量,一步仿佛就是一年。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看够了那些发生在过去的,已经无力再去阻止,被她认为再怎么悲伤难过也毫无意义的画面片段。   但直到她看清火焰。   看清那片死寂的庄园。   看清地上的鲜血和尸骸。   看清走向洋馆的自己,看清打开的木匣,封印的神眼。   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她忍不住不去凝视那个走来的倒影。   倒影手中拿着一把滴血的小刀,她看到她扶起昏迷的孩子,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她的面容切割下来,编织成一副焦黑的项圈。   “我很高兴我猜中了。”   她听到她说。   “我知道他会恨我,会恨女神,会恨那个世界。”   “但我依然要这么做。”   “原谅我一开始向你隐瞒了一切,但我想那是唯一让你保持纯洁的办法。”   “纯洁的心,纯洁的灵魂,只有这些才能对抗邪恶。”   “别怪你父亲,他比我可怜。”   “————”   愤怒的弦直接断了。   那号角破了,琴也毁了。   希茨菲尔突然意识到,答案已经告诉过她了。   如果我在一开始就知道一切,我在纳米亚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会想什么?   ……我恐怕会变成另一个冷迪斯,因为有些人的死开始憎恨命运憎恨神,发了疯似的想要复仇或者找回什么。   所以是这个原因。   她并不仅仅是……   不仅仅是不想让我难过而已……   无尽的光芒在庄园中闪烁,火焰净化洗炼一切,在时空尺度上抹除了这栋庄园留存的痕迹,从此地球再无守密人家族,它延续的命运降临到了火种身上。   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希茨菲尔不敢抬头,但依然能看清是有人走来,那倒影和涟漪中女人交叠在一起。   猛地抬头,一个有些温婉气质的,披散着头发的,笑的有些狡诈的女人站在她面前。   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吗。   希茨菲尔浑身僵硬。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该怎么说。   明明她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明明她已经知道这张拓印在冰湖中的脸,拓印在极光中的脸现在正被她佩戴在颈上,她也不敢多加妄想。   她们毕竟是严苛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但对方可不管她怎么想。   不需要她做什么,也不需要她说什么。有些蛮横也有些无礼,少女感觉她脚步未停直撞过来,张开手将她抱到怀里。   “感谢女神,让这样的我能再看到你……”   “变成了女孩子……果然是颠倒之棺的副作用吗?我确实也预见到会是这种情景,但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哦!这么说是有点妄自菲薄了……好歹也是我曼苏拉-萝瑞尔-维拉-希茨菲尔的女儿……长得漂亮怎么了?长得漂亮是应该的!”   “你知道我只是妈妈的记忆吧?但是不要紧哦……哪怕只是记忆也好……我想在这里再看看你……”   “艾苏恩……艾苏恩……”   和涟漪画面中一样活泼的性格,一样带点自恋,一样不考虑别人的想法,一样喜欢自言自语。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曼苏拉-萝瑞尔-维拉-希茨菲尔,她说到最后也说不下去了。   生与死的界限太远太远。   超越了空间,超越了时间。比从宇宙另一端的地球到这一端的纳米亚还要遥远。   她知道也许驾驭神国的女神终有一天会来到地球,终有一天,这一切会结束,正义会战胜邪恶,爱会战胜腐朽,太阳会正常的在第七天升起,她的孩子们,她孩子的孩子们会自由自在的生活在新世界,过她曾经梦想中的那种生活。   但是她却看不到了。   她只是记忆,只是曼苏拉-萝瑞尔-维拉-希茨菲尔遗留下来的思念而已。   跨越时空的会面是奇迹。   跨越生死的拥抱是奇迹。   但这就是她的极限。   她做不到像卡德珊一样为她的孩子提供建议了,她不能再织毛衣,不能再假借任何人的名义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了。   为了做到这一切她耗尽了等待,想着也许有一天能再相见,能以这样的姿态再抱一抱她,自欺欺人的认为这就是补偿,并连带把这种记忆拓印下来。   这是刻骨的遗憾以及痛苦。   如果是真正的曼苏拉-萝瑞尔-维拉-希茨菲尔,她骄傲的心肯定不愿承认。   但我真的是她吗?   我是她……又不是她……   我继承了她的遗憾和痛苦,却继承不到她的坚强。   也许是时间洗掉这份坚强,又也许她在拓印记忆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贯彻自我。   这是单独只留给那人的爱。   不夹杂其他。   浓郁到要溢出的爱。   “我……”   希茨菲尔彻底僵硬住了。   她全身绷紧,感受着这个跨越时空以及生死的拥抱,回荡着女人在耳边的轻声呼唤。神情一点点扭曲起来,终于也反手用力抱紧了她。   闭上眼睛,她彻底理解了所有的一切。   永彻冰湖,冻结的真相。   时间、记忆、血肉、现实。   后来者因为怀揣对孩子的爱意而唤醒了她,这是悲剧也是命运。意味着这个拥抱根本不是什么幸运,不是巧合,不是幸运女神暗中施舍。   后来者注定会因为爱而唤醒她,北极的秘密注定会被唯一仅存的守密人发现。   这是注定的。   她们注定会在这里相见,注定会有这个拥抱。   她也注定会对她说出那两句话。   “我在这。”   “……妈妈。” 第五十四章 拉塔迪亚回旋(二合一)   用尽力气的搂抱之后,两人分开,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各自都露出一个有些憨傻的笑容。   “和我说说看你的经历?”   憨傻中带有些许沧桑,姑且可以称之为“萝瑞尔”的女人,她此刻暂时不去想那么多,比如自己到底能不能算某个人的替代品这种事情。   她只知道这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她的一切,她的情感,她被赋予的记忆和力量都是为此而来的。   希茨菲尔自然不会拒绝她。   一开始,少女说的有些磕磕绊绊。一方面是有些事情时间隔的久了,想要把所有细节都描述出来并不容易。另一方面就是她其实还不是很习惯做这种促膝长谈,尤其是面对自己的母亲。   “我开始什么都不知道……我苏醒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格列夫人收留了我……我们住在弗洛街12号……哦对了,弗洛街在黑木市,而黑木市的位置换算到地球则应该是……”   “夫人教给我很多东西,我和夏一起战胜了魔像之神。我在她临走时才发现那个墨水也对她产生了一定影响,她对我的感情在这种影响下变质,我当时甚至不确定这算不算感情。”   “除了她还有伊森他们,后面我又认识了马普思-戴伦特……他是个可恶的家伙,但关键时刻非常可靠。”   “我们破解了黄金的诅咒。”   “曾和黄金骑士一起出海去探索吃人岛。”   “在一个童话一般美好的地方揭开火龙之谜。”   太多太多了……希茨菲尔有太多事情想和她说,无论是再久远的事情她都力求能把每一丝细节都回忆起来,这是因为她内心知道,这不光对她来说是唯一的机会,对萝瑞尔来说也同样是唯一。   她的语速也越来越快,从一开始的磕绊变得流畅,最后又从已经说习惯的萨拉语切换回英语和汉语——她始终认为语言具备对逻辑的梳理能力,这些话用熟悉的语言说,两人的心能靠的更近。   “慢点说哦。”   中途少女被口水呛到,萝瑞尔再次把她抱紧,轻轻抚摸她的背,“听起来都是那么惊险的故事……真厉害,艾苏恩现在是真正的救世主了~”   “我不觉得这是好事,妈妈。”希茨菲尔眉头微蹙,“需要救世主的文明真的有未来吗……”   这也是压在她心底的顾虑之一,一直以来她都懒得将其表露给任何人知道,哪怕是夏依冰,这是因为她觉得两人童年接受的教育不同,夏可能未必会认同她的想法。   也就是“救世主靠不住”这种想法,这和她生长的国家以及城市有关,她始终觉得救世主固然重要,但其本身就是奇迹的代名词,一个文明、一个民族在遭遇危难之际或许能指望英雄挺身而出,但如果每一次遇到危难都要指望这种小概率事件,它大概率是走不远的。   因为那说明之前每一次有英雄出现都没能从根源上改善它面临的困境,这就陷入一种极为可怕的循环里去了。这种循环就像磨盘一样会永续永劫的存在下去,但文明和民族却不可能保证每一次都有人挺身而出。   这种想法如果说给夏依冰听,希茨菲尔觉得女人大概率会摸不着头脑。   和她相比,夏要更现实一些。可能在她看来想这种东西是毫无意义的,她肯定会说能活着就不错了,实在不行让我来当那个英雄。   她就是这种人嘛,尽管她其实内心一直深受童年的折磨,但真要她坚强的时候,她也是不会掉链子的。希茨菲尔非常欣赏她这一面,所以不希望就这一点和她争执。   或者说也不是争执吧,应该说……她希茨菲尔见识过更先进的科技,更先进的文明,但即使是具备这些的地球在面对“祂们”的时候还是那般无力,她当然会想……纳米亚的文明发展下去能否自救。   她想的更远一些,会去思考自己死后这个世界如何运转。   而这些忧虑她一直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说的,哪怕是面对血晶乌鸦,因为尤西里安女士没去过地球,她也未必会理解她的想法。   只有萝瑞尔,或许还要算上冷迪斯,只有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希茨菲尔会说这些。   “小可怜,你是想把自己累死?”萝瑞尔有些忍俊不禁了。   她再次用力搂紧女儿的身子,搞怪式的抱着她晃晃,“你已经是事实意义上的救世主……你完美承载了冕下当初对守密人家族寄予的希望,你现在就是希望本身,你已经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这种情况下,你甚至还要去忧愁你死后的世界。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是想要当圣人吗?”   “我不是……”希茨菲尔闭上眼睛嗅着萝瑞尔身上香香的味道,“但我已经是一个纳米亚人了。”   寄予?还是宿命?唯独在这一点上希茨菲尔并不认同宿命论。   萝瑞尔,包括卡德珊都说守密人家族的命运早已注定,但她真的很难将这一路走到遭遇到的人和事都归结于命运。   也许来到纳米亚是命运,注定和冷迪斯举枪相对是命运,注定在北极和妈妈拥抱是命运,但格列夫人呢?伊森呢?夏呢?戴伦特呢?   还有托雷士、赛博特……卡尔……李昂……巴莉乌……艾尔温。   这些也是命运吗?   她不这么认为。   也许相遇是命运,但相遇后发生的故事绝不是命运。命运只能促成两条平行线相交,但线段相交后是再次分开还是纠缠在一起,哪怕是神也把控不了。   所以她才会想这些事情——她是因为这些非命运的要素而主动选择融入萨拉的,她已经为这个世界操了太多的心,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死后垮掉?   “这样的思想,不枉费我在一开始对你隐瞒一切……”   萝瑞尔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   “真棒!”   “不愧是我女儿。”   “之前我还在担忧有些事情要怎么跟你提,以及提了之后你愿不愿意接受。但现在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你绝对拥有那个资格。”   “资格……?”   少女停止用脸蛋蹭她,抬头想要寻求答案。   “那是我们特地给你留的。”萝瑞尔对她挑眉一笑。   “成神的资格。”   满意的看到女儿瞳孔剧烈收缩,萝瑞尔这一刻真是扬眉吐气。   她觉得“自己”确实太厉害了,不但算到了一切,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还给女儿准备了一条“登神长阶”。   “如你所见,此刻的我只是记忆。”   听到这句话,希茨菲尔眼神很明显的黯淡下去。   “你也猜到我的下场了……没有肉身做载体,光靠灵是不可能在这个世界自主飘荡的。那棵树的无数枝桠会从起源之地探入虚空,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异次元来客,我们都是它的口粮。”   “它把你吃了……?”   希茨菲尔逐渐蹙眉。   在王冠案结束后她一度抑郁,就是因为她无法平衡道德还有内心的期望。   从一直以来的道德标准考虑,她应该主动向萨拉透露所有情报,并积极配合他们杀死母树,将灾难到来的时间再次延后。   但就是因为判断萝瑞尔和母树结合了,她成了母树的一部分,某种意义上母树就是萝瑞尔,是她的妈妈。   所以她怎能做决定呢?她也有属于人的自私的一面,她已经“大义灭亲”过一次了,那一次她觉醒了现灵,继承到了死骨冰针,她痛恨自己当时的弱小她什么东西都改变不了,而她现在至少比当时强大,她想要试着用自己的方式……来拿到一个,相对来说两全的结果。   这很难,非常难。   想要做到,她必须得有绝对的力量。   试想一下,如果艾苏恩-希茨菲尔是一个神,甚至是比械阳女神,太阳王艾门-哈温更强大的神,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吓退所有的灰雾邪神,那这一切还是问题吗?   肯定不是了……那她自然也无需被道德考验,恐怕到时候她的意志就是道德,起码很多人真的会这么想。   但很难。   成神难,道德考验更难。   她必须面对一个最残酷的现实,即如果这个任性的选择最终没能达到她想要的结果,那她很可能成为纳米亚的罪人。   她之前立下的功勋?   没用。   她之前救下的人?   在灭世危机前算不上什么。   那样一来她势必会走上冷迪斯的老路,她为之存在的意义都要失去了,那时候她恐怕真的要考虑区区自杀是否足够赎罪。   然而这一切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母树确实包含了萝瑞尔的概念。   只有这样,它才值得希茨菲尔为它去争取一线生机。   “别乱想。”萝瑞尔从后面摸着她的头,“这也是一种融合。”   “也正是因为这种融合——被吞噬的灵居然还能以这种形式存在于外界,哪怕只是一缕记忆——正因为如此才缔造了奇迹,让我能得到开启它的权柄,我能送你进去。”   “……起源之地?”希茨菲尔试探问道。   “没错。”萝瑞尔松开她,后退两步抬头看天。   “这片湖不仅仅是曾在赤道那么简单。”   “它是火环的两大交汇点之一,维多利亚的剑痕和太阳王的剑痕在这里交叠形成一个十字,超高温让这里的一切毁灭,哪怕过去几百年时间灾难被抚平,继续在这里生长的植物也会受到影响。”   “两个圆环剑痕的交点,现在分别是北极和南极。”   “这里是最完美的两极,它们之间是有联系的……有一条看不见的道路存在于它们中间,只有它们能承载这条道路,顺着这条路前进就能抵达起源。”   听起来是让我潜入地心啊。   希茨菲尔面色古怪。   妈妈考虑的太周全了。   她……有点没做好心理准备。   “你的思想是绝对足够支持你进去看看的,我现在只担心你的灵强度不够。”   萝瑞尔叹息一声,又过来把她抱到怀里用力磨蹭。   “艾苏恩我的小可怜……”   “那枚眼睛给你带来了太大负担,你的灵远远不到应有的程度……”   希茨菲尔彻底明白了:萝瑞尔给她准备好了去起源之地的路,走这条路不仅仅要有足够的觉悟,否则大概率会失败暴毙,同时它还有一个比较硬核的基本要求——进去的人必须灵念强大。   很显然,自己现在达不到标准。   “可我从不觉得我的灵很弱……”   她真这么想,毕竟她都能做到现灵了,死骨冰针的强大是无需否认的,只论灵的强度她都超过大部分超凡者了,这样的灵还不够吗?   “那是那枚眼睛给你的加成。”萝瑞尔说,“你在外面可以借用它,但在那里,你只能靠你自己。”   那就麻烦了。   希茨菲尔皱眉:“无法解决吗?”   如果换成两三年前的她,她绝对没有走这条路的觉悟。   成神啊……多么遥远的词汇和形容。   甚至别说两三年前了,就算是还在巴特列特海滩的时候,面对那个难得的机会,她也退了。   但现在不同。   一方面,神秘主的位格加上同源的力量让她可以压制埃布-格萨尔的眼睛,现在的永夜虽然还是一片黑暗,但天空中的邪眼却再也无法精确捕捉到纳米亚的详细坐标。   这就是她现在最大的价值——她不再需要像在海滩时那样害怕了,害怕成神时散发出的神秘波动会变成黑夜中的闪烁灯泡,将隐藏在夜幕中的某些东西给吸引过来。   另一方面,她也有了觉悟。   不是什么特别崇高的觉悟吧……不是为了像真正的伟人那样想着为了多少人,多少民众,单纯就是她不想让萝瑞尔从另一种层面上再死一次。   她想承载起那样的力量,来守护她。   所以如果可能,她当然也想借助这次的机会一举成功。   “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萝瑞尔说。   此时的她笑的很狡诈,就看她凑到少女耳边说悄悄话:“仅凭你自己的力量当然不行……”   “但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她心甘情愿把灵一起奉献出来,暂时和你绑在一起,你们一起扶持着走。”   “这个难度就小多了……”   希茨菲尔愣了下,随即脸蛋开始红、红、红……无止境的变红下去。   她猜到妈妈是说谁了。   这么说的话,夏和我的面临的情况,有些相似……   ……   另一边,夏依冰已经看清了前方伫立的人影。   这边就没有特殊对待了,什么涟漪水面放电影啊,一步一年的跨越啊,她统统都是没遇到的。   她就是只是单纯朝着那道人影在跑而已,偏偏诡异的是不管她怎么跑两边距离都好像没变!   现在终于有拉近的趋势了……夏依冰精神一振,脚下再次加快速度。   看清了。   逐渐看清了。   唔……这是一个身穿白色宽大长袍,看着年轻,但实际上应该岁数不小的女人。   所谓的岁数不小指40以上,夏依冰很肯定,因为漂亮脸蛋可以作假,甚至有些时候气质这种玄乎东西也能人为制造。   但眼神。   对方看似在笑,实际上却不带丝毫笑意的两只眼睛,那其中透露出来的情绪情感还有沧桑感。   这些东西是做不了假的。   “……你是谁?”   直视神秘女人的注视,夏依冰手持长夏刀停在距离她三米开外的位置,小心翼翼的用刀尖对着她。   “冰湖诅咒是你搞的鬼?”   没记错的话,之前拷问罗博,罗博也说他在湖心听到过“声音”。   是那个“声音”在七年前拯救他,给他力量。也是那“声音”在不久前收回了力量,让他再次一无所有。   很诡异的说法,夏依冰立刻想起了在前来的路上自己也在雪橇车上做过怪梦。   梦里她的灵好似升上天空,天空上有无数镜面,每一个镜面里都显出她自己的倒影然后问她是谁,被她挥舞长刀统统砍爆。   她很自然的将两件事结合起来,并认为其中肯定是有联系的。   搭救罗博的“声音”,和当初在怪梦里问我是谁的“声音”,会不会是一个东西?   还有被拉扯到这个幻境里之前听到的“声音”……   飘渺、虚幻。   想要回想却想不起来。   夏依冰至少希望这神秘女人别是个哑巴,她想诱惑她开口说话,这样她就能拿对方的声音来对比对照了。   虽然想不起来,但只要再给我听一遍,我肯定能确定是不是她。   嗯……   这么想着,夏依冰情不自禁的开始蹙眉。   她总觉得神秘女人看起来很怪。   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   但到底是什么地方玄乎,她一时又说不出来。   “我的名字是曼苏拉-萝瑞尔-维拉-希茨菲尔。”   神秘女人开口了。   没有卖关子,萝瑞尔直接曝出身份。   就是她!!!   夏依冰瞪眼——她终于肯定了,在冰湖诅咒背后作祟的就是这个人,这个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等一下?   她说她叫什么来着?   “曼苏拉-萝瑞尔-维拉-希茨菲尔。”   萝瑞尔用更缓慢的语速再次给她强调一遍。   “我的长辈喊我可以用‘曼苏拉’,后面的‘维拉’是我母亲的名字,‘希茨菲尔’是姓,你可以喊我‘萝瑞尔’。”   夏依冰目瞪口呆。   她可不关注女人叫什么,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居然也姓希茨菲尔!”   哦……这么一说,那种既视感……   她们的眉眼似乎是有些像……   “冒昧问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夏依冰开口。   “艾苏恩-希茨菲尔是您的……”   “女儿。”萝瑞尔接话。   “我是她妈妈。”   短短三秒不到的时间,夏依冰脸色变了不知道可有七八次,三秒后她立刻放下手中的刀对女人欠身。   “很高兴认识你!”   “我的名字是夏莎-伊玛尔!”   “您叫我夏依冰也行。”   “我想知道艾苏恩现在在哪?”   “她是……您在照顾着吗?”   她的表现,萝瑞尔全程尽收眼底。她在女人虽然垂落但并没有彻底丢掉的长刀刀刃上多看了一眼,舔舔嘴唇,脸色变得有些玩味。   这个态度足以说明对方并不是完全信任她的。   很好……想要和艾苏恩在一起没有这种素养怎么能行,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第一个问题居然是问艾苏恩有没有事,足以说明她在她心里是第一位的。   但是可不会这么容易让你糊弄过去。   “夏莎-伊玛尔是吧。”   “嗯!!”   夏依冰心里是有些期望的。   她也不傻,既然已经知道这鬼地方是拓印记忆,又知道这里对希茨菲尔有一种“超越第六感的吸引力”,她自然会想这个“妈妈”可能是真的。   应该是记忆……   这个“萝瑞尔”在冰湖中冻结了自己的记忆。   所以她的态度越发亲切起来。   毕竟如果对方是真的。   那自己和艾苏恩又是那种关系。   这个……对吧?   总要对“妈妈”尊敬点的。   “之前我问你是谁,你回的什么。”   萝瑞尔突然问她。   “我回的……”   夏依冰上一秒还巧笑嫣然呢,待她回想起当时自己说过的话,她的脸色直接绿了。   似乎生怕她想不起来,萝瑞尔脚尖一点湖面,顿时有无数涟漪散开,镜子般的湖水上开始放映当初两人第一次的对话场景。   “你是谁。”   无数“夏依冰”凝视着下方那个持刀人影,异口同声朝她问道。   持刀人丝毫不和她们啰嗦,极为凌厉和硬气的回了一句。   “我是你爹。”   然后潇洒挥刀,无数镜面统统砍爆。   “……”   “……”   放映结束。   萝瑞尔看着夏依冰。   夏依冰看着萝瑞尔。   有人开始汗流浃背。 第五十五章 夏依冰的新刀(二合一)   夏依冰很想说她不是故意的。   毕竟她当时压根什么都没猜出来,最多最多怀疑是冰湖诅咒的幕后元凶——比如某尊外神直接在她心底出声蛊惑。她怎么可能想得到真实情况会是这样?   别说是她了,她估计就连希茨菲尔,少女也是在进入宫殿拷问年轮和罗博后获取到了更多情报,那个时候才开始变得不太对劲。   换句话来说,从希茨菲尔下定决心来北极探索之前,包括她们在火车上渡过的时日,在冰原上冒险前进的时日,这些日子里希茨菲尔也不曾想过,冰湖中居然冻结着母亲的记忆。   连你女儿都猜不到,那我猜不到不是很正常吗?   夏依冰是想这样申辩的——如果她和艾苏恩-希茨菲尔不是爱人关系的话,那她确实可以理直气壮的这样去说。   但很可惜,两人关系已经亲密到不能再亲密的程度。尤其夏依冰三流骑士小说看多了,虽然在心理上她对少女存有更多的依恋,但在行动上她却坚持要占据主导地位。这就使得她总觉得在这段感情中自己占了莫大便宜,在面对这番窘境时压根说不出任何借口——她感觉面对萝瑞尔的压力比面对真正的灰雾外神还要大。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好在萝瑞尔也不是真要上纲上线,“你过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谈。”   梦中相见其实是试探,想想看,连索罗-劳伦斯的记忆体都能把自己当做真实的人,萝瑞尔当然也具备真人的情感。   她也是会恐惧,会害怕的。如同希茨菲尔恐惧冰湖真相就是自己猜到的那样,当朝思暮想的那一刻真正要降临,萝瑞尔也会畏惧不前。   她是一直在注视着希茨菲尔的,她早就看出女儿和身边这位成熟女子关系亲密。但是她却不敢直接在梦中触碰少女,反倒是试探夏依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可是考教,为什么要有负担呢?   想要带走她的女儿,这和你是什么性别都没关系。单纯就是要看一看你是否有能力陪她一起走下去,这也是为了她们俩好。   至于夏依冰的表现……萝瑞尔承认在听到那句反驳的时候她很想发火。   脾气有点太暴躁了,不问清楚就直接砍说明她性格远比常人极端,这不是什么经验能辩解的,萝瑞尔估计对方一定有一个不幸的童年。   因为小时候受过可怕的创伤,所以导致内心封闭。潜意识根本不信任任何人,尤其对于镜子里的自己,这个叫夏莎-伊玛尔的女人接受不了“自我失控”。   这也会让她恐惧,甚至会勾起她最深层的梦魇。   唔……那么她们俩的关系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萝瑞尔一开始还以为:女儿在这段关系中处于绝对的弱势方。所以开头那番考教的想法,与其说是考将,也存有发泄怨气的意思。   但她可是连冷迪斯都明说看不太透的人物,虽然已经身死却能将布局跨越时空界限,她一眼就看出夏依冰的极端反应是有深层原因,进而推测出这个外表看似强势的女人实际上却比谁都需求爱抚和安慰。   也就是说,在这两个人的特殊关系中,夏莎-伊玛尔才是更需要艾苏恩-希茨菲尔的那方。   那这个夏莎其实才应该是弱势方啊。   只不过她比艾苏恩年长,经历的更多,显得成熟,比较具备欺骗性罢了。   这么一想,萝瑞尔的怨气也就散了。   这是一种思路上的转变,即原先她以为是“某个摸不清底细的野女人骗了自家养的宝贝女儿”,但仔细调查后觉得更可能是“自家宝贝女儿笼络了其他女子的心”。   差别太大,萝瑞尔反倒越看夏依冰越顺眼了。   夏依冰可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已经有八分相信萝瑞尔真的是少女的母亲,此时只感觉浑身燥热,整个后背都在发汗。   真可怕……我已经和艾苏恩做过这样那样的事情了,她会知道吗?她知道了之后能饶了我吗?   夏依冰又想到了:只要眼神看过极光就会被拓印记忆进去。   我应该没看几眼吧?   想到这里她甚至不敢再和萝瑞尔对视了,深怕对方能直接窥探到她的记忆深处,把她“欺负”少女的画面都拓印过去。   “我问你。”萝瑞尔看着她磨蹭着走来,收起笑容变得严肃,“你是否愿意让我拓印你的记忆?”   这是必须的流程。   哪怕她看人再准,她也不敢说就能看穿人心。   这是神也做不到的事,所以她必须要拓印一份夏依冰的记忆,通过阅读记忆来判断她的为人。   非要确定没有问题,她才会认可两人走到一起,也才会正式选择夏依冰来做少女前往起源之地的守护人。   这种事情怎么能答应?   夏依冰头摇的像拨浪鼓。   她不敢。   她怕萝瑞尔看完之后要弄死她。   “哦……”萝瑞尔双眼眯了起来。   有问题。   夏依冰越是畏缩,她就越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艾妮,你过来吧。”她突然开口。   艾苏恩来了?   夏依冰抬头,因为艾妮正是少女的昵称。   但哪里有希茨菲尔的人影,她这一抬头正好和萝瑞尔凑过来的双眼对上。   那双眼睛似乎有着魔力。   萝瑞尔是棕黑色的头发,眼瞳也是一个色调。夏依冰只感觉意识被拉扯进两道棕黑漩涡,自己的思想居然开始不受控制的倒着运转,把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一切都回想了遍。   完了。   如坠冰窟,女人心底直冒寒气。   同样的狡猾,她妈妈居然超过她十倍以上!   记忆的拓印已经完成,萝瑞尔双眼恢复正常,夏依冰也清醒过来。   她瞪眼注视萝瑞尔,发现她也看向自己,笑容变得越发灿烂。   “原来是这样。”   “花样挺多……”   虽然是笑着说出来的,但夏依冰听得出来,这番话里正有无穷的怒气酝酿。   咕嘟~   她不自觉咽下一口口水。   “夏依冰是吧。”萝瑞尔再次恢复平静。   “按照萨拉人的说法,你是现灵级的超凡者。”   “但我看你的灵念强度还是太弱。”   “让我帮你再提升一下。”   ……   另一边,希茨菲尔大悲之后已经差不多缓过来了。她彻底接受了萝瑞尔已经死去,眼前只是一个记忆体的残酷现实。   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如果说她是突然知道母亲的死讯,就好像面对冷迪斯那样一点都没有心理防备,她肯定比现在要难过的多。   但是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她的悲伤,更多来源于无法让萝瑞尔真正面见自己的遗憾。   而在遗憾之外,她更感谢命运给她这样的机会。   可就在她只想好好享受这一刻,还想再把脑袋埋在萝瑞尔怀里磨蹭的时候,她突然被被萝瑞尔抓住,颇有些莫名其妙的听她讲述起什么“女孩的常识”。   什么“这边就是更容易吃亏”啦,“想要抓住另一半不能一味的顺从和给予,也要学会欲擒故纵”啦。   越说越离谱,到最后萝瑞尔甚至开始说她当年是怎么撩拨冷迪斯的——她的语气是那样自豪,她当真觉得能让一个没有心脏的人对她动心是泼天壮举。   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东西?   希茨菲尔瞪圆眼睛,一脸茫然的听着萝瑞尔滔滔不绝,声称这是“爱情宝典”,“她将来肯定能用得上”。   “这个……妈……我其实……”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打算表明想法:“我只是想要全身心的喜欢她而已。”   萝瑞尔顿住,第一次用严厉的眼神朝她看来。   希茨菲尔并不畏惧,继续反驳道:“我不觉得我吃亏了,因为夏也是全身心的在喜欢我的。”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爱我胜过我爱她。”   “她为我改变了很多很多……”   “但我有些时候却做不到……”   “她可以为了我放弃职务、爵位,连伊玛尔的继承人都可以不当。”   “但我却还要想着机械神国,想着母树,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是希茨菲尔的真心想法。   她始终认为爱应该是平等的,是互相尊重的。   夏依冰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怎么能没有一点表示?   所以她真的不认为自己是吃亏。   而且那种事情,明明夏也是女孩子……谁吃亏还不好说呢。   “小艾妮,哦,我的小艾妮……”   萝瑞尔痛惜的将她抱住。   “我已经都知道了……你就是太心善,总是有那么多牵挂不下。”   “在这一点上你是一丝丝都不像我,反倒像你那个认死理的邋遢父亲。”   希茨菲尔勉强笑了笑。   萝瑞尔没说错。   在这方面,她的性格是随父亲。   如果随母亲,以萝瑞尔的自我,她和冷迪斯相认的那一刻压根不会去管什么道德考验——她绝对会用自杀来逼冷迪斯放弃自杀。   冷迪斯当然也看出来这一点。   正是因为他理解这个女儿,看出来她和自己相似,那些话他才说得出口。   “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多说了。”   萝瑞尔抚摸着少女的头发,脑袋贴着她的耳鬓,越看这抹灰色就越是心疼。   “妈妈能和我再多说点以前的事吗……”   希茨菲尔小声问道。   她已经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说的差不多了,现在她单纯就只是好奇,萝瑞尔和冷迪斯当初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   “我刚才说的还不够?”   “我想听那些更隐秘的。”   母女俩在镜面这一端说家里话,镜面另一边,夏依冰再次被冲飞出去。   她原来就有心理准备,毕竟根据现有的情报,萝瑞尔的记忆体被冻结在冰湖中最起码也是两三百年前的事了。区区记忆体能留存这么长时间,除了和坠入湖心中央的宝物有关,这记忆体的灵念必然也十分强大,她觉得应该是达到了附灵级别。   也就是全盛时期的西索-格瑞斯特,传说他全力放出自己的灵足以笼罩整座城市,那得是多庞大的意志力量?   萝瑞尔的灵在预设中能和格瑞斯特相比,夏依冰以为已经是高估了她。   但真正打起来,她才发现是低估了!   自己现灵级别的灵在对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动手到现在她一共被迫朝萝瑞尔挥出六十二刀——她挥了六十二刀,长夏刀就碎了六十二次。   根本没有任何技巧,就是纯粹的量的碾压。   萝瑞尔只要一个想法,虚空中就有无心的力量压迫过来,冰刀刀剑刚一接触就要破碎,然后她自己也站不住脚,会被一股强大的冲击撞飞出去。   太恐怖了。   得亏长夏是她的噩梦化身,刀刃本就可以无限凝聚,否则她连一个照面都顶不住。   难怪她能把控冰湖诅咒!   “就这样?”   萝瑞尔再次朝她走来,试图用言语挑衅她反攻。   “我也不瞒着你,北极埋藏的秘密对艾苏恩很有好处,但想得到这份好处光靠她一人是不够的,我需要给她找个帮手。”   夏依冰沉默了下,说道:“如果你不能去……那只能是我。”   “就是要有这种底气才行。”   萝瑞尔满意笑道。   “但你的刀还是太弱了。”   “刀光太分散。”   “切不开东西,散那么多道光有什么用?”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超凡!”   一步跨出,蓝天瞬间变成黑夜。   夏依冰心头冒出寒气,她看到随着萝瑞尔抬腿跨出这一步,她身后的漆黑夜空中陡然升起一道绿、蓝、紫渐变的极光,夏依冰压根看不懂她是怎么做到的,就看她甩手朝着伸手一抓,居然横跨不知道多少万里的距离将天上的极光给摘了下来!   唰——!   萝瑞尔摘下极光便朝她劈来,那极光一开始还犹如一团零散的飘带,随着她挥砍的动作居然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凝练,到最后竟是凝聚成一把三色渐变的细长光刀,狠狠和长夏刀击打在一起!   “锵!”   两把刀的刀刃接触,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鸣。   “铮!”   紧随其后又一声爆响,长夏刀被光刀一斩而断!光刀刀刃直接从夏依冰左肩划拉到右边胯部,在她的灵体上直接斩出一道凄厉伤口!   “凝聚你的刀!”   萝瑞尔并不给夏依冰任何喘息时间,又是一刀朝她斩来。   但她本人却还有闲暇开口说话。   “和上个纪元的掌控者相比这点手段什么都不是!”   “他们能移山填海,能引发地震、风暴还有海啸!”   “覆盖天地的伟力他们调动自如!”   “你连区区太阳风的离子刀都对抗不了,怎么陪她走那条路?”   “你根本靠近不了太阳!在凑近的瞬间就会融化!!!”   夏依冰在她的逼迫下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凝聚长夏刀对抗,然后又是一次接一次的被极光光刀狠狠斩断。   “铮!”   “铮!”   咬紧牙关,夏依冰根本顾不上反驳。   她心里有火——谁被这样压制和贬低心里能没火呢?   哪怕是艾苏恩的妈妈,她也不想被一直碾压!   再凝练一点……   再给我凝练一点……   在这一刻,夏依冰也顾不上去想什么噩梦不噩梦了。   奇迹般的,这是第一次她在抓着长夏刀——她最深层的噩梦化身时居然没有在脑海中循环播放童年的惨剧。   要知道在遇到希茨菲尔前这可是她最难熬的体验,她那时甚至不确定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未来,局里的医生都说她是在透支生命挥洒力量。   就算遇到了希茨菲尔,心灵找到港湾被她治愈,她也要不断想着和少女相处的点点滴滴来对抗噩梦对她的影响。   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她的心有这么纯粹!除了想要抵抗,想要赢以外什么都不想!   就是在这种奇迹般的状态中,夏依冰感觉每一次长夏刀被斩碎之后再次凝聚,它的硬度都会比上一次更强。   不光是硬度,还有韧性。   她感觉自己的噩梦、精神、意志、灵……这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在被一把锤子锻打,它们一开始就像好几块材质结构不同的金属,随着锻打它们开始融合,逐渐形成一块烧红的烙铁,然后在锻打过程中被打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凝练。   最终形成一把长刀的轮廓,再次被她握在手中!   “锵——”   不知道第多少次金属鸣叫,终于,极光光刀遇到了阻力。   它没有一击就将长夏斩断,两把刀的刀刃终于死死卡在一起。   哪怕夏依冰是整个人坐在地上,甚至还分出了左手去低着刀背,这样才勉强撑住光刀的动能,但和之前相比已经是质变。   之前是刀不行,刀扛不住,她力气再大也没有用。   现在至少能抗住光刀,她只是在灵的总量上比不上萝瑞尔——在这里体现出来就是力气没有对方大罢了。   “呼……呼……呼……”   双手颤抖着抵抗光刀压下,夏依冰重重喘息着,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   但是,她也很畅快。   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   她也是回过神来才发现,长时间困扰她的噩梦,那个影响力居然大大削弱了。   即使她再怎么把持长夏刀,哪怕她不去想自己和希茨菲尔相处的过程,不用这种方式疗伤,这点痛苦也再也动摇不了她。   她彻底变了。   变得像这把新刀一样,整个人显得锐利无比,光是眼神就能将邪祟斩断。   “可以了。”   萝瑞尔抬手拿掉光刀,把这玩意随手丢掉。   “到这种程度才算勉强吧……我允许你陪着她了。”   “萝瑞尔……你——”   夏依冰哪里还看不出她是在帮自己。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   萝瑞尔笑笑。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我嘛……我毕竟是她妈妈,不可能看着一个内心有缺陷,不够强大的人去保护她。”   “你做了那些事,我可以不管。”   “但你要配得上!”   “你的刀不能再有丝毫犹豫才行!”   “……我明白了。”   夏依冰站起来,对女人深深鞠躬。   无论是对方的身份还是这份锻打的恩情,萝瑞尔都当得起她行这种大礼。   “跟我来。”   萝瑞尔转身。   “是时候让你们去那里了。”   “哪?”   夏依冰皱眉。   “当然是起源之地。”   萝瑞尔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就算不能一举成功,最起码也要打下楔子。”   “否则别怪我打击你们……你们怕是活不到女神归来。” 第五十六章 身份转变(二合一)   大多数人是没有那个机会见到黑夜褪色的。   不是指日出——指破晓的光芒一点点将黑暗驱散,而是指整个过程发生在一瞬间,夜空就像一道褪去的黑环,当穿过它的时候就到了白天。   夏依冰就很幸运的体验了一把,她跟在萝瑞尔身后,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操作的,跨出一步黑夜就又变回来了,仿佛她之前经历的都是幻觉。   但是怎么可能是幻觉呢?   女人低头看向手中的刀刃,长夏刀确实已经大变样了。   在原先那种厚背直刃砍刀的基础上再次变得纤细了些,接近它的初始造型但比那更厚,整把刀呈现出阴沉的乌钢灰色,轻轻挥动时可以听到空气被它斩开的呼啸。   它现在的强度已经超越被艾苏恩“冰晶附魔”的时候了……   夏依冰并没有得到机会来对比两种刀的强度,但她就是这样认为。   长夏刀是武器类现灵,即凝聚最让自己痛苦的噩梦来伤害敌人,是货真价实的双刃剑。大多数武器类现灵都无法在主人手中发挥出全部功效,这是因为操控者得耗费大量心神来防止噩梦反噬。   一旦噩梦反噬成功,他们就可能堕落腐化。这种获取力量的方式本就是畸形的,但不这样做很多人根本活不到堕落腐化的那一天,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夏依冰估计,自己可能是这套体系诞生以来唯一一个有机会真正发挥现灵力量的人。   萝瑞尔到底是做到这种事的?   仔细感受了下,她的灵好像不只是质量被锻打的更加凝实,总量好像也比原来增加了不少。   否则长夏刀就不该还能维持长刀的外形了,它应该被锻打浓缩成一把短刀甚至匕首,是总量的增加才导致它的大概体型维持不变。   难道是,她把自己的灵——   夏依冰还在思索这份可以说是白来的力量,突然感觉余光里多了一道人影。   “艾苏恩?”   人影直接扑过来把她抱住,两人当着萝瑞尔的面搂在一起,看的后者嘴角微微抽搐,脸色稍微有点不太自然。   “我以为……”希茨菲尔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度了,脸蛋稍微红了红,“总之你没事就好。”   “能有什么事?”萝瑞尔不满的开口,“我还能把她弄死不成?”   但是妈妈刚才说的那些话,那些教导,确实会让我认为……你们在另一边进行一些诸如拷问、拷打之类的活动……   否则萝瑞尔怎么会突然说那些呢?那分明是她认定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吃了亏——而且是吃了大亏,所以才变脸转换了态度。   但是这种事情,自己问出来肯定得不到答案。   希茨菲尔抿紧嘴唇,其实已经猜到另一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拓印记忆的情报是公开的,她只能尽力控制着不去想那些丢人片段,然后紧紧攥住女人的手,用行动表示对她的支持。   艾苏恩……   夏依冰能感觉到她手上的力气,转念一想就理解了少女现在在维护她。   她应该是害怕萝瑞尔对我做什么,所以用这种态度来给我背书。   好感动,夏依冰忍不住右手环住少女腰肢,搂她搂的更加紧了。   “如果你们已经准备好。”萝瑞尔懒得再看这幅画面,“我现在就开启去那里的门。”   希茨菲尔抖了一下,很是突兀的将夏依冰推开。   她快速朝萝瑞尔走来,仔细观察她的表情,问道:“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妈妈,为什么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呢?”   她有一个不敢问出口的猜测,那就是如果开了这道门,眼前存在的萝瑞尔,哪怕只是记忆体,她可能也将不复存在。   这很容易理解……真正的萝瑞尔当初留下这道记忆体应该是属于歪打正着,是她身为母亲对她的爱引发了奇迹,使得头一次有生命被母树吞噬后外界依然能留下残影。   但是起源之地,那可是尤西里安女士都感到害怕的地方。即使是女士的本体也只进去过一次,那里可以说是整个世界的本源,是真正的核心。   开启前往那里的路,仅靠一个记忆体真的能办到吗?   即使能办到,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希茨菲尔内心再次揪痛起来,她一时间又难以抉择了。   如果前往起源之地的代价居然是要牺牲萝瑞尔的记忆体,以消耗她全部的力量为代价,那她宁愿暂时不去。   她宁愿找其他的办法,她毕竟有尤西里安女士从旁辅助,女士知道很多秘密……她真的不希望萝瑞尔这么快就从她的世界里离开。   ……哪怕她只是一道记忆。   “傻。”萝瑞尔看到她眼神闪烁,几乎就要掉下泪来,忍不住笑着伸手摸她的头。   “你都已经接受我……那个事实了,又为什么要为一段记忆的消逝而这般悲痛?”   “但我没见过她!”   希茨菲尔用力将她抱住。   “对我来说,你就是她!”   她已经很珍惜很珍惜了。   从确认对方身份后她就在想,这会不会是我和她相处的最后机会……那相处的每一秒她都当做最后一秒,每句话她都当做是最后一句。   但真正要面对这个结局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克制不住。   她真的想再和萝瑞尔多待一会。   就一会。   哪怕再多一秒也好。   “我的女儿是两个世界的英雄,英雄可是不能掉眼泪的。”   萝瑞尔只好又抱住她,对她做出自己身为一个母亲所能给出的最后的安慰。   “地球是因为有你才能收束所有的神秘,纳米亚也是因为有你才能度过那么多危难。”   “你还救赎了你父亲。”   “你给了他最纯洁的解脱,那枚子弹洗清了他所有的罪孽,我想他离开前一定是心满意足,甚至应该是带着笑的……”   “哈!”   希茨菲尔微微咧嘴,表情像哭又像在笑。   “你不是‘潘多拉’,多给自己一点自信。”   萝瑞尔的手原本盖在她脊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按上她的肚子,停留在那里,亦有指的按了两下。   “我的离去不代表你无人陪伴。”   “除了你找到的愿意陪你一直走下去的那个人,你也将迎来一种全新的,类似于我的身份转变……”   她说什么?   惊愕在这一刻冲淡了悲伤,希茨菲尔抬头瞪眼。   这个意思,难不成是我的肚子里已经……   萝瑞尔没说话,只是抬眉对她点了点头。   “……”希茨菲尔沉默了。   她依然还是很难过的,但在难过之外,她突然感觉身体里涌起了一股新的力量。   不是肉体层面的力量,而是情绪层面。   她好像。   好像可以说自己能稳稳的撑下去了。   萝瑞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将她推开,推向夏依冰站的方向。   “艾苏恩……”   女人凑上去半搂住她,和她一起凝视萝瑞尔。   萝瑞尔的表情逐渐变得神圣庄严,她一点一点的平举双手,犹如一位神官或祭祀,整个镜湖世界都在随她动作迅猛转变。   湖面先是结起了冰,厚厚的冰层就像要把一切冻结。   天空变的阴沉晦暗,冷风在几秒内从“打着旋儿”演变成暴风雪。几乎刮的两人睁不开眼睛。   但这不是变化的尽头,紧随其后的,冰层开始爆出裂缝。   以萝瑞尔和她们驻足的这块地为中心,裂痕呈螺旋状朝四周扩散,一路蔓延到看不见的地平线外面,随着她的双手握拳轰然破碎。   “轰!!!”   就像打碎一层滤镜,无数冰晶朝下方坠落。她们却保持着悬空,好似踩在看不见的地板上盯着下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破碎的冰晶快速融化,在半空中按照螺旋形状交错融汇,形成了一个光半径就就超过一千米的巨大漩涡。   轰隆隆……   无穷无尽的水在朝漩涡汇聚,交汇过程中发出摩擦碰撞,震耳欲聋的轰鸣不断回荡在天穹上,夏依冰简直看呆掉了。   这绝对不只是冰湖的水吧?   如果换算到现实里,最起码也是整块北极冰川的大陆,那上面的冰层都融化了,是整个北极海在这里交汇形成的漩涡!   神赐之路!   她立刻想到罗博的研究。   真见鬼,连神赐之路都是真的!?   按照罗博之前在笔记里书写的内容,连罗博自己都倾向于认为神赐之路应该是一种海洋上的自然现象。   没有什么“神制造的传送阵”,是洋流,是漩涡,是顺风,是这些自然因素汇聚起来,触发了威利斯人遍布世界的奇迹。   本以为神赐之路的谜团到这里就全解开了,但看萝瑞尔这架势,这漩涡好像并不简单?   就当夏依冰这么想的同时,她看到漩涡中出现了一点金芒。   当海水深邃到一定程度,它们会呈现出深蓝色。而此时下方的北极大漩涡则有一大部分呈现出黑色,所以金芒混在里面不要太显眼,刚一露头就被发现。   那是……火。   希茨菲尔不由瞪大双眼。   严格来说是固态火,是海底火山喷涌的岩浆。   就如同镜湖变为冰湖,也如同冰湖化为漩涡那么迅速,短短几秒,也就几次呼吸的时间,灿金色和赤橙色的岩浆碎屑已经大量喷涌出来,融入到漩涡的涡流当中。   这是极其壮观的场景,尤其是从天穹俯瞰,一道道粗壮的涡流中夹杂着金焰,犹如十几条金色彩带不断旋转,常人一辈子都很难得见如此奇景。   “轰!!!”   然而变化依然没有结束,在两人震撼至极的注视中,岩浆喷涌的速度越来越快,喷涌的量也越来越多。滚滚浓烟从漩涡中升起随着一同旋转,那下方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   哗啦——   最开始她们以为是火山喷发,也就是大规模、能量程度史无前例的岩浆爆发,那股力量足以将汹涌的岩浆喷射出水,她们还以为是这样的东西。   但很快她们就发现彻底错了,那并不是喷发,而是崛起——是整个北极海底的陆地板块在朝上隆起,漩涡中心已经有一块山峰冲出海面!   这、这到底是……   山峰顶着注视越升越高,连带露出更多陆地。这些陆地无一例外不是一片焦黑,就像烤糊的黑面包到处开裂。即使是从天上看也根本数不清大地上有多少道裂痕,只能看清每一道裂痕里都有赤金色的岩浆在流淌出来,偶尔还会有小规模的岩浆爆发。   值得一提的是,就连这块隆起的地面,它在地表上也形成了无数道螺旋状凹坑。仿佛它曾经是一块布,被一只大手用力揪着拧了一下。   “……”希茨菲尔沉默不语,她发现除了螺旋状凹坑外地面上还有四道随着螺旋纹路一齐扭转的更深的凹陷。这四道凹陷深不见底,除了露出的时候喷了点岩浆,后续就再也不见有东西出来。   而且,随着地表隆起的程度越来越夸张,它们也在变得越来越宽,而且长度一直蔓延到地平线外,好像根本没有穷尽。   她忍不住看向萝瑞尔,问道:“妈妈,这难道就是……”   “神剑火环。”   萝瑞尔肯定。   “这就是神剑火环衔接以来,北极最初该有的样子。”   “……”   “……”   对面两人还处在震撼当中难以自拔。   这片土地的环境、风貌已经不能单纯用“变样了”来形容,这根本就是整个天地都被换了!   焦黑的土地上蔓延着几十万道、几百万道破开的伤痕,岩浆就像大地的血液在喷发,在流淌。火焰以土壤为载体乍不乍喷出几十米高,它们在狂风带动下形成火焰龙卷,像这样的火龙卷看向远方何止上千?   【火焰炼狱】   只有这个词能形容这里。   万物焚毁,生机灭绝。   这种影响很显然已经不可能只局限于北极一地了。   哦,哪怕当初它不该叫北极,该叫赤道?   都一样。   任何地方变成这样,可以预见的,整个星球都会因此迎来一场浩劫。   希茨菲尔这下终于是深刻理解什么叫做灾变纪元了。   她想起了曾经在雪山之巅看到的爆炸。   堪比核弹爆炸般的盛景,刹那间好似爆开一万个太阳。她默默凝视着残留在大地上的两道扭曲剑痕,心想难道这就是械阳女神、太阳王手中掌握的力量?   不只是爆炸的冲击,不只是动能,还包括可怕的辐射以及磁场紊乱。   就像极光是太阳风的粒子显化,这两道剑痕直接切开了星球大气,让太阳风携带的可怕辐射直接灌注进来,只用一个照面就能改变所有生命的命运!   格瑞姆……那些西南特人。   他们之所以留存有黝黑的皮肤,难道真的是被灼光烧焦?   他们真的是最虔诚的女神信徒,直到这一刻还想着触碰太阳?   “看那。”   萝瑞尔伸手指向所有螺旋凹陷的最中心。   那里有一个洞,一个犹如螺旋枪管的深邃洞口。从上往下看只能瞥见一片金红,希茨菲尔怀疑这个深度已经到了地心。   “你不会是要我们从这里下去吧?”夏依冰忍不住开口问她。   虽然这里不是现实……但她总觉得从这里下去是在找死。   没有为什么。   哪怕现在她的灵比过去更磅礴更凝练,称得上是实力飞升,这洞口给她传递来的威胁感也是实实在在的。   那是一种渗入灵魂的战栗。   光是看着这洞口眼前的视界就在交错就在重影,眼球对色彩的处理好似出了问题一样几块视界的边缘开始变色失真。大脑更是疯狂预警浑身鸡皮疙瘩疯狂的在起,所有的自我意识都在不要命一般对她咆哮对她尖叫——不要靠近!   不要靠近!   不要靠近!   不要靠近!!!   如果不是怀里抱着人,夏依冰已经直接溜了。   什么诡异恐怖的地底魔窟……   杀了她也不愿意去!   “门,我给你们开了。”   萝瑞尔的声音越发低沉。   “进不进去,进去之后怎么选,就随你们了……”   那声音听着越来越淡,仔细看,连她的身体都在变得透明,在一点一点的朝环境消散。   “妈妈!”   希茨菲尔冲过去,想要最后再触碰她,抱她一次。   但萝瑞尔把她的手挡开了。   “不要为死在过去的人难过。”   “我的真身就在那里。”   “如果有机会,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   伴随这些话,她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真身……”   “再见?”   希茨菲尔缓缓收回手,低头俯瞰下方的洞窟,并用左手轻轻按上自己的腹部。   夏依冰默默飘过来抓住她的双手手腕。   她没听到萝瑞尔之前和少女说的悄悄话,也就没懂少女这动作是什么意思。   但想她是能理解的……这种打击,哪怕对年长者来说也很难熬。   可怜的艾苏恩,她甚至还不到20岁。   她真的远比我要坚强,但她越是表现的坚强我就越是心痛……   “我要进去。”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呃……那我当然是陪你一起。”   说实话夏依冰还是有点怕的,但她相信萝瑞尔不会坑自己的女儿。   而且如果真的里面隐藏有成神的秘密,那这个机会就太难得了。   怕又怎么样?   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两人无师自通飘飞到那个洞窟的上方,距离坠落其中只有不到五十米远。   夏依冰想拉着少女进去,没能拉动。   转身抬头,发现希茨菲尔正抬头看向她们之前悬浮的高空。   灰发飞舞,她看不到她的脸。但她估计能猜到她现在应该是什么表情。   “艾苏恩。”   想了想,夏依冰逐渐攥紧她的手腕。   “我……”   “我知道我不是很擅长安慰人。”   “我也不想和你说那些……在现在看来没什么意义的话。”   “但是你还有我!”   “我会陪着你……”   “无论什么时候。”   这是夏依冰能发出来的最最慎重其事的语气了。   她希望希茨菲尔至少可以好过一点。   “我没事。”   希茨菲尔双眼直勾勾看着萝瑞尔之前消失的位置,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从生出“无论如何也要来北极一趟”这种想法开始,她除了探索这里的真相外就还有另一个目的,即她想转换自己的身份。   以类似萝瑞尔看待她的身份来做到和她共情,用这种方式去体悟她的心,她想要和她挨的更近。   她也确实如愿以偿。   此时此刻,她不再是以一个人的身份去面对苦难。   这不是说她还有夏依冰这个爱人;不是说还有年轮,还有艾尔温,还有那么多朋友在背后可以支持着她——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而是她已经成功转化到了萝瑞尔的立场。   她理解了妈妈。   也要以妈妈的身份去战斗了。 第五十七章 起源之路(三合一)   有些迫不及待的,希茨菲尔转过身,主动拉扯夏依冰朝下方坠落。   艾苏恩……她比我想象中又要坚强一点……   女人稍稍有些意外,这倒不是她看不起希茨菲尔,而是这次的遭遇毕竟性质不同……她原本以为对方会多消沉那么一段时间,这边还在酝酿安抚的话,怎么也没想到少女这么快就重新振作过来。   这么说的话,艾苏恩刚才和萝瑞尔谈论时似乎两次触碰到了小腹位置。   暗中皱眉,夏依冰此时的内心颇有些矛盾——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她应该高兴,甚至是应该欣喜若狂,但从外的角度想,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孩子,她的两个缔造者此时正要涉险。   她们能平安回来吗?   也许正是这个事实给了艾苏恩贯彻决心的力量,但那只是主观上的。客观上母体的状态是一定会受到胎儿影响而变弱的。   正是考虑到她们此时要去做的事情有多重要,夏依冰才一反常态的高兴不起来。她觉得不管怎么说还是确保能平安回来最重要,孩子这种东西可以等以后再要。   不过想想也能知道少女现在的状态可能全靠这个消息在维持,自己要是这时候跟她唱反调,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而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已经不可能针对性的影响到现实当中的身体状况。夏依冰只是觉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北极之行的末尾还有这么重要的一场戏,当初就不该陪着少女胡闹。   “你在想什么?”   临近洞窟入口,希茨菲尔突然停下来,转身瞪眼朝她看来。   她很确定那不是错觉,夏依冰一直心不在焉。   总是这样可不行,她深知萝瑞尔就是再跳脱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也就是说这趟旅途光靠艾苏恩-希茨菲尔一个人的力量是走不成的,她必须得有一个“护道者”,这个人可不能大意。   “你……这样能行吗?”夏依冰还是决定适当将担忧表露出一些,但她不敢触碰那个禁忌的话题,只敢这样从旁侧击:“你上一次睡觉是什么时候?你的精神能支撑住吗?”   “她没有提到这个隐患,那就说明可以。”希茨菲尔不满她怎么变得这么婆妈,“跟紧我,不要到最后变成需要我来保护你。”   说完也不等夏依冰回复,她将手抽出,独自坠入岩浆洞窟。   夏依冰挑眉,也快速坠落下去紧紧跟上。   她感觉自己的灵是不同了。   对世界的观察能力,每一道气流和波纹在她眼中都变得有迹可循。她轻而易举做了两个翻滚动作,灵体在空中飞掠下来,赶在希茨菲尔彻底飞下去之前追上了她,伸手用力将她搂紧。   少女第一时间想要挣脱。   这并不是她真的在生夏依冰的气……她的气量格局还不至于小到这种程度。而是她刚刚又一次见证了“血亲之死”,哪怕那只是注定的死亡,是时间在冰壁上留下的投影,她也不可避免会意志消沉,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会本能的抗拒另一个人去这样抱她。   因为那总是会让她想起萝瑞尔的怀抱,她确实眷恋沉迷那个怀抱,也很想要把女人的怀抱当成萝瑞尔的去沉浸,去体验。   但那样就和她因为身份转变而下定的决心相冲突了。   父母的离去通常会极大程度上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状态,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血亲就是面对死神的最后防御,当这防御不在,顿时就感觉要直面死亡。   不是每个人都能平和面对这一切的。   更不要说她几乎是同时经历了下一阶段的身份转变——从一个孩子到真正的成年人,再从一个真正的成年人转变为父母。   她已经必须是稳重而且成熟的了……尽管她之前其实已经在这方面做的相当不错,但她就是会认为还不够,她会想方设法的找一些不足出来,让自己显得更加稳重。   那她必不可能心安理得接受这样的怀抱。   那等于是在否定她的想法了……她很清楚的知道这怪不了夏依冰,女人只是在关心她,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是最支持她也最爱她的人,但这种呵护她暂时很抗拒。   她做不到在经历心态上的两次剧变后还像个青涩少女一样躲在对方的怀抱里缅怀过去。   她已经……不再是具有这种资格的人了。   “成天胡思乱想!”   夏依冰觉得自己还是很了解她的,希茨菲尔此时的心态之复杂就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但她却认为这种事可以有更粗暴的解决办法。   希茨菲尔在挣扎,在抵抗,她就施以残暴的镇压。不管少女怎么扭她都不松手,她的手臂就像铁箍一样锁着少女的腰,就这样带着她蛮横装入一个崭新世界。   呼——   两人同时以为产生了错觉,即她们仿佛穿过了一道膜。   那真的是膜吗?是某种神秘的具现,还是单纯的,幻境中显化的热空气在洞窟上方形成的屏障?   不知道,并且似乎也不那么重要。   前方世界就像火环一样飞速后退,她们互相来不及说出任何话语,灵体与其说是坠进去的不如说是被吸进去的——直接被吸到洞窟最深处的螺旋岩浆中,从这片天地消失掉了。   疯了!   在意识层面,希茨菲尔忘了挣扎,只知道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飞掠的一切。   她们在下坠——这依然是急速坠落的过程,从四周那些螺旋状撒开的金黄纽带她勉强能猜到她们的灵体是被吸进洞窟最里面了,但这条路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和她事先预想的完全不同!   萝瑞尔……妈妈,她不会真想让我们顺着这条岩浆隧道钻到地心去吧?   “哦哦哦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和她相比,夏依冰就豪放多了,女人一边紧紧搂着她一边扯开嗓子发出呐喊。   不是那种高亢尖锐的,女性遇到危险仿佛铭刻在本能意识里的刺耳尖叫。就是呐喊——更低沉些,而且比尖叫要持久的多。   夏也疯了?   这动静听起来有些过于滑稽了,希茨菲尔并不想往那方面想,但女人的呐喊听起来实在太像是女版的人猿泰山——她满脑子都是这样的画面。   “不舒服的时候多喊一喊,对身心都有好处的。”   喊完一嗓子,夏依冰扭头对她呲牙。   “不管是灾民也好,贵族也好,谁的命都只有一次。”   “面对可能身死的危机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当然是要将全部的情绪都凝聚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这才配得上这条命嘛~”   她这个说法,倒是和《星际穿越》的那句诗有些相似。   发丝飞掠间,希茨菲尔看着她发愣。   她记得自己是没有和女人提过那句诗的,那就不能说是歪打正着,应该说夏依冰在这方面的感悟非常贴近诗的意境。   这么一刺激,她想通了。   坚强不坚强,成熟不成熟不是靠那些外在去体现的。   夏……站在她的立场,她只是看出了我的难过想安慰我,而我却拘泥于“被她安慰可能不像一个合格的母亲”……   我难道不会伤害到她吗?   也许我是刻意在模仿妈妈,模仿她在面对我们时那种“一切都在掌控”的样子。但我没有必要抗拒夏,抗拒另一个爱我的人……   灿金色的火焰每时每刻都在旋转着从四周飞掠,金色漩涡在前方旋转着仿佛没有穷尽。那光芒照亮她们的脸,让她们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的表情和眼中深埋的对对方的情意,她们逐渐更用力的搂抱在一起,一边的左手和一边的右手十指相扣,并同时抬头看向前方漩涡。   希茨菲尔从来没感觉时间被拉扯的如此长过。   或者应该这样说——作为还算正常的低等生命(和伟大者们相比是这么回事),她在过去从来没有机会能真正具体的感受到时间的存在。   时间根本就不是东西,不是东西怎么感受?   但现在她却隐约有感觉了……她觉得时间和空间的尺度在这条火焰隧道里得到了显现,它们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给揪住了、拉扯住了,就好像圣斗士漫画中的异次元战技一样在宇宙中形成扭曲的网格——时空因此能被看见,她第一次惊觉:正是因为它在那一头被揪住了,这个网格才会呈现出螺旋纹路。   就像揪住一块布,一张塑料膜,一张纤薄的纸巾,力量抓住它们的某一点拉扯旋转,它们自然也会产生同样的纹路。   那螺旋的尽头,是起源之地……   这是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何为起源,为什么就连尤西里安女士那样的人提到那里都是一脸惊惧。   那是一切的源头啊。   纳米亚,这个世界,它之所以能存在,它之所以是纳米亚这个么概念。   所有的诞生从那里出发,所有的死亡在那里终结。   超越了物质,超越了噩梦,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在时空涡流中隐匿的一点。   难以置信,我们正要前往这样的地方……   突然——就在希茨菲尔感慨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一道“黑环”。   由小变大,由远及近……黑环迅速夹在金色旋涡中掠过她们。夏依冰被这突发情况吓的一激灵,她忍不住回头去看被甩到后面消失的黑环:“……那是什么?”   “恐怕是起源之地的一部分。”希茨菲尔蹙眉说道。   如果自己的想法没有错,那么随着越发靠近那个地方,漩涡稳定性就会变得越差。   那毕竟不是真正的母树。   她看的很清楚,名为纳米亚的世界此时应该有两棵母树,一棵真正发育成熟的已经臣服于太阳王艾门-哈温。它将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概念……那所有一切都和女神融合,可以说女神就是母树,女神和纳米亚同生共死。   但现在她们面临的情况是更加罕见的:艾门-哈温可能是为了预防被敌人偷家,急匆匆带着神国军队去拦截灰雾邪神伸向地球的触角了。这导致有史以来第一次,纳米亚的母树居然不在纳米亚里。   正是这种情况使得它开始不那么安分,它被激发了求生本能,想要再催生出一棵母树出来。   也就是吞噬掉萝瑞尔的那一棵。   在巴特列特海滩被她们合力打压的那一棵。   她们现在要去触碰的那棵。   那东西是百分百没发育完全的,而且大概率再给它多少时间都发育不完全。因为大部分的母树权柄都掌握在艾门-哈温手里,它纵使发育出来了也只能是个残次品,根本不会具备所有功效。   你从客观角度看待这件事,纳米亚这个“弱智世界”就是在找死。   它根本就是做无用功啊,新生母树搞出来也没什么用,反而可能因为母树诞生而引来外神。   但很可惜这都是建立在“具有健全智慧”这一前提下才能做出的判断。   纳米亚的智力非常之低,在希茨菲尔的理解里,与其说纳米亚有智力,不如说它在这方面还比不上单细胞生物。   它有个毛的智力,那不是智力,而是它的生物本能。   生物的本能不想死,所以它要抵抗。你跟它说什么大道理,说这么干没用,有隐患,在作死……这些它是完全不懂的。   它的手法是粗暴且粗糙的,它将新生母树藏在起源之地,这个过程可能会对隧道的结构造成破坏。   也就是刚才掠过的“黑环”。   那根本不是什么“黑环”,而是漩涡在那一段空了一块。   希茨菲尔将自己的猜测掰碎了给夏依冰分析,后者听完后沉默了一会,说:“那如果前面缺的更厉害呢?”   咻——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黑环掠过她们。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三道已经不再是黑环那么简单了,此时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就是漩涡隧道在某一段缺失了一大块,那缺失的部分是完完全全的深邃的暗,里面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希茨菲尔右手和女人十指紧扣,左手可是搂着她的腰的,见此状况忍不住用力在她腰间掐了一把——你这乌鸦嘴不能憋回去啊?   好吧。   往好处想,她们要去的地方不会是地心了。   夏依冰刚想说这又不能怪我,突然眉头紧皱,搂紧少女做了一个“螺旋机动”。   悄无声息的,一团“黑暗”飞过她们刚才的位置,两人回头看着它越飘越远,中间不断分解碎裂,那黑暗的痕迹仿佛有继续扩大之势。   “艾门-哈温到底去搞什么了?”   夏依冰忍不住开口抱怨。   神话里吹的那么厉害,你倒是赶紧回来救一救啊?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充其量是古代遗民的后裔罢了,怎么看也就是个灵念强大的普通人,怎么就轮到她来经历这些事了?   想不通。   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缺失的黑暗越来越多了。   女人也就在心里埋怨,行动上是丝毫不含糊,抱着少女不断做各种高难度机动飞行,每一次都能精准从黑暗和火焰的缝隙中穿过去,没有一次被黑暗沾到。   萝瑞尔的特训起作用了。   她感觉在这里飞,动作是否能维持灵敏的关键直接和灵的强度、质量息息相关。   如果换成之前的自己她可以确保躲过第一次、第二次,但有时候是好几团黑暗区域交错着飞来,她现在躲都稍显吃力,换以前根本躲不开的。   她都躲不开,希茨菲尔就更不行了。   到这个阶段,少女的灵已经完全比不上夏依冰。这是因为随着越发靠近隧道尽头,她长时间依赖的那枚左眼正在失去原本的神力。   不是神眼在退缩,而是——   希茨菲尔有一种感觉,神眼在主动融入这条隧道,它们的力量在相融,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   如此一来,她身体的隐患就暴露出来了。   别忘了,她这种人叫神蚀者。神蚀者为了供养神的器官会被掠夺走大量营养。哪怕她得到过自然法球,后面狠狠把丢失的养分补回来一些,但底子依然是比常人更薄,体现在精神层面更是如此。   所以……如果对夏依冰来说现在的难处是她要费尽心思躲避那些黑暗区域,希茨菲尔头疼的则是越往前飞她越想睡觉。   神眼不止是带走了她的力量,她的精神和灵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和神眼结合在一起。神眼的“叛逃”等于把这部分精力也剥离走了,她的精神衰竭,感到困顿是必然的。   “能再快点吗。”   “……已经是最快了!”   夏依冰不确定灵体是不是也能冒汗,但她确实已经有了冒汗的感觉。   黑暗区域越来越多了……   最开始的旋涡隧道还是金色为主,现在已经是黑暗色调为主,断断续续的有那么几条“金色臂膀”延伸出来,她得小心翼翼的顺着这些“金色臂膀”往前飞掠。   暂且不知道和黑暗区域接触会发生什么,但她们都认为那不是好事,要尽量避免。   而这一过程好似没有尽头,这就是为什么说时间的尺度在这里被拉长——她们都感觉在这里飞掠了几百年,甚至上万年的时光。   也许还保守了?   也有可能是几百万年,几千万年,上亿万年。   谁知道呢……   毕竟这是通往起源的道路,时间和空间的尺度都铭刻其上,换句话说也就代表着从纳米亚这个概念诞生以来在它上面发生过的一切都记录在这里。   那上亿万年不是很正常吗?   也许这依然说少了。   希茨菲尔不是推测了吗,这条路的长度可能和纳米亚的真正岁数是等同的……   “夏……”   强忍困乏,希茨菲尔尽力让自己回想起不眠症时期的状态。   “你看那些火……”   “它们和之前不一样了……”   夏依冰看到了。   确实不一样。   之前的火焰一股脑的堆积在一起,里面具体是什么根本看不清楚。现在火焰越发分散稀少了,反而能看清……那火里居然还有东西。   好像是人。   数不清的人,无穷无尽的人,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以火焰的形态堆积在那里。   他们每一个都如时间之火是流动着的,他们不断改变自己的动作,有些抓住火焰标枪作势要投,有些被一群火焰人拥护举起,有些被绑在行刑柱子上做哀嚎状……各种姿态应有尽有,夏依冰根本看不过来。   这是纳米亚的发展史。   夏依冰心底生出明悟。   所有的时间在这里交汇,传说中的时间之河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唔,还是不一样的,这里应该只是记录,就和回溯一样,没法对它们造成影响。   这一分心差点出大事——前方的火焰不知为何被黑暗区域侵蚀的快断了,两人好险在最后一刻加速冲进下一条“金色臂膀”。   但还是有几缕头发被黑暗吞噬。   就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样,彻彻底底的离开了她们。   “果然不能碰!”   夏依冰差点把魂吓飞。   这要是被全吃进去还了得?   那黑黑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我觉得……”   希茨菲尔眯眼。   “我觉得那就是母树。”   “啊?”   “你不觉得这些黑暗区域,如果忽略它们是呈螺旋状飞来的,就是假如你把这个螺旋展开成一个平面……你没发现它们串联起来很像分叉的枝桠吗?”   夏依冰仔细想想,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忽略那些断裂的黑暗区域,只看那些连起来的,是有点像。   “我们就要到了。”   希茨菲尔心揪起来。   她猜测,母树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吞噬一切从虚空中靠近的灵体。   也许萝瑞尔当初就是被最尽头的黑暗吞噬,成为它的一部分。而她们此行可能最终要面临的考验就是被母树吃掉。   她们必须挺过来,必须保留完整的灵,完整的意识,从母树体内再钻出来,只有经历过这样的洗炼才称得上是成神,或者说攥取到一丝成神的希望。   但是如何做到?   这种事情……不要说我和夏了,恐怕换成弱一点的灰雾邪神也办不到!   祂们也会被母树吃掉!   毕竟纳米亚本身就相当于一尊伟大者啊!   萝瑞尔……   妈妈。   你为什么确定我们能做到这种事呢……   希茨菲尔不相信萝瑞尔会害她,那就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有窍门。   只是她还没意识到。   等等……   四周这些是金色的火……   妈妈说这是神剑火环相连的通道,是两次太阳圣剑斩落之后才形成的。   都是火……神眼似乎也放过火?   所以这枚眼睛是通行证。   是了。   它不光是邪神血肉,里面更是饱沐了真正的母树,也就是艾门-哈温的神血……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基本确定她们最大的筹码就是神眼了。   这东西虽然在路上会扯后腿,但那也是因为它的力量和这条神火之路是同源的。   也许它还有一些未知的功效能庇护她们。   这个时候也只能这么想了……   希茨菲尔没能来得及把新想到的信息告知夏依冰,因为毫无征兆的,前方的路断了。   不再有金色,取而代之的是无尽黑暗。   夏依冰只来得及骂出脏话的第一个字,两人就彻底被黑暗吞噬进去。   时间在这里停顿了。   这里是起源。   黑暗确实是非常压抑的景象,但如果以这里的视角眺望来路,远方的金色就像希望。   ————————   三合一!   我腻不腻害! 第五十八章 和你永存(三合一)   现实中的暴风雪依然在吹。   外界天地轰鸣呼啸,只有冰宫内部是一片祥和。这里就好像是神的领域连自然威仪都进不来,只有那么几具冰雕伫立在大殿中央,陪着两个看似没有被冻结,但却无法动弹的人影。   忽的,其中一道人影动了一下。但那并非她已经醒来,而是她的发束——垂落下来的发束发带自动解开飞向半空,呼啦变成了一只血晶乌鸦。   乌鸦出现后先是飞快将环境情况打量一遍,发现众人被冻结之后她没说什么,转身落到年轮冰雕上左看又瞧,口中时不时还在喃喃自语。   “啧!啧!果不其然是树人族……她的妈妈是之前那个年轮吗?还是那个年轮的孩子……那家伙好像在艾莎洲帮过哈温的忙。”   “那股灵念不出意外是小艾妮的妈妈,冻结在寒冰中的影像和回声居然能形成这样的奇迹,这个光靠个人能力可办不到,要么她妈妈手里有神器……也许是颠倒之棺?要么就是因为母树的影响。”   “毕竟她妈妈的真身已经被母树吃了,说她有机会成神就是因为这个呢……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被那个东西当‘孩子’看待。就连哈温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当初那玩意之所以会臣服于她还是靠的索菲亚后人,以及它是彻彻底底的走投无路……”   “只能说确实是个好机会吧。”乌鸦沉吟,然后将视线转移到夏依冰身上。   很多事情她都能堪透、读懂,但她唯独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也能进去。   小艾妮的妈妈到底在想些什么?   母树可以因为吃掉了她——因为这种原因而对“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人另眼相待,但那是因为吃掉了她产生了错觉,母树只是误以为“艾苏恩-希茨菲尔”是自己的“女儿”。   很难说这种印象会残留保持多长时间,也很难说它会不会突然反应过来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这本身都很不稳定了好吧,一旦被反应过来,小艾妮肯定会被一口吃掉。单独她一人进去风险都这么大了,为什么她妈妈还要牵连她的相好一起?   这是想找死,觉得死也要死在一起吗?   乌鸦看不透这点,她不禁想起了在很多时候她也看不透她爱的人。   哈温也有这种感性时刻,有很多时候我觉得应该理智点选择,她却豁出去要孤注一掷。   啊,这么想,这种事我的本体好像也干过……第一次应该是选择背叛她老子,第二次是不顾一切的想要救她,一个人冲进时间海。   至于最后一次,那就是发现那些脏东西,任性的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解析祂们,导致本体变成那个样子……   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无法理解这种东西,难怪我只是一滴血呢……   别过脑袋眯起眼,乌鸦很是人性化的在鸟脸上露出些许嘲弄。   不过这条路可不好走。   本体对它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她当初也是机缘巧合,靠着大毅力、大坚持才能重塑回归。过程中稍一不慎,但凡有一丁点犹豫她都会散架,会变成那些垃圾一样的骸骨被消化掉。   小艾妮现在看也可以算是我的学生了,姓夏的和我不合只是因为在某些方面她很像我。   所以还是希望你们能回来吧……   可千万千万不要犹豫。   与此同时,希茨菲尔两人正在经历可以说是此生当中最最凶险的奇幻之旅。   黑暗就像天幕当头照下,光芒消失的那一瞬间,她们俩互相就都感觉不到对方存在了。   这是一段玄妙的过程,就好像是她们的身体被分解了。她们的灵魂、思想、对世界和自身的认知被黑暗之海冲刷洗炼,直接从刻满信息的文本文档变成了一页页干净的白纸。   她们看不到、听不到……无法去说、无法去想。失去了五感以及全部的触觉,在这段时间里“时间”在她们身上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们完全是恒定的,被固化的。如果不出意外她们将维持这个姿态永远永远的存续下去,直到外界的故事恢复运转,直到千百年后再也没有人记得她们,那她们就是真正且彻底的被吃掉了。   很残酷,但这就是起源之地,就是源生母树对生灵的做法。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很公平,祂不会因为物种、贵贱、美丑等因素而差别对待。无论是纳米亚的本土生灵还是不当心从虚空中靠近的外灵,祂都一视同仁,全部一股脑吞吃下肚。   但只能说,有人提前为这一刻埋了伏笔。   曼苏拉-萝瑞尔-维拉-希茨菲尔,她并不认为自己的死亡是一场悲剧。正相反,她认为这是“新的开始”。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如果她不以这样的方式迎来死亡,她的孩子在这一刻就不会有希望。她当然不确定她们一定会有在这里相见的一天,但如果它真的发生了,那只有这么做才能救她。   黑暗中有神秘之物在悄悄涌动,那是伟大者在迟疑,这使得有人逐渐恢复了意识。   她想起来了——自己好像应该是一个叫艾苏恩希茨菲尔的人,她要来这里寻找成神的契机。   但是,夏呢?   希茨菲尔的思想还是非常迟钝,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台生锈且老化严重的机器,要拼命去思考,拼命去想才能维持自我认知。   也就是“我是谁”这种程度的认知,这是智慧生命最基本的自我认知之一。如果她连这种认知都维持不了,那她会变成植物人,她的意识可以说就彻底死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夏”这个单词。   有点……奇怪……   我是艾苏恩……   我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我好像是要来这里做什么事……是来这寻找成神的契机……   但是,“成神”是什么?“契机”又是什么意思?   从刚才开始心里就一直在念着夏夏夏的……这个“夏”又是什么?   她不知道。   她想不起来。   她突然想到,自己应该是一个人。   一个人应该是类似猴子那样的,是比猴子更纤细、高大的,而且褪去了一身皮毛,只在某在地方保留了毛发。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在黑暗中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   怎样的身体呢?   并非她原本具有的女体,而是一具不分性别,只是大概拥有“人型轮廓”这个概念,除了轮廓这个概念以外一切细节都不具备的古怪东西。   它没有脸,没有五官,体内没有器官内脏,完全是根据她的想象凭空生成。   她开始回想更多细节。   人……应该是有五根手指。   于是那轮廓的手臂前端便分化出十指。   人应该有腰肢轮廓,有手肘和膝盖关节。   轮廓的腰肢变得纤细,臀胯逐渐丰满起来,形成了大腿和小腿曲线,并逐渐雕琢出足踝和足弓。   很兴奋。   这种感觉……就像画画或雕刻。   我好像学过这些东西。   关于人体结构。   这是我第一次用我掌握的知识来重塑自我……   随着想起来的细节越来越多,希茨菲尔终于将面孔也“雕刻”出来。   到这一步,她的身体可以说是和外界真身区别不大。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具身体要比她现实拥有的更加完美。   没有缺陷,没有瑕疵。   大脑里的触须消失了。   这具身体没有神眼。   身体上的一些薄茧也消失了,一切外貌和内在都是在原本基础上尽善尽美。   她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终于想起了“夏”的含义。   夏……她不是应该和我一起进来的吗?   我找回了自我,那她呢?   感应着这具全新的灵体,希茨菲尔不断试图在黑暗中转身,想要朝四周摸索、尝试触碰到同伴的灵体。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夏依冰的灵体就像是彻底溶解在黑暗中,完全和它成为一体。   希茨菲尔逐渐感到不安和惶恐,她开始怀疑成神的条件是否是萝瑞尔欺骗了她。   妈妈当然不会害我,但夏可就说不定了。   如果她只是把夏当做辅佐我进来的工具看待,如果我是因为母树对我的特别优待才能恢复神智。   那夏呢?   她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有为那边考虑过吗?   有些焦急,甚至是愤怒。   希茨菲尔感觉心绪第一次这么复杂。   她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这个时候她根本不想着如何成神了,什么契机不契机的,如果这是要以牺牲另一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为代价,那这样的契机她宁愿不要!   也就是在这种想法生出的一刻,她发现她能在黑暗中看清画面了。   那是……   极限的悚然。   黑色的世界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用最残酷也最原始的方式堆积着无穷尽的灵体尸骸。   其中大部分是人类的尸骸,极少数是某些动物的尸骸,另有一些她根本辨认不出来的怪物的尸骸。这些尸骸既像是干尸又像是溶尸,即它们本身是保持着僵硬动作不动弹的,它们呈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存在于这片黑暗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动作都是统一在朝前方迈步、伸手、脸上流露出陶醉或者痴迷的表情,犹如最虔诚的信徒试图用这只手触碰神祇……它们都这样僵着一动不动!   但它们又是在流动着的。   它们的尸骸不能动,但尸骸上依附的东西却在流动。   那是血肉吗?   希茨菲尔不敢肯定。   她生出明悟,从灵体身上剥离的血肉,与其用这个词来形容,还不如说是那是记忆、是认知、是这个存在从诞生以来所承载的信息。   是信息在流动。   它们就像血肉一样软软蠕动着,从所有的尸骸身上流淌下来,落在地上,形成一片湿滑泥泞的可怕沼泽。每时每刻都有尸骸彻底被沼泽吞噬进去,那空缺的位置会在下一刻再被补上。   “……”希茨菲尔从未见过如此离奇、怪诞、悚然、恐怖、玄幻的图景。她觉得哪怕神话中的地狱炼狱真实存在那也莫过于此了,整个人的意识完全被这幅图景恐吓住、震慑住,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动弹。   直到有人将她挤开。   “!”   她反应过来——原来我也立足于这个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她几乎立刻感觉到脚下的湿滑。   她踩在血肉交汇而形成的沼泽地里,无穷无尽的僵硬尸骸就像雕塑一样存在在这里将她团团包围,她几乎不能动了,只能感觉那些血肉流动着没过脚踝,并在和她接触的瞬间强行塞给她一堆杂乱信息。   大脑剧痛。   这感觉……快比得上接触那顶赝品智慧冠了。目前而言塞进来的信息流还算不上太多,但很乱很杂……这些是周围尸体的记忆?   它们曾经是灵体吗?   因为各种原因来到这里,被母树吞噬……这些信息流就是它们的养分。   那它们流动的方向一定就是关键所在。   意识到不能在这里停顿下去,希茨菲尔鼓足力气,尝试推开前方挡路的尸骸。   非常困难。   她要费劲力气去推,去挤,甚至用暴力掰断那些僵硬的尸体。   这本身不用耗费什么力气,但每当她和这些东西产生接触,哪怕只是手指尖触碰到它们体表,那些流动之物就会自发向她缠绕上来,想要融入她的身体。   “我的名字是朵拉-莫瑞亚……”   “我叫艾斯科因,住在美丽的海莲牙……”   “我真的好想好想再吃一口贝丽娜做的鸡蛋羹啊……”   “我要杀了克利加纳……我要复仇……我要报复……!”   不对……   希茨菲尔停下动作,很是痛苦的捂住脑门。   我才不是这些东西……   你们的经历和我无关……   我就是我……   我只是“艾苏恩-希茨菲尔”而已……   不是我的记忆给我滚出去……   都滚!   她彻底懂了尤西里安女士为什么会恐惧这个地方,也明白了她在只言片语中对它的形容。   确实,在这里迈步,每一步几乎都会被信息流粘住。   别人是信息流,她自己就不是了吗?   同源的东西注定会融合,就像水融于水,火融于火……她必须时刻保持注意力集中,时刻确认自己是谁,这样才能在行走过程中保存自我。   否则她会融化在这里。   她脚上的血肉被泥沼粘住。   她遗忘的信息会化作脚底血肉被拉扯下来,她越是迷茫,越是迟疑,她行走的每一步都会被扯下一大块血肉,最终失去双腿,失去肚腹,失去全身的血肉,要被泥沼吞噬消化。   导师似乎提到过,她经历过这套完整流程?   她是认真的吗?   真的有人可以这样被吞噬消化后,再重新一点一点的孕育成型,得到一具纯洁的“神躯”?   夏依冰经常跟她讲“那只乌鸦不可尽信,我怀疑她很多说法就是在硬吹”。   “……”希茨菲尔现在只觉得尤西里安女士“吹”的太保守了。   能做到这种事,她不愧是血源之王!   所以我该怎么做……   我也会被这样吞噬掉一次吗……   夏是否也在经历同样的事……   但我能意识到这一点……   她是否只能和这些干尸一样……?   希茨菲尔开始怀疑。   开始顾虑。   这一不留神,她突然觉得矮了一截。   这里的身体没有痛觉,她只能低头,看到她的脚踝断了,那一大块血肉连带她的两只脚被泥沼扯下。   扯扯嘴角,她赶忙加速。   还好没有痛觉,否则她根本就没法走了……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在被环境撕扯下血肉,越来越多的信息流试图灌入她的灵体,污染她的意识,她的思想逐渐浑噩起来,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啪嗒!   终于,她失去力量,仅剩上半身摔入泥沼。此时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甚至连为什么要往前走,前面到底有什么这种事情都忽略了,她就只知道“非要这么做不可”,拼尽一切,拖着残破的办具身   子再往前爬。   刺啦!   她肋骨上的血肉被扯下。   刺啦!   她的面容犹如骷髅。   名为“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存在,她的认知,它们流动着和泥沼交汇、相融在一起。她的灵体逐渐沉寂下去。黑暗中再度恢复平静。   不知道过了可有亿万年那么久,泥沼中亮起一点金光。   那是一枚眼球。   她残存的血肉在最后形成了一枚眼球,它漆黑如墨,内里燃烧着金色神火,开始像陀螺一样在泥沼中旋转。   一道道原本已经融入泥沼的信息流被这枚眼球吸附回来。再度形成了“艾苏恩-希茨菲尔”的灵体。   它不再完美,而是变得和她在现实中拥有的身体一模一样。   我这是……复活了?   站在泥沼中,少女尝试着握紧双手。   对身体的掌控力回来了。   思想、意识全面回归。   所以之前的身体依然不能用吗……   必须要经历这道工序……   所谓的“洗炼”。   终究还是神眼帮了大忙。   感受到脑子里似乎有触须在软软蠕动,希茨菲尔不再觉得这种感觉很恶心了。   她知道的,这是代价。   她的身体笼罩上一层金色的边,赤脚踩在地上会令污泥退散。   她失去了自由,但只要有神眼存在,一切外在的信息流都无法再污染她。   这种驱逐力量会连带使得四周尸骸融化退开,希茨菲尔抓住这机会快速前进,在经过许久的、压根不知道持续多长时间的探索之后,她看到了那个东西。   一颗真正漆黑的树。   祂不是黑色,而是存在于黑暗中的一处缺陷。祂屹立在这片黑暗世界的最中央,所有的尸骸都在对祂朝圣。   在看到祂的一刹那,希茨菲尔感觉自己的目光、意识都好似要被拉扯过去。神眼在此时金光大放,这才再次扯回了她的意识。   这应该是,应该是太阳王艾门-哈温对我的庇佑。   悄然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希茨菲尔开始考虑接下来她该怎么操作?   她已经经历了尤西里安女士经历的一切,接下来她应该走向那棵树然后触碰祂吗?   这样做就能成神吗?   还是要求我真正和祂结合……   就像艾门-哈温对上一棵母树那样。   思绪稍微有些乱了。   似乎感觉到她的烦躁,通往树干的道路自发分开。涌动的信息流裹住无数灵体尸骸朝两边褪去,就像在迎接这里的新王。   希茨菲尔懂了——她需要选择。   她没有一刻犹豫,转身走向那些后退的淤泥,赶在它们逃离之前踏足进去,很是蛮横的、类似于恼羞成怒、鱼线断裂、要亲自下河的钓鱼人,要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去抓捕猎物!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   什么成神不成神的……   我成神的目的是为了守护你……守护有你存在的这个世界!   如果没有你那我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狗屁母树……   给我乖乖的。   尽快的。   完好无损的!   把“夏莎-伊玛尔”还回来啊!   意志前所未有的凝练,就在这种想法诞生的瞬间,伸入泥沼中的手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   用力一扯,夏依冰的灵体就这样闭着眼睛被她拉出。   女人睁开眼眨巴两下。   “艾苏恩?”   “我们这是……”   她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是没有偏爱的,希茨菲尔可以靠母树的误解恢复意识,她可不行,对她来说刚刚就是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切了。   思想还有些浑浑噩噩……莫名其妙……   但是不等夏依冰看清四周还有什么东西,她就感觉少女的身躯狠狠扑了过来。   她们抱紧,相拥,柔软的唇瓣交叠嘶磨。那金色的光边逐渐也蔓延到女人身上,将她们两人一起包裹起来。   所以妈妈,我想这就是我的答案……   希茨菲尔热烈沉浸在这个过程里。   她想好了。   真的想好了。   百分之一万的想好了。   如果这里是起源。   如果这里是开始。   那就正好在这里改写一切,把那些悲伤和遗憾都用自己的方式抹除划掉。   她要自己规划自己的未来。   哪怕是成神,也要和她一起。   就这样……搂抱着女人,她带着她走向那棵树的轮廓。   她们一起来到树下,她抓住她的手,就保持和她紧贴的状态,坚定的,无悔的,毅然决然的,一起和她触碰了祂。   艾苏恩……?   女人瞪大眼睛,从对方涌过来的注视中,她逐渐读懂了那份心意。   你都不惜和我共死。   那我怎能吝啬……和你永存。   ————————   又是三合一!   桀桀桀桀!   说!爱丽好腻害! 第五十九章 心中的冰湖(三合一)   1986年10月中旬,一支救援队远道而来。   他们翻越伊卡洛林洲最北端的奥尔沃特山脉,穿过一段冰原后抵达冰湖镇,在这里接手了遭诸多镇民所举报的“冰湖诅咒”案。   “所以说你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从记录中抬头,伊森-道尔的语气颇有些不可思议,“你在这里当了那么多年镇长,但你居然从来没有关心过每月从山上传来的怪响?”   “我可以解释的!……警官!”对面的男人——也就是这座镇子的镇长波利绞着双手给自己辩解,“因为确实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像这次这么严重的……它是第一次……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这不是理由。”伊森直接打断他,顺带拿起笔帽给钢笔盖上。   显然,他已经判定继续问波利没有任何意义,这项工作可以交给那些拉出来见世面的实习探员,对他的话,他还不如把时间抽出来去做那些更重要的事。   “警官!警官!这和我们真的没关系啊!!”   波利一看顿时急了,冲过去挡在大门口不给他们走,口中大喊:“冰湖镇能逐渐从一个破败渔村变成现在的模样都是依靠我们的不懈努力!请您多了解事实!这些才是镇子的真相!”   如果被这些人带着这样的卷宗记录回去维恩,那波利想要以镇长职务进入萨拉权力体系的愿望肯定要落空。   道理很简单——在他任期内发生了如此严重的邪祟事件,他作为辖区第一责任人事先居然对此没有做任何防护工作。这毫无疑问是在渎职。   所以差不多是自讨苦吃了……如果他不运作把冰湖镇纳入萨拉版图,他这个镇长对萨拉来说就相当于是土人部落的某个酋长。没有哪个王公贵族会闲的没事干来管土人酋长的任命和责任。   但要是这个运作给他弄成了,萨拉人会第一时间免去他的职务,他长时间经营的一切等于是给别人做嫁衣。   所以他怎么能甘心?他说什么也要再抢救一下。   但伊森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就见他拿起桌上的大盖帽给自己卡上,淡淡问道:“那你如何解释镇上的古巫?”   “古……”波利张嘴,开始结巴。   “根据我们收到的举报,古巫……革耶梭,他曾试图在冰原上谋害镇民。而我们掌握了可靠情报,足以证明他其实是一位邪徒假扮的!”   说到这里,伊森语气变得极为严厉:“你如何解释这一切?镇长?当初你们和我们签订教权协议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担保的!你承诺过会管理好这里的本土信仰!”   “革……他是邪徒假冒的?”波利不禁瞪大眼睛。   伊森绕过他想走。   “等等!这个我们完全不知情啊!”   “正是因为不知情所以才要拿你们问责。”   这次不需要伊森了,从旁边窜出来一名高大笔挺的年轻警探,一把将波利推开几步。   “作为镇长放任冰神教被邪徒腐蚀,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在担任镇长职务期间和日蚀教会有某种交易。”   “我不是——”   “把他铐起来,等会再审。”   “我真不是——我没有想背叛萨拉!”波利挣扎着看向他们的背影,“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目光短浅的蛆。”出了屋子,伊森口中低骂一句,朝雪地里吐了口吐沫。   液体坠入雪地前就结冰了,它完全是以固体形态扎入积雪。看到这一幕伊森又骂:“见鬼的地方……这里想要通电都很麻烦。”   “但也正是因为有这个镇子挡在这里,我们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之前帮他开道的青年探员开口说道,“从这方面看,冰湖镇的存在意义是很大的。”   “怎么?你也支持他把这里并入萨拉版图?”   “这要看北极具体的价值而定。”   “年轻人想的多是好事,这说明你眼界天生比旁人开阔,很多时候能从各种稀奇古怪的角度摸到线索。”伊森把领口收紧了些,“但要建立在扎实的基础上,你猜我们这么干会有多少人反对?”   “你是指塔里尼昂?他们北边不和这接壤。”   “我是指冰神教!”伊森瞪了他一眼,“别忘了那些威利斯人。”   “威利斯人不是死光了吗?”青年一愣,“他们和现代人种都不一样。”   “拉塔迪亚人也死光了,海外还不是一大堆宣称。”   “你的意思是有人打着威利斯人的旗号支持冰神教?”   “邪神都有人信,你觉得冰雪女神会没人信吗?”   青年刚想说那是因为邪神真的有邪徒在冒充显灵这回事才会有那么多人上当受骗,但他转念一想——谁说冒充冰神教的群体里就没有邪徒?   搞不好其中就隐藏有日蚀的崽种们,他们假借冰雪女神的名义暗中扩张,将邪神的痕迹解释为冰雪女神的,因此被诱骗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再想一想,这些人肯定不会允许萨拉吃掉冰神教名义上的起源地——也就是北极。   具体情况他不懂,但想来外交方面会压力很大?   作为最强盛的人类王国,萨拉并不需要看谁的脸色。压力其实是伪命题。   可他听说了,这段时间因为艾莎大陆的分配权很多人类王国吵的不可开交。在实际利益面前萨拉女王的话根本不好用。   这种趋势下要是再吃掉北极,那确实不亚于火上浇油。   所以陛下才要扩充军队吧。   航路被打通了,灰雾也被证明了不是不可驱散的。正规军队肯定会恢复作用,萨拉需要这样的力量来守卫和平。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卡里克。”伊森在风中大声说道,“这次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能把书上的东西吃透,这方面你可以多向她学。”   “希茨菲尔伯爵吗?”   “没错,我现在正要带你去见她。”   在见鬼的冰雪天气里艰难跋涉了十几分钟,一群人顺着镇上的小道摸索到它的最北边。在这里找到一栋扎着篱笆的木头房子。   “我以为你们会明天来。”   开门的是夏依冰,她不像外面这群人穿着厚重的大衣棉袄,身段在对比下显得非常纤细苗条。   “局长!”   包括伊森在内的一群人顿时抬手对她敬礼,她也简短回了一个,拉开门示意他们赶紧进去。   这应该是民宿吧?   名为卡里克的年轻人进来之后四下打量,看到木地板中间被挖了个方形大洞,洞里放着一些烧红的碳,旁边还有烧烤架子,上面插着一条条肥鱼。   比外面暖和太多了……他把帽子摘掉,看到火坑边坐着两个女人。   她们穿的都很少——比伊玛尔局长更少的样子。全身上下基本上就只有一套单衣,卡里克不由好奇起来,她们难道不觉得冷吗?   “这家人已经安顿好了?”   夏依冰在旁边询问进度。   “安顿好了。”伊森点头,“男主人有冻伤需要多养一养,我问他们愿不愿意暂时搬到南边去,他们同意了。”   “艾苏恩转交的那块石头和信呢?”   “都给他们了——这是那女孩写的回信。”   “很好。”   接过信函,夏依冰拆开看了看,又塞回去叠好,图省事的收进袖子。   其他探员开始脱卸装备围坐在火堆边烤火取暖,伊森羡慕的看看卡里克等人,他还得继续做工作报告。   “波利的事情查的差不多了……他和垂尔雷德的商人有勾结,只要他们来这里跑商,他私下里可以额外给他们一笔返金。”   “他有别的诉求吧?”   “有!他在垂尔雷德市政厅也有关系的,根据他的副手举报我们搜到了一些信,他在信里要求那边在‘伊卡洛林北地开拓’这一计划里投赞成票。”   “那他完了,垂尔雷德的人也完了。”   “是这样的,我们已经把他拘起来了。”   “我让你问的另一件事呢?”   “你说墨菲家的?这个……这件事毕竟牵扯到墨菲老先生,而且得等信送到维恩啊……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有什么消息。”   “那对父女呢。”   “罗博-墨菲坦白了一切,包括他杀妻、并将尸体肢解的行为。”   说到这里时伊森皱眉。   一开始他以为罗博是那种穷凶极恶的罪犯,险些动手教训了他。后来从夏依冰这里了解到真相经过才发现很大程度上误会了他。   这也是个可怜人,让他来判定罪责的话,大部分责任都应该让已经死去的玛伦-墨菲背负承担。   但玛伦-墨菲毕竟已经死了,而且不管有怎样高尚的理由,罗博-墨菲杀妻是事实,他触犯了法律,他可没办法由着性子给他脱罪。   “他的超凡能力还在吗?”夏依冰问。   “还在的,他能放点小火出来。”   “那这个人铁定是由安全局管了?”   “差不多如此。”   “把他录入死刑名单。”夏依冰想了想做出决定。   “头儿?”   伊森瞪眼。   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   杀妻是重罪,但婚姻内的谋杀罪不至死!   开玩笑,天底下受邪灾困扰的所有土地都急缺人口,只要不是那种和脏东西牵扯的无可赦免的罪,或者胆大包天的谋逆之罪,正常情况下想批死刑是很困难的!   夏依冰这么说,就是想要给罗博-墨菲换一条路。   “你可以适当提点一下他,让他想个新名字。”   “……不会有事吗?”   “他女儿还要在萨拉生存的,我还怕他脱离掌控?”   伊森掏出本子记录下来,时不时翻眼打量局长。   他觉得自己不是错觉,和上次见面比,夏依冰好像更自信了。   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例子,但女人都觉得“不保险”,“有隐患”,处理都是走的正常流程。   这次好像她有把握了?   自信可以掌控全局?   想了半天,伊森怀疑她要么是争取到了第三方支持,要么是……她在灵的修炼上又突破了。   后面那种不太可能,她现在已经是现灵层次的狠角色了,再突破那就是附灵,西索-格瑞斯特也就是这个层次而已。   所以应该是前面那种……   偷偷瞄了眼正在和火坑边那俩女人谈笑风生的卡里克,伊森咧嘴。   臭小子,你不知道正在给你烤鱼的家伙是什么人吧……   但也确实,某位冕下总是习惯性的佩戴面纱遮挡容颜,整个维恩见过她面容的都不多,这些愣头青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希茨菲尔呢?”   把本子收起来,伊森看向女人身后的楼道。   公事公办。   现在办完了,他总算可以用私人身份谈别的话题。   “在上面逗狗呢,去看看吗?”   “当然……我可是好久没和她说过话了。”   两人先后消失在楼道里。   火坑边,海蒂看着这一幕出神。   “不吃鱼吗?”   旁边递过来一条烤好的鱼。   “你都帮她们支付过房租了,为什么还这么闷闷不乐?”   海蒂没接鱼,而是转过头,仔细盯着年轮这具木分身的容貌轮廓。   这样看,确实在一些眼角、细微的地方能看出相似。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以前她经常做梦,做希望自己是年轮女儿的梦,但现在她的愿望当真实现了,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不如想象中开心。   火烤的久了,氛围也开始热烈起来。不少探员开始尝试主人家私酿的羊奶酒,年轮正是借着杂音遮掩在说悄悄话。   “还气我骗你?”   海蒂摇头。   “那是为什么?”   “……我说不好。”   海蒂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明明可以算是母女相认了,她们之间应该更加亲密。   但她却觉得多了层隔阂。   她也不再能像过去那样随便和年轮开玩笑了。   “不要想的太多哦。”   年轮拿起一杯羊奶酒灌了几口,放下杯子时,脸上升起淡淡的红晕。   “我所有的谋划确实以树人族的延续为第一考虑要务,在我死后,树人族不能没有首领,不能没有幽冥果树来领导他们。”   “但我也是为了你……”   她有些无赖的环住海蒂,双手绕过她的脖子。   “就当是对醉鬼的安慰好了。”   “你能叫我声那个嘛……”   “不就是妈妈嘛,我叫,我叫就是了——”   海蒂在她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她费了老大力气才安抚好年轮,但中途仍然会时不时抬头看天花板。   她还记得在冰宫苏醒后看到的画面。   那两个人仿佛成了两个人型“黑洞”,所有的光——包括目光在内都会被那轮廓吸收进去。   到底……   我们被冰封的时候,她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二楼,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送别了伊森。   伊森是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的,但老男人很敏锐,他能看出来希茨菲尔已经初步走出了王冠案的阴影,但依然因为某些事,她的情绪不是很高。   “看到你没事,我很高兴。”他是这么说的。   “我希望你记得无论如何都有我还有马普思那样的人在支持你。”   “你的光辉已经足够耀眼。”   “不要想太多无谓的事。”   最后和少女约好等回去之后好好在鸢尾花街办一场聚会,他直接开溜。   否则他害怕顶头上司会动手揍他。   “这些家伙啊……”   夏依冰看着他溜号的背影咬牙切齿。   明明什么都不懂,又要尽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来安慰人。   局里那些庸医也是!也是自以为是觉得患者是因为某些原因意志消沉!   他们难道以为这么说对方会好过吗?   最合适的处理方式就是什么都不要提!用其他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真是受不了……   看来得给他加任务了。   “伊森也是好意。”   希茨菲尔笑了笑,又从烤炉上插下一块肉,喂给莉莉。   “呜呜!”   莉莉咬了一口被烫到,把肉打翻落到地上,然后围着那块肉开始来回蹦跳,下不了口急的直叫。   “……你总是为他人着想。”   夏依冰转头看过来,神色显得有些复杂。   她看向小屋。   身穿黑色长裙坐在炉边的少女。   趴在她面前吃肉的大白狗。   旁边的铜炉上有水壶呜呜冒着蒸汽。   头顶架子上还蹲着一只闭眼小憩的血晶乌鸦。   画面看上去一片祥和。   就好像所有的冒险都是错觉,她们真的只是来这里度假。   看着看着,夏依冰用力捏紧拳头。   “怎么了?”   希茨菲尔立刻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没办法,两人现在的联系太紧密了。   近距离的交流,虽然不至于到互相都能读心的程度,但对方大致的情绪波动,喜怒哀乐,她们都能感受的到。   “辛塔拉也被找到了。”   “其他人的结局也还算圆满。”   “我们也差不多实现了目标。”   “连要孩子的计划也……”   “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   “我不高兴!”   女人硬邦邦的打断她,走到她身边用力坐下。   每次都是……   每次都是……   闭上眼睛叹息,夏依冰脑袋里再度回想起王冠案结束后的那段时间。   也是所有人都安居乐业,得到了预想中的最好结局。   但是代价呢?   那个代价被谁承受了?   她为什么总是要给别人着想,为什么明明是她的机会,她明明可以再自私一点……   “你觉得你是拖累?”   希茨菲尔平静看她。   “是因为把‘权柄’分给了你我才没有直接成神?”   “我——”   夏依冰想说是。   她就是这么想的。   但她也知道,这番话说出来少女肯定不爱听就是。   而且她想的也没错啊?   那么好的机会。   萝瑞尔的赠予,母树的误解,再加上神眼相助!   要多少机缘巧合汇聚到一起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她很确定这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了!   但就是因为我。   就是因为要顾全我。   我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并不是这样。”   希茨菲尔很认真的看着她道。   夏依冰没敢抬头看她,她便转回来盯着火堆,说道:“有一段时间,我不理解妈妈的做法。”   “我不理解她要给我出这样的题,去让我选择,这看起来就像在刁难我。”   “但是现在我懂了。”   “得到力量,在坚持内心的情感面前其实并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   “正是因为贯彻了这个理念她才能成功救下我,自己也能在冰湖留下那样的记忆。”   “那我怎能指责这种选择是不对的呢?”   “她分明是在教导我——在最后的最后还要说些难懂的道理给我。”   “我很确定也很肯定我要这样去理解。”   “我不可能放弃你。”   “哪怕我并不知道这种放弃会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   夏依冰扭头,盯着少女久久无言。   正如伊森觉得她变了,她也觉得希茨菲尔变得和过去有些不太一样。   那种娇柔的感觉变淡了,原本隐匿在娇柔下的坚强浮现上来,成为她的表象特质。   现在已经不只是决策方面,就连言语都这么硬啊……   “我是无话可说的……”   她只能这么讲。   “说到底,我被你救了……我当然……我只能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就是,这话我好像说过太多次了……如果你不嫌弃——”   “我不嫌弃哦。”   话语被断,她感觉有一副温温软软的身子抱住了她。   “虽然一切都起源于一个误会,但你的付出我都记得……”   “谢谢你包容我偶尔的任性……”   “谢谢你这样毫无保留的……”   “爱上我。”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混杂巨大的感动涌上心头,夏依冰反身也抱住少女,和她紧紧相拥在一起。   正是在这样彼此交心的情景当中,在彼此都能感应到情绪的状态当中,她们彻彻底底的,毫无保留的将那份情意展现给对方。在它面前没有什么秘密再值得一提,她们不需要猜也不需要想,眼里互相只剩下彼此。   也许这类珍贵的事物会随时间流逝而流逝。就像曼苏拉-萝瑞尔-维拉-希茨菲尔或者冷迪斯的故事那样被冰雪埋葬。但有人相信——只要文明长存,只要心中的爱一直长存,它们便会一直被保存在冰湖深处。   那显露的情感是华美极光。   保存极光的心,就是永彻冰湖。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总算是把冰湖篇写完了,我也算是长出了口气。   现代网文讲究快节奏,同时更加讲究避嫌。   这个是什么意思呢?……大概就是讲,你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或者说任何一个属于靠把出产的资料拿出来赚钱吃饭的这么一个职业,你不应该总是以自我的诉求为核心,你应该更多的去考虑观众、读者、买家的意见。   观众、读者、买家不喜欢的东西你一定不能做,这就是避嫌。   像之前有些商品,你吃着某个地方饭,你不尊重当地的文化,你搞事情,你被喷,那真是活该。   网文其实也是这样的,我不写某些东西固然可能是很可惜,但是只要我不写,对这部分题材有抵触的那一部分读者,他们中的一些人就可能留下来看我的书,这样我的书受众就是要更多的。   所有用这种方式卖货赚钱的行业都在追求这方面的平衡,想着要怎么讨好那些“原本可能走人”的观众、读者、买家,这个绝对是明智的,绝对不能说是错误的。   因此现在很多网文,比如那种升级练功的,压根就不写情情爱爱。   未必能写好,或者写了有人喷,那就不写。   更早点还有规避直面亲情的,比如说我没有把握能把父母这样一个极其重要的配角在故事里刻画好,那我干脆就不写。   不写就不会错,就不会被骂,不会有人因此弃书——那我干嘛非要挑战高难度呢?   这就是为啥网文主角一大堆都是孤儿,作者懒得写读者懒得看,最后就变成这样了嘛。   我不是在diss啊——其实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我也没什么把握能写好这么重要的“灵魂角色”,所以在一开始的纲要里虽然有影毒针和冰湖的部分构思,但我并没有打算写的太详细,只打算春秋笔法略过去,更多重心放在剧情案子和探险上。   可是探案集的文风类型甚至出乎了我自己的预料。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把整本书写成这种格调的。以至于写到影毒针的时候,我发现如果我不把冷迪斯的故事说清楚,说透彻,很多印象根本就立不起来,很多道理也说不通。   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如果不能尽善尽美不是太可惜吗?   所以在“父母”的剧情上我额外倾注了大量笔墨,不光是我想让希茨菲尔这个人物看起来更加完整鲜活,我还希望能展现出冷迪斯和萝瑞尔是两个怎样的人。   看过我之前几本书的同学应该都知道之前我是没涉足过这方面的……充其量在翡翠里刻画了一个冷酷铁血的帝王父亲,那么按照上面的说法,我就是在做一件风险特别大的事。   写好了是延续作品一贯的风格,成绩不会有大的涨幅。   但要是写崩了,成绩和口碑肯定都炸……   目前看来说写的有多好不敢自夸,但应该是没有崩掉。这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平稳落地了,探案集算是度过了最大的难关, 所以我当然要松口气啊~   再说说冰湖篇的一些细节和构思原理。   看多我写的东西的话,同学们可能会有一种感觉,就是我瞄准刻画的点,有些可能我希望能引导出感动的点,这个点所在的位置,和大部分作品的不太一样。   我知道这挺怪的,有些点我自己回头看我也觉得挺怪的。这个一方面是因为我个人的感动阈值比较高——我得先感动自己才敢说我能感动别人,其次就是我对感动的理解比较诡异。   冰湖篇的刻画目标之一是母爱,是妈妈。这些东西不夸张的讲,早就被各种题材写烂掉了。这种情况下去挑战刻画这样的目标真是让人头痛,因为可能不管我从什么角度去刻画,类似的手法、套路、剧情……读者早就在别的某部作品里看到过了。大家都知道电影剧透很恶心,这就相当于另类的剧透——如果我写到一半就被人猜到我想要做的事情,那这个剧情最终爆发开的那一刻也绝对不可能带来预期中的情感爆发。那文章文字的力量就不够,是不合格的。   到这里,必须提起一部恐怖题材小游戏对我的影响——《梦日记》。   这游戏我就不详细介绍了,有些人觉得它很无聊,有些人觉得它是神作,但我确实在里面收获了如评论所说的巨大感动。   “当你披荆斩棘,杀死阻挡在你面前,从你梦中滋生的魔怪,然后在某一刻发现它们完全没有想伤害你,你意识到那都是源于你自己的幻想,源于你内心的恐惧、寂寞、空虚和绝望,它们都是因此而诞生出来的——在那一刻,你终于彻底理解了自己。”   差不多是这样的评论吧~而我在其中看到了怎样的逻辑呢?   从【憎恶怪物】到【理解怪物】,再从【理解怪物】到【自我和解】。   恐惧绝对是人类情感当中最激烈的情绪之一,基于恐惧而催生出的求生欲、杀戮欲、繁殖欲是不需过多介绍的,然而就是在这种极端情绪的控制下,你突然发现你一直在害怕的那个东西并不想害你,它和你关系匪浅,甚至它还深爱着你,它追随你并不是为了吓你,它只是想要再抱抱你……   必须说人就是贱,就是一种喜欢走极端的动物。我觉得这种情况下我会很容易从一个极端——极端的恐惧——跳到另一个极端——极端的感动。   用这种方式引导出来的感动那就太磅礴了,它裹挟了从绝望中生还后迸发的希望,这在情绪上还有一种误导作用,它们应该是叠加而且乘方式增长的。   正因为如此,梦日记在我心里享有特殊的地位。别的恐怖游戏仅仅只能做到恐怖而已,唯独梦日记能让我和自我和解,能让我在最后一刻大彻大悟,甚至主动拥抱那片曾被我深深恐惧的黑暗。   当然了在冰湖篇我没有完整使用这种手法,因为以艾苏恩的水平想让她感觉恐惧绝望有点困难……这里的绝望主要还是从王冠篇的末尾提取出来,深究的话还有人类在情绪上有歉疚心理这么回事,类似于你怀疑某人偷了你的东西,一度对他很警惕,后来东西自己找到了你又觉得对不起那人,会不自觉的讨好他,等等等等。   从反馈来看效果是不错的。   很惶恐,总算没有写烂萝瑞尔这个角色。   居功自傲是不敢的,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只希望能继续贯彻这种想法,一直带来更好的故事。 第十七卷 马尼翁档案 本卷共310592字 第一章 见习女神   当最后一缕秋风也试图向冬天进发的时候,希茨菲尔便要迎来自己的20岁生日。   她真正的生日当然不是在11月份,但怎么说呢,那毕竟是她在地球的往事。她认为自己应当以新的身份贯彻在这里生活的意志,那么她的降临日也就成了她在这边的生日。   希茨菲尔是不希望对此大操大办的,这倒不是她觉得自己拿到“成神的楔子”就和那些凡人朋友们有隔阂了,而是她不希望弄的太吵,她担心这会对腹中的胎儿不利。   但夏依冰不干。   她很重视希茨菲尔的20岁生日,因为在萨拉,20岁是真正的分水岭。这里16岁或者以下的人可以称呼为男孩女孩。17岁以上,不到20岁的人称呼模糊,用少年、少女、青年称呼都可以。   但20岁以上就不行了,人们普遍认为20岁是“真正丰满成熟”的年龄。一个人不管在此之前有多颓废多烂,他/她在度过自己的20岁生日以后对有些事情也该懂了。   “萨拉的法律在这方面建设还不完善。”夏依冰当时对希茨菲尔是这么说的,“维恩法规定无论男女都是18岁成年,但有些地方是16岁,甚至15岁就成年。而你要知道即使这些地方对‘法律成年’的认知差异如此之大,但他们依然统一认定20岁生日对一个人来说是最重要的。”   那大概就是“生理成年”和“思想成年”的差距吧?   希茨菲尔是知道这个说法的,毕竟她看的书不少,也了解萨拉在灰雾侵袭下面临的困境。   一个平均寿命一度连50岁都没有的文明社会,你怎能要求所有地方都有统一的成年标准?   16岁娶妻嫁人生子不在少数,在十几年前属于普遍现象。而在部分地区岁数更小成家的都有,这其实也是迫于无奈。   结婚的原始释义是什么?是因为爱吗?   并不是那样……与其说是“结婚”不如说是“结合”。是两个人各自都认为自己单独过下去会非常劳累非常痛苦,认为两个人搭伙生活会好得多,他们才肯这样做的。   所以显而易见的,早期结婚年龄小的主要因素就是日子难熬。人们成天到晚生活在对噩梦的恐惧之中,这种恐惧催发了生命对延续基因的本能向往,这些因素结合起来才变成那样。   这是希茨菲尔的个人见解。   既然是无奈之举那自然会有很多隐患了。这方面什么家庭矛盾家庭暴力都是小问题,萨拉的文明还没有发展到拿这些问题做文章的程度,能吃饱饭穿暖衣,好好活下去就不错了。   在这个基础上,萨拉人自然是偏早熟的。   希茨菲尔在地球听到的说法是三十而立,也就是说地球人对“心理成熟”的划定标准是三十岁。这比萨拉人坚持的二十岁要延后了整整十年,从这组数据对比就能看出这里的生活有多艰苦。   好像是这个道理吧?   就好比地球古代的封建王朝……当时结婚虽然也很早,很多人16岁都当父母了,但人家起码不担心在家睡一觉就丢了命啊……   道理希茨菲尔都是懂的,她也表示自己能理解“这里的20岁很重要”,但她依然不觉得必须为这种事搞一场盛大聚会——根本到不了那种程度。   我的天……我的18岁、19岁生日是怎么过的来着?   有点记不清了,但应该充其量就是请了几个朋友来家里做客?或者干脆连我自己都忘了……   因为这本来就是入乡随俗的冒牌生日嘛,即使是她真正的生日,只要不是被接到希茨菲尔庄园和婆婆婶婶们一起过,她自己一个人也是懒得多关注的。   不是矫情,也不是粗心,而是她认为自己的生日等同于自己母亲的受难日,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再去回顾没有母亲的童年……她怎么可能想要庆祝?   所以希茨菲尔对生日的不在意由多重复杂因素共同构成,夏依冰当然是看不透全部的,她就只是单纯觉得应该多多补偿她,恨不得上报给白影宫,让白影宫专门为械阳伯爵举办一场超级宴会。   “11月30日……是吧。”   希茨菲尔至今还记得艾尔温当时那副玩味的表情。   “斋月的最后一天,很有寓意的日子呢。”   斋月的械阳会长存于夜,在这个月,邪祟的活动频率也会大大减少。萨拉人在斋月会度过几十天相对安宁平和的日子,他们会多沐浴、多换衣、多礼拜,食水上也追求清淡。   希茨菲尔偏偏是在斋月的最后一天降临,这看起来就像是……女神知道地上的子民要在明天遭受邪祟之苦,特地派遣一位天使下来搭救他们。   “我倒是不介意帮艾苏恩举办一场酒会,毕竟艾苏恩现在这么漂亮,我估计对她感兴趣的王国俊杰会非常多哦~”   年轻的女王,她在那一刻笑的像只白毛狐狸,两只眼睛都弯起来,似乎很高兴能看到重臣窘迫的样子。   “是……是这样吗?”夏依冰果然瞪圆了眼睛,“虽然艾苏恩不排斥这些事,但是她不是已经……”   她转头看向希茨菲尔,目光落在她盘起来的银灰秀发上。   “噢!那说明我们的安全局长还是有些天真了。”年轮站在王座旁,恰到好处的阴阳怪气起来,“你自己没少办婚内出轨导致情杀的案子,难道你以为羊羔拴起来就没人偷了?”   “并不是那样,我亲爱的伊玛尔女士。你把羊羔拴起来只会激发某些人的征服欲。要知道维恩可不缺那种口袋里有几个闲钱又成天无所事事的家伙,他们最喜欢打破禁忌,尤其是伯爵小姐看起来可能会给他们机会的样子。”   “让他们给艾苏恩按摩也还行——”夏依冰思索着,“但他们怎么知道生日时期的”   “有些事不是你藏得住的。”艾尔温感慨,顺势从年轮那里接过奏折,“让我看看……唔……以拉伦斯家族为首,一共有64人希望我能为伯爵庆生。”   希茨菲尔觉得这不稀奇。   她的生日不是秘密,此前她从未觉得它有多重要,也就没有隐瞒的想法。   而且她那个时候可还没有获封爵位,区区一个小侦探,泄露一个假的生日日期又能怎样?难道她还要担心全城人都来凑热闹吗?   但现在不同。   外面那些人可不知道她们在德普-瓦尔蒂娜冰湖的收获,仅仅是以那些人的认知来看,她也属于“位极人臣”,她的20岁生日正是巴结她、和她拉关系的绝佳机会,要是能一亲芳泽更是赚到了。   不然怎么说送礼也是门大学问呢……希茨菲尔见过很多人想送礼,或碍于面子,或天生嘴笨,见了面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直接送,然后说诉求?   太土,而且被送礼的人也会觉得很没面子。   噢我的尊严和人格就只值这点东西?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在求我帮忙,你就是想侮辱我!   到最后东西没能送出去,想要求办的事情也黄了。   所以送礼的由头很重要,再没有比生日或特定节日更适合的由头了,那些人有些想和她结交有些想和她缓和关系,不抓这个机会才是怪事。   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夏依冰回到221号的房子看过信后将那封联名信撕的粉碎,因为上面暗示可以为伯爵小姐找对象,女人怒骂拉伦斯是在帮倒忙。   “别这样,詹姆斯可不知道我们的事……”   “不!他就是欠骂!怎么能这么直白的说你未婚!”   任性的安全局长难得一见,尤其还是为了自己而任性。希茨菲尔新奇之余也感觉心里暖呼呼的,她忍不住想逗逗女人。   “所以宴会还办不办啦?”   “不能办!”   “哎呀……那我的生日怎么办呢?”   “我们可以回庄园。”   夏依冰的提议中规中矩。   “你老家地方那么大……对吧?我们可以认识的朋友都请过去,如果陛下愿意也可以去。”   不是?我是不是自掘坟墓了?   这下轮到希茨菲尔傻眼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计划会从夏依冰嘴里说出——这还是当初那个对女王陛下恭恭敬敬的影狮队长吗?   她感觉夏依冰膨胀了,对艾尔温的态度不再是“敬畏”。   那个“敬”是保留着的,但“畏”是越发看不到了。   这下好了,本想着趁机彻底撤销计划的,结果摊子从221号挪到了希茨菲尔庄园,这这这……我要忙的不是更多了吗?   算算朋友的人数。   安全局的有伊森、戴伦特、扎菲拉、西绪斯和律希尔……   教团的有托雷士、赛博特,弗里克好像也说要来……   要是艾尔温来,那年轮肯定不放心也会来,年轮一来那海蒂还能不来?   一个个都是大胃王,这得准备多少食材。   “肯定不会让你忙的。”   夏依冰拍着胸脯保证。   开玩笑,她怎么说也是个大官,找不到足够多的人手查案那是没办法,但烧菜做饭还能找不到人吗?   实在不行就自己动手,她也是为希茨菲尔专门钻研过厨艺的,当初在红土平原就是她烧的菜哩!   这么一想,她顿时又涨了干劲,直接飞回书房写信打电话,一个中午忙的不可开交。   “我看她是疯了。”   血晶乌鸦飞到餐桌上,和希茨菲尔一起看着女人在楼上跑来跑去。   “虽然没成,但你已经获取到‘资质’了,而你最后又把‘资质’分给了她。”   “她到底懂不懂她现在也可以算作一位女神?”   一位女神亲自伺候一群凡人,要给他们烧菜设宴?   杀了血晶乌鸦,她也想不到天底下还能发生这种事情。   她算个毛的女神啊……   希茨菲尔撑起腮帮子,裙子下翘起二郎腿看戏。   充其量就是见习吧。   嗯。   见习女神。   ……叫起来还蛮搞笑的。 第二章 女神学堂   11月30日,希茨菲尔的生日聚会按计划在庄园里举行。   确实来了不少人,除了教士二人组和其他几人因为执行任务脱不开身,希茨菲尔在上一章念叨的名单基本都来了。   包括艾尔温——开玩笑这可是难得能甩开政务和年轮的管教溜出王宫透气的机会,她怎么肯放过?当然是要过来大吃特吃!   年轮果不其然也和预计的一样跟过来了,希茨菲尔一眼就从人群当中认出了她,因为除了她之外大家都喝的兴高采烈,六亲不认的戴伦特中间还试图和国王陛下玩喝酒划拳,那年轮的脸色黑的就像树人族全体灭绝了一样,希茨菲尔一度担忧她会克制不住把戴伦特丢到窗户外面去,还好她最终克制住了。   只能说她们来的时机恰到好处,还是和上次一样赶在聚会后半段来。此时大多数人喝的看人都有仨影儿了,纵使艾尔温不戴面纱不化妆也没几个人能认出她来。   “感觉怎么样?我的伯爵?”   濒临收尾,艾尔温拉着希茨菲尔来到阳台上吹风,聊天的同时顺带醒酒。   国王喝了几口果酒,度数低归低,但别忘了她的身子还没恢复元气。   “不怎么样。”希茨菲尔如实回答,“我本就不希望这么多人为我浪费时间。”   乍一听是不知好歹了,这可是殊荣,让贵族大臣听到私底下能把她骂死。   但她是真的这么想的,她今天确实也很高兴就是了,但这份高兴是因为能和认识的人一起相聚,一起聊天,她感慨于在灰雾之下他们大多都还维持着健康,她发自内心的珍惜这段时光。   但她也确实不希望这些人是专门为自己过生日来的,哪怕是萨拉人最最重视的二十岁生日,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如果是两个月前,你这么说勉勉强强还有道理。”艾尔温捋过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双眼抬头看向天穹。   “但是你现在是神了哦……”   “你们给我做过汇报了,真是给我出了道难题,也是给萨拉这个国家出了道难题。”   “陛下,我从未把自己当做神来看待。”希茨菲尔觉得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解释清楚,“我们汇报是因为它确实至关重要,它直接影响到我们能否在后续抵御祂们的入侵,但我不希望因为这种事导致我们之间产生任何间隙,您只要知道我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守护好现在的一切就足够了。”   之所以是“我”,而非“我们”,是因为夏依冰故意隐瞒了自己也有“资质”的事实。   不是不信任艾尔温,而是——前不久可是刚刚发生过那种事情呢!她们只是在预防最坏的可能。   至于希茨菲尔的这番话……   她不是一个喜欢攀附权势,拍统治者马屁的人。哪怕换成查鲁尼那样有手段、有“统治力”的国王她都不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但她现在面对的是艾尔温。   艾尔温,她已经多次证明过自己。甚至有些时候希茨菲尔觉得艾尔温是除了夏依冰以外这个世界上最懂自己,最理解自己的人。   她也早就体现过她所具备的牺牲精神,那绝不是演戏,所以希茨菲尔唯独愿意对她这么说,她不抵触。   “但规矩就是规矩。”艾尔温却不这么想,“就好像我登基继位后,很多人对我的态度变了……我能说我不希望他们那样对我么?我能命令他们继续按之前那样和我相处么?”   “不行的,艾苏恩。我不能这样,你也不能。王权和神权是类似的东西,我把他们看做是明灯,指引其他人追随的明灯……”   聊了很多自己的感想,艾尔温总结:“我确实可以还把你当朋友看啦~但你也要明白你身份的转变,那不只是为了获得虚荣,更重要的是你是否真的可以做到神的程度。”   一说起这个,艾尔温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追着希茨菲尔问了很多关于起源之地的见闻情报。   “是么……由金色神火形成的漩涡隧道,真是神奇,那一定就是太阳圣剑留下的痕迹。”   “你们的猜测很有道理,漆黑的枝桠在某段古籍记载里是具有母树象征的,有本书,我没记错应该叫《艾莎创界史》的,里面讲述了女神在时间夹缝里开辟新界的故事,下次我可以带给你看。”   “你很介意?不需要的……之前毕竟是身份有区别,哪怕我想茹斯也不许,但现在你可是要成为树人族的新图腾了,别说我手里的那些古籍,只要你想啊,我估计茹斯会开放整个树人族的藏书库给你看的。”   和艾尔温聊天很轻松,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也相当善解人意,对这边的态度温婉和蔼,还因为她的声音也很好听,萨拉语在她口中每到句末总会调皮的飘飞上扬一下,光是听她说话就能勾勒出那副轻快而又活泼的心境。   一直到说的口干舌燥,艾尔温开始轻轻咳嗽,希茨菲尔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不顾她的抵抗将她带回去休息。   陛下的身子还很瓤,比我都瓤。再不送回去会被年轮刀的。   回到宴会厅,发现桌子和地上已经趴了一片。   也就李昂和戴伦特两个半吊子木人还在乌龙不清的说着梦话,其他人——除掉年轮海蒂巴莉乌三个正牌树人不算,已经全部睡死过去。   “……”希茨菲尔看到阿什莉撅着屁股趴在桌子底下,怀里抱着无奈的莉莉,大白狗头上被用果酱画了两道眉毛。   我记得我叮嘱过他们不要给阿什莉喝酒的……   把艾尔温交给年轮带走,希茨菲尔看着残局深感头疼。   还好,她有胡桃。   可靠的小木偶,她可是没沾一滴酒的。就连夏依冰都趴坐在主位上呼呼大睡,胡桃已经跳出来开始飞速收拾残局。   盘子、餐具被拨弄干净,残羹垃圾倒进泔水桶里。   剩的垃圾不需要细细收拾了,直接把桌布包了回头扔掉,反正这种垫子桌布也不值钱。   再把客人们一个个的背上楼,顺气、喂水、放床上休息,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客厅里肉眼可见的洁净起来。   希茨菲尔也是刚把夏依冰处理干净才发现的,她大大赞赏了胡桃,叮嘱她不要太过劳累。   两人一起把剩下来的东西处理完,再把莉莉身上的果酱也弄掉,希茨菲尔这才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那不是休息。   现在才刚刚10点多,距离深夜还早,她还得掐着时间去卧室上课。   澡都来不及洗,只用温水洗了手脚和脸。10点15分的时候希茨菲尔准时赶回卧室。   她先是看了眼床铺,夏依冰“半露香肩”,发丝散乱,从被褥下的轮廓来看睡相非常放飞自我。   暂时应该不用管她……   拿好本子和笔坐到书桌前,血晶乌鸦已经靠着一块小黑板在等着了。   “没有迟到。”   乌鸦点点头,“看来你还没忘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敢忘,导师。”   希茨菲尔谦虚说道。   “你当然不敢忘。”乌鸦笑了笑,“只是区区‘资质’而已,这样的东西很罕见吗?因此骄傲只会腐蚀你的神智。”   实际上就是很罕见的。   但是血晶乌鸦就要这么讲。   她不希望希茨菲尔当真傲慢起来。   “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   希茨菲尔承认。   比如虽然她有了“资质”,但“资质”到底要怎么用?   所谓的成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是生命层次的升华,那么它都体现在哪些方面?   她的身躯会有哪些变化?她该如何正确看待和引导这些变化?   还有力量。   神的力量和凡人应当是不同的,到底这种不同是怎样体现,它和超凡者有什么区别,是否和上个纪元的神主一样只是强大点的人,和他们一样能掌控某种神秘的能量?   这些她都不清楚。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找血晶乌鸦继续学习深造的原因。   见习女神可不只是开玩笑说说,她们是正儿八经缺见解啊……   “你怎么称呼你的地位?”   血晶乌鸦问,“神秘主?”   “差不太多。”   希茨菲尔确实曾经以神秘主自居。   “你能依靠这个去屏蔽第七只眼睛?”   “没错。”   “能说下你具体是如何做到的吗?”   “我就是……”   希茨菲尔顿了一下,像是在仔细考虑措辞。   “和灰雾其实是类似的原理。”   “我把我个人的梦境笼罩在那颗眼球的表面,因为我也有同样的眼睛,我们之间有关联让我能很轻松的做到这种事……这样它以后看到的就是一团混沌了,毕竟我几乎是不做梦的。”   “土办法,但很有效。”   乌鸦点评。   “那么你想好自己要当什么神了吗?”   “呃……啊?”   “你不会以为神的能力是固定的吧?”乌鸦嘲笑她,“太阳神、水神、雷神、海神……你不会以为天空中的王座是有固定属性的吧?你觉得你应该在其中选一把坐?”   “呃,我不这么想。”   我也不觉得神是应该有属性的……   “那么这就是我们这期‘女神学堂’的重点了。”   乌鸦敲敲小黑板。   “让你明白其中的含义,并让你下定决心成为一个怎样的神。”   “如果你想不通这些道理,那我劝你放弃‘资质’。”   “……这么严重吗?”   希茨菲尔有些懵逼。   她从没想过学习当一个神有这么麻烦。   “你以为!”   乌鸦瞪眼。   “一个没有坚持和信念的神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看尹瑟尔。”   “你应该懂的。” 第三章 小目标(小二合一)   深夜,希茨菲尔庄园的女神学堂依然在持续。   “你先告诉我,你如何理解‘神’这个词。”血晶乌鸦在黑板上写下“神祇”、“神明”之类的词汇,转头等学生给出答案。   “更强大的生灵?生命?”希茨菲尔尝试说道,“毕竟对土人来说掌握火器的我们也类似于神明了……在人类认知里的神似乎就是能办到那些常人办不到的事,所以才被那样称呼。”   “大差不差吧。”乌鸦点头,“你理解的还算准确,主要是你对神没有畏惧感,真非常好,这样我们就不用花太多功夫去纠正你在这里的认知。”   “……这个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乌鸦强调,“我举个例子好了——比如你从小崇拜一个人。”   “嗯。”   “你崇拜她的一切,有一天你被告知只有变成和她一样的人你才能拯救一些东西,于是你发誓你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你愿意牺牲一切来为此努力。”   “嗯……”   “但是因为你太崇拜她了,你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当做你要模仿的目标。到最后你模仿成功了,但你模仿的只是‘你概念认知里的那个她’……这样的她是真实的她吗?”   希茨菲尔摇头:“……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不是。”乌鸦翘起脚底板敲击桌面,“详细讲讲。”   “因为首先要弄懂模仿的核心目标是什么。”希茨菲尔说,“这里的核心目标是‘拯救一些东西’,那可能,模仿的意思是做到和‘她’一样的事,而不是单纯在各个方面去拷贝她……”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乌鸦对她非常满意,再次敲了敲黑板:“正因为如此,一个对神带有崇拜心理的人是当不好神的!”   “你认知里的神总是高洁无比又高高在上,现在轮到你当神了,你也强迫自己要变成这样——但这种事怎么可能真的做到?”   “谁又比谁高洁了?谁又比谁高尚了?就拿我自己举例子,我也当过救世主,但那是因为我想拯救这个世界吗?是因为我悲悯众生之苦想搭救他们?”   “狗屁!那只是我想救哈温顺带的罢了!”   “我不是说上面那种高尚的想法不对,不排除有人真这么想,而且真的能拿来当做动力——这种情况是存在的,这当然是好事,实际上我也很乐于看到这种人登天,你是这种人那自然最好。”   “但人心很复杂,非常复杂……”   “尽管你已经在很多方面展现出你的高尚和善良,但我必须考虑你不是这种人的可能性。我要预防你带着这种认知在现实面前撞的头皮血流,到最后连自信都崩溃,被那些脏东西引诱堕落。”   血晶乌鸦在这方面强调的非常详细,甚至可以说是啰嗦。但希茨菲尔却不嫌她烦,她知道对方是真的发自内心在为这边着想。   事无巨细……尤西里安女士一开始总说她不适合教书,但她实际上做的很不错嘛……   知道这是因为乌鸦真的花了心思——也就是真的把自己当学生善待,希茨菲尔不敢过多走神,专心致志的做着笔记。   如果这一幕被外人看到了,他们肯定会觉得荒谬。   一个人居然在听一只乌鸦讲课,这本身就已经够荒谬了。更别说课堂内容还是“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女神”。   女神在上啊,这是可以拿来系统化掰扯的知识点吗?   确实有一种不真实感,就连希茨菲尔自己,她偶尔意识到都觉得荒诞。   “讲完了‘认知’部分,接下来我们讲‘资质’和‘区别’。”乌鸦把黑板上的字迹擦掉,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副袖珍眼镜给自己戴上。   “……”希茨菲尔不由多看了两眼,她觉得戴眼镜的血晶乌鸦有点过度可爱了。   乌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问了她一个问题:“现在我们知道神和人其实没区别了,就好像上个纪元,上上个纪元,那些神主们,他们其实就是强大到一定程度的人。”   “甚至包括四古神,深究的话也是这样,但我确实也提到过哈温和他们都不一样,你觉得这其中的区别在哪?”   区别……   希茨菲尔想了想作出回答:“生命层次?”   “哦?”乌鸦瞪眼,“再详细说说?”   “我的理解……大致是从……结构上来看吧。”希茨菲尔半蹙眉头,“之前您说过,上个纪元存在一种叫魔能粒子的东西。”   “是的。”   “魔能粒子就类似于元素能量,通过排列粒子结构能释放出所谓的法术,也就是您提到的移山填海。”   “没错!”   “而其中您还提到过魔能掌控者有一种进阶方向就是元素化躯体,所以我就想会不会是到了那个阶段就从生理结构上有所改变?”希茨菲尔试探问道,“就是可能……外观上是人,内在解剖也是人,但实际上在更细小的领域……微观领域,能够元素化的魔能掌控者,他们的很多器官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这是你自己想到的?”血晶乌鸦满眼都是惊奇之色。   “……我也找不到参考书吧。”   “那说明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乌鸦对她指指点点,然后在黑板上写下“结构”一词。   “确实,如你所说,到了高阶魔能掌控者这个层次,生理上的结构是有变化的。”   “不只是器官更强盛、骨骼更坚韧这么简单,而是有一些粒子会在不知不觉中填充进他们的身躯,将原先的组成给替换掉。”   “这不是好事!元素化用的越多,高阶掌控者寿命就越短!因为终究他们的生命层次没有突破,血肉之躯和能量粒子不能彻底共存并转化,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突兀炸成一堆碎肉,想要收尸都很困难。”   “那么怎么做才能突破这种局限呢?答案你应该想到了。”   “没错,就是成为‘神主’。”   “神主是前面几代纪元的神,他们依赖的其实是血脉。严格来说没有能让凡人自然升格成神主的法门,因为神主也是靠血脉掌控力量,他们最多把这力量传递给自己的后代,凡人要这么染指这种传承关系?”   “这是一种畸形的体系,我也知道……一开始是母树把权柄给那四神,那四神再繁衍制造出二代神、三代神。当今在大地上生存的纳米亚人不过是后面几代神的造物,是‘造物的造物’,那你可想而知——只要这种传承关系存在一天,尊卑关系就永不可破。”   “神永远是神,人永远是人,尽管他们其实在生理结构上区别不大,甚至可以正常通婚,但他们能做到的事你就是做不到。”   “所以有人反抗?”希茨菲尔听的很认真,还想要分析。   “我不确定那个家伙是因为这个理由而反抗的。我更愿意把他当成一个彻底的疯子。”   乌鸦表情不太好看。   可能是回想起了一些糟糕的记忆,她挥动翅膀,表示略过这个话题。   “总之你只要理解,这就是为什么血肉之道曾经一度被母树青睐的原因。”   “结构、生理结构、微观结构、血肉和能量共存——这些大课题钻研到极致不光能让凡人突破界限升格为神主,也能解决母树当时它所面临的困境——它也不知道到底谁会成为它的救世主,所以它干脆每个人都帮……这该死的东西!”   说到这她忍不住破口大骂。   希茨菲尔怀疑,如果不是因为母树本身就是纳米亚的意志化身,而且当初那棵母树已经可以算是被艾门-哈温吃下肚子,乌鸦肯定会想方设法把母树弄死。   同时她隐约也有了一点明悟。   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因为血肉之道、血肉法术对解决这些问题有切实的帮助,导师才让我保留源初血种的吧?   “不谈这些了……咱们再说说伟大者。”乌鸦咳嗽一声。   “伟大者也就是那些灰雾邪神……唔,外神。”   “你可能觉得祂们诠释力量的方式就是吃吃吃,祂们可不懂什么粒子、结构……就算祂们意识里蕴藏了可能无数倍于纳米亚的知识,祂们也根本懒得去用,这当然是因为‘吃吃吃’就是最适合祂们的,这已经足够祂们吞噬一个个世界。”   “人是无法和祂们对抗的,神主也不行。所以这里我们提到的‘神’必须是哈温那种,也就是必须和母树结合,生命层次、身体结构都几个飞跃,远远超过所谓的神主,这样勉强才有希望。”   “也就是说。”希茨菲尔补充,“我和夏现在确实不算真正的神,如果我们想成为真正的神就应该把那棵新生母树给吃掉?和它结合?”   “就是这样。”   那这差不多属于一种独特的晋升路线了。   希茨菲尔是这么理解的:   正常情况下的人和神主有壁垒阻隔,人<魔能掌控者<神主,掌控者接近于神主,身体结构试图向神主转化,但因为“结合能量粒子和血肉的关键因素”只能通过血脉传承,之前没有人成功做到。   但是因为灾变,血肉之道出现了。   它用一种看起来很邪恶的方式打破了这种局限性,其中可能就包括“拟态变形”。它跳过了血脉传承步骤,直接攥取神主的血肉基因研究、融合。其中有极少数天才能做到彻底拷贝神主的结构,如此一来虽然他们还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至少他们依葫芦画瓢造出来的新身体可以释放神主才能释放的力量。   当然,威能肯定不会一样就是……导师也说过那种法术需要构建粒子模型的,这个是思想的工作,可不好模仿……   接下来就是到艾门-哈温。   现在把当前纳米亚的超凡知识混杂进不等式。   人<超凡者<魔能掌控者<神主<<<伟大者≤真神(艾门-哈温)。   确实是飞跃没错……而想要做到这种飞跃,首先要获得母树的认可,在母树身上,或者被母树在自己身上留下烙印痕迹。   这一步我和夏已经完成。也就是导师说的“资质”。   接下来就是和新生母树彻底融合,用这种方式一口气跳过几个大台阶,直接飞跃到足以和伟大者抗衡的程度。   在过去,这是艾门-哈温专属的晋升路线。因为不管怎么说母树都只有一棵啊……就算其他人知道这个法门也没办法模仿,唯一那棵树已经被她吃了,她等于归纳世界伟力于己身,这是不可复制的奇迹。   希茨菲尔思索半天,问道:“我该怎么和母树融合?”   “我怎么知道?”   血晶乌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真稀奇,你搞的好像我有经验似的!   “那如果我和母树成功融合了……我的意思是,它还在吗?”   她其实更关心这个,因为新生母树是包含萝瑞尔的,她可以接受和母树共生,但不希望这种融合、结合发生后母树会消失。   “这方面我没办法给你答案。”   血晶乌鸦双手一摊。   “说到底,成功的案例目前为止就一个而已。中间有什么门道、变化要靠你们自己摸索,我能做的就是把道理提炼出来给你们说清楚,让你们别走太多弯路。”   是吗。   希茨菲尔又陷入思索。   这么说的话,她觉得即使自己和夏真的完成了生命层次和血肉之躯的飞跃,她们也不一定会有太阳王那么强的力量。   因为不管怎么看,这条晋升路线,太阳王之所以这么强,是她集结了整个纳米亚的力量所致。   原初母树活得久啊,内部蕴含的规律因果肯定庞大的难以想象。   新生母树<<<原初母树。   不客气的说,给她们造成巨大压力的新生母树在原初母树面前只不过是一棵幼苗而已。   拿这种东西作为“道基”,比不上用原初母树做“道基”的太阳王,很合理啊……   不过本来我们的目标也不是变得和艾门哈温一样强。   她坚定起来。   我预想中的“成神”,不过是为了不要和那些伟大者差距太大,搞的连隐瞒纳米亚的位置都做不到。   我们不需要像她一样强。   只要能把生命层次提升到可以直面伟大者,抵抗祂们辐射的污染。再寻找法门彻底蒙蔽掉外界对纳米亚的探索感知。   做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第四章 暴击和体检   一夜无梦,希茨菲尔结束课程后腾出时间洗了个澡,即使躺在浴缸里泡着热水,她依然在翻看刚才笔记上记录的内容。   洗澡看,躺床看,一看就直接看到了天亮。还是夏依冰嘤咛一个翻身才将她唤醒。   “有时候你会让我产生错觉,亲爱的。”   女人光着身子缩在被窝里,一边半睁着媚眼仰视希茨菲尔,一边朝她凑过去,双手环住她的腰肢,非要把脑袋贴到她小腹上。   “……你的不眠症好像根本就没好。”   希茨菲尔知道,这是夏依冰在给自己上压力了。   之前她熬夜那是随便熬的,即使会透支身体健康,那大不了就是透支她一个人。   但现在不同,她的肚子里可是孕育着一个新生命呢。她的透支会连带影响到孩子,老是熬夜确实不好。   “以后不会了。”希茨菲尔给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谁让你请那么多人。”   “但你不是也很开心吗?”夏依冰笑笑,“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么多人为你特地聚集起来,但是想想看……除了这样的理由,还有什么借口能让他们都赶来的?”   希茨菲尔一愣,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   她的这些朋友们,有些身份是高的吓人,但这些人是绝对不可能以生日名目特地把其他人都邀请来的。   他们和希茨菲尔关系好,不代表他们互相每个人关系也这么好。   所以还真只有我自己了。   只有我过生日,他们才会都愿意来。   这种不知不觉成为焦点的感觉再度让希茨菲尔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她确实不觉得自己应该被这样厚爱,但她也说不出昨晚那种推拒的话了。   起床洗漱,希茨菲尔见血晶乌鸦回挂坠盒睡觉去了,顺势和夏依冰聊起昨晚上的课程内容。   “哦~所以我们得想办法把那玩意……融入自身?”   夏依冰一开始想说“吃了”,但她转念一想艾苏恩的妈妈也在那里面哩,这么说难免会犯忌讳。   而且这不是很恐怖吗?如果萝瑞尔真的还存在,对艾苏恩来说是和自己的妈妈在一起,她不会排斥,但对我……我得天天和那女人相处啊……我肯定会被她折磨疯的!   打了个寒颤,夏依冰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这样。   然后她们又聊到了生命升华,互相交流起自冰湖回归后,生活中出现的细微不同。   “睡的更舒服了。”夏依冰先说,“一开始我以为是‘长夏’被重新锻打的缘故,但那样不可能一丁点噩梦都不做,应该是噩梦偶尔还是会有,但我可以大致免疫影响。”   实际上却是她再也没做过噩梦了——哪怕不和希茨菲尔一起睡也没有做。似乎只要她不想做那她就一定不会做,在这方面她似乎可以做到心想事成。   “……白鲸的威力,还有冰针的威力都提升了。”希茨菲尔则是更关注力量方面。   “我检查过材料,同样材料制作的冰爆弹,同一把枪,我来用和胡桃来用,在效果方面我有超过50%的几率要高出胡桃1~2成。”   “这是什么原因?”夏依冰皱眉。   回来后她确实也在处理公务,但她毕竟是局长,很多事不需亲力亲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摸过枪了。   “巧合。”希茨菲尔笑的很玩味。   “条件因素都没有变,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巧合。”   “好像冥冥中我的运气变好了,只要我来用,就是有更大的概率能触发一些小概率事件。”   因为冰爆弹这种东西,它真正的杀伤力其实是冰晶炸开的那一下。这个过程中冰晶到底怎么炸,是集中一个方向炸还是分散的很开炸,又或者炸的不那么稳定,炸的程度不达预期,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概率事件。   希茨菲尔发现从冰湖回归后自己可以把其中一些小概率事件变成大概率事件,结合血晶乌鸦的那套理论,也就是所谓的“资质”,这很难让她不去多想。   换个角度思考,新生母树也是母树,它约等于世界意志的化身。这东西青睐我那等于世界亲合度上升,运势提升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因为你被世界喜爱了,你的暴击率获得提升。   暴击率:5%→50%   而且这个暴击率可不局限于使用冰爆弹,希茨菲尔私底下做过尝试了,她现在调配香水和药剂的成功率和之前相比有了巨大提升。   她做菜的技艺也更精湛了:很多菜肴和调味料她是不知道详细比例配方的,但哪怕她自己乱试,配出来的东西反而有可能比记忆中的更加美味。   总体来说是好事,只是希茨菲尔习惯谨慎看待一切事物,她觉得这种优待很“飘”,只要一天不真的完成生命升华,把力量果实攥在手里,这份优待享受起来总是提心吊胆。   “往好处想,我们这不是已经开始在升华了嘛~”   站在镜子后面,夏依冰伸手绕过去搓搓少女的脸。   真嫩。   理论上20岁了不该用少女称呼她的……但我就是忍不住,她简直就是这个称呼的化身……   “而且尤西里安不是让你想要当什么神吗?”女人又问,“你怎么说的?”   “我没想好。”   希茨菲尔一把拍掉她的手,开始给脸上涂抹香膏。   这种事确实不好想的。   她怎么知道该成什么神。   哪怕是艾门-哈温,她那个太阳王的头衔也不代表她就真是太阳神了,这东西很难说有什么具体属性,应该都是根据每个人原本擅长的领域来算。   如果按这样算,那我的现灵是死骨冰针……我更多掌握“寒冷”的力量,那我应该成为冰神?   不行,这头衔也太抽象了。   听起来像是三流小说里的,而且极其没有格调。   “现在想这么多没用,得先寻找和母树结合的办法。”希茨菲尔给她强调,“我觉得导师是希望我多利用源初血种。”   “她不会在打我们孩子的主意吧?”夏依冰脸色开始黑了。   血种关联到血源秘术,孩子就是这么来的,她没办法不做联想。   “我觉得不是……”   “最好不是!”   “对了。”喷完血晶乌鸦夏依冰像是想起来什么,她从后面环住少女的腰,两人在镜子里互相盯着对方。   “昨天康妮跟我说了,她今天白天会留下来,给你做个身体检查……”   “???”   希茨菲尔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算什么?孕期体检?   她一度以为这些词汇距离自己很遥远的。   啊……所以我确实要当妈妈了。   低头盯着平坦的小腹,希茨菲尔终于察觉到有些事情确实不再相同。   双见习。   她要学的确实还有很多。 第五章 南部邪踪(二合一)   “不行,我不同意!”   体检已经完成了,这是夏依冰黑着脸对杂毛萝莉吼出的内容。   “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要不要遵守随你的便。”西绪斯耸肩,回头招呼正在给她收拾工具箱的红毛小护士:“动作快点德莱耶芒,有人不待见你,那就不要死皮赖脸。”   “别生气康妮,你知道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希茨菲尔原本正在摸着肚子出神呢,眼见她们要吵起来,不得不走出房间居中调节。   “而且我确实不明白……诚然维恩的位置相对偏北方,南方更适合调养身体——是这样没错,但总归不是所有的维恩妈妈都有条件去南方住吧?”   这个事情详细说要从几分钟前开始了……身体检查大致没有什么问题(除了有人吃医生这种职业的醋),但西绪斯最后却说希茨菲尔前往北极一行有寒气入体,最好找个南方城市调养休息。   听起来是为她好,夏依冰没必要急着反驳,但西绪斯给出的建议居然是西辛那隔壁的马尼翁市,开玩笑……几乎是萨拉的最西南角!   维恩虽然不及奥尔沃特北但也北的很厉害了,想从维恩去马尼翁市等于要从萨拉国境地图上划一条大大的斜线,这就是要斜穿整个萨拉的意思,夏依冰怎么可能让希茨菲尔跑这么远?   更何况她对那个“寒气入体”的说法也表示怀疑,因为希茨菲尔本身的现灵就是偏向于寒冷方面的,西绪斯……她检测到的到底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灵?   “确实不是所有妈妈都能去南方调养,但那是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你们这样的条件。”西绪斯板着脸给出自己的解释。   “维恩贵族妇女去南方的频率有多高难道需要我来提吗,这里有个人掌握着全国最全面的档案库资料库,她难道需要这种帮助?”   西绪斯就是这种性格,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也许在旁人眼里——即使他们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已经有了一个大蜕变——觉得她们是王国重臣高不可攀,但西绪斯,哪怕面对艾尔温她都不怵。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管他好话坏话,好听难听。这也是她在多年医务生涯中养成的习惯。   毕竟身为一个医生,如果连患者到底得了什么病都要瞻前顾后犹豫要不要说,那这医生还当来干嘛?   接不接受是患者自己的事,她只负责做完本职工作。   “康妮你让我很想揍你……”夏依冰语气也很低沉,“你知道这种事不能开玩笑的。”   “我看起来像经常开玩笑的人吗。”   “但你又说艾苏恩身体有问题要调养,又说要去马尼翁市,你不觉得你的建议和你的诊断是矛盾的吗?哪有身体不好还得跑长途的?”   希茨菲尔心想这倒是没错。毕竟这个时代的基础设施……好吧现在压根就没有什么基础设施这种概念。反正现在长途旅行确实很累人就是,跑长途导致身体出问题的也不在少数。   她以为西绪斯会继续坚持她的建议,正如她一贯秉持的哲学那样。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医生面对这个问题居然把脸转了过去。   这可真稀奇了!   瞪大眼睛,希茨菲尔职业病犯了。她觉得康特-西绪斯建议她们前往马尼翁市一定有其背后的原因。   “我说了我只是提建议。”杂毛萝莉的半张脸都被发丝挡住,这让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阴暗,嗓音听着也阴恻恻的。   “你们不想去那就别去好了……我们走,德莱耶芒。我们用不着别人送客。”   律希尔倒是还有些恋恋不舍,她回头看了眼希茨菲尔裙摆下的纤细脚踝,摇摇头,对她们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砰!”   房门关上,两位女主人面面相觑。   “我们应该调查康妮吗?”希茨菲尔有些犹豫。   “谁都有秘密,难道我们谁都要管吗。”夏依冰没好气的甩手否定,“赶紧下去弄吃的吧……破检查还不能吃东西,我饿死了。”   下楼,希茨菲尔正要去厨房给夏依冰和莉莉准备吃的,一眼就看到还有几个人坐在餐桌边,并未离开。   她和这些人的关系早已熟稔到不需要恪守礼仪送客的程度了,而且她记得昨晚其中有人提起过……说自己吃完饭就得立刻离开,可能来不及和她打招呼,让她不要介意。   那他们今天还坐在这里是什么情况?   唔,李昂伊森戴伦特……看起来是有事情找我。   这些人对她打了招呼,但并没有说具体留下来要做什么。希茨菲尔也不多问,先去厨房和小木偶一起准备早餐,只是在分量上比原先计划的再多两倍。   “为什么没有炸猪排?”   看到她端着一叠煎蛋和烤面包回来,戴伦特眼神很是幽怨。   “早上吃油炸的对身体不好。”希茨菲尔淡淡说道,“油炸食品偶尔解解馋可以,想长命百岁就不能多吃。”   “你确定要和一个木人讨论‘长命百岁’?”   “为什么不呢,我可不想不到一百年就去参加你的葬礼。”   戴伦特被她逗乐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是真这么认为的——毕竟希茨菲尔还是人啊,人怎么能和长生种比寿命呢?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笑话水平可以……但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怎么笑?   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笑的这么夸张,戴伦特逐渐哈哈不下去了,他收敛表情靠回椅背,开始抱着膀子装深沉,直到煎蛋分到他面前他才伸手说让自己来。   夏依冰也难得和他们坐一张桌子吃饭,中途小木偶去庄园大门口取了报纸和牛奶(现在都有专人配送),牛奶顺势端上桌,报纸则送到女主人手里。   1986年的报纸依然很厚。   没什么娱乐的时代,太多人了解信息都靠报纸了。   这些东西繁琐到很多页面都需要自己裁开,希茨菲尔很熟练的将要裁剪的位置多次折叠并用指甲压死,顺着那条线很轻松的撕开页面。   夏依冰就没那么文雅了,她取了一把干净的叉子,把它倒持,用叉子的把手去裁报纸。   “能给我一份吗?”   伊森见桌上一共有四份报纸,分别是《黑木工人报》、《维恩晨报》、《维恩商报》、《王家娱乐报》。这两人只取了《工报》和《晨报》,还剩两份留在那里。   夏依冰不耐烦:“你自己拿就是。”   伊森咬了一口面包,伸手拿过《维恩商报》。   戴伦特瞄了一眼专心致志吃东西的李昂,再看看餐桌底下同样专心吃东西的大白狗,挑挑眉毛,也去拿了《娱乐报》回来。   顺势他还要说道两句:“哦……娱乐报这种垃圾,我没想到有人喜欢看这种东西。”   大城市确实有更多的杂志报社,但不管是哪个大城市,以娱乐为名的报刊都是公认的垃圾。   上面刊登的生活和大多人的生活根本就是两个世界——正常人谁会在意大歌星菲丽雅昨天穿的什么衣服?这对赚钱干活根本没有一点帮助。   “我没记错的话。”李昂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和火腿片,在水盆里洗过手,取了手帕擦拭嘴唇,“以王家冠名的娱乐报,其中会蕴含一些专属的暗语。”   “啊?是这样吗?”   “确实是这样的。”伊森也从《商报》中抬头,“你不是我们这个系统的所以你不知道,毕竟我们可没有根须网络这种东西,很多时候你要传递信息,但你又腾不出人手时刻守着电报机,那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以《王家娱乐报》举例,它的头版新闻看似是在写明星花边,但只要按照影狮内部的方式解码,直接就能拼出一个萨拉语单词——“一切平安”。   “有意思。”戴伦特来回翻了几页,“这个‘一切平安’是发给谁的?”   “不知道。”   “你们不关心吗?”   “黑衣人的数量远比命运之轮的成员多马普思,自有人知道哪些信息是给自己的。”   “这东西全国都流传吗?”   “对,综合来说这比电报体系节约不少。”   “但也有隐患。”木人小声嘀咕起来,“全国的秘密警察,少说一半人吧,他们都要看这个风向。万一密码被破译了,被人在报纸上刊登了错误信息……”   “噢你可少说两句吧!”   这下连李昂也忍不了他了,配合伊森将他一顿批,末了让他不要太操心影狮的家务。   “我们也不是全依赖这个。”李昂点头,“一开始是,尤其电报普及之前……而现在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   说到这他瞄了一眼希茨菲尔,看后者还是一无所觉便继续说:“因为某些人……的原因,嗯,我们现在大大缓解了用电紧张等问题,还有就是工程部的技术得以突破,很多机械设施得以更新,我们已经在着手取缔这套系统。”   “她还给你们提了个醒,信息传播不管控有多大危害。”戴伦特咧嘴又笑了,“这你们要是还能出事,那负责这块的人也太逊了……”   他对面的报纸缓缓下沉,露出影狮头子冷冽的双眼。   “……”木人面容顿时僵硬起来,拿起一瓶牛奶猛灌。   “所以。”   感觉前奏铺垫也差不多了,希茨菲尔放下报纸,“你们留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噢!是这样的!”   李昂率先做出回应,“其实是三件事,我呢是代表科内瑞尔,我家里……你们都知道我为了和莉莉在一起(汪!)……我不是叫你!”   “……总之你们可以理解为有些人之前看不起我,要和我断绝关系,但现在你们一个是械阳伯爵,一个是安全局长,那些人打听到我和你们关系不错,想要走我这条路联系你们。”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李昂对同僚同事很慷慨,并不觉得这算是秘密。   “又是宴会邀请吗。”夏依冰皱眉,“我好像公开说了,不管谁设宴我们都不会去。”   “其实不是。”李昂掏出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两张精美的票据。   “这个是科内瑞尔航空赠送的贵宾票……凭此可以在任意柜台领取贵宾卡两张,持有贵宾卡可以全年免费搭乘任意空航——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   宛如背台词一样说完这番话,李昂总算松了口气。   反正话他是带到了,东西也送到了。别人收不收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还有这好事?   希茨菲尔拿起票据仔细查看,那是两张浅黄色的长条票,和黯淡无光的球票相比它们泛着漂亮的油光,仅仅从印刷技术和选用的材质上就能看出很不一般。   她确实听说了,科内瑞尔家族入股了王室控制的航空总公司。那他们多开设一家航空业务也很正常。   “持续时间呢。”希茨菲尔又问。   “一百年。”李昂回答。   这下所有人都抬头看他了。   一百年,现在有人能活一百岁吗?   这简直就是终生免费了,航空业务的车票有时候可是超过陆票百倍以上,科内瑞尔好大的手笔。   但希茨菲尔知道他们并不会亏。   自己是械阳伯爵,夏依冰是安全局长。这票据上的小字写着每张贵宾卡可以带上最多20人享受额外折扣……想想看以她们的身份,如果她们选择科内瑞尔航空,和她们同行的会是平民?   次数只要一多那就瞒不住的,压根不需要请媒体打广告,只要消息传出来,她希茨菲尔就是航空公司的活广告。   李昂说他们没眼光?   希茨菲尔不这么想。   也许那次看走眼只是意外,毕竟李昂的“发迹”严格来说不能归功到他自己头上。如果没有一系列奇遇,他最多干到队长就要退了。   甚至有可能死在巴特列特,或者死在那个冬天的树林。   希茨菲尔知道接受这份礼物有很多好处。一方面是便利出行,还能省钱;另一方面是可以和科内瑞尔家族打好关系。   虽然以她们目前身份之贵已经不需要看谁的脸色,但也没必要把送上门的好意再推回去,显得自己过于倨傲。   但她不确定夏依冰也这么想,所以她没表态,打算看看旁边的女人是怎么说的。   “这份礼物不错。”   夏依冰看了她一眼,唇角微翘。   “我们很喜欢,谢谢你,李昂。”   “……没我事了。”李昂也笑了,摊开手靠上椅背,一副接下来看其他人表演的架势。   怎么搞的和上朝似的?   戴伦特看的直皱眉,但伊森已经抢先了,他只能学李昂坐好,等着伊森把话说完。   老男人主要是找夏依冰的。   他现在的职务并不小……如果不是因为他实际上姓“海德格”,且这个姓氏有污点,凭借他这么多年积累的履历,他早就升到李昂头上去了。   少说是个内务司长,甚至有可能摸到统筹全局的局长副手这种位置。   但死寂林地案的牵扯和影响太大了,大到即使有那么多人给他背书,反对意见依然极其强烈。   你还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毕竟那些人也并不是不配合调查——好比牵扯到某个案子局里派人,如果是伊森带队他们就拒不配合,但只要伊森离开或者换人处理他们立刻百依百顺。   伊森是有权限强制执行的,但他主动放弃了。他认为这两年各方面的关系已经很僵硬了,为了自己再把事闹大并不值得。   所以他也接受了现状,不去争什么。只不过夏依冰对此看不过眼,伊森可是她从十七小队一路带上来的,尽管受限制不能给他太高的职务,但她还是给了伊森高权限,他能处理的事情其实很多。   虽然都是内务就是。   他现在就是在做详细的内务汇报。   “……我结束了。”   说的差不多了,伊森端起牛奶喝了一大口。对看过来的希茨菲尔咧嘴微笑。   “再次祝你生日快乐,希茨菲尔。”   “到我了!该到我了!”   戴伦特蛮横的打断他。   “我已经把她让给你们很长时间了!真的是……懂不懂到底谁才是她的搭档啊?”   “所以究竟是谁呢?”夏依冰眯眼。   戴伦特咽了口吐沫:“……是您,伊玛尔局长。”   “别废话了,有事就说!”   “是这样的。”木人咳嗽一声,从怀里掏出小本子。   “年轮冕下昨晚临走前交给我一个案子,说是牵扯到日蚀教会……”   案子?   希茨菲尔一把将本子夺过去,一边看一边抱怨:“这种事情你不早说?”   我现在都已经要被用眼神杀掉了,早说估计尸体都埋了。   戴伦特知道这种行为在某人眼里不受欢迎,所以他明智的闭嘴,等待少女看完案情。   案情很短,看完不用费多少功夫。概括一下就是“西辛那北区有人无故失踪,且当地大量发现附带浓郁血腥气和臭气的人类骸骨”。   第一例失踪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持续到现在依然破不了案。当地警务干脆上报维恩,请求他们派人支援。   “第一批人已经到了。”戴伦特说,“我是第二批,命运之轮有这种义务。”   “那你怎么不直接去?”夏依冰问。   “哦,你得知道,一般来说我们是两人一组搭档行动的……”   “你想借人?”   “……我就是问问。”   夏依冰想了想没继续生气。   毕竟希茨菲尔怀孕的事情是秘密,戴伦特并不知情。   而且……西辛那北区。   西辛那再往北不就是马尼翁市吗?   想到这个,再看看桌上的两张票据,夏依冰突然问李昂:“科内瑞尔航空有到马尼翁的专线吗?”   “啊?这个我不知道……我恐怕得回去问问。”   “那请你尽快。”女人扬眉。   “这对我们非常重要。” 第六章 山中土人(二合一)   三人事说完便起身离去,临行前各自说了些祝贺的话。希茨菲尔浅笑着答应,告诉他们,以后无论何时都可以来庄园休憩做客。   这就不止是单纯的招待邀请了,即使她不在庄园居住这里也有胡桃把持。而有她的口信,小木偶知道哪些人能放,又该放到什么程度。那些被她列为“禁室”的地点自然不对他人开放,但如只是居住、休憩,甚至作为临时的逃难点、避风港湾,很难罗列出再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三人也都是听懂了的,除去戴伦特没什么反应以外,看得出来伊森李昂都将这份友谊记在心里。   希茨菲尔庄园的神秘可是流传久远,就说它能隐匿在环境光影中这一点特殊,连白影宫也无法并论。   处理完这些,希茨菲尔返回室内,随手将披着的外套挂在架上,抬眼就见到夏依冰已经在换鞋了。   “是伊森刚才说的内务?”希茨菲尔试图回想刚才餐桌上的谈话内容。   “不是。”夏依冰摇头,“我要暗中盯着李昂,还要再去找年轮确认下案子的情报。”   冰湖镇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关键人员没什么死伤,而且在解决冰湖怪谈和一桩杀妻案的同时还为两人争取到了成神之机,结果说得上是非常不错。   但她不会忽略茹斯-年轮在此事过程中采用的算计。这同样的亏她可不想再吃一次,所以从戴伦特说案子是年轮给他之后她就下定决心要再问年轮。   “李昂是个好人,也是个好丈夫。”希茨菲尔点头,“但他性格偏软,尤其是对待自己人时。”   嘴上说着已经和那些人断绝了关系,也对他们百般鄙视。但当真被家里人求到头上,李昂还是将那两张票据递到了这里。   对谁有没有利暂且不谈,万一科内瑞尔家也出几个自作聪明的人物,李昂搞不好会被拉下水的。   希茨菲尔觉得有夏依冰在旁边盯着也好,有些事李昂自己下不了手,说狠话还是要安排外人才行。   “不过,你对马尼翁的专线这么上心,是打算和我一起去南部吗?”   希茨菲尔这个问题一出,夏依冰就知道她心里想去。不由半蹙眉头转身看她。   “康妮说我没什么问题,我觉得如果我小心一点,尽量不参与一线战斗的话就不会有事。”   这件事自己理亏,但希茨菲尔不清楚是否错觉,在被西绪斯点明“寒气入体”后她确实觉得维恩周边有些冷了。之前不打算按对方建议往那边走是考虑到舟车劳顿和养胎冲突,但如果有飞艇那就又不一样。   “如果你去,我肯定也会去。”夏依冰只能这么说。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谁让你是我的妻子。”   “我……”希茨菲尔上一秒还严肃的表情顿时大变,面颊迅速染上红霞,蹙眉反驳:“我们可不是那种肤浅的关系。”   “你是想说我才是妻子吗。”女人挑眉,“即使不按生育方这样的角色定论,‘妻子’的定义似乎也和从事工作联系在一起。”   希茨菲尔又要捏紧拳头来锤她了,她也不争辩,只是笑着逃出房门,下了木头台阶便朝大门走去。   远远眺望,蜿蜒的小路尽头外,稀稀疏疏的丛林和铁栅栏之后隐约可见一辆漆黑轿车。希茨菲尔将半个身子探出去朝外看了一会,眼见轿车驶远了,她才关门开始做自己的事。   ……   三天后的清晨,希茨菲尔洗漱完毕,吃了早餐也喝了水,去厨房领了胡桃专门准备的鸟食,准备去往阁楼看老朋友,也就是黑枭。   黑枭变化很大,它的体型相较过去缩小了一大圈,但体重相比却没有削减太多。这代表它有了更强的续航能力和机动力,希茨菲尔有时猜测它甚至已经能完成穿越风暴海峡这样的投递任务。   它的主人是夏依冰,但对希茨菲尔也很顺从。在吃完她投递的鲜肉后会给她抚摸梳理羽毛,时不时会发出鸣叫,表示自己非常满意。   希茨菲尔看了眼外面,发现今天阳光不错,便顺势提了几个笼子,打算放到外面晒晒太阳。   做到一半的时候,一阵翅膀拍打的动静从天而降。   “嘎!”黑枭警惕的抬起头,翅膀张开,鸟喙竖起,这是试图攻击的表现。   “自己人。”希茨菲尔拍了下笼子让它不要发癫,朝上伸手,正好接住一只落下来的花斑猫头鹰。   “咯咯!”猫头鹰见到她非常高兴,叫几声就要俯下身子蹭她的胳膊,似乎也知道她回来一趟不容易,要抓紧时间刷好感度。   希茨菲尔无视了它的绿茶做派,只是从它腿上解下纸筒,丢掉它,再抽出一封信函展开。   这封信是回信,来自黑木市的市政厅。   它的由头是昨天早上从维恩港拍来了电报,夏依冰除了在做承诺的事情之外还查到黑木市的行政长官——也就是佛荣,他此前曾在马尼翁任职,是给马尼翁的政务长官当副手。   想着正巧佛荣现在在黑木,此前和她们关系也还不错,女人便建议希茨菲尔修书一封给佛荣,询问马尼翁的一些细节情况。   无论是风土人情还是发生过的邪祟事件,她们恐怕找不到能比对方更了解的人。以此为诉求正好能和佛荣正式搭上关系。   毕竟关系这种东西,不就是有来有往才叫关系的吗?   换位思考,佛荣可能还巴不得她们有诉求呢。   展开回信,希茨菲尔就站在阁楼外间,就着灿烂天光仔细阅读。   和预想中一致,佛荣表示“很荣幸能帮上伯爵的忙”。他先是表达了对这只猫头鹰的惊奇赞叹,然后详细将他在管政马尼翁期间的见闻写了下来。   [马尼翁是个穷地方。]佛荣写的很直接,[和大部分偏远而又没有海岸线的地区相同,那里的经济想要提振基本只能靠各种矿产。唯一不同的是马尼翁靠近布罗山脉——就是那条将西北诸国和萨拉彻底切割开的超长斜山脉,这使得我们一度可以和山脉里的土人部落做些贸易。]   还有这种事?   希茨菲尔挑挑眉,这确实是书上了解不到的新情报了。   在过去她只知道布罗峡谷、布罗山脉里确实有稀稀拉拉的人烟存续,也知道在一些极为偏僻的山沟角落里生存着和外海荒岛类似的土人部落,但她从没想过那些土人还敢出来,尤其居然已经发展到了能和文明社会贸易的程度。   天光刺眼,希茨菲尔暂时放下信,思索念头。   “布罗大峡谷已经被证实是受到灾变纪元影响才产生的地貌,那里原先并没有那么长且深邃,是地壳变动使得深处更深,险处更险。”   这么一想,那里原本其实是板上钉钉的瑟兰领土。古瑟兰围绕布罗大峡谷建立过诸多城邦,只是因为灾变的原因导致很多城邦陷落毁灭,原本居住其中的人也流离逃走,可能今天山里的土人就是幸存者和老土人部族结合的后代。   那他们部落中一定是有文明传承的痕迹的,希茨菲尔读过一本叫《阶梯田》的书,讲的就是山中土人懂得放牧以及种植技术。   “这样看,他们懂得出来贸易也不稀奇。”   理顺了思路,希茨菲尔嫌弃天光太盛,转而回到阁楼里间,先把信函放在桌子上,再把左眼眼罩换到右眼。   这是因为她刚刚沐浴在刺眼的光幕里,陡然回到暗室,眼睛的视力会大打折扣,几乎无法看清东西。   但她却是“半个瞎子”,因为秉持守礼的习惯,在家里也佩戴眼罩。被眼罩遮住的左眼早就习惯了黑暗视觉,此时接力右眼的工作,读起文字来可以说毫不费力。   关于这方面的技巧,希茨菲尔还是前世看别人做实验才知道的。实验方推测——海盗戴眼罩就是为了进入船舱后能通过替换常用眼的方式来迅速获得在暗室空间的战斗力,他们并非都是独眼龙,这其实是通过前人总结的智慧。   [我也听说了马尼翁和西辛那两座城市最近发生的奇异事件,我能给伯爵的建议就是,当地的行政长官可以随意差遣,但最好不要和那些地方组织产生冲突。]   [具体原因相信你都懂:国家的政务派遣是分期限的,这是为了预防一些勾结行为,所以都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委派太久。]   [比如我,也就在那里做了十一年,这种时限算中等的。正是因为任期内马尼翁没出什么大事,我才有机会被调到黑木这种好地方来。]   佛荣居然觉得黑木是好地方……   不过他说的其实也对。   黑木市的两次邪灾那都是老黄历了,虽然有“救世之光”这种历史遗留问题但总的来说还算平缓。因为背靠维恩港又是海港城市经济潜力非常明显,即使出了什么大事找维恩求援也很方便,无论怎么看都比在马尼翁、西辛那等地区来的有前途,佛荣说的没什么问题。   [因此地方官不会成为你的阻力,我估计那些人现在正因为出了这档子事焦头烂额,只要你肯去,他们铁定会全力配合。]   [真正麻烦的是那些地方组织……也就是算不上帮派,反而在官方有正式注册的那种民间活动组织。]   类似茶社、射击俱乐部、剑道馆之类的地方?   希茨菲尔是去过这些地方的,有些时候夏依冰休假,她们会抽空去附近的射击馆、剑道馆比划比划,也算是生活中的某种调剂。   不过这称不上是“组织”吧?   她也从来没听闻,哪家射击馆、剑道馆胆敢就邪祟事件做文章的。   这一不当心可是会牵扯到叛国,就算自己不要命了,不打算为家人多想想吗?   不过随着将信函读完,她总算理解了佛荣的意思。   道理很简单,因为西辛那和马尼翁两座城市的情况有些特殊——他们当地是和山中土人有通婚的。   但凡是以矿产资源为经济主体的城市、镇子都要面对一个严峻问题:你开采干活当然是用老爷们居多,但你现在要这些老爷们在当地安顿下来组建家庭,你去哪里变女人呢?   非常遗憾,不是所有城镇都叫费灵顿,都能发展出歌剧产业链这样的副业。因此当地一定是男多女少,每年都会增添一批到了适婚年龄却无婚可结的年轻人,叫接生修女都愁破了头。   这可是求什么都没办法的硬性缺陷,面对这种情况维恩也无力给什么帮助,只能说提倡迁居会给补贴。   但实际上嘛,谁领这补贴谁是傻子。   所以这些地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其中最简单粗暴的就是和土人通婚。   萨拉是一个标准的封建国家,别看他们青霉素电报机都搞出来了,但他们可不像英国佬还玩议会。   没有议会,这里国王就是唯一的声音。   这使得它一定会保留一些具有封建国家特征的习俗,其中一条就是在萨拉的偏远地区还存在有奴隶贸易。   按照佛荣在信里的介绍,马尼翁地下有庞大的奴隶黑市。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奴隶被偷偷运往西辛那,再从西辛那转道北上。   萨拉一直在打压这种行为,近年来奴隶贸易的数字在逐渐降低。随之而来的则是当地对土人女孩的青睐度节节攀升。   正儿八经,从荒岛部落上掳来的土人少女大多是不会说萨拉语的。她们大多被当做货物以及生育工具,地位低贱下场凄惨,有些案例未免太不人道了,这也是萨拉立法禁止的原因。   而山里的土人就大不一样。她们的村子部落通常已经和外面的社会展开贸易十几年了,纵使一开始不会说萨拉语,从小接触接触,说几个单词短句是没问题的。   而且因为地理地势的原因,山中土人在人种、外貌等方面和萨拉人并无太多区别。那里的土人女孩也很乐意嫁到萨拉的城市里生活,近些年有大量土人部落的青年男女进入马尼翁市做活挣钱,所得薪水虽然只有常规的一半,但能购买到的物资对他们的村子部落依然非常珍贵。   他们的涌入、和本地的融合也导致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民间组织,佛荣暗示说这些人将会成为查案的阻力。   他到底想说什么?   希茨菲尔皱眉沉思。   他的意思是,他怀疑马尼翁的那些残破骸骨和山中土人的部落有关?   倒也不是不可能……早些时候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就讨论过日蚀教会在艾莎洲受挫后会选哪里做下一步计划,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几个地点,里面就包含布罗峡谷。   土人总是淳朴的嘛。   淳朴也意味着愚钝,意味着无知。   希茨菲尔认为淳朴就像一面镜子,你怀揣善意去照便能收获善意,但如果你别有用心,甚至刻意引导淳朴信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那镜子里面映照出来的可就不会是什么简单的恶念,而是牵连广泛的大灾难了。   顺着这个角度去想,要调查土人部落势必绕不开这些民间组织。如果对方把这边调查的意愿当做单方面的歧视的话,是有可能产生冲突。   佛荣不愧是行政体系里出来的人,给出的建议可以说是非常有用。   桌子抽屉里放有纸笔,希茨菲尔抽出一张当场写回信,在信里感谢了佛荣提供的情报线索。   再把猫头鹰招来绑好纸筒,打发走它,她就准备先下去了。   上午的工作是和胡桃一起做大扫除。   小木偶自从知道她怀孕后就不愿让她多搀和了,因此她是做的不如看的多,等到中午再和胡桃一起筹备午饭。   用餐的时候,血晶乌鸦顺着楼道飞了出来,刚一落到餐桌上就抽抽脑袋:“是谁?是谁做了本王最爱吃的红烧牛肉?”   希茨菲尔忍俊不禁,给她也盛了一份,乌鸦吃的大呼过瘾。   饭后,趁着胡桃倒茶的时间,她将马尼翁那边的局势情况和血晶乌鸦提了一下,然后谦虚的表示希望能从导师这里得到指点。   尤西里安女士怎么说也是纪元级的老古董,她知道很多失落的历史,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马尼翁我不清楚,你说西辛那我到是知道。”   乌鸦沉吟了一会道,“我们那会,瑟兰国内并没有马尼翁这座城市,这应该是萨拉新开发的。”   “至于西辛那?西辛那原本可是沿海城市。那里好像是第一次异种入侵的受难地,而且之后几次入侵也没放过这个地方。”   “惨得很吶~真的西辛那人估计都死绝了,多灾多难的土地,简直像是被诅咒一样。”   “异种入侵?”希茨菲尔一愣。   “就是给你看病的小丫头。”   乌鸦低头梳理起羽毛。   “和她身上融合的东西差不太多。”   她说的是“拟形魔”吗?   那种深埋于地底,纪元前的病毒怪物?   微微蹙眉,希茨菲尔想起了西绪斯当时那副怪异的态度。   前脚建议我去南部休养,后脚案子就投来了。   这是巧合吗……   想了想,她打算明天动身回维恩一趟。 第七章 检视、超凡(二合一)   临行前夜,希茨菲尔在用过晚餐后提前上了楼。   她没有往卧室走,今晚也没课,这方面她是和血晶乌鸦提前打过招呼了,告诉她今晚有自己的事务要做。   庄园别墅在一整排有很多间房,希茨菲尔熟门熟路上了三楼,找到右侧正数第八间,拿钥匙开门,打开灯后就看到了她的私人炼金实验室。   这是比较古派的叫法了,按照新派、现代派的叫法这里该称之为制香室、配药室。是她专门调配一些香水还有药液的地方。   类似这样的实验室,别墅里面还有两间,其中一间性质和这里非常相似,但放置的材料更危险。另一间则是摆放成品药剂和勾画设计图的地方,后者的目标是画好图纸后去工房锻造。   所以如果是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的话,其实还挺有滋有味的。这里什么都不缺,早就从外界通上了水电,如果不是有责任心作祟,希茨菲尔是真能在这苟到死的。   今晚要调配一些关于激发灵性的药水。   书看了那么多,历史、神话了解了那么多,甚至背负了在灰雾邪神那边足足达到“神秘10”这个等级的知识,希茨菲尔早已在探索生命升华的道路上有了自己的见解。   是的,生命升华。她认为无论是伟大者也好,纳米亚的本土神明,包括母树、以及艾门-哈温也好,祂们的一切行动都有一个核心动机在进行维持,这个动机她认为就是升华和超脱。   去想尽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升华自己的肉体和灵,从灾难中超脱,从死亡中超脱,对抗自然衰老的规律。   确立起如此宏大的命题之后,再回头看“骚灵-现灵-附灵”这套噩梦体系,希茨菲尔就不觉得它需要被完全彻底的替换掉了。   过去这么想,一方面是噩梦体系在挖掘超凡能力方面真的很不明显;另一方面,它的力量毕竟是来自噩梦。   它并不是纳米亚本土诞生的力量,而是融入了灰雾污染,在污染侵蚀下被迫研发出的一条新路。   它的代价是很沉重的,腐化的隐患一直都在。结合人口衍生出的庞大超凡团体却出不了几个能左右战局的现灵者,多数超凡与凡俗无异。   付出太大,收获太小,无论怎么看,取缔改换都是最合适的。   但那是过去的观点了。希茨菲尔既然已经知道力量的获取不分差异,因为它们最终都是殊途同归,她自然可以以一种更平和的心态来看待它。   觉醒灵念再以噩梦刺激,这样或许是有腐化的风险,但如果控制得好,确实可以加速任何人在灵念修习上的过程。   她不禁要想,如果神话粒子有机会复燃,将当今的纳米亚人丢到几百年前、几千年前的那些时代,让他们以饱经磨练的灵去修习所谓的魔能掌控,他们是否会在那条路上走的比前人更远?   这是没有具体发生过的事,她不好说,但她觉得走的更远是大概率事件。   所以是有可取之处的。   至于代价,想办法切割规避就好。   换位思考,古代人的魔能掌控技巧在最初研究时难道就是安全的吗?   那原本可是神的力量,凡人妄图以自己的思想去勾勒诸神乐章,真的不会被反噬吗?   想必应该也是有的,只不过距离今天太过遥远,很多案例都湮灭了而已。   自从抱有这样的想法过后,希茨菲尔每当沟通起自己的现灵,也就是那枚死骨冰针,便发现驱使起它来更自如了。   仿佛冰针真的成了自己思想的延伸,乃是虚空中凭空多出一份不存在的肉体,那冰针甚至有了触觉……她不禁怀疑继续这样沟通下去冰针还能觉醒出更多感觉。   她觉得这就是洞悉心灵,也和解自我的成果了。   很多人排斥噩梦,但无论多不待见那段遭遇,噩梦中受难的也是自己。   你的力量来源于曾经受难的自己,你的噩梦是你的受难日,你在那一日受到的痛苦、创伤以一种极为强烈的方式映照在你的梦境当中,当这种念想足够强大,再借助灰雾以及梦界的助力,其灵便得以在现实中具现,成长为你手中的刀剑。   如果你不接受这样的自己,你便等于和自己的精神世界相撕裂了。   一部分是你的噩梦,一部分是惧怕噩梦的你。这样的你又怎么可能在修炼灵的道路上更进一步?你当然是早晚会被噩梦反噬!   而希茨菲尔……她如今已经见过了父母。   她的噩梦,她的心结已经解开,她可以安静并坚定的看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件事,她不会再犹豫,自然也就不存在被自我反噬的可能。   某种程度上,这是比成神之机更珍贵的收获。   她不确定这算不算新路,因为倘若是按照噩梦体系的固定路数延续下去,她的下一步就是往“附灵”靠了。   附灵,指的是灵念强大到满溢出来,可以笼罩大片区域,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在控制范围内进行附灵。   至于被附灵的物体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变化,没有一本书有详细记录。   “你是为冲击‘附灵’做准备吗?”   药剂调配到一半的时候,血晶乌鸦飞了进来。   她认得出来,希茨菲尔调配的是一种叫醒灵香的药剂。   功效和醒神香差不太多,但可以让灵念和思想稍稍兴奋起来,保持活跃,这种东西在她理解里应该是拿来辅助冥想的,以前的老派掌控者也有与之类似的手段。   “如果是按照‘噩梦启灵’的路子,你俩的灵应该已经超越了记载上的现灵程度,可以试着往高处走了。”   “但我并不觉得往后是‘附灵’。”   希茨菲尔把烧杯丢到酒精炉上开始加热,稍稍闲下来,也有空隙回她话了。   “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西索-格瑞斯特已经死了。”   这就是她的认定依据。   目前记录在案的,真正存在过的附灵者就只有格瑞斯特一人。如果格瑞斯特走的路数和她相同,那他是不可能因为邪神游戏而堕落的。   他应该自杀。   敌不过邪神不是理由,堕落才是彻底输了。   正因为他堕落的那么彻底,甚至最后显出那副可以用丑陋来形容的嘴脸,希茨菲尔才这么肯定——他必然没能和自己的噩梦,和自己的力量来源,和内心中存在的那个受难的自己达成和解。   他的心是有漏洞的。   虽然不太清楚这样的格瑞斯特是如何把灵修炼到那么磅礴的程度的,但她本能感觉他走错路了。   你获得力量的手段从一开始就是有隐患的,到了高处,你不想着填补隐患就急功近利,想继续爬?   你当然会摔的粉身碎骨。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才是对的,才是“噩梦启灵”中“现灵”应该达到的下一阶段,但她毕竟还不确定,所以明天去到维恩后她还得找普丝昂丝当面谈谈。   至于今晚调配药剂的目的,确实和乌鸦想的一样,是为了冥思。   工序已经接近完成,房间内开始缭绕着一种粉红色烟雾。随着时间推移那个颜色越来越淡,希茨菲尔抓紧时间闭上眼,靠坐在椅子上进入状态。   不再是直接进入梦界了,而是介于进入和未进入中间的状态,趁这个状态检视自身。   这也是从冰湖回来后才能做到的,她不确定,这到底是她的路子走对了,通过现灵进阶诞生出的新功能,还是因为母树偏爱而赋予的特权。   但这是很有好处的。   最直观的影响,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她能彻底检视自己的身体,看到身体各处的病根隐患。   一般人就算能做到,也最多是针对性的服药疗养。但别忘了她是有源初血种的,她不需要彻底动用血种也没打算修炼血肉法术,只需要将进食转化的能量用血种分配到磨损的地方,那些损伤就会在几天内迅速复原。   所以只有某位影狮头子私下里知道……械阳伯爵的皮肤变得越发嫩滑,身体就像神的杰作,让她沉迷,让她眷恋。   不过希茨菲尔坚持这个步骤可不是为了取悦某人,她主要是为了检视腹中的孩子。   在此状态下,她能清晰感觉到体内孕育有一个孱弱生命。   很健康,没什么缺陷。   唯独一点让她不太能理解,那就是这东西的成长有些太缓慢了。   她看过书,也查过资料,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东西和正常胚胎的发育相比速度要慢十倍以上。   如果这个结论真的能成立,那岂不是说要等十年才能分娩?   结论出来后连她自己都哭笑不得,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前段时间她明明做过检视还是要每隔几天再来一次的原因——她要持续观察这个新生命的成长进度,中间可别再给她出差错了……   检视不耗时间,希茨菲尔没一会就睁开眼睛。   “如何?”血晶乌鸦有些好奇,“没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   这件事没什么好瞒的,希茨菲尔把自己的想法和担忧跟对方说了,末了补充道:“但就是因为没有问题我才不安。”   一切正常,胎儿和母体都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西绪斯说的风寒入体也是完全看不出来。   但没有问题有时候反倒叫人恐惧,希茨菲尔觉得还不如出点小问题给她调养修补,那才显得自己像个人啊……   “可以理解。”血晶乌鸦端着下巴沉思起来,“你们毕竟已经处于升华过程中了,生命层次和过去相比有了很大不同,那适用于伊玛尔家族的血源秘术用在你们身上可能也不再是相同效果。”   “那我会怎么样?”希茨菲尔只关心这个。   “就你看到的那样喽?”乌鸦翅膀一摊,“胎儿发育缓慢,也许要等你们真正完成生命层次的升华以后它才能恢复正常的发育速度。”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   如果是正常分娩……虽然自己是一直在恐惧那一天到来的,但起码也就难受那一阵子,撑过这一年就拉倒完事。   但如果按照尤西里安女士分析的,不成神就不能……的话,那我岂不是要背着这个状态挨很长时间?   “所以你们要努力。”乌鸦歪头瞪着她。   “什么十年八年的……我搞不懂你担忧这个干吗?”   “难道隐患周期不是只有两年半吗?两年半以后母树的动静就瞒不住了,你们无法在两年半以内升华完毕就等死吧,还轮到考虑这些事情?”   ……她说得对。   希茨菲尔被她点醒,意识到自己想太多了。   只能说她毕竟没什么经验吧,犯这种错也是在所难免。   翌日,希茨菲尔换上一身肃穆的黑底长裙,还是按照黑袜子、黑手套、黑色靴子、帽子、面纱的打扮,把一头灰发在脑后盘好,这就拎上箱子前往车站。   她现在身份尊贵,维恩那边有专门负责接待的探员。那些人在她下车后发现她在胸口处还别着一朵白蔷薇花,而这通常是祭奠死者的举措。   互相对视,具体内情他们也不敢多问,只是帮她拎箱子和开车门时更小心了。   “先去你们总部,我有事情和你们局长要谈。”   吩咐完再拉上隔板,后座就成了密封空间。   不说完全隔音,小点声的话,前座也是听不到的。   “这么想心上人了?”   血晶乌鸦从她的发饰变回来,落在她腿上蹦了两下。   “从你检视的结果来看,正因为它发育缓慢所以不影响你们做那种事,所以我是否能认为……”   她是在调戏希茨菲尔。   不——不要误会,她对这个爱脸红的学生没什么感觉,但就像是个人看到可爱的小动物都想逗弄两下,尤西里安自然也有类似的心态。   但结果和她想的有出入,希茨菲尔并没有脸红,看起来好像也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的纠正道:“并没有,导师。”   那种事情,实际上她们这段时间做的很少。   她们也早就超越那种依托情欲的关系了,有时候睡前抱在一起说说话,互相就很满足开心。   当然,这和夏依冰摸不清这么做是否会对胎儿有害有一定关系。   希茨菲尔倒是对单方面的操作很感兴趣,但女人不干,她也就没有过多强求。   略过插曲,影狮的新总部很快到了。   这是一栋伫立在街口的十二层大楼。一个月前刚刚竣工的,外面贴着深黑色的瓷砖和玻璃,从下面仰望就像一栋黑晶堡垒。   这就是转变啊……   看着大楼上刻写着“国土战略安全局”这几个大字,希茨菲尔不由感慨。   时代在变,影狮也要一起变才行。   现在秘密警察的头衔早就名存实亡了,因为人手短缺,很多黑衣警也要下放到灰衣的领域中去完成工作。那这个部门再像过去一样隐匿在黑暗里就不合适了。   势必要有一部分浮出水面,也就是她现在看到的东西。   大楼内部有升降梯,倒是免去了她的爬楼之苦。   夏依冰的办公室在最顶层,她到的时候女人忙的不可开交,办公桌上堆满了报纸和文件,旁边还配了一个年轻女警员负责守着打字机和电报机。   希茨菲尔推门进来,里面两个人一起抬头看她。   年轻女警员的眼神非常清澈,类似那种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具体可以形容为“清澈的愚蠢”。   夏依冰打发走这人,绕过桌子和希茨菲尔抱了一下,皱眉数落她怎么来的时候不通知她。   “我以为你能感觉到。”   希茨菲尔扬眉。   她们是有这种感应的,本以为到门口里面就该自己出来迎接来着,看来影狮头子是真不好当。   “那是我的错……”   夏依冰扶额。   “我居然没注意到,好吧……我请客赔罪好了,中午想去哪?我今天……”   她看了看座钟。   “……可以请半天假陪你转转。”   去马尼翁不是一时半会能定下来的,她现在这职务动一下都一堆人看着,所以这个事情暂且不急。   “我在上来之前找楼下的店铺订了盖饭,我们就在这里吃,吃完之后去梦界回廊。”   “什么事情这么急?”   “比较重要的事。”   希茨菲尔说。   “方便的话,我还要你用这里的座机给污染检验司打个电话。就说有事情要司长在下午也去一趟。”   “你要找康妮?”   夏依冰懂了。   虽然细节不懂,但她照做就是。   那就差不多了。   眼看夏依冰去打电话了,希茨菲尔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开始思考下午的措辞。   找普丝昂丝自然是为了询问道路的对错。   她和噩梦和解了,因此得到了这种“消除了隐患的超凡状态”,那么在此之前呢?   难道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吗?   还有格瑞斯特的附灵到底是怎么体现的,这些细节只有找普丝昂丝才有答案。   至于西绪斯……   希茨菲尔不想往坏的方面想,但是她实在有些怀疑,污染检验司的司长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捏在手里。   比如她的“命匣”。   她不死的原因,也是她性命寄托的那个东西。   不会……就在马尼翁吧。 第八章 失踪的心脏(二合一)   “我就说是什么原因让你跑到我这做客,搞了半天是想问这个。”   梦界回廊,普丝昂丝的小屋。   西绪斯暂时还没到,已经是吃过午饭的两人坐在安排的椅子上目睹斗篷人调剂器皿,旁边的挂钟指向下午两点整,这正是她们商议后认为比较合适打扰的时间。   “艾苏恩。”斗篷人叫道。   “老师。”希茨菲尔站了起来。   普丝昂丝虽然没有捣鼓出一个正式场合说“从此你就是我的传人和学生”了,但只要有那份师生之实存在,她就不会失了礼数。   “你过来……剩下的步骤你来完成。”   说完,普丝昂丝就跳下椅子,站到一边,把操作台给少女让了出来。   希茨菲尔略微蹙眉,径直走到桌子后面,就只是安静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操作的意图。   “这是怎么了?”夏依冰轻声问领上的纽扣。   她觉得这应该是普丝昂丝的条件之一,毕竟这老女人最关心的应该还是希茨菲尔的药剂学水平,如果希茨菲尔为了钻研超凡而荒废了在药剂之道上的探索,那她搞不好会拒绝配合她们的请求。   当然,这件事在她眼里并不困难。虽然夏依冰本身是不太懂这个领域的,但她相信希茨菲尔,她觉得这对少女来说是小菜一碟。   但艾苏恩现在一动都不动。   什么情况,被难住了?   “动个毛啊,笨蛋!”纽扣发出细细的音量传到她耳里,“她们要制备的是毒涎香!现在毒引还没熬好呢!你让她操作?你想毁了那副药吗?”   尤西里安似乎是对的。   夏依冰表面不露声色,实则飞快瞥了眼斗篷人。   这家伙,成天藏头露尾,根本没法靠观察她的表情反应来判断局势。   否则她是不会问这种愚蠢问题的,害的她被尤西里安耻笑……见鬼!   希茨菲尔足足等了三分钟之久,她看到被摆在酒精灯上熬煮的烧杯已经在冒出腾腾紫雾,戴好手套,用钳子把烧杯夹放下来,顺手从旁边的试管架上抽了一支,直接把里面的液体倒入进去。   倒的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早就从冰柜中取了一根浅黄色的冰晶棒搅拌药液。随着她的搅拌动作倒入液体和杯中液体在不断混合,与此同时残留的温度也在融化冰晶棒,很快它的前端就彻底消失在了药液当中。   做到这一步,药剂的调试就走完了90%。   毒涎香是一种能引起灵念狂暴的特殊香水,它的名字已经说明了它是不折不扣的管制药品,能在实验室里做到这种水平就是极限,后续工艺就是用时间打磨,把成品药液不断提纯。   所以希茨菲尔在调配的时候没有去戴口罩,未提纯的毒涎香原液散发的味道是无法对超凡者产生效果的,没那个必要。   但提纯后就不同了。   根据提纯工艺的进度和变化,这种香药甚至有可能影响到现灵者程度的灵,未来发掘的潜力很大。   “工序上至少有七处可以做到更好。”普丝昂丝冷冷评价,“比如你并没有等药剂冷却一段时间再开始混合,虽然你考虑到了这一点选择用冰冻的黄蛇胆汁进行调和,但还是会产生一定的影响。”   “而且你不该换方向搅拌的,药力融合过程中这种紊乱很可能是致命的……这个事你们就那么急想知道答案?”   以普丝昂丝的水平,她当然能看出来希茨菲尔的工艺之所以有点糙并不是她没法做得更好,而是她“不在意”,似乎她非常有自信做的快一点也能做好。   这自然是运势方面的加成了,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现在都是被“世界和命运注视之人”,她们在随机性事件上获利的可能不是100%,但提高的成功率已经足够具备这种自信。   希茨菲尔没来得及回答,普丝昂丝就让她坐回去。   “我不认可你的态度,但这个成品看上去不错。”   “看在这抹漂亮紫色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当年的事。”   两人不禁打起精神——所以格瑞斯特,传说中的所谓“附灵”,它到底有怎样的能力在现实中体现?   “那是一种很危险的力量。”普丝昂丝语气低沉,“西索的噩梦是暴风雨,他的家人在雨幕中死去,所以当他成为附灵者,并开始用这份力量干涉现实的时候,梦界的灰雾也会同时给出大范围回应。体现出来就是大半座城市会随着他的心情一起下雨。”   那难怪传说中附灵者可以用灵念笼罩大半座城市了。   希茨菲尔终于懂了,原来这个说法是来源于这里。   “但是这个力量他很少用。”普丝昂丝顿了一下,“在城市里他只用过一次……我只能说还好当时本来就在下雨,这不是说可以遮掩动静什么的,而是大多数人因此没在街上,没有被他附灵的雨滴触碰到身体。”   “那个雨滴有危害吗?”希茨菲尔知道这个问题只能自己来问。   “那雨滴里包含了他最激烈的情绪。”普丝昂丝抬头看她,“已知激烈的情绪在灰雾笼罩下可能催生梦魇,你们也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送人来我这看病调养,你们不会不知道这种危害有多大吧?”   “淋到雨的人可能腐化?”   夏依冰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哪里是什么附灵者,这简直是个活着的邪灾!   之前希茨菲尔跟她提的时候她也不确定,现在她百分百肯定了——附灵者的道路就是错的!   “不到那么夸张。”斗篷人在阴影中哼了一声,“被雨滴触碰的人会被卷入他的噩梦世界,有些资质高的能抗住,好好出来,但资质低的就不行,甚至有可能当场腐化怪物出来。”   “那为什么……”希茨菲尔深深蹙眉,“既然有如此大的隐患,为什么萨拉还……”   “不把西索控制起来?”普丝昂丝点头,“当然,我们并不是什么也没做的。”   “首先你要明确一点,我们都很信任西索,他在腐化前确实是个可靠的人。”   “其次他在那次事件后主动提出了要离开维恩,他其实是很有自信能控制不下雨的,但他知道有人会怕,所以他主动提出来,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探索遗迹,为萨拉寻求更多希望。”   探索拉瑟雷士的原因是这个吗……   希茨菲尔不说话了。   “他的附灵就只能附加自己的噩梦?”夏依冰试图刨根问底。   “当然,那本就是超凡的力量源泉。”   “如果是对邪祟呢?对梦魇怪物呢?”   “这就是我们信任他的另一个原因了——我们都知道梦魇怪物和邪祟是源自灰雾影响才诞生的怪物,它们对情绪、对梦境非常敏锐。一头梦魇可以说就是噩梦解放后的无限循环,而突然现在有一些雨滴……带着另一重噩梦的雨滴直接渗透进它的身体,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它会死?”   “它的噩梦会崩溃。”普丝昂丝说,“构成它存在的平衡被打破,外在体现就是它会在雨水中哀嚎着溶解。”   “邪祟也不例外?”   “没有例外。”   那这倒还说得过去。   希茨菲尔想。   如此一来,虽然确实有较大的隐患,但附灵对邪祟的杀伤力也是极夸张的。不排除有知情者会希望有这样的人居住在城里,毕竟他们可以靠手段里躲雨,躲不过也就是挨一场噩梦,但那些不知道躲雨的怪物可是会在雨幕中被消融殆尽。   这也符合“噩梦启灵”的特性,也是用隐患来换取战斗力,从这方面看,附灵和现灵确实一脉相承。   但很快希茨菲尔又感到后怕了,因为她意识到在死亡球票案进行的过程中,已经化身为迪普内斯的附灵者,他之所以没有动用这个能力,可能还是邪神游戏制约了他。   “迪普内斯没有这能力。”普丝昂丝摇头,“庞大的灵念被聚合了,它可以像漩涡一样把一定范围内的人拉扯到那个疯狂噩梦中,但它没法再下雨了。”   也就是更聚合,但反而失去了原先的技巧?   希茨菲尔不断思索着个中关窍。   她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也就是“附灵”的道路是有缺陷的。   一日不解决心灵上的漏洞,所有超凡者就一日不得心灵的安宁。他们向噩梦借取力量,一次一次摧残自己的心灵,将内在的自我切割的支离破碎,然后还要担忧倒下后会成为倒逆的魔怪。   这种结局不是太残忍也太不公平了吗?   当初得到神秘主的知识她就想改变这种现状的,只是后来意识到让邪神体系的知识覆盖过来弊大于利——这种伟大者专门为纳米亚人创造的升级体系就是藏有巨大隐患。   真覆盖了,那她反而是帮助邪神毁掉文明了。   但是现在她找到了另一条路啊,也就是只要有办法真正接纳噩梦中那个受难的自己,不再将噩梦当做折磨看待,就有机会彻底消除这一隐患。   她把自己的观点和普丝昂丝说了,后者也听的十分认真。   “我很高兴你找到了自己的路。”斗篷人点头,“但我不看好你改变现状。”   “为什么?”希茨菲尔不理解,“难道在我之前从来没人做到这种事吗?”   可能很难,但她相信只要基数够大这个可能性就不会是零。   “历史上是有对噩梦无动于衷的人,但那是因为他们的情感模型比较特殊。”普丝昂丝冷冷说道,“每个人的噩梦都不相同,你如何能保证你的法子有普适性?”   “我们可以先尝试。”   “尝试过了,此路不通。”   “那也不是放弃的理由!”   “萨拉没有多余的资源做这种事!”   眼看师生争论开始激烈,夏依冰在椅子上舒展身体,把双腿伸的笔直,左脚翘到右脚背上。   其实她也觉得希茨菲尔的想法是太美好了。   就拿她自己举例子——诚然她现在也过渡到这个阶段了,噩梦对她的影响几乎没有,但那不只是有萝瑞尔锤炼她意志的功效,还因为她的愿望被满足了。   她又得到爱了。   她想得到那个天使,她得偿所愿了。   她心灵的缺漏被艾苏恩-希茨菲尔所补足了,她不需在噩梦中体验悲苦轮回——这才是她能走到这一步的核心原因。   也许希茨菲尔是对的,可以根据每一名探员噩梦的不同来针对性的制造治愈他们的外部环境。   比如安排恋人和他们相爱,制造友情,制造亲情等等等等。   但作为局长,夏依冰是知道那些过去档案的——这些事安全局并不是没有做过。   是做过的,而且至今为止没有停下。所谓的疗养,所谓的内部氛围不就是因此才被提倡的?   但是那个效果当真不是靠人力能造出来的。   你充其量只能把条件罗列出来,你给那些人选择权,让他们选择是要面对这个温暖花开的世界呢,还是要面对内心中的黑暗噩梦?   听起来很容易,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但结果却是选前者的几乎没有。   那已经不是噩梦那么简单的东西了。   作为超凡者的力量之源,每一次动用力量都是在深渊中又坠落一步。他们和噩梦的联系会越来越紧密,就像落入一张蛛网,怎么挣扎都是在加速被窒息而死的过程。   不是那么简单的。   艾苏恩,我知道你是为大家着想。你的心意我替所有人领了,但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办不到啊……   咔嚓!   突然,房门被打开了。西绪斯那张标志性的臭脸从后面出来,看到这一幕嘴角一勾:“你们邀请我来看这种好戏?”   “康妮。”   希茨菲尔略微平复了心境,回头盯着医生的双眼。   她没有被说服,她知道有些事很难,但萨拉现在的条件比过去更好了不是吗?既然那些人都是“战士”,是文明存续的核心要素之一,那不把资源往这里砸又要往哪砸呢?   说白了就是意识形态和眼光的差距,萨拉因为是封建社会权力相对已经很集中了,但这里的人还是对“集中力量”不怎么敏感。   有些事情……   有些事情是可以不计代价去做的啊……   不过她也明白,自己确实想的太简单了。   不是说她觉得自己的观点是错的,而是觉得自己之前认为这项计划会得到所有人的全力支持——这方面想的太简单了。   确实有些鲁莽了,不管现状是否合理它都稳妥运转并持续了这么多年,贸然打破它的风险……不是每个人都乐意承受。   那么这个话题就该到此为止了。   再说多也没有用了,也许她可以试着用自己的方式来开辟一条具备可行性的道路出来,但至少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她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所以该进入下个话题。   “康妮。”   又念了一句医生的名字,她整个身体都转过来面对着她,营造出一种庄园而又肃穆的氛围。   “你老实回答我,你的心脏在维恩吗。”   杂毛萝莉上一刻还是那副嘲讽表情,听到她这么问顿时脸色大变。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的心脏不在维恩?”希茨菲尔立刻逼问,“回答我康妮,你让我们去马尼翁是否和你的心脏有关!”   原来她叫康妮来是因为这个?   夏依冰悄悄从椅子上站起来,右手伸到衣服里,已经握住手枪把了。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她要预防最坏的结局。   她们都是知道的,康特-西绪斯并不是人。   她是一百多年前,灰雾邪灾肆虐那个时代的人物,之所以能活到今天是因为她吃掉了父亲留下的研究成果——一枚处理过的“拟形魔”心脏!   自那以后,她的物种就改变了。虽然她一直把自己视作人类看待,也一直是萨拉的坚定盟友,但就像有些人也不信任西索-格瑞斯特要驱逐他一样,这种合作的根基一直建立在一件事上,那就是萨拉控制着她的心脏。   那是她升华形态后的新心脏,它被挖出来,收藏了起来。只要心脏不出事康特-西绪斯就可以不死,只要摧毁心脏她一定会受到重创。   萨拉肯定针对这一点做过实验,否则也不可能放心用她了。夏依冰立刻理顺了前因后果,那她当然要预防——那枚心脏落入有心人手中,西绪斯被控制这样的现实。   “你果然很聪明……”   用力做了个深呼吸,杂毛萝莉微微咧嘴。   “回答她在或者不在!”   夏依冰警告她。   她甚至已经把枪抽了出来,而且打开保险瞄准了医生。   “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糕。”   吐了口气,西绪斯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   反正瞒不住了,那不如把事情说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   希茨菲尔稍微歪头看着她。   “说实话好么?”   “我们不是要抓捕你,相反,我们想帮你……”   “它失踪了。”   “嗯?”   “它确实在马尼翁,被存放在一个不起眼的修道院里!”   西绪斯突然爆发了,叫的有些歇斯底里。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件事的你们明白吗?”   “搞的好像是我的责任!”   “我也不想的!”   “懂吗!?”   发泄过后,她才平复下来靠回椅背,一副不想再搭理谁的架势。   夏依冰看向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也在看她。   那就是有决断了。   点了点头,女人把枪收了起来。   “康妮。”她说。   “我们需要全部资料。” 第九章 艾尔温的大卫星(二合一)   “那是一个叫鉴心修道院的地方。”西绪斯直言,“……我只能告诉你们它在他们给我的资料中是怎么称呼的,我并不知道它具体在哪!”   鉴心修道院么。   取这种名字,说明萨拉一开始就打算把那枚心脏藏在马尼翁了。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那个地方位置实在太偏僻不会引人注目,而且西绪斯本身是更多要在维恩工作的,将“巫妖的命匣”和“巫妖本身”放置在同一做城市……有些人可能觉得这太过危险。   说白了就是不信任西绪斯,害怕她失控。杂毛萝莉说她只被告知了存放地点的名称,实际上希茨菲尔怀疑连这个名称也是假的。   那可能只是某种说辞里的代称而已,毕竟在“鉴心”修道院里存放“心脏”,这个名称怎么看也太直白了,如果是要做隐匿工作那不应该这么儿戏。   甚至有可能,心脏真正存放的地点根本就不是一座修道院。整个名称词条都是误导。   这个保密措施做的不可谓不严密,那心脏怎么可能会失踪呢?   想了想,希茨菲尔转头去看普丝昂丝。   斗篷人注意到她的视线,也读懂了那里面的质询意味。她给出的回应是偏过脑袋——我懒得操心这些破事。   希茨菲尔这才开始动作,她跑过去把椅子拖到西绪斯对面,面对她坐下,开始继续咨询她更多细节。   杂毛萝莉的性格她已经是拿捏稳了,这是一个人如其貌的家伙,有些别扭,特别高傲,你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那一定不能在言语上刺激她,得顺着毛撸,给她撸开心了她才会说。   西绪斯——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希茨菲尔心里已经成了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但少女的安抚确实让她很是受用,她的坚持开始松动了,考虑要不要体谅下这位械阳伯爵,干脆全部告诉她好了。   反正当初我暗示她们不也是为了调查这件事吗?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再隐瞒也毫无意义。   这样想,她终于松口:“我可以跟你们说,但你们得跟我保证,这件事只能由你们经手调查。”   她信不过其他人,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过重要了。如果那心脏只是失踪——或者它其实没失踪,这么久没消息只是因为鉴心修道院出了变故那还好说。万一是有邪徒得到了它,或者因为这次消息泄露使得某些人转而盯上了它,再得到它,那毫不夸张的讲,对面这两人刚才担忧的事情是真的会发生。   她是真的有可能被控制的。   “现在是冰月(也就是12月份)。”西绪斯说,“你过生日是斋月的最后一天,我也是在那前一天才得到的消息。”   “从王室那里么?”   “是的。”   “这件事是谁负责。”夏依冰插嘴。   她觉得很怪,这可能是因为她们身份转变的有点大了,某种程度上已经失去了王权制约,达到了足以和王权平等对话的程度。   所以艾尔温对待她和希茨菲尔是不同的,那是一种过于亲近以及温和的态度。   但这不代表艾尔温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她是知道利害的,到底什么地方可以讲感情,什么地方不能讲感情只能铁面无私,年轻的女王其实非常清楚。   所以她不可能因为这边和西绪斯的交情就赦免她,把心脏还给她,而是会延续查鲁尼时期的相关策略。   夏依冰怀疑执行这种绝密计划的应该是夜莺。   “我不知道。”西绪斯毫不惭愧的说。   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年那些事发生过后她难过了很久,她想自己有一度是想求死的。那既然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她在当时还会惧怕有人研究自己、控制自己干什么吗?   她又无所谓的咯。   反正你们爱研究就研究,我的心脏你们爱挖走就挖走。你们想控制我为你们做事,让我发挥才能支撑整个污染检验司——这都没问题。   前提是你们自己把心脏保管好了,真掉链子我可不管。   她当时就是这种心态的,所以萨拉方面告诉她的资料是多是少,有没有欺骗她一概不问。   “他们通常是每年斋月来通知我一次。”她继续说,“也就是告诉我那个东西怎么样了,一切是否在掌控之中。这最早肯定是对我的警告,让我不要想多余的好好工作,但随着时间推移,差不多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们双方都建立了信任,这道程序也就从警告变成了对我的安抚。”   “大概就是‘你的把柄我们看守的很好,你可以放心’这种意思。”希茨菲尔总结。   “确实如此。”   谈到这里,希茨菲尔看她的眼神不可避免带了点怜悯。   康妮,我曾经在诺萨-费迪南德的房子里偷听她和普丝昂丝所扮演的假校长争吵。她当时的感情是很丰富的。   她只是嘴上说“我什么都不在意”而已,可能她当初以为自己真的能狠下心放弃一切去死,但随着她认识的人变多,随着她深入了解他们,她肯定也意识到了,她并不愿意放弃这个世界。   这其实是一个内心中藏有丰富情感的人。   但偏偏是这样的人得到了“不死”的能力。   她会为了费迪南德和格瑞斯特争吵,所有她看不惯的事她都胆敢发表看法。这确实让她看起来非常不好相处,甚至有点神经质,但从另一种角度去想,感情如此丰富的不死者,她在费迪南德出生之前,是否还认识更多人呢?   她会把那些人当朋友看吗?   她也会直抒己见,为那些人抱不平吗?   答案,希茨菲尔觉得是肯定的。而她不愿去多想的事实则是……那些人如今都已经死了。   西绪斯,她认识过很多个费迪南德、格瑞斯特、希茨菲尔们。她曾喜欢过他们,憎恶过他们,为他们说过话,做过事,但在一切的尽头只有她一个人伫立在那里,面对着墓碑,念出最后的送别,充其量在墓前放上一束白色鲜花。   每一次她应该都是很难过的。   她其实可以学着冷酷一点,不要把每个认识的朋友都当回事,这样送别的那一刻她就不至于那么难过。   但她从未变过。   一百年了,她还是那样。   会为看不过眼费迪南德的事情和附灵者争吵。   哪怕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内心中想让唯一信任的这边帮忙,嘴上依然不好意思说。   或是羞愧,或是担心她腹中的生命。最终也就暗示到那个程度,话语和态度上漏洞百出。   想着想着,希茨菲尔的眼神真正变了。   她确实在刚才和夏交换意见的时候就已决定要插手这个案子了,但说实话,那不过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认识的人,对方试图拜托她帮忙,这个忙无论是出于人情角度考虑还是职业操守考虑她都不想推让。   但现在不同。   她越是理解西绪斯,就越是无法忍受对方的心脏落入邪徒手中这种事发生。   她发誓会竭尽全力把事情查清楚。   无论那是真的事故也好,误会也好,她一定会给康特-西绪斯一个交代。   “艾苏恩?”   她的眼神过于严肃了,严肃到西绪斯直面那枚蓝色独眼感到害怕的程度。西绪斯不由要想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什么,对面这态度应该不是冲我的吧……?   只有夏依冰能读懂——希茨菲尔是认真了。   “没什么,我们继续。”   希茨菲尔从外套内袋里掏出本子和笔,“继续说康妮,你说你确实不认识他们?”   “……对,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我都不认识。”   “污染检验司也算在安全局的系统内,你平时没少给探员治病,那你应该是认识大部分探员的,但你却不认识每年斋月给你传讯的人。”   “是这样。”   “应该是夜莺了。”希茨菲尔低语,“能在维恩这么做的只有他们。”   也就是说这件事艾尔温肯定是知道的,知道的比西绪斯本人更早。   但之前赴宴的时候艾尔温却没跟我说。   为什么?   她知道年轮会把另一个案子给马普思,通过马普思联系到我?   想了想,希茨菲尔决定暂时略过这个问题。   不重要。   维恩内部的系统太多了,艾尔温确实没有义务把细节事项和自己说。   充其量就是年轮想要用另一个案子争取这边帮忙,但树人族应该是不知道康妮的事的。   否则康妮今天根本就来不了梦界回廊,以茹斯-年轮的脾性康妮甚至没法在11月30号参加庄园宴会,肯定会在消息出来的第一时间被关起来的。   希茨菲尔问了杂毛萝莉一些生活中的细节,对方表示“这段时间确实盯着她的人增多了,她能感觉得到,但她对此不是特别在乎”。   这些应该是艾尔温的人了。   少女心想。   偏向怀柔的手段,只监视,不限制,确实很有国王的风格。   “可以了,康妮。”   在本子上写了些东西,希茨菲尔站起来,走到西绪斯身前对她示意。   “这里应该是没你的事了。”   “你可以回去放松放松。”   “我推荐你和这边这位请个假,带上律希尔出去转转。”   “你让我产生了错觉,侦探。”   西绪斯下意识的用旧称呼叫她,“搞的好像我是你的犯人似的!”   希茨菲尔只是笑笑,在和普丝昂丝道别后就拿起帽子走出房门。   “去白影宫?”   夏依冰也拿起帽子跟上来,两人并排在走廊里前行。   她也全程旁听了的,自然看得出来想从西绪斯这里得到案情细节不太现实。   她是被提防的那个人,细节怎么可能给她知道?   这些事想了解清楚非得去王宫一趟不可。   如果那些人真是夜莺,这事只能问艾尔温了。   “嗯。”希茨菲尔应了一声。   “现在还不到三点,时间应该足够用了。”   正好夏依冰请了半天假,她从大楼下面的停车场提了自己的新甲壳虫,驱车将两人送到王宫。   进宫流程被简化了,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但见到艾尔温的时候也快五点半了,少女国王很是热情的邀请她们共进晚餐,她们也都没有推辞。   “康妮的事情,确实是夜莺负责。”   挥退所有仆人,艾尔温在餐桌上直言不讳。   “这件事是有点麻烦……但是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不跟你们说,艾苏恩,是因为在我心里你们现在比一切都更加重要。”   “我们知道,陛下。”   两人回复都差不多。   这很正常——艾尔温已经知道她们现在正走在一条怎样的道路上了,这是萨拉真正的战略武器,她不可能因为一个医生的隐患就动用她们。   说难听点,就算康特-西绪斯被控制了又怎么样呢?   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那她难道还会信任她,给她当卧底造成什么重大损失的机会吗?   不。   肯定不会了。   就算西绪斯死了,或者一百个,一千个西绪斯这样的人死了,损失掉了,她这个国王也不能妄动。   损失再大都不要紧。   那都是局部失利,是可以挽救的。   但要是面前这两个人出什么意外,萨拉真的还有未来吗?   艾尔温不是看轻自己,轻贱其他人,而是这两人早已用一次又一次的表现证明过事实——她们就是有这么重要。   她认为很多时候,历史确实有必然性,历史如何发展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转移。   但也有很多时候是人和历史的共舞,是人在推着历史前行!   所以艾尔温是不希望因为这点小事麻烦这两个人的。   事实上,她心里已经罗列出一个“助推计划”,动用目前能动用的一切手段里的至少一半左右,去辅助这两个人完成她们口中的生命升华。   查资料?   不不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怎么能让她们亲力亲为?   会有人帮忙查证,抄录。   甚至她们要做什么实验这边都能满足,总之就是尽量把资源堆在这两个人身上,最好能趁现在这段安稳日子硬生生堆一个“神祇”出来。   “我不建议你们插手这个案子。”艾尔温的语气很是诚恳,“一方面是没必要,我已经和茹斯谈过了,我数落了她……还有就是我不敢想你们在马尼翁发生意外萨拉会怎么样。”   “你们可以说这是保守策略,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陛下我们有自信保护好自己……”   希茨菲尔心里又感动又好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请柬。   虽然和一开始差不多,萨拉都是在限制她,但早期是“不允许”,现在是“担心她出事”。   唔,这感觉确实很不一样。   “你们非去不可吗?”   艾尔温逐渐领略到她的决心,也是头疼的蹙起眉毛。   希茨菲尔点头。   康妮的忙她一定要帮。   而且她也不认为闭门造车能有什么成果,马尼翁隔壁的西辛那市追溯起源能到古瑟兰国,尤西里安导师到了那地方没准能提供更多关于晋升的线索。   “那好吧,我不拦你们。”   艾尔温退让了。   她从抽屉里抓了张便签写下一些字,在下面签名后递给夏依冰。   这是……调任批条?   夏依冰一眼认出上面的措辞,这是将她这个局长从总部临时调任到西辛那教区的许可——虽然按照正规程序应该是她先打报告,一层层传给国王看再签字的,但显然艾尔温也不在乎那种形式主义。   可是等等……   下面这些内容到底?   她继续往下读,一点一点的瞪大了眼睛。   “和你们相比,区区一些积压的杂务什么都不是。”   艾尔温起身站了起来。   “你走后,以科内瑞尔探员为首的六个人会接手中央教区内务。”   “凭借这个条子你可以在中央教区征集十位黄金骑士、不超过五百人的白银骑士以及不超过三千人的正规新军。这些人全部归你调遣,到了西辛那教区你的话就是最高指令。”   “你有十天时间征集你的部队,别让我失望,局长。”   “至于你,艾苏恩。”   放完这个大炸雷,她又转向希茨菲尔。   “你的那位仆人……叫黛瑞尔的。这段时间她确实帮了我们不少忙,很多工程工艺都是由她帮忙改进。我这里不能没有表示。”   “正好没送你生日礼物,所以我觉得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它给你。”   她伸手到抽屉里,取出一个类似于首饰盒子一样的东西递来。   这东西是木质的,表面擦了一层蜡,接到手里后能感觉出材质的不凡。   希茨菲尔心里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她尽量镇定的把盒子打开,看到在柔软纯白的天鹅绒垫子上正躺着一把纯金钥匙。   “……陛下。”   她缓缓把盒子盖上。   “这个我实在是——”   “不要拒绝。”   艾尔温堵死她回绝的路。   “你有这个才能。”   “也有这个资格。”   “当初创建这个计划最终也是为了解除过去的限制,就好像那栋影狮大楼一样,规则也要顺应现实改变。”   “……我明白了。”   希茨菲尔吸了口气。   不得不说,艾尔温真是放了个大卫星给她。   怪不得当时不提礼物的事。   搞了半天在这等着她吶。 第十章 军主秘传(二合一)   从寝宫出来后,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决定分头行动。   十天时间并不短,但如果是以征集一支3500人的军队来算就不太够了。这里面其实不止包含这些人的调动问题,这个一个下午就能解决,他们的武器装备和后勤管理才是最费神的。   “我先去中央教区。”夏依冰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批条。   饶是她已经位高权重了,拿着这张轻飘飘的东西还是觉得它无比沉重。要知道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可能也就一百五十多年前那段战乱时期能有人统帅这么多军队横跨国土,这件事不用问一定会在很多方面引起波澜。   这和那些驻守城市的军队是不一样的,那些人多半只是空有武器装备,每天的训练最多就是上塔楼对旷野瞄一瞄,站站队列,踢踢脚之类。他们只负责本地防务,野战方面是一窍不通。   但这支新军可不一样,她可是早有耳闻了,新军筹备已经半年,他们一开始筹建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拉出去打仗”。   至于这样做是单纯为了防备周边国家还是只是为了在艾莎洲的地盘划分上有更大的话语权,这个她就懒得管了。她心里并不认为艾莎洲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很多艾莎的边角里都有凶怪残留,那些不知好歹的小国拿艾莎当新大陆看,他们很快就会后悔。   “那么我先去找黛瑞尔。”希茨菲尔手里拿着一份封口的档案袋,想了想把它递给女人:“这个……你也拿着。”   这不是艾尔温授予她们的心脏资料吗?   夜莺的职务和影狮类似,也是只对国王负责,但前者比后者要精炼以及纯粹的多。他们是真的隐匿在夜幕当中,夏依冰甚至不知道今天到底有多少名夜莺,他们各自在干什么。   所以只有艾尔温会有这份档案记录,上面记载了每年斋月马尼翁的心脏状况。夏依冰估计这里面肯定包含“鉴心修道院”的详细资料。   这东西她觉得放在希茨菲尔手里才是最合适的,谁让她在查案方面已经证明过自己就是比所有人强。   “我可能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看这些东西。”希茨菲尔是这样说的,“艾尔温给我的担子也很重,为了不辜负一些期待,我必须努力做到最好。”   “?”夏依冰有些没听明白。   她想起了艾尔温给希茨菲尔的那把金钥匙,再结合艾尔温的前文说给予这东西是为了“感谢黛瑞尔的一系列工作”……   双眼睁大,一个无比夸张的可能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这东西是为了——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关系重大……相比之下这3500人的部队都显得不值一提了,这件事要是流传出去肯定会引发轩然大波的,艾苏恩可能还没做好准备?   夏依冰犹豫了一下,她不确定要不要提醒希茨菲尔:有些工作……她太过操劳的话可能会影响到她体内的另一个生命。   “我准备好了。”希茨菲尔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对她笑笑,“这个问题可能不会成为我们的掣肘。”   她将这段时间检视自身,在自己身上做实验的事情说了。女人听完后先是一呆,然后恨不得把她拖到车里打她屁股。   这个艾苏恩……做这种事情居然先瞒着我!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就是发育的速度极其缓慢,那确实在行动力上不会受到什么限制……   “我配了不少药做预备,所以放心。”希茨菲尔知道她还在担心,左右看看花园口没人,她便主动凑上去,久违的踮脚环住女人脖颈,在她侧脸上啄了一口。   “每天我都会做一次检视……如果有问题我会第一时间调用血种去修复……我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可不比你小。”   “那就这样。”夏依冰顺手环住她的腰,同时偏头往走廊里面看了一眼。   寝宫外面的花园,这种地方真会没人吗?   不重要吧……这种事她确实不能在外面做,但在这里做已经无所谓了。   所以她也不管希茨菲尔还在说什么了,难得她主动送上门来,她要率先过把香瘾。   半小时后,希茨菲尔有些赌气的在十字路口摔门下车,看着车窗里的女人对她挥挥手,兀自驱车消失在北路。   她的衣裙倒是没有任何不整的地方,就是嘴唇已经肿起来了,她不得不赶紧取出面纱给自己戴上,免得有行人从独特的眼罩装扮上认出自己。   “真难得。”夏依冰正哼着小曲开车呢,她的纽扣突然说话了:“我以为这辆车会停在某个旮旯角落晃一阵子。”   “你……”女人先是愣了下然后面色大变,“你怎么还在我这?”   “我在你这怎么了。”纽扣砰的一声窜出来,变成血晶乌鸦落在她头顶,“我这是保护你,你以为她会忽略这件事吗?她没提就是她默认了!”   “……”夏依冰黑着脸不说话,她对私密空间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无论关系再好的人——当然艾苏恩不算——她都不希望对方这么深入的进入她的生活。   “尤西里安。”   “干嘛。”   “我没记错的话后座有个公文包,里面有个装子弹的盒子,你可以把它当硬板床用。”   “?”这下轮到血晶乌鸦冒问号了,她扑腾翅膀飞到方向盘上,歪着脑袋打量女人。   夏依冰往左边打方向盘。   乌鸦往右挪步。   夏依冰再往右猛打方向盘。   乌鸦还是稳稳站着。   “……你认真的?”夏依冰眯眼,“我不认为我需要什么保护。”   要说希茨菲尔连这事也料到那她是不信的,刚才那几下估计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没法想,尤西里安留下来应该只是单纯的巧合。   “我发现你在某些方面也很天真,夏莎-伊玛尔。”血晶乌鸦干笑两下。   “萨拉现在要把军队拉起来,这非常好,但是你接触过军队吗?你在军队里干过哪怕一个伍长吗?你对那里的规则了解几乎是零,你等于是空降在一群凝聚意志至少半年的人面前号称要指挥他们。你觉得他们真能服气?”   “我没那么想。”女人蹙眉,“调动军队我只打算通过那些黄金来做。”   确实,她不是军队那个系统的人。现在跟她说兼职让她好好学习她也没那个心思。对她来说这支军队的震慑意义要大过自己手里的权益,她不管这3500人是怎么想的,只要他们能跟着她进驻西辛那教区,成为她们在调查期间的后手后盾就足够了。   “你甘心吗。”血晶乌鸦问。   “大权在握,明明是出风头的好机会,你不主动去争,反倒把机会让给别人?”   “你猜猜别人会怎么看你?啊?我都猜到了……‘什么铁血冷艳的影狮局长,看吧,她对军务果然一窍不通’!……‘我就说她不行的!当初谁唱反调的出来’!”   “……”夏依冰脸色越来越黑。   她本来确实是不在乎这些东西的,但血晶乌鸦就好像魔鬼能挑唆人心中的那股欲念,她现在觉得自己没法那么不在乎了。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她抬头看乌鸦,“我不是那个系统的人,这是事实,别告诉我你打算教我,这点时间可教不会。”   “你太小看异军之主的头衔了年轻人。”乌鸦哼了一声,“掌控一支军队本就不是多麻烦的事,尤其你现在站了法理又有‘力量’,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能让你治的小崽子们服服帖帖。”   真的吗?   夏依冰还是有些怀疑,但血晶乌鸦说的煞有其事,她姑且决定信对方一回。   另一边,城北军营,夏依冰人还没到呢,负责城北集团军的马赛-提伯斯就接到电话,让他早点筹备迎接“特使”。   “特使?”   他那标志性的浓密眉毛立马拧了起来,对着电话那头追问:“什么特使?哪来的特使?说清楚想让他来干什么?监察的人?这个部门不是才刚成立一星期吗?”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对方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提伯斯先生。”话筒里的声音不咸不淡,“夏莎-伊玛尔同时兼任安全局局长,我这里同步还接到了安全局在中央教区一些任命调动的通知,她的职务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调到西辛那去。”   “意思就是她是来抽人的?抽人和她一起去西辛那?”马赛眉毛拧的更深了,“她要抽多少人?”   “这我可不知道……总之这位不好惹,劝你安分点,别搞事情。”   后面那句与其说是提示不如说是警告了,显然通讯部的人也知道他的脾气,害怕这边还没开拔就先打起来。   通讯完毕,马赛坐下来皱眉沉思。   房门这时突然打开了,一名有些年轻的过分的,充其量只有十六七岁的军装少年探出脑袋,朝他问道:“怎么样了教官?是什么人?”   “你又偷听了?”马赛嘴一抿就要发火。   但少年很有眼色的跑过来给他按摩肩膀,他的火又渐渐消了下去。   “以后别这样了。”马赛放低声线,“跟你说了多少次,在军营里要叫我中将!”   “是的!中将阁下!”   “……你想干什么。”   “就是那个特使的事。”少年脸上显出愤怒的神色,“明明是我们……是中将带着我们把军队训练好的!现在整支北方集团军也不过堪堪一万人,谁知道他们要抽多少人?三千?五千?”   “中将,即使是只抽三千人,很多大规模的战阵演练也不好用了,等这些人回来再开始那起码要耽误一年时间!我们不能让那些人瞎胡闹啊!”   马赛皱眉道:“这是上面的安排,你少操心这个。”   军装少年是他的副官,而在他被调进北方军这个系统之前则是他的骑士学员。对方的父母在自己落魄时救济过他所以两边关系相当不错,正因为如此,少年一些逾越举动才不被他放在眼里。   而且少年说的确实没错。队伍是他辛辛苦苦拉扯起来的,这大半年他四处奔走,又是卖人情又是撕破脸,没少和南方军、西方军的人抢人顶牛,现在眼看队伍初步成规模了有人不由分说就想从这挖一拨人,要说他心里没气那是撒谎。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来的是个女人,更是安全局那位大名鼎鼎的女局长。马赛平时也听过她的传闻,知道这位可不是好糊弄的。   找她打架?   肯定不行……这根本是毫无悬念的事,就算答应了,难道那些臭小子们会觉得他很厉害么?   在一对一的决斗中正面击败一个女人,他马赛可丢不起这种脸,传出去恐怕会被所有人耻笑,尤其是南方军和西方军的那些贱人。   但如果不配合的话,对方又有国王的调令……   无论怎么想都毫无头绪,马赛整张脸悲苦的就像老婆跑了孩子也不是自己的一样,至少他暂时是想不出办法能出这口气。   “中将,我有主意。”少年眼珠子一转,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通讯部那边……有说陛下指明了从这边抽吗?”   “那倒是没有。”马赛条件反射道,“没有这方面的信息……他们什么都没提。”   “那应该就是没有固定范围了。”少年眼睛一亮,“也许那位伊玛尔局长只是顺路来的,她又不是非要在我们这里抽人不可,只要我们给她一个合适的理由,她自然会转道去南边西边找麻烦啊~”   马赛双眼也是放光——确实,如果没有明确指明要从哪个方向调动军队,那他完全可以把这颗皮球踢到别人那去!   我可以借口说这批人一直在负责北部旷野的开垦行动,抽走他们会影响到明年的春耕!   这么好的借口想必那女人也是不好意思再坚持的了,她只能去找哈里森和乔西他们……活该那两个混蛋跟他抢人!   “就这么办。”马赛嘱咐军装少年,从抽屉里抽出便签批条签名递给他。   “你现在就让他们拿上铲子去丛林里干活!要快!最起码得做个样子出来!”   虽然已经决定要踢皮球,但他还是不敢轻慢这位影狮局长。   对方也是功名赫赫,甚至相比较他们这些刚恢复建制的新军来说,影狮这样的暴力部门才是主角。   所以还是要卖点最基本的面子给她的。   等着吧。   所有人……很快你们就会明白,真正保护你们的不是什么秘密警察,而是手握战锤的黄金骑士,还有在战锤之下统御的强军!   看向角落里陈列的动力盔甲,以及旁边那把加粗加长版的凯尔沃德-粉碎者战锤,马赛站到窗边挺直胸膛,只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气势,压制不住在往外冒。   现在中央教区的黄金骑士都被调来训练军队了。   虽然军队的训练法和骑士的训练法不太一样,但早期是有共通之处的。那最合适的统筹人选只能从黄金里找,最多从其他防务区抽调一名军官作为副手。   萨拉废弃正规军太久了,想拿起来,中间势必会有求索的过程。   而这对像马赛这样的黄金骑士来说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们终于不需要成天缩在教堂里做什么无聊的祷告了。而是可以有机会走出去,到战场上去建功立业。   马赛不是苦修派,他可受不了训练出这样的力量却只能做着和秘密警察类似的工作。   想着诸国关于艾莎洲的那些争执,马赛心里不由美滋滋的。   他觉得很快就能轮到自己闪耀的时机了,到时候他会让团长看看,只知道苦修祷告的黄金和懂得奋力进取的黄金会有多大差距。   轰!!!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正在被他眺望着的窗外平原上突然冒出一股黑烟。   这什么情况?   瞪大眼睛,马赛赶紧拿起大盖帽给自己卡上,同时从桌上摸到自己的中将节杖,拉开大门跑了出去。   外面此时是一片混乱。   整个营帐里都是喧闹并且跑动的士兵,马赛拉住一个人揪着他的领子问他:“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有……有人打进来了!将军!”   士兵被他这愤怒的样子吓坏了,哆嗦一下后赶紧回答。   “我们被袭击了!”   “大门被攻破了!!!”   攻破?   是敌人吗?   莫不是另外两面搞的演习?   马赛此刻堪称一头雾水,只是本能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好……好像是一个……”   “你说什么?”   马赛眉毛拧的快成一体了。   “多少?”   “一个!他们都说是一个!”   士兵将两只手都挡在胸前,脸上表情快要哭了。   “我……我不知道!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啊!将军!”   一个人?   怎么会这么巧?   马赛轻轻松开士兵,想起之前那通电话,脑袋里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总不能是我想的这回事吧?   与此同时,几百米外的营帐大门口,夏依冰一甩刀上卡死的废铁零件,用左手从地上捡起一把新式步枪。   确实,简单直接。   看着前方一群拿枪瞄准自己却还在不断后退的新兵蛋子,女人嘴角扯出笑容。   “谢谢你尤西里安,真难得我们能有共鸣。”   “你的提议,我很喜欢。” 作者的话:做梦睡过了,补个假条后面补更   天太冷了,而且关键是我做了个巨长巨详细的梦就和看电影一样,什么地名、人名、感情纠葛一套一套的,看得我可太带劲了。   正好容我考虑考虑能不能把这个梦融入剧情。 第十一章 绝密资料(二合一)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夏依冰坐在马赛当初坐着的位置,靠着他最心爱的檀木椅子浏览整个军区的名单,而马赛本人则站在桌子对面,神经紧绷不敢说话。   尤西里安确实是对的。   女人翻眼看了他一眼,她都不需要问,光看面相都知道这家伙在开头是想给她耍小聪明。   面对她这蔑视的眼神,马赛是敢怒不敢言。   他能说什么呢?虽然那些新兵蛋子们确实没几个敢正儿八经的朝她开枪,尤其在有人叫出她的身份之后就更没有了。但汇聚在南门口的可是足足有超过1500人,这么多人选择和她用冷兵器较量居然输的一败涂地,几乎被她杀穿冲到他面前来,这种事情简直就像在听三流话剧团编的故事,无论如何也太玄幻了。   当然,马赛是没有立场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输了——在第一个照面的时候他试图反抗,但那把长刀直接贴着他的衬衫切入腋窝,用刀背将他挑飞了地面。   再然后?当他从地上爬起来,亲眼看到那把长刀消失在这个女人的手中,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即使自己穿上动力盔甲也不一定是对方之敌。   他多少是有点见识的,知道现灵以及现灵的区别。很多人的现灵即使降临到现实也至多对污秽之灵产生作用,能凝聚到这种程度的现灵,能货真价实切开这层布匹的,常规铁甲大概率是挡不住它。   防防不住,攻攻不过,速度灵敏也大大不如,这还打个屁,自己老实认栽得了。   “如果我不这么做,你是不是想把我当皮球一样踢到其他两个军区那边。”夏依冰丢掉名册质问马赛。   马赛粗粗的眉毛纠结了一下,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这个……肯定不敢糊弄特使……”   “现在是冰月,而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好些人手里拿着冰镐铁锹。”夏依冰不客气的拆穿他,“那是为春耕发放的装备吧?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在这个时间点让他们开荒?”   马赛脑门上满是汗水,他怕的其实不是这个女人,但他害怕这个女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把他告到总团长那里。   那样一来他的军团长职务、中将职务可能就都泡汤了。总团长最讨厌他们在公务上耍小聪明,到时候一定会有别人接手他这大半年的成果,一想到这个后果他就浑身发抖。   “蠢货!”夏依冰轻轻哼了一声。   “是北边的土地适合开垦还是西南的土地适合开垦?”   “你爱惜羽毛,想将我支到其他两个方向,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算过其中利害?你是打算为了一己私欲拉低明年的春耕效率吗?提伯斯军团长?”   被她这样臭骂一通,马赛才终于醒悟过来。   确实,这女人说的是有道理的。   虽然适当的冰封反而有助于沃土,但越往北方走气温越低,地型越复杂,土地开垦的难度越大。在开荒上北边肯定比不上西南两个方向的部队,即使加上农具机械也比不上。   那他踢皮球的谋划就实实在在是在损害国家利益了,如果真给他做成了,少的是西南两个方向的部队,这势必会对春耕造成更大影响。最终收上来的粮食少那么一成,可能都会导致多几人饿死。   马赛只是耿直而非真的自私,他同样不希望牵扯到这些方面。所以他很干脆的低头认错了:“我没想过……这确实是我做得不对。”   夏依冰不由高看他一眼。   能直接承认错误……他现在可是一军之长。   这说明他也不是真的要和自己对着干,起冲突的缘由应该是出于对被人摘取果实的不满,从根本上讲更偏向于自保,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   在这个基础上愿意为了决策失误而道歉,更说明他不是那种和底层有隔阂割裂的人。这样的黄金骑士即使不是苦修派也相当不错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更希望打交道的都是这样的人。因为苦修派有的时候太固执了。   就比如在南辛泽牺牲的卡尔,夏依冰敬佩卡尔的为人,但她依然认为双方既然是合作关系,那在情报交互上应该做的更紧密些。   眼前这位就不错,看起来粗犷,但却能很好的领会自己意思。而且并不腐朽,看年龄也就不到40。   马赛被她盯的头皮发麻,他感觉自己成了菜市场案板上放好的猪肉,这女人的眼神就和刀子一样,似乎在谋划等会先从哪里开始切割。   “陛下给了我10个黄金的名额。”夏依冰突然道,“我不打算真的征集10个人带走……本地防务肯定要留下一些人,那么你有人选推荐给我吗?中将?”   马赛直接听傻了。   通讯部没说还要抽调黄金啊……   而且足足给了十个人的份额,这,再加上开头告诉他的3500人,她到底要去马尼翁执行什么任务?   即使不算那3000士兵,就光10位黄金加500白银,这支部队都足够正面把城市打下来了!   “速度快点,中将。”夏依冰催促,“这对你来说并非坏事。”   征集时间只有十天,听起来长,但她不是光集合带人走就行了的。整装、后勤、物资补给、最重要的是交通工具,这些东西都很麻烦。没有时间给她耽误。   马赛眼珠子一转,口中报出几个名字,其中赫然有他之前和军装少年提到的“哈里森”和“乔西”——这两人分别是西、南两个军区的军团长,他倒是没忘给这两个家伙“争取福利”。   马赛是这样想的:目前看来是从北方军团抽人了,那么作为这支部队原本的军团长,自己带兵西进其实可以解读为整个军团的调动。   也就是说只要有那3000人在自己麾下,哪怕自己长时间离开军区,上面也是不好再分派人手来替换他的。   但另外两支军团不同,如果哈里森和乔西都被带走,且两支军团的建制保持完整,总部肯定会再派多余的黄金来接手部队。到时候等他们回来还能不能恢复原职,嘿……这件事还真的不太好说。   “你们的职务会被保留,不要想着祸害别人。”   夏依冰一句话给他泼了盆冷水。   马赛整个人直接焉了,她看得有趣,多问了一句:“怎么你和他们是有矛盾?”   “兵源的事情。”马赛撇嘴,“如果分属不同地域还好,但三边挨的那么近,兵源根本不够抢的。”   还真被尤西里安说中了……   夏依冰挑眉。   这里的门道在路上血晶乌鸦就跟她分析了一遍,自己当时半信半疑,没想到她分析的全对。   异军之主……尤西里安说自己有过指挥超过百万人部队长途奔袭作战的经验,也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有没有胡吹。   “我说对你不是坏事,这个不是糊弄你的。”   看着眼前的壮汉有些不开心了,夏依冰觉得适当也要给些安抚。   撤职是肯定不行的,不管是马赛还是另外两支部队的军团长,你看人家有能力调人家临时给你干活,这没问题。但你不能过河拆桥,影响人家后续的仕途。   她自己都是临时调任呢,在写报告的时候肯定也会把调任建议也写上去。这样新军部最多临时抽三个人来管军区,等他们从西辛那教区回来立刻就能官复原职。   而且还要算上大概率能在那边捞到的功劳,别忘了现在这些部队是无仗可打的,暂时萨拉拉出这支部队的目的是震慑居多,这种立功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   她把利害给马赛分析清楚,并暗示他,等名单上的6名黄金到来之后可以让他继续当3500人的军团长。马赛一听顿时就爽了。   军团长什么倒还是其次,关键是他捞到一个机会可以压着两个老对头了。   他顿时显得更加配合,不但如实禀告了部队所能抽调的武器军备,有多少枪械、多少火炮、多少装甲载具一丝不差都交代出来,还声称自己能帮她联系名单上面勾选的黄金。而且立刻就去做这件事了。   “头脑简单的家伙。”   马赛走后,血晶乌鸦飞了出来,很是不屑的点评此人。   “不懂变通,听信谗言。愚勇有余而智不足……你确定让他当军团长?”   “你怎么知道他是听信谗言的。”   “踢皮球是老套路了,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立刻想起来的。”乌鸦哼了一声,“而且刚才进门的时候有个明显年龄不达标的家伙穿着军官制服在旁观望,你觉得我是怎么猜的?”   “你变聪明了,尤西里安。”   “闭嘴!是我帮你掌控了这支军队!你应该多谢谢我!以后不许再挖苦我!”   一人一鸟继续斗嘴,夏依冰同步看士兵名单看的实在乏味,打算暂时把东西丢掉,等马赛回来后让他安排。   术业有专攻,她能靠个人勇武在短时间内慑服一支军队的军心,但有些事要讲道理的,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对军区里的一万名士兵有所了解。   哪支部队适合做什么,哪些人是突出的好手,这些东西最好还是让马赛自己拿捏。她是不打算跨行管事的,只要马赛等人听这边的命令就行。   如此一来,她倒暂时是空出时间来了。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信了血晶乌鸦说的——希茨菲尔不带走她是故意把她留下来的。   当然她不认为是保护就是了,应该是为了给她出谋划策。   艾苏恩算到我在尤西里安的辅助下能迅速把局势控制住——她算到了我在这个时间会很闲,所以她才专门把夜莺的资料交给了我……   尽管已经习惯了,但有时候夏依冰还是会怀疑希茨菲尔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从屁股底下抽出当坐垫用的档案袋,左右看看,确实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浏览场所了。   这可是北方军团的军团长办公室,谁敢在这里搞窃听?   她直接拆封,坐在位置上浏览起来。   我也要看!   血晶乌鸦蹦蹦跳跳到她旁边,探出脑袋和她一起阅览文件。   资料很厚,考虑到针对“鉴心修道院”的监视可能超过了一百年,这个厚度绝对还在可以接受的范畴之内。夏依冰翻开第一页遮挡用的白纸,首先看到的就是一系列观察报告。   报告很简约,一行字就代表一年日期,其中并不含暗码。她心想也许这是呈给国王浏览的缘故,原件肯定是带暗码的。   倒是方便了许多,这么一面纸大概能写16-20行字,同步也代表16-20年。有些记述短有些记述长,用词尽可能的简练概括,一眼扫过去就能对期间情况一目了然。   这个最早的日期是从1854年开始,距今差不多有130年间隔。130年浓缩到记录报告上不过区区不到10张纸,夏依冰很快翻完,发现后面紧跟着还有一部分关于“鉴心修道院”的来历介绍。   她猜测这应该是为了王权交接而记录的。   过去的报告呈上时艾尔温还没登基呢,如果是新王查阅这份封存的资料,她当可以凭此理解这份资料为什么会封存,以及它背后牵扯到哪些要素。   [“鉴心修道院”是代号。]文件里这么写道,[它的真身是一所教会学校,目标经过伪装后由克里斯托弗队长亲手交给弗兰中学的校长肯特先生。这一幕发生在1854年的斋月12号。肯特到死也不知道校长储藏室里有这么个东西——他并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把它“当”做一件常规物品,甚至有可能是一件装饰。]   [报告人:杰克-戴文]   装饰?   他们到底把那东西伪装成啥样了?   翻到下一页,夏依冰看到一幅应该是印刷过的素描手稿。   工艺导致它不至于褪色,但泛黄的纸张足以说明它也是有点念头的老物件了。不凡的载体更显得手稿描绘的这个东西非同寻常,那栩栩如生的画面,看起来就像活物一般。   “一座雕像。”   血晶乌鸦开口辨认道。   “?他们把拟形魔的心脏藏进一座雕像?”   “金属雕像。”夏依冰纠正。   她在旁边看到了注释,这座铜雕像高1.2米,底座是立方体,按照常规规格高度不少于雕像本体的三分之一,工艺规整,但上面这个雕像是真的邪性。   那是一座女妖雕像,她袒胸露乳,身段纤长,浑身上下只披着一件单薄长袍,面目狰狞发丝狂舞,口中的獠牙尖锐逼真,让人怀疑她下一秒就会从纸上跃出伤人。   继续看注释,旁边有一段话带了箭头,箭头直指女妖雕像的左胸位置,点明心脏就藏在这个地方。   夏依冰怀疑他们是故意把雕像造成这样的,这种又妖异又美艳的雕像根本不适合在学校里摆放,那位肯特校长只当礼物收下随后就丢在储藏室吃灰,而萨拉几乎所有学校的风俗文化都是“尊重且妥善保管前辈的遗物”,在肯特死后这座雕像肯定也会被当做他遗物的一部分继续安置在那里。   这样雕像就不会再被动了,只要消息不泄露,也没人会去打一尊一百多年前的铜像的主意。   夏依冰盯着素描页看了半天,一直到血晶乌鸦催她了,她才捻起页面翻开。   这是一份全新的观察报告。   之所以摆的这么后面是有原因的,除了它是最近发生的事件以外,还因为它的性质足够特殊——在它发生后夜莺直接失去了监视鉴心修道院的资格,他们再也不能靠近弗兰中学了。   [不只是我们。]报告上写道,[严格来说是所有人,包括弗兰中学的师生在内,所有人只要靠近中心区域50米内就会产生失忆性幻觉。该幻觉的外在表现为恶心、头晕、乏力、四肢抽搐甚至当场昏厥,抢救苏醒后则无一例外会失去产生幻觉的那一段记忆。]   [受影响的疑似感染者目前已有203人,已经全部完成监管隔离。其中3号夜莺在苏醒后的10分钟一直重复单词“永多尔”,一共重复了87次。6号夜莺在苏醒后的11分钟内一直重复数字“1739”,一共重复了62次。除此之外无明显感染后遗症,更多要素留待观察。]   [追加:目前尚未有关于“1739”的相关记载,和“永多尔”同音姓名的查询结果是0。整个西辛那教区无人用过这个名字。]   [报告人:马特-希赖]   开始有意思起来了。   夏依冰缓缓眯起眼睛。   后续资料里有艾尔温的批注,还有一些艾尔温和这个“马特-希赖”往来的密信。此人很明显是夜莺里的高层,起码是个小头目,但对这个名字的真实性夏依冰持怀疑态度,她不认为夜莺成员会在书面文件上留下真名,大概率只是伪造的身份。   就算有人截获了这个名字去查“马特-希赖”,他们大概率也是什么信息都查不到的。   末尾女人还拿到了一封艾尔温专门写给希茨菲尔的密信,女王在信中表示她已经第一时间考虑筹备人手调查此事,但如果是她们当中的某一位看到了这封信,那就说明是由她们承接了任务,那些计划中的超凡力量将暂时按兵不动,艾尔温表示她们会有相比那些力量更好的臂助。   也就是给我的军团和给艾苏恩的钥匙了。   夏依冰扬眉。   真有意思,佛荣还说可能在当地遇到阻碍,她想这下应该是没人敢对她们的调查说“不”字了。   这种直接带着大军镇守扫平一切的查案她还从未体验过,心头有些跃跃欲试,已经在期待开拔的日子。   怎么走她都想好了,科内瑞尔家不是要拉拢李昂么?那就让他们再出点血,直接调几艘大空艇来,一口气把人马都运过去。   她打算收拾东西了,但就在她拿起纸张的同时,血晶乌鸦伸出小爪子,强行挡住了她的动作。   “……你想干什么?”   夏依冰深吸了口气,尽量语气平和的道。   血晶乌鸦不说话,就只是盯着那份资料愣愣出神。   夏依冰凑脑袋过去,发现那是写有疑似感染者观察报告的一张纸。   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对了……忘了她是老古董,“1739”这组数字看起来太像时间年份了,也许她知道1739年发生了什么?   这个东西还真只有问尤西里安。   因为灰雾纪元是从1800年开始,在此之前是古瑟兰王朝统治的时代。横跨两个纪元的历史对现代人来说太过于遥远,走正规手段想要查找1739年的历史文献可不是你想耗费力气就能成的,还得看脸,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运气挖出那个年代的遗迹遗物。   “尤西里安?”   所以夏依冰试探问道。   “你知道1739的事,对吗?”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那可是坎索的时代,怎么可能会这样?”   “坎索?坎索是谁?”   “前代瑟兰王。”   血晶乌鸦僵硬回答。   “他同时也是哈温的父亲。” 第十二章 第六位黄金(二合一)   艾尔温给了夏依冰十天时间用来集结部队,但夏依冰不可能真的等到第十天才走。   她第一天就确定了打算带上的全部6名黄金的名单,确定这些后又等了三天时间,让这些人自己决定500名白银的具体名单。   至于3000人的部队已经确定是从北方军团里抽调,理由还是那个——这么做对春耕的影响最小,如果他们需要在西辛那教区驻守超过两个月,这样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而她自己则利用这三天时间带着李昂和科内瑞尔家谈判,那些人一开始听到她要运输这么多士兵的时候是很高兴的,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不亚于一次超级广告。但夏依冰随后表示军队开拔的消息需要在开头保密,那边谈判的代表就垮下了脸,表示“噢……那可能需要支付一些额外的费用”等等等等。   这愿望最终没能实现,夏依冰威胁要退还两张贵宾卡。这些人意识到如果他们拒绝这次“当冤大头的机会”那不但无法达成预期中交好她们的目的反而还有可能得罪她们。所以他们最终不得不屈服、答应她提出的一切条件。表示他们会尽快将飞空艇准备好,这大概需要耗费三天时间。   夏依冰对谈判桌上的黑发年轻人印象深刻,别看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但说话有条理,敢于斥责她的要求,这对一名怎么看也不到20岁的青年来说是很难得的。   “那是我的表弟布兰德。”李昂在散会后跟她汇报,“我和他们关系不好,但布兰德愿意偷偷答应我的宴会邀请。”   那就是内奸了。   夏依冰扬眉,这个事情如果科内瑞尔较真的话,甚至可以举报李昂在原生家庭里扶持代理人,认为他嘴上说和家里切割关系,实际上还盯着财产分配。   警告他处理好这些事,不要翻车。另外又打听了他现在的木人身躯能不能和巴莉乌有结果,夏依冰在李昂慌乱的解释中离开,嘴角一直在疯狂上翘。   她发现真的是不同了。   真的,有些想法和情绪是只有在有了孩子之后才能体会到的。尽管那个孩子按照希茨菲尔的说法“距离生下来至少还有十年要等”,但有就是有,1和0的区别是很大的,夏依冰没法不去在意。   所以她发现自己在生活中开始下意识的关心那些认识的人,关心他们是否结婚,是否有生育,如果有则祝贺他们,如果没有则催促他们。   “她最近遇到什么事了?”   扎菲拉刚刚也经历过这番洗礼,上楼的时候看到李昂站在楼梯口发愣,立刻意识到这位也是受害者,遂朝他发问。   李昂摇头,这他哪知道。   诚然大家都是同行,有些事情旁人不一定看不出来但一定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但他们最多看出那两个人关系不同寻常,这背后的真相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   所以……确定黄金1天,征集500名白银3天,筹备飞空艇和装备物资加起来4天,他们最终选择在第8天动身,正式开赴西辛那教区。   “真难得不是吗。”   飞艇升空的时候,夏依冰坐在寝室床上看向窗外,眼神不由自主飘到坐在对面的“妻子”身上。   希茨菲尔的打扮已经正常起来了。外出时不再一身黑。虽然她还是习惯性穿着黑裙子戴黑帽子,但从裸露出的脚踝来看,她今天难得选了白色厚裤袜。这让夏依冰想起了她们刚刚相遇的时候。   “难得什么?”希茨菲尔也在看风景,闻言不由抬头看她。   “难得我们同在一座城市,但却有足足这么多天时间没在一起。”夏依冰看着她轻声说道。   好像还真是。   希茨菲尔回忆了一下,确定自从第一天自己被在街口放下之后,她们直到今天才再次会面。   确实难得,这种各自都有事情要忙,好不容易把第一阶段的任务完成,终于又能在一起相聚的感觉体验起来相当好。   因为是在维恩这样的地方,也不需要担心对方出事。自己可以全心全意的忙于手头工作,既实践了能力又顾及了感情,也许这就是俗话说的小别胜新婚吧。   等等,我到底在想什么古怪的东西……   希茨菲尔已经20岁了,即使在地球文化里也是大姑娘了。她不再像最开始那么容易脸红,但刚才升起的那些念头还是让她感到羞涩。   “那份档案呢。”她决定岔开话题来化解尴尬,“这些天我光顾着请教黛瑞尔了……居然完全忘了它们。”   “这里。”女人拿过旁边的公文包,取出档案袋给她,同时调笑道:“如果我感觉没错的话,你好像有什么念头在回避我。”   “……没有。”   “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   “那我就相信我的天使好了。”   呼~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错觉吗,夏好像比过去更难应付了。   虽然手里拿着资料,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希茨菲尔想的却是夏依冰身上的细微变化。   好像每个认识艾苏恩-希茨菲尔的人都称赞过她善解人意,这其实是因为她既有对细节的观察力又有能体谅他人的内心。所以她当然是能察觉到的,枕边人对自己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但是这个变化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毕竟她对这方面的认识堪称一知半解,只是本能觉得女人带来的压迫感更强烈了。   如果血晶乌鸦这时候在旁边观察而不是躺在首饰盒里睡觉的话,它一定能看得出来,这是感情关系中有人想要逆袭上位了。   听起来可能有些别扭,因为外在表现上夏依冰通常占据主导地位,她本就是上位,自然谈不上逆袭。   但血晶乌鸦是什么级别的老手?她早就看出来这两人到底谁更依赖现在的关系,也懂得“谁的感情更深刻就是谁吃亏”的道理。正所谓先服软的一方会失去主动权,既然夏莎-伊玛尔更加在意,那在这段关系中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弱势地位。   也就是小艾妮这种蠢蛋不知道利用优势了,换个女人被这样热烈追求,各种刁难、条件,夏莎-伊玛尔是一个也没法拒绝掉的。   从这方面看,也许血晶乌鸦偶尔也会嫉妒女人。她们互相看不顺眼就更加说得通了。   闲话不提,希茨菲尔已经开始沉浸到资料当中,又详细又快速的把所有内容都过了一遍。   看完后她停下动作,身体僵硬目光发直,很明显是沉浸在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女人在对面肆无忌惮的对着她打量。   当然,就算她注意到也不会抗议就是。   心里已经有觉悟了,现在甚至连孩子都有了。那么有些事就不可以再因羞涩而抗拒了,希茨菲尔认为这也应该是自己的义务。   “感觉怎么样?”   足足等了十几分钟,直到飞空艇已经攀升到几千米的高空,舱室震动越发平缓,夏依冰才出声唤醒少女。   “信息很多。”希茨菲尔点评了一句,随后问道:“关于那个‘1739’的数字,你问尤西里安女士了吗?”   “第一时间就问了。”   “她怎么说?”   “她不认为那是时间年份。”   “啊?不是吗?”   希茨菲尔也是好久没有露出这种惊讶神色了,因为在她想来,1739怎么看都是年代数字,代表着1739年发生了一些非常值得关注的事,这些信息将是重要线索。   但是血晶乌鸦居然认为这不是年代数字?   “她认真的吗?”   “我看得出来,她从来没有那么认真过。”   “她给出解答了吗。”   然后夏依冰就把当时和血晶乌鸦的谈话内容复述了遍。   “她说如果1739是年份数字的话,那1739年发生的事情就太靠前了。她还说她和艾门-哈温认识的时候是1774年,1739的事发生在1774年还要往前数35年。她说她不认为那个时候的东西能留到今天还产生影响,1739不可能是代表时间。”   “只是不一定代表年份数字吧。”希茨菲尔皱眉,“也许是17分39秒这样的时间数据……”   “这个我们也讨论过,可能性是比较低的。”   希茨菲尔本想反驳,但转念一想,夏依冰的分析更合理些。   因为这个时期的纳米亚是没有数字钟表的。   萨拉已经是最先进的土地了,萨拉都没有,其他地方更不会有。   人们平时认知里的钟表就是圆盘+三针的款式,所以他们对“多少秒”是缺少敏感度的,一个人可能会记得多少小时多少分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不是数字钟表直接把秒数显示出来,让他们记忆确切的秒数是强人所难。   所以确实可能性较低。   那1739难道真的不是时间数据吗?   不是时间……还能是什么呢?   米数?长宽?   快速排除一系列可能,希茨菲尔抬头:“……总不能是,门牌号吧?”   门牌号的推测也是挺荒唐的,因为门牌号是从街头到结尾,只有一条街足够长,它的尾数门牌号才可能突破1000。   据她了解,她好像只在维恩见过突破1000的门牌号。马尼翁那种小城市,1739会是门牌号吗?   “尤西里安的说法是,这也许和古代流传下来的细菌魔怪有关。”   “细菌魔怪,是指拟形魔吗?”   “啊……她说拟形魔只是人类被那种细菌感染后侥幸未死突变出来的新形态,在拟形魔之前还有一个原生病毒——也就是我们在塔里尼昂遇到的东西。”   深埋在地底的远古病毒吗。   希茨菲尔想起来了,但她把这个要素拿到案情里对照,感觉这个观点有待商榷。   如果真是病毒的话,被牵连的人数就不会只是203了。   虽然她还没有被科普过那种病毒的传播能力,但想一想吧,那可能是能让械阳女神在人类时期感到头疼的东西,她在课堂上问血晶乌鸦对方都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它的威力无需质疑。   要真是远古病毒泄露出世了,她估计也不用长,就这等待的8天已经足够西辛那教区变成死域。   “她的依据是什么。”希茨菲尔问。   “是‘西辛那’。”夏依冰回答。   “她之前说过,‘西辛那’是一座在古瑟兰时期就存在的城市,它的历史非常古老,而且几次那种病毒怪物入侵登录都有波及西辛那。”   “她认为西辛那的土层下掩埋有当时灾难留下的痕迹?那这只是单方面的臆测吧?”   毕竟西辛那现在和马尼翁算两座城市,虽然同属西辛那教区,但事发地点怎么看也隔太远了。   如果是这个原因,就算她把病毒的危害降低降低再降低,那也不可能只有马尼翁出这种事情,西辛那不是应该出的更多?   想了想,希茨菲尔决定暂时把视线从“1739”上挪开,关注起另一个被多次提及的单词——“永多尔”。   永多尔,这个读音确实像人名。但也不排除这是地名,或者某种古代语言中的词汇发音。   再次回忆了一下,她确定别说在西辛那了,萨拉各地区似乎都没有这个读音的人名地名。   那这个线索也断了。   抖了抖手中的这沓文件,希茨菲尔突然发现她下意识的轻视夜莺了。   总觉得这些人调查的不全面,还得靠这边进一步分析。但事实就是这份报告已经罗列的很详尽了,夜莺查不出来的东西她们现在也猜测不到。   最起码坐在这里是猜不到的,看来想要推进案情得等到地方之后再做谋算。   打了个哈欠,希茨菲尔打算先睡一会。   胎儿的存在需要她提供营养维持,她确实在行动力上不怎么受影响,但体力和精力是比从前差了。   本打算支开女人让她去吃饭的,但夏依冰坚持要守在床边,希茨菲尔只能由着她,躺在床上看着她把窗帘拉上,坐在她面前继续陪她说话。   “艾尔温给了10个名额,但最终我只挑选了6个。”   “其中两个是老熟人,卡加纳-弗里克和他的助手咖洛……这两个人不用多提。”   “还有三个则是三支新军的军团长,马赛-提伯斯、古德利-哈里森、比尔-乔西。”   “提伯斯是个粗人,我们直接喊他马赛就行,这个人脑子不太灵光,但在大问题上分的很清楚,考虑到那3000人是从北方军团抽调的,我让他统筹整支部队。”   “你是觉得他好欺负吧?”希茨菲尔咧嘴笑了。   好听的说辞骗骗外人就算了,这个女人到底怎么想的可瞒不了她。   但她也没有意见就是。   这不是什么仁慈不仁慈,宽宏大量不宽宏大量的问题。   无论如何,这支部队既然是艾尔温亲手交到夏依冰手里的,那如果她无法完全掌控这3506个人,外界只会认为是她能力不够。   所以在这一点上她们是不可能退让的——哪怕一丁点都不行,所以军团长必须安排一个好控制的人,这方面夏依冰做的非常理想。   “哈里森和乔西是苦修派的骑士。”女人继续介绍,“他们和翁塞因的骑士区别不大。”   “那最后一个呢。”希茨菲尔有些好奇。   弗里克、咖洛、马赛。   这三个人都不是苦修派。   加上苦修派的哈里森、乔西,她很自然的看出来夏依冰在选人上有分化他们阵容的意图。按照这个角度推断剩下来的第六位黄金应该也是苦修派了,但为什么要把此人放在最后?   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本能的,她有预感。夏依冰之所以只带了6个人而不是拉满10人编制,和这第六位黄金有很大牵扯。   “他叫贝尔马伦。”夏依冰顿了一下,“安格斯-贝尔马伦。”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   “等会,他是不是那个最出名的‘褴褛者’?号称有史以来最艰苦的苦修骑士?”   “就是他。”   这样。   希茨菲尔蹭蹭枕头。   那她差不多知道缘由了。   即使在黄金骑士的群体里,即使在苦修派的群体里,安格斯-贝尔马伦也是个怪人。   怎么说呢……卡尔的日常生活已经算是比较艰苦了,他住的是老房子,获得的款项也全部捐掉,一生清贫没有积蓄,但贝尔马伦比卡尔还要夸张十倍。   用印度苦行僧来形容他更加合适,可以这样讲:如果有一天需要从这个国家里选出十个对女神信仰最最虔诚的人,那其中一定会有贝尔马伦,而且他的排名不会很低。   这个人的人缘不好,在中央教区(维恩周边)和其他黄金的关系极差。选择这个人的话那很多黄金是不愿意加入队伍里来的,尽管夏依冰可以拿调令强行征集他们,但拉进来的人不愿意尽心做事,那她宁愿不要剩下来的4个名额。   “选6不选10……马赛认为他顶得上5个人?”   “不知道,他语焉不详,但贝尔马伦的实力确实是谜,否则可没多少人敢看不起他。”   那他应该是有本事的。   越是粗人就越是只会对那些具备绝对实力的人钦佩臣服,马赛和其他哈里森还有乔西的关系不好,他推荐贝尔马伦,一定是在学员时代见识过什么。   但是我听说他从来不洗澡啊……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在被窝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从来没有那么庆幸过自己是一名制香师,正好这次她把一些工具也带来了,脑袋里已经在考虑要调配什么种类的香水来给对方消除异味。   “哦对了。”   夏依冰看她眼皮已经有些耷拉,冷不丁的又飘来一句。   “除了马普思以外,我们此行还有熟人。”   “那么是谁呢……”   “阿什莉。”   “……”   “……”   仔细想清楚“阿什莉”到底是谁,希茨菲尔一个翻身坐起来,睡意全消。   “……啊?”   “很意外吧。”夏依冰依然笑嘻嘻的。   “她现在是白银了……我听到的时候也很意外,小东西确实足够努力呢,她一直幻想要帮你的忙,我也是拿到名单后才发现里面有她……”   “砰砰砰!”   没等希茨菲尔消化完毕,寝室舱门就被人从外面用力拍响。   “希斯——”   “砰砰砰!”   “快开门希斯!”   “我来看你了……还给你们带了饭哩!” 第十三章 抵达西辛那(二合一)   相较于环境来说,飞空艇的午餐非常丰盛。那是用酱汁和牛肉焖好的米饭,而且牛肉的分量非常大块。   希茨菲尔被阿什莉也在这个消息惊的睡意全消,所以多少也坐起来吃了一点。之后半小时她严厉询问了阿什莉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进度会那么快,反而得到一个奇怪的眼神。   “希斯是看不起我吗?”阿什莉挠头,“其实早就有这样的预兆了,我在训练营的成绩基本拿到哪里都是第一名的,如果我强行要考试,他们有什么理由不给我过呢?”   “强行考试?”希茨菲尔微微一惊,“你确定你在那里的提升到顶了?”   她确实不懂军队,就连燧石骑士要怎么训练也不太懂。但其实因为死亡球票案,她时候耗费精力了解过足球,知道对一名职业球员来说十几岁到二十几岁这个阶段是黄金塑形期。   比如什么技术特点啦,左右脚均衡、磨练逆足啦,这些都得趁年轻的时候,用大量训练固定成肌肉记忆。一旦年龄上去想要回头练这些东西会非常难,所以这段上升期是很重要的。   那她觉得骑士训练也差不多,甚至因为这份工作的危险性比球员更高,他们更加依赖在上升期好好打磨身体。也许不乏有天赋异禀的人早早脱离骑士学堂,但他们最起码也都在学堂打磨了三四年时间,甚至大部分都是从小就被接入学堂,这个时间是十几年。   而阿什莉呢?她进学堂有满两年吗?没记错的话也就一年出头……这么短的时间她能训练出什么名堂?她现在的肌肉记忆恐怕还是在布雷斯岛上形成的吧?   相较于希茨菲尔只在心里想,在嘴上问,夏依冰的求证就直接多了。   她快速朝着阿什莉走来,在她看过来时双眼眯起和她对视,口中只说了一句“用左手。”脚下动作就陡然加快,化作一道黑影朝她冲来。   阿什莉根本反应不过来,她本能顺着对方的话抬起左手格挡,下一秒,随着夏依冰一个旋转侧身,她那被近身长裤包裹,同样勒出饱满而又浑圆形状的大长腿就像一把斧刃劈砍下来!   “砰!”手臂上端和小腿肚子接触,明明是血肉之躯的交击,却发出了极其明显的空气炸响。   力量怎么会这么大……?   阿什莉眼睛瞪的溜圆——她一直觉得就算这位“夏妈妈”能压过自己那也是在技巧方面,完全没想到那种身躯居然能和自己在力量上做到平分秋色!   “哐!”随着阿什莉后撤,棕黑皮靴踩空,落在地板上又发出爆响。夏依冰得势不饶人,继续贴近阿什莉,抬起右手去锁她的喉。   “……!”体验过这个女人实际上有多大的力量,阿什莉可不敢让这一下抓实,她人在后撤中来不及迅速调整受力,只能再抬起右臂企图阻挡。   但这只是幌子。   抬起的右臂恰好在这一刻稍微阻挡了一下阿什莉自己的视线,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可她此时面临的也不是什么普通对手。   夏依冰中路变手,握爪成拳,恰好赶在她视线被遮挡的那一刹那完成了变换,然后一拳——狠狠砸在她胸口上方。   “砰!”又是一声闷响,这次阿什莉直接横飞起来,身躯在半空中稍微飞掠了一秒钟,这才捂着胸口踉跄站稳,无比惊愕的朝这边看来。   “底子倒是很扎实。”夏依冰冷哼,“但你觉得我们送你去骑士学堂,是为了让你学这些东西?”   “刚才那一下要是我往你的肚子上打,你现在已经是尸体了!”   “……”阿什莉黑着脸说不出话,她没有用自己现在还没着甲这种借口来反驳,她心里清楚夏依冰说的是对的。   “好了。”眼看气氛变得无比沉重,希茨菲尔出声打圆场,“阿什莉的技巧肯定还需要磨练,你不要管你现在已经是白银了,以前在学堂,老师给你布置的训练任务还得继续……听到没有!”   “听到了。”   离开的时候,阿什莉多看了夏依冰一眼,很明显的可以看出来她还是不太服气。   或者说是惊愕居多,女人那突然增长的力气再配合远比她丰富的格斗技巧,这次考教可以说是给她打懵了,连学堂教官都不曾带给她这种震撼。   “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夏依冰靠在舱壁上,双手抱胸,“骑士的训练我是外行,但我知道最起码你要熟练左手。作战的时候有盔甲保护你的要害没错,但如果敌人每次都贴身找你的左侧攻击,而且攻击强度足以破开战甲的话,长柄武器就不好用了。”   阿什莉哼了一声,一溜烟跑到走廊里去了。   “……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夏依冰转头问希茨菲尔。   “我还嫌轻了呢。”希茨菲尔重重出气。   还好,这个问题发现的早。成为白银不代表过去的训练就中断了——虽然强制训练是不存在了,但只要你自己愿意,你还是可以继续打磨自己的身体和技巧。   阿什莉还小,她的身体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她还没有把诸多技巧练成肌肉记忆,充其量只学会了在冲击时调整呼吸节奏,这种战斗方式在如今的希茨菲尔看来是太简陋了。   也许她可以凭借身体天赋压着其他学员打,甚至一些白银卸甲都不是她的对手。可白银阶就能领取到动力战甲了,战甲会极大抹平这种差距。   到时候起作用的就是经验,就是技巧。是呼吸节奏,是脚下的步调。不把阿什莉这些方面的缺陷都补上希茨菲尔是不会放心的,事实上她当骑士这件事本身她就很不放心。   “她的教官也是疯子……”想到这里她蹙紧眉,只能说强行忍着才没几句骂人的话。   我是外行,我不懂。   我都能看出来这种隐患,阿什莉的教官能看不出来?   放她去参加正式骑士的考核根本就是在害她,也不知道那个教官有没有换人,反正她回来之后非得找对方谈谈不可。   “你也有责任。”夏依冰冷不丁来了一句,直接给她说愣住了。   希茨菲尔瞪眼和她对视着,我有责任?我什么责任?   “我看你是做的东西太多,连沸血药剂这种战略物资都忘记了。”夏依冰歪头,笑容看上去很是玩味。   希茨菲尔按住额头……好吧她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沸血药剂,也就是她在疗养时期顺手发明的一种药品。   这东西能通过一种反应让体温升高,临时加速新陈代谢,辅助受用者将那些隐藏极深的杂质排除体外。几乎可以说就是为燧石骑士这个群体量身打造。   正常人是没必要用这种药的,因为加速代谢这个过程有点剧烈了,它本身就是一种轻微的伤害。但对燧石骑士们来说,即使不用药,他们的寿命也会因为金属毒素而大幅减少,用药可能会损失1-2年的寿命,但不用药,他们失去的时间是以10年计的。   “我后续都没关注过这件事……他们通过生产许可了?”希茨菲尔试图回忆后面的细节。   那段时间她还处在分裂状态呢,精神都不怎么稳定,她其实潜意识不太乐意回想这些东西。所以才会忽略沸血药剂。   “通过了。”女人点头,“据说还经过了改良,推出了沸血1型、沸血2型、沸血3型一共三种,分别对应金属中毒不同程度的三阶段人群。”   “其中沸血1型的副作用最小,很多高阶……我已经听说过有黄金在面对致命危机的时候给自己来一口快速进入‘沸血状态’,然后就凭借状态上比敌人高出一线反杀成功。”   “……”希茨菲尔先是用双手抹了把脸,然后低声道:“这是好事……”   “对萨拉肯定是。”夏依冰笑的越发愉悦了,“你对你更是。”   “我求你别说了……”   希茨菲尔可以想象,一种又能治疗身体隐疾又能在稀释效果后作为拼命底牌使用的药品在一群武夫心中到底能具备何种分量。可以预见,如果那些人知道这东西是她发明的,以他们的热情,她怀疑自己下次露面的时候会被抓住不断抛向天空。   这下她对阿什莉为什么会通过考核完全不意外了,很显然她的教官知道这个秘密,他也许以为让阿什莉快速进入白银阶层是她这个家长的意思,所以顺手就放她过了。   但是这不是理由。   该死……如果真是为她好那他应该问清楚,而不是单方面觉得这样就能报答我了。   “知道发明人的人多吗。”她问夏依冰。   女人摇头——沸血药剂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不折不扣的战略物资,公布发明人是种危险的选择。   “黄金呢?”   “只有极个别的黄金知道。”女人举例,“比如弗里克那几个……那都是熟人,不怕他们说出去的。”   那还行。   希茨菲尔稍微宽心。   其实这并非什么大事,好歹她现在是械阳伯爵,身份尊贵。本身就有很多人在仰慕她、爱戴她了。再多一个大群体尊敬她什么的,道理上也区别不大。   但希茨菲尔不这么认为,就拿阿什莉的事情举例,过于热烈的情感有些时候并不能收获好的结果。   好心……这个世界上因为好心而造就的悲剧难道还少吗?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生活工作中遇到的每个人都能用正常态度和她交接对话。   想了这么多,她也累了。本想下床刷牙但夏依冰不让,无奈体验了一把对方端盆倒水的全套服务,希茨菲尔做完清洁,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谢天谢地马普思-戴伦特和她们不在同一艘飞艇,旅途这些天她好歹是有清净可过。   这确实得感谢夏……   是她说要临时换飞艇的……嗯……   科内瑞尔航空公司是有点水平的,他们显然盯着这块蛋糕有段时日了,注资进来没多久就宣布三项技术创新,分别让飞空艇的稳定性、速度都提升了一截。所以队伍赶到西辛那教区的时间比预计中还要快了一天。   这是个晴天,大清早,希茨菲尔醒来后拉开窗帘往外面看,第一时间就被刺眼的阳光偷袭到了。   蓝天,几乎可以说是万里无云。她凭借不太专业的地理知识判断西辛那的海拔应该较高,否则也不太可能从沿海城市变成半个内陆城市。   洗漱穿衣,她打开门锁,在瞭望甲板上找到夏依冰。   和她站到一起朝下俯瞰,大片密集城区映入眼帘。   西辛那是不可能有沿海城市的发展速度,这里的楼房都比较矮,最多最多不超过五层。那些显眼的高顶建筑多半具有特殊意义,不是钟楼就是教堂,远方圆弧凸顶的应该就是政务驻点。   从这个角度,希茨菲尔还看到了不止一座大型体育场。她不由想到整个西辛那地区的足球都很出名,光西辛那一座城市就有十几支球队征战职业联赛,而其中很多大型体育场的前身都是斗兽场,西辛那在古代文献的记载里保留有“角斗”这种野蛮的传统。   “这里的人脾气暴躁,这是因为时不时会有沙暴从西边吹来。”   随着这声音,卡加纳-弗里克和咖洛一起出现在旁边。   “想想看你每次出门都得把头脸包的严严实实,不方便做事,不方便说话,什么东西都得憋在心里……我其实能理解这种暴躁。”   “但我却觉得这种暴躁更多来源于水源的匮乏。”希茨菲尔转身过来。   “这里西边是山,北边也是。明明和沿海城市南辛泽相距不远但水资源运输却很麻烦。西辛那人因为缺水不常洗澡洗头,这种暴躁更多源于头皮瘙痒。”   “你还真是老样子。”弗里克笑了,“看来这趟我们只需要当打手就行。”   两边简单寒暄了一下,还没等希茨菲尔问他们这段时间在忙些什么,弗里克就示意咖洛,两人突然立正对她刻板行礼。   “沸血药剂……”   夏依冰在旁边嘟哝一句,也算是提醒希茨菲尔他们为何如此。   凭借这东西,艾苏恩真是能收获大部分骑士的心了……她现在想当国王估计都没问题。   该死的查鲁尼,她看人是真的准啊……   不是指老国王曾暗示希茨菲尔能接手这件事,而是他早早就确定了要在下一代将王权交还给圣橡树。   也就艾尔温了。   只有艾尔温当国王,能容得下这边。   也只有艾尔温当国王,这边才能安安稳稳的,不动那些怪诞的心思。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我们在乎。”   放下手臂,弗里克笑笑,“谢谢你希茨菲尔,你等于救了我们一命。”   “没有那么夸张吧。”希茨菲尔皱眉,“而且我现在可是知道了……所谓黄金秘传……真的不会有影响吗?”   以她现在的权限,黄金骑士的标志和考核标准早就不再瞒着她了。所以她已经知道了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让骑士领悟牺牲精神。   怎样的牺牲精神呢?   通过燃烧多年积累在体内的金属毒素,将它们作为最后一次燃烧的燃料,以胸膛为铠,以身躯作甲,在短时间内凭借赤身爆发出堪比着甲的战力。   当年在南辛泽,卡尔就是这么死的。   壮烈,震撼,令人惊叹。   这才是黄金最大的底牌,黄金对比白银胜出的不是什么力量或者战斗技巧,他们胜出的是心,心灵上的强大才能铸就他们肉体的强大。   这解释了为什么黄金几乎从不背叛——能领悟到这层精神的战士当然不可能轻易动摇。   然而随着沸血药剂的出现,这张底牌的寄托……也就是那些积累在身体里的金属毒素,是会逐渐被排泄掉的。   没有这东西也就不能“以己身为熔炉”了,虽然可以临时嗑药进入“沸血状态”作为补偿,但她并不是这个阶层的人,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好事。   “怎么能不是好事呢?”弗里克大笑一声,觉得她真是想太多了。   “有得选,我想没人愿意换命。现在1型药剂多少也能提升些战力,副作用相比燃烧自我轻太多了……这么看你不止救了我们一命!”   说到这,他开始蹙眉。   “就是有一些人……”   “那些顽固派。”   “老古董!”   “他们就想不通这些道理。”   “还有人不希望出现沸血药剂?”   夏依冰瞪眼,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正如弗里克所言,沸血药剂的出现怎么看都是好事情,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如果说不是骑士,想要制衡教团力量的群体说不希望看到它出现那还可以理解。骑士群体本身怎么会有人这么想呢?   “那是极端的苦修派。”咖洛撇嘴,“那些人修道已经修入魔了……觉得金属毒素是女神降在我们头上的考验,不通过血与火的试炼灵魂就不能在死后升上太阳神国,所以他们坚持抵制沸血药剂。自身也是根本不用。”   等一下……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对视一眼,前者发声:“那么这个极端的苦修派,它的代表人物……”   “对。”   弗里克点头。   “安格斯-贝尔马伦。”   “我来找你主要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情。” 第十四章 各方百态(二合一)   天空蔚蓝,足足七架大型飞空艇缓缓降落在西辛那教区的东部机场。   这里也只有东部适合建设机场,它的西南北几乎都断断续续的环绕着山脉岩石,也就北边的马尼翁市和城东大裂谷对面的爱莱市和它方便往来。   瞭望台上,弗里克和咖洛陪同两位“主使”看着飞艇缓缓下落,视线一直盯着机场侧边的万丈深渊。   “地图上没标注这个地方。”希茨菲尔皱眉,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西辛那教区的东部地势如此险恶。   三面环山,一面是裂谷,这简直就是“地势上的孤岛”。这么看那西辛那和马尼翁几乎是从地图版块上被切割出去了,相较于所谓的内陆城市和沿海城市,这两座城市明显更偏向于布罗山脉,即使说它们是由山中土人所建立的城市她也不会吃惊。   “怎么说呢。”弗里克扬眉,“这是因为就要不要主动公开这里的情况,西辛那这边也有争议。”   “怎样的争议。”希茨菲尔问,“……名声上的?”   “感官很敏锐嘛,伯爵。确实,是名声上的。”   说完正事,弗里克现在非常放松。而且此行带了如此多的人马部队,还是由希茨菲尔这样的人统筹调动,所以在他看来自己等人过来几乎等于是休假的,他也就很有情调,去多扯扯皮。   “西辛那的经济发展主要靠三点。”弗里克说道,“分别是矿产、足球还有流动人口。”   说到流动人口的时候他笑的真是相当玩味:“最后面那个不局限于奴隶贸易,还包括吸引探险者、学者们去布罗峡谷游玩考察。”   “他们担心公布这条裂谷会有人害怕到不敢来?”夏依冰露出荒诞的表情,“……难道不是应该刺激更多人来吗?”   探险者和学者可都不是一般人,前者为了悬赏是可以不要命的,后者为了研究也可以不要。对他们来说只怕你这地方不够险奇,万万没有因为险奇而不敢来这样的道理。   “不。”这方面希茨菲尔看的更加长远一点,“应该是出的事故太多了……而他们想要开拓市场,将探险彻底变成游玩类项目,这就必须考虑到常人的想法。”   挺不可思议的……这里面的道理分析起来很简单,其实就是西辛那想要把自己打造成一座旅游城市。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想要捂住这条裂谷。   “是出了很多事。”弗里克点头,“这条裂谷深度超过一千米……越往下越热,有人猜测最底下是滚烫的岩浆。”   “而那些受到吸引的探险家和学者们,基本上每过一段时间都能听到有人在下面遇难丧命。以至于他们现在不得不把这里大半都围起来,只有通过申请的人才能下去。”   “也就是说这种情况持续很久了?”   “我估计少说得有十几年了。”   希茨菲尔试图继续挖掘这条裂谷的线索,但弗里克毕竟不是西辛那人,对此了解的也不甚详细,只能给她提供这种程度的情报。   那我估计这条裂谷应该问题不大。   飞艇即将落地,希茨菲尔隔着窗户眺望侧边的那道深涧,觉得自己或许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它身上。   这道理是很简单的——如果这条裂谷真有大问题,那它早就被列为像蠕虫平原那样的禁区了。而事实却是任何人只要签订死亡免责协议就都可以被放下去探索,这侧面就说明了它不怎么危险。   “所以马尼翁没有机场是吗。”夏依冰问。   “没有……马尼翁比西辛那小足足一半,那里几乎就是被岩石切割开的城市,没法建机场。我年轻的时候有幸去过一次,说真的,你们看到也会很惊讶的。”   伴随一阵晃动,飞艇落地。那他们也没什么必要继续留在这了,四个人一边交谈一边往回走,打算收拾东西准备登陆。   与此同时,从机场阴影的木质塔楼中缓缓走出一名中年军官。   挺拔的胸膛说明这是位男性,他穿着一身土褐色的军官制服,色泽比旁边士兵要深得多。戴着军官大盖帽、鹿皮手套,穿长靴,手里更是握有一根军官节杖。   “他们是干什么来的?”他抬起节杖点了点正在降落的那些飞艇,随口问旁边的一名士兵。   “是科内瑞尔航空的飞艇,长官。”士兵小心翼翼的回答。   “内部消息……有一支3500人的部队要从中央教区调来这里,他们提前拍过电报的,我想只能是他们了。”   “内部消息?”军官皱眉,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这样的内部消息?”   “这个……”士兵顿时头皮发麻,只能结结巴巴的解释:“可能是因为……卡布中校截留了电报……”   “那他人呢?”   “我想他应该是正准备接待从维恩来的特使。”   “特使……”军官嘴角勾了起来,“嘿!”   然后他快速朝着飞艇走去,几名士兵赶紧追上来:“长官!长官!”   “我还没老到什么都需要卡布帮我做的程度!”军官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我是马上要退休了,但他现在在干什么?那不应该是他的工作!”   叫到一半,正好一艘飞艇缓缓从他们上空掠过。那庞大的阴影彻底将这一片地面遮盖进去,发动机和螺旋桨产生的轰鸣震耳欲聋,一群人不得不捂住帽子挡住脸,免得被扬起的灰尘迷了眼睛。   “那是什么鬼东西?”   放下手臂,眼睁睁看着这个大家伙一点点降落在左前方的空地上,军官捂着左侧胸口,半是感慨半是询问。   “这个……”   有一名士兵举着木板夹来回翻页,“这应该是有别于一般的客运型号……但是这个体积和目前已知的所有货运型号都对不上,应该是科内瑞尔航空新研发的。”   “货运?”军官双眼一亮,“据我所知不管是哪里的飞艇想从这走都得遵守这的规矩,比如缴纳一笔托管的费用。”   “这次来的人可不一般长官……”开头说话的士兵小心提醒他,“那可是械阳伯爵……陛下跟前的红人,传说她能看见死亡,在受封之前就是一名强大的女巫……”   “我可不信那些灵异的东西!”军官挥手打断他,“什么女巫……巫师……我不是没见过超凡者,不过就是能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梦而已,这种能力我也具备!”   士兵们互相对视一眼,也是拿他没什么法子。   比利斯上校在得绝症之前完全不是这副做派,那时候的他虽然也比较严厉,但起码还是讲道理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没脸没皮,动不动就胡扯八道。   坏消息是不知道有哪个混蛋通知了他今天机场有很多人来,好消息则是再过一会他就该和卡布中校对上了,那可是整个西辛那唯一能制衡比利斯上校的人,他们坚持到那个时候就解脱了。   中年军官——也就是比利斯上校站在机场边上看了一会,看着从那些飞艇肚子里伸出一架架梯子,看着一些……嗯……很明显要比他见识中都训练有素的多的士兵从里面出来,然后他指着刚才飞过他的那艘大飞艇问道:“我们可以上去查吗?”   “不可以!”士兵赶紧回答,“我们没有检查的权限。”   “前面那几艘都吐了人出来唯独这艘没有,如果我不上去检查,我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在里面藏脏东西。”   几名士兵一听冷汗都出来了:“这个……上校……长官!严格来说整个西辛那教区都隶属于这些人所代表的力量,他们是没有必要把脏东西带到这里来的……”   这个说法已经很客气了。   他妈的,那可是国王陛下派来的重臣!代表的是国王陛下本身的态度!   有哪个国王会试图用脏东西荼毒自己的土地的?   这件事待会必须汇报给卡布中校……上校的病情又加重了!   比利斯晃着脑袋在边上踱步,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不过他倒是没有再提要上去检查的事,可算让他们松了口气。   “走吧。”比利斯稍微扶正了帽子。   “看的差不多了。”   “我去见见所谓的特使。”   同一时间,希茨菲尔一行人已经在机场塔楼见到了教区本地防务的首脑卡布中校。   卡布中校是个年轻人,这是相较于他的职务来说。他看起来充其量只有三十多岁,身材保持的非常完美,拥有一头深金色的短发和一双蓝灰色的眼睛,面部轮廓就像刀刻出来的大理石雕塑,绝对是那种非常经典的主角脸模板。   不过他很稳重。   稳重的甚至有点过头……希茨菲尔看他的时候他正好也在打量她,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错,希茨菲尔稍微皱了下眉。   她有预感这人不好对付。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卡布中校,她会用“安静”。   不是“英俊”,不是“年轻”,不是“稳重”。   而是“安静”。   他就只是背着双手站在那里而已,给她的感觉却好像是在那站了一万年。他的安静已经融入了他所具备的独特气质,乍一看和环境合为一体,但又让你无法不去注视着他。   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希茨菲尔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本科幻小说,那本小说里有个人就是这种描述,那是一个具备超能力的疯子,具备用精神力控制他人的能力。   “中校。”夏依冰打断了她的回忆,只见女人主动上前,用戴着皮手套的右手和卡布中校握了一下。   “如您所见我们这里可是有一大批人,我想知道本地有什么地方是方便安置我们的吗。”   “这座机场就挨着兵营。”卡布中校道,“而兵营在建设的时候就是按照一万五千人的规格弄的,那里现在只有两千名士兵,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先住那里。”   “先?”后面的戴伦特小声嘀咕起来,“‘先’……哦天呐,他说的好像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一样……”   “戴伦特先生。”弗里克悄然从旁边靠近他,一把捏住他的胳膊。   “……有点痛。”   “我很抱歉,但希茨菲尔小姐拜托我在一些时候让你闭嘴。”   “她可真舍得……我看她是忘了在那些危难关头是谁救的她!我要抗议!”   “等出了这里你可以随便抗议,但只要他们还在谈正事,你就哪里都不许去。”   “嘿……”   马赛在斜后方看到这一幕不由咧嘴笑的很是开心。   然后他立刻就看到那个扎着马尾穿长裤的可怕女人朝着后面扫了一眼。   “……”马赛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在一群白银不解的注视中,他站直身体,姿势简直比还在训练营的时候更加标准。   忽略后面的小插曲,前面几人很快就驻扎事务达成了共识。   这次派来的驻守兵团,其中3000名士兵和300名白银骑士留在兵营待命,先安顿好,随时等待任务调遣,另外200名白银骑士则作为几名军官和特使的护卫队护送他们去政务大楼,抵达西辛那的第一个夜晚他们即将在那里度过。   “我们先在西辛那住一晚。”   下楼的路上,夏依冰靠近少女跟她商量,“了解下本地的运转还有资料——我想那个马尼翁的残骸案子他们一定也有记载的,等明天或者后天再动身过去。”   希茨菲尔自然没有意见。   如果是正常查案,她们肯定是要第一时间奔赴马尼翁市的。但她们这次来是带着大军镇压的,虽然理论上可以不在乎本地人一切建议,可如果她不想一上来就把关系闹僵,那她最好还是表现的安稳一点,让此时此刻大概率正在心惊胆战的某些人放宽心思。   毕竟她不是来清算的,只是过来解决问题而已。   除了军营就是正常街道了,这里的街道路面较宽,房屋低矮,看起来比她待过的任何城市都荒凉许多。   尤其是配合头顶的烈日和蓝天,时不时能清晰看到有一股黄色烟尘从马路上滚过。   夏依冰熟练的捂住口鼻,顺带还帮希茨菲尔也捂上了。   即将上车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她们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激烈争吵,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穿土褐色大衣军装的老男人在对卡布中校指指点点,态度上是真不客气。   “那是谁?”   她微微蹙眉,目光盯紧他手里的节杖。   军官节杖……这可不是什么军官都有资格拥有的东西。   只有上校,最起码达到这个军衔。再加上为国家做出过杰出贡献,才有那么一些可能被王室授予军官节杖。   “应该是奥姆-比利斯。”有人回答。   “卡布之前本地防务都是他负责,之前他干的还不错,但自从得了蜡屈症,他的精神就出了一点问题。”   希茨菲尔放下抬起的腿,转身看向出声处,却是两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在对她说话。   “我是哈里森,他是乔西。”   说话的那个对她点头。   “路途上不方便拜访,今天算是正式见面了,伯爵。”   “你们应该不是只为了跟我说这些吧。”   希茨菲尔对他微笑。   “我们是来道谢的。”哈里森也笑了,“我知道——你和弗里克还有马赛认识,他们可能说了一些苦修派的坏话……”   “我很敬佩苦修派骑士。”希茨菲尔打断他,“如果你们是担心这个,那不需要。”   “是吗?”   哈里森略微有些惊愕。   他们对传说中的械阳伯爵了解不多,会有这种顾虑是必然的。但照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来看这位女伯爵人还不错,如果这不是她装出来的,那他们的很多想法是能放一放了。   “总之,感谢您发明了沸血药剂。”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放的很低。   “我们自己虽然不用,但我们也明白它到底能救多少孩子的命……这是无可指摘的大功劳,我们所有人都该承您的情。”   “这么说可就太客气了……”   希茨菲尔还想说点场面话来着,但紧随其后的,另一边——也就是比利斯上校和卡布中校所在的位置传来一阵刺耳的噪音。   ……简直就像拿尖锐的金属在刮黑板一样。   那是什么鬼动静?   先是捂住耳朵,然后和所有人一齐回头看,希茨菲尔终于见到了……从楼梯口的阴影当中缓缓走出来一位陌生的骑士——刚才那种刺耳的噪音应该就是他用金属铠甲刮什么东西刮出来的。   他当然是骑士,因为他穿着动力装甲。   他也确实是陌生的,因为他既不是哈里森、乔西还有马赛,也不是弗里克还有咖洛。   白银应该是没这种胆量的。   所以他是……   “贝尔马伦。”   哈里森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   “当心了,伯爵。”   “这家伙和我们都不太一样。”   与此同时,那位贝尔马伦骑士已经走到比利斯上校一群人面前,开口说道:“我数到十。”   “如果等我数完,你们还挡在这里丢人现眼,我会以叛国罪处决你们。”   “我是认真的。”   “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第十五章 连环杀人案(二合一)   那就是贝尔马伦。   希茨菲尔遥遥望着那边的争执,脑中不由想起了关于这个黄金骑士的各种传说。   首先要明确一点:黄金骑士出名的很少。要么是类似笛卡骑士那种,在骑士之外还有别的副业。要么是类似雷德骑士那种,本身就在整个组织里身居高位。①   ————————   ①:笛卡骑士,即“笛卡-拉沃斯”。出场于《巴特列特海滩》篇。雷德骑士,即“法布拉-雷德”。他是中央教区所有燧石骑士的领袖,曾出场于《死寂林地》篇,和乔装打扮的查鲁尼去小镇探望过希茨菲尔等人。马赛骑士口中的“军团长”就是他,新军组建后他同时兼任三支集团军的总军团长。   ————————   贝尔马伦是苦修派,苦修派的黄金想要出名几乎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在苦修之道上走到黑,成为卡尔骑士那种受人称赞的“行走之圣恩”。   但是贝尔马伦和卡尔不同,他并不在乎他人的死活。   对卡尔那种人来说,苦修不是目的,而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希茨菲尔曾一度揣摩过卡尔内心是怎么想的,结合他是奥尔沃特人这么个出身,她认为卡尔苦修的目的是更好的守护人民,不让奥尔沃特的悲剧再次重演。   但对贝尔马伦,苦修本身就是目的。   他不像卡尔那样,将大部分钱财都捐献出去。而是将钱财投入到一次又一次往极端环境的修炼中去。   他曾攀上冰川,也曾在火山口赤膊倒立。他曾只身一人尝试横渡灰雾海到歌利去,虽然失败了,但那是因为他在海洋当中迷失了方向。   他是个求道者,所求只是打磨自己的身体和意志。也许他认为只有这么做才能持有最忠贞的信仰,他认为只有持有这份信仰的人,死后才能升上神国。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对这种人是憎恶不起来的,他们可能确实不好相处,但想一想,在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只有他们坚信女神还存在,这种坚韧的精神确实也是一个文明所需要的。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苦修派和苦修派确实是不同的。如果是有心和她建立关系和沟通,从机场塔楼下来的这段时间应该足以他找过来。但她现在故意站在这旁观事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在等谁,贝尔马伦却在喝退比利斯上校和卡布中校后独自一人走向街尾,顶着所有人的注视扬长而去。   “噢。”戴伦特略微眯起眼睛,“他非常、非常的没有礼貌。”   他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贝尔马伦的说法,原先还觉得传说可能有夸大之处,最起码那份傲气在见到王国重臣时该收敛一些。   但没想到还是这样。   难怪他人缘会那么差。   希茨菲尔会在意吗?   他回头看轿车,却发现两位“主角”已经钻进车厢,连身影都看不到了。   他赶紧也跑向后面的轿车,他待着的那艘飞空艇连一个熟人也没有,一路上可把他给憋坏了,今天说什么他也要和她们一起吃饭,把这一路上的苦水全部倒出来不可。   马赛等人就不那么急了,他们身为黄金,有专属的动力装甲在箱子里要随身携带。那东西可不是小轿车能拖动的,所以他们要多等个一分多钟,等后面的货车开到跟前。   “你不该给她推荐贝尔玛伦的。”   听到这句话,马赛猛地回头。   是弗里克,这位以圆滑、稳重著称的黄金骑士正以一种严肃的表情打量着他。   “我认为贝尔马伦值得。”马赛顿了顿,这样回道,“他足以抵消剩下来的四个名额。”   “你还是老样子。”弗里克眯眼,“我本以为都这么多年了,刻在你身上的印象除了粗眉毛以外应该没有了,没想到你还是喜欢在这种关键决策上相信自己的直觉。”   “相信直觉有什么不对?”马赛不服气,“我告诉你弗里克!少拿你的理论来指教我!”   说完之后他可能觉得还不够,又补了一句:“你已经不是班长了……少拿当年那套来压人了!”   “你还知道我曾是班长啊。”弗里克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明明是好心提醒你……既然你不听就算了。”   “咖洛,我们先走。”   “好的队长~”咖洛笑眯眯的答应。   虽然他和其他黄金不是平辈,但反正他知道弗里克是他的领路人。能跟着弗里克走他就不会选别的道路,什么内情争端他才不管呢。   一辆装甲货车正好在门口停下,弗里克招呼来平板车,先把自己的铠甲箱子丢上去,临近上车时又回头看来。   “动动你的脑子马赛。如果我厌烦见到你们,我为什么不干脆拒绝这次征调。”   “我可是认识那两个人的,只要我不想来,我相信她们不会为难。”   “砰!”   关上车门,货车一溜烟先开走了。   马赛皱着那对标志性的浓密眉毛陷入沉思,他不只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做错了,弗里克的那句“在关键决策上喜欢相信直觉”更是刺痛了他。   想一想,这些年自己做的错事还真不少。如果不是因为属于雷德军团长的嫡系,他是不一定能得到机会训练北方军团的。   “又在犹豫了?”   肩膀上突然搭来只手,回头一看,居然是乔西。   瘦长瘦长的乔西骑士,仅从这副微笑的外表很难分辨他也是个苦修者。他就这样凑近马赛,用恰好只有这个圈子才能听清的音量对他道:“当然我也是能理解你的……毕竟你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觉得你没资格执掌北方军团的核心原因。”   “滚开!”马赛用力打掉他的手,“你更没资格来说我!”   “乔西只不过是在就事论事。”哈里森挡在他们中间,“班长说的很客气了,马赛。我们所有人都试图帮你,我们难道是想害你吗?你自己回去多想想吧。”   两边早有矛盾积怨许久,哈里森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和乔西两人上了第二辆车也离开了。   难道真的是我有问题?   马赛抱着膀子很不服气,他觉得这些人就是有偏见,这偏见不光是针对他马赛的,更是针对贝尔马伦,那位他们当年都见证过的,只能用“神秘”来形容的同期学员。   明明我们当时都看到了那一幕……当贝尔马伦遭遇那些非论的时候明明你们都可以站出来为他说点什么……但事情最终还是发展到了现在的模样。   就连雷德军团长都不许我插手这件事,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也从来不派遣贝尔马伦去执行那种关键任务,通过这种方式展示他的实力?   他在这里不得其解,另一边,比利斯上校反应过来后可是快气疯了。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老上校愤怒的破口大骂,面朝贝尔马伦离开的方向不断挥舞那根军官节杖。   “没有礼貌和教养的东西……你妈妈一定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   从来只有他比利斯对别人无理取闹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比自己还要豪横!他怎么能演得下这一口气?   “……”旁边的卡布中校,那张曾被希茨菲尔怀疑一万年不曾动摇的脸此时稍微抽搐了一下,低声说道:“那他是怎么出生的呢。”   声音不大,但足够传到比利斯上校的心窝里面。   “我——”上校瞪大眼睛转过身,用节杖指着他卡顿半天,最终双眼一番,身体开始抽搐起来。   “天呐他的病又犯了!”卡布中校惊叹道,赶忙上前扶住他的身体。   “去找人……那些总是跟着他的医疗兵呢?”   “去找他们——医官!”   ……   车队在西辛那的街道上驶过,引来路人注视的同时,希茨菲尔也在车内打量当地风土。   城市嘛,大概格局她在降落的时候都看过了。此时主要还是看人。   她也发现了,西辛那的人皮肤确实比其他地方要黑一些。这个黑一些不至于说黑到煤炭那种程度,但也类似于橄榄色、深棕色,而且不少居民都拥有海外土人的遗传特征。   “厚嘴唇。”夏依冰收回看侧边的目光,点头分析着:“这说明他们不排斥和奴隶通婚。”   她指的是女奴,这里对女奴的需求比男奴更高。   血晶乌鸦此时也飞出来打量四周街道,她一边看一边摇头晃脑,不时发出“变太多了……”、“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样子”之类的感慨。   “曾经的西辛那是怎样的?”希茨菲尔好奇请教。   “那是一座艺术之都。”血晶乌鸦道,“西辛那人的艺术同时汲取了瑟兰和拉塔迪亚等多种风格,他们尤其热爱白色和橙色,区旗就是橙、白、橙的三色旗,中间是代表瑟兰的国徽。”   回忆是最好的话题引子,尤其对于一个寿命悠久的“老人”来说,血晶乌鸦有太多回忆想要抒发缅怀。   所以她这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从西辛那的艺术风格说到第一次异种入侵,详细描述了从深海而来的病毒魔怪是如何摧毁了这里的文明。   “断代了。”她总结道。   “现在的西辛那除了名字以外已经没有什么和当初的西辛那是有关联的……艺术、风土、文化、人种……它们全都不同,我就知道不可能还有人能留下来的……”   她的语气很低沉,即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有些难过。   夏依冰手痒,忍不住伸手在她的鸟头上面摸了一下。   “嘿!”乌鸦顿时炸毛了。   “放尊重点小辈!”   “我还没到需要你这种小屁孩来安抚的程度。”   女人撇嘴。   虽然道理是对的,相比血源之王自己确实是小屁孩,但她说话真的好难听啊……   争吵中到了政务大楼,下车之后,希茨菲尔看到有一群人已经等在门口迎接。   为首的是个稍显富态的男人,莫约一米七的身高,穿着白色礼服还戴了勋章,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曾为国家立下功劳。   “我是西辛那的行政长官‘特里-海顿’。”   男人一上来就自我介绍。   “提前收到消息两位要来,我想着连佛荣都写信推荐的人肯定不一般,那我一定要在这里迎接才行。”   “客气了,海顿长官。”   面对这种带官职的场合,夏依冰就让希茨菲尔自己来了。她已经提前叮嘱少女给手上戴好手套,心想这样无论是握手礼还是吻手礼都不吃亏。   结果希茨菲尔完全无视了海顿想和她握手的邀请,海顿不得不临机应变,将举起的手放到头上挠了两下。   “……”夏依冰尽量将目光挪向别处,但颤动的嘴唇出卖了她。   礼仪方面的不融洽不至于成为什么矛盾,两边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随着海顿带领她们前往餐厅,一路上,话题逐渐步入正轨。   “您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来。”希茨菲尔说,“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马尼翁死了24个人,另有超过30人失踪,这已经在城市范围内引起了恐慌。”   “是的!”谈到这个,海顿也是精神一振,“我本以为消息报上去他们会随便派个七八级的探员来应付,没想到会是伯爵,我代表整个教区感谢伯爵。”   轮得到你感谢吗?   夏依冰看的很清楚,如果这家伙真能代表西辛那,那他就不应该缩在行政大楼门口等,而是应该一上来就在机场塔楼迎接她们。   那实际上在塔楼第一时间和她们会见的人是谁呢?   是卡布中校。   所以很显然了,卡布中校才是当前西辛那教区的一把手。这个什么海顿说话是不算数的。   不过此人倒也有点小聪明,他没有一上来就把话说死,讲诸如“械阳伯爵来了案子一定能破”之类的话,显然也是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想要避讳招致这边恶感。   玩政治的心都脏啊……   暗中摇头,夏依冰悲哀的想到,自己现在居然能一眼看穿这些内涵,可见自己的心灵也开始不纯洁了。   我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哦,这可能该怪尤西里安。   都是这家伙成天到晚乱说个不停,看报纸就看报纸,还看到什么新闻都要点评一番,上到国家大事下到地区矛盾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口嗨的,不知不觉间竟对我造成了这种影响。   血晶乌鸦躺在首饰盒里做梦,平白无故觉得身上有点痒痒。   来到餐厅,众人很快被安排落座。等待以及寒暄的过程中戴伦特也摸了进来,他无视那些看向他的各类目光,非常自然且理所应当的坐在希茨菲尔的右手位置。   “……这是目前我们搜集的卷宗。”海顿正好让侍者拿来一卷资料,“包含西辛那以及马尼翁市的警务人员,这是他们在近期以来的全部努力。”   “是吗?”   这东西原本是呈给希茨菲尔的,戴伦特手贱一把抓过来,抖开嗅了嗅:“嗯~~没有毒粉。”   “……”海顿的脸色立马黑了。   再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卷宗里面塞毒粉!   这混蛋是谁?   上面怎么会派这种人来辅助案子?   “别闹了,马普思。”希茨菲尔皱眉,“我们这次是带人来的,形式上和过去不同。”   戴伦特扬眉,随手把卷宗抛给夏依冰,自己端起桌上的凉茶,也不管什么味道不味道,一口气喝掉足足半罐。   该死的西辛那,这根本不是冰月的温度,他这一路走来都出汗了。   另一边,夏依冰也检查过卷宗,这才将其拿给希茨菲尔。   希茨菲尔道了声失礼,接过卷宗开始查看。   期间不时有侍者穿梭席间端上菜肴,海顿几次想提醒她们是不是可以先吃点东西,但碍于希茨菲尔阅读时的气场太深邃,他几次都没敢开口。   这份资料不太多。   毕竟只是一个多月,凶手到现在都没摸到影子,也不可能有太多信息。其中多数都是关于案发现场的记录和描述,对死者身份的记录,对尸骸检查的验证报告。   24个死者,关联的是24个案发现场。   它们没有一个是交叠的,酒吧、公园、死者家里……地点可谓五花八门,看不出来有什么行为逻辑。   死者、失踪者的性别以及年龄也是,男女老少都有,不分特质,更不分职业。   马尼翁警方给出的结论是“有潜藏起来的梦魇魔怪随机作案”,希茨菲尔第一时间也是这么认为。   这和她来马尼翁的主要目标分属两个案子,一个是“女妖铜像案”,另一个是“连环杀人案”。   这里后者只是前者的掩饰,“女妖铜像案”目前此行队伍中只有她和夏依冰知道内情,就连戴伦特都不甚了解,大部分人都以为她们是为杀人案来的。   她们推进这个案子找当地警察是没用的,必须要找夜莺——也就是在那份卷宗末尾签字的家伙。   换句话来说,“马尼翁连环杀人案”破不破得了,对她们确实无关紧要。   但希茨菲尔还是希望能顺带把这事也解决。   她看的很认真,力求不放过任何细节,同时思维也在快速运转,试图仅从资料中就能有所突破。   当地警方认为是梦魇怪物,这个的确,很多骸骨都被啃的坑坑洼洼,这明显不是人能做到的,要么是某种大型野兽,要么就是孵化的梦魇。   但是,梦魇怪物怎么会在短时间内成长到具有这种食量的程度?   一个月多点,算失踪者吃了快60人,这绝对不是什么幼魇,而是真正发育成熟的魔怪。   梦魇的出现一般都是有征兆的,马尼翁也不是没有秘密警察,他们有专属的追踪手段,怎么会放任怪物在出现后一直发育?   这个事情有点蹊跷,更让希茨菲尔想不通的是,梦魇魔怪随着腐化程度越来越深,残存的理智会越来越少。   就拿曾经袭击她的那只幼魇举例,那东西根本不具备什么智商的,只有吃东西这种生物本能。也许一开始靠着别人不知情能偷袭吃掉几个人,但只要有所防备,这种不知道掩盖行踪,行为也没有逻辑计划的东西不是很好找吗?   她没有怀疑当地警方的能力,而是怀疑背后隐藏的吃人怪物非同寻常。   真要说的话,她现在怀疑那个不是梦魇。   畸变、吃人。   猎杀计划、掩盖行踪。   这两部分是有冲突的。   想要同时达到,在她认知里只有走灰雾邪神道路的“异化”者。   也就是保留人类神智,但将身体彻底改造的疯子。 第十六章 隐藏和猎犬(二合一)   由于飞艇队列是在上午抵达的西辛那东部机场,这场专门为王国特使接风洗尘的宴会设置在下午2点左右,等散场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了。   之所以中间拖了几个小时,不是因为西辛那的行政海顿搞了多少繁文礼节,而是希茨菲尔花了大量精力找他,以及他的下属们了解案件情报。   很多东西光看纸上写的是不够的,还是得问人,再把两边得到的结果一一对应。   散场后希茨菲尔和海顿道谢,顺着侍者的指引准备上楼,今晚她们将在这里休息,明早正式去马尼翁市。   “嘿!”戴伦特从后面追了上来,“等等艾苏恩!关于这个案子——我还有些问题要和你谈!”   计划好了多和熟人聊聊天的,结果这两人一上席就把他抛在一边。一个问案子一个吃东西,他憋得已经快受不了了。   希茨菲尔转头看向那位年轻的侍者,侍者也是很懂事,走到走廊路口的位置背对这边,避嫌的同时也是在帮他们站岗。   希茨菲尔再看向戴伦特,意思是你可以说了。   “我总觉得你没有用统筹的眼光看问题。”戴伦特说,“那卷宗我也看了,马尼翁的人为了查这个案子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可疑信息都搜集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弗兰中学食物中毒案’,但我看你几乎没问这些细节?”   “我不问肯定有不问的原因。”希茨菲尔说,“我知道他们就这件事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但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艾苏恩?”戴伦特狐疑的扬起眉毛,同时脑袋也微微后仰,“你们不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吧?”   “你都怀疑到这个程度了,如果我说没有,那对你未免也太不信任了。”   “所以就是有了?是什么事情?”   “马普思你未免也太没有耐心了。”夏依冰看不过眼了,走上来要将木人逼走,“这件事目前只有我们知道,你也别觉得是在差别对待,先让我们休息一晚,明天再跟你说详细的。”   如果是往常也就算了,但现在嘛,她不可能放任希茨菲尔在舟车劳顿、费神动脑后还有人打搅她的休息时间。   戴伦特自然是不甘心的,女人的局长头衔可吓不到他——他都不是安全局这个系统的人,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但夏依冰还有武力威胁。   严格意义上,木人也属于超凡生物。木人的灵觉直感是比常人更敏锐的,所以当夏依冰打算认真的时候,戴伦特立刻发现她给自己的压迫感要比过去强了不少。   那再纠缠就是自己不礼貌了。   他直接放弃,表示自己会在今晚先去马尼翁探路,明天她们到那里后最迟可以等晚上去当地警局会合交流。   “……真佩服他精力旺盛。”看着他的背影夏依冰是忍不住摇头,“而且他好像是认真的。”   “他一直很认真。”希茨菲尔轻声说道,“在红土平原之前就是如此,而现在他又有想要守护的人了,面对可能是日蚀的作祟,他会豁出一切去战斗的。”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夏依冰回头看她,“这到底是两个案子,还是一个?”   马尼翁连环杀人案。   马尼翁女妖铜像案。   看似是两个不相关的案子,一个是当地警务负责,一个是国王直属的秘密特工夜莺负责。但是它们同时发生在一座小小的马尼翁市,这本身就有很大的疑点。   更不要说最初戴伦特提供的小本子——也就是他从年轮那边获取到的信息是:杀人案很可能牵扯到日蚀的邪徒。   那么女妖铜像案是否也会和邪徒有关呢?夏依冰觉得其中大概率存在某种关联。   “雕像放在学校里一百多年了都没出事,偏偏马尼翁发生杀人事件、失踪事件的时候出事了。”希茨菲尔浅笑一下,“就算我说没有关联,你会信吗。”   夏依冰摇头,她肯定不信。   哪怕是希茨菲尔说的,除非她顺带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她也必须秉持质疑精神。   “但我们不能表现出来。”希茨菲尔看了眼走廊路口的侍应生,“这不是维恩……佛荣也说了马尼翁的情况和别的地方都不太一样。我说实话,当地人我谁都不信。”   “……有麻烦到这个程度吗?”夏依冰皱眉,她觉得稍微有点太夸张了。   “我不认为艾尔温调集一支军队给我们只是用来起保护作用的。”少女轻叹,“在机场你也看到了……这个地方的行政真是一团糟。”   那倒确实。   夏依冰忍不住再次蹙眉。   一般来说,一地的管辖,一个教区的管辖是分成两个主体部分。其一是行政——也就是类似海顿那样的人物。其二是区首——也就是类似黑木市曾经的区首艾萨克罗德,这种属于地方上的宗教领袖。   本地防务,也就是防卫军和灰衣警这些系统都是归行政管理。而区首则捏着当地的最强武装力量燧石骑士团。二者相互配合,这才是常态。   但西辛那教区是什么样的?   行政说被架空肯定是夸张了,但是海顿就连赶到机场的胆量都没有,可见他惧怕卡布中校到了何种程度。   这样的行政就算肯配合他们,实际上又能提供什么大助力呢?   夏依冰是没到马尼翁去过,但她事先了解过资料。马尼翁市虽然和西辛那市同属“城市”级别,但在只有这两座城市的“西辛那教区”,它无疑只能算个附庸。   在马尼翁干行政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它本身是没有市属教堂的,城市里的教堂全部从属于西辛那教区,中间立下功勋也算不到马尼翁的行政头上,但马尼翁的复杂形势——本地居民和山里土人的融合问题以及各种矛盾却都需要你来处理。   干得好奖励不好捞,干得不好还得担责。   所以她确实也挺佩服佛荣的,这种职务在维恩官宦的眼里基本等于是流放了,他居然能坚持下来,没有中途被搞下去,一直等到时机成熟被注意到,终于是时来运转,被调去黑木享福去了。   夏依冰忍不住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如果她们是带着3500人的军队进驻辛泽教区,那么首先,最先来迎接她们的肯定是当地行政以及区首。   这里就不分什么南辛泽北辛泽了,两个地方你都得来。   来了之后首先得确认她们的目标,并且立下担保会全力配合之类的等等……哪像这见鬼的西辛那,行政被憋在单位大楼,区首更是看不到人影?   到最后真正率先迎接她们的反倒是这两个系统下辖的军区首领卡布中校,这这这——女人觉得中间肯定有大问题。   “我们应该问他们的。”夏依冰沉吟,“这里的区首为什么没来。”   “应该是死了。”   “你说什么?”   “行政和军队打交道的次数多还说得过去,毕竟他们原本就是上下级,只不过卡布中校显然更强势,海顿长官因为某些原因而惧怕他。”   希茨菲尔盯着地毯上的毛边花纹,给她分析:“但区首不同。区首是另一个系统。卡布中校可以凭借那2000人拥兵自重,甚至反过来压迫本地行政,但那支部队在燧石骑士团面前不算什么,他没法给到区首半点威胁。”   “可是区首依然没来。”她的声音放的极低,“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他可能是没办法来了。”   听完分析,有那么一瞬间,夏依冰觉得毛骨悚然。   小小的西辛那,萨拉最西边的荒芜之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要急,会有答案的。”希茨菲尔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在她手背上抚摸,“已经有一条猎犬放出去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   入夜,马赛沐浴后来到休息室的大厅,打算在这里找点书看。   他曾经的熟人都觉得他没有脑子,所以他这些年一有空就坚持看书,这是来自雷德军团长的建议,原话就是“蠢货就要多看书”。   马赛当时很高兴的问:“是不是只要多看书就不蠢了?”   雷德听完后沉默了一会,然后跟他讲:“对一般人是这样的,但你能问出这种问题,那我觉得就不一定了。”   马赛不服气,觉得军团长是在故意贬低他。所以我行我素,从那之后就雷打不动的,每晚睡觉前都要翻几页书。   他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如果自己真是个蠢货,军团长怎么会那般信任他呢?   新军组建这么重要的事,中央教区当时可是留着十几个黄金,但雷德偏偏谁也不找,就选他来当最最重要的北方军团首领,这不正是侧面说明他很有能力?   搞的哈里森和乔西那两个贱人眼红,天天说他不配,各种给他使绊子,马赛才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看书不是马赛的强项,最开始他做的很痛苦,甚至有几次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适应之后才好起来,现如今他已经能从看书过程中收获乐趣,但前提得是题材对味。   马赛不喜欢看资料书和工具书,他喜欢看画本故事,和故事有牵扯的人物、地理传记也看的还行。   这个休息室是连着好几间贵宾卧房的,中间是壁炉,旁边是挂画、摆件,地上铺着浅绿色地毯,最醒目的就是占据半面墙的一座书架。   进来的时候马赛就盯着这书架了,此时他走到书架跟前,默念书名,抽出一本《古今神秘山妖图鉴》。   看名字应该会很有意思,正好入睡前拿来解闷。   翻开第一页,先看到序。   序言是对全书的概括和介绍,笔者将此书描述为对一段失落历史的补全,但“不保证真实”,对观读产生的一切质疑不负责任。   马赛也没指望这东西有什么真实性,从第一幅图的“食脑怪影”开始,一页页看的津津有味。   食脑怪影讲的是一种山猴子,行动敏捷,歹毒狡诈,连老虎都有可能被它一爪子开瓢吞吃脑髓,古往今来的受害者可以说数不胜数。   还有一种会喷火的蜥蜴,叫毒火蜥。说是常年居住在地底,吞吃岩浆能量后发生畸变。和红土平原的火蜥蜴属于近亲。   翻到中间,马赛看到了一条蛇。   这本书有一点好,就是每一篇介绍都是配了图的。虽然只是钢笔线稿,但画工优良,能形象展示出各种怪物的凶残习性。   也是因为这一点展露的好,马赛看到那条蛇的图像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是一条大蛇,或者可以用“蟒”来形容。   蛇身上有斑纹是很正常的事,但这条蛇,它身上的斑纹却是由一张张人皮拼接而成。   各种各样的人皮人脸,就像拼图一样缝合在一起绷紧在它的身体表面,图画周围还有一群土著装扮的人对它下跪膜拜,透出一种极其阴冷诡异的气息。   有那么一刹那,马赛想起了成年往事。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弗里克、哈里森、乔西等人都在一个班里当学徒的时候,有一次野外试炼,他们奉命去搭救一名失踪的学员。   弗里克的指挥滴水不漏,乔西的追踪术从那时起就很强了,他们很快找到了对方。那是在一处瀑布下面,那名骑士学员就坐在水潭边打坐,在他周围则跪伏着一圈虫豸和动物。   虎、鹿、狐、犬、兔、鼠。   蜂、蚊、蝇、蚁、蠕、蝶。   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说不出到底有几种,也分不清具体数量,只记得那名学员犹如人间的神祇坐在潭边,双眼紧闭,浑身隐隐在散发金光。   事后他们讨论过,觉得那可能只是某种巧合。   比如动物汇聚到水潭边上喝水是很正常的,那金光只不过是阳光在瀑布和水潭上产生了折射。   但马赛不那么想。   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觉得那不是什么巧合,那名骑士学员一定有问题,他的本领可能超出所有人的常识和想象。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雷德军团长不允许他追究此事,那名学员直到今天也还在遭受世人误解。   “哈!”   有人在他耳边大吼一声。   马赛直接合拢书朝那边猛砸,一下挥空,屁股下的沙发却被抽掉了。   他在地上滚了半圈,看清来人是某个冤家,面色通红的站起来:“乔西——你想打架?”   “我只是提醒你别放松警惕。”   乔西手里把玩着一瓶药剂,看到他怒不可遏要冲上来,挥手把药剂丢了过去。   “你——”   马赛本想将药剂挡开,中途看清里面是红色,像是想起来什么,面色一变,赶紧把东西抓到手里。   仔细看看,确实是沸血药剂没错。   他皱眉看过来:“你们给我这个是想干嘛?”   “反正我们也用不上。”哈里森也走了出来,同样丢给他一个药剂瓶子。   “拿着吧,也许这能让你认清,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废话!”马赛接过第二瓶,“我也从来没把你们当做敌人!”   不过是内部的小分歧,他还没蠢到这种程度!   这可是沸血药剂啊……   心跳不可抑制的剧烈起来。   尽管药剂已经在量产了,但即使是黄金,每年能分到的药剂额度也很有限。   有时候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捞到一瓶,要拿功勋去换,拿白银阶以上的燧石粉末去换。这自然是无比珍贵的东西,马赛必须小心对待。   但很快他意识到其中有蹊跷。   这两个人……他们身为苦修派确实是不用沸血药剂的,但这不代表药剂对他们就没价值了。   他们可以拿去出售,或者交换他们想要的东西。实在不行赏赐给下属也是极好的,怎么突然就送我了呢?   “你还没笨到不可救药的程度。”   看到他很快露出一副狐疑的表情,乔西哈哈笑了起来。   “没错哦~亲爱的马赛,给你这个是因为你今晚就用得上他们——赶紧回去收拾一下,一分钟内我们下楼。”   “发生什么了?”马赛面色再变。   他们可是黄金。   什么事情是200名白银摆不平的,甚至需要三位黄金出面?   “贝尔马伦……”哈里森低吟。   “贝尔马伦什么?”   “是这样的。”前者叹气,“刚刚我们接到消息,贝尔玛伦从机场单独离开后直接去了西辛那的总部教堂。”   “这没问题,他不和我们一起的话基本只有那里能去。”   “是没问题……但问题在于他在那里没找到区首,他认为区首迪克特不是自然死亡,将阻碍他探查灵柩的燧石骑士当场认定为叛教者,对着他们大打出手。”   这又是什么离奇情况?   马赛直接听呆了:“没人阻止他的吗?”   “他可是穿着动力装甲,你是指望西辛那的小白银能压制他么?”   “那还说什么!赶紧下去!”   马赛终于知道这两人给他药剂是干什么了。   合着是指望我打头阵?   等等……我今晚得对上贝尔马伦?   就在有些人晕乎乎,有些地方乱成一团糟的时候。楼上卧室,夏依冰靠在阳台栏杆上吹着夜风。   “这就是你说的猎犬吗。”   敏锐的听力让她依稀辨认出楼下喊的什么,再回头看看正躺在大床上酣睡的少女,夏依冰是真觉得,能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这边把控局势,这真是让人无比安心。   哗啦啦——   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   抬头看,是一只夜隼。   伸出手让夜隼停靠在手臂上,女人从它脚上拆下纸筒。   她知道这是哪里的人。   展开信纸,不看内容先看署名。   果不其然,是似曾相识的“马特-希赖”。 第十七章 夜中惊袭(二合一)   马特-希赖。   上一次看到这个名字就是在不久前,在北方军团的司令部,坐在办公室内浏览艾尔温交给她们的案件卷宗。   正是此人写下了“马尼翁女妖铜像案”的细节记述,包括具体发生的情况,受到牵连影响的范围和人数,写完一切后他和他的前辈一样在末尾署名,几乎是狂乱的签下这个名字。   无所谓,反正夏依冰已经先入为主认为这是个假名字。她将信纸上的内容读了一遍,确定这位夜莺的首领——最起码是西辛那教区的夜莺的首领约她在下面的休息室见面。   [做点防备再来。]对方在末尾慎重提示,[这个地方有点问题,你们住的这栋楼近期可是有不少人失踪。]   我们住的难道不是整个教区的政务中心么……   夏依冰很快反应过来,对于希赖的警告有些怀疑。   政务中心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失踪,而且下午在餐厅谈话的时候海顿居然完全没提这么回事。   等等……海顿那么怕卡布中校肯定是有原因的,明明他才是一地的行政,名义上军队只是他的下辖机构……而且卡布中校掌权总得有个过程,在一开始的时候海顿肯定也反抗过。   难道“政务中心有不少人失踪”就是他的反抗结果?他就是感到害怕了,所以才再也不敢和卡布对立?   夏依冰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她现在很高兴将大军留在兵营镇守。因为这样一来最起码卡布中校是不可能拿那2000兵力做什么文章了,那2000人会被3000多人死死镇压在城东不敢妄动。   那她就没什么好担忧的,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枪套,她就打算下楼。   不过临走前她还是回头看了眼床上。   希茨菲尔侧着身子躺在枕头上,呼吸平稳,睡的很香。   “我能相信你吗。”女人对角落阴影缓缓开口。   “无论发生什么。”阴影中有人回话,“哪怕是邪神降临,我也能至少护住殿下五分钟时间。”   五分钟,那就是300秒。这个时间有点长了,说实话夏依冰心里并不太信。   但是她此行来回也要不了五分钟,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赴约,临走之前还把少女放在床头的眼罩给拿走了。   这段路确实不长。   下了两层楼到中间平台,走过十多米的走廊,眼前豁然开朗。   绿地毯,壁画沙发还有火炉,这地方应该就是对方提到的休息室了。   这正是马赛之前看书的地方,那翻倒的沙发此时已经被扶正了,一个身穿黑礼服,外面加裹着一件黑皮大衣的短发男人叼着烟坐在那个位置,手里正捧着那本《古今神秘山妖图鉴》看的出神。   “马特希赖?”夏依冰开口,同时左手不声不响的插入腰间捏住了枪把。   “是我。”男人半蹙眉抬头,显出三道深邃的抬头纹来,“你来的还挺快……等等,你到底是谁?”   没记错的话,资料里写的是“戴眼罩的矮一点的灰发少女是艾苏恩-希茨菲尔,另外那个黑头发高挑点的是安全局长”。   而眼前这女人……她的身段肯定是高挑那类的,但是她却是一头银灰长发,而且左边眼睛上戴着眼罩。   假发?   这是伪装?   稍微一思索,男人就明白了对方用意。不由对她咧嘴一笑:“很聪明的做法,看来传言有些不实。”   “你不也一样吗。”夏依冰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虽然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她都是多少年的老资历了,自然一眼发现了那里的皮肤颜色有轻微落差。   这意味着对方在脸上弄了东西。无论是仿真人皮还是别的什么化妆涂料,总之此时面对她的这张脸肯定不是他的真实面孔。   还真是小心谨慎啊,夜莺。   面见她们这种王国特使都要做到这种程度,夏依冰一时也不知道该夸对方职业素养高超好呢,还是夸西辛那的水是真深的好。   互相照过面,男人把那本书卡在茶桌上,直接开始进入正题。   “情报有更新。”他说,“我们基本已经查到,铜像放置的那个地方——也就是弗兰中学,如果你把那些失踪者名单都搜集出来,你会发现他们和弗兰中学都有交集。”   “怎样的交集呢。”   “他们近期都去过那里。”男人说道,“要么是在那里上学,要么是去接送孩子,要么是去那边上成人学校,还有卖书的,出摊的……什么都有。”   “当然,这不好查……查身份什么还好说,查行动轨迹……当地警务查不到很正常,但我们就是专门干这种事的,这就是我们这些天的进展之一。”   “之一?那另一部分呢。”夏依冰好奇。   “这就是我来见你们的主要目的了。”男人脸色严肃起来,“西辛那现在很危险!”   “有多危险。”   “要多危险有多危险!”男人轻轻拍了下桌子,继续讲解:“开头送去维恩的资料并不全面……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详细查证,和那些骸骨有牵连的失踪案件可能在几年前就在发生了!”   “几年前就在发生的案子,你们守在这里,居然一无所觉?”   “你要明白这是什么地方警长。”男人嬉笑,“这可是西辛那!是萨拉目前最大最壮观的人口黑市!你知道每个月这里都会流通万名以上的奴隶吗?不是运进来就是走出去……这种情况下失踪案你告诉我要怎么查,我们要如何确认失踪人口不是自己滚蛋了,嗯?”   “真要查的话,我相信你们总是有办法的。”夏依冰不咸不淡的评价一句。   “确实。”男人毫不谦虚的接受了“赞誉”。   “但有个前提,那就是我们真的知道那些案子非比寻常。”   夜莺拥有调查失踪案的能力,这没有错。   但是在如此剧烈的人口流动趋势下,每天光因奴隶逃跑而报的失踪案估计都有十几起。连灰衣警都忙得焦头烂额了,夜莺人数肯定没警务系统多,指望他们浪费精力在这方面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为什么此前他们根本没管这些失踪——因为太多了!天天都有人失踪!这在西辛那本身就是很正常的!   “既然你们之前不能察觉那些失踪案里有一些是‘非比寻常’的。”夏依冰追问,“那你们现在又凭什么判断其中有一些失踪是和这个案子有牵扯的?”   “很简单,我们搜集了这两年所有的失踪案留档,尽可能的查阅他们的人际关系和心动轨迹,发现他们或多或少都靠近过弗兰中学。”   “这不正常吧?”   “太不正常了……要么是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让他们下意识的靠近,要么他们根本就是有预谋的——他们是主观上在靠近那个地方!”   “组织?”夏依冰眯眼,“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一伙的,所谓的失踪也不一定就是遇难身死……”   “不好说。”男人摇头,“我想过这种可能……比如‘他们其实都是日蚀邪徒隐匿在社会上的棋子,平时伪装成普通居民,靠近弗兰中学是因为他们调查到那里有东西想要拿到手’这种情况。”   “但不可能!”他紧接着摇头,“不可能是这样!……因为我们是查过他们家庭关系的,他们很多人从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就到这里扎根生活了。这个时间是层次不齐的,目前看不出有什么规律……总之我很快推翻了这种想法,他们或许是日蚀的人,但他们并不是预先潜伏好的。”   “那就有意思了。”夏依冰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既然不是事先潜伏好的,日蚀教会是如何做到在不惊动我们的情况下控制的他们,让他们做事?”   控制一个人不难。只要那个人有软肋,有在乎的东西或者人,影狮都有手段控制人干活。   但问题这么做很难不被当地的夜莺和黑衣察觉到,这两拨人可是专门针对这些奇怪情况去盯梢的。你只控制几个人他们兴许注意不到,但这次范围如此之广,牵扯人数——按照马特希赖说的要把前几年的一堆案子都加上,那就是涉及到上百人。   你要控制、策反这么多人,他们的家庭、亲人、朋友在此期间难道不会发现异常吗?   难道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去报案吗?   就算你把目击者都灭口了也总有痕迹留下来,想隐瞒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男人用力揪了一把头发,“所以他们派你们来了不是吗?……大名鼎鼎的侦探,艾苏恩希茨菲尔……哦对了,真见到她我该喊‘阁下’……”   “也就是说。”夏依冰想了想,给男人提供的情报做了个总结,“你们发现很早以前就有人……而且大概率是那些毫无征兆抛弃家庭失踪了的人,他们被策反,觊觎弗兰中学里隐藏的铜像。”   “是的。”男人点头。   “你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的事实就是他们做成了,你怀疑西辛那政务大楼和马尼翁的失踪案、杀人案都和这伙人有关,而且他们很有可能在今天夜里再次对这里发动突袭。”   “是的!”男人用力点头。   “这就是我为什么挑这个时候,在这里见面。”他说道,“真出事我也能帮点忙……说真的你们不该只带那点人过来,当初这里可是围了五百名军士,照样被那些东西钻进来了。”   “那些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   “你们查到现在连在和什么作战都不知道?”   “是的,否则你们就不必来了。”   “五百人已经足以把前后院塞满。”夏依冰眯眼,“他们就是光在那里站着不动,目光组成的网格也足以囊括这里的夜空。”   “我冒昧问一下,希赖先生,你是超凡者吗。”   “叫我马特就好。”男人表情有点僵硬,然后说道:“我……勉强算个超凡者,做到这个位置没有灵觉可不行……但我也就仅限于有灵觉的程度,一些高深的技巧我不太精深。”   那就对了。   夏依冰确定了心里猜测。   夜莺的人,她们此前不是没遇到过。   机械师罗素,探索龙国塔里尼昂的伙伴之一,此人就是夜莺成员。他的身体经过机械化改造没错,但他确实不懂骚灵入梦。   由此可见夜莺没有“必须都是超凡者”这种规矩,这个群体最重要的还是死忠,判定资格时忠诚比能力更加重要。   “那这就不是你擅长的领域了马特。”她直白说道,“能越过五百人的视线网络潜入进来把人掳走,如果你们检查过地道,那我觉得只剩一种可能。”   “从梦里……对吗。”马特眯眼。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他本身只能做到勉强入梦,求助了当地黑衣后也没查到结果,他也就没有继续探索这条道路。   噩梦。   那就对得上了……这确实是这两个人最为擅长的领域,难怪是派她们过来。   夏依冰没接话茬,因为那本就不是在问她,马特心里已经有考量了。   她的注意力落到茶桌卡着的那本书上,看到书名,她顺手把它拿了起来。   一条全身绷紧人皮的大蛇映入眼帘。   “噬身幻蛇。”马特说道。   “吃掉什么,体表就会长出对方轮廓的蛇皮,看起来就好像是把受害者的皮剥下来缝在自己的皮上一样……这种蛇现在也还有,但最长只到小臂这么多。传说它的古代种能长到图里画的这么巨大,很多土人部落认为这种蛇是神的化身,这是因为他们恐惧死亡,每当部落里有伤病和死者就奉献给巨蛇,让巨蛇吞吃后在身体上长出他们的脸皮,这样他们就觉得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是永生了。”   “你研究的挺杂。”夏依冰翻了翻书,把它放回去,“我得走了。”   “如果你真是来帮忙的,那你最好别立刻离开。”   “我带了一半的人。”马特听懂她的暗示,“大概二十个吧……还有两名你的部下,都是六级探员,这些人在外面随时待命。”   点点头,夏依冰直接顺着来路往回走。   如果马特的担忧是切实存在的,那么不出预料的话,这条并不长的上楼的路,恐怕会有一些波折。   马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自己也来到对向走廊缓缓后退,彻底隐没整个身形。   突然——毫无征兆的,休息室的灯光灭了。   整个走廊的蜡烛被某种神秘的影响全部吹熄,休息室连带两头走廊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   那我还真是来对了呢。   心里嘀咕一句,马特立刻调头,朝着夏依冰离开的方向拔腿狂奔。   与此同时,女人刚刚上到四楼。   她这里的灯光也熄灭了,四周陷入黑暗环境,她的视力一时间受到影响,连楼梯轮廓都把握不清。   几乎是在灯光熄灭的下一个刹那,针对她的袭击到了。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能听到它划破空气产生的呼啸。   夏依冰同时做了两件事。   第一,侧身闪避。   第二,把眼罩摘掉。   破空几乎擦着她的脊背飞掠过去,她听到一声轻微动静——应该是她的大衣表皮被划破了。   有点过分了哦,你们。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冬衣。   右眼闭上。   左眼睁开。   四周环境,乃至袭击者的轮廓瞬间在她眼里显现出来。   很难形容这是什么东西……仅从轮廓看,它像是一头巨大的、人类和蚊蝇类昆虫的结合体。拥有人的躯干和四肢,头顶上隆起两个鼓鼓的应该是复眼,整个身体到处都有尖刺衍生出来,活像个人虫杂交的失败之作。   这样的东西想要瞒着楼下视线潜入进来是不可能的。   夏依冰坚定了内心想法,敌人肯定是从梦界来的。   有心抓活的,她左手抽出一把大口径特制朗伦式,右手也是从梦界拖拽出一条狭长的影子。   经过锻打,长夏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一出场就是炫目的白光。   它完全失去了那种光芒,甚至不再发亮,黑的就像能融入影子,就连袭来的怪物也没察觉到。   “砰!”   女人抬手对怪物射击。   没有被躲开。   子弹应该是击中了,但对方前冲的势头只卡顿了一下,黑暗中有两对钳子般的肢体快速朝这边包夹过来。   夏依冰却不退反进,一个前跨步往前挪腾,正好躲开钳子包夹的同时举刀狠狠朝前突刺。   “噗嗤!”   “啪!”   刀锋切入甲壳的动静和点灯开关被按下的动静几乎同时响起。   马特喘息着站在楼道下面,一只手按在开关上,双眼睁大,震惊的看着她转身侧踢,将那不可名状的丑八怪踹飞出去。   怪物的生命力非常可怕,这一刀显然不足以让其失去行动能力。但灯光突然打开对它是造成了一定影响的,夏依冰顺势再把左眼闭上把右眼睁开,利用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飞扑过去,嚓嚓几刀,切掉它的几对尖刺利爪。   包括两只蟹钳一样的大前足,也是哐当被她斩了下来。   “这到底是什么?”   马特惊叹的走上楼梯平台,看着正在地上抽搐的怪物摇头说道。   “不知道,但肯定和灰雾有关。”   夏依冰将长夏送回梦界,双眼依然死死盯着怪物。   “你现在可以把人调集来了,我估计上面也会有危险,我得——”   她话没说完。   灵觉的预警毫无征兆——她能做的就是抬起一脚把马特踹下楼,自己同样飞扑下去。   “咔嚓咔嚓——”   就在她这么做的下个瞬间,楼道平台上,也就是人虫怪物躺着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甲壳被挤压磨碎的怪响。   夏依冰在半空中尽力扭头,用余光观察到……这头怪物的身躯正在飞速膨胀。   巨大的身躯顷刻之间撑裂了建筑,大半边楼道平台被压塌……一时间整个楼层都在震动,土石灰尘淅沥落下。   “咳咳咳……”   好不容易等两人从废墟里面爬出来,他们来到断裂的豁口往下面看,只能看到楼下到处乱打的灯光,以及那些攒动的人头。   “我改主意了马特。查不出名堂不是你们的错。”   夏依冰拳头微微捏紧。   “对你们来说,查不到才是最安全的。” 第十八章 虚空之梦(一)(二合一)   天光即将破晓,特使团队来到西辛那第一个夜晚就要过去了。   但是此时他们却没心情睡觉,一个两个都汇聚在那间绿地毯的休息室里,激烈讨论着下一步决策。   “你就是西辛那的夜莺首领?”弗里克皱眉盯着马特,“我听过不少关于你们的传说,但我没想到这个组织真的存在。”   “你有点没礼貌了弗里克黄金。”马特皱眉,“资料上写着你为人处世很圆滑,我希望你刚才的表现只是因为你被吓破了胆。”   弗里克还没说什么呢,正在旁边啃苹果的戴伦特就冒出头来:“哦你别怪他,其实是因为这些铁皮罐头向来不喜欢藏头露尾的人,就和某种职业病一样,那其实并非是针对你。”   弗里克无奈的看着戴伦特,“你倒难得说了句人话。”   事实其实比木人解释的还要激进一些,就是他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夜莺。   当然,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说开了。别人评价他性格圆滑是一点不假,他想到此人刚才应该是和夏莎-伊玛尔接触过了,既然安全局的局长都不觉得他有问题,自己提出来也是自讨没趣。   咖洛就没他这种城府,他直接对马特提出要求:“我们能看看你的证件吗。”   “你见过密探随身在身上带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马特笑了,“当你被敌人抓住,决定如论被怎样拷打也不会交代身份的时候,有人从你口袋里掏出小本子,你的一切都在上面……你不觉得这种做派非常蠢吗。”   其他人没接这番话,只是不约而同看向他的身后。   马特突然灵觉预警,侧开身子,正好目睹夏依冰从他跟前走过。   这女人到底什么水平?   他是真有些胆战心惊了。   那个人虫杂交的畸形怪物战斗力肯定非常强,它们能从梦界直接入侵现实,绕过一切防御措施,理论上甚至能直接出现在银行的加密金库里面。再加上那副狰狞的外壳,锋利而又有力的钳子,近身对抗几乎是碰着就死,挨着就伤。   但夏依冰在那场对抗中表现出来的水平只能用深不见底来形容,无论是白刃战还是应对策略没有一处是有疏漏的,再加上刚才给他的这种威胁感,她的灵念肯定也很庞大。   这意味着如果那把刀是她的现灵,那么自己看到的威能可能还不到它实际能做到的百分之一。   “天使小姐怎么样了?”戴伦特已经上前和女人寒暄。   “还在睡觉。”夏依冰简单说明情况。   “黛瑞尔一直隐藏在她身边保护,所以楼房震动的时候她第一时间被连被子抱出去了。就是直到现在还没醒。”   “这正常吗?”马特皱眉,他考量了一下当时大楼震动的程度,觉得能经历这么大的波动还继续酣睡的人不会很多。   不——应该说几乎没有才对,她不会是出了什么大问题吧?   想一想,那些该死的杂交种既然是从梦界降临到现实里来的,那么如果一个人本身就在梦界游荡,会在那里遭受它们的袭击也很正常。   “不正常,所以我在安排好这边的事情之后打算进入梦界探查一番。”   实际上她已经派人这么做了:跟着马特一起来帮忙的人包括西辛那的影狮分部,这些人很倒霉的在楼房塌陷时折损了一半,只剩十几人和一个六级探员,被她先行打发去梦界探查。   她也并不是特别着急,因为在起源之地一行过后,她和希茨菲尔的灵几乎是共生缠绕在一起。两人只要紧密接触甚至能隐约分享到思想和体感,如果希茨菲尔在梦界里遇险,她这边不会一无所觉。   所以还是先按部就班把外面的事情处理好,这是她的责任,这些人现在都盯着她呢。   “伤亡报告统计出来了吗。”她问戴伦特。   “18人死亡,伤者应该超过50。”戴伦特说,“卡加纳已经命令那些罐头兵穿上铠甲在下面挖了,不排除天亮后这个数字再增加几个。”   “目击者情况呢。”夏依冰皱眉,“有人看到那东西进来吗。”   “没有。”这次回答的是弗里克,“我在下面的时候都问遍了,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们不可能说谎。”   “那‘出去’呢?”女人又问,“它变大把楼房撑爆的那一刻……没有其他人看到过吗?”   戴伦特、弗里克、马特三人纷纷摇头——这不代表他们自己,而是代表他们麾下掌握的部队。   “那就邪门了。”夏依冰笑了,“那么大的梦魇魔怪……从梦中来,被逼到极限后会自行膨胀到超过百米,撑爆建筑物之后又蓦然失踪,附近地面上找不到它砸下的痕迹,更没有爆炸后四散的血肉和甲壳——那我只能理解它是回老家了。”   老家,也就是梦界。   这是唯一的解释了,只有这种可能,否则那么大的一只怪物总不可能凭空消失。   “这个案子很有挑战性。”戴伦特点头,伸手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很有挑战性……我之前还没遇到过这种东西。”   谁也没有。   马特眯眼。   要说能从噩梦潜入现实的怪物,那其实不少。有些梦魇如果一直躲过绞杀成长起来的话也能做到,它们可以自由在梦界和现实中来回穿梭,想要追击它们是相当令人头疼的事。   还有腐化者,它们也可以。每次牵扯到腐化者的案件人员死伤都很惨重,但最起码那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也没有哪个怪物说有这么大,能制造如此巨大的动静……   想象一下如果那东西一开始就膨胀到一百多米然后对大楼发动袭击,马特不自觉的有点胆寒。   他骨子里是有骄傲的,但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批人没来之前他们夜莺暂时没查到这些怪物,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好事。   “等等。”他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那东西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变大呢?”   “好问题!”戴伦特朝他喷了口烟,“……它肯定是办不到呗。”   “也就是它不能无节制的使用那种变大能力?”马特立即追加分析,“那种变大是被动的……不可控的,它们只有在濒死之际才能激发?”   “这说法让我想起了一个体系。”夏依冰皱眉。   她想到的是邪神路线的“异化”道路。   别看艾莎回归了,九邪神没了。但只要灰雾还在,这些东西的源头还在,难保不会有其他灰雾邪神通过通道潜入进来,继续拿这一套荼毒人们的思想。   走“异化”道路的人……好像是要在5阶左右变得越来越不像人吧?   他们认为人类的身躯是一种桎梏,只有抛弃掉,拥抱从深空宇宙中降临的真实,他们才能完成“飞升”,进入那些神祇的天上神国。   所以“异化”道路的超凡者多半都很畸形,希茨菲尔曾经跟她描述过例子,有兽人,有双生体,有翻皮人,甚至还有全身变得像果冻一样的怪人,这些都是她在冷迪斯的记忆中见证过的。   有过这些案例的熏陶,虫人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惊奇的东西。夏依冰主要想的是“异化”道路本质上是邪神对下层生灵的欺骗——根本不像他们幻想的一样升到高阶了可以飞升,他们很可能只是邪神为降临而准备的容器。   纳米亚受到母树意志的保护,那些过于混乱和疯狂的思想姑且应该是进不来的。   即使有灰雾作为通道,祂们想过来也只能通过制造载体,再依托载体降临的形式。   而“异化”道路的超凡者越接近高阶思想就越发混乱疯狂,就如同“暴食之王”也担忧突破6阶会失去理智畸变一样,走这条道路的超凡者一旦彻底失去自我,它们的畸变程度只会比其他道路的超凡更深刻,更夸张。这对祂们来说正是绝佳的容器。   那人虫怪物的突然变大会不会就是“失控”的体现呢?   夏依冰思索。   懂得偷袭,甚至懂得在偷袭的瞬间把光源掐掉,这些无疑是智慧的体现。   虽然那东西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哪里像人,但光从这些地方分析,她认为对方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做这些事情。   那个时候对方的灵应该还是稳定的——是可控的。它能抵御疯狂的影响,最起码能维持自主神智。   而我将它的爪子都切掉,它当时躺在地上抽搐……那个口器攒动的反应,它应该是非常愤怒或者非常恐惧。   激烈的情绪会让疯狂加剧,那么可以将它的变大理解为“失控”吗?   它“失控”的体现就是身体膨胀近百倍,然后蹿入梦界消失?   太多的谜团,这意味着未知。夏依冰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梦界追查少女的状态。   就在这时,楼道口传来一阵哐哐哐的脚步声。   一只被动力装甲包裹的脚迈入走廊,然后是整套装甲,只在上面露出阿什莉的脸——她没戴头盔。   这是谈完了?   阿什莉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气氛有点太低沉了吧……她还从未参与过这种正式的决策会议呢,原本在路上想好的措辞一时间居然全忘掉了。   “什么事。”夏依冰看来。   “就……”阿什莉结结巴巴的道,“海顿长官的情况确认了,他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   “你就只为报告这个跑上来吗。”夏依冰微微蹙起眉头。   你要有本事现在去把卡布中校喊来问话那我可能会夸你两句,海顿……谁会关心那个傀儡?   “还有教堂的事!”阿什莉赶紧说完,“教堂那边……我们一起过来的几个黄金好像是打起来了!动静据说不比这边小,在周边造成了很大的恐慌!”   是猎犬惹的事。   夏依冰这才想起来希茨菲尔在外面还有布置,她按捺心思继续问:“打起来的原因?”   “好像是那个叫贝尔马伦的,他认为这里的区首在前段时间死亡有问题所以一直坚持要打开灵柩检查遗体。”   阿什莉一口气说完长句子,然后做了个深呼吸:“那些本地的骑士就不给他检查,他就说对方是叛逆,两边先打起来,然后我们的几个人过去救场。”   “那么,打赢了吗。”   “?”其他人同时转头看向女人,心想你不关心“区首居然死了”这个消息,没事干纠结在这个地方?   夏依冰有自己的考量,区首出事已经是她和希茨菲尔讨论过的事情了,这不值得惊讶,相比较而言,她更关心贝尔马伦的实力到底多强。   现在站在这边的是弗里克还有咖洛,也就是说过去的是马赛、哈里森以及乔西这3人。   1对3,都是黄金,马赛不是苦修派可以使用沸血药剂,怎么想1的那边都毫无胜算。   “应该是……平手?”阿什莉不懂其中门道,她只是把听到的内容转述过来,“据说是毁了半座教堂……他们联手也没能把贝尔马伦怎么样,警察上门的时候贝尔马伦已经跑了。”   这个描述就太模糊了。可能是游刃有余自己离开的,也有可能是受伤之后被打跑的。   算了。   抬头看窗外,盯着天边泛起的那抹浅白,夏依冰决定结束这边的混乱。   “弗里克。”   “我在。”   弗里克立刻从她口吻的变化听出她是要发布任务了,端正态度回了一句,也算是给其他人提醒。   虽然两边司部系统不同,影狮局长管不到他这个黄金头上,但女人现在还有一重身份是特使,他服从命令是没有错的。   “你们昨晚多少睡到觉了,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们分班次,每个班次负责12小时,确保白天夜里都有人值守,而且夜里值守的人数要是白天的两倍。”   “没有问题。”   “然后马普思。”   “我听着呢。”   “你昨晚在马尼翁查到东西了吗?”   “查到个……没有,我刚到地方没多久就听说这边有情况,我还不是赶紧先回来了。”   “你回来的正好,待会你让咖洛跟着你,再带上剩下来的探员去城东军营一趟,告诉卡布中校让他过来,就说我有事情要找他谈。”   “这很容易。”   “最后是马特。”   女人转向黑衣男人,“……我能信任你,对吗?”   “如果你不信。”马特解开几层衣服的扣子,扒开衣服呈现出胸膛,“你可以在这里捅一刀试试。”   “你知道那么多秘密,暗号也对得上,我不是说这方面。”夏依冰摇头,“我是指,你确定所有失踪案发生的时候都是在夜里?”   这至关重要,直接决定了多分配力量守夜这个决策是对是错。   “我敢拿我的人头担保。”   “那就没问题。现在你带着你的人回马尼翁,守好你在卷宗里描述的医院,另外也守好弗兰中学。”   “我现在就去。”   马特直接退回阴影中,戴伦特好奇也走进去摸索了一阵,出来时惊叹:“他消失了!”   “白天暂时是安全的。”夏依冰没管他,还在给他们总结情况,“也许是因为白天梦界离地面太远,它们不方便展开活动……但这种事情可说不好,你们别以为白天就一定不会有事。”   然后她宣布队伍解散,又叮嘱阿什莉注意安全,自己一个人上楼,在新卧室找到黛瑞尔。   大楼塌了三分之一,但还有差不多三分之二保持完好。这里的房间也是可以住的,暂时只能先住在这。   进来的时候黛瑞尔正在窗边警戒,夏依冰看了眼床,希茨菲尔躺在上面还是没醒。   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距离拉近,她能感觉到少女的灵处于一种高度活跃的状态。这说明她肯定不是真睡着了,她的思想一定是清醒的,她正在思考某些问题。   她到底遇到了什么?   关于这一点,直接进入梦界查证是最快的办法。还好黛瑞尔把她们的大箱子也拿出来了,夏依冰从箱子里翻出几个香膏盒子,一一拧开闻了闻,从中挑选出助眠的一盒。   “守好门窗。”   左手按在枪套上,右手放在小腹保持虚握,夏依冰合衣在椅子上坐下,转头吩咐机械保镖。   “我和他们打过招呼尽量别来打扰,除非是马普思-戴伦特敲门,否则你都别理。”   黛瑞尔点头表示明白。   “呼啦啦~”   这个时候,血晶乌鸦突然从首饰盒里飞出来,“我希望你能也带上我!”   “……”夏依冰沉默。   “给我一个带你的理由。”   “我见多识广!”乌鸦仰头,“这里毕竟是西辛那不是吗?虽然看起来和当年的古城已经毫无关联,但难保不会有什么灵异的东西……比如古代城池的亡灵之类,那我立刻就能辨认出来!”   古代城池的亡灵?她是在说死灵之城?   是有道理。   “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和我一起进去。”夏依冰道,“我只能确保我能找到她,你能不能进得去,能不能和我一起,我没法担保。”   “不用你管,只要你主观上同意就没问题。”   那就达成共识了。   夏依冰在椅子上躺好,血晶乌鸦落在她肩头趴下来,一起嗅着香膏坠入梦乡。   ……   睁开眼睛的时候,夏依冰有一种刚从冰柜里出来的感觉。   就是那种专门用来储存冰块的地方。   据说保德拉克又捣鼓出一种机器能主动制冷,如果能普及开,以后夏天就有好日子过了。   等等我在想什么呢……   揉了揉脑袋,女人感觉思维比往常迟钝了不少。   这不是错觉。   包括从冰柜里出来这种感觉。   举目观察,自己似乎是在一个玻璃隔间里。身上什么衣服也没有穿,身后则放着一个冒着冷气的高大立柜。   那么我应该就是从这东西里走出来的。   这是我的身体吗?   尝试控制身体抬手、挪步……夏依冰发现它确实受自己控制。   但这具身体的相貌和她原本的并不一样。   头顶有惨白的灯光照射下来,通过玻璃上的反光,她看清自己现在的状态。   黑发黑眼,身材瘦弱,整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女。   五官只能说可以看出她的相貌特征,但也有很多失真的地方。   夏依冰心头升起巨大的疑惑——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这里应该是梦界吧?   我不是应该先从大楼开始探索吗?   为什么会一上来就在这个地方……这到底是哪?   “尽快了,夏岚一等兵。”   头顶突然传来督促。   “这里没有监控,不要担心有人看你。”   “其他人都已经出列集合了……尽快。”   “我们就差你了。” 第十九章 虚空之梦(二)(二合一)   抬头在头顶看了半天,夏依冰也没找出声音的源头。   猜测可能是类似传声管道或者无线电之类的东西,她没有深究,在玻璃门上摸索一阵将它拉开,她在外面的座椅上发现了一套古怪的衣服。   “当心点。”耳边突然传来声音,“这玩意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   “尤西里安?”   “是我。”   “你藏在哪?”   “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现在在你胸腔里——我成了你的第二颗心脏。”   夏依冰花费了大概十秒钟才理解这句话具体什么意思,然后她瞪眼在胸口按了几下,隐约是感觉她的心脏跳动格外有力。   “……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说了,我不知道!”血晶乌鸦烦躁的道,“按理来说我们应该先进入梦墟,就算要深入灰雾上的世界也得先在外围探索一番,但现在这种……我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依冰眯眼,突然走上前拿起那件衣服。   “不建议你穿这个东西。”乌鸦直接在她脑中说话,“它富有‘活性’,你不会喜欢一个活着的东西贴着你吧?”   “它死了。”夏依冰否认她的观点,“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长在我的胸腔里,好像让我也有了类似的感应能力。而在我的感觉里这就是鲜嫩点的植物纤维。”   “这不可能!你的感觉怎么会比我还灵敏!?”   “谁叫你现在只是我的器官。”夏依冰直接穿上衣服,“而且还无法和我共用大脑。”   “……”血晶乌鸦怀疑她是在嘲讽自己暂时没有脑子,但是这确实也是事实,让她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夏依冰很快穿好了衣服,如她所说,这就是一件用特殊植物纤维编织而成的战斗服。   深灰色,躯干部分点缀着黑色。有点类似那种方便行动的紧身衣,胸前有一块软挡板,腰部则多出了一条长袍下摆。   之所以用战斗服来描述是因为她能感觉到这东西质地非比寻常,不但薄而且轻,用力撞击柜子的角落几乎没什么痛觉,不知道刀子或者子弹招呼上去会不会也有一样的效果。   当然了,她之所以这样判断,主要还是上面有人喊她“夏岚一等兵”。   一等兵……是士兵的意思吧?   奇怪的军衔,虽然她不知道这里是哪,但最起码的,她可以肯定这里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一个纳米亚王国——没有哪个国家有这种军衔。   这不是个好消息。往好处想这可能只是个奇葩怪梦,但往坏处想,她们有可能是在不知不觉中穿过了灰雾深处的某种界限,来到了纳米亚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但灵怎么能在穿过界限后形成肉体呢?   这到底是根据我的灵所形成的新身体,还是我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尽快,夏岚一等兵!!!”   头顶再次传来咆哮。   “你已经迟到了足足6分钟!你知道在战场上6分钟意味着什么吗?你这该死的‘雅莱’!”   雅莱?   好像是一种特定的称呼。   放弃和对方做无谓争论,夏依冰半眯起一只眼瞄向左前方。   那里和其他方向一样都是漆黑一片,但从下面隐约能看到一条白线。   那是门缝,她走过去摸索一阵,拉开了门。   “哐当——”   门是金属结构,很重。外面的光芒更是比她想象中还要刺眼。   一般人陡然这样出来都会短暂失明一段时间,如果是深入危险的环境,这个时候最容易遭受敌人偷袭。   夏依冰听到空气被利刃割裂的声音,依靠换眼和脑海中响起的提示堪堪躲过这次攻击,再定睛一看,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铁塔般的两米壮汉。   壮汉和她一样,身穿黑、灰相间的战斗服。他的肩膀比夏依冰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宽五成以上,称得上是壮硕如熊,脚腕手腕比她四肢放到一起都粗。   但真正引起她注意的还是这个人的双臂——他的两条胳膊从手肘末端开始,越往前越是泛起粗壮的茎管,最终彻底畸变成了一把黑色利刃。   利刃的刃口是灰色的,这和作战服上的灰色很是相似。夏依冰仔细盯着畸变位置和手肘的连接,确认作战服没有破损。   这真神奇……看起来就好像是,作战服在这一刻和他的手臂融合了一样,它们共同引发了这种变形。   “看够了吗?”男人对她大声咆哮。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依冰才听出来,这就是之前在头顶朝她叫嚷的声音。   “我的名字是伯德!你以后要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士官长!从今天开始你和其他那些菜鸟一样归属我们黑鸟机动队!运气好你就死在这里,但要是运气不好……”   他放缓声调,朝女人露出一个狰狞笑容:“那你就会和你最憎恶的东西融为一体……你不会希望变成那样的,对吧?”   夏依冰摸不太清这番话里的内涵,但她至少懂得在获取情报前应该尽可能低调,所以她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壮汉——也就是伯德士官长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虽然你太过有个性,甚至有个性的过头了,但看在你有点实力的份上,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你们有十分钟自由活动!”他转头朝四周喊道,“十分钟后不管你们伤好了没有都得滚出来集合,我得尽快让你们形成战斗力,这里的战况可不乐观!”   说完他就大跨步的离开了。   也就是在这堵铁塔、肉墙一般的障碍物挪开之后,夏依冰才看清外面具体的光景。   这是一条金属走廊。   和她在东泉岛见识到的研究所有一点点像,但总感觉无论是装潢的工艺还是建筑材料的加工水平都比萨拉强出不少。   她最先看到的是她的对门,那里的门敞开着,里面漆黑,只能瞥见一个穿同款战斗服的人倒在门口,从身体曲线来看也是个女人。   这里有很多这样的门。   转头观望,夏依冰在走廊——视线范围内看到的门框就超过了二十个。   二十个门框就意味着二十名士兵,但她只看到两个人和自己一样好好站着,其他人无一例外受伤挂彩,不是倒在走廊上就是靠在墙壁上,胸腹或者大腿上有几道可怕的切割伤口。   这不是旧伤。   快速来到对门门口,夏依冰蹲下检查女人的伤势,发现这些伤应该就是刚产生的。   是‘伯德’干的?   士官长,听起来是类似伍长的职务,但怎么会有军官这样虐杀士兵的?   他还想让他们好好干吗?   “不——夏莎你看!”血晶乌鸦提醒她,“她的伤口在愈合……是这件衣服!它居然能治疗?”   夏依冰眯眼,确实乌鸦说的没错……切割伤口看起来可怕也流血不少,但仔细看,伤口边缘被切开的战斗服,它的边缘处居然延伸出一条条细小的嫩芽,它们和撕开的血肉交融在一起,伤口正在被快速修复。   多惊人的治疗效率……   她心里惊叹。   正常修养没有两个月好不利索的伤势,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十分钟内绝对可以恢复如初。   怪不得‘伯德’敢下这样的重手,原来他是有恃无恐。   扭头看了眼壮汉之前离开的方向,夏依冰想了想,伸手把女人打横抱起来,直接跨步走进门内。   女人一直是半昏迷状态,适应黑暗后夏依冰看清她有一头可能是棕黄的长卷发,有些娃娃脸,如果站起来应该只到自己肩膀。   这根本就只是个孩子而已!   忍不住又看了眼走廊,夏依冰只能用深呼吸来平缓情绪。   看着娃娃脸差不多醒了,她摸到她的胳膊,稍微用力。   “咔吧!”   “好痛!”   夏依冰不顾她的惊叫,继续用力。   接骨就是这样的,为了防止十分钟后她再被伯德做点什么,夏依冰觉得还是适当拉她一把的好。   当然了,她不会承认这么做是为了套近乎,获得这个地方的资料情报。   “呼……我好多了!”   娃娃脸重重喘息了一阵,脸上表情舒缓下来。   “我叫兰妮,兰妮一等兵……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夏依冰想到伯德是怎么称呼她的,嘴唇嚅动:“夏岚。”   “那我要多谢你了,夏岚。”兰妮笑道,“虽然这里是炼狱,但我想说,能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这里是哪?”夏依冰没心思跟她发展什么,“你们好像都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当然?”兰妮露出奇怪的表情,“来到宇宙中阻击‘虚空之母’本就是我们雅莱的天然使命。”   “雅莱?”夏依冰深深蹙眉。   “虚空之母……?”   “你的记忆没融合吗?”兰妮这下是真吃惊了,她飞快爬起来掩上门,靠在门板上听了一会,“还好……刚才应该没人经过。”   “你最好别跟其他人说这件事。”然后她慎重其事的对夏依冰警告,“记忆没能融合……这种一般会被判定为残次品,有重大隐患!他们有可能直接把你处理掉!你会死的!”   “你怕死吗。”夏依冰问。   “怕!怎么不怕?”   “但伯德刚才说即使我们运气好也一样会死。”   “是这样!死在战场上也是雅莱的使命!”兰妮活泼的说,“但死也死也是有区别的!我们宁愿荣耀的牺牲,也不愿意死的毫无价值!”   “什么歪理!”   血晶乌鸦在女人心里破口大骂。   “这是被洗脑了吧?还有这样自觉的韭菜?”   “你先告诉我,我们为什么东西而战。”   夏依冰想了想,问出了一个方便她拓展情报宽度的问题。   “你记忆丢失的非常严重……”兰妮看着她,又是感慨又是惋惜,“当然是为了‘米斯罗斯’,那是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故乡。”   “这里是‘米斯罗斯’?”   夏依冰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妈的,她刚才说‘故乡’。   有身在故乡的人会用故乡来形容这里吗?   结合什么来到深空,什么虚空之母,她感觉越来越不好了。   “这里是‘米斯罗斯’的地盘!”兰妮点头,“但不是本土,是深空前哨站!也是我们拦截母巢的地方!”   她大抵是把夏依冰当做失忆的同类了,也没有怀疑什么,对女人接下来提的几个问题可以说是知无不言,很快就让夏依冰和血晶乌鸦了解到了大概情况。   总而言之,这个叫米斯罗斯的地方肯定不是纳米亚。   鬼知道这里是哪……反正不是她们的故乡,这里的人长的都很怪,男人有些极其瘦弱有些极其壮硕,女人则多半是矮小体型,而且在相貌方面……一些在纳米亚会被认为是畸形的特征在这里是很正常的。   比如四只眼睛,两个鼻子,裂开的嘴唇,二十根手指等等等等。   “这他妈的是辐射病!”血晶乌鸦又在那怪叫,“只有严重的放射污染,综合污染才能导致这种‘常识’。”   “我的天……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而至于“雅莱”。   “雅莱就是战士。”兰妮说,“‘雅莱人’即‘深空人’,我们和‘智人公民’不同,只有我们能在深空中活动,也只有我们具备对抗敌人的力量。”   “我们是怎么来的?”夏依冰顺势问。   “从污染中活下来。”兰妮抬手比划了一下,“因为虚空之母和她的子民就是可以在深空中自由活动的,它们就具备这种能力,所以抵抗住它们污染后活下来的人,也就是我们雅莱人,我们也就具备了和它们一样的力量。”   “他们这是在批量制造生物兵器?”血晶乌鸦那颗心脏跳的是越来越快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干?即使是哈温最疯狂的时候也不敢这样!这会反噬的……总有一天会反噬的!”   夏依冰心想雅莱人的地位应该不高,因为刚才伯德称呼她为“雅莱”的时候用的是那种蔑称的语气,这足以说明在那一刻他认为这个称呼可以对她造成伤害。   进一步推测,连雅莱自己都知道,这不是好词。   如果这是梦,那这个梦未免也太绚丽奇诡了……   夏依冰只希望自己现在能赶紧醒来,但很遗憾她做不到。   就像是和身体切断了联系一样,现在更是连希茨菲尔的灵都收不到了。   告知兰妮自己需要一点独处空间来消化信息,女人躲在黑暗角落里和血晶乌鸦交流。   “所以这到底是梦还是什么?”   “不好说。”乌鸦沉吟,“这具身体有些像你,这不是灵体附身能解释的。有可能是他们制造雅莱的方式就是抽取灵体到一团不规则的血肉里让它重新塑形,也有可能这只是梦——灵体在梦里呈现出和主体相似的形态,这就更正常了。”   “那么到底是哪一种。”   “我不知道。”   “这就是你说的你有价值?我真是疯了才会信你。”   “最起码你比别人多了颗心脏,这样不好吗?你运气提劲的效率肯定比一般人高上许多,你看那个伯德就没砍到你。”   “那是我自己的本领,和你无关!”   吵了一阵子,夏依冰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点太烦躁了……这样不行,艾苏恩说过的,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我得想办法搞清情况,然后要么试着回去,要么查找一下艾苏恩是不是也在这里。   这一放松,她的思维顿时就打开了。她不由想起了马特希赖驻守的医院,那里堆满了从弗兰中学搬运去的伤病号,他们也都是经历过一段神志不清,然后嘴里不受控制的念叨怪话。   会不会,那些人也被拉扯到这个“世界”里来过呢。   也许我是想多了,这里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世界,也有可能依然是梦界,或者类似死灵之城那样的秘境世界……   至于虚空之母,这个好理解。夏依冰觉得那就是邪神。   深空——邪神、外神,祂们不就是从深空宇宙飘来的吗?   这个名叫米斯罗斯的地方或许和纳米亚类似,也在遭受邪神入侵,雅莱就是这个世界对抗邪神的答案,这么想就好理解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切是“正在进行时”呢,还是在现实中已经发生过了。   转了转脖子,夏依冰觉得后颈发痒。   抬手摸到领口里面,她从内衬撕下来一个黏在上面的小纸条,走到门口借光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组数字。   “1536?”   “哇!”   兰妮的脑袋突然探出来,“居然有1536吗?真厉害!兰妮这里只有178!”   “什么意思?”   夏依冰皱眉。   她总觉得这两组数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马特给你的档案。”   血晶乌鸦提示道。   “‘永多尔’。”   “‘1739’。”   是了。   夏依冰眼里冒出寒光。   当初还和艾苏恩讨论过是不是年份……原来有可能是这个意思?   “这到底是什么?”   她有些兴奋了,对着兰妮刨根问底。   “编号?”   “个人信息号?”   “我们是一组的,为什么编号差这么远?”   这很奇怪,因为编号大抵是有规律的。   如果‘永多尔’是人名,‘1739’是他的号码。   那‘1536’就是‘夏岚’的号码。   ‘178’就是‘兰妮’的编号。   前面两个看起来还挺像一个系列的,后面那个是怎么回事?   夏岚和兰妮可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加入的同一部队,编号就算差的多,也不该差着一个位数。   “这不是编号哦。”   兰妮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   “这不是编号的,夏岚。”   “这是我们的结局。”   “我们死的时候……雅莱死的时候会膨胀到多少米——”   “这是他们计算的结果,只是提前告诉我们而已。” 第二十章 虚空之梦(三)(二合一)   结束训练,随着‘伯德’说解散,三百多人的‘黑鸟机动队’全部四散开来,有些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有些则结伴朝外面走去。   夏依冰仔细注意了一下,要回去休息的多半表情比较拘谨,看起来也孤零零的,没什么同伴。而朝外面走的人神态上就自在多了,他们有说有笑,快活的就像在家里一样。   她猜测这是新兵以及老兵的区别,而拘谨的总人数加起来大概占了整支部队的一半以上。如果整支队伍满编就是三百多人的话,这说明至少在前几次行动中他们产生了过半的伤亡。   “你注意到吗,他们使用的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语言。”血晶乌鸦在她心里道,“不是瑟兰语,这是另一种文明的语言,我们居然刚到这里就会用,甚至连语言逻辑都学会了。”   是这样。   夏依冰默默点头。   这件事也是很奇怪的,以自己的谨慎,伯德第一次朝自己咆哮的时候就该意识到对方说的不是自己熟悉的语言,但她居然没反应过来,而是潜移默化的接纳了它。   而且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连思考用的都是这种语言。她姑且将这种语言称之为“米斯罗斯语”,因为兰妮说了这里属于米斯罗斯。   米斯罗斯,她暂时也以此称呼这个世界。   “这种语言的发音非常短促。”乌鸦还在分析它,“加上顿挫有点像鸟类的鸣叫……那么我基本可以肯定这里不是纳米亚了,这里应该是深空中的另一个文明。”   “那么是‘现在时’还是‘过去时’呢。”夏依冰问。   “我猜是过去。”乌鸦肯定道,“这依然是梦,是回溯的一种,我们误入了一个庞大的关于回忆过去的梦境,这个梦境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将过去的一切细节都呈现出来,从某种角度上它确实可以当成一个真实的世界来看待,我们的灵念闯入进来后自动按照这里的规则变成这个样子。”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   “你不是说还有人做过类似的梦吗。”乌鸦反问,“靠近过弗兰中学的人……加起来有200多个吧?那个马特希赖获取的情报,‘永多尔’、‘1739’都是这么来的,既然可以确定这是在做梦,那当然只有‘发生过的事’才有可能变为梦境。”   夏依冰默然,难得她和血晶乌鸦能达成共识。   “还有个问题。”靠着广场边的栏杆她皱眉说道,“如果我和艾苏恩,我们和那200人一样都是来到了‘米斯罗斯梦境世界’,那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只有我们?”   这番话乍一听很难理解,但血晶乌鸦知道,夏依冰是在问——昨晚弗里克等人也睡觉了,怎么他们就什么都没梦到。   要说距离,大家都是暂时留在西辛那,还没有进入马尼翁的地界,没有靠近弗兰中学呢。这条件都是一样的,怎么就只有她们两个被牵连了呢。   “当然是灵了,你这笨蛋。”乌鸦不假思索的回答,“你们两个可是去过起源之地,经历过那种洗礼,找到契机就能成神!你们的灵不但远远超出了凡俗上限,而且远比常人活跃,一般人可能要靠近弗兰中学才能被影响到,但你们在西辛那这里就会有影响!”   “类似接收电报讯号?是……我们的接收能力比较强,所以隔着那么远也能收到……的意思么。”   “很形象的比喻,我发现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幽默细胞嘛,夏莎小姐。”   “但我可不是在跟你说好玩的东西。”   夏依冰在心里斥责血晶乌鸦,外面依然在不断打量整个大厅。   大厅建造的非常宏伟宽广,地面像是金属和大理石编制而成,表层覆盖着一层在她的感知里和战斗服材料很是相似的植物纤维。   这个纤维就不是黑灰色的了,它是墨绿色,就像地毯一样遍布整个地板和墙面,一直延伸到天顶上面,让这里到处都是养眼的颜色。   人潮的尾巴快要离开大厅了,她想了想,选择老兵那拨人凑近过去,跟着他们往外走,打算去外面见识一番。   这些人很快来到一条宽敞走廊,他们并没有多注意她,夏依冰发现了,在来到这里后所有人脸色都有些紧张。   “准备封闭了。”前面有人大叫着提醒,“外面可没有‘拉娜’保护,忘了封闭可是会死的哦?”   封闭?   ‘拉娜’又是什么东西……   夏依冰听的一头雾水,但她很快发现前面这些人的战斗服——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操作的,衣服领口处就像加速生长一样冒出来好几片墨绿色叶瓣,这些叶瓣在窜出后立刻收拢起来,像一顶头盔将他们的脑袋包裹在里面。   女人猜测这应该是某种防护,她在身上看了看,并没有找到什么机关来触发生长叶片。   “用你的心。”旁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我们的战斗服也是用‘拉娜’的组织编织而成的,只要你希望它做到,它就能做到。”   夏依冰朝来人看了几眼,对方的脑袋被包在叶片头盔里,她看不清来人相貌。   姑且试着照做好了,她开始尝试感应这套古怪的衣服,还真被她感应到了一点名堂。   是灵。   真奇怪……之前居然没注意到,在我身上还依附有另一层微弱的灵。   用自己的灵和这股灵念接触,传达了“想要封闭”的念头,再度睁眼时,夏依冰发现正有叶片在头顶合拢。   这样要怎么看东西呢?   很快她就不担忧了,因为她发现了,从内部往外看的效果类似于蒙着一层浅绿色薄纱。看东西依然很清楚,而且隔着叶片看别人的头盔,她也能看清别人的脸了。   “真神奇,这是某种植物和菌类的特殊应用吧?”   血晶乌鸦赞叹的道。   “这应该是这个文明的独特技艺了,‘拉娜’应该是一种特殊的植物。”   “那个兰妮之前不是说你们是来深空宇宙作战的吗?我当时还想没有神国这些人凭什么能来,看来就是靠这个‘拉娜’!”   夏依冰听完若有所思。   而这个时候,他们身后的通道门突然滋生出大片叶瓣朝中间合拢。   前方的通道门则是叶片展开,暴露出一条露天走廊。   开门的瞬间,一种新奇的体验凭空降临。夏依冰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未变得这么轻过,好像只要轻轻踮脚就能漂浮起来。   前面的人已经这样做了,他们轻轻踮脚,轻快而又熟稔的在这种独特环境下往前迈步,一个个进入露天走廊,来到走廊尽头的通道口,再钻进去消失。   “来吧。”那个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应该是第一次走这条路,让我带你看看,‘104号哨站’是什么样的。”   夏依冰看向此人的头,隔着绿纱,看清那是一个消瘦俊秀的男性面容。   如果你不计较他有四只眼睛的话,是这样的。   对方伸手过来想牵她的手腕,她微微蹙眉,迅速将手收了回来。   “抱歉,我有伴侣了。”   “是吗?”男人稍微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平复。   “那么是我唐突了,但你还是需要一个临时向导,最起码的,每次训练后你该知道走哪条路去吃东西。”   男人似乎很有把握,他应该是觉得这边离不开他。   夏依冰不置可否,她尝试着走了两步,发现身体平衡很难掌握。   看了眼男人,这就是他的依仗么。   “稳住重心。”血晶乌鸦提点她,“很正常的真空环境而已,失去‘拉娜’保护的地方应该就是无重力环境,你知道什么叫重力吧?和你在水池底部行走类似。”   有她的指点,再加上夏依冰现在适应力学习能力都有提升,她在两次失去平衡后就彻底掌握这种技巧。   还是要靠作战服。   这衣服的鞋底能延伸出什么东西勾住地毯,只要意识到这一点,走路就不怕飘起来了。   夏依冰没管惊讶的男人,独自一人“飞”进露天走廊。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   除了走廊上空有淡淡的荧光充做照明,外面是什么星光也看不见。   “没有太阳……”   血晶乌鸦声音低沉。   “怎么会没有太阳……没有阳光,这个叫‘拉娜’的植物要如何生长?”   这里就是深空宇宙吗。   夏依冰还是第一次看到宇宙里的真实相貌,虽然她也读过一些书,知道那里大抵和夜晚星空的模样类似,但真正来到宇宙当中去看,去触摸,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对了,那些学者推测宇宙里面是没有空气的,但我现在居然可以呼吸……   简短的诧异后,她很快想到氧气正是由植物来提供的,而包裹她身体的战斗服恰好就是某种植物的产物。   这就是米斯罗斯人的科技和文明吗。   很神奇。   令人惊叹。   有了经验,夏依冰沉下心思在露天走廊上到处漂浮起来。她找了很多角度尝试窥探所谓“104号哨站”的全貌,但不管她怎么瞄都只能看到它的一小部分。   真要说的话,她现在待的地方整个像个大植物球。   站在这只能看到圆形的轮廓,那应该也是墨绿色,外面包裹着那种植物地毯。   最上方隐约能看到有三根还是四根粗壮的茎和它连接在一起,她怀疑那就是米斯罗斯人的传输通道。   104号哨站,意思是这样的哨站在宇宙里至少还有103个。   想象一下这番场景,她觉得这很像是微观世界里的连接细胞。   一个个哨站就类似圆形的细胞球,根茎负责连接它们,束缚它们固定在原位,并且在其中流通营养。   “这不科学……”血晶乌鸦还在那念叨太阳太阳。   “植物没有光照是不可能这样生长的,而且还是这么壮观的植物……阳光按理来说是他们的命根子才对。”   “其他世界也有太阳吗。”夏依冰好奇。   “当然了,这本就是一种天体现象,太阳又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乌鸦冲她,“神国漂泊的那些年我们见过一些死去的太阳,很遗憾,那里都没有生命的痕迹。”   “太阳神国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夏依冰询问。   她突然想起来这位的本体可是跟随太阳王在深空中到处征伐过的,她们合力抵抗了外神的进攻,并一度反攻回去,给祂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她们会不会见识过类似米斯罗斯这样的世界呢?   也就是,类似纳米亚,正在被伟大者侵略污染的世界。有的世界可能已经被污染的差不多了,有些可能还有得救。   这样的世界,理论上也是存在的吧?   如此一想,夏依冰顿时就觉得米斯罗斯的存在合理了起来。   因为有答案。   吞噬了无数文明的伟大者们就是答案本身,祂们就是结晶,祂们就是结果。因为祂们存在,像米斯罗斯这样的世界也必然会存在。   “很遗憾,我们看到的都是废墟。”   乌鸦语气非常低沉。   “生命的痕迹即使放到无限的时间尺度里也足以称得上是伟大奇迹,我们倒是遇到过一、两个例子,但那里的太阳都被吸干了,连星球、整片宇宙都被切割的粉碎,所有富含能量物质的东西都不在了。”   “那如果我们失败……”   “没错,如果我们失败,纳米亚就会变成那个样子。”   “……”夏依冰扶稳墙壁,看着漆黑的宇宙陷入沉默。   刚开始的兴奋与新奇荡然无存,这片广袤的黑暗突然在她眼里变了样子,开始有淡淡的恐惧蔓延上来。   她思考的如此投入,连那名四眼男子悄然溜走都没注意到,当然也更不可能注意到有一只手拍向她的肩膀。   嗯?   拍击没产生任何动静,但她感觉得到,回头一看,居然是兰妮。   “我找你好久了!夏岚!”兰妮说着话,声音居然能清晰传到她耳朵里来。   应该也是‘拉娜’的功劳……   “你是来看‘开花’的吗?”兰妮兴奋的问她,“伯德士官长通知我们我们才知道马上就到时间了……天呐我真是太紧张了!我还从来没有在这个地方看过‘开花’呢!你兴奋吗?”   我兴奋……我兴奋什么?   满脸茫然,夏依冰视线越过她朝旁边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的,露天走廊里居然又来了不少人,一个个都探头朝向深空中的某个方向。   “兰妮。”女人决定暂时不管什么开花的问题,她要先把之前的疑惑搞清楚。   “我们每个人的编号……就是你说我们死的时候会膨胀到多少米,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呀?”兰妮歪头,“比如我是178,如果我死了,我的身体就会膨胀到178米那么高……然后砰的炸掉!可以产生一定的杀伤!”   什么见鬼的玩意?   “那我是1536,意思是我死的时候会膨胀到一千五百三十六米?然后以那个形态炸掉?”   “就是这样!”   我要疯了哦?   夏依冰瞪眼,她要收回之前的判断,米斯罗斯就是个该死的见鬼的地方!   “很合理。”血晶乌鸦却跟她讲,“忘了袭击你们的虫人了吗,那东西濒死的时候也是突然膨胀……你觉得这里面会没关联吗。”   我知道有,但我不希望自己亲身体验一遍。   真见鬼——夏依冰伸手揉着脑壳。   当时就该想到的,伯德士官长手肘变化的利刃,那看起来就像一对锐利的勾爪啊!   所以这算什么?   莱雅人其实就是虫人?   “夏岚是很厉害的。”兰妮还在滔滔不绝,“一般来说,根据融合度,超过150米合格,超过200米的就是不错的战士了,超过1000米的据我所知就只有夏岚一个人,这说明你融合的相当不错!”   “哎呀?”然后她突然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么优秀的融合度,为什么你会失忆呢……”   “兰妮。”夏依冰做了个深呼吸,“有融合度达到1700米以上的人吗。”   “没有。”兰妮摇头,“从未听过。”   那我相信这是过去时了。   夏依冰咧嘴。   1739。   永多尔。   那个叫永多尔的混蛋估计还没入伍。   她不禁好奇此人在米斯罗斯的历史中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居然能让那么多体验过这个梦境世界的人在昏睡中还念叨他的名字。   至于什么融合度,她推测是根据灵的强度或者潜力来算的。   像她,她的灵现在远超常人范畴,所以计算出来她能膨胀到1536米。   兰妮虽然也不是这里的凡人,但自己的灵碾压她接近10倍。   “不管怎么死都会触发‘膨胀’吗?”她忍不住又问。   “死于污染和死于牺牲,这两者是不同的。”兰妮摇头,“我们体内有虚空之母的组织,这是我们力量的来源,也会导致有污染的隐患。只有主动牺牲的死亡才能触发‘膨胀’,那其实就是最后利用一下我们的价值。”   “如果死于污染我们会怎么样?”   “噢~我们会变成虚空之母的一部分,受她调遣,为她而战。”   那难怪所谓的智人公民看不起雅莱人了。   夏依冰想。   尤西里安说的没错,这根本就是一群生物兵器,连人权都要奢望的东西,就连死的那一刻还得当一回炸弹。   怪不得伯德当时会那么说。   “178!”   正好旁边有人来了,他们和兰妮打了个招呼。   “也来看神光议会?178你可真会找地方。”   “206你们不也过来了吗。”   兰妮快乐的朝他们挥手,“快往前挤,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你不觉得这很过分吗?”   他们走远后,夏依冰黑着脸看向兰妮。   居然直接拿未来死亡时要面对的数据作为外号互相称呼……这在她看来太疯狂了。   “这就是雅莱的使命。”   兰妮依然是那副口吻。   “正是因为有我们,米斯罗斯才能安稳存在下去啊?这不好吗?”   夏依冰哑口无言。   她不是米斯罗斯人,无法体会到这种执念。   就在这时,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一束光照到女人脸上,她被迫眯眼,抬手挡住前面的风景。   这到底是……   适应了一会,再往宇宙中看,夏依冰惊愕的发现,在极其遥远——但好像看着又很接近的某个地方,那里正有一片片巨大的叶瓣朝四周张开,显露出灿金色的绚丽光芒。   “这他妈——”   血晶乌鸦在她心里破口大骂。   “这是一颗年老的太阳……!”   太阳?   那好像是一颗巨大的植物。   类似卷心菜一样的东西,它之前一直藏在黑暗当中,直到光芒透出来才依稀得见巨大的轮廓。   那是米斯罗斯?   太阳包裹在……那里面吗?   夏依冰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能听着血晶乌鸦不断感慨分析。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手段了,哦……或许也是对它的保护……”   “这会产生大量的辐射……”   “我知道那种畸形是哪来的了。” 第二十一章 伟大的注视(二合一)   “那就是我们的故乡,米斯罗斯!”   所有人都在对着那个东西欢呼雀跃,兰妮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她居然还记得“夏岚”记忆没融合好这回事,中间主动收起情绪,凑到她身边给她介绍。   “‘开花’就是米斯罗斯定期对我们的敌人展开进攻,看到那个金灿灿的花蕊了吗,神光议会很快就会操纵它发射神光!”   夏依冰已经习惯了时不时从别人嘴里听到新名词,她光棍的问道:“什么是神光议会。”   “就是唯一有权力操纵‘拉娜’做某些事的人。”兰妮回答,“没人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军中一直有一个传说,要是哪位战士能扭转自己的最终结局,那就有机会进那个地方!”   撒谎。   夏依冰丝毫不为所动。在她看来所谓的“雅莱人”就是一群没有人权的生物兵器,你作为生物兵器诠释自身价值最好的方式就是在该死的时候死掉。   如果真的像兰妮所说,在死亡时抗拒住了“膨胀”的影响没死成,那说明你这个兵器就失控了,而一件失控的兵器……起码夏依冰不会留着一把时不时喜欢走火的手枪。   她一边在心里思考这些一边仔细盯着深空中的壮丽奇景,尤其是盯着“卷心菜”的厚度,心想如果这就是米斯罗斯,住在上面的人难道不会被太阳烤死?   尤西里安说那是一颗年老的太阳,她仅凭肉眼也看得出来。因为在最开头的金光闪耀后,很明显的,剩下的光芒只剩“红色”,她能直接看到隐藏在花蕊内部的赤橙核心。   而真正的,一颗正常且年轻的太阳怎么也该是金色才对。这枚太阳在真正露面后甚至无法给她耀眼和刺眼的感觉了,她猜测这东西的温度距离金色太阳应该有不小差距。   “我听哈温说过,红太阳的温度虽然比正常太阳低,但散发的辐射可以达到正常太阳的百万倍以上。”血晶乌鸦还在那感慨,“他们等于住在污染源上!身体不畸变才有鬼了!”   “这个辐射是什么意思。”夏依冰不是专业人士,她听血晶乌鸦几次提到这个词,有些好奇。   “你可以理解是一种污染。”乌鸦解释,“一般是通过辐射源散发出一些放射性物质,然后这些物质照射接触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在这种影响下产生畸变。”   “那不就是污染吗。”夏依冰听的瞪眼,这说法怎么和正常人遇到脏东西被污染畸变那么像?   原来污染也可以这么解释,这可比什么神秘学、骚灵学派好懂多了。   “不是污染……!”血晶乌鸦立刻炸了,这两个一个是物理学一个是神秘学,怎么能一样?作用的能量种类都不一样!   她正打算好好给夏依冰科普一番,突然发现自己只是本体的一滴血,她所具备的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也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远不足够支撑她完成对二者区别的阐述和说明。   “好吧。”她恢复平静,“……就是污染。”   “你觉得艾苏恩会在哪。”夏依冰心里把“衰老的太阳”和“邪神”之间画了等号,一边思索“邪神”叫人畸变是不是也是通过某种“辐射”,一边把更多心思放在寻找“天使”上面。   “也应该在某个哨站。”血晶乌鸦说,“和你一样是雅莱人。”   “为什么,听口气你非常肯定。”夏依冰其实心里已经有判断了,她只是习惯性逗逗血晶乌鸦,如果她说错了就嘲讽她。   “很简单,这鬼地方是个记忆世界,你们本质上是在回溯。从你这个例子——还有我这个例子已经表明了这个世界比较特殊,它不接受外界的灵体直接进来当观察者,而是非要把我们的灵捏成某种具体的形状。”   血晶乌鸦分析道:“这里应该是没有乌鸦这种东西的,加上我和你又是一起进来的,它就把我俩捏在一起了,我就成了你的第二颗心脏。而通常来说,你要明白,外界介入的灵想要真正在虚幻梦境中融合一个身体是很困难的。这样的机会不多,而且那个身体和你的灵在契合度上也有隐患。比如可能你睁开眼发现附在一个老头身上,我想你肯定不会高兴。”   夏依冰没说话,不置可否。   “所以就显出‘雅莱’的方便了。”乌鸦继续道,“‘雅莱’是制造出来的,在融合意识之前有一段时间……当然这个只是我猜的,有一段时间是‘无意识的血肉’,这团血肉分别由‘米斯罗斯智人公民’、‘虚空之母的身体组织’和一种叫‘拉娜’的植物组成,所谓的记忆融合就是要接受改造的智人公民主导自己的灵,重新为自己的身体塑形。”   “这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坏事,但对我们这种从外界介入的灵,你不觉得是好事吗?只要你随便选一个处在无意识中的血肉个体就能立刻无缝融合,你的灵会在那瞬间把血肉中原本存在的‘过去时灵体’排斥出去,当你的新身体彻底成型,连相貌都会和你有好几份相似——你不觉得这种融合很方便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夏依冰眯眼,“如果只是为了方便,她肯定也会这么选。”   “不然呢?”   “尤西里安。”想了想,女人决定说心里话,“这段时间你没感应过她的灵吧。”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所以你不知道,从那边回来后,她的灵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你觉得她为什么要突然去找普丝昂丝商谈修改‘附灵者’的道路呢?”   “不是她闲的没事干吗?”乌鸦无语,“一时的得失……我不懂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明明她的‘眼光’都长远到百万年了,花这种时间有什么用?”①   ————————   ①:指希茨菲尔因为和王冠接触而产生了一系列后遗症,其中最明显的就是看待事物的眼光和角度,她开始站在那种长生种的位置看待问题,这有时候会闹出笑话——比如忘记炉子里在烤的面包。   ————————   “是很有用的。”   “为什么?”   “因为她自己就达到了,她手里有现成的案例。”夏依冰点头。   想了想,她补充一句:“比我更慢。”   “但比我更好。”   与此同时,米斯罗斯星球——如果这还能称之为星球的话,它的虚空正上方正悬停着三个细小的光点。   他们都是米斯罗斯人,没有接受过任何虚空之母血肉的移植,体内也没有拉娜细胞。每个人的外相看上去都和常人无异——是那种真正的常人,也就是五官和身体不带任何畸变的那种。   希茨菲尔默默打量着两位“同事”,尽量不说话,实际上是在熟悉这具身体的控制。   和夏依冰不同,她没有睁开眼睛就变成雅莱人。   两人在灵的总量上有差距,夏依冰的灵比希茨菲尔的灵浩瀚许多。就像大海以及溪流的对比。   这是因为希茨菲尔在常人骚灵滋长的阶段,灵念被别的压力束缚住了。就像学生背上一直压着100公斤重物,导致身高不甚理想。   然而这不代表她们在梦境中的表现也有这么大差距,要知道虽然女人经历过萝瑞尔的考验,灵念被粗暴锻打的更加坚实紧密,内心也抛弃了最后的犹豫,可以说从内到外完成了一次升华洗礼。   但别忘了希茨菲尔曾经是有不眠症的。   在患病期间,她不能睡觉。她的精神堪称每时每刻都要遭受锻打。   她扛不住没关系,反正她也睡不着。   她躲不掉,也逃不了。更不要说随着困意一起让她无法抗拒的,还有随着困意加深而越发浩瀚的虚空低语。   正常人——真正的正常人经历这种环境,不要多,恐怕只要一周,就疯掉了。   他们甚至在现实中专门编辑了几个词条来描述这种可怕的症状:幻听症、臆想症……这被视为精神问题的一种,不乏有人因此自杀。   夏依冰是知道这点的,她知道希茨菲尔因为不眠症一直在承受这样的痛苦,她的灵几乎无法安息,以前只能靠欲念魔戒才能偶尔睡一次觉。   她更知道这种折磨即使在今天也没有改善——是,现在希茨菲尔是能睡觉了,可即使能睡了,她也不过就是多了三分之一左右的时间来逃避虚空低语,每次苏醒后还要面对它们。   因为起源之地的遭遇,两人的灵现在结合的无比紧密,有的时候夏依冰甚至抱紧她就能隐约听到那种动静。   但她怀里的人却早已习惯,已经下意识的把它们过滤,当做类似雨声那样的白噪音了。   所以该死的……哪怕她的灵和我相比是小溪又如何?   另一边的夏依冰想到这里一时间忍不住心潮澎湃。   她经受的考验和折磨比我多那么多……这条“小溪”的“质量”恐怕远远超过那些“江海”!她是有可能在保留意识的情况下进入“米斯罗斯梦境”,并自主挑选载体进行“附灵”的啊!   能够主宰灵体意志,能够在梦界中永远保持清醒,能够随心所欲的依附其中的任何事物,这种控制力,才叫“附灵”!   随着她的心绪波动,宇宙深空中,希茨菲尔附灵的身体稍微朝那边看了一眼。   是104号哨站的方向,但她悬停在这个位置,这一眼只能看到数不清的……可以说几千个、几千万个类似细胞球一样的东西漂浮在远处。   它们都用“拉娜”的茎管连接着,接受从主星米斯罗斯,也就是从这颗红巨星里提取的能量。每一座哨站都是“拉娜”的一部分,所有哨站加起来,再加上所有雅莱人、雅莱人身穿的战斗服、再加上包裹米斯罗斯的巨大叶片、叶片下的厚厚植物层,这些全部算上才是“拉娜”。   应该不是错觉。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那个方向给她的感觉……夏应该是也进来了。   和女人预想的不错,她是主动被一股力量吸进来的,而且她并没有在一上来就钻到哪一团雅莱实验体的血肉里融合。   她确实能感觉到那些血肉团对她散发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吸引力,每当她的灵靠近它们,虚空中就有无数扭曲的声音杂乱不堪的对她说“吃掉它们吃掉它们”,但她当然不能真这么干。   鬼知道里面有没有脏东西。她打算先以灵体身份把这里逛一遍再说。   米斯罗斯是很大的。这里以深空为幕布,哨站遍布主星四周。光是顺着“拉娜”的茎管一个一个哨站跑就浪费了希茨菲尔不少时间,这就是为什么她老是不醒。   她有一种预感,无论缔造这个世界的原因是什么,如果自己想要回归现实,虽然会有一些麻烦,但对方应该拦不住她。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她连那个原因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就是有这种预感。   而她还是比较相信自己人的,就是说如果——如果外界有危险,夏一定会过来找她。   所以她也就暂时不打算出去,后面又跑到米斯罗斯的主星上,用灵体身份好好探索了半座城市。   这颗星球的结构非比寻常,它几乎被“拉娜”肢解了,整体分成无数份,每一份都被厚厚的植物层包裹在里面。   所以它才能像卷心菜一样展露出菜心。   所以它才能用这种方式吃下一颗应该是红巨星的东西,通过吸收它最后的能量来对抗邪恶。   希茨菲尔没有在米斯罗斯主星上逛太久,她知道那是浪费时间。在了解到这里的奥秘后她就顺着“拉娜”的缝隙直入地下,并在中心区域找到了三个悬停的人。   他们彼此距离很远,看外相性别是两男一女。每个人都是赤橙色如火焰的长发,面容俊美身段姣好,彼此呈一个三角形将火红的太阳围在中间。   希茨菲尔当时看了一会,认为祂们应该是米斯罗斯的神祇。   凡人是不可能距离红巨星这么近的,也不可能通过这种直观的方式吸收太阳辐射的能量。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确实能变强,但她不看好,她初中就学过的物理知识告诉她这样不会有好下场。   果不其然——随着她的观察越发仔细,她发现三人的外相只是伪装。   什么俊美、姣好……这些都是光影打在祂们身上产生了扭曲,都是呈现出来的欺骗幻象。   她很轻易的就窥明了祂们的真身:三个人每一个都是一团扭曲着的、全身不断冒出血泡的怪物。它们就像一颗颗较小的细胞球甚至瘤子一般,面对红巨星的那一边无时不刻不在产生畸变,每秒都会有大量触须血泡从中喷涌出来,然后被高温气化——再滋长——再气化——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辐射的影响吗。   她立刻就明白了畸变的原因。   这个道理是想通的,确实,辐射也可以视作是一种污染。   想要借助这样的力量对抗邪恶,自己也会变的很可怕啊……   唯一的好消息,她并没有从这三个神祇身上感受到灰雾邪神的那种污秽力量,也就是说祂们最起码在超凡领域是“干净”的,属于绝对纯洁的肉体。   希茨菲尔有些犹豫,她突然想到这一路走来所看到的景象。   哪怕是自诩纯洁的智人公民,他们身上或多或少也带点污染。她目前还不知道这种污染是哪来的,但如果想附灵的话,没有比这三个更好的选择。   祂们会让我附吗?   虽然大概率只是历史的亡灵,现实宇宙中已经消亡的生命,但这里可是梦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犹豫之间,希茨菲尔突然注意到其中一个神祇——就是显现出女性外相的那一个,她的畸变逐渐有了失控趋势。   她的本体,那枚畸形肉瘤正在疯狂喷溅血浆,体表不少血肉炸裂开来,包括她显露出的外相,那副柔和的女性面孔也在露出痛苦的表情。   突然,她睁开眼,正好和凑到跟前的少女对视。   希茨菲尔读到她严重的恳求和绝望,不再犹豫,控制灵体钻入那团爆裂的血肉,瞬间让它平稳了下来。   真是危险……   进来之后她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神祇的肉瘤身体是靠红巨星做能量的,这样的东西一旦不稳定,那爆炸的动静会非常可怕。   至少应该相当于核弹吧……   希茨菲尔不懂核弹爆炸是什么程度,她只能在心里做保守估计。   总之肯定会打破现有的平衡就是了,到时候可能会连带影响到红巨星,整个米斯罗斯,整个“拉娜”生态链上的生命全都要死。   不过现在我来了。   外相的幻影一阵扭曲,然后逐渐恢复,在另外两尊男性外相的注视下变成了正常的女性模样。   点点头,两人以为危机度过。   但实际上远不是祂们以为的那么简单,祂们没发现女性神祇的外相投影已经彻底消失,新出现的存在不再是什么丑陋肉瘤,而是被强行捏合、重塑了一遍,真正展露出外相的样子。   换句话来说,现在露面的红发少女并非投影。   她就是真实的。   从内到外。   “差不多可以启动‘泄能’了,茱莉亚。”   一回神,希茨菲尔看到一个男性神祇靠近过来,对自己说出上述话语。   泄能……指的是控制红巨星排出多余的能量?   不,不是能量,是辐射吧?   祂们吸收不了那么多,哪怕算上“拉娜”也不行。所以多出的部分要定期排掉,否则只会导致自灭。   但问题来了,希茨菲尔并不知道该如何做。   好在有人帮她解围。   另一个男性神祇靠近过来摇了摇头:“别让她做,你忘了之前她差点失控爆炸吗?”   “确实。”开头开口的男性神祇恍然点头。   “沉睡的久了,记忆总是会模糊一阵。”   “那么这次茱莉亚就休息,我们来吧。”   这两人在那边谈话自如,但在希茨菲尔眼里却是两团畸形肉瘤,相互贴着用触手缠绕在一起搅来搅去。   这太恶心了。   她尽量不露出什么破绽,但还是悄悄离祂们远了一点。   红巨星很快在两个神祇的控制下有了反应,希茨菲尔眼睁睁看着,那些叶片在前方凝聚出一个类似于“炮管”的东西,将一团好像泛着七彩光芒、又好像无色无质的东西喷了出去。   这辐射是要排泄去哪?   目光追随那团彩光在深空中移动,过了大概有几分钟,希茨菲尔突然感觉从那方向的尽头传递来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就好像是那边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朝她这里看了一眼。   那一刻,她毛骨悚然。   她想起了灰雾神殿。   那个神殿墙壁上印出来的、差一点点就抓住她的可怕影子。 第二十二章 两种可能(二合一)   时间倒回到那次奇幻之旅,比现如今更加懵懂未知的希茨菲尔怀揣某种意图误入灰雾神殿,在那里发现了一本摊开的大部头和一把十字长剑。   她在神殿四周看到了一些高耸的柱子,在柱子上看到了冰冷而又粗大的锁链。这些锁链无一例外蔓延向大殿角落里的阴影和虚空,她看不到那里的画面,她不知道,锁链的尽头到底锁着什么。   她太急迫了,以至于完全没注意这些细节。她只是先后试探了那把剑和那本书,惊讶的发现那本书居然拥有自己的意识,可以和她进行交流。   她……通过那本书的帮助得知了不少现实真相,还听到了“欲念畸变体2号”这样的称呼。她以为自己足以带着秘密回去拯救所有人,但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有一条锁链悄无声息的垂落下来,这意味着锁链尽头拴着的东西……正在尝试拉近和她的距离。   她完全忽略了……直到她在墙壁上看到那个东西朝她伸出一只可怕而又细长的——足以和什么魔鬼、恶魔做类比的爪子,它好像差一点点就真正碰到了她。   最终是那把十字长剑,是书灵提示她将剑举起来再闭上眼睛。希茨菲尔猜测是剑柄中间的那枚宝石再次亮起绽放光明,是那光明驱散了灰雾,强行将她送回现实。   无知者无畏。   那个时候她知道的东西要少得多,什么邪神、外神、伟大者……即使是在今后的一些日子里,即使她的阅历越发丰富,她可能充其量认为是差点和埃布-格萨尔那样的对手半接触了一次。   但是不是的。   她心里知道不是。   那种压迫感,那种作为猎物被盯上的恐惧感,发丝好似被爪尖触碰、拂过……而形成的那种起鸡皮疙瘩的悚然感,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体验到过。   无论是再凶险的情景她也不至于受到那样的惊吓,那份感觉独一无二,因此她立刻就能回想起来,并深刻的怀疑米斯罗斯人正在对抗的东西就是那个曾在灰雾神殿里和她打过半次照面的东西。   因为只有祂看到她,她充其量只看到了祂一部分的影子。   那完全就是一大团扭动的触须。   一片触须包裹着三条魔爪。   侧面看有一个裂开的巨口。   魔爪正悄然从三个方向朝她抓来。   “……嗯!”   受这股阴冷感觉的刺激,再加上感觉到了夏依冰的灵,猜测外界是有情况变动,希茨菲尔强行尝试从梦中苏醒,立刻在现实当中睁开了眼睛。   头有些发晕,可能是精力使用过量的体现。   以我现在的水平还能使用过量啊……   也对,米斯罗斯地方不小,我去了太多地方,记录了太多细节,如果将它们看做模型数据那我的大脑就是临时承载它的计算机处理器,这个负担是会很大。   再闭上眼,希茨菲尔打算闭目养神一段时间。   她不急,因为灵的联动告诉她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已经醒了。   有重物突然压低了床垫。   希茨菲尔眼皮跳动一下,没有睁开。   重物的重量增加了,床垫狠狠晃动几下,重物逐渐移动到她的身体上方。   夏依冰是不讲究的,她外衣也不脱,蹬掉靴子后强行钻进她的被窝,把还穿着睡衣的希茨菲尔紧紧抱住。   “我们两,到底谁看起来是更成熟的那边……”   希茨菲尔有些无奈的睁开眼睛。   “当然是我。”夏依冰抱着她就像抱着最最心爱的毛绒娃娃,一脸骄傲的对她宣布,“必须是我,只能是我。”   “那么我顺从你。”   “我看你是屁股痒了。”   略带嗔怒的搂紧她,在她臀部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夏依冰先是狠狠吸了一口熟悉的发香,然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突然就醒了……在此之前我试过很多次都出不来……尤西里安说她毫无办法……哦对,她居然变成了我的第二颗心脏。”   断断续续,女人将在米斯罗斯梦境世界中探索到的信息都描述一遍,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少女,希望她那边能有答案。   “是梦境。”希茨菲尔肯定,“也是‘过去时’。”   “米斯罗斯世界——我们姑且这样称呼它好了,它无疑是一个已经在历史中消亡的世界或文明,它类似纳米亚一样曾遭到那些东西的觊觎。他们被入侵,被污染……他们也曾尝试做过抵抗,但目前来看,我对这种抵抗的结果并不乐观。”   “为什么?”夏依冰好奇,“你看到他们灭亡的画面了?”   “没有,我在里面的年份时间和你是一样的,充其量只是视角不同。”   “那你怎么肯定米斯罗斯的抵抗已经失败了。”夏依冰自己想不通,她觉得如果是出于“如果他们没失败那关于这些信息也不会被灰雾带到位于另一片宇宙次元的纳米亚来”这种角度去做出判断,这似乎有点证据不足。   关于米斯罗斯的梦境是过去时,这和“米斯罗斯现今依然存在,依然在抵抗”并不冲突。   也有可能他们就是坚持了很长时间,更何况她们还不知道中间的间隔时间到底是多久。   也许只有几年呢,甚至只有几小时呢?   “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失去太阳。”希茨菲尔面色一沉,“我们的天文学发展比较慢,我这些话你听听就好,不要对外说——那些但凡有可能存在生命和文明的深空位面,其中多半都会有太阳存在。”   “对这片冰冷的虚空来说太阳就是奇迹,没有它提供的光和热生命是很难自然诞生的。而米斯罗斯拥有的太阳已经非常非常老了,它给我的感觉很不稳定,好像随时就会爆炸或熄灭,再加上他们榨取这最后能源采用的方式非常危险……”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宇宙的时间尺度和你像的不一样,哪怕梦境里发生的事和我们此刻的时间是同步的,等你真正赶到那里,说不定他们都被毁灭几亿年了。”   “总之结局我不看好,米斯罗斯人大抵是没挡住,整个世界被吞噬了。”   夏依冰想了想,认可她的推断。   但不完全是基于这些推断,这里她提到了卷宗里的“永多尔”和“1739”。表示既然兰妮说当时不存在有这种数据的雅莱战士,那“永多尔”一定还未参军入伍。有“永多尔”的故事一定发生在“未来时”,这些似乎只有和弗兰中学接触过的200多人能够梦到。   那个结局应该确实不太好,忽然给他们造成了那样巨大的精神创伤。以至于他们明明醒来后都不记得自己梦到过什么,但还是被巨大的伤痛和失落所包围着,一直要留在医院养病。   “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血晶乌鸦飞到灯架上,看向两人的眼神十分幽怨。   “伊玛尔,我好歹也能算是你们家族的祖先,你就这样对我?你还有没有礼貌,你能不能多和你的老婆学学?”   导师怎么这样……胡说八道!   希茨菲尔脸微微发红,她立刻挣扎想要脱离女人怀抱。但夏依冰抱她抱的非常死,她怎么扭都出不来。   夏依冰暂时不管她,扭头嘲笑乌鸦:“果然是出来了……现在有自己的脑子了?都会搬艾苏恩来压我了,嗯,进步很大。”   乌鸦大怒,和她激烈辩论起来。其中包含了不少不雅词汇,希茨菲尔又被箍在女人怀里不听不行,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争论随着推车的到来而迅速停息。   是黛瑞尔。   她见她们醒了,觉得她们可能会比较饿。便尝试自作主张找人要了三份餐食——多出来的那份是给夏依冰和血晶乌鸦一起吃的。   “你这个主作的非常好!”   夏依冰发现自己看黛瑞尔是越来越顺眼了。   听话、能干,这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她是机器人,不需要担心避讳的问题。而且给她发布什么任务她从来不问为什么,这点比尤西里安好上太多。   她的精力消耗也不小,换算成能量损耗,她早就饥肠辘辘想吃东西。   不去吃,是因为她更关心希茨菲尔。   各种鸡腿羊排撕扯着下肚,夏依冰初步缓解了腹中绞痛,扭头就看到少女吃的并不太多。   “艾苏恩?”   她瞄了眼血晶乌鸦,发现这傻鸟正在和一块坚韧的羊排认真较劲,然后把视线放回少女脸上:“你不饿吗?”   “我喝点粥就好。”希茨菲尔有些心不在焉的,她确实也饿,但她心里想的事情让她此时没什么胃口。   “在想什么?”   夏依冰觉得自己已经做好成为听众的准备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说我怀疑米斯罗斯已经毁灭,还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证据的证据。”希茨菲尔低沉开口,“就是,曾经……死亡球票案,我曾靠咆哮之书再次进入到那个地方,这件事我好像跟你说过。”   “是的,我知道。”夏依冰回忆,“那是一座灰雾神殿。”   血晶乌鸦撕扯下一块肉正要往喉咙里吞呢,听到这里不由愣住,晃荡着肉条扭头朝这看了过来。   接下来听到的东西叫她大肆瞪眼。   什么?背对主视角的金发女人?   那一定是哈温!   什么?靠着桌子的十字长剑?还是剑柄中间有宝石的?   “那是‘太阳王剑’!”她颤抖着开口打断她们,“用母树的根须和所有被叠加过的纳米亚里世界重新重铸‘狮心王剑’,最终得到的就是它!‘太阳王剑’!”   “重铸?”夏依冰皱眉,“为什么?那种宝剑还会坏么?”   “增强威能,你到底懂不懂?”乌鸦呸的吐掉肉,“狮心剑的力量只局限于本土,也就是在纳米亚的宇宙之内,它才有用!”   “到了外面宇宙规则可能都不一样了,别人凭什么承认你的力量啊?当然要重铸一下,不然那也就只是一把剑而已,和其他剑比起来没什么稀奇。”   “那‘太阳王剑’有多稀奇呢?”希茨菲尔问。   “好问题。”血晶乌鸦优雅的在床单上抹了抹嘴巴,“我不知道。”   “导师……”   “不怪我,应该是分血的时候本体刻意抹掉了这部分信息。”乌鸦很是振振有词,“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可能轻易让人知道呢?哪怕是你们——哦不对你们是可以知道的,但很遗憾我也不知道,所以只能说抱歉了。”   “……”   “……”   床上的两人陷入沉默。   除了想要揍她的夏依冰外,希茨菲尔也开始怀疑,血晶乌鸦是不是趁她睡觉的时候和一个叫马普思-戴伦特的木头人接触过,以至于被传染上了某些不良习俗。   那么所谓的“太阳王剑”就该翻篇了。   少女说出她的担忧:“我怀疑……米斯罗斯在那段历史中对抗的邪神,即‘虚空之母’,就是当时我在灰雾神殿遇到的那个东西。”   “是祂?”血晶乌鸦又顿了下,“是祂么?等等……是祂的话……”   她不说话了,因为她发现了,她越是想要探寻这部分记忆,它们就越是模糊越是想不起来。   这种程度的干涉和污染,那肯定不会是小角色了。对方的威能肯定是远远超出“九邪神”的,说实话她这次有点为这两人感到担忧。   “你不是说那东西被人锁起来了吗?”夏依冰皱眉。   希茨菲尔用力点头。   愣了半晌,夏依冰突然明悟了。   不管那个东西是不是“虚空之母”,总之,通过咆哮之书能进入的神殿,它的时间应该位于“现在”。   也就是说,即使现在希茨菲尔已经再也没法去那座神殿了,但只要那里不出什么变故,那只该死的怪物就依然还会被锁在那里。   被关押的犯人是无法在外作案的。   如果祂是“虚空之母”,米斯罗斯的结局就只剩下两种可能。   第一种,就在米斯罗斯抵抗“虚空之母”的时候,太阳神国突然降临,帮助米斯罗斯人击败并且镇压了它。   但是血晶乌鸦亲口说过,太阳神国从未遇到过任何存在生命的文明世界。即使遇到过一两次特例,那里也都成了被吸干的废墟。   所以这种可能不成立。   那就只剩下第二种了。   “也就是……”女人伸舌舔了舔嘴唇。   “祂是先毁掉了米斯罗斯……可能还毁掉了其他的文明世界……然后跟随其他伟大者一起进犯纳米亚,在艾门哈温手里吃瘪,被击败,被镇压,被锁死在那个地方……”   是的。   只有这么想,先后时间上的逻辑才理的顺。   那米斯罗斯断然没有幸存可能了。   只要这个身份推测是成立的,它的未来必然只有破灭和绝望。   那么艾苏恩是在为一个类似纳米亚的文明毁灭而失落吗?   夏依冰一开始是这样认为的,因为确实,她喜欢的人在很多时候都表现出内心的善良,会因此而惋惜或许、可能……是矫情了点,但起码是说得过去。   但很快她意识到可能并非那么回事,那绝不是惋惜,不是失落——那应该是恐惧!   她在恐惧什么?   夏依冰隐隐感觉她就要抓到关键点了,但灵感就像在手指尖翻飞的蝴蝶,一直淘气,不让她触碰。   “如果神殿里关押的东西就是导致米斯罗斯毁灭的‘虚空之母’,这随之就引发了一个新的问题。”   希茨菲尔主动揭晓谜底。   “那就是……既然米斯罗斯已经毁灭,我们在梦境世界里看到的米斯罗斯人应该是全部死绝,一个都不可能存活下来。”   “那么这个梦是谁做的呢。”   与此同时,夏依冰抓住了那只蝴蝶。   她付出的代价是失去食欲,身体逐渐僵硬起来。   “你听到了一段描述,是关于一场战争的,但是战争的一方无人生还,那么你的信息渠道是来自哪里,它是不是只能来自战争的另一方,毕竟只有另一方才可能把信息再带出来?”   希茨菲尔还在继续说,而且语速越来越快。   “所以我们进入的梦境世界可能不简单……也就是弗兰中学里……引起大范围异变的那个东西不简单,我觉得它可能是……就是不管是什么人做的,我怀疑他们掌握有‘虚空之母’的一些……嗯,‘象征物’?或者传下的‘神谕’?”   “甚至可能是一滴血,总之一定是和‘虚空之母’有关的东西触发了这个噩梦,我们这一次要面对的不再是什么邪神实验体,不再是黑蒙之蛇、布雷斯沃姆,那东西远远超越了‘九邪神’,我们可能要面对——”   “艾苏恩!”   夏依冰猛地叫停她,抬起她的下巴和自己对视。   “冷静。”   她轻声说道。   “……”   希茨菲尔呆呆看着她的脸,张口,呼吸,一点一点的平复心情。   看起来夏依冰不如她紧张,不如她恐惧,比她的表现“要好的多”。但女人知道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   不是这么比较的……这不能比。   艾苏恩如此恐惧紧张,那背后的原因是她真的见过。   她看到过那个东西的影子,甚至差一点被祂触碰到过,这都是自己从未有过的体验。   体验不同,再次面对,感官当然也不会相同。   实际上女人心里压力很大,她知道在胆量和承受力方面自己是比希茨菲尔更差的,但现在连希茨菲尔都成了这个样子。   她几乎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了……   连她也这样,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夏依冰不想知道。   但遗憾的是,她不想知道恐怕也不行了。   马尼翁是一定要去的,鉴心修道院,弗兰中学……这背后的谜团一定要解开。   “艾苏恩。”   想了想,夏依冰还真想到一个或许存在转机的信息。   “有件事忘了和你说……”   “就是……在你睡觉的时候,外面——我是指西辛那,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栋大楼,它遭到过袭击。”   “袭击?”   希茨菲尔被分担了注意,状态终于有正常的样子了。   夏依冰点头,将遭遇“巨虫”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解一遍。   “你怀疑它是日蚀的一员。”希茨菲尔立刻抓住问题中心,“马特-希赖怀疑这种组织从好几年前就开始了,那么这些人的数量不会很少,甚至会很多。”   “但它们偏偏又有‘雅莱人’的特征,所以这可能意味着米斯罗斯的遗民没有死绝?关于这段梦境的记忆也可能是由它们提供的而非来自伟大者?我们未必要对上那个东西?”   希茨菲尔越说越高兴,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好消息了。   但不能太高兴。   她逐渐又把笑容收敛起来。   职业病,还是得按照最坏的估计。   “去洗洗吧。”她说。   “睡的够久了。”   “有些事情,该处理了。” 第二十三章 似曾相识(二合一)   卡布中校来了。   他来的很巧,就在两人稍作洗漱,差不多刚好完毕的那个时间点,黛瑞尔传讯进来,说马普思-戴伦特先生带了一名青年军官想要见面。   “这是我让他们来的。”夏依冰解释,“如你所说,西辛那的区首死了,他的名字叫拉米安-迪克特,我们喊迪克特主教就好。”   希茨菲尔心领神会,女人的操作没有问题,就算他们不来,她这次苏醒后也会先从这位迪克特主教的死开始调查。   因为只有这个方面是主动的,其他方向,比如对弗兰中学的调查是另一条线,她是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成为那个特例——不受神秘干扰的影响走到弗兰中学的最中心去,但她可没法瞬移过去。   迪特克主教的死自然也是很蹊跷的,能在前往弗兰中学前再次和教区实控人卡布中校对峙一番,这能节约不少时间。   说实话,在之前希茨菲尔是不可能这样急迫的,因为她手握一支军队,麾下还有至少5名黄金听她调遣。然而在见识过米斯罗斯梦境里的奥秘之后她就不再认为这股力量是保险的了,如同夏依冰所说大楼已经遭到过袭击,在那种动辄能膨胀到百米高度的巨虫倾轧下——哪怕它最终并没有和描述中的“雅莱人”一样绚丽的炸开,就光是那瞬间因为躯体膨胀而飞速增加的体重和质量,这都超过了一支3000多人的军队所能应付的极限。   她现在怕的倒不是卡布中校跟她装洋相,而是在自己找卡布中校问清楚之前有人突袭把他宰了。   这次见面被安排在另一个方向的休息室,弗里克和咖洛都来了,他们都听说了希茨菲尔醒来的消息,振作的同时也对她的安全问题很上心,主动要求过来保护。   显然他们也很清楚:那两百名白银是可以死的,甚至整支3500人的军队都可以死,6名黄金都可以死,唯独械阳伯爵必须活着。   “这估计是这个朝代以来规格最高的保护行动了……”咖洛嘀咕。   他还真没说错,弗里克心想。   萨拉的朝代是按国王算的,自年轻的女王登基以来,这确实是第一次有人享受到这种规格的拱卫保护。   因为之前没有组建新军嘛,白影宫虽然也有精锐护卫,但想来应该是不到3000人的。   “很高兴您直接来了。”   坐在沙发上,一身正装的希茨菲尔开门见山道,“找您来的命令不是我下的,但我也很希望促成这次会面,我们想要知道关于拉米安-迪克特主教身故的事,希望中校能够配合。”   她干嘛非要提一嘴“命令不是她下的”不可?   其他人,包括旁边坐着的戴伦特和同样被调到近处值守的阿什莉都对这一点有些疑惑。只有坐在另一只沙发上的夏依冰领悟了意思。   “命令”可不是随便能用的词啊……她是希望误导卡布中校,让他认为我也有和她接近的权柄。   虽然怎么看都是械阳伯爵的风头更盛,但这种事情谁说的好呢?也许这是国王陛下的刻意安排,涉及到一支军队的平衡关系,难保对方不会多想。   如此一来,如果卡布中校有问题,或者等他回去之后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其他有问题的人,他们或许就会以为我和艾苏恩并不是一条心的。   他们或许就会尝试接触我,用这种方式来离间以及分化我们……如果他们不知道我们真正关系的话。   她这是在给某些人挖大坑呢。   心里惊叹当初面对案情还犹犹豫豫的小女孩是真的成长了,夏依冰索性翘起二郎腿不再说话。   卡布中校顿了一下才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消化前半句里的信息量,他缓缓说道:“你们可能会比较困惑……即为何在机场会面的时候我不说这件事,但如果你们知道内涵那应该就不奇怪了。”   “这正是这次会面的价值所在。”   “事情很麻烦。”卡布中校想了想,“我想在座各位既然是来本地处理问题的,那么应该实现对这块地界做过基础的了解。”   “你们应该知道这里暗地里在进行一些怎样的勾当……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可能会对此不理解甚至愤怒,想着为什么萨拉不干脆阻止他们,禁止他们,我这样的视而不见是对某些正义的背叛等等。”   在场众人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西辛那和马尼翁两地极其猖獗的人口黑市。   西辛那被命名为教区,说明它被设立了一座全权管辖邪祟事件的教区圣堂。有这样的名义笼罩下来,再加上本地防务征集的军队,这些人居然放任这种黑市存在,乍一听确实很没道理。   但希茨菲尔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任何地方的教区圣堂都不是必须管理这种“俗世案件”的,他们确实可以管,但那要看他们自己主动。他们真正的责任是灭杀当地产生的梦魇邪祟,对抗一切可能由邪徒催生的邪灾事件,也不可能有多少精力去管这个。   这方面当地的安全局分部也一样,他们只对邪灾负责。   夜莺就更是了,他们甚至可以不管邪灾,他们最主要的使命不是处理问题,而是把发生了什么准确无误的告诉国王。   以这些为前提,卡布中校这个开头就是可以理解的了。他默认自己这边知道了他“教区实控人”的身份,此时说这样一番话的目的是要给一些现象开脱责任。   “现在我控制着两片地区,但这是从两个月前才开始的。”他点点头,“如果你们要把教区的力量也算到我头上,那这甚至是七天之前才开始的。”   “迪克特主教是七天前死的?”希茨菲尔问。   “没错。”   “你开头提到人口黑市,你的意思是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事情其实不归你管,他们归属别的负责人,正是因为在黑市问题上出现了纠纷,迪特克主教才会身故?”   “没错。”   卡布中校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他之所以做那么长的铺垫就是为了把话题引导到这个方向上来,但械阳伯爵居然听完开头就猜到了结果。   西辛那是个旮旯地方,在旧贵族的势力还没被剿灭之初,维恩港公然流传有一种说法,那就是被调遣到这里的人,无论是在哪个系统当官,无论他的官职有多高,他这半辈子基本就完了。   因为这种调任通常都是以十年计的,考虑到那些人被调任时已经有一定的年龄基础,比如最起码该四十多岁了,再算上萨拉人的平均寿命,等到他们“服刑期满”,他们差不多人也没了。   所以尽管因为人口贸易,西辛那和马尼翁两地的人口流通算得上是极其频繁,但对这个地方的官宦来说,他们的消息其实是很闭塞的。   他们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年复一年在这里镇守,尤其缺乏对东海岸城市的消息渠道。   所以卡布中校也压根没怎么了解过希茨菲尔——他倒是私下求助过一些人,但那些资料在他看来更像瞎写的奇幻故事。   那么她这个伯爵倒有可能是货真价实的了。   收起原本就几乎不存在的最后一丝轻视,卡布中校开始用一种陈恳的语调来描述此事。   “你们要明白,这里的土质非常坚硬,就连作为资源区都不合格。”说的同时他配合给他们比划了一下,“想在这里采矿的难度要比在费灵顿等地难太多了!你们不要看很多报纸经常报道……说在西辛那或者马尼翁又发现了煤矿和油气田,但要知道这里是山区,地势复杂,钻破坚硬土层开采资源的难度本就极大,如果还要算上压在上面的几座山头……”   他露出几道抬头纹来,双手一摊:“……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工程规模。”   “如果制作一张数据图标,那么西辛那地区人,平均寿命肯定最低。”希茨菲尔理解的说道。   下矿井是标准的脏活累活,尤其是工业还不如地球发达的萨拉,他们连像样的防尘设备都没有,常年采矿作业的工人,他们的身体会很快垮掉。   卡布中校表示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对人口贸易睁只眼闭只眼的原因——核心需求太大了,贫瘠的土地缺少吸引力,他们也没法学习费灵顿打造什么戏剧之都,要么瞄准冒险者和佣兵的市场要么维持当地对采矿人员的高需求高消耗。   还有这些人对组建家庭的欲望需求,这些都是大问题,都在推着西辛那主动拥抱人口贸易。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不是一句不道德就能随便否定的。希茨菲尔不打算在这里深究,她只关心迪克特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打死的。”   卡布中校的话让所有人心里一惊。   被打死?   他是在开玩笑么?   拉米安-迪克特再怎么说也是主教,不谈他区首的身份了,一尊主教哇,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打死?   “你们教区的骑士呢?”弗里克眉头皱的能藏豆子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出行没人保护的吗?”   “迪克特主教死于和‘达卜人力资源公司’的武力冲突。”卡布中校说。   “人力资源?他们是卖奴隶的?”   当地的人口贸易其实都是用“人力资源”作为包装来交易的,毕竟这是半合法的东西,你是要开店开公司的,你办理的证件上总不可能直接写着你要买人卖人。   总得有个要脸的雅称。   “人力资源相关的业务并不全是买卖奴隶。”戴伦特在旁边幽幽开口,“根据我调查到的信息,整个人力资源交易市场上大概有超过5成业务属于‘交易奴隶’,但在剩下来的不足4成中有超过80%归属于一些家族团体对本地——或者应该说故乡资源的人力分配。”   “戴伦特。”弗里克无奈的看着他,“说萨拉语?”   “是山中土人?”夏依冰倒是听懂了意思,前面她可能还不太清楚,但戴伦特一提到“家族团体”这个词她立刻就懂了。   能对故乡人力资源进行分配的家族团体,那只可能是山中土人了。   海外流入的土人是没这个本事的,这倒不是说西辛那人和马尼翁人故意歧视他们,而是——   有些话她只愿意在心里想。   而是因为灰雾的阻绝,很多国家在前朝的文明就断绝了,他们甚至没有机会将那些附近的荒岛归化过来,这就导致很多荒岛上的动植物、生态链和大陆地区完全不同。   这些岛屿上的土人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种不管你怎么努力教他们读书、教他们写字都是没用的,他们连话都不会说,甚至有些极端的人种无法和萨拉人繁育后代。   那他们又怎么可能获得地位呢?   西辛那人愿意和山中土人结合,多年相处下来两边融合的都还算不错。他们愿意给山中土人平等的地位,甚至让他们在本地形成社团,就干脆把针对山区的“人力调配”交给他们来做。   山中土人也很乐意,西辛那在萨拉可能是旮旯地方,但对布罗峡谷里的荒野居民来说就是文明的象征。有谁不乐意用上自来水和电呢?更不要说这里那么热闹,有花花绿绿的衣裳、好看的歌剧、书本里的故事……他们非常乐意把部族里的族人带出来,再将他们以一个合理的价钱租赁给其他公司。   这本身也是一个增长见识的机会,和奴隶贸易已经不再一样。   “迪克特主教84岁了。”卡布中校点头,“他是个很好说话的、慈祥的老人。他一直都很关心人口市场暗中潜藏的那些污秽……尽管西辛那没有太多力量来处理此事。”   “他经常干涉这些资源公司的纠纷?”   希茨菲尔算是听明白了——她终于懂了卡布中校为什么在开头说那么多前提。   因为这个事情很复杂,非常复杂。   她想起了在动身之前曾和黑木市的佛荣通过书信,佛荣提醒她:如果她带着械阳伯爵的身份降临马尼翁,当地行政肯定会全力配合她的调查。   但一些“在官方有正式注册的民间活动组织”就不一定了,她们的调查可能在这方面会遇到阻力。   这涉及到人口融合以及矛盾问题,举个例子说的话……这位迪克特主教听起来是个好人喜欢打抱不平,在坐镇教区的这些年间他一直致力于平衡山中土人、本地萨拉人以及海外土人奴隶这三方的矛盾,而不管他是如何的公正如何的仁慈,在某些人眼里他是萨拉人的出身——这一点是改不掉的。   他们一开头就带上这个认知在看问题,难道不会觉得他的有些裁判不合理吗?   比如某次纠纷导致山中土人开设的公司和萨拉人开的公司打起来了,他给两边都抓人罚款,这确实公正。但到头来可能萨拉人会记恨他,认为他身为萨拉人居然偏帮外人。山中土人也要记恨他,认为他再怎么说也是萨拉人的,他肯定会站在萨拉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自己这边的处罚一定是重了。   这种事情该怎么管?   对错很难界定,处理起来一团乱麻。   希茨菲尔差不多都能猜到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迪克特主教很可能是个急性子,他觉得过去那么多年都没出事这次一定也不会,听到有什么纠纷就急匆匆先跑过去了。   结果闹大了,有愣头青在混乱中把他给打死了。   卡布中校继续诉说……也确实就是她猜的这样。   “矛盾的源头是‘达卜人力资源公司’不满‘克金森综合矿业公司’克扣佣金,这两家是积怨已久了,去年、上上年我都听过他们在闹,没想到这次搞的这么严重。”   青年军官也很无奈。   “人是已经都关起来了……这个事情影响太恶劣,我们暂时还没决定怎么报告。”   “我不理解这有什么不好决定的。”弗里克皱眉。   这死的不是别人,是一区主教啊!   这些山中土人是想干嘛?   萨拉收留他们融入,这是恩情,他们就是这样回报萨拉的?   他看他们是要造反!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镇压……必须镇压!   “您不想想这会对西辛那产生怎样的影响吗?”中校抿唇,“虽然我只是个粗人,没读过多少书,也不像迪克特主教那样拥有高尚的情操,但我也不想看着经营多年的教区因此毁掉。”   弗里克反应过来了。   这个事情扩大处理的话,那就彻底要变成不同民族势力之间的矛盾了。   镇压?   怎么镇压?   要开着几千人的军团去山里讨伐么?   这搞不好会演变成真正的战争。   但他转念一想:这关自己什么事?   他好歹还是保留了骑士的纯粹的,虽然他在骑士里的风评不太好,有些苦修派骑士认为他为人太过圆滑,“居然和那些官宦也能打好关系”,但最起码的,他认可“骑士只要做好骑士的事”。   怎么处理,开不开战,那是陛下的事。   但你瞒而不报(迪克特身死快七天了),那就是卡布中校你渎职了。   “我有责任。”   卡布中校淡淡说道。   “迪克特主教出事后这些担子原本该落到本地行政和原本地区防务长官头上,但有些人做的太过分了,我不得不掐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你是说海顿吗。”希茨菲尔问。   “他没少收那些公司的黑钱。”中校侧面回答问题,“如果让他来写报告,他肯定会把责任全推到迪克特头上。”   “那你呢。”希茨菲尔没有尽信这番话,“据我所知,就算这两人不行,原本在你头上还有一位上校。”   “他生病了。”卡布中校说。   “蜡屈症。”   “这是绝症。”   希茨菲尔觉得蜡屈症这个称呼有点耳熟,但她毕竟不是当医生的,对此没有太多印象。   问了问那两家涉事公司的据点位置以及关押他们的地方在哪,她很高兴的被告知这些地方都在马尼翁市。   “那还等什么呢?”   送别卡布中校,她回头看向其他人。   “该去马尼翁了。”   队伍对她的决定自然没有异议,他们很快收拾一番,除了留下三十名骑士守卫残破的行政大楼,其他人都驱车前往马尼翁行进。   路上,大多人都没有说话。不是在睡觉就是坐着闭目养神。   希茨菲尔也不例外,她又把刚才得知的信息在脑袋里过了遍,感觉有什么地方似曾相识。   哦对了……   她突然想到。   山中土人和萨拉人的融入矛盾。   这看起来怎么那么像,雅莱人和智人公民…… 第二十四章 针锋相对(二合一)   表面上看这二者有区别,比如雅莱人尽管在米斯罗斯文明的社会里地位低下,但他们曾经确实是同根同源的。他们由始至终都是相同的文化、相同的语言,从未有雅莱人想过和智人公民发生矛盾。   但西辛那和马尼翁……这里的民族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主体民族构成当然是萨拉人,再然后是山中土人,最后是海外土人。他们不但一开始不在一起,即使现在融合到一个教区里生活也没能消弭彼此的文化隔阂,这和米斯罗斯人差别很大。   比如希茨菲尔就听说过山中土人有对一些动物朝拜的习俗,这些山里人是“万物有灵论”的坚定支持者,认为“神灵藏身于世界各地”,甚至可能是一只蚊蝇体内。   前往马尼翁的路上她也翻看了不少教区本地印刷的报纸,就即使现在她都能看到好几起关于山中土人供奉的新闻。   这种朝拜供奉非常好发现,它来源于那些人从山里出来时的初始部落。通常来说每个部落、村落在经过多年发展后都会树立起一尊“神灵”雕像。他们用泥土捏合雕像然后朝拜供奉,会将祭祀品当着雕像的面全部烧掉,还会在夜幕降临前围着雕像跳特殊的舞蹈,以此祈求背后的神灵能庇佑他们。   实际上有很多矛盾就是因为这习俗而产生的。不少萨拉人认为这是一种“疯狂的行为”——他们就算信奉械阳的也没这么极端,最多每周第六天去做个礼拜而已。   而这些土人呢?这周你要做两次,说什么因为在你们的历法里这周有两次“恐怖降临”……好,我们认了。   但是这些人能不能不要制造那么大的噪音?动辄被吵的睡不了觉谁受得了,更何况从窗外飘进来的怪诞烟味会进一步摧毁他们的理智。   希茨菲尔翻了翻手头这份《西区都市报》,发现光报道这种祭祀活动的小条新闻就有6个。   其中5个是说明过去一段时间哪些地方举办了祭祀活动,剩下1个是祭祀方和附近居民产生了纠纷。   这都差不多是20%的纠纷率了吧……虽然数据统计只算这一次肯定不准,但她也就是随手摸的报纸而已,背后的积怨可见一斑。   那为什么在这种差异化之下,她还坚持认为两方面的矛盾很相似呢?   因为歧视。   她在米斯罗斯世界探索的地方比夏依冰多,看到的和了解到的更加全面。   夏依冰醒来的地方“104哨站”基本就是一座前线军营,那里几乎没有智人公民,包括用雅莱蔑称她的伯德士官长,他们全部都是雅莱人的。   希茨菲尔不同,她接触过智人公民和雅莱人混居的城市。在那里她很明显能感觉到双方的隔阂,这种隔阂的起源就是智人公民对雅莱人有恐惧和歧视。   雅莱人这个东西,说不好听点就是米斯罗斯人在接触邪恶力量后,为了对抗该力量而制造出来的工具人。他们没有生育权、受教育权、发言权,方方面面受到限制,无论做什么都要向上申报得到许可后方能进行。   那即使他们有同源的种族文化又怎样呢?   他们本质上已经是两个不同的文明和物种了——雅莱人可以和“拉娜”融合在宇宙中生存,智人公民做不到。雅莱人可以在失控后膨胀到百倍大小进行自爆,智人公民做不到。   雅莱人甚至还可以光棍的投奔虚空之母,甘愿被疯狂污染驱使,在那之后他们依然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下去,这智人公民也办不到。   时间来不及,她倒是没去查证这两边还能不能通婚繁殖,但这差距已经太可怕了。   本质上是一样的,她不得不承认很多当地的萨拉人在面对土人的时候是有优越感的。   当他们穿着板正而又干净的衣服在一个个“人力资源市场”挑选“雇员”的时候,那些下位种族就像圈里的牛羊只能充当“被挑选的货物”这一角色。难道他们还不能有点优越感吗?   倒是出过一些案例,女主人爱上奴隶,双双被吊死或者一起私奔的……这个略过不谈,不是重点。   本质就是“歧视”。本地人歧视外来居民一如智人公民歧视雅莱人,他们中的有些人认为两边“确实不是一个物种”。哪怕山中土人通过融合和经营在本地有了比当初相比较高的地位,在他们眼里也算不上什么。   奴隶的后代罢了。   别看你现在能开公司,那可是我们陛下开恩的结果。否则你和你全家都不过是奴隶市场上挂牌出售的货物而已,我们怎能和货物平等对话?   希茨菲尔没觉得自己有那么神通广大,拉米安-迪克特付出大半辈子加一条命也没能解决的问题,她一来就能随便摆平。   她摆不平的,这玩意想摆平估计只能靠时间慢慢磨。等持有老旧思想的人死绝了,那些更加平等的新思想才能开始流行。   她没打算管这方面的事,但她必须注意——从马特-希赖提供的情报来看,不排除在几年前就有邪徒组织对弗兰中学产生觊觎,不时出现的奴隶失踪案可能就是这些人在借人口黑市洗白身份,这意味着很可能有一伙邪徒势力潜藏在双方交汇的漩涡当中。   甚至迪克特主教到底是不是因为表面上的意外身故,这也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贝尔马伦能查清楚吗?   区别于其他黄金的行动力,这里只有他对“教权信仰受冲击”看的如此之重。   希茨菲尔突然想到对这种接近狂信徒的人来说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异端,萨拉人哪怕其实土人但也不至于对祭祀活动有太大反应,那是因为他们对女神的信仰本就不坚定。但贝尔马伦不同,如果放任这条疯狗一直胡闹下去,她怀疑他一个人就能大开杀戒。   “我们现在是往哪开?”她当即问司机。   “弗兰中学啊。”前座的戴伦特直接答道,“你不是说那个地方最重要么,当然是先去重要的地方。”   “卡布中校最后说那两个公司的人关押在西斯堡,那地方在哪?”   戴伦特来马尼翁的时候有仔细研究地图,因此不假思索的开口:“大概是往左偏移个几千米吧。”   “左转,我们先去西斯堡。”   “?”戴伦特终于忍不住了,他扭头看回来:“所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见鬼……这话我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   “还记得那个贝尔马伦吗。”希茨菲尔皱眉,“我不放心让他来处理迪克特的死亡案件。”   “这样吧。”夏依冰思索一番开口,“马尼翁是个小地方,即使从这头到那头也并不远,我们分头行动,我和马普思去弗兰中学,艾苏恩和弗里克他们去找贝尔马伦。”   “可以。”   希茨菲尔也认为这是节约时间的好办法,她们在出发前作准备时就是这样分工协作的,真出事另一方也能很快回援。   因为要分开,希茨菲尔就不能坐在这辆车上了。戴伦特把轿车停在路边让她下车,临走前女人和希茨菲尔抱了一下。   “当心任何一方人,我觉得那些‘虫人’可能就藏在里面。”   “我会的。”   简单别过,少女上了其他轿车,车队从岔路口分道扬镳。   “真稀奇。”戴伦特一边开车一边试图从后视镜看夏依冰,“你居然放心让她单独行动。”   “她不是单独行动。”女人冷冷道。   “军队很快会开赴马尼翁进驻过来,她手里更是掌握着更强的力量。”   更强的力量?   她指的是附灵吗?   夏依冰的前几次探险/案件保密级别比较高,戴伦特一时半会看不到,但他身为树人的灵觉早就提醒过他,即这两个人很可能已经超越了当今对于“现灵”认知——已经超出了那个极限。   “所以你依然不打算告诉我你们有什么在瞒我是吗?”   “……我和艾苏恩被牵扯进一个怪梦。”夏依冰无奈,就把夜莺调查到的信息混合她俩在米斯罗斯梦境里经历的事情一起说了。   “还可以这样?”戴伦特果然大为震惊,然后很快就开始表达不满:“等等……凭什么只有你们被选上了?”   “你以为这很好玩是不是。”夏依冰脸色有变黑的趋势,“我警告你,哪怕灵有我这种强度,被拉进去,靠自己也是出不来的。”   “出得来。”戴伦特语气依然非常轻松,“那200多人不都出来了吗。”   如果你无视他们至今还在住院修养的事实,那他们确实是出来了。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夏依冰也好奇起来——如果不是艾苏恩最终干涉了梦境导致我们强制醒来,顺着梦境发展下去,我们后面会遭遇什么?   战争?   关于另一个文明世界抵抗灰雾邪神入侵的经过?   那两百多人之所以精神受创忘掉了记忆,到底是因为在那段梦境里他们曾见识过“虚空之母”,但是单纯因为信息量太多导致承受不住?   “噢,这是给我准备的礼物吗?”   伴随一阵翅膀扑腾,血晶乌鸦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直接站到了戴伦特头上。   “一个活的木头架子,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好了。”   “……我数到3,如果你不从我头上下去,我就要抓住你,把你关在工具箱里。”   “木头架子还这么神气。”血晶乌鸦居高临下打量着他,似乎是在对他的身体构造啧啧称奇,“当时我们可想不出这种花样……你们称之为木化病?这确实也属于病毒感染。”   戴伦特正在开车呢,他当然不可能冒着风险对这只会说话的鸟做什么,只能疯狂通过后视镜给后面的女人使眼色,让她管管这个东西。   “别担心马普思。”夏依冰倒是很轻松,“她性格很好,不会在你头上留下什么脏东西的。”   木人和乌鸦具是一愣。   然后街道上的其他车辆惊愕的发现这辆车在马路中间扭了好几个超级“S”,好不容易才重新稳定下来。   “所以它是什么?”   鸡飞狗跳平息后,戴伦特一边看路一边盯着方向盘上的血晶乌鸦。   会说话的鸟不常见但也不罕见,据他了解就有好几种彩色鸟会说话。   但黑色的嘛……而且还是这种羽毛质感带晶莹的品种,这个他是真没印象,总之不可能是乌鸦吧。   “如此冒犯伟大高贵的暗鸦之王。”血晶乌鸦瞪着他,“你们家上代年轮也不敢这样跟我说话,我记住你了小子,别让我逮到你的把柄。”   “它威胁我!?”戴伦特惊讶回头,“等等……这不是在单纯学说话?”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这只鸟居然不是单纯在学舌?   “她的来历很复杂,我就不多说了。”夏依冰无奈,“你可以把她当成一名探员同伴来看待,就这样吧。”   累了。   懒得解释。   对一般人而言这种程度的敷衍肯定不能打消好奇心理,但马普思-戴伦特不是一般人,他很快接受了这只新的队员。   最后一截路他和血晶乌鸦相谈甚欢,女人靠在后座眉头一跳一跳的,感觉他们真是认识晚了。   “到了。”   随着轿车在一处铁栅栏外停下,戴伦特稍微低头看了眼前方树立的告示牌。   “上面写着前方施工……地图上标注前面就是弗兰中学。”   两人一鸟下了车,观察四周,发现这一带看着有些荒凉。   街道在五十米外就过了尽头,中间五十米是一段铺设在山丘荒原里的小路。通过铁栅栏能看到一些延伸出来的枯枝灌木,更遥远的位置能看到房子,大概就是所谓的弗兰中学。   马尼翁是山区城市,有些街道因为地势关系无法完全凿通,这种风景是非常常见。   “那家医院在哪?”戴伦特找了块大石头站上去到处眺望,“我只看到这鬼地方,别告诉我医院还得往回跑?”   “马特跟我说医院也在附近。”夏依冰皱眉,“可能在这段山石后面吧,我们可以先往里走。”   “不是说不能靠近学校吗?”   “不靠近到50米的距离就没问题。”   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那铁栅栏还装着门锁,被夏依冰撬开,两人顺着小路靠近学校。   有拦截措施说明附近应该有夜莺在盯梢的。   不出意外的话,再靠近点就该有人出来找他们了。   ……   另一边,希茨菲尔等人也找到了关押重刑犯的地方,西斯堡。   这是一座土堡,和她在南辛泽见识过的那座无论是从整体面积还是风格上都极为相似。外层弧度让它看起来颇有阿拉伯风情,那是用来防止攀爬的——无论是从里面还是外面。   典狱长慌慌张张的出来迎接——他早就知道维恩的特使可能会来,毕竟迪克特是一尊主教,他的死引起什么动静都是不意外的。   “弗里克,你和咖洛不要跟着我。”   应付典狱长之前希茨菲尔传达了新命令。   “西斯堡对面隔着一条街就是警厅,你们去那里把‘残骸’和‘失踪案’的卷宗带来给我。”   虽然此行是为了摆平贝尔马伦这个隐患,但她也没忘她一开始听说这座城市是因为什么。   如果真的有邪徒藏在人口黑市或者土人势力当中,这些卷宗肯定也能带来一些帮助。   “不需要保护吗?”   弗里克皱眉。   哈里森、乔西、马赛三人一直在追踪贝尔马伦,他们暂时没能归队。这意味着一旦自己和咖洛离开,械阳伯爵这里就只剩几名白银做护卫了。   “我不会在安危上开玩笑的。”   希茨菲尔没好意思说他们加起来可能打不过自己。   有一种说法,燧石骑士其实是为了平衡国王麾下的超凡者才出现的。他们拥有坚定的意志,可以克制大部分意志力都要用来和噩梦做斗争的超凡者探员。   但那是一般情况。   希茨菲尔不是一般情况。   在从起源之地回归之后,她的灵已经不一样了。   “有事情就发讯号。”   弗里克想想没说什么,只是额外叮嘱了阿什莉。   这个小孩他也是认识的,当初从布雷斯岛带回来的小土人,没想到现在变化如此巨大。   他们离开后,希茨菲尔这才招呼典狱长,让他带自己这些人去看关押的两支囚犯。   “达卜人力关押了17人,克金森矿业关押了6人。”路上典狱长给她介绍情况,“其中前者的头是一个叫约西亚的男人,说起来让人很难理解,他其实是个萨拉人……”   “等等。”希茨菲尔叫停他,“这个约西亚是萨拉人?”   “是的。”   “他为‘达卜人力资源公司’工作?”   “是的!”   “只是工作也就罢了,他为什么参与到这种事件里来?”   “啊~那可能是因为他娶了那边的姑娘。”典狱长摇头,“我也是听说的这件事,他显然把自己当做土人了,真丢人啊……”   敏锐从这番话里察觉到一些别样情绪,希茨菲尔嘴唇翘翘,没说什么。   通过质询典狱长,她已经了解到两边纠纷的带头人物。   达卜人力资源公司,这个‘达卜’的来源就是部落峡谷深处的一个‘达卜部落’。他们是早先融入萨拉的典型,至今在马尼翁已经扎根快五十年了。   名为约西亚的男人娶的女子是这个部落大人物的女儿,具体是什么大人物典狱长不清楚,他也没心思去了解这个。   而另一边,克金森综合矿业公司,他们的老板是克金森兄弟二人。   费力-克金森,卢迪-克金森。他们这边被抓的带头人物名叫柯林,是公司的财务。   两边产生纠纷的原因是克金森克扣给达卜的工资,工资是要找财务出钱,抓到这个人也很合理。   希茨菲尔正在盘算待会见面后先问哪一边,突然感觉下面传来一股震动。   发生了什么?   地震了?   典狱长也惊呆了,这伙人顿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然后立刻听到一股刺耳的、如同玻璃刮痧或者用指甲刮黑板的那种动静从楼道里传来。   哐。   哐!   伴随一只被金属铠甲包裹的脚迈入走廊,贝尔马伦——这位神秘的黄金骑士再一次和少女对上。   “让开。”   面罩下传来冰冷的声音。   “挡路者,视作叛逆处理。”   “如果我就是不让呢。”   希茨菲尔立刻跟进回答。   贝尔马伦晃动一下,然后一点点的蹲下身子,双手握紧粉碎者战锤,已然摆出了冲锋之势。   这可是走廊。   两边没有躲闪的地方。 第二十五章 击败(二合一)   贝尔马伦知道挡在前面的女伯爵。   是的——相比起她曾经的身份,他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的时候,她已经受封械阳伯爵,在这个国家拥有崇高地位。   贝尔马伦一开始就看她非常不爽,他认为“械阳”这种头衔不应该是能轻易授予任何一名贵族的,这几乎就是在玷污信仰了……那位年轻的女王是在胡闹。   从萨拉建国至今,从机械与太阳女神教创建至今,也没听说过有哪个人有相同的荣幸得到这种前缀的头衔封爵——这里他就不说什么贵族不贵族了,就连国王都没有过!   所以他也从不介意表现出他对械阳伯爵的恶感,在接到征调命令后他本打算立刻动身去外地的,要不是雷德军团长知道他的性格后脚就到了,他连这次行动都不会参加。   “你是骑士,贝尔马伦。”雷德这样对他说,“骑士的使命是什么?”   “保卫教权。”贝尔马伦立即回答,“燧石骑士团是教团手里的最后底牌,是我们存在的根基,我们的第一要务就是拱卫教权。”   “狭隘的认知!”雷德当即破口大骂,他使用了一种贝尔马伦从没在他身上见识过的复杂表情:“你说我们的使命是拱卫教权,我也不能说你是错的,但你首先得明白教团是为什么而存在?”   “为了保护更多人民。”贝尔马伦说,这个他还是能认清的,无论是惠世果园还是骑士学堂,教团是很多穷苦人走投无路下最后的选择。   尽管可能有很多人压根不信教,认为古代神话可能都是夸大其词,甚至认为械阳女神已经死了,但这种保护从未改变。   “那我们在做的事和她又有什么不同?”雷德质问道,“保护人民是为了什么,拱卫教权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不都是为了这个国家?没有萨拉你以为光靠教团就能成事?”   贝尔马伦这次没有说话,这个就有点太复杂了,他从来都懒得从这个角度进行剖析。   “她调你过去,那你就去。”雷德平复开头的怒火,“去之前多翻翻她的资料,或者你可以去见见年轮冕下和塞纳尔冕下,他们会告诉你她为萨拉立下的功劳。”   “那个数量可是比你多的,贝尔马伦。”他最后试图警告他,“不要耍性子……我知道过去你基本都是单独行动,是的没错,你不需要配合,但这次不一样——你难道想这样一辈子吗?”   贝尔马伦选择服从命令。   但是他保留了自主权,如果他认为当前对案情的判断对待有问题,那他就不会做什么配合,而是要自己一个人行动。   反正就是找出邪祟分子将他们清除,这种事难道必须麻烦那么多人么?   不需要的。   有他在,有他贝尔马伦在,只要一副动力装甲再加一把粉碎者战锤,他一个人就能杀穿西部教区。   他是这样想的,所以当他听到希茨菲尔那番“毫不客气的回答”之后,确认她是要在这种地型——完全无法闪避冲锋的监狱走廊里选择和他对抗之后,他不可抑制感到恼怒。   她难道不知道,在这里所有的案件当中,当属迪克特大主教之死最重要么?   保护不是放纵,恩情怎能被这样践踏?那些下层平民和土人们敢联合起来做这种事情,这些人才是最应该得到公正的审判!   胸铠下的动力炉加大功率,黄金燧石的粉末在疯狂燃烧。铠甲里的人顿时感觉身体四周传来过热甚至滚烫的触感,但他不在乎,从铠甲背部和几个关节处喷出汹涌的白烟,用力抬腿跨出一步。   哐!   只一步,这条走廊就隐隐约约震动了一下。   要知道这可不路边随手找的小破旅馆,西斯堡就算再怎么豆腐渣它也是一座监狱,监狱的建造是有规格标准的,再怎么糊弄也糊不了多少。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由贝尔马伦操纵的动力装甲可以发挥出比其他骑士更强的性能,而且这个更强的程度比很多人想的要夸张的多。   “他冲过来!天呐!他冲过来了!!”   典狱长吓的浑身发抖,一个跳步干脆躲到少女身后……他也知道现在往哪里跑都来不及了,深感听天由命的同时不由对这位特使感到愤怨。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这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你非要在这里把他惹毛干嘛?   希茨菲尔尚未对冲锋有所反应,旁边的几名白银却率先拦了上去。   以阿什莉牵头——他们也是穿了动力装甲的,否则典狱长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对他们点头哈腰呢?   燧石骑士无法冒充,有铁罐头陪伴的陌生面孔,他一眼就知道他惹不起。   真是太嚣张了这家伙!   阿什莉驱使装甲迎向贝尔马伦,手中的长柄战锤拖在身后准备挥舞。   只算“自己人阵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样和希斯说话!   你算什么小饼干啊?   先吃我一锤!   “轰!”   两把同时在高速旋转的凯尔沃德-粉碎者战锤划着类似的轨迹砸在一处,所发生的居然不是常规的金铁交鸣,而是类似爆炸的巨响。   “轰!”   又一声巨响,阿什莉只感觉手中握柄传来一股可怕的巨力,以她的力量竟然一时把握不住,任由锤头带着锤身在半空中瞬间偏转方向,重重砸在铁栅栏上。   这是因为战锤的头部一直在保持高速旋转。   就像两个高速旋转的、没有被真正固定的齿轮,当它们凭空产生接触会发生什么?   有点常识的人都能回答出来——两个齿轮都会被对方旋转产生的力道弹飞出去,它们会互相从原地弹开,直到消弭了身上的力量。   所以阿什莉的锤子就弹开了……她发现她低估了战锤的旋转力量,那瞬间的爆发力让她猝不及防,也因为战锤砸歪,她的中门恰好暴露出来。   这不是问题。   ——按理不应该成为问题。   因为贝尔马伦的锤子也应该弹开的,他们都需要大概1秒钟来重新握紧锤子发起进攻。   但事情和阿什莉想的不一样,贝尔马伦的锤子没被弹开。   锤头砸在铁栅栏的一瞬间,将那些栏杆砸弯,绞扭下来的一瞬间,弹开锤头的罪魁祸首——另一把战锤的旋转锤头已经狠狠砸在她的胸口。   ???????   他怎么做到的?   阿什莉满头都是问号,但她已经失去了留在一线的资格。   战锤锤击的力量相较于坚固的胸铠来说不算致命,那里只是凹陷了一点,应该还不至于损毁动力炉。   但只要产生接触,产生凹陷!……别忘了和她接触的这个东西是在高速旋转着的!   阿什莉什么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像一枚被嵌在旋转齿轮上的零件,双脚直接被带飞离地,高速旋转着砸向一边。   “哐当!”   她连人带甲砸塌了半堵墙,青黑色的砖石尘土不断落下,这一幕看的典狱长万分胆寒。   一个照面吗。   希茨菲尔看的分明,心里对贝尔马伦又有新的评估。   和阿什莉第一时间没注意到对手操作不同,她刚才看的很清楚,贝尔马伦在战锤触碰的瞬间快速扭转的战锤握柄,身体在原地旋转卸力的同时,将战锤锤头弹开的方向按照自己的心意控制,让它在半空中再次划出一道弧线,直接捅到对手胸前!   也就是说他的力量并没有大到超出人类极限的程度,他完全是凭借技巧化解了第一波交击。   阿什莉不是他的对手。   这家伙,比自己见过的任何黄金都要凶悍。   “滚!”   前方再次传来交击的巨响,却是其他拦路的白银也和阿什莉一样旋转身体飞了出去。   都是一个照面。   只需要一个照面,那把粉碎者战锤总能砸开或者躲开拦截的锤头,再将自己的锤头狠狠烙印在敌人胸口。   还好都是着甲状态,这威势要是面对肉身,或者说哪怕肉身穿着其他铠甲,只要铠甲质量有一丁点不过关,被捣到的人,胸口直接就旋烂了。   算阿什莉一共六人,他们或是砸塌墙壁或是嵌在铁栅栏里,一路上满是碎石烟尘,而始作俑者已经喷涌蒸汽朝这边冲来。   刻板的意志,变态的经验。明明是不适合在狭窄走廊里大开大合施展的长柄武器,他操纵起来却像自己的肢体一般。   希茨菲尔露出的独眼微微眯起,面对举锤朝她砸来的黄金,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希斯——!   阿什莉看到这一幕几乎心跳骤停。   她想起了在布雷斯岛上的过往经历,想起了最终看到妈妈的幻影,看着她在璀璨炽烈的阳光中彻底消失。   似曾相识,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一刻,贝尔马伦暴虐的心有瞬间清醒。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人是王国重臣,自己杀了她会很麻烦。   而且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罢了,对这种角色动真格,我是不是发神经了?   这么一想,锤头的轨迹在半空中有些微改变,按照原本的轨迹这一锤是要砸上少女脑门的,经过变动后应该会擦着她的鼻尖砸在地上。   这样就足够。   贝尔马伦心想。   给她个教训,相信这次过后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她能掌控——什么情况?   瞪大双眼,尚未理解发生了什么,一股可怕的力道凭空从锤头传递过来。贝尔马伦猝不及防毫无准备,手中战锤竟然脱飞而出,带着狂暴旋转砸在天花板上。   轰!!!   又是大片灰尘落下,然后那把锤子“哐当”一声又落下来,正好嵌入地板中央。   “……”   “……”   “……”   典狱长、几名白银,以及阿什莉,甚至贝尔马伦自己。   他们都暂时停顿了动作还有脸上的表情,因为他们发现他们无法理解现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此强大的冲击,被止住了?   怎么止住的?   她不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吗?   “捡起来。”   还是希茨菲尔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她用眼神示意贝尔马伦捡起锤子。   “捡起来。”   “我们再试试看。”   “……”就连阿什莉都觉得这番话的嘲讽意味有些太强了,这爽自然是非常爽的,但她激怒这个人……不太好吧?   贝尔马伦什么也没说,伸手用力拔出锤子,再次朝她砸了下来。   这次就不存在收力了,如果她挡不住,她的脑袋会被砸烂。   “铮!”   但锤头就在靠近她几厘米的位置突然被弹开,半空爆出刺眼的火花,锤头更是因为旋转力量再次想要脱手而出。   贝尔马伦这次有准备了,他再次使用先前的技巧,通过小腿、腰腹、肩膀的旋转进行卸力,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挥舞锤头再落下来,发起如同疯魔的狂攻!   “铮!”   “铮!”   “铮!”   “铮——!”   多次尝试,多个角度!贝尔马伦终于看清楚了,每次导致锤头被弹开的罪魁祸首,竟然只是一枚冰针?   这冰针大概一个手掌长,通体晶莹,速度极快。自己的锤子落下之前它并不出现,只在落下的那瞬间它才会现身!   现灵?   面上不表,但贝尔马伦内心极度震惊。   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有现灵能挡住他的锤子。   借力噩梦的超凡者是拥有局限性的,不到“现灵”不能直接干涉现实,就算到了“现灵”,你依托噩梦显化的力量又怎可能在稳定性上比拟钢铁和火药?   在你握紧这份力量的同时,你的心亦在受到污染!握的越紧污染越深,如果你再也坚持不住感到无法面对那个噩梦,你依托的现灵立刻就要被打碎崩溃!   所以他震惊——两边到现在正面碰撞多少次了?   哪怕冰针只出现一瞬,她使用的时间总体来说非常短,但这是什么级别的碰撞?   她怎么能稳得住?   她居然还没崩溃的吗?   越是久攻不下,贝尔马伦越是烦躁。他觉得事情就不该这样发展,更无法接受向来被自己看不起,视作叛逆潜在分子的超凡者居然能有这样的本领。   “我曾经见过和你类似的技巧。”   希茨菲尔再度开口说话了。   她当然能说话——和需要不断挥锤发力,因为这一点而不能说话泄气的贝尔马伦不一样,她本人站在原地不需要动的,她完全可以把胸口的气用来发音。   “和她比起来,你的技巧还是有不醇熟,不完善的地方。”   “我可以帮你做些补充。”   说荒唐话!   贝尔马伦用力一锤砸下去,“铮”的一声再被弹开。   区区一个小女孩……她懂什么战斗!?   能用现灵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大大超乎这边预料了,这可以,至少从力量上贝尔马伦不再把她当做弱小看待。   但如果她说她能在骑士的战斗技巧上给他指点,那贝尔马伦觉得她疯了!   “我是认真的。”   面对再次砸来的战锤,希茨菲尔眨眨眼睛。   “我看得出来,你对‘内战’很有经验,这固然有你技艺高超的缘故,但也不能忽略……每一把‘凯尔沃德-粉碎者’,它们旋转的方向都是顺时针,你在和它们接触之前就对弹开的朝向有心里预估。”   贝尔马伦抿紧嘴唇不说话,只是更疯狂的燃烧黄金燧石,试图把动力装甲的力量也附加进攻击。   “但如果它突然变成逆时针呢。”   “铮!”   伴随这句假设的落下,战锤再度被冰针弹开。   怎么?   贝尔马伦瞪大双眼,他赫然发现这次战锤弹开的角度和他预想中的并不一样!   那他提前准备的卸力方案就全错了,他为此调整的站姿、肌肉准备发力的朝向,这一切在突然转变的角度面前都成了空谈,他被迫让那锤头带着,身体狠狠砸向墙壁,勉力控制着才没摔倒。   这是……什么东西?   摘掉面罩,露出一张四十岁左右的坚毅面孔,贝尔马伦头一次用惊奇的眼神打量少女,然后逐渐露出兴奋之色。   “再来!”   他怒吼一声,前冲的同时从墙壁里又拔出一把长柄战锤,两把大锤前后交替着朝前落下。   你只有一根针!   两把看你怎么挡!   打算利用另一把锤子赋予的重量来抵消冲力吗。   希茨菲尔内心赞叹……这个人的战斗经验是真的丰富。   她原本的打算是,借用冰针每次旋转产生的力道不同来误导贝尔马伦——因为事先冰针是顺时针旋转还是逆时针旋转只有她知道,贝尔马伦无法预判。   甚至她可以根据贝尔马伦的姿势调整来反过来先预判他的预判,比如贝尔马伦猜测这次是顺时针,身体调整迎接那个方向的弹力,那她就临时换成逆时针。   永远都是她占主动。   贝尔马伦这么打讨不到任何便宜。   但他直接看穿了这点,只是吃了一次亏就看出了后续隐患,所以他直接选择拔出另一把战锤来平衡身体重量,这样在第一把锤子被弹开后他还能凭借第二把锤子稳住重心,打起来会顺手很多。   而且他还可以直接放弃第一把锤子。   她沉下心思。   如果是这套方案,那么第二锤就是奔着绝杀来了。   贝尔马伦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已经彻底兴奋起来了,他不再轻视这个对手,而是要使出全力和她一战。   两把战锤一前一后几乎同时砸下,在第一把战锤砸下的瞬间,贝尔马伦直接松手。   旁观的阿什莉面色大变。   太狡猾了!   还带你这样玩的?   你是想杀人吗?   神经病啊!   但贝尔马伦的动作还没有结束,他立刻握紧第二把锤子,身后的喷口喷出的已经不再是白烟而是黑烟,整套动力装甲的性能在这一刻被他压榨发挥到极致,就听他大吼一声朝着前方发起绝命冲锋,俨然是要用这套组合攻击夺人性命!   面对绝杀,希茨菲尔终于挪动脚步。   她先是召唤冰针挡开第一把锤子,在此之后冰针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消失,而是停在原地继续供她驱使。   你不会以为每次冰针消失都是为了回梦界疗伤吧。   不好意思,那是我放出的假情报。   怎么——?   在贝尔马伦的惊愕中,冰针继续撞在第二锤上。而希茨菲尔则是身体侧开,一步之差恰到好处的躲开被弹开的两只锤头,轻松写意的跨到他身侧,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一边抬腿踢了块半大的石头。   “铛~”   石头落在贝尔马伦脚步落下的位置,所有人就看他身体一歪,如同山岳一般崴倒下来。   希茨菲尔手里早已捏好了瓶子,她在这间隙将瓶口扭开,趁着贝尔马伦倒下的趋势将瓶口送到他的鼻下,喷出一股淡紫色烟雾。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变慢……贝尔马伦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前已经吸了一口。   时间流速恢复正常,他哐哐倒在地上往前滑了三米远,立刻爬起来,回头却看到少女的位置站着足足三个她。   晃晃脑袋。   ……变成四个了。   “还打吗?”   他听到她们同时开口。   “……不打了。”   沉默了一下,贝尔马伦选择放弃。   药物已经产生作用了,这说不上下毒,对方是光明正大让他闻的,他不找借口。   “你很强。”   他评价道。   “关于这里的事……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上忙的?” 作者的话:没爬起来,晚上高低得来个三合一了   昨天刚给家人过完寿辰跑一天可能太累了,抱歉抱歉,晚上争取多写点~ 第二十六章 影中对话(三合一)   自己回顾了下上一章,看到标题想起了亚运会,“给我狠狠的击败!”“得分!给我得!”……然后没绷住笑了半天。   ————————   “在谈论正经事之前,你最好先多喝点水。”希茨菲尔平静的看着这位黄金,内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判断其实错了。   是的——贝尔马伦堪称是她见识过的最强的黄金(戴琳那种不算),就是这样一个狠角色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整场战斗从开始到现在节奏完全被她掌握,说得上是一场完胜。   但真的如此吗?自己原先对他的推测是“技巧型”而非阿什莉那样的“身体型”,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他崴脚并摔倒的那一下根本不可能那么快起来。   而且还有“毒涎香”……这香药被她精制提纯过,按理来说只要不是超凡者闻一口就足以让灵觉彻底失控,具体表现很可能是丢失五感中的某几感,让人看不见、听不清、闻不到、不能言。   但贝尔马伦看起来几乎不受什么影响。   他是崴脚了,他摔得很重——但是他立刻爬了起来,他的眼里有迷茫但却不多,他的双眼一直盯着她的方向没有错这说明他能看见,而且他可以正常对话,“毒涎香”的效果并不明显。   她必须收回之前对这家伙的判断,从这一刻起必须确认:黄金骑士贝尔马伦,他是技巧和身体兼备的怪物。   没有身体,不可能采用那种技巧抵消锤头弹开的力道。没有身体,不可能将动力装甲压榨到喷出黑烟。   这还是希茨菲尔第一次看到动力装甲喷黑烟,这意味着什么?也许意味着这副装甲配不上他,他需要更强的战甲,但那种战甲却因为时代因素暂时还无法制造出来。   当然,尽管贝尔马伦很变态,如果他不想停战想继续打下去,她也不会怕他就是。   但那样很烦,她不是来打架的。现在可是做正事的时候,她讨厌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你关心我?”贝尔马伦听到她的忠告后眯起双眼,“看来你不是一般的女人,一般的女人都很小气。”   “如果你指的是维恩港沙龙里的大小姐,我对她们也没好感。”希茨菲尔淡淡点评一句,然后说道:“所以我们现在有相同的观点了,我们可以算战友吗?”   “勉强可以吧。”贝尔马伦摇了摇头,接过一名白银递给他的水囊,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清水下肚,残留的香药影响又被中和的淡了几分。贝尔马伦现在看人只有两个影子了,他心里惊奇,嘴上改口道:“看在你提醒我的份上——我认可你了。”   “那么要休息吗?”   “我可是每年冰月都要赤身果体上雪山的,我从上面摔下来过……第一次摔断了两条腿和一条胳膊,然后越来越轻松,越来越轻松,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现在这种和当时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他是个话痨?   希茨菲尔刷新对这名黄金的印象,随后她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如果此人真的如同传闻中那样是个性情怪异的苦修者,那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单独执行秘密任务就是在极端险恶的自然环境里挑战自我。   他一直缺少搭档嘛,自然也很少有机会跟别人说话。这种人一旦逮到机会是会话比较多的,这和性格无关,因为这就是人的本性。   人是社会性动物,极端环境里杀死一个人的可能不是资源的短缺,而是孤独。   “我不是总说这么多的!”   贝尔马伦可能也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到自己表现失常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出解释:“我是因为认可你!我觉得你有资格听我说话!我才说的!”   希茨菲尔思考了一秒钟自己该做怎样的回应,轻声吐露:“……那么我很荣幸。”   “你很不错,伯爵!”贝尔马伦咧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然后一把摘掉那只金属头盔,将自己的整个面容都暴露出来。   “安格斯-贝尔马伦!”   “艾苏恩-希茨菲尔。”   比较正式的告知过姓名,两人开始配合爬起来的白银收拾残局。   有几个人嵌在铁栏杆里,得弄出来。   还有倒塌的墙壁、挡在道路上的大量青黑石砖,得扫开,免得绊倒。   在这过程中希茨菲尔一直在和贝尔马伦做交流,她没有直接问他为什么总是表现的那么疯狂,而是很聪明的先问他“为什么会成为燧石骑士?”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选择加入教团。”   贝尔马伦双手并用将砖头拾起来远远丢开。   其中有几块差点砸到典狱长,典狱长强行控制情绪不敢说话。   希茨菲尔借光看向他的侧脸,发现在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是一头白发和纯白色的络腮胡须。   胡须不长,堪堪比“胡渣”长点的程度。因为修剪的很整齐所以给人感官非常不错。   再加上他那副粗犷的、中气十足的嘹亮嗓音,他的年龄顿时就要再长出十岁,直接奔着五十去了。   他的身上也并不难闻。   希茨菲尔想。   最起码这个距离她闻不到味道。   只能说传说确实不能尽信,也许真的如传说中那样没人见过他洗澡,但那不代表他就不能一个人偷偷去洗。   “我是孤儿。”贝尔马伦说。   此时走廊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眼见他愿意交流,希茨菲尔索性给典狱长打了个手势让他继续带路,他们可以边走边聊。   “我是孤儿里的孤儿。”贝尔马伦跟上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自己都笑了。   “很好奇吗?因为我是‘底那克村’的唯一幸存者。是雷德发现了我并救了我,那时我们都很年轻……他当然比我大,我可以说被他教育起来的,有时候我拿他当父亲看待。”   希茨菲尔尽量不表现出诧异的情绪,因为她发现了,这位黄金有些过于豁达。   有些事情,有些话,你换成弗里克来说,他肯定会觉得羞耻。但贝尔马伦就毫不介意,他声音还是那么洪亮,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他从不觉得难为情,也从不觉得不好意思。   这大概是因为他和自然相处太久了吧……   希茨菲尔这样猜测。   一个苦修者……能获得“褴褛者”这种称号的家伙,他大多数时间在野外活动,没事干可以对着河流山谷吼一嗓子,那他的性格自然是偏向于开放和豁达的。   对了,他甚至可以不穿衣服……   “雷德说我有特殊的才能,我自己也这样想。”   贝尔马伦扭头看向希茨菲尔,那双眼睛无比认真。   “你觉得我正确吗?伯爵?”   “……”希茨菲尔愣了半晌,随后才点头,“这个……你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   “那我们又多了一个观点是一致的!”黄金骑士开心的笑了起来,“雷德跟我说只要我找到一个人,不断提出一个个观点,只要我们认可的观点越来越多,我们就能当朋友了!”   “……”   阿什莉带着其他人跟在后面,听到这里眉头开始一跳一跳。   这副场面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他不会到头来也要认希斯当妈妈吧?   “这个……我们说的太远了。”希茨菲尔伸手按住太阳穴,深深往肺部吸了口气,“安格斯……我能叫你安格斯吗?”   “随你的便。”贝尔马伦说,“我是不介意的,不过几乎没人那样叫我,我劝你危急关头还是喊我原来的,否则我可能意识不到你在喊我。”   “……我会的,那么安格斯,你刚才说你是‘底那克村’的幸存者,而我恰好听说过这个地方。”希茨菲尔抬头和他对视着,“我没记错的话,它应该是在——”   “布罗峡谷!”贝尔马伦点头,“但不是西辛那这边,是更里面!很深的地方!”   “所以你其实是……”   “山里的土人。”贝尔马伦还是点头,“没什么不能说的,如果你们把‘山里人’看做一个整体,那我就从那边来,我对你承认。”   “那么‘底那克村’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呢?”   “邪灾啊,还有什么能让一个村子死的就剩一个男孩的,只能是邪灾。”   “那么,是怎样的邪灾呢。”   “啊……那我不清楚,也许是怪物,也许是逃到山里的邪徒。”   提起邪徒,贝尔马伦板起面孔,“那些混蛋很喜欢搜集活人的血肉,我知道这里的人喜欢歧视土人,但和他们比……哼!他们甚至拿别人当牲畜看待!”   那么他会有这种性格可太正常了。   希茨菲尔算是单方面满足了好奇心。   很显然,我们亲爱的雷德军团长并不懂得如何当一位好家长。他确实救了小贝尔马伦的命不假,但他平时肯定多半在忙自己的事。   “你和卡加纳-弗里克他们是同期学员?”   “是的,我们是同学。”   “但我感觉你很排斥他们。”   “是他们排斥我!尤其是马赛,他很怕我!”   这两人越聊越投机,眼看就要到地方了,典狱长不得不多次咳嗽做出暗示,还用手杖不断在青石板上进行敲击,发出“笃笃”的动静。   “看来到了。”   希茨菲尔主动中止话题。   依然是走廊,但和楼上相比就不再是铁毡牢房了。这里的每一间房都用厚厚的金属门堵住唯一缺口,和常规的房门比它们很高……每扇门都差不多2.5米高,只在门板上方才凿出一个凹坑镶嵌铁栏杆,估计是起探视的作用。   希茨菲尔看到每扇门的外墙处都用同样的黑青色石砖砌了台阶,这应该是供狱卒踩着去够小铁窗的。也许他们也是通过这种方式给里面送饭,一些米棒、面包之类的东西,它们能很轻松的穿过栏杆缝隙,直接丢到那地狱里去。   是的地狱——和这里压抑的氛围相比,一层的牢房都算天堂了。   她转向典狱长,“这关的是谁?”   “那个叫柯林的。”典狱长赶忙介绍,“这里几个房间都是克金森兄弟公司的人。”   “克金森兄弟没有交钱吗。”   言下之意是你就让他们住这种牢房?   希茨菲尔没觉得不妥,但她很惊奇——按照卡布中校的描述这些人“犯事”差不多七天了,足足七天时间,这家公司的老板居然不花钱来捞他们?   这个柯林是财务吧。   她对开公司是懂的不多,但她知道财务通常掌握着公司的把柄。   “花了。”典狱长整张脸皱的就像向日葵,“但他们牵扯到迪克特主教的死,教团的压力也很大,我最多只能给他们提到这里。”   “意思是还有更坏的地方?”   “水牢——”典狱长略微拉长声调,然后音量放的很低很低,“那些土……那些达卜公司的就在下面。”   他刚才听到贝尔马伦自称土人了,所以有些东西他不敢说。   希茨菲尔听的摇头。   “达卜公司有联系你吗。”   “有,但我谁都没理。”   “他们不会死了吧?”   “那不会——我让人把水放掉了一点,没那么深的……大概就到膝盖那边——总得等你们来了再决断呀!”   一边说典狱长一边擦汗。   现在就别说什么骸骨杀人失踪案了吧,就光迪克特主教被打死这案子,他这阵子就没睡过好觉。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典狱长而已,除了监护权什么额外权力都没有的,真死人了他可担待不住。   那就好。   希茨菲尔暂时放下心来。   水牢确实不是人待的地方,那种海水水牢其实都算好的,什么腐烂风湿关节炎那都不是你立刻就该担忧的事情,因为海水至少有潮涨潮落,牢房里的一些脏东西会随之被冲走。   内陆水牢呢?   那可是死水。   你想方便、肚子痛……那是没人来管你的。被泡在那种地方真是精神折磨,希茨菲尔是真担心他们死了。   她打算先提审柯林,而她显然不打算亲身下到牢房里去,就让狱卒开门把人带来。   柯林来了。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皮肤很白,鼻梁上架着一只带着油渍、左边镜片开裂的眼镜,身上只有一条裤子和一件脏兮兮的水手杉,被押着坐在一把破烂木椅上,双眼盯住希茨菲尔。   “你是话事人?”他说,嗓音很沙哑,“我没有做,我和我的员工都是守法公民,我们为卢迪-克金森先生工作……”   “闭嘴!”   贝尔马伦突然对他大吼一声,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为卢迪-克金森先生工作!’”   贝尔马伦先是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学舌柯林刚才的话,然后继续恶狠狠的盯着他:“卢迪-克金森算什么东西!你要是想跟他一起死,你大可以继续编造那些谎话!”   “你……你们把克金森先生杀了?”   可怜的柯林,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风格的审讯,对方看起来根本什么都不在乎——天呐!如果连卢迪-克金森先生都死了,那柯林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我说!”他将绑紧的双手挡在胸前,“我都交代就是了!是有人……有人告诉我当天可能打起来,还跟我提建议说可以联络迪克特主教……”   “嗯!”贝尔马伦眼睛瞪的更圆了,“是你干的???”   “不是我!不是……我怎么知道事情会那样发展?我一开始想的也只是可能打起来,而迪克特主教确实在每个群体里都比较有威望……我考虑到让他来可以平息纷争才这样做的!我没有让人举起石头去砸他啊!”   某种程度上算是歪打正着了吧……   希茨菲尔感觉今天一天按摩太阳穴的次数比两辈子加起来都多——她原先还考虑借贝尔马伦恐吓犯人以达到审讯目的的,目前看来这股力量“过于自由”,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借。   嗯,应该说太好借了。   好借的有点过了头。   “冷静点安格斯。我需要他交代详细经过。”   “好的伯爵,我给你这个面子——面子?是这么说的吗?”   “差不多吧……你先到这里来,对就是这里,把你的锤子拿好了,好的——我们现在开始。”   希茨菲尔站在走廊上俯视柯林,阳光从走廊尽头的小铁窗投射下来,让她的表情被黑暗笼罩。   柯林紧张吞下一口口水,心里想着无论她想知道当天发生的任何细节他都会说。   “你的靴子不错。”   声音传来。   “擦得很亮。”   “啊……”柯林张嘴。   “你喜欢水手杉?马尼翁可是个缺水的地方,别看这里挨着布罗大峡谷,但翻过前面的山就是西部沙漠。”   柯林一边应着一边感到摸不着头脑。   这都是什么问题?   这女的真的是话事人吗?   “这是罗斯金冠旗下的男装吧。”希茨菲尔笃定的道,“一件大概要2000瑟拉,虽然是水手杉但却不是给水手穿的,不折不扣的奢侈品,卢迪-克金森对你不错。”   “是的。”柯林点点头,“老板对我们都很不错。”   “你为他工作多少年了?”   “半年不到。”   “那么这件衣服是在这半年期间购买的吗。”   “这……当然。”   “可罗斯金冠今年起已经不怎么卖男装了,他们的老板都进去了,整个公司面临转型,已经不再授权给外地厂家进行贴牌。”   “这个嘛……”柯林稍微有点出汗了,“这个……因为这是存货吧……2000瑟拉……哦天呐……哦天呐……我都不知道老板送给我的衣服有这么贵,所以它肯定摆在店铺里很久很久了,马尼翁人大多买不起这样的衬衫,所以它一直在那里等,只是恰好我有幸得到了它……”   “这个解释……”   他能感觉到这位“伯爵”的语气里充斥着疑惑,一颗心不由高高吊了起来。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呼——   柯林悄然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他的水手杉已经被汗水给浸湿了。   “那么你和卢迪-克金森关系很好了?”   “是的。”   “你叫柯林?什么柯林?”   “梅尔-柯林。”   “梅尔-柯林?”   “梅尔-柯林。”   “这样……”   呼——   柯林在喘气,其他人则是好奇的盯着希茨菲尔。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审讯哩。   问的乱七八糟,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那么梅尔,你有家人吗?”少女又问。   “有的伯爵。”   “有几个?”   “两个……分别是我的父母。”   “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曾经有过,但他们在我小的时候就夭折了。”   “抱歉,这真不幸。”   “没什么不幸的伯爵。”柯林摇头,“在我们这,这种情况太常见了,这里的环境差,卫生差,就连医生也比别地更差,您能在这里找到几乎所有的病例,尤其是那些奴隶混居的地方,他们可是什么防范都不做的。”   “你是因为这个才讨厌土人吗?”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全是——谁会喜欢成天到晚吵吵嚷嚷的家伙呢?更何况神甫们总说大家都是平等的……但实际上这里是哪?是西辛那!是马尼翁!我们都知道那是骗人……”   “看来你对很多东西有排斥心理。”   “……我不认为那是我的错,伯爵,事实上,我在本地人里不算偏激。”   “那你刻到第几行了?”   “应该是第七……你——?”   这次柯林没有答完,他瞪圆眼睛盯着那张被黑暗阴影遮蔽的脸,整个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忽的一窜就想逃走。   但他旁边可是戒备森严,别说还有包括贝尔马伦在内的骑士们了,光那些狱卒也不是他能对抗的。   “他想跑!?”   “把他按住!”   几个狱卒一拥而上,但这一次柯林挣扎的非常激烈,那把破旧的木椅在混乱中被狠狠踢翻,他们好不容易才重新把人控制起来。   “杀了我——”   柯林这次的表现大不一样,他开始哀求。   “杀了我,伯爵……”   “我不能说的……我不能说……”   “他们威胁你?”   希茨菲尔缓缓走上前来,随着距离拉近,那张精致娇媚、却被独眼眼罩割裂的面容终于被柯林打量清楚。   “他们说如果你交代了就杀死你的父母,是不是这样?”   柯林只是喘息,并不回答。   “你中午吃的应该不错。”希茨菲尔自顾自的往下说,“应该有肉,是鸭子?还是兔子?”   柯林的喘息越发粗重了。   “你衬衫和镜片上的油就是这么来的……但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讲究工整的人,就连坐牢,被带出来审讯你都要擦干净那双靴子。所以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不知道自己衣服的价值,更难想象他会把价值几千瑟拉的衣服裤子当抹布用。”   柯林张大嘴唇,似乎难以正常呼吸。   “所以这样一个人,他镜片上的油渍就更加可疑,我会想那碎裂的一边是不是他故意做的伪装,为的只是能将镜片拆卸下来,在他偶尔留存的某个地方刻下信息……”   “毕竟囚徒是要被搜身的,刀子、勺子,这些都躲不过狱警的搜查。”   “但眼镜不同。”   “尤其是一架已经碎裂了的,价值大打折扣的眼镜。”   “别说了——”   柯林一边求饶一边啜泣起来。   “别说了伯爵……我不能说的……我不能告诉你们的……啊……”   “你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相信我们能保护好你的父母。”希茨菲尔坚定打断他,“不要迟疑,不要幻想,除此以外你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了?”   “囚犯每天活动的就那几个地方,梅尔-柯林——”   她语气抬高。   “你只是毫无意义的在拖时间。”   “前面左转去操场的楼梯。”柯林彻底崩溃了,口中吐出一串单词,“往上走中间平台……每隔一段有刻痕……全部拼起来就是……”   “就是什么?”   “是我在这里面的情况……”   “也就是监狱里有‘他们’的人。”希茨菲尔轻轻点头,立刻点向典狱长:“把这里封锁起来。”   “啊?”典狱长瞪眼。   “你手下有人背叛了你,你不想知道都是谁吗?”   “哦……哦!!!”   典狱长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招手:“你们都听到伯爵的话了!还不快去!通知上面的人把大门关上!就说是我的命令!从这一刻起一只虫子都不准出去!”   “多久一次。”希茨菲尔再问柯林。   “每天早上去操场,我都会刻……”   “那时你要拆碎片,你的镜片有缺漏,没人怀疑?”   “我一直被安排单独走的。”   “安格斯贝尔马伦。”希茨菲尔看向白胡子骑士。   “随时待命伯爵!”   贝尔马伦、阿什莉……还有几名白银都是又兴奋又惊奇的注视着她。   这审讯太神了!   女神在上,她真厉害啊!   “跟我去水牢。”希茨菲尔却不乐观。   “没问题——但为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他们一直在关注柯林有没有交代实情,不惜要用这种方式,这是害怕暗地里有人接触他,这背后牵扯的东西很深。”   “所以速度快。”她补充道。   “……要防止那些家伙灭口。” 第二十七章 附骨之疽(小三合一)   有希茨菲尔的提醒和催促,这些人做事可谓雷厉风行。不但整座狱堡第一时间封锁了起来,典狱长还领着他们快速下到底层水牢。   这里的环境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毕竟是常年潮湿积水的地方,空气里充斥着一股腐烂而又破败的霉菌味儿,希茨菲尔只能庆幸现在是冰月走道里才没有蚊虫,否则探视也会变成折磨。   这条走道很深,乍一看格局和柯林待的那一层没什么不同。但根据狱卒的讲解她知道玄妙在牢房内部的构造里——这里的每一间房都往下多挖了几米,中间用进水口和排水口相互联通,最多可以容纳高达2米的水位。   希茨菲尔听完之后只能感慨创造水牢的人有多能钻研歪点子了。哪怕马尼翁这边的温度相对来说要高一些,冰月这么泡着也会冻个半死。   她是很想和狱卒们共同开门查看的,但典狱长认为她怎么说也是“王国重臣”,看那种东西未免太不体面,强烈建议她只在门口站着。   这不是重点,她只注重效率。   狱卒们一共检查了十二间牢房,这十二间牢房里关押着“达卜人力资源公司”的17名员工。包括那位因为爱情而背叛阶级的青年约西亚。   典狱长在此期间给他们介绍水牢工作和运行的原理,并表示“尽管这些人不像克金森一样给了钱但他还是没有太过虐待他们”,他强调了“水很浅”,“最多只到他们小腿肚子”。   “我们放了不少水。”他这样说,“这其实是很浪费的……您可能想象不到在这里水的价格,而通常来说下水牢的都是重刑犯,明天就要上路的那种,所以放水在平常根本毫无必要。”   希茨菲尔不置可否,中间好奇问了一句:“那些人总是很安静吗。”   她问的是被关押的17名囚犯。   因为柯林说了嘛,那是一群“习惯性吵吵嚷嚷的家伙”,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习俗造就了不同的生活方式,这些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的,那这里的死寂就不太正常。   典狱长像是也想到了这点,他的脸色顿时一变,微微开始有些发白,也不再说什么水牢的运行原理了,只站在那听着走廊深处传来的动静,时不时换脚支撑身体,手杖上的指节捏的发白。   结果很快出来了,几名狱卒带着骇然先后归来,向他们汇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但凡是身在水牢里的人全都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最糟糕的猜测变成现实,典狱长揪住一个人的领子大声咆哮:“我不是让你们看好这里吗?我每天觉都睡不好就是为了能把人平安交到伯爵手里,你们让我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行了,人都死了。”希茨菲尔看不下去,他惊怒确实是真的,但这番表演更多只是做给她看的。   他害怕被这边追究责任而已。   “具体是什么情况。”她看向其他几名狱卒,“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贝尔马伦的动作比她快,就在她细心询问的关头,白胡子骑士已经带着几名白银把那些水牢看了个遍,回来就大声嚷嚷着是“被淹死的!”、“所有人都泡在深水里面”。   “我们早上看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一名狱卒小心翼翼的对希茨菲尔说,“当时我们检查的时候特地看了……水还只到他们的脚脖子,也许是放水闸门出了问题,导致他们被泡死了……”   “你们真是疯了!!”阿什莉不针对任何人,只是呆站在一边喃喃自语。   贝尔马伦说淹死都算是非常仁慈的说法,这名狱卒倒是说的很真实——泡死!听听!这相当于足足有十七个人被锁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只能眼睁睁看着积水一点点没过脑门,在这期间他们肯定疯狂挣扎过也呼救过,但没人来帮忙,他们就这样在缓慢的绝望中被呛死了。   一时之间她竟难以分辨,是这种死法更残忍一些,还是被布雷斯岛吃掉更加残忍。   虽然已经没什么意义,但希茨菲尔还是提议验尸。   典狱长很配合的让人把尸体都拖拽出来,中间不时往她这边看。   ……这里其实有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放水闸门为什么会出现异常。   控制室的钥匙只有他有,一共分两把,一把被他随身携带,一把被他藏在家里床头柜挨着的墙面里的暗格抽屉里。不管这是单纯的意外还是有人想办法配取了钥匙操纵放水,这个锅他都甩不掉的。   所以典狱长表现的非常焦躁不安,他懒得去看那些尸体,不断在心里思考待会这位女伯爵问起来该如何解释。   希茨菲尔却查验的非常认真。   监狱里是有验尸官这种职务的——因为要防止有些狱卒借假死脱身,所以肯定得做过确切的尸检之后才会将尸骸丢出去,她正好借到了一副崭新的手套。   戴着手套这里掐掐那里按按,再翻开眼皮用手电照射,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特别。   目前为止检查过的八具尸体确实是死了,而且也确实是被淹死的,他们手腕处或者脚踝处都有淤青擦伤,应该是剧烈挣扎留下的痕迹。   “这地方很重要吧?”一边做手头的事她一边继续问狱卒们,“你们就早上起来检查一次?”   狱卒们面面相觑。   这……说重要自然是重要的,毕竟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怎么可能不重要呢?   但,就像典狱长刚才说的,能被送来西斯堡的重刑犯多半很快就要死了,谁会关心这些人过的怎么样呢?   就算他们真死了那也就死了,不会有人为这些人操什么心的。   没有回答,希茨菲尔自己倒是也想明白了。   这些人是惯性思维,如果没有自己这所谓的王国特使,她估计西斯堡甚至有可能给柯林那6人更好的待遇,而这里躺着的17人嘛……   她本想在心里说这些人可能会被典狱长收钱做掉,但转念一想:他们可是牵扯到迪克特主教的死,以这位表现出来的不堪程度,他还不至于疯狂到连这种黑钱都敢贪墨。   “太嚣张了!简直太嚣张了!”   贝尔马伦在旁边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居然胆敢在我面前杀人!如此妄为!幕后凶手一定要严惩!”   “……”   几名白银骑士各用古怪的眼神朝他看来,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憋闷样。   阁下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强创进来就是为了干掉这些人的?   现在他们真死了你又不高兴了,这是否有点……   “是因为我们吧。”   阿什莉试探的道。   她觉得这很明显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他们这群人过来的时候死,她觉得做这种事的人一定是想要转嫁矛盾。   “这样一来,那个什么部落的人就会觉得是我们在为迪克特主教报仇,毕竟之前有贝尔马伦骑士搞出的事情……我们好像还没法解释。”   希茨菲尔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没想到阿什莉能看到这个位置。   看来她终于是对人心险恶有了足够的认知,从自保这个角度来说是一件好事……   不对……   暂停动作,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关键的信息,那就是迪克特主教为什么会死?   柯林的证词已经可以说明这不是意外,贝尔马伦虽然神经质但他这次的怀疑确实是对的,教区区首的死有问题,这背后有力量暗中操纵。   可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虽然因为隔阂和矛盾,迪克特主教无法让所有人满意,但相比那些激进分子,希茨菲尔认为他确实在两边群体中都能拥有不错的口碑声望。   哪边出事了他都来调和,尽管他在西辛那没干成过什么大事,但他也算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在这里,这样的人难道不能打动人吗。   有谁会想要杀害这样的人呢,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不是因为我们。”她突然开口。   “也许他们是希望将这些人的死赖到我们头上,毕竟“我们来了,然后他们死了”——看起来是这么回事。”   “但这不是主要目的,迪克特主教死于七天前,那时他们甚至不知道白影宫会派人过来,他们当时就已经决定要杀死区首了,所以他们的核心目的是要激化矛盾。”   迪克特主教在教区起到的主要作用就是“调和”。   多年履历,他已经在很多人心中占据分量。有些事非得他做见证不可,换一个人来双方可能都不接受。   那么直观看待这件事,少了他会发生什么?   矛盾会激化。   萨拉人会认为是山中土人不知好歹,偷袭杀死了德高望重的区首主教。   山中土人则会在这次“监狱事件”后认为萨拉国王派来的特使为迪克特复仇,在不经过公开审讯,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处死了约西亚等人。   这些事情发酵起来,矛盾会炸的。   她们带了军队又怎么样?   也许500多名燧石骑士就相当于500辆坦克,这股力量利用好她不会惧怕什么所谓的“乱象”。   但她是来查案的,她不是来代表萨拉和山里的部落们开战的啊……   “谋划的很深。”   她评价道。   一环扣一环,那么如果换她处在这个位置,她接下来要确保的就是“特使”一群人有口难辩。   这样想,她很自然的就将马尼翁发生的骸骨残尸案件和这里的事情结合起来。   “你们是本地人。”她立刻问狱卒们,“你们听说过最近的残骸杀人案吗?”   “听过的,伯爵。”   狱卒们纷纷点头。   这个案子一度闹的沸沸扬扬,在一定范围内引起了恐慌。因为它只发生在马尼翁市而西辛那市一例也没有,很多人甚至放弃了在马尼翁的诸多产业,举家乔迁去西辛那生活。   反正两座城市非常近,甚至可以说就是一座城市的南北半区,这种搬迁比去内地其他城市要方便不少。   “你们知道确切消息吗?”   她压低声线。   “我的意思是……这里街对面是警局,你们没有几个认识的警察朋友吗?”   狱卒、狱警,谁说狱警就不是警了?   都是警察,两边挨的还那么近,要说这里没人认识对面的关系,希茨菲尔肯定不信。   结果还真给她猜对了,这些狱警确实认识一些人,知道不少内幕消息。   “你们是说。”希茨菲尔深深吸了口气,“……已经查明的档案卷宗里,死的几乎都是‘土人’?”   “对……是这样的。”   那些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听说这个消息脸色就变得非常差,只能小心翼翼的老实回答:“有些是皮肤发棕发黑的荒岛土人,也有些是皮肤橄榄色的山里人。”   “判定准确吗。”   “我听他们说不同人种的骨架是不一样的,当然这个区别我分不出来,但我料想他们不会犯这种错。”   “萨拉人呢?”   “一例也没有。”   “失踪也没有?”   “失踪有,但死亡没有。”   希茨菲尔双眼发直说不出话来。   她可以想象,只要这里的消息被透露出去并且引爆,然后在她们试图说明的时候——在她试图利用自己“械阳伯爵”的头衔,她“名侦探”的功绩来背书的时候,有人把这样的“真相”抖露出去……   那事态可能就真的会一发而不可收拾,少说也是要动用军队的了。   到底是什么人在谋划这些?   环环相扣,密不透风……连白影宫派来处理的特使也算计到了。   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引爆矛盾……引爆矛盾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她应该是思考的太投入了,保持在尸体面前蹲着的姿势太长时间,回过神的时候腿脚都有些麻木酸软。   旁边传来争吵的动静,却是典狱长在一个个审讯赶来的“牢头”——他还惦记着希茨菲尔跟他说手下有人背叛的事。   这是显而易见的——柯林刻信息不可能是给空气看的,那西斯堡内部一定有那些人的内应。   “我们不懂你在说什么,长官。”狱警队长们有些莫名其妙,“这……钥匙一直只有你有的,至于安排那个柯林单独走那条路……囚犯们一直是自己去操场的呀?这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特例……包括这些死囚也这样的!”   他们纷纷叫屈表示冤枉,哪怕贝尔马伦用自己的方式莽了过去,还强行折断了一个家伙的手,这些人也只是哭诉自己从来不曾“收过黑钱”。   这里越来越吵了,希茨菲尔听的心烦意乱,差点都想干脆丢掉这些尸体上去得了。   但她有个习惯就是做什么事一定要做完,所以她还是尽力忍着烦躁,一边听那边吵闹的信息一边继续给剩下的尸体检查,确保中间没有疏漏。   检查到倒数第二个人的时候有了意外发现。   她指着这具被泡到发白的东西问边上的人:“这个是谁?”   “就是那个约西亚。”有人回道,“他是这些人里最年轻的,我不会记错!”   确实年轻。   回头看尸体,希茨菲尔心里肯定。   棕头,肤白,脸蛋稚嫩,虽然身躯很高大但只能说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年轻人。   所以才能做出为了爱情站到土人那边的行径吧?   按现代道德这不算什么,但在相对封闭保守的灰雾时代,这种决策是要勇气的。   拿着手电筒照了一会,希茨菲尔突然注意到“约西亚”的脖子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把他翻过来。”   她指挥阿什莉。   阿什莉撇嘴,照着做了。   但翻完之后她也瞪大眼睛——这个约西亚,他后背居然有一个可怕的纹身!   那是一条蛇。   一条大蛇。   大蛇的身体并非是……这里用个粗俗点的形容……并非是像排泄物那样盘在一起,它是呈现出一种类似蛟龙腾飞的状态,粗壮的身躯在皮肤上蜿蜒……最可怕的还要数蛇身上的一张张扭曲人脸。   不——也不只是人脸,看起来更像是一张张完整的人皮,竟然是由这些人皮拼凑成了它的蛇皮。   阿什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怪物,而巧合的是,这里有人知道它是什么。   “这是那个什么什么‘幻蛇’。”典狱长看到这里的动静,走过来说道,“具体是什么幻蛇我记不清了……但这应该是他们部落的守护神。”   “守护神?”阿什莉没听懂。   “那些山里人喜欢祭祀朝拜的东西。”典狱长解释,“我认识一些‘达卜部落’的人,我见过他们举行祭祀仪式,仪式上面他们供奉的就是这个东西的雕塑。”   他恨不得把全部细节都说出来,只希望自己立下的功劳能大一点,足以抵消他的失职。   希茨菲尔盯着这个纹身看了一会,然后让人把所有尸体都翻过来。   贝尔马伦也来帮忙,其他人都嫌热脱掉了战甲,只有他还一直穿着。   “别的都没有!”   他看向少女。   “只有那个约西亚有!”   这一刻,可以说再一次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瞄准希茨菲尔。   事态越发怪谲诡异起来,一些人心里开始打鼓,期盼着这个在传闻中曾经抗衡邪神的人物能拿出方案。   希茨菲尔站起来,交错脱掉了脏手套。   “对尸体开枪。”   她轻声说道。   “伯爵?”典狱长愣了,“……我没听懂?”   “不要问为什么。”   希茨菲尔冷冷用独眼看向他。   “对尸体开枪。”   典狱长摊手,他是觉得这个命令不可理喻,但谁让对方是特使呢。   他命令狱警们对尸体开枪。   “砰砰!砰!”   枪声开始在走廊里回荡。   这些人操作的很小心,因为害怕有流弹会弹射到那位女伯爵身上,他们都是贴近尸体才开的枪。   这算破罐子破摔嘛?   他们心想。   这尸体要是公布出去可彻底说不清了……好家伙每个人身上至少三个弹孔,但愿这位能摆平后续的麻烦。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很快轮到了“约西亚”。   负责他的狱警也没太注意,只是随手将手枪抵在他的背心处——压着那个可怕的蛇头,然后直接扣动扳机。   “砰!”   “噗嗤!”   子弹如同预想中那样钻进皮肉,但在下一刻,这人感觉有一股可怕的力量从下方涌来,自己只觉得脖子发凉,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退后!”   贝尔马伦发出怒吼,并且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他看的很清楚,那具名为“约西亚”的尸体在中弹后突然暴起,反手一挥,那手指甲就像一排锐利刀片,直接把狱警的脑袋给削掉了!   怪物!   心里已经鉴定这死而复生的东西不再是人,贝尔马伦挥动战锤朝其砸去,正好赶在他爬起来的空挡一锤将他砸飞出去,哐的一声撞在墙上。   这要是正常人,吃了这一锤已经死了。   战锤旋转的切割,战锤砸下的碰撞,砸在墙上的碰撞……足够那个人死上三次。   但“约西亚”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他的脊椎骨似乎是断了,上半身软的像面条一般,他就是挺着这副诡异的姿态一点一点的再爬起来,转头,一双黑亮的眼睛死死盯住希茨菲尔。   “你怎么发现的。”   他轻声问道。   “这具身体确实死了,我确定应该没留下破绽。”   “混账!”典狱长颤巍巍的用手杖当枪指着他,“你不是约西亚吧?你到底是谁?”   “因为我突然想到如果你们的内应是狱警里的人,那完全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让柯林给你们传递情报。”   希茨菲尔淡淡说道。   “如果是狱警那想接触柯林有很多种方式……没必要这样,所以一定不是狱警。”   “一座监狱里除了狱警那就只有囚犯了,我自然会怀疑是有什么东西藏在这些囚犯的尸骸里,或者他们本身就是假死。”   “毕竟你们都会去操场活动,这是两边囚犯唯一有机会交错的地点。”   “但你们去活动的时间段是不同的,你无法当面接触柯林,所以你只能让他刻录信息,用这种方式监测上面的动静。”   “我说的对吗。”   “你比传言中还难对付。”   “约西亚”不置可否的道。   “但你的好运气到此为止了。”   “至今为止你坏了我们太多事,你的故事该结束了。”   “那么你是日蚀的人了。”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报上名号?”   “马隆-埃克森。”对方笑了。   “打断了他的脊梁骨……你很有先见之明,侦探。”   “这次算你好运。”   “我们下次再见。”   “谁给你走了?”   贝尔马伦怒喝一声冲过去,又是一锤,直接把他的上半身砸的断裂开来。   “住手!贝尔马伦!”   希茨菲尔赶紧叫住他。   “他不是约西亚!”   “那具身体已经死了!”   贝尔马伦顿时停住,他和其他人一起看着惨烈的碎肉和鲜血一点点从墙壁上滑落,回头问道:“所以事情更严重了?”   “是的。”   少女叹气。   “恐怕我们得呼叫援军。” 第二十八章 不安和援军(二合一)   在严谨的对所有狱卒狱警、狱警队长都做过排查和审讯之后,天差不多也就黑了。   封锁了现场并对所有人下达了暂时的封口令,又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中做了全面的消杀工序,希茨菲尔顺势写了两封信让人带给卡布中校和海顿市长,再和闻讯赶来的弗里克两人会合,一群人在附近买了点面包对付晚饭。   “我很意外你能驯服贝尔马伦。”   拿着面包,弗里克主动找到希茨菲尔,开头第一句就是这个。   他确实很惊奇,贝尔马伦居然能被驯服,这件事带给他的震撼其实要比马尼翁周边发生的一系列怪谲事件夸张的多。   毕竟他也走南闯北很久了,光自己遭遇的邪祟惨案就不下二十起,配合影狮处理的更是数不胜数,死个把人已经没法让他心里起什么波澜。   但贝尔马伦不一样,这可是他们的老同学……虽说这所谓的同学不过是顺势称呼,他们实际上从未有什么故事交际,但正因为如此弗里克才觉得自己很了解贝尔马伦,了解这个人心中的骄傲。   “驯服可当不起。”希茨菲尔对这个说法不太满意,她透过监狱窗子看了眼楼下,那里站着一个臃肿的影子,正是全身着甲的白胡子骑士。   “充其量就是互相认可罢了。”   贝尔马伦是有点问题,但和他接触后希茨菲尔认为这个人本身并不是问题。   从雷德还信任他就能推出这一点了,燧石骑士团的总指挥官可不会轻信一个有背叛隐患的家伙。这里是“宁杀错不放过”的,所以不用担心他变成了第二个戴琳。   “怎么说呢。”弗里克想了想,“我听过一种说法,就是他只认可那些实力足够,而且脑袋同样不太正常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不是贬义。”弗里克这番话说的意味深长,“判断一句话的对错不能光看这句话本身,还得看它是由谁说的。”   “那么刚才那番话,说出它的人肯定不讨喜了。”希茨菲尔立刻断定,“是那些‘爵士’们吧?习惯了安逸享乐的一群人,他们当然会认为另一群人的脑袋是不正常的。”   至此她也理解为什么贝尔马伦会那么容易接受并且认可她了——白胡子骑士很可能认为她的脑袋“也有点问题”。   当然正如弗里克所说,这不是贬义。就用贝尔马伦自己举例好了:他明明拥有在所有黄金里最前列的武力,但是他却不争不抢,只是默默做修持,老老实实的完成各种任务。   在此过程中他不贪食、不结交、不淫乐、不奉承,按照那番话的理论,他的脑袋就不正常。   而我则在正面对抗中压制了他,他一方面认可我的实力,另一方面可能又想到“拥有如此能力的人居然在过去甘愿受委屈到处跑任务,这岂不是和我一样”?   ……所以他是因为这一点才接纳我的。   想明白之后,希茨菲尔稍稍有些哭笑不得。   她现在对贝尔马伦的感官不错,但他绝不是那种聪明角色。在道理上被拿来和这家伙相提并论让她很难高兴的起来,然而这道理却是那样的高尚,从另一种角度看还真是在夸她。   夸她自尊,夸她不堕落,夸她心存崇高的理想,这又让她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希望你或者咖洛能想办法和维恩联系。”她这样说,“我感觉西辛那……马尼翁这边的一系列事件和过往的案子都不一样,那个人已经承认他邪徒的身份了,日蚀教会在这里布局多年,他们图谋的肯定不是颠覆一个教区那么简单,无论我们需不需要支援,这件事都得让白影宫做好准备。”   “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已经让咖洛去做了。”弗里克说。   “他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   “有计划吗。”   “在你昏睡的时候我们事先了解过,无论是西辛那还是马尼翁,这里的电报都很难发出去,他打算跨越那条裂谷到东部对岸的城市去,到了那边就好搞了。”   “抱歉……这本该是我去问的东西。”   “本来也不可能让你什么都做的。”弗里克摇头,“反倒是那个人……能把当时的情况再给我详细说一说吗?”   他问的是“约西亚”,也就是死而复生的那具尸体。   这自然没问题,希茨菲尔一边想着自己还有血灵术,回头可以自己传讯,口头上再次给他介绍了一遍当时的情况。   完事后两人开始讨论——凭空把意识降临到死尸体内并且操纵它,这种事情怎么能做到?   “会不会是灵的灌输?”弗里克猜测,“我知道有一种人造的邪祟叫‘尸偶’,以活人为材料制作而成,制作者可以把灵灌注进去操纵它活动,它能同时具备邪祟生物和梦魇的特征。”   邪祟生灵包括那些现实里活生生的、但被邪祟污染的动物。而梦魇就是从噩梦中孵化的魔怪,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可以在梦界和现实来回穿梭。   “不是尸偶。”希茨菲尔排除这选项,“尸偶的外观太有辨识性了,那看起来就和干尸一样。而‘约西亚’的尸体外观完好,检查后也确定他身上没有改造的痕迹。”   尸偶制作工序里有一个很重要的就是移植邪祟生物或者梦魇的血肉,最起码也要用到体液,这是很容易就能查出来的。   “那还能是什么?”   弗里克迷茫了,他想不到除此之外的其他可能。   “可能是……病毒。”   “病毒?”   “你知道塔里尼昂吗。”希茨菲尔看向夜空,记忆回到了那段和龙人血裔共处的时光。   “我听说过塔里尼昂爆发过政变。”弗里克皱眉,“在两年前?记不清了……你是说这里的事情和塔里尼昂有关?”   “塔里尼昂政变的幕后有日蚀支持。”希茨菲尔姿势未变,“他们暗中扶持了一个野心家和一个叫死灵党的组织,这件事我和伊玛尔可以说全程参与。”   “但很遗憾,直到我们消灭了那家伙,把死灵党的阴云从那片土地上驱散,我们也没能追查到日蚀的踪迹。”   “意思是你没有证据,但你觉得当时就有日蚀参与了?”弗里克皱眉,这不好吧?   “我需要证据吗。”希茨菲尔直接反问他。   弗里克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侦探了。   身为械阳伯爵、王国重臣,别说怀疑了,她说什么东西有问题那就是什么东西有问题,她的头衔和地位可是整个国家在为她背书,她难道还需要循规蹈矩的走什么程序?   没那个必要。   “当事情危急到一定程度,仅凭怀疑就足够我们做决断了。”希茨菲尔对他笑笑,“而且我的怀疑不是毫无根据吧?塔里尼昂可不是那种一年内政权变来变去的小国,背后没有支持,我不相信拟形魔能再次出现。”   “它们都是病毒——”   她的语气凝重起来。   “意识附着在病毒体上,以整体泛意识取代个体个人意识。这就能解释那个‘马隆-埃克森’为什么能做到,因为他就是一种病毒,他只是附着了一部分在约西亚体内。”   这里她其实还有一层猜测没有说,那就是马尼翁的另一个案子,她和夏依冰之所以会来这边的核心原因——西绪斯的心脏,这个东西同样和拟形魔,和异种病毒密切相关。   一个地方有关联还能用巧合来解释,但如果它们全部都能连起来呢?   她不觉得这是自己多想。   “这也是猜测吧?”弗里克小心翼翼的问。   说实话他宁愿希望这是猜测,尤其希望希茨菲尔是猜错了。因为如果真是这么回事那他们这些燧石骑士很难说有用武之地。   你让我们去对付有形体的敌人,哪怕是帝王蠕虫我们也敢上。   但病毒?细菌?   这种东西要怎么打?动力盔甲和粉碎者战锤都用不上吧?   思索到这一步,弗里克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命令对整座监狱都进行酒精消毒了。   所以那两封信……应该是提醒军队和行政在整个教区内做消杀的?   弗里克一时头大如斗。   他可太清楚这项工程的难度了……西辛那教区可不是中央教区或者辛泽教区那样繁荣的地方,你在那边搞大规模消杀还容易一点,这里每天那么多奴隶劳工人口流通,你指望奴隶主给他们做消杀?   别做梦了好吧?   有的人连分性别的宿舍都懒得弄,洗澡水都不舍得给,奴隶在他们眼中就不算人而是劳动工具,他觉得希茨菲尔是真想多了。   “先尽力去做,再看看事态进一步会怎么发展。”   希茨菲尔点点头。   “而且也别太悲观了。”   “厚重的盔甲确实没法对抗病毒,但卡加纳,燧石的精神难道是靠铠甲传承?”   “当然不是。”   弗里克面容严肃起来。   他想起了黄金试炼。   是啊……铠甲确实抵挡不了无孔不入的细菌病毒,但难道有什么细菌病毒能污染骑士的身体?   没有的!   这不是因为精神意志有具体的力量能防范疾病,而是他们能忍受燧石粉末的灼烧之苦,金属毒素的病痛之苦!   金属毒素虽然也会摧残骑士的身体,但它误打误撞还有一个良性作用,那就是会将侵入体内的其他病毒拒之门外,敢进来的统统烧死!   那我们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了。   弗里克精神振作起来。   他意识到了——即使是那些普通骑士,没有通过黄金试炼的,哪怕他们并没有觉醒那份精神,没有意识到金属毒素的另一层妙用,这样并不意味着那些金属毒素就不起作用了。   它们还是一直在干活的,无论是坏的一面——破坏骑士的身体技能。还是好的一面——为骑士抵挡其他病灾,它们一直都在发挥功效。   反应过来后,弗里克突然深感面前少女的变化之大。   当初柔柔弱弱的小侦探,现在居然已经有了这种魄力。   她甚至敢反问他“我需要证据吗”这样的话了。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可从来不缺做事的人,缺的是又能做事,又有魄力做决断的。   “那么我该提前恭喜你了,伯爵。”   这样想,他嘴上也换了称呼。   不会有悬念了。   只要病毒对高层力量不起作用,西辛那和马尼翁就翻不了天。   “都是陛下的功劳。”   嘴上谦虚,希茨菲尔也是深感艾尔温的支持有多全面。   不止让她带了新军,还有500名燧石骑士和6名黄金,后面这股力量在疫区简直堪称是决定性的。   没错,这已经不是在塔里尼昂,也不是在纪元以前,尤西里安导师所说的还在被异种病毒肆虐的时代。   萨拉有退后过,有原地踏步过,但和那个被病毒肆虐的时代相比他们更多是前进——有更多的新技术被有意或者误打误撞发明出来,他们整体是进步了的。   甚至我也在这种进步里面。   她想到了沸血药剂。   谁说沸血药剂就只能给骑士用呢?   虽然它被制造出来的原理只是为了给骑士杀毒,普通人使用会有严重副作用,但如果继续针对性的进行改良,沸血药剂或许也能用来灭杀各种邪祟病毒。   所以她是不害怕的。   今晚是邪徒第一次对她亮明爪牙,这不亚于宣战。但如果日蚀的底气就是靠病毒,靠疫病,那她已经做好了赢的准备。   前提是,他们的底牌真的只有病毒。   看着兴奋起来的弗里克,希茨菲尔选择性保留了一些愁绪。   弗兰中学的事弗里克等人是不知道的,这件事也不适合宣扬出去,否则很多人接受不了……给他们看病治病、撰写医书论文的居然是一个看起来可爱的类人生物。   他们会害怕的,他们会恐惧康特-西绪斯和他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甚至无法容忍她居然还活着这么回事。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隐瞒。   而……因为这件事要做隐瞒,她也就无从和弗里克等人谈论她心底的另一重忧愁,即她怀疑日蚀教会的邪徒们对西绪斯的心脏有想法,不仅仅是为了再造异种病毒。   否则如何解释那个梦呢……   米斯罗斯,被虚空之母吞噬掉的另一个次元。   冥冥中她感到不安,她选择相信这种灵异的预感。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不需要证据”,不仅仅是因为“在超凡世界里灵的预感不能当做古代迷信”,还因为她知道自己和过去已经有了实质上的不同。   见习女神。   见习女神是说说的吗?   可不是那样……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什么确切的地方和过去比起来不一样了,今天她冥冥中感受到的一些东西放在过去可能就感觉不到,这不只是因为她的灵相比过去加强了,更精炼了,还可能是因为她和“妈妈”有了联系。   ——那棵新生母树。   既然假设中母树是世界的化身,它没有具体的主观意识,只有生物本能,即“活下去”这种基础要求。   那么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能够对它造成威胁,它肯定也会做出反应,这种反应可能连带会反馈到我的灵觉里,那种不安就是由此而来……   送别弗里克,希茨菲尔独自对窗眺望夜色。   他说的也对,目前为止这都是猜测。她也宁愿她是猜错了,太敏感了,太阴谋论了,但她真的不敢放任那种不安发酵下去。   力量差距太大了。   梦境里的米斯罗斯借助红巨星的力量和“拉娜”那种奇特植物可以做到抵抗邪神。   纳米亚……失去太阳神国的纳米亚面对同样的困境恐怕连抵抗都做不到。   它就像婴儿般孱弱。   被发现。   等于死亡。   “尽快给我回复吧。”她对着那片黑暗喃喃说道。   这里指的是她同样派人去找夏依冰和戴伦特了,她的某些猜测是否会命中,这得看他们从弗兰中学那带回的消息。   ……   与此同时,咖洛已经驱车来到东部机场。   这里是他们刚刚抵达西辛那教区下来的地方,他没时间故地重游,他飙车来这儿是为了赶飞机——今晚九点有一趟前往东部对岸城市,负责给森林喷洒药剂的飞机即将起飞,那东西勉强能坐两个人,他打算动用黄金的特权临时征调这架飞机送他过去。   “这鬼地方,白天热晚上冷。真佩服能在这里生活的人啊~”   下了车子被夜风一吹,咖洛不由打了个寒颤。   燧石骑士都不怕冷,但温差未免太大了。白天估计有十度以上,晚上应该是降到了零下。这温度即使他都很不舒服,更别说那些普通人了。   驱车路上已经消耗了不少时间——毕竟他是先从马尼翁市开到西辛那市,再从西辛那市开到最东边的机场,路上少说也要三个小时。   看看挂钟,都九点出头了。咖洛知道自己可是没有预约的,他风急火燎的往里面跑,只能希望那份卡布中校交给他的计划表是精准执行的,那样他应该还有差不多三分钟时间。   但事与愿违,当他和机场卫兵解释完一切,在他们的带领下来到机场内部的时候,一架双翼飞机的阴影附带巨大噪音从远处袭来,并在这些人的注视中冲进了夜空。   “……”咖洛双手插起腰,用一种别样的眼神盯着阻挠他的两名卫兵。   “咕嘟~”   那两人用力咽了口口水,陪着笑脸问:“明早十点还有一班……要不要您现在这里住下?”   不然呢?   咖洛叹气。   现在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轰隆隆……   嗯,这飞机都飞远了,声音怎么还是这么震耳欲聋……   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咖洛猛地睁开眼,冲到外面看向夜幕,依稀看到是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在缓缓朝着机场降落。   飞艇?   他瞪大眼睛。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飞艇过来?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拔腿朝着那边狂奔。正好赶在飞艇降落时跑到跟前,把追过来的两名卫兵甩的老远。   即使以黄金的体能,咖洛这次也累得够呛。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看着飞艇放下起落架,那上面的舱门打开,从里探出一架梯子。   烟尘缭绕中,一个人缓缓出现在那里。   一个人。   嗯?   一个人?   “你是谁?”   咖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原本还想着会不会是维恩那边有先见之明加派了援手,结果怎么才一个人?   一个人?   用这么大的飞艇运送?   做梦也不敢这么做吧?   “我的名字是巴尔-格拉兰特。奉陛下的命令来支援你们。”   烟雾散去,显出一个站在楼梯上的健硕老人。   他穿着一套影狮标准的黑礼服,还配了礼帽,嘴上吊着一根烟斗,看起来非常和蔼,笑眯眯的。   “巴尔-格拉兰特?”   咖洛想了想,对这个名字好像没什么印象。   “你应该是不认识我的,就好像我也不认识你。”   老头抽了口烟,对夜空吐出一口烟雾。   “不过没关系,你们的主事人认识,甚至我会披上这层皮还是拜她所赐。”   “你有代号吗?”   咖洛怀疑的问。   “有的。”   老头点头。   “他们喊我‘火龙’。”   “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他爽朗的笑了起来。   夜空中,那些烟雾隐约带着火星。 第二十九章 钢铁森林(二合一)   就在咖洛为巴尔-格拉兰特的降临感到摸不着头脑,他们的话事人也独自面向夜空忧愁的时候,马尼翁市的另一个地方正被阴霾笼罩。   “嗒……嗒……”高帮皮靴踩在光整平滑的石砖路面上,发出那种很有节奏和韵律的脆响。顺着长靴往上是两条包裹在皮革紧身裤里的长腿,再然后是复古拉线式的束腰马甲和黑皮革风衣外套,仔细看还能瞥见腰间挂着一把摇晃的匕首。   萨拉国土安全局的局长总是偏爱这种猎装式的打扮,它们确实万金油,不但耐用而且便宜,符合她的吝啬个性。   但夏依冰此时却没闲暇去想它们到底有多实惠,她想的是——这种皮革衣物在抗打击方面好像还是比不上棉衣。   棉衣更厚重,那种冬天的棉衣有时候甚至能抵挡手枪子弹,最起码也能削弱弹丸杀伤。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不后悔做了惯性选择。   那种衣服穿起来未免太过行动不便了,西辛那-马尼翁并非北极那种极寒之地,那么穿是在削弱行动力,对她而言没什么必要。   至于为什么她会在脑子里想这种问题,这个就得问……她和马普思-戴伦特进入弗兰中学的地界后,遭遇到的一系列怪事。   首先是没有人。   弗兰中学虽然出了事,但前前后后200多名受灾病患都被夜莺队长马特利用关系给瞒报了。这所学校目前对外是封锁状态,无论是马尼翁还是西辛那的行政班子、警察局,他们都以为这所学校是出了失踪案/残杀案,自身又因为抽不出人手而暂时无暇看管这里。   所以他们仅仅只在外面拉了栅栏和铁丝网,防止一些不明所以的市民误入,这边的事情就算结了。   但夜莺和影狮是不会这么敷衍的。   他们知道马尼翁历来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这里,他们绝大部分人由始至终都不知道弗兰中学有什么特殊以及它为什么在行动里有“鉴心修道院”这样的别称,但这不妨碍他们恪尽职守的看护这里。   他们应该是一直有派人在附近盯梢的。更重要的是,夜莺队长马特在离开之前曾经保证过他会看护好这里——他们本以为能在附近找到他的。   绕着学校围墙走了一圈,靠近大门,夏依冰逐渐听到说话声。   “让你来猜的话,你觉得那些人是去了哪里?”   “这还用问?这么明显的异常……听好了菜鸟,干你们这行的但凡是出了意外没有回答,那多半是已经死了。”   是血晶乌鸦和戴伦特在门口聊天。   这也是夏依冰给他们的命令,她一个人将弗兰中学四周探查一遍,让这两个家伙看着大门,防止中途有东西进出。   “怎么样?”看到她左手拎着一把朗伦式快步走来,戴伦特先是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科伦科手枪,舔舔嘴唇朝她问道。   朗伦式是一款经典的大口径、大威力手枪,科伦科手枪和它比起来就像是成人和婴儿,更别说女人那把朗伦式还是根据她的要求特别制造的。   她最擅长用的应该是刀啊……给她配那么好的枪械干嘛?   戴伦特觉得不公平,好像人们总是习惯给用不上某些东西的人最好的,像他这种每个月有20天在到处跑动的人却连活动经费都抢不到。   “你要是想要,那我们换。”夏依冰直接把枪丢给他。   “哎!?”戴伦特赶紧接住,然后瞪眼:“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好歹也是从基层爬上来的,分析心理难道不是基本功吗。”夏依冰冷冷道,“怎么……你是把我当成了那种其他司部里常见的废物了?觉得我会和他们一样?当了官就忘了本领?”   “你就算再精通演绎法也是要讲证据的!”戴伦特作了举手投降的姿势,“你不能仅凭怀疑就给人定罪!”   “是么?但以我现在的地位,我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夏依冰一边说一边翘起嘴角。   这个木人在平时是很不靠谱,但在关键时刻却没多少人能比他更适合承担警哨的工作。   他们刚才可不是在打趣拌嘴那么简单,她把枪丢给戴伦特其实是在主动给敌人卖破绽。   没有枪械,还是个女人……如果有人一直藏在附近盯着,而且是饱怀恶意的看待他们,那他们这一刻就该跳出来了。   就像他们对待那些莫名失踪的夜莺成员和影狮探员一样,她试图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很遗憾,什么异常都都没有发生。   天已经黑了,门口的路灯柱子却没有亮。也不知道是电力系统连在其他地方,其他地方觉得这里没有人就不用浪费电,给电停了,还是电站藏在学校内部,需要有人主动开启。   血晶乌鸦自告奋勇要从高空俯瞰侦查学校,在她飞走后,戴伦特看到夏依冰没有继续说下去,知道伪装已经毫无必要,便随手把自己的科伦科手枪递给女人,叮嘱她一句:“这里面有9发子弹。”   “谢谢,我的那把还有10发。”   搞清楚弹匣里有多少子弹也是干这行的基本功了,毕竟历史上出现过菜鸟以为能一枪绝杀结果没子弹的情况,那可都是血的教训。   光知道子弹还不够,两人互相交换了随身携带的子弹盒子,稍微后退几步远,站在门口的小土坡上往下眺望。   从这里往下看是大片大片的婆娑树影,它们原本是完全隐匿在夜色里看不清楚,是远方那些闪烁的灯光作为背景才衬托出它们。   是的,这是个小坡。   弗兰中学坐落在坡上,有高地势,四周围墙,围墙上安装了监狱级别的铁丝网,正门的铁栅栏足足三道。   两个人对此都不怎么意外,他们知道这并非是学校小题大做,而是所有位置偏僻的聚居地都要确保的基础工程。   这些东西主要不是为了防人。   就像那三道铁栅栏,中间那道上面是封死的,它的升降的开关距离地面只有1.2米。这显然就是给孩子们准备的。   危急时刻,孩子们可以躲在这里,或者把一些脏东西关在中间……这是能救命的。   “进去?”戴伦特询问,“还是回去?”   他是比较倾向于回去的——如果这次还是小组任务,就他和希茨菲尔两个人过来调查那他肯定选择进去。但这次不是啊,他们后面好歹还有几千士兵呢。   能白天带着几百人把这里推平的局势,我干嘛要趁天黑的时候摸进去冒险?   不怕死不意味着非要作死,戴伦特懂事得很,他才不傻。   夏依冰没说话,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指南针盒子确认了方位,然后把这玩意也抛给戴伦特。   “我赞同回去。”   “但前提是我们还回得去。”   “什么意思?”戴伦特接过指南针,打开后一时间没能看懂。   不对……这指针怎么中间变了?   在他惊讶的注视中,指针突然指向了上方,过了几次呼吸后又指向了左侧斜上方,完全是磁场紊乱的表现。   “在进来之前我看过一次,指针表现是正常的。”夏依冰说,“但上来之后,我是说我们开始触碰这种异常之后,这东西就不好使了。”   夏依冰简单说出自己的判断。   “你不要看那个方向有灯光,实际走过去,你会迷路。”   “是幻境?”戴伦特皱眉,“我先问一下。”他指向下面的那片城市灯光,“你看到的光是在那个方向吗?”   “没错。”   “那么我们看到的幻觉是一样的。”戴伦特立刻分析出部分原理,“是有未知的神秘统一对我们施加了同样的影响,而不是我们各自产生不同的幻觉。”   “有意思……”他端着下巴自言自语,“能让我中招的幻境……看来应该就是导致这里变成禁区的那东西了。”   也就是导致200多名师生、家长、探员昏迷倒下的神秘干涉。   原本说是影响范围只有从学校中心往外50米左右,现在看来那个范围又扩大了。   “你打算朝外面走走看么。”夏依冰问他。   “那是菜鸟的选择。”戴伦特嘿了一声,“等黑黑宝贝回来之后我们把门切开怎么样?说起来我也很久没干这种事了……”   “……我提醒你,她不喜欢别人给她起外号。”   “没关系,那是因为她没遇到我。”   话音刚落,戴伦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头顶。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摸呢,那东西就张牙舞爪的从他头皮上一直爬到了他的脸上。   那是一只巨型山蜘蛛。   萨拉国境内有很多种蜘蛛,哪怕山蜘蛛这种小分类都有不少类别,而像这种身躯就接近拳头大的,八根爪子张开更是比手掌大的,它们的毒性是尤其剧烈,平时多靠游走捕食。   戴伦特顿时不动了,他全程保持静止状态,放任大蜘蛛从他脸上一路爬到他的胸口,然后扑哧一下扑到地上,快速爬进了灌木阴影。   然后才是一阵翅膀扑腾的动静,就看血晶乌鸦降落在木人头上,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真可惜它没看上你。”   “噢宝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种奥德拉蜘蛛是在几个纪元前就存在的物种了。”血晶乌鸦傲然道,“它们很喜欢在树干上挖洞然后藏身进去,产卵的时候也直接产在树干内部。”   “……这不好笑呢。”   “黑黑宝贝也不好笑。”   “别吵了。”夏依冰打断他们,“尤西里安你发现了什么?”   她更关注怎么从这里脱身的问题,因为她觉得那只“奥德拉蜘蛛”的反应有点不同寻常。   冬季对野蛮来说意味着饥荒,缺量少时的季度,这玩意被这样刺激居然没有发火,没有直接朝戴伦特来上一口,而是直接选择了仓皇逃命?   确实有说法越是低等的动物……如昆虫之类越是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灵觉,不排除它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的位置应该就在它逃窜方向相反的那边。   “什么都没发现。”血晶乌鸦说到这一点也是闷闷不乐,“从天上看是什么人都没有的,而且也没有灯光,我觉得他们是死透了。”   “这样。”夏依冰点点下巴没说什么。   再抬起头,弗兰中学搭建出水泥防雨太的大门在她眼前如同一头巨怪的阴影。四周不知不觉开始有了夜雾弥漫,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尽早做决断了。   无论是回去,还是进去,戴伦特都只能听她安排。   “给我掩护。”她说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属别针,把它掰直成铁丝凑向大门。   戴伦特吹了一声口哨。   安全局长的开锁手艺可是远近闻名,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近距离欣赏到的。   对了。   他甚至作死的想起了某个灰头发侦探。   是啊,她对付心锁也是一绝……   想到希茨菲尔,他的心思不可避免的也就歪了。因为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和夏依冰这么作死居然一点都不紧张——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希茨菲尔也在这座城市。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没有消息这件事,本身就是确切的消息。   我们这么久都不联系那边,以她的机敏,很快就该发现不对劲了。   那确实没什么好害怕的。   “哐啷”一声,铁毡上的锁链被女人抽掉。三道门都依次被他们破解,可算是正式迈入了学校内部。   进去之后立刻发现有异常——学校里充斥着浓郁的夜雾,这浓的根本就不正常,他们打着小手电居然照不到十米开外!   这已经不正常到一定境界了,因为血晶乌鸦从上空盘飞俯瞰的时候可从没看到有什么雾。   简直就是明摆着把“这里有问题”写在脸上了!   “马普思,电池够用吗。”女人问道。   “我确定够的。”   “那么手电不要关,我要凭借光亮确认是你。”   “什么意思,等等……你要在这里分开行动?”   “是的,这里太暗了,我刚才看了下有电线接到学校里,那里面应该有电站,我们分一个人去把电给开开。”   “那么谁去?”   好问题。   血晶乌鸦一直站在戴伦特肩膀上,闻言心里觉得有趣。   以她的阅历,这种探险简直可以用玩闹来形容。她是一点都不紧张的,反而在分析这两人到底该怎么分工协作。   因为没法确定是留在这里等人更危险还是去电站开电闸更危险,这不止是考验他们的勇气,还考验他们对局势的判断能力。   “你留在这。”夏依冰决定,“我去开灯。”   有那只山蜘蛛当范例,她认为越靠近校门口的地方就越安全。   那危险的活总不能让戴伦特做,她自诩是比木人更强的,她能对付的东西戴伦特可能对付不了。   叮嘱她注意安全,戴伦特和血晶乌鸦干起了老活计——老老实实留在这守门。   没有问为什么不一起行动。   因为他也懂的,有些时候一个人比两个人更好脱身。   做了决定,夏依冰打着手电冲进夜雾。   四周是一片翻腾的氤氲,空荡荡的校园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她自己的喘息和脚步声以外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她没有像菜鸟那样慢慢探索,而是一上来就用跑的——顺着那些电线延伸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跑过操场进入学校大楼,顺着走廊快步前进。   咚!   突然,她猛地止步。   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有些犹豫,因为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她就选择相信自己的“灵觉”,临时改变方向,不再朝着预想中应该在一楼走道南边尽头的房间走去找电房,而是从中间拐进了楼道口,小心翼翼的朝上面走去。   二楼很乱。   进来才发现,这里乱的不像话。   走廊上全是拖拽出来的桌子和椅子,就像是有发神经的坏学生故意把这些东西从教室里搬出来乱丢乱杂,甚至堆的像小山一样高,几乎堵住了中间的走道。   好消息是雾气在楼里淡了一些,能见度相对提高了,她确信如果有什么东西出现在附近,自己可以瞬间发现。   然而真的如此吗?   上来后挤过一些狭窄的、被桌椅小山堵塞的豁口,夏依冰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什么也没发现。   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她往下打灯,惊讶的发现那居然是一根粗壮的缆线。   电线?   不……这都是电缆的程度了……但这种线怎么会出现在二楼?   谁家会把电房放在二楼的?这个弗兰中学是怎么回事?   心里诧异,夏依冰先是用手电朝四周照射,确定那些地方没有躲藏着什么东西,同时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开始仔细检查这根突兀的缆线。   不对。   手摸上去,哪怕有皮手套做阻隔,她也第一时间发现这根缆线好像有点问题。   这个感觉……不是缆线常见的外皮,它更硬?更光滑……而且富有弹性……   心里漏跳半拍,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血晶乌鸦曾给她胡扯,说什么如果没有“伟大的尤西里安那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一个血肉怪物,人会生活在血肉怪物的身体里,就像里面的细菌细胞,不断为其供给养分”。   希茨菲尔对这种故事一直很感兴趣,但夏依冰总是嗤之以鼻,她认为其中有很明显的夸大成分,不过是血晶乌鸦用来美化自己功绩的说辞。   不会真是这种情况吧?   西辛那……她说西辛那曾经是那种病毒最早登陆的地方。那么不排除这里的地层深处掩埋着最密集的病毒残留物。如果这些东西和拟形魔类似没有死绝而是一直在顽强等着重见天日,并且恰好这次又有人把它们弄了出来,那弗兰中学的这些异象……   她开始怀疑,自己摸到的到底是电缆还是血管。   有一个最简单的方式可以验证。   夏依冰从腰间拔出匕首,直接尝试要割开这东西的表皮。   她没割深——如果这是血管,那鬼知道这东西连接的生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暂时还不想惊动对方,所做作为力图谨慎。   浅浅割了一刀,削下来一层皮,她将其拿到鼻子前闻闻。   没有那种绝缘材料特有的怪味,但也没有生物组织惯有的腥味。   反而有点香香的?   就是那种很清新、很清爽的味道,这闻起来简直就像……   植物汁液?   嗡——   前方传来一股怪异动静,夏依冰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右手拿匕首左手拿枪,一点一点的朝前探索。   近了……近了……   随着距离的拉近,能见度的提升,她逐渐看到越来越多的这种缆线在前方交错。   它们汇聚在一起,共同拱卫着一个巨大的、类似花骨朵一样的植物组织,这东西足足有三米高,大半身体都探出窗外,正在嗡嗡的朝外喷出雾气。   原来那雾气是这样来的?   夏依冰脸色又是一变。   那我们吸入了雾气会不会有事?   难道幻觉就是这么来的?   尝试凑近这些花骨朵,她发现它们对她没有任何反应。   它们似乎是无意识的,只是在负责自己的工作。   她跨过它们,抱着一种异样心态继续往前走,看到了更多……各种各样的……五花八门的……盘结在一起……缠绕在一起的巨大植株。   如同大腿粗细的蔓藤交错在一起软软蠕动,在天花板上开出发光的花。   地毯上长出细密纹路,它们汇聚出精美花纹,隐约能窥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女人有些被震撼到了。   在人类文明凝聚而成的建筑物里居然暗藏着这样一个植物王国?   这算钢铁森林吗?   它们究竟是怎么来的?   “啪嗒……”   就在这时,她听到液体滴落的动静。   声音距离她不远,她小心靠近,用手电照过去,发现在一个花骨朵里正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蠕动。   “噗嗤!”   忽的一声,那东西被花朵吐了出来。依稀能看出是个人型,他全身裹满粘液躺在地上,露出一张对夏依冰来说还算熟悉的脸。   那是马特-希赖。   女人脸色迅速阴沉下去。   因为她发现了,这人的一些身体组织,变得和过去相比不太一样。 第三十章 深空之劫(二合一6k)   “马特。”夏依冰一边盯着半张开巨口,还在往地上流淌不明粘液的花骨朵,一边蹲下身子,轻轻呼唤夜莺队长。   她并不寄期望于自己运气有多好——唯一发现的幸存者恰好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恢复意识并清醒之类的——她没指望会有这种巧合或者好事。   但马特是自己动过的。在他被吐出来之前她亲眼看到的,这个人的轮廓在花骨朵内部扭动挣扎,也许正是他的不乖巧才导致花骨朵将其喷吐出来……那他在此之前就是清醒的了。   “是你……”地上的男人发出一声蚊蝇般的哀叫,“我真高兴……伊玛尔……在即将终结的节骨眼上来的是一位熟人,这样我们就不用浪费感情再认识了。”   “能站起来就快点。”夏依冰起身没再管他。   这东西认识她,这很好,他对过去发生的事情还有印象,这一方面说明他不是什么东西假冒的——就是货真价实的夜莺队长,另一方面也说明他的思维还算清醒。   而且他可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呢,那肯定是没大碍了,她没时间浪费在轻伤程度的病号身上。   “真是无情的女人。”马特挣扎着自己爬起来,过程中他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   他的手臂……那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手了。   从手肘开始,越是往前皮肤颜色就越深邃,皮肤表层就越是坚硬、疼痛,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原本存在于胳膊里面的骨头突然被伸展到了外面,它们完全包裹住了他的手臂前端,连同他的五指在内形成了两只粗大健壮的昆虫钳肢。   我变成虫人了?   先是震撼,但马特很快平复心情,开始研究自己其他方面还有什么变化。   很快他又发现了好几处畸变,他的双腿下方,从膝盖部位开始也出现了朝外生长的骨骼角质层。和手臂相比它们的畸变程度要浅一点,他勉勉强强还能保留有几根尖锐的“脚爪”。   还有就是胸口,胸口中间的肋骨,他感觉它们好像连成一片了。浑身上下每时每刻都在传来疼痛或者瘙痒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破封出来。   这不是错觉……随着“噗嗤”一声轻响,他的整张脸直接裂开,从头顶往下撕裂成两部分,一个崭新的“马特-希赖”从旧躯壳的皮蜕中破蛹而出,身上又有了新的变化。   变化最大的自然是衣服,伴随这次“蜕皮”,他的衣物是全脱落了。除此之外他的全身皮肤都在向他传递一种软绵绵的感觉,他被迫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那些柔软的表皮在空气影响下一点点硬化——他足足缓了三四分钟才恢复正常。   “我必须警告你,你现在已经不算人了。”夏依冰说。   她的手电照向别处一直在警戒,但那把从戴伦特手里换来的科伦科手枪却一直隐隐瞄着马特。   她是被虫人袭击过的。   马特认识她、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不假,但鬼晓得在肉体被改造的同时,他的脑子是不是也受到影响。   “我知道。”玛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沉闷,甚至是有些跳脱的——类似戴伦特的那种跳脱。   “你不害怕?”   “如果我和其他人的死能为你们争取到时间,获取到情报,那我们的价值就得以发挥了。”马特说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满足了,我为什么要感到害怕?”   因为蜕皮,他原本在脸上弄的伪装自然也一并掉了。显露出来的面孔和夏依冰预期中的很不一样——他居然看起来才二十多岁?这张脸为什么会这么年轻?   “每个人都有故事,局长。”马特喃喃道,“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他并不只是在乎这里是自己“出生的地方”,担忧那些蠕动的蔓藤是否又会做什么妖,更觉得那些正在疯狂往窗户外面喷吐浓雾的花骨朵充斥着阴森、怪谲、以及不祥。   他发自内心的讨厌这里,光是闻着那雾气的味道就有些想吐。   这是合理的要求,眼见附近确实没有其他异常了,夏依冰带他来到一楼,找了间空教室暂时安置。   就这短短一小节路,走下去估计一分钟没有,马特的身体又开始痒了。   几乎是发自灵魂的瘙痒,抵达教室后他迅速又蜕了一次皮,然后又在原地僵硬了差不多三四分钟。   在他僵硬、连话都没法说的当口,夏依冰一边观察他一边若有所思。   她对昆虫不了解,但她其实办过几个和昆虫有关的案子。无论是名贵的实验种被盗窃还是有人纵容毒虫杀人,在每一桩相关案件背后都少不了她跑前跑后求证的身影。   她是查过信息的——最不济也问过那些昆虫学家们,所以她知道——刚刚蜕皮后的“昆虫”其实在一段时间里是无比孱弱、不能动的。   这不是它们不想动,而是刚刚蜕壳的身体还没有风干硬化。它们有力气也没地方使。   马特蜕皮后的景象就很类似于这种蜕壳类昆虫。   而且她在仔细观察后也注意到了:每蜕皮一次,马特身上就要多出一块部位更不像人。   第一次蜕皮的时候他胸口的皮肤被撕裂了,下面好像挂着什么东西,她没看清。   但这次看清了——那俨然是一块骨骼挡板。直接由肋骨拼接而成,这东西居然长到外面来了?   是了……好像是听说过昆虫的骨头不在体内,它们是精通“外骨骼”的专家,虫体外面的那层硬壳其实就是他们的骨头。   “在你能说话之后,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回来之后直到你落到这个境地,中间你都遭遇了什么。”夏依冰走到前面盯着马特的眼睛,“我希望你记清楚点。”   “……我只能告诉你它们是突然降临的。”   “‘它们’?”   “就是那些巨大植物。”马特现在能动了,他稍微给女人比划了一下,指指上面,“它们是越往上越多的,我怀疑得有个类似‘源头’的东西藏在天台。总之它们一路蔓延下来,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抓住了我和其他夜莺密探,我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扎进我的身体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就是看到你了。”   “所以其他人怎么样了你并不知道?”   “是的。”马特点头,“我猜测他们的遭遇和我一样。”   这不需要你说。   夏依冰稍微用力的咬紧嘴唇。   事情很麻烦。   非常麻烦。   麻烦在哪?并不是说突变的植物很麻烦……植物突变这种事萨拉也不是没发生过,尤其是那些肉食性的植物,就像民间还流传着“杀人树”的传言,说有一种树外观长的和柳树类似,但它垂落的枝条却会主动缠绕住猎物,然后从枝条里分泌一种极其可怕的消化酶,只要短短几个小时就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溶解成骸骨。   到时候骸骨残骸再掉到地上,再次变成养分给树根滋润。   夏依冰喜欢浏览古代案件的卷宗,所以她知道这些传闻其实很多都是真的,然而她不是在担心这些东西——她不是担心是这些东西再次作为麻烦现身,而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但却在过去一直被她所忽略的问题。   ……为什么是虫人?   所谓虫人,一开始只是她根据初次遇到的虫人刺客制定的称呼。形式上是比较随意,但那家伙长的简直和大虫子一模一样,不叫虫人还能叫什么呢?   但为什么——为什么是虫人,而非兽人、粘土人、液体人、甚至植物人?   她和希茨菲尔讨论过,如果说这些怪诞的生命来自梦界,来自所谓的“米斯罗斯梦境”,那它们是可以用“米斯罗斯的遗民”来称呼的。   但就是说,为什么偏偏他们畸变的方向是趋近于虫子?   这个问题夏依冰之前没想过,但随着在弗兰中学里发现了那些盘根错节的巨大植物,发现了那些缠绕在铁架子上的蔓藤,那“钢铁森林”!她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说到底……在植物附近有虫子……这件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米斯罗斯人选择了“拉娜”——选择了这个方向去探索深空,甚至借助“拉娜”的力量制造出了“雅莱人”,将他们培育成足以和邪神魔怪抗衡的战士。   每个“雅莱人”都确保了绝对忠诚和可怕的生存能力,他们穿戴的战斗服根本就是用“拉娜”的植物纤维编织而成,这东西能和他们的肉体相融,甚至能辅助他在宇宙真空中持续存活下去。   那么在这种交互关系中,谁是主,谁是仆?   夏依冰想到自己降临梦境世界,出去后发现那位“伯德士官长”的胳膊也有虫化迹象。   她想这足以说明“虫化”是一脉相承的——它并非是从纳米亚本土发源出来的一种变化、一种现象。它应该是来自于米斯罗斯人所在的宇宙,是从他们选择“拉娜”这条路的时候就开始了。   看似是他们在利用“拉娜”,但“拉娜”何尝不是在利用全体米斯罗斯人?   雅莱人是从米斯罗斯的智人公民转化而来,如果将“拉娜”视作一个巨大的、有主观意识的生物巢穴,那么雅莱人就是“战蜂”,理论上随时可以转化为雅莱人的智人公民就是“工蜂”。   什么狗屁被邪神入侵的文明世界……米斯罗斯本身就是充斥怪谲甚至邪恶的地方!   “拉娜”和邪神有什么区别?   它甚至在主动污染全体米斯罗斯人,要把他们转化成专心为自己服务的“虫子”?   这就是为什么她觉得麻烦大了……在原本的预想中,她和希茨菲尔猜测做那个梦的东西要么是米斯罗斯文明的幸存者,要么是毁掉该文明的凶手“虚空之母”。   后者当然是最糟糕的,那东西给希茨菲尔的压力非常大。如果真的是第二种可能,而且那东西的状态保持的还算不错——也就是说它从那座灰雾神殿里脱困出来了的话,那她们几乎可以说是没胜算的。   然后因为有虫人存在——夏依冰当时就怀疑虫人是米斯罗斯文明的特产了——她们开始趋向于更乐观的估计,即认为“米斯罗斯人未必真的都死光了,否则也不可能会有虫人在马尼翁现身”。   虽然没有那个时间真正凑在一起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但夏依冰认为,如果认定这个梦境、所有的异常都是由“米斯罗斯遗民”所引起的,那她们所面临的最大的麻烦,可能也就是这些人希望“占据纳米亚这片乐土”、“在这里重新发展属于米斯罗斯人的文明”。   听起来还算可以交流是不是?毕竟梦境里的见闻已经充分说明了对方起码是文明种族,他们是有道德这种观念存在的,那他们大概率可以交流,这个事情就可以谈……无非是讨价还价的工作。   或者他们也可以选择代表萨拉拒绝这些人,按照当地的法律将杀人者处死。   (注:这里这么说是因为夏依冰同时还认为残骸杀人案也是这些虫人干的。)   但是以上这部分是原本的预想。   她现在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她开始怀疑那个梦境是“拉娜”做的。   “拉娜”是活的,这无需多问。   也许米斯罗斯人真的灭绝了,尤西里安没有说谎,她的本体追随太阳神国来到那里时,米斯罗斯的太阳已经耗尽了能量,或者干脆被邪神吸干变成星辰碎屑。   但是这不意味着米斯罗斯的文明就断绝了,因为那个文明是极其独特的……它由米斯罗斯人和“拉娜”两大力量组成,一半的消亡并不意味着另一半也会随之死去。   大胆假设……如果“拉娜”没有死呢?   如果它躲过了最后的大灭绝,横渡宇宙碰巧来到了纳米亚呢?   如果盘踞在弗兰中学的植物王国是“拉娜”的一部分呢?就是它从天穹投下的零星种子呢?   这样的东西难道配不上称呼其一声“伟大者”吗?   悠久的寿命、集群的智慧、不可名状的巨大形体……这东西和那些邪神外神又有什么大区别呢?   这样想,“森林”选择弗兰中学展开顿时就成了一件可以理解,而且从各个角度看都是合情合理的事。   因为这里存放有最后一颗“拟形魔心脏”。   虽然不是原版的,是被康妮的便宜老爹改造过……导致她在畸变后失去了拟形魔原本应该具备的凶戾,反而可以控制各种本能冲动。但它也是“拟形魔心脏”。   这东西的重要性……该怎么说呢。   夏依冰不是特别懂制香和药剂,但她毕竟和一位制香师、药剂师常年住在一起,平时没少看她捣鼓实验,也没少被她教育数落。   这位制香师、药剂师呢,她偶尔也会做点创新。尝试能不能发明一些新的香型和魔药出来。最终的结果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失败,但好歹那个流程夏依冰是都记住了。   “无论是学习制药还是创新,你要记住我们都不能急。”   耳畔仿佛又想起了希茨菲尔肃穆而又端庄的声线。   “首先怎么做?找参考范例。”   “比如我现在要研制一种新药,这个药具备一定的‘醒神’功效,但它的主要功能却并非是‘醒神’,而是加速超凡者冥想时灵的凝聚效率——在原先基础上至少提高一倍。”   “目前市面上是没有这种东西的,但是有一些类似的玩意。”   “比如‘宁神香’、‘安魂香’、‘醒神香’、‘梦眠香’。”   “我们肯定不能直接开始捣鼓——这没有依据。我们肯定要从类似的产品里汲取想法和经验——先做到了解,再然后是借鉴,最后的最后我们才能根据这些充足的了解,在这份了解的基础上去做创新。”   “这样的创新才是真正科学合理的创新,而不是像你那样什么东西都往里加一点……我说真的这又不是新世纪的材料学,你不要给我做炼丹炉啊……”   希茨菲尔后面又说了啥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无所谓,夏依冰关注的只是前面这部分。   她认为其中的道理是共通的。   噢,你制香需要讲科学,讲借鉴,讲经验主义,再在这个基础上创新。   那“拉娜”难道就不需要吗?   假设它刚到纳米亚——难道它一来就就什么都会了?   语言?   文化?   以及这里有没有天敌?它是否有资格在这里展开叶片?发展它的种子还有“蚁群蜂群”?   甚至,就按照最糟糕的那种想法去预估好了——预估这东西是希望将纳米亚人也如同米斯罗斯人一样变成依附自己存在的“虫人”,那难道它也能直接做吗?   并不是这样的。   它也需要借鉴,需要经验主义。   在这种需求下,最后一颗拟形魔心脏就成了至关重要的“参照案例”。因为这东西同时蕴藏了异种病毒和纳米亚人血肉基因融合的秘密,只要堪透了这个秘密,对“拉娜”来说,它就可以毫无阻碍的像改造米斯罗斯人一样改造纳米亚人。   “麻烦……狗屎!我们麻烦大了!”   夏依冰嘴里骂骂咧咧。   她都不需要上楼去看楼顶到底有什么东西,就光眼前这位——几乎已经成功被改造为虫人的纳米亚人,他的名字叫“马特-希赖”——光是这家伙的存在就已经能说明很多事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上楼调查情况还是回去找马普思,想办法走出迷雾区,把马特带回去进行治疗?   捏着太阳穴在马特不明所以的注视中来回踱步,夏依冰突然发现不该把开电闸的任务分配给自己。   我也是……纳米亚人。   我虽然是分支拉塔迪亚人,和萨拉人的内在细节有些不同,但拉塔迪亚人的生命起源同样和那些病毒有关,只要掌握了康妮的心脏,理论上来说,它也可以对拉塔迪亚人有充足的了解。   但马普思不同——他可是木人啊!   谢天谢地纳米亚是个包容世界……这里有包容的文明,人类最强大的帝国居然能容忍一群不是人的东西辅助摄政。   马普思的手脚是木头,马特的变化又是从手脚开始……这不正好能抵消吗?   他的手还是绝缘的……我怎么就想起来让他看大门的?   虽然自己这一路走来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包括那些巨型植物、植物根茎、花骨朵也都对她爱理不理,但夏依冰可不会天真的认为这种“没兴趣”会一直持续下去。   “没兴趣”的原因很多,也许是因为她的灵曾经被卷进过“拉娜”的梦。在那时就主动沾染了“拉娜”的气息。   ……别忘了她当时是以什么身份降临进去的,她在那边是“莱雅人”,再残暴的巢穴也不会被一只“战蜂”的灵刺激暴动!   但不确定会一直这样……   我的灵……   该死……我可是进过起源之地的!   母树也可以看做是伟大者,如果我的灵觉内属于母树的气息被它发现,那——   “你是……夏岚?”   就在夏依冰深感头疼的时候,旁边一直在发呆的马特突然开口,说出的话更使人大吃一惊。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女人眯眼盯紧他。   “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这个名字!”   “因为我见证过历史。”   马特对她微笑一下。   “我看着米斯罗斯人沉浸在胜利的虚荣里直到毁灭降临,我看过那漫天的流星,看过太阳是如何被阴影遮蔽……我当然也知道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名叫夏岚的战士,哪怕你只是从另一个界域朝梦中降临。”   他什么都知道……   夏依冰收敛内心情绪,继续追问:“……你到底是谁?”   马特希赖?   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他了。   它们肯定是对这具身体做了手脚,女人心底一时冰凉,深怕对方告诉她“是的你猜的很对,正式认识一下,我就是‘拉娜’。”   ……她深怕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因为这就是最有可能的了,试想一下,除了“拉娜”,还有什么东西能做到对方口中描述的一切?   “你可以叫我礼澜。”   虫人说道。   夏依冰一呆,身体骤然放松下来。   不是拉娜……   不是拉娜就好……   呼~   “当然了,按照你们这边的习俗,我的全名应该称之为,嗯……”   虫人略微抬起脑袋,思考数秒后终于念出一个名字。   “礼澜——永多尔。”   “我也好久没用这个名字,给人做自我介绍了呢……” 第三十一章 梦境囚笼(二合一)   礼澜-永多尔。   他说他叫“永多尔”?   夏依冰心头一跳,立刻想起了曾在卷宗资料中看到过的……关于那些在弗兰中学遭灾后倒下的人,他们在昏迷中以及苏醒后都会无意识念叨这个名字。   我们当时确实推测那是人名,而另一个关联词“1739”则被认为是年代时间。当然后面这个猜测已经随着米斯罗斯梦境世界的旅途而推翻了,但目前看来,人名的推测居然是对的?   真的有一个“永多尔”?   而他居然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以这样的方式主动现身了?……主动现身过来找她?   快速想了下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是能让对方所觊觎的,夏依冰即刻又问:“你是以什么形式在跟我说话?”   这个问题还是比较重要的,它同时包含了两个问题,即“你到底属于什么”,以及“如果你是以灵念附体的形式征调了这具身体,那他是否还有存活的可能”。   “我的灵被拉娜控制了,我,以及所有在毁灭中生还的米斯罗斯人,我们的灵都被困在拉娜的梦境之中,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降临。”   礼澜尽量用诚恳的语气对她说道。   他表示只有被拉娜改造过的身体,也就是这种接近莱雅战士的身体才能允许他降临下来,但这种降临并不会消灭原本的灵,马特的灵只是暂时受到压制,在他离开后就会醒来。   “你可能会奇怪为什么我可以使用你们的语言。”礼澜继续道,“这是因为拉娜来到这里后,它的梦境和天穹上的那片雾气相融,而那里似乎是你们灵念的‘发散之地’,它可以通过这种结合不断获取到关于你们的各种信息,这其中就包括语言,而我们作为寄生在它梦中的生灵自然也能分享到一部分知识的余韵。”   “……所以你们被‘拉娜’囚禁了?现在是要寻求帮助?”夏依冰眉头蹙的很深,她不太能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梦境?   这么说我的猜测没有错,那个将我,还有艾苏恩拉进去的梦境世界来自一尊超然的神绮,一位深空中的流浪者,一个很可能在寻求恢复的超级生命。   但是梦境怎么可能囚禁人呢……夏依冰在梦界见识过他人的梦,也就是那些深绿色的浓雾气团,它们最大的也不过只有一顶礼帽的轮廓,这样的东西能囚禁人么?   除非拉娜的梦境非常大,大到足以自成一界的程度。   真该死……夏依冰又开始有危机意识了,她不禁要想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东西的灵念该磅礴浩瀚到什么程度?   怕不是如同深空宇宙一般,常人的灵体被吸进去之后当真就是在面对一个无垠世界?   “就是这样。”礼澜苦笑道,“我们战败了……我们输了……但我们并没有完全毁灭。我们还有最后的希望也就是拉娜,我们原本的计划是……抛弃掉我们在某个层次上的身体,将我们的精神融入拉娜的世界——因为拉娜才是米斯罗斯人最信赖的依仗,我们需要依赖拉娜的力量才能在深空中活动,但拉娜自己就能做这件事,那么在战败的最后将精神意识寄存在拉娜体内依靠它逃亡,这是我们在最后关头的最优解了。”   “那么你们不是来侵略的?”夏依冰问他。   “肯定不是。”   “你们没打算杀光我们然后取而代之?”   “米斯罗斯毁灭在这种暴行之下,我们是文明的种族,不会将同样的暴行施加在别人身上。”   “光说可不够,你凭什么证明你没撒谎。”   “凭我现身了。”礼澜说道,“凭我主动出现在这里——我是在救你。同时我也向你,向你们所有人发起邀请——请拯救被困在梦境中的米斯罗斯人,我们不想被拉娜彻底吞噬。”   通过一番简单交流,夏依冰逐渐摸清了当前状况。   根据礼澜的说辞,包括他在内,足足有上亿米斯罗斯人被囚禁在拉娜编织的庞大梦境中。这个梦境世界此时已经和笼罩在纳米亚上空的梦界灰雾交融在一起,但因为交融的还不太彻底,拉娜的梦境只能覆盖到差不多弗兰中学这一带范围,要随着时间推移才能慢慢扩大。   “拉娜会主动加速这个进程。”礼澜很是严肃的道,“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看过那种喷射雾气的花了,那就是拉娜在接触那些灰雾后通过分析它的成分而制造的仿品,那些雾具有和‘灰雾’类似的功效,但和‘灰雾’不同,过多接触这些‘花雾’的人只会被牵引到拉娜的梦境里,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而你不同!”说到这里,他看向夏依冰的双眼泛着光亮。   “夏岚!你不同!我们所有人被囚禁在那个庞大的梦里,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没抹除了关于这件事的记忆,我们就像是傀儡……按照你们的话说,我们就像是舞台上的演员一样在不断重复,一次又一次的陪着拉娜进行回忆,不断重演米斯罗斯从诞生到毁灭的这段历史。”   “那是一个永恒的牢笼,我们是演员,更是消耗品。梦境的维持需要能量,但拉娜无法从虚空中补充能量,它曾想过对你们的太阳做点什么但不知道怎么搞的每七天中有六天那些阳光都十分黯淡,第七天更是什么光亮都没有了……但它总归需要能量!所以每时每刻都有米斯罗斯人成为它的口粮!它在吃我们!在不断消化我们的灵!”   所以我和艾苏恩看到的只不过是不断重演历史中的一段画面?   夏依冰张了张嘴,哪怕像她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觉得这听起来太玄奇了。   一个巨大的植株……依托植株而形成的人类文明,他们曾经因此而繁盛,现在却因此而濒临灭绝。   “你说我不同。”她淡淡说道,“是因为我居然可以主动脱身?”   “就是这样!”   “这不对。”夏依冰指出这一说法的破绽,“据我了解被拉扯进那个梦的有好几百人,他们之后也都苏醒回归了,不像你说的就出不来。”   “很遗憾。”礼澜摇头,“那是因为拉娜没对他们动真格的。”   “他们是实验品。”他说,“我猜拉娜是要利用他们来测试——测试你们和我们是否有什么不同,它并不想在一开始就惊动你们,而这个过程我猜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   夏依冰立刻想到马特对她说“很久以前就有不正常的失踪案”,她心里不由一阵发毛。   “除此之外还有‘花雾’。”礼澜补充,“‘花雾’还没有扩散开来,这个影响就不致命。可一旦被‘花雾’覆盖了这里,让它浓郁到一定程度,你们进去后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你们也不想变成一个梦境世界里的囚犯吧?”他带着希冀道,“所以帮我们就是帮你们自己,我们必须互相帮助!”   “一个问题。”夏依冰盯紧他,“你说所有米斯罗斯人都被抹去关于真相的记忆,他们的灵被囚禁在一个巨大的梦境中循环演戏……”   “是的!”   “那你呢?”她怀疑的问,“我们是外来户,我们可以发现问题……但你是怎么挣脱这种控制的?它怎么能允许你出来求救?”   “因为我是礼澜-永多尔!”   说这番话的时候,礼澜控制马特的面容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夏岚……不客气的说,如果米斯罗斯文明史要对出过的英雄做一个排位,那我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哦?原因?”   “我杀死了‘虚空之母’的化身!”礼澜抿唇说道,“我曾被它用‘噬心魔’的心脏污染……这是‘虚空之母’对付我们莱雅战士的手段,在我之前没有人能躲过这一招,所有被污染的人都成了它的奴隶!”   “只有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没有失去神智,我利用这一点靠近‘虚空之母’,将它伪装成米斯罗斯人的化身杀死,她的血沐浴在我身上,我感觉从那一刻起我的精神就发生了异变。”   “我变得更自由。”他思索着说,“我发现我可以主动控制我的精神离开身体。”   “我想正是因为这种特殊,拉娜没能限制住我,我是米斯罗斯人中唯一还记得真相的人。我受够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我要脱困!我要帮我的同胞们逃离拉娜的控制!”   他的诉求过于直接和明显,搞得我反而有点不敢信了……   夏依冰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面上不表,反倒开始东扯西问,向礼澜追求更多细节。   比如拉娜的真身藏在哪?   它有没有可能再变成那些巨大的叶瓣把整个世界都包起来?   它为什么不一口气把所有囚禁的米斯罗斯人的灵全吃了?   弗兰中学里的这些植物到底受不受它直接控制?   如果你想获得帮助,那你希望我们做些什么?毕竟你总得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拯救你们吧?否则你光说这些有什么用?   “拉娜的真身藏在哪里我也不知道。”礼澜叹气,“当时情况太危急……哪怕是我,进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出来,我甚至不知道拉娜是否还保留有当初的形体——实际上我个人猜测这个可能性是不大的,我觉得它的大部分身体都被那些怪物吃掉了,只有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留存下来,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会有巨大的叶片把你们包住。”   第二个问题同样可以用这个猜测来解释,即拉娜为什么不一口气把囚禁的灵体都消化掉?——礼澜认为拉娜在那场战争中受创很重,它的意识都残缺不全了,可能没法“产生这样的念头”。   “回忆——这是它的本能。”礼澜说道,“这一切未必是它故意进行的,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但即使是它下意识的一些行为,对于我们这些‘寄生虫’来说也称得上是灭顶之灾了。”   那这不就是另一棵母树嘛?   夏依冰原本还半懂不懂的,但礼澜这样比喻她立刻就懂了。   真巧,母树也没意识,母树也只有本能,母树下意识想搞点事情都有一大堆纳米亚生灵要暴毙升天,这可太相似了……他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至于这些植物,它们是拉娜通过研究你们本地的植株之后重新培育的新品种。受它控制,但仅限于执行它的一些命令。”   “放火烧了它们拉娜能感觉到吗?”   “能。”   “它能通过这些植物‘看到’是谁干的吗?”   “不能。”   “……它连这种本领都没有吗?”   “有,但这部分权柄现在是我在行使。”   礼澜微笑:“我现在也算是拉娜的一部分!幸亏它打算在这里扎根,我才有这个机会降临出来……这些植物会把我当成拉娜看待,我可以借此庇护你们,但我不能帮你们伤害它们。”   “为什么。”   “那样拉娜会醒!那个巨大而又浑噩的意识会看向这里!相信我,这对我们都不是好事!”   “如果我们不能伤害这些植物。”夏依冰撇嘴,“那拯救你们又从何谈起?”   “从梦里。”礼澜肯定道。   “梦的束缚只有从梦里才能打破。现实里你们想横跨那么远的距离……你们不可能触碰到拉娜的本体的!你们只有通过梦境才能接近它——接近它的本源,想办法找到它,消灭它!这种禁锢才能解除。”   “那你们这些被囚禁的灵体怎么办。”夏依冰问。   礼澜说有上亿米斯罗斯人被囚禁在梦里?   上哪去找这么多身体给它们降临?   哪怕敞开给拉娜制造虫人,这点时间又能造多少呢?   说白了,她还是不太敢相信礼澜。   礼澜-永多尔,这个名字应该确实在米斯罗斯的历史中占据很大的篇幅。否则也不至于那些人在回归后还下意识念着他的名字。   但还有很多事让她无法彻底信任他,比如她不相信礼澜会这么好心,就像是“全盘站在纳米亚人的角度为他们着想”。   拉娜毁灭了,你米斯罗斯怎么办呢?   就只求解脱吗?哪怕解脱的后果是灵体消散?   那这和被拉娜吃掉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句难听的,拉娜好歹也是米斯罗斯文明的组成部分,拉娜活着对米斯罗斯人来说是极具象征意义的一件事,如果结局一样,为什么不保拉娜而要弄死它呢?   除非他礼澜是傻子,他悲悯天人,不希望米斯罗斯人的悲剧在纳米亚人身上重演一遍。   夏依冰可不信有这种好事。   更何况马尼翁还爆发过那么多起残骸杀人案。   啃咬的只剩骨头和依附在骨头上的些许碎肉……这种事当然只有虫人干得出来。   而且它们还试图用暗杀等方式控制整个西辛那教区的局势,特使团刚抵达行政大楼的第一个夜晚它们就动手了,这背后很明显有智慧在操纵,根本不像礼澜说的那样拉娜“不具备清醒的意识”。   不过他应该也不至于拿这些骗人。   毕竟我还没有显露过本领,这家伙选择我合作不过是看中我能“主动出来”,也许他是觉得我拥有更多的试错机会才这么做的。   想了想,夏依冰觉得礼澜未必是主动骗人,但有可能他自己都意识不到有些情报其实是错的。   “米斯罗斯早就死了。”   礼澜的回答带着悲观色彩。   “我们输了那场战争……我们连赖以生存的家园都丢掉了。与其说我们还以另一种形式活在拉娜的梦里,不如说我们只是一群战败身死后被囚禁的亡灵,连永恒的安眠都难以拥有。”   “我知道你是对发生过的一些事心有芥蒂。但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些事不是我操纵的。”   “今天、在这个夜晚是我和你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对话。我必须很小心不让他们发现我,因为除了我以外你们当中还有一些人在企图借用拉娜的力量。”   “我们当中?”   夏依冰皱眉,“你指的是谁?”   “是有的。”礼澜点头,“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将拉娜当做神来崇拜,他们渴望拉娜能降临,甚至认为拉娜的梦境是神话里的理想国,我只能说那是群疯子。”   他说的是山中土人吗。   夏依冰心里游移不定。   要说对各种乱七八糟神灵的崇拜,山中土人说第二,估计只有那些海外的“猿人”敢认第一了。那些见鬼的地方有不少部落还保留有吃人肉的陋习,要说他们会无知到这种程度,那她也信。   但手段会有这么高超吗?   之前没注意,现在意识到这方面有问题,夏依冰立刻将迪克特主教身死和行政大楼遇袭这些事连起来考虑。她不认为仅靠布罗山脉里的土人部落能为了“迎接拉娜降临”制定出这样一个长达数年的庞大计划,这个计划环环相扣,隐匿极深,说实话给她的感觉很像一些老朋友——也就是那些日蚀邪徒。   “可以了,时间到了。”   礼澜突然道。   “什么意思?”   “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拉娜的意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醒来一会,现在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对它更重要了,它会第一时间看过来,我得回去了,你最好也带着你的朋友赶紧离开。”   “可我是来救人的。”   “他们没救了。”礼澜摇头。   “这么说可能有些残酷,但他们不像你那么特殊……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特殊是从何而来,但仅仅是生活在‘花舞’里就足够剥夺他们的神智了,你就算把他们带回去也没有用,他们会逐渐失去自我然后进一步变化,没有拉娜的控制他们就是一群怪物野兽,会撕碎身边的一切生灵。”   “……因为他们是按照雅莱人的模版改造的吗?”夏依冰嘴角抽搐了下。   “雅莱人是天生的战士。”礼澜点头,“他们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战斗,为了杀戮和毁灭。”   “那么……”   夏依冰还想再问他第二次他们怎么联系,但她才说了一个单词,马特的身体就咕咚一声倒在地上,然后剧烈抽搐起来。   “礼澜?”   她试探的问道。   “……马特?”   “杀了……我……”   倒下的男人剧烈挣扎着,浑身皮肤快速裂开,一节节苍白骨骼涌出体外化作外骨骼甲壳。布满血丝的双眼恳求的看来。   “杀了我……伊玛尔……”   “保持我的荣耀……”   “我不想……我不想要变成彻底的怪物……”   “……”   夏依冰沉默,缓缓举起了那把匕首。   “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没有了……”   马特露出感谢的笑容。   “我的家人……我的妹妹都被他们杀死……我为了复仇卖身给……王室,我只希望你能多杀几个邪徒下来陪我……我会帮所有人感谢你的……”   “我会的。”   女人声音陡然变冷,一刀砍进他的喉咙,趁着那些甲壳还没蔓延到这里将他的喉咙和脊椎骨用力切断,迅速终结了他的痛苦。   “呼……”   做完这件事,她先是深深呼了口气。   然后立刻站起来,头也不回的朝外狂奔。   必须要尽快将一切告诉希茨菲尔。   她满心都是这样的念头。   确实,早在赶赴这里之前,她们就猜到马尼翁的系列案件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但当初谁也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绕来绕去。   她们可能还是要直面一尊伟大者了。 第三十二章 马尼翁(二合一+新年快乐!)   进来的时候没觉得那些淡薄夜雾有多危险,那是因为夏依冰还不知道这些“花雾”的作用。   此时此刻她往外奔逃,想到礼澜说的“花雾浓郁到一定程度会把人的意识和灵扯入拉娜的梦境,而且再也醒不过来”……她当即强迫自己控制呼吸的节奏。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自己知道,礼澜认为她和其他被拉扯进梦境世界的人相比有特殊之处,这个特殊之处就在于她居然可以主动清醒——她必须知道这个认知其实是错的。   我哪有那本事?名为‘夏岚’的战士在那边醒来后同样是两眼一抹黑,真正导致我能醒来的原因是我和艾苏恩都进过起源之地!   按照尤西里安的说法,那本是独属于她的荣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但艾苏恩要和我分享……这不光彻底拯救了我还让我一并沐浴到“成神”的光辉,我们的灵从此连接的更为紧密……我是被她牵扯着才一起醒的!   所以如果礼澜说的是真话,即他真的在为米斯罗斯人寻找一位救世主,那这个人应该是艾苏恩——真正能主动从拉娜的世界中脱身的人应该是她,是她才对!   这意味着如果这些雾气太浓,她在这里吸入太多,那她也是有很大可能直接躺下、被那些巨大植物拖拽回去改造成虫人的。这种事她当然不敢赌,她得赶紧拉人离开。   “伊玛尔?”   隐隐约约的,她听到前方传来呼唤。伴随有一阵乱晃的白光——应该是戴伦特在朝着这边挥舞手电。   有这玩意确认身份就足够了,尤其是近距离穿破这层雾,看到木人肩膀上站立着的血晶乌鸦,夏依冰确定他们正是自己的队友。   因为不会有什么怪东西能冒充血晶乌鸦的,这家伙看人的眼神太独特了,那是一种标志性的“鄙视”外加“俯视”的眼神,看到就让人心里火大。   “快走!”她简单给他们提醒一句,自己就率先奔向大门。   发生什么了?   戴伦特半张着嘴有些吃惊,在他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个女人表现出这种紧张的模样。   不过他也没有太纠结就是了,其实他随便猜猜都知道应该是她在里面捅了马蜂窝,可能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冒出来了。   两人快速跑到弗兰中学的三道铁毡大门前,发现这些门和他们进来时相比又有了变化。   上面多了许多蔓藤植物——从土地里,从墙壁上钻出来的蔓藤触须在飞速蠕动,它们缠绕上那些铁栅栏将其锁死,并开出一朵朵纯白色、造型如同灯笼的花。   它们是活的……它们由始至终都在用行动证明这点。那些花朵在盛开后一边喷涌着夜雾一边发出朦胧白光,然后竟自发从蔓藤缔结上脱落下来,如同一只只荧光水母在夜雾当中飘散游弋。   “哐当!”   夏依冰一脚踹在内层铁门上,居然没能一次踹开。   好在她也没指望这些东西很好对付,她心知此时必须争分夺秒,在身体被弹开的下一刻就从自我梦境中抽出“长夏”,瞄准铁门中间的缝隙一刀竖斩!   “唰!”的一声,所有缠绕的蔓藤被一刀切断。   两三下闯过关卡出来,跟在后面的戴伦特愕然发现,外面的环境居然变了?   进来之前,外面应该是一片黑的。但现在那些夜雾里开始呈现出大片大片的城市光景,他在其中看到许多说不出是什么风格的玄妙建筑,它们就像是由镜子组成,很多面都在反射强光。   等等……这不是目前人类能理解的艺术流派吧?   戴伦特一时间思维有些卡壳,还是血晶乌鸦在他后脑勺拍了一翅膀:“傻站着干嘛?跟着她跑啊!?”   再一看,那个不讲义气的影狮局长已经甩了自己十几米了。   她未免也太绝情啦!   心里暗骂,戴伦特赶紧追上去。两人在夜雾缭绕的山坡丛林中一路奔驰,速度极快,戴伦特甚至没有闲工夫说话,比如问她“你确定这么跑我们能跑出去”?   夏依冰一开始心里也在打鼓,但随着彻底冲入夜雾森林,冥冥中她就有了预感——我一定可以从这里出去。   就好像冥冥中有一种超越现实的感觉在提示她,提示她每一步该迈向哪里,提示她哪里是幻象、是梦境,该朝着哪边才更接近真实。   ……是艾苏恩的灵?   她心里惊叹。   还是……母树?   来不及感慨和思考了,她跑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完全选择将身心都交给那种预感,不管身前是怎样的幻象……墙壁、蔓藤、镜子……没有什么能挡住她离去的步伐!   终于——她一脚踩空,眼前的夜雾陡然消失,再次恢复成漆黑夜幕。   摔倒之前,她定定眼神,确定在那片夜幕中有零星的灯光,这才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一个踉跄跑出几步,靠着出色的身体平衡重新站稳。   “呼啦”一声,却是戴伦特载着血晶乌鸦也跑了出来。他们应该是直接穿过了一处灌木丛才发出这么大动静,确认自己脱险后木人当即想要抱怨:“你就把我们丢在那儿……”   突然——他感觉有东西卷住了自己的脚腕。   一股巨力将他凭空举了起来,他反应极快立刻将手杖插进泥土里做固定支撑,但显然他的力气和后面那东西比起来太小太小了……那根手杖立刻被拉扯的在土地里倒退,因为速度太快下陷的土层四处飞溅——固定反而变成了犁地。   马普思!   夏依冰回头正看到这一幕:那是一根有常人大腿粗细的巨大蔓藤,它俨然是从花雾世界中追了出来,想要带回看中的猎物!   我怎么能让你得逞?   随手朝那片雾气中开了一枪,女人立刻把枪械丢掉,改成双手持刀快速朝前突进过去,中间躲开两道从花雾中朝她抽来的细藤,闪到木人身后将那条粗藤一刀斩断!   咿~~~~~!   花雾中传来一声尖锐蹄鸣,粗藤抽搐着后退,断口处朝外喷涌出大股粘稠的绿汁,糊的戴伦特满脸都是。   他是暂时失去行动力了……最起码以秒来计算的话,他至少也要先花个1秒钟抹掉脸上的液体,再花个1~2秒眨眨眼恢复视力,如果他足够理智的话在做这件事的同时可以试着先摸爬起来朝后逃跑——夏依冰在预想中是这么算的。   但是他们可能连这三四秒钟的时间都没有了——就在粗藤缩回去的下一刻,一张完全由无数蔓藤枝桠所组成巨大面容从雾中钻出,猛地张口朝她咬来!   这是一张怎样怪谲又扭曲的脸?   夏依冰擅长格斗术和刀术,这种人通常有更出色的动态视觉,她迅速看清了……即使是在飞速朝自己咬来的时候,那张脸上的蔓藤枝桠也在不断蠕动不断缠绕,就像一张人脸上无穷无尽扭动的蛆虫那般令人作呕!   滚开——   解放刀上的噩梦之灵,上一秒还沉寂着、不怎么起眼的刀身顿时绽放出刺眼的白光!一道长达几十米、几乎连接天地的刀光拔地而起,切过泥土也切过人脸,甚至短暂分开了花雾!   “咿~~~~~!”   花雾深处再次传来了那种蹄鸣,随之而来的则是进一步异变:巨大的人脸在被刀光剖开后依然来势不减,那些蔓藤继续扭曲蠕动,在半空中不断组合变形,居然又形成了两张小一点的人脸,还是张口要咬向她!   夏依冰这次没挥刀而是飞速后退。   不是因为她没把握,而是她不想被火烧死。   戴伦特也是在血晶乌鸦的咒骂中连滚带爬的向外侧转移——而就在他们刚刚退离这片区域的下一刻,一道璀璨的、金红色的、伴随愤怒咆哮的焰火从天而降,狠狠将两张巨脸裹挟了进去!   “昂——!!!”   那是什么……   戴伦特身体后仰躺在地上,从这个角度,再加上那些火光照亮,他依稀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在天穹上方展翅掠过……正好从口中吐掉了火焰的尾巴。   “是火龙。”   夏依冰说。   “居然是他……”   “看来白影宫也没指望纯靠我们获取情报。”   是‘他’?   ‘他’是谁?   戴伦特先是有些愣神,然后他在记忆碎片里搜寻“火龙”词条,关于格林镇——也就是童话镇的那桩案子迅速被他回想起来。   那个案子他也在的。   他、希茨菲尔还有伊森,当时就是他们三个去格林镇处理。   所以他立刻反应过来,口中叫出一个名字:“巴尔-格拉兰特?”   “是他。”   夏依冰点头。   “我们的援军。”   “昂!!!”   像是衬托这番话,天上的巨影张开翅膀,将自己的大致外观彻彻底底的展露出来。   那确实是一尊可以用“魔怪”来形容的东西……它像一头放大版的蜥蜴,因为身体在高空缺少参照物戴伦特一时无法分辨它到底多大,但保守估计是毒火蜥的十倍以上。它拥有强壮的后肢和修长的尾巴,但这些和它的前肢相比都不值一提——它的前肢就是翅膀,那是类似蝙蝠的构造,戴伦特甚至能看见皮膜下凸出的强壮骨骼,它们共同勾勒出一对遮天龙翼,再配上那张长满鳞片的长脸,常人绝对会把它当做梦魇。   火龙怒吼着盘飞下来,修长如蛇的脖子作势后仰,胸口下的皮膜泛起橙红光芒,隐约能看到它的肋骨。   然后就是光芒的上移……伴随怒吼被那张巨口喷吐出来,不但再次将嚎叫的巨脸们包裹进去,还额外烧进了那片夜雾。   “嗤嗤嗤!”   “咿呀~~~~~~!”   那夜雾也不知道具体蕴含什么成分,接触了火焰居然一点就燃,大片大片的夜雾就此灼烧起来,火借着风,风催着火,整座小山坡一时间完全被汹涌的烈焰包围,那火光肆虐染红了天,旁观者再次听到其中传来的凄厉惨叫。   我没想过动静会这么大……   夏依冰握紧手中长刀。   说是那么说,但她不认为光做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伟大者就是伟大者,哪怕是苟延残喘的伟大者,她也不觉得是一头拟态火龙能对付的。   毕竟老巴尔原本可不是龙,他原本是人,所谓的火龙化身不过是拟态的诅咒,他甚至不一定能维持这个状态战斗多久。   果不其然——她眯眼凝神,看到从火焰和烟尘中猛地升起一尊庞然大物。   还是人脸。   依然是人脸……巨大的、又无数蠕动蔓藤组成的人脸!   只不过比之前的人脸还要大!大的多得多得多!光巨口张开就有好几十米!……这!难道拉娜是彻底降临了么?   盯着这张面孔观看,夏依冰突然发现它的脸上另有玄妙。   它的脸是由无数小一点的人脸组合而成的。   在这一张巨脸上同时有成百上千张更小的人脸挤压在一起,它们同样被勾勒出五官和情绪,上千张嘴同时张开,对着夜空发出尖啸:“啊——!!!!”   ——!!!   声音在尖啸的尾端消失了。   时间也变慢了……夏依冰抬头,看到火龙踉跄着从天上摔落下来,火龙张开利齿大口对着人脸像是在咆哮,但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渐渐的,有声音传来,但似乎是回声,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来的……她好像听到了甲胄零星碰撞的声音,听到重装部队行军的声音,她稍微扭头朝身后看,见到有数百人——数百名穿戴铠甲、全副武装的燧石骑士列队赶来,作势要将这里包围。   她看到戴伦特脸上露出惊喜表情,看到血晶乌鸦盯紧那张人脸,嘴里像是在惊呼某个人名……她感觉有好多杂乱的、带着回音的声音钻进耳朵对她轰炸,她一时间感觉头晕目眩,身体晃动快站不稳。   她是想提醒他们的。   提醒他们:光凭这点力量是不足以和拉娜对抗。   如果米斯罗斯人生活的宇宙和纳米亚这里没有本质区别,按照艾苏恩的话来说——基础物理量接近的话,那么拉娜的真身彻底展开,恐怕足以吞下太阳。   那该是多么恐怖庞大的面积?   哪怕李澜说拉娜的身躯已经被邪神吃的没多少了,但那种面积,哪怕只剩下百分之一,这样的东西你让它真的展开,它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凭借体重往下一砸,他们这点人就全都要被压成肉饼。   她是想说的……但是她发现她做不到。   她的意志卡壳了,她发现那张巨脸开始朝天空喷吐浓郁的雾,她又再次回到了那种薄雾弥漫的环境里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应该属于米斯罗斯梦境世界的幻象又开始在四周浮现,这似乎意味着她即将沉眠,连同这附近的所有人一起,再次被抓回那里去了。   但她想她是不害怕的。   因为有一只手出现在她背后,传递来一股虽然不大,但足以扶住她站稳的力量,同时用自己的身体倚靠、支撑住她。   “你要违逆你的掌控者吗?”   耳边传来少女的言语。   声线是一如既往的熟悉,但在这一刻却充斥着理解不了的无边威严。   夏依冰想尝试回头,看看希茨菲尔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以及她很好奇,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违逆……   什么掌控者……   你和拉娜怎么会有这样的关系?   但是她做不到了。   今晚吸入的花雾有点太多了,这种影响可能没那么好消弭。   她感到昏昏欲睡,索性就直接两眼一闭,让这片混乱被黑暗遮蔽。   失去意识前,她好像感觉那张巨脸看向了这里。   它好像在畏惧?   它退缩了……   退缩的同时也在用那上千张嘴呢喃一个名字。   “怎么是你……”   “茱莉亚……”   ……   ……   长时间的昏暗,又好似只过去一瞬。   尝试着睁眼,女人感觉眼皮很沉。   这通常只会出现在她熬夜过度,而且补觉也没睡好的情景之下。她的意识还不是特别清醒,但她好像能听到有人在自己床边谈话。   “调动军队的命令是谁下达的。”   艾苏恩的声音。   “是我。”   弗里克。   “你走的太快了……正巧咖洛回来时带上了一些人,我想着你们搞不好需要支援,就把他们都带上了。”   “马赛他们呢?”   “他们被那些土人公司的人拦住了,此时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带着那些土人一起?”   “……我想应该是吧。”   “达贝警长那边呢,消息封锁了吗。”   “这个锁不住的,希茨菲尔,火光把半边天都染红了,整个教区估计都看到了!”   “我不需要实质上的封锁,他们要猜就让他们猜,我只要没人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么我可以保证,那个坡现在被我们的人看守着,没有一个人可以进去。”   “这就够了。谢谢卡加纳,你做的很好。”   这样的对话……看来我昏睡的时间应该不长。   但是达贝警长是谁?   马尼翁的警长吗?   她好像又认识了一些人呢……   我得……我得尽快醒来才行。   夏依冰躺在床上使劲儿想要睁开眼皮,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她尝试了几次都做不到。   “要我说不用那么麻烦!”   这又是个不认识的声音。   “说白了不就是怀疑有日蚀的邪徒在背后推动吗?他们能躲藏的地方没多少,无非就是躲在山里,躲在那些土人的部落里!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些土人全抓起来审问呢?你带军队来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你有点太暴躁了,贝尔马伦……”   “不,我现在觉得他是对的。”   “……希茨菲尔?伯爵?”   “现在是非常时期,马普思你别用这眼神看我,如果可以我当然也不想手段这么激烈,但之前那东西你也看到了,那威势难道比‘魔像之神’小么?老巴尔都挡不住它……有这样的威胁挡在前面,我们难道还要按部就班的慢慢查么?”   “……那你说的也对。”   “我的想法是,正好马赛他们要带着那些土人过来。他们应该是得到了监狱里的消息来找我们问罪的,那么他们来的人应该是具备足够分量的了,可能是什么代表、长老之类——我们就可以直接和这些人说明情况,如果他们愿意配合我们的调查自然最好,那如果不配合,我们就按贝尔马伦说的操作。”   “……你们以为呢?”   “我觉得很好。”   “早该这样了!”   “你是头……你来……”   真难得。   夏依冰听这番对话觉得有趣,虽然嘴角不受控制翘不动,但不妨碍她在心里偷笑。   艾苏恩好像生气了。   是因为我嘛?   因为我躺在这里一直没有醒……所以即使是那样温柔的她也要开始动用雷霆手段。   理智告诉夏依冰事实未必是这样,因为怎么看少女的提议都是最优解,她相信即使自己没在这躺着她也会做出一样的决断。   但可能是受到花雾的影响,她的意识有些迷糊,总喜欢胡思乱想一些可以让精神愉悦的事,她觉得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就很高兴了。   “哐——”   房门拉开的动静。   然后又是一阵起立的动静,一、二、三……艾苏恩好像坐着没动?   能让其他人条件反射站起来的,但艾苏恩又故意坐着不动给压力的……   思维发散,夏依冰觉得她知道是谁来了。   “晚上好,格拉兰特先生。”   “晚上好,希茨菲尔伯爵。”   简单寒暄后,来人似乎是拿了什么东西递过来。   “这是什么?”   “陛下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实际上也是我的审讯记录。”   “你的?审讯记录?”   “唔……这个说来话长,我之前不是被那些人带走了吗?”   “嗯。”   “他们说是要套我的人格模型,根据那个结果来判定我是否值得信任……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从我嘴里挖出不少秘密,其中一些连我都忘的差不多了,总之她要我把这个给你,说这些能方便你更好的用我。”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晚上好戴伦特先生,我们好久不见。”   “是啊……我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   “除了这份记录还有别的吗。”   希茨菲尔又开口了。   “因为我没看到康特-西绪斯,那么她至少该让你带来一些她的消息。”   是了。   夏依冰猛地反应过来。   弗兰中学——鉴心修道院目前看样子是失守了。那么谁也说不好西绪斯的心脏怎么样了。   如果心脏出问题,她会死吗?   至少可以通过她的状态来确认心脏现在如何了,或多或少能判断一点。   “只有一句话。”老巴尔说。   “什么?”   “是那位西绪斯博士让我带给你的。她说她好像想起来了,当初鉴心修道院之所以设置在这个地方,其实是有特殊的原因。”   “什么原因……?”   “有人建议她这么做的,她说那人告诉她‘这里的地脉磁场和别处不同,只有这里才能约束你的疯狂’。”   “……她这样说的?”   “对。”   不知道为什么,夏依冰总觉得老巴尔有些欲言又止。   “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   “嗯?”   “她还说,给她这个建议的人,他的名字好像就叫‘马尼翁’。”   ————————   本来这一章是0点发顺带祝福的,一堆乱七八糟事情搞得焦头烂额……   总之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要开心哦~! 第三十三章 情报汇总(二合一)   马尼翁……马尼翁是因为有一个叫‘马尼翁’的人才叫马尼翁的吗?   别说房间里的人一头雾水了,就连夏依冰这个正在偷听的也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   要知道她可是没事干就喜欢看案件卷宗的,早在她踏上局长职位之前就是这样,当上局长后为了称职更是看的疯狂……关于对这些乱七八糟旧闻的了解可以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这其中理所当然包含了诸多教区城市的地方志,但她从来没听说过马尼翁市的命名规则和同名人有关。   是我漏掉了?   还是这个地方位置实在有些偏远,连记录信息的人都懒得关照?   不……不可能的。都是生活在灰雾阴影下的人,这和偏不偏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越偏僻的地方越可能出现严重的邪灾么?从这个角度来看关于马尼翁的卷宗记载只会多不会少,唔……所以我很少看到关于这个地方的卷宗,可能是因为,那些卷宗都被故意截留掉了。   这里毕竟有鉴心修道院,关乎着西绪斯这样一位“老古董”。也许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围绕那颗心脏还出现过一些邪祟事件,保险起见,王室选择截留信息,连她这样的职务都接触不到。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她那段时间刚上任,还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信任不是在宝剑下发个誓就行的,这不她现在也知道了嘛……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希茨菲尔和巴尔-格拉兰特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   本来就没什么好聊的,眼下情景不适合寒暄叙旧,她也不可能当着弗里克这些对老巴尔不太熟悉的人问他“你怎么会选择加入影狮”这种问题。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   “进来。”   门再次开启发出“呀”的怪声,然后是阿什莉的声音传来:“马赛骑士他们回来了,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达卜部落的祭长‘法拉姆’。”   一边说话她一边转着眼珠观察房里的人,唔……她的夏莎妈妈躺在床上装死,希斯妈妈坐在床边双手交叠,旁边那些是弗里克骑士、咖洛骑士、戴伦特探员……那个老头就是龙吗?   她有些奇怪怎么没看到黛瑞尔,但她很快想到黛瑞尔承担的保护工作一直是在暗中进行的,能被人轻易看到则意味着这份工作的失败。   所以她也没有多说了,就按照希茨菲尔的指令去邀请那些人,他们待会在这间房边上的公共阅览室会见他们。   这段插曲后,房间里的人很有眼色的一个个离开——公共阅览室的布置和西辛那行政大楼的休息室差不多,他们打算先去外面站稳位置,给病患和家属私密空间。   希茨菲尔没想那么多,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她回头凑近女人的脸,对她说道:“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自从起源之地归来,两人的身上到底有了哪些神奇改变,这姑且不提,但她们灵的联系是比以往更紧密了。那她当然早就感觉到夏已经醒了。   这是她为什么表现的还算平静的原因吧,夏依冰猜测她是生气了才会同意对那些土人动武,但她其实还没那么生气,否则这次会面会直接升级为武力拘押。   她很确定会这样……因为这可是她最最关心和爱护的人,她不保证真出现那种情况她还能继续保持理智。   “我太困太累了,要公主吻我才能起来。”   夏依冰嘴唇干裂难受,索性尝试用腹语说出这样一番话,有些呜隆呜隆的,但希茨菲尔还是听出来了。   公主?这里的公主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机械公主。   左右看看,确定这里是没有别人,希茨菲尔随手撩开左侧的发丝,凑过去,在女人颤动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神奇的事发生了——夏依冰顿时觉得身体控制力又回来了,她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和少女对视,她们就这样对视了半天,然后她躺在底下道:“拉娜还活着。”   她知道希茨菲尔刚才是在召集所有人做情报汇总,她更知道这份工作里其实缺了最重要的一部分那就是自己。   只有她——只有我才知道弗兰中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我见过礼澜-永多尔,只有我知道有数以亿计的米斯罗斯亡灵被囚禁在拉娜的梦境里永劫轮回,只有我知道那个怪物大概率就是拉娜。   她是听到刚才那些对话的,知道没多久希茨菲尔就要去阅览室见人,因此顾不上和她温存,用简练、急促的语气将自己和戴伦特在弗兰中学的遭遇描述了一遍。   “那真是好消息啊。”希茨菲尔的情绪看上去明显活泼了一些,“我真高兴……你果然是福星呢~”   这能算是好消息?   女人思维一时没转过来,她们可是被一尊伟大者给盯上了啊!   “被伟大者觊觎,这是坏消息。但好消息是……这尊伟大者和灰雾邪神并非一路。”   希茨菲尔用左手绕着灰发发丝,脸上笑容带着狡黠:“我们不必担心它搬救兵,只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能平息隐患,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你确定你要这样想么?   夏依冰眨眨眼,她当然也知道道理上是这么回事,但问题是那怎么说也是一尊伟大者哇!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么?   “拉娜有弱点。”希茨菲尔稍微眯起眼睛,用那种略显俯视的眼神看下来,额外凸显出她下巴的精巧和白嫩脖颈。   “你应该听到它喊我‘茱莉亚’了。”   “我是听到了……”   “你在梦境世界的化身是‘夏岚’,我就是‘茱莉亚’,我推测那具身体是米斯罗斯的神灵之一。这里我们首先要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礼澜-永多尔,他是认为拉娜失控了吗?”   “我……”夏依冰很想回忆和礼澜的对话,但不知道怎么,一向在这方面记性很好的她却连任何对话细节都想不起来。   “我不确定他有说过‘失控’这个词。”   “那就姑且算推断好了……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米斯罗斯人原本想的是利用拉娜的特殊,将灵体寄存在它的灵,也就是梦境世界里远走他乡。这里他们显然已经和灰雾邪神交过手了,你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这种操作更像灰雾那边,这说明他们也是在学习和借鉴的,他们想要控制,不光是控制拉娜,也控制从‘虚空之母’那学到的本领。”   就像萨拉人学会了从噩梦当中借取力量那样——夏依冰心里微微点头。   如果那两边真的经历过一段耗时长久的战争,米斯罗斯人什么经验都没从中学到,这种情况才是怪事。   “他们在那之前是一直控制着拉娜的。”希茨菲尔说,“这种控制非常稳定,我不排除是因为他们当时有现实中的肉身这种原因,但我更倾向于认为,拉娜失控的原因是真正有资格掌控它的米斯罗斯人都战死了。”   “你是说‘茱莉亚’是这种人么?”夏依冰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她是在说那个名字。   ‘茱莉亚’是米斯罗斯的超级超凡者,她和一些人能控制拉娜,但随着米斯罗斯战败这些人都死了,所以拉娜失控了,米斯罗斯人的“梦境世界”计划破产,礼澜-永多尔作为唯一特例要出来求救,但他再特殊也无法控制或者抑制拉娜的疯狂,所以在他逃走后拉娜理所当然的狂暴了,这种狂暴在察觉到艾苏恩的存在后即刻被停止,这是因为它认出来了……认出艾苏恩的灵,和她在梦境世界中依附的那个角色非常相似。   ……真相会是这样的么?   推断倒是符合逻辑,但恐怕不会有那么简单吧?   她知道希茨菲尔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利用拉娜对‘茱莉亚’的恐惧或者臣服心理,在接下来不断以‘茱莉亚’的身份靠近拉娜尝试再次控制它。   但这搞不好可是会翻车的。‘茱莉亚’在米斯罗斯世界里拥有的力量我们现在可不具备,一旦这种臣服心理被拉娜克服,让她发现这边其实不是‘茱莉亚’,或者让她发现‘茱莉亚’也变孱弱了,那事态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   “我有把握。”希茨菲尔只是这样说,“我们是有底牌的……你就不要担心这些事,你做的已经很好,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这不是安抚阿什莉的口吻嘛?   夏依冰有些哭笑不得,只感觉自己变成了小孩子,希茨菲尔成了小妈那样的角色。   不过别说,这感觉不坏。   尤其是艾苏恩……她脸上的表情……   是我错觉么?   还是因为她其实已经怀有身孕的原因,怎么越看越觉得那张脸如此美丽祥和……甚至可以说是‘神圣’?   “导师。”   不管夏依冰心中震惊,那副圣洁的表情转瞬即逝,已经从希茨菲尔脸上离开了。她朝窗帘后面叫了一声,血晶乌鸦就飞下来落到床头柜上。   “我出去一会,麻烦导师看一下她。”   “你想让我和她分析这些东西可以直说。”血晶乌鸦懒懒的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太阳神国路过那里时可没发现什么痕迹,我们没和米斯罗斯人打过交道的,从我这恐怕得不到什么。”   “我只是让导师照顾夏的。”   “那你对我有些不尊重了……”   知道血晶乌鸦只是说气话,希茨菲尔微笑一下,这才抬腿从床上下来。   夏依冰这才发现刚才两人姿势有多暧昧——少女俨然是拎起裙摆抬起一条腿压在床上的,再加上她将发丝撩开露出左耳的姿势和造型,这……这别样的成熟,甚至带点风……风那个啥的风韵?   我是伤员我是伤员……   她不断在心里念叨。   我的灵肯定是被花雾影响了,嗯。   否则我可不会联想那些肮脏的事情。   ……   离开房间,希茨菲尔正听到一阵争论喧哗。   这应该是马赛骑士和那位‘法拉姆祭长’到了,说明她出来的刚刚好,几乎可以说是卡点。   此刻身处的地方是马尼翁的行政楼,这里是黑木市长佛荣之前工作的地方,和西辛那的大楼在构造上差不多,只是相比区首所在地更小一点。因此所谓的公共阅览室也就相当于那边的休息室,她在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那里摆着很多书架,心想这可能还是佛荣当初留下来的。   因为她已经做过了解了,马尼翁市目前没有行政长官(也就是市长)。   马尼翁这个地方太特殊,它挂在西辛那教区之下,是直面山中土人的交界口。维恩贵族把来这里履职称之为流放在某种程度上不能说错,与之对应的,白影宫对这种调任也很谨慎。   而最近的风向是怎样的?是维恩的贵族陈旧力量彻底被她们连根拔起,无数人缩着脑袋装乌龟,有罪数的不是下狱就是上绞架,反而没有那种不轻不重的情况可以被发配到这种边疆受难。   所以这里的职务一时空了下来,由西辛那的行政,也就是海顿代为管理。   “那个什么‘太阳伯爵’在哪?”   一个穿布袍、留着一圈乌黑大胡子的家伙嚷嚷着走来,一眼看到从走廊出来的希茨菲尔。   “……你?”   他有些震惊了,这是那位伯爵大人么?看起来未免太年轻了!   但根据他们的了解,那确实是一位女伯爵的,在场这些人里唯一符合这个条件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了,所以哪怕再不想承认,他还是强迫自己认识到来人是谁。   “咳咳!”咳嗽两声,此人很没有礼数的朝这边伸手,“晚上好伯爵……是这样说的吧?我是咱祭长的护卫,我叫波姆,那个,我没想到你这么好看……”   “波姆达卜!”后方传来一道厉喝,“你怎敢对伯爵无礼!?”   大胡子瞪眼跳了起来,立刻转身站好,口中辩解道:“我只是想和伯爵大人打招呼!”   “闭嘴!”人群中快速走来一个白胡子老人,他拄着拐杖,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在波姆身上敲打了一下。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允许不准说话!”   波姆嘴角狠狠下撇,看得出来很不服气。但他也不敢违逆命令,确实杵在那不动弹了。   “见谅伯爵,这是我管教不严。”白胡子老人对着这边微微欠身,自我介绍道:“我是法拉姆-达卜,如您所见,我们的后缀名和部落联系在一起,我今晚打扰您是希望了解下那些孩子在狱中的遭遇,还请您相信,我们是希望和平解决这件事的。”   哦,这位就会说话太多了……   希茨菲尔不禁好奇法拉姆怎么会对她这么客气,因为如果这是土人祭长的一贯本性,萨拉人和土人的融合也不会成为矛盾多发的老大难问题。   “因为你说谈不妥就……所以我们把骑士都调过来了。”弗里克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再加上从山上退回来的人,他进来的时候都看到了。”   原来是这样。   希茨菲尔心下了然。   他们怂了。   显然那些攒动的铠甲和长柄铁锤已经让法拉姆认识到这片土地的主人到底是谁,他可能在来路上想了很多很多,最终决定换一种态度和这边对话。   这很好。   省的她各种暗示费心思了。   “那我们就长话短说吧。”   一群人来到房间中央,希茨菲尔招呼法拉姆在对面坐下。   在她身后,贴墙站着黄金骑士弗里克、黄金骑士咖洛、黄金骑士贝尔马伦。   在法拉姆身后则站着黄金骑士马赛、黄金骑士哈里森、黄金骑士乔西。   他唯一的护卫波姆则是站在这张桌子的右手墙根——和阿什莉并排站,左侧沙发上则是坐着一身黑的戴伦特和老巴尔,其中戴伦特正拿着本子和笔在记录什么。   波姆觉得这种待遇十分憋屈,简直就像看管犯人一样。   有没有搞错!我们才是受害者耶!   “……差不多就是这样。”希茨菲尔将西斯堡内的遭遇简单和法拉姆说了遍,末了直接跟他说:“我们打算在接下来对所有留在西辛那发展的布罗人做一个调查,希望达卜部落可以牵头配合。”   法拉姆面上不表,实则冷汗都流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说一进大楼范围就看到那么多铠甲兵锋,空气里也有一股肃杀气息,搞了半天是有日蚀的邪徒搅进来了!   作为部落祭长,他基本可以说是达卜部落里地位最尊贵的人。他本身年龄也不小了,依照他在漫长岁月中积累下来的,对萨拉这个国家的认知了解,但凡是和‘日蚀教会’牵扯到的事件,他们不可能给你任何议价的余地。   只是本地冲突那都可以谈,甚至打死了人也不是不能谈,这种时候的萨拉人在很多达卜人看来是很软弱的。   但法拉姆知道那不是真相,萨拉人的真实面孔只有在牵扯到邪徒的时候才会暴露,他们会瞬间从那种和和气气的样子切换成狠厉和决然!这中间的变化之大根本叫人猝不及防。   他小的时候是亲眼见过的……达卜部落旁边的一个村子,叫奇尔部落的,他们的人就是牵扯到了一桩邪祟事件里,奇尔人的祭长以为这件事和其他冲突一样“都可以谈”,因此他强硬拒绝了萨拉人进入村子调查的请求。   再然后?   再然后奇尔部落就消失了。   一场大火蔓延山头,整个村子在火中毁灭。事后马尼翁地区发布声明,大概意思就是‘奇尔部落的人勾连邪徒妄图残害其他生灵,所有隐患已经被专职部门处理完毕,其他布罗人你们不要多想’。   不要多想,怎么可能不多想?   奇尔部落比达卜部落还大一点,足足拥有好几百人,这样的村子部落说毁灭就毁灭了,甚至不给你辩解的余地!   从那时起法拉姆就知道了,和萨拉人对话,其他事情都可以谈,唯独牵扯到灰雾,牵扯到和灰雾搅在一起的邪徒,不管你之前有没有道理,只要你牵扯了,哪怕只是嫌疑,如果他们提出什么要求你不配合,那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不会有人给你解释这件事的性质多严重,不会有人提醒你继续对抗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不会有人给你任何警告!   只要你敢说一个不字,他们直接动手。   汗水顺着脖颈流入衣领,法拉姆在这一刻想了很多很多。   没什么意义。   所以他选择对这位年轻的足以当他孙女的伯爵低下头颅。   “达卜部落,愿意配合。” 第三十四章 暗藏的隐患(二合一)   “祭长,我不明白……”   姑且在行政大楼住下,进房间后波姆嘴里小声嘀咕着:“就算我们要示弱,也不该什么诉求都不提啊!”   早在作出这次过来的决定时,无论是法拉姆还是波姆都没有想到,和那位年轻伯爵的谈话会持续的如此短暂。   “你不懂。”法拉姆回头看了他一眼,“这种时候不适合提任何要求……也许等关系缓和后,他们在意的这些事解决之后我们可以提,但现在提只会致使部族衰亡。”   “真的有那么夸张么!?”   “就是有这么夸张了,波姆。”   法拉姆没犹豫,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直接把童年记忆中关于奇尔部落的消息告诉波姆,果然引得波姆大吃一惊。   原来还有这样的历史么?   “可是我从来不知道……我以为山头附近就只有我们达卜部落的……为什么之前从来没人说这件事??”   “倒不是没人说,只是你们和你们的父辈不信罢了。”法拉姆叹气,“一切看起来都那样安稳祥和,再加上我们每个部落都不通书信,族群内部相对封闭,就算在数百年的时间里消失掉了十几二十个不听话的,不是真正在乎这件事的人,有几个布罗人会记得呢?”   在他看来,达卜部落的诉求在往常是一件大事,毕竟他们死了人——死了十几个呢!无论如何他们都想要一个交代,否则他们怎么有脸回去面对那些死者的家人呢?他们必须恪尽职守。   但如果将这件事摆在达卜部落的生死存亡前对比,如果有奇尔部落这样的例子进行参照,那它的性质也确实立刻就变得不重要了。   死人总比灭绝了好,法拉姆也是不久之前才意识到这个国家完全有实力对所有土人部落进行残暴的镇压——萨拉人本可以将他们全部打散作为奴隶或者最低等的公民看待,也许他们需要至少认一个主子,也许他们需要改换信仰,但总归不应是这样温柔的融合,这种温柔在今天看来是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从各种渠道打听过这座城市的邪祟事件数量,知道马尼翁即使在西部城市里也并不突出,法拉姆真要以为这种温柔是故意的放纵——放纵这片原始的土壤引诱邪徒罢了。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波姆也开始犹豫不定了,“那位太阳伯爵可是看起很不好说话的,她比男人还要凶哩。”   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让希茨菲尔评价的话,她会辩解自己全程彬彬有礼,没有哪怕一次发火动怒,但波姆就是感觉她那副作态比之前见过的许多“咆哮的男人”还要凶悍。   “无论他们要什么都配合就好。”法拉姆走到窗前,一边看着楼下的铠甲阵列一边说道,“这是萨拉人自己内部的问题,也该交给他们内部自己解决。我们布罗人不过是侥幸在历史夹缝里存活的遗民,无论是喊我们土人也好,古瑟兰的遗民也好,这个时代都和我们没关系了。”   另一边,希茨菲尔的工作并未结束。她还需要针对马赛骑士这几个人做一番问询。   “你们怎么来这么迟?”她还是坐在原来位置上,只不过注视方向从桌子对面转移到了对面墙上。   莫名的,被她那只蓝眼睛盯着,马赛、哈里森、乔西三人都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诡异的感觉……   其中以乔西的灵觉最是敏锐——他的成名绝技就是“追灵术”,立刻感觉到隐约有一股可怕的意志压迫在头顶,重的叫他喘不过气来。   太夸张了,哪怕觐见陛下也没有这种感觉的!这不至于吧……不应该啊!?   如果是乔西是害怕到胆战心惊的程度,那另外两人就暂时还好。   他们当然也有所察觉,但更多是把它当成了“威势”,认为女伯爵是更好的和自己的权势、职务所结合了,这可能是她刚刚成功镇压土人祭长带来的增长。   “我们没追上贝尔玛伦。”哈里森说道(贝尔马伦:哼!),“我们也查看了被他捣开的石棺,确定迪克特主教的尸体上有外力伤痕,所以我们倾向于根据这一点针对那些土人做一个调查。”   就是没想到事态变换如此之快,原本预计耽搁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就回来的,结果这才多久啊?这里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不客气一点说,当时他们不在现场都是失职。所以他尽量给了一个圆滑的回答,而且他很清楚这还不够,他们必须真的查到东西交代才行。   “你们去布罗区了?”希茨菲尔提起了兴趣。   正如山中土人自己从不喊自己土人,而是喊自己布罗人一样,在很多马尼翁人口中的土人区,他也有一个官方的、正式的称呼叫布罗混居区。   她一直打算去那边看看的,但因为这边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她分身乏术,得一个个来。   如果能借着这三人打探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那原谅他们这两天的失职也不是不行。   是的——是原谅。   想想看吧,对于这些黄金来说,他们来西辛那,来马尼翁的目的难道是在任务之外自由行动么?   看看人家弗里克,弗里克由始至终就拎的很清。他才不管什么案子不案子,贝尔马伦不贝尔马伦……他全程只关注一件事,那就是两位特使、尤其是希茨菲尔的人身安全。   不但本身时刻贴身保护,只在有确切命令的时候才调离,而且会动脑子,不需要命令就会主动找关系搬救兵。   这不是政治,但是一种政治智慧。它非常严肃一点也不好笑,再考虑到两位特使里有一人现在还躺在床上修养,如果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是真要治他们罪的。   “呃……”似乎是感觉她给的压力越来越大了,连哈里森都有些顶不住,他一边在腹诽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有国王的威势一边用靴子踹了下马赛,“这个马赛知道,毕竟是他说有发现的。”   “啊?我?”马赛瞪来的眼神里饱含惊怒,他没想到自己当时就随口一提,连证据都没多少的东西,这位老同学就这么干脆的把他卖了。   “那就说说看。”希茨菲尔看向马赛,“是推测么?还是有证据?说来看看吧……错了也不要紧,我们还有试错空间。”   “别的也没什么……”马赛这才安稳下来,只见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就是,我去那边看到了很多病人,我觉得躺在街口的人未免太多了点……”   “躺在街口?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   “我们推测是这样的。”哈里森咳嗽一声接过话,“可能是当地的医疗水平过于低下了,新生儿夭折率太高,很多人即使存活下来也有先天残疾,这些人大部分都活不过冬天会被冻死,街头的流浪人应该就是由这些婴儿和那些带病者组成。”   “?”马赛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哈里森说的是“我们推测”而非“马赛推测”,这可不是在抢功劳,而是帮他分摊风险。   如果这个推测是错的,他凭这句话也要一起倒霉,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阴阳怪气家伙还有这份心思。   “带病者?”希茨菲尔挑起眉毛。   “就是感染传染病的人。”哈里森解释了下,“在很多偏远地区因为防治手段落伍没有办法,教区会粗暴的将带病者抓去隔离。”   “但这里不是教团的手笔吧。”   “确实不是,根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迪克特主教生前从未推行铁腕统治,这个结果是他们自己的风俗。”   “风俗?”   “那些人认为感染疫病是一种诅咒。”说到这里哈里森顿了下,也是有些蹙眉,“每当家里出现带病者,他们都会直接将其驱赶出去,‘让自然净化他们身上的恶念’,如果之后能健康回来那就重新接纳,但如果回不来的话……”   戴伦特在旁边都听不下去了,嘴里嘀咕:“这是什么野蛮的风俗……”   他是活得长,他是见多识广,但他和这些原始人打交道可不深,他也没兴趣和可能还保留有吃人习惯的猴子对话。   “你必须承认这可能是有效的!”马赛不满的看着他,“正因为如此他们都很健壮!比普通人要健壮的多!”   “不就是自然筛选么。”戴伦特也来劲了,“你不是要和我说什么‘存在即有理’吧?傻大个儿?我中学就学过的东西,这种规则可不适用于文明种族!”   “我才不是要说这些!我是让你不要带着偏见看待他们!”   “你的表达能力太差了,我推荐你还是少说话好。”   争论很快平息下来,因为他们渐渐都发现了,真正的话事人在保持缄默。   希茨菲尔,她双手撑在下巴上陷入沉思,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他们很理智的选择保持安静,深怕动静大了会干扰到她。   寂静持续了三分钟,这三分钟他们度秒如年。   除了贝尔马伦无所谓,就连老巴尔都诧异朝她多看了几眼。   当初的小侦探……现在架子这么大啦?   “普遍吗。”希茨菲尔突然问道。   “什么?”马赛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这种现象普遍吗,它是只出现在布罗人和萨拉人的混居区吗,别的地方有出现吗?”   “这……这我不清楚……我们只调查了布罗区的,我们还问了殡葬师呢,他们承认那边确实有很多尸体需要收拾。”   殡葬师是为数不多在黑白两道都能得到尊敬的职业,也只有他们可以穿梭在各种暗巷里整理尸体,警察不会过多查问。   因为这是为了城市好,没有这些收尸人尸体腐烂怎么办?现在是冰月不担心,要是热月,尸体放个几天腐烂发臭,搞不好就会出瘟疫的。   “你们检查了他们的证件吗。”希茨菲尔微微眯眼,“你们有考虑过那些殡葬人可能有问题吗?”   “伯爵?”几名黄金先是惊惧对视一眼,然后共同朝她看来:“你是说?”   “无论是干掉殡葬人取而代之,还是伪装成尸体,买通这些秃鹫帮忙运送,都能完美躲开各种盘查……这也是很老套的藏身、脱身方式了,你们当时就该问清楚的。”   啊这……   马赛等人一头汗水。   对您的专业来说可能是常识,但对我们绝对不是!   “不过无所谓。”希茨菲尔绕着头发,眼神看向中间的虚空,“如果他们是以这种形式躲藏串联的那痕迹就太多了,什么时候查都不晚,想查一定是能查到的。”   “我们愿意再跑一趟。”一直没说话的乔西突然开口,“我们愿意用行动弥补之前的失误。”   希茨菲尔看了他一眼。   “不急。”   “你们应该一天一夜没休息了,先回去睡一觉,这个事情又不是非得黄金解决。”   乔西看起来有些焦急,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哈里森挡了回去。   “那我们先去休息了,伯爵。”   “去吧。”   哈里森带头朝她欠了欠身,然后拉着马赛两人先离开了。   “找人盯着他们。”希茨菲尔转头对戴伦特说。   “我不是怀疑他们是叛徒,而是正好他们很久没睡觉了,按理精神会比较疲惫……观察下梦界对他们的影响是否有变化,如果你还能找得到人可以一起进去看看。”   “那个怪东西不会是躲在梦界的吧?”戴伦特一边飞速在小本子上记录一边吐着舌头问,“人手?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人手?”   影狮本地的探员不是在之前的虫人袭击中遇难就是在弗兰中学失踪,或许其他地方有幸存者,但他们内部的通讯已经完全断了。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存活下来,以及他们现在又在何处。光是寻找联络这些人就得耗费个大半天时间。   所以我才没给你分配太重的任务。   希茨菲尔没再管他,继续给其他几人下命令,将继续调查殡葬师、收尸人的任务交给了咖洛。   “弗里克你想去可以跟他一道,贝尔马伦也可以去,你们正好看着他点,你们可以等那位法拉姆祭长醒了之后和他一起去……我允许你们把部队带去。”   “那这里的安全呢?”弗里克眯眼,看了眼旁边坐着的老巴尔。   “有格拉兰特先生在,这不是问题。”希茨菲尔淡淡说道,“能突破他的力量你们留下也没有用。”   是没有用。   想起在夜雾中看到的那张巨大怪脸,以及隐约看到的……怪脸是在希茨菲尔出现之后才主动退缩,弗里克心里就有种感觉——好像她才是这些人里最强的一个。   好吧。   他点点头。   既然这是命令,那他就老实执行就好。   人是一个个都离开了,只留下老巴尔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斗。   “你不止怀疑收尸人吧?”他主动说话了,“我看得出来,你中间问的那些问题很有门道。”   “我们之前在监狱里审讯过嫌疑人,有确切证据标明他们被威胁和收买了。”希茨菲尔不置可否。   “另外我还拿到了一个或许很关键的证据——马尼翁新生儿的夭折率高,可能不局限于混居区。”   “嗯?这怎么说?”   “只是猜测罢了。”   希茨菲尔摇头。   她指的是为梅尔-柯林,那个为“克金森兄弟”工作的财务。   提审这家伙时她在中间问了很多无关问题,当时她确实没有多想,那些问题也只是为了打乱柯林思绪麻痹他的。但如今想起来,像柯林这样的家庭出现那种情况并不正常。   他的原话——曾经有过兄弟姐妹,但都夭折了,只有他一个人活到现在。   这就非常不正常了……要知道当今萨拉的医疗水平虽然在她的见识中有些落伍,比如连无菌室这样的地方他们都拿不出来只能尽可能给房间消毒,但最起码的,接生这种活计是个乡野医生都能做的。   作为东部最稳定的王国,萨拉的稳定发展带来了内部的交通便利,而交通便利又方便了知识的传播,很多从维恩港印刷的关于卫生防治的小册子甚至能流传到南辛泽去,所以医生的水平在这种问题上不能作为狡辩的借口。   土人夭折率高可能是因为歧视,医生不愿去。但你一个条件还算正常的萨拉人不至于连赤脚大夫都请不起吧?   希茨菲尔隐隐感觉这件事背后藏有隐患——即马尼翁这座城市好像大部分人都是独生子,有兄弟姐妹的才是特例。   在一个提倡多生多育的灾难之地,这种情况可能是正常的吗?   但她没有证据,所以她现在就要亲自去查了。   “你去哪?”   看到她起来,作势要走,老巴尔条件反射也跟着站起。   “我在西斯堡答应了梅尔-柯林,如果他交代就保护好他的父母家人。”   希茨菲尔简单交代下她去干嘛。   哪怕不是邪徒,人心里的阴暗面也是很可怕的。   这件事她可不敢耽搁。   她要把威胁扼杀在发生之前。 第三十五章 旱季、雨季,以及花季(小三合一6k)   没有通知夏依冰,因为希茨菲尔希望她能好好休息。   老巴尔她都没有带上,尽管她其实还有些关于西绪斯的问题想要问他,但她知道那些其实无关紧要,更何况她身边也不是完全就没有人保护她了。   安格斯-贝尔马伦——这位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桀骜不驯的黄金正紧跟着她,他没有选择和弗里克一起去查什么收尸人,一路走一路对她喋喋不休。   他认为她这个女伯爵既然拥有“和自己相当的力量”就不应该那么磨叽,他觉得这里唯一可以称得上棘手的就是缩回弗兰中学那个小山坡的巨脸怪物了,目前它缩回去是渺无音讯而且整座山坡也是被浓雾所笼罩,只要不是对上这个东西,这里还有什么好担忧呢?   直接军管,把什么海顿、卡布中校都召集起来、那些买卖人口的公司高管都关起来,想查谁就查谁,想抓谁就抓谁,这才对嘛!   “还是有些麻烦的。”坐进车内,希茨菲尔先是感受了下舒服的坐垫,然后给副驾驶的贝尔马伦做出解释。   “首先,敌人已经露面了。那个叫马隆-埃克森的男人已经可以认定是日蚀的高层,而根据已经牺牲的马特队长之前的供词——整个西辛那教区在几年前就出现过不正常的失踪事件,这背后一定有日蚀在推动。”   “你说的是那些虫人么。”贝尔马伦皱眉,他同样听说了行政大楼遭受袭击,“我不觉得它们是威胁。”   身体能膨胀到百米那么高,这乍一听是很麻烦的能力,但正如夏依冰当初猜测的,对方一开始不用这本事而是被打到濒死才用,说明这力量对方控制不了,对那些虫人而言这种膨胀不是好事。   因为它们控制不了,它们出现这种症状的时候可能都要死了,它们的灵会在膨胀后归还于梦界,那膨胀也就只会持续一瞬。   只要有意识注意这一点,不要在建筑物里发生冲突,寻找开阔地将其击败杀死然后注意避让,虫人在他看来很容易对付。   “我不是说虫人。”希茨菲尔摇头,“我是说他们提前很久布局这件事,这个很久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早很多很多。”   “十年前?”贝尔马伦皱眉,回头看来。   “不好说。”希茨菲尔对他轻轻点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更久,具体的要根据我们调查到的情况来定。”   “可是这和我们能不能抓人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了。”说到这里,希茨菲尔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因为我必须要确定,不是整个教区的人都被有些人当做了人质。”   “而且有些东西筹备起来也要一定时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带着军队来查邪灾,我可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贝尔马伦明显没听懂她什么意思,但希茨菲尔已经不可能和他说更多了。   只能说如果他够聪明的话,他已经能从一些蛛丝马迹猜到她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和等待什么,实际上她并没有对这些谋划做什么隐瞒。   这没人说话,一路上也就安静下来。两人开始分心窗外的街景,能看到有一辆大肚子的储水车在缓慢行驶,朝着道路两边喷洒水雾。   “那是在干嘛?”贝尔马伦半蹙眉头。   “杀毒。”希茨菲尔说,“消息应该已经传到海顿那边了,教区行政无论如何得做点事情,他知道我们在盯着的。”   “那是水么?”   “应该是酒精。”   “光这样喷洒能有用么?”   “那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了。”   负责开车的是一名白银,他很懂事路上什么都没多问。只在距离目的地还有3分钟车程的时候提醒乘客:“如果那些人提供的地址是对的,我们马上就要到柯林家了。”   临下车的时候希茨菲尔叫住白胡子骑士:“对了安格斯,你曾是布罗人的一员?”   “是的,怎么了?”   “那你还保留有布罗人的习俗么?我是说,那些老布罗人应该知道的部落秘史,你知道吗?”   “你把主意打在我身上是大错特错了。”贝尔马伦难得跟她揶揄了下,“我当时很快被雷德带走了,除了出身在这里,我生命中的一切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看来不用担心他像卡尔一样,身世上有什么麻烦纠葛。   希茨菲尔唔了一声,没有再问他任何问题。   柯林家到了,他们下车的时候发现这栋房子已经被警戒线拉了起来,有两名端着步枪的警员在这里站岗,一问才知道是达贝警长安排来的。   达贝警长就是西斯堡对面警局的负责人,他是马尼翁的警长,或许也可以算是整个西辛那教区的警长。   因为西辛那的警长已经失踪了——没错,他正巧也在那批失踪名单里,至今不知道去了何处。   事实上,达贝警长本人就在街对面的一家餐厅里等待。看到希茨菲尔下车后他立刻横穿马路过来,对着少女深深弯腰。   “我知道您一定会来这里!还请放心!人我们都保护的很好!”   他和希茨菲尔认识就是在西斯堡那块,因此柯林的事情他是听典狱长说过的,他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位雷厉风行的女伯爵肯定会过来,而以他目前的级别显然没资格参与到那些可怕又要命的邪灾里去,那想要和这位多接触、多交流、甚至搭上关系的话,在这些方面帮她点小忙就是最合适的了。   “辛苦你了警长先生。”希茨菲尔戴着手套和他握了下,然后问道:“有什么状况吗?”   她对达贝警长印象还是不错的,因为他都超过40岁了但身材还是保持的很好,可以看得出来平日里没少努力锻炼。   “没有,两个老人目前甚至不知道柯林被抓的事——中途有土人试图靠近这里,看到我们在这值守就退走了。”   “那是好消息……冒昧问下警长,你是独生子么。”   “?是独生子……但这件事情很重要么?”   “没,我只是好奇,因为我发现整个西辛那似乎大多数家庭都只有一个子嗣。”   “哦,您说这个!”警长恍然,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这件事说来话可就长了……我想这可能是因为病灾的原因吧,这里的医生水平很差,作为土生土长的矿山人,我能活到这个年龄可不容易。”   他表示自己也曾有两个姐姐,但很可惜,都夭折了。   “本地的公职都是土生土长么?”   “基本全是。”   “卡布中校也?”   “那当然,因为其他地方很少有人愿意主动来这里,就算是‘流放’也不会每次都一口气来那么多的,多数职务只能由我们本地人担任。”   说起这个,警长语气很是自嘲:“毕竟是自己家,自己不关心还有谁关心呢……我们也不是没做过梦,但显然就像有些人生来就可以穿金戴银,这方面城市的命运和投胎没啥两样。”   希茨菲尔知道他是抱怨——借此哭诉西辛那和马尼翁在维恩港心中位置太轻,甚至没得到过任何像样的扶助。他不乏有索取这种扶助的意图。   她没放在心上。   也许之后她回去会提,但这不是现在该操心的。   “对了。”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你们听说过蜡屈症吗。”   “蜡屈症?那不是很严重的遗传病么?”达贝警长大吃一惊,“您有亲人得了这个?”   “不是我,但是我认识的人。”希茨菲尔点点头,语气听上去意有所指:“应该是‘认识’。”   “那您要准备节哀了,这种病目前还属于绝症,没有特效药,发作周期也很短,也许几年内就得进坟墓了。”   警长不无遗憾的道:“太悲惨了,这种病发作起来可是很难熬的。”   “如果我说是比利斯上校得了蜡屈症呢。”   “是上校?”警长这里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   “你们不知情么。”   “两个月前吧……大概是这么个时间,上校宣布要退下来,当时海顿长官召集我们所有人办了个宴会,我记得那时候上校看起来还好好的……但之后就传出消息他得了绝症。”   “你们不知道是什么绝症?”   “不知道,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你问了吗。”   “没有,打听这种事太冒昧了。”   希茨菲尔眯着眼睛打量警长,一直看得他满头大汗才放过他。   实际上他们心里清楚,这和冒昧不冒昧一点关系都没有。单纯是比利斯上校已经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了——他不再执掌城防军、参与本地防务了,那这种关心——哪怕是冒昧的关心也都和他没关系了。   人情世故啊……倒是没什么可指摘的。   希茨菲尔一边感慨一边在脑袋里回想关于蜡屈症的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基督山伯爵》里的老神甫得的就是这种怪病。这种病发作时患者会全身僵硬不能动弹,严重时会昏厥过去,多来上几次搞不好就醒不了了。   这确实是遗传病,也确实和她的某种猜测相吻合。   “本地的遗传病多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掏出了本子和笔在记些什么。   “唔,您说多的话也多,说少的话也少。”   “能详细说说么。”   “因为新生儿的死亡率很高。”警长点头,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这儿其实每年都有非常非常多的孩子出生。”   希茨菲尔点头表示理解,她知道,达贝警长指的是本地有很多无人权的奴隶。   无论男奴女奴,当你连自由、生命都不受自我控制的时候,你的繁衍权自然也别想捏在手里。要知道部分贸易公司为了节约成本在运送他们的过程中甚至懒得给男女分房,这一系列综合原因导致每年都有大量女奴因“意外”怀孕。   这些女奴的生育环境多半都是很糟糕的,船舱、茅房、稻草堆……任何你能想到的充斥虱子跳蚤的地方都是这种意外爆发的地点。   这确实可以解释当地新生儿的夭折率为什么那么高,但还是那句话,希茨菲尔关心的是这些以外的——是那些山中土人,是梅尔-柯林、达贝警长这些正常萨拉人家庭为什么也没有兄弟姐妹。   “但是如您所见,能活下来的不多,我们都说这是因为这里有极其厉害的传染病,而这些病的源头正是那些低贱家伙!”   “这是你的心里话么。”   “呃……大家都这么说,我们未必是当真的……”   “说习惯了?”   “……”警长红着脸没再发言。   他觉得希茨菲尔说话未免也太直白了!   说是伯爵……会有这样的大贵族这么问问题么!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地位,也早就在海顿那里确认过是她无误,他肯定要怀疑是哪个乡下来的小侦探在找麻烦呢。   “也就是说。”希茨菲尔姑且合上小本子,“我可以认为,当地包括正常的萨拉人家庭,一直深受某种专门针对孩童的传染病困扰,是这样么?”   “大概是的。”   达贝警长点点头,“一般来说小时候抵抗力差,发病很多,一些孩子挺不过来就离开了,但能正常发育起来的大部分都没再生病。”   “不包括遗传病?”   “遗传病例外,您知道的,它毕竟叫遗传病么……”   “这个比例多么。”   “我没有确切调查过……我们两边加起来只有五家医院呢,但我估计有个两成左右吧!”   以达贝警长的职务来说他见过的人可不算少了,他预估的两成可能很接近真实数据。   “那么警长。”希茨菲尔彻底把本子收起来,“你觉得这种情况是什么引起的呢。”   “?”   这个问题把达贝警长给问懵了。   什么引起的……还能是什么引起的呢?   真要说原因,他可以列举出来太多种了。比如这里有猖獗的奴隶市场,很多黑心公司从海外一船船的运奴隶到南辛泽,过程中不做任何清洁消毒,等上岸了就把占满粪臭味的男奴女奴们像赶牲畜一样赶到车厢里运送过来——这样的人群每年、每个月、每天都在大批输入整个教区,连带导致这里疫病多发不是很正常么?   还有那些山里的猿人……好吧他们比起海外的猿人是文明一点,至少他们不吃人肉,但保不齐哪个部落还留着吃生肉的习俗,这也是很容易得病的好不好?   他们萨拉人厌恶这些家伙可不完全是因为偏见。   “那些奴隶——”   希茨菲尔突然换了聊天的风向:“大多数公司买卖奴隶是为了做什么?我听中校提到过,似乎是为了,挖矿?”   “对!”   警长赶忙点头。   “就是挖矿的……因为我们这里土地很硬,但好歹还有些矿石油田,所以对矿工的需求很大。”   “那么本地也有很多矿业公司了?”   “当然,实际上很多奴隶就是那些矿业公司运进来的,找别的公司买他们会被狠宰一笔,他们索性就组织人手自己做了。”   “你下矿井去看过吗。”   “没有——我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也许你该去看看。”   希茨菲尔意有所指的道,然后又换了话题:“西辛那和马尼翁……这两个地方人口流入多,但流出多么?”   “不多的。”   警长摇头。   因为大部分奴隶,无论男奴女奴,只要下矿井,用不了多久就累死了。   好吧——也许不一定是累死的,而是吸入了大量矿石粉尘得病死的,但这有什么区别呢?他们就是这里不可或缺的齿轮,要是没有这些人,整个教区的存在意义就没多少了。   “奴隶出不去,但主人家呢?”希茨菲尔看起来很好奇,“像你们这样的萨拉人呢?”   “歧视无处不在的,伯爵。”   警长语气很是意味深长。   维恩港任意一个小贵族都敢指着马尼翁的行政宝座说这是‘流放’,换个角度想,从一个粗俗野蛮到还没废除人口贸易的教区出来的人,不管他是去做什么的,外地难道会有好脸色么?   不,不会的,他们只会讥诮的说:   “瞧,他身上仿佛沾染着羊圈的臭味!”①   “瞧,他挥舞着脏钱来买东西哩!”   ————————   ①:羊圈,奴隶营地的别样说法。   ————————   所以……多方面的原因,导致这地方的人很少出去。   这边的口音问题还是挺明显的,也没那么容易撒谎,说自己是别处出身。   但希茨菲尔不依不饶,她觉得这种歧视不能够成为借口。   因为很显然,能遭遇这种攻击的人肯定是身份层次还不够高,那些真正的高层,比如依靠同时做人口买卖和矿业采掘而暴富的家庭,他们想移民不是很轻松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警长表示在这方面爱莫能助,“实际上,我们倒是希望赚到钱的家伙立刻滚远远的,但他们就是要赖在这,赖了一代又一代,至今为止已经……”   他比划了一下。   “类似‘克金森兄弟’那种,已经不是我们能随便处理的了。”   希茨菲尔扬眉:“所以迪克特主教很重要。”   “是的……真可惜他已经死了。”   “克金森兄弟有派人来这里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我有预感,他们很快会动手了。”   达贝警长的预感不是乱讲,而是他认为克金森兄弟毫无疑问已经卷入到一起与日蚀邪徒们同流合污的重案里去了,如果他们不想以叛国罪、反社会罪、反文明罪等名目被捕,他们肯定会发疯似的杀死一切有可能知道细节的人。   希茨菲尔抬头多看了他一眼,他赶紧保证:“来之前我已经和中校说了,几座桥梁和东部机场都被封锁,他们逃不掉的……想逃只能往大山里逃。”   “辛苦了,警长。”   第二次安抚他,希茨菲尔对一些事情已经心里有数。   她对旁边早已不耐烦的贝尔马伦道:“我们可以换地方了。”   换地方?   无论是达贝还是贝尔马伦都吃了一惊。   后者不相信会有这样的惊喜:“你不继续浪费时……我是说,你不进去看看人吗?”   “没必要,而且我不喜欢一直防守,防守解决不了这里的问题。”   希茨菲尔拽了拽围巾。   这不光是御寒,也能遮掩她脖上的项圈。   “要去找克金森?”   贝尔马伦兴奋起来。   是不是终于能打架了?   “是吧。”希茨菲尔对他也是有些无奈,“要多依仗你了,安格斯。”   贝尔马伦当即表示完全可以信任自己。   而就在这时,希茨菲尔停下脚步,隔着轿车看向马路对面。   那是对面两栋房子之间,中间的小巷,刚才好像有人在窥视这里。   想了想,她没有上车,而是在其他人紧张的簇拥下过了马路,走到巷子里朝内查看。   这是死胡同。   一股淡淡的恶臭从里飘散出来,从堆积的东西看,这是附近居民的垃圾据点。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希茨菲尔盯紧垃圾堆后露出的衣角。   不同于其他人如临大敌,她心里却不怎么紧张。   因为她知道那是些什么人,无论是神眼还是母树赋予的灵觉,这些都告诉她没有危险。   沙……   那边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在他们所有人的注视中,两个脏兮兮、黑乎乎,只有单衣遮体的孩子互相搂着走了出来。   他们都很小,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因为太瘦小了看不出具体年龄,倒是眼睛都很明亮。   希茨菲尔靠近过去,没有管达贝警长的提示(“当心!可能会传染!”)。   她走近两人面前,半蹲下来。   在这过程中两个孩子有几次都想躲闪后退,但看到她那只露出的独眼,似乎是被那里面的情绪所抚慰,他们最终没有动弹。   先是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糖递给女孩,希茨菲尔看向男孩怀里抱着的东西。   那是一本书。   一本科教性质的读图,从它惨兮兮的封面来看它原本应该也是垃圾堆的一员,透过那些脏污勉强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字符。   《自然循环:旱季、雨季以及花季》   花季?   这里的孩子有花季么?   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希茨菲尔没有问他们任何问题,直接站起来转身就走。   “安顿好他们。”   她对警长道。   没有管后者一头雾水。   “我们现在去解决问题。”   ————————   昨天晚上7点上床,3点居然没爬起来,这是不可想象的事。   后来猜测是戒雪碧导致缺少糖水,吃的又少,身体弱了。   所幸解决了这段时间卡文的困扰,希望今后写起来能更顺畅吧~   先补个6k,后面慢慢再补。 第三十六章 宣战(小三合一6k)   贝尔马伦以为希茨菲尔说换地方就会立刻动身去找“克金森兄弟”的麻烦,但她并没有命令轿车往金融街开。   所谓金融街就是指戈兰大道,它的位置不在综合更繁华的西辛那市而是直接位于马尼翁市的东北部地区,这或许是因为后者才是采矿业务的最前线,将公司办事处设置在这里能节约时间以及交互成本。   希茨菲尔下达的命令是这样的:她让下辖的白银骑士去找地方给行政楼拍电报,命令留守那里的阿什莉骑士带领200人赶赴戈兰大道,而她本人则叫司机径直往西开,说是要看看进山的地方。   “她想干什么?”   达贝警长过程中一直驱车跟在后面,发现前面两辆车居然不是开往金融街之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是现在要去下矿井吧?”   教区的大部分矿藏资源都集中在马尼翁市和部落峡谷的交界地区,因此进山也就意味着接近矿区,那里的空气可不好闻。   运气好的话大概也就是浑浊一点,要是运气差,西边的沙暴也吹过来,那就是黄沙尘土漫天飞舞,想出门非得用斗篷遮的严严实实。   “也许伯爵大人是打算去峡谷兜兜风呢。”他的助手在旁边说道,“毕竟谁也没要求她亲自解决克金森兄弟,她带了人来的,让那些人动手就足够了。”   达贝警长扭过头来,用那种第一次认识他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半天,一直盯到他心里发毛,咽下一口口水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警长?”   “不,你未免聪明的过头了。”达贝警长认真看着他,“你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讽刺她?你是自己想死,还想一起害死我吗?”   这番话可把助手给吓坏了,他连连道歉表示自己真的错了,还好达贝警长只是为了警告他而不是动了真火,这件事过后警长问他:“……那两个小崽子怎么样了?”   虽然那句“安顿好他们”很明显是随口一提,但他可不敢奉上与之匹配的态度。   “都弄好了。”助手赶紧将功补过,“让附近的居民暂时收留着……我指名了让给洗热水澡和买新衣服,我给了钱的,不然那家人还不乐意呢。”   后面这番话说的比较小声,但属于达贝警长确切能听见无法忽略的程度。   达贝警长装没听见,他知道这点钱算不上什么。   马尼翁的情况很复杂,甚至连带整个西辛那,这边的情况都比萨拉别地复杂。像他这样的警长已经算是很清廉了,但即使如此,有些好处你不收也是办不了事的。   所以那点钱能算什么呢?他只是估算啊,可能还不到助手每个月能收取到的月供的十分之一。   “头儿。”想了想,助手停止翻看手里的书籍,双眼看着前方玻璃,“我们真的不通知那些人吗?”   “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警长保持专心开车,甚至懒得斜眼瞅他。   “道理我都懂……我当然不想得罪伯爵大人,但她毕竟不能在马尼翁待一辈子。”助手声音越发低沉,“如果她只把手头的案子了解了就拍屁股走人,留下的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低估了一些东西。”警长摇头,“教区太久没有遇到大灾大难了,如果你知道其他地方他们是怎么对待那种行为的,你就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个白痴。”   有那么夸张么?   助手愣了。   只能说有些东西哪怕听说再多,没有亲眼见过,没有真正看着发生过,还是难免会受经验主义的荼毒和影响。   他不禁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决断来,开始觉得那些从“克金森兄弟”之流那收受的的财物很烫手了。   心中有愧,就要想办法补救。   “对了头。”   “怎么。”   “这本书——”他把膝盖上那本已经擦干净封面的书半举起来,“那两个孩子说‘送给发糖的姐姐’……要不您给交过去吧?”   达贝警长终于再次正眼看他,只见他一把夺过那本书,宝贝一样塞到怀里,语气虽然还是比较严肃,但已经忍不住咧开了嘴。   “只要你别想太多,别做那些不属于你这个职务该做的事,这波事情过后就会没事的。”   “真的吗头?”   “当然是真的……我们本来就没干坏事,充其量是因为无能而对一些事情纵容罢了。”   这倒真是找了个好借口呢!   助手跟着叹了口气。   无能确实是无能,但他想不出来该怎么做才能不再无能。   王都来的伯爵小姐,你最好足够仁慈和开明,别拿你的标准套在我们这些常人头上。   情绪攒动着,矿山地带也就近了。   和预想中的山谷豁口不同,进山的道路边是一片开阔地带。希茨菲尔摇下车窗朝外面观察,一眼就看出那些不规则的山崖断壁是用炸药炸的。   很正常,毕竟无论是卡布中校还是达贝警长都说过这里的土层很硬。如果矿藏上面正好有山岩阻挡,那总不能派遣矿工慢慢挖吧?   前方道路有一半被拦了起来,原本是差不多六车道宽,在中间只剩三车道,并在进山的入口处设置了庭卡,有荷枪实弹的城防军在这里守卫。   他们大概有七八个人,目测只有一个小队。这些人显然没得到有人要来视察的通知,看到车队驶来一头雾水,然后选择拦停了最前面的黑色卡车。   “你们……”   “你们挡在这里想干什么?”   好家伙……他们话还没开始问呢,一个铁罐头就从车厢里磕磕碰碰的跳了出来,还从里面掏出来一把长柄战锤,气势汹汹的要反问他们。   这装扮是骑士老爷吧?   本地的老爷可没这么凶,那多半是特使团了。   想明白这点,带队的士兵脸上赶紧挂上讪笑,对着贝尔马伦点头哈腰,表示他们也是收到命令要在近期封锁这段出入口,不是故意要为难他们。   “那你们也是听命行事。”贝尔马伦很神奇的没再生气了,他看了眼后座车厢,发现看不清坐在那里的少女表情。   想了想,他学着希茨菲尔之前为难达贝警长的架势朝他们问话:“今天,不——应该是这几天,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来么?”   “有的。”士兵回答,“这是进山的主路,那些土人回家基本都要从这走的。”   贝尔马伦又问了一些问题,但他只是单纯觉得希茨菲尔那副姿态很有气势在刻意模仿,问题本身完全看不出他想了解什么,搞的那些士兵心惊胆战的,还以为他是想管“内务问题”。   “那是什么?”   过了一把“伯爵瘾”,贝尔马伦指着前方的路卡问道。   其实就是一排铁架子,随便焊成三角形挡在路口,上面还焊了一些钢刺。   士兵们照此回答,但贝尔马伦很快发现其中猫腻:“那为什么这些路卡是挪开的呢?”   “这……”这些人开始支支吾吾,“这个是因为……总是有人来来往往的,我们又不是真要封锁路口,暂时用不上这个东西……”   贝尔马伦又朝后座看了一眼,没理睬这个解释的人,作势要去前面查看。   “等等……”   旁边立刻有士兵想要阻拦,此时达贝警长等人也从车上下来了,他们正好看到这针对的一幕,深知白胡子骑士脾气暴躁的几人顿时面色大变。   “砰砰!”   果不其然,阻拦的人直接被挥舞锤柄砸飞出去。   贝尔马伦也没下重手,这些人最多骨个折,回去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他无视剩余士兵难看的脸色,走到那些铁架子跟前,上手试着拎了一下。   很重。   是实心钢材么?这么长的一排全焊到一起,想要挪开不轻松啊!   他眯起眼,控制姿势有些勉强的半蹲下来,就那样穿着铠甲,检查起地上留下的拖拽痕迹。   完了。   那些士兵一个个脸色大变,有些丢了枪械就跳下矿坑,还有些举枪就要对准后来的人。   “叮——”   这些人瞬间恍惚了一下,只觉得耳边响起一道如同冰晶、镜面碎裂的动静,然后手中的枪械就同时不翼而飞——自主飘到空中碎成了零件。   “这些人有问题!”   贝尔马伦回头喊道。   “拖拽痕迹太新鲜了……他们应该是得到命令故意要在这时候挪开它们的,也就是他们要放走一些东西!”   我要对你改观了。   收回冰针,希茨菲尔开门下车,有些佩服的看向贝尔马伦。   原本以为是个纯粹的莽夫,没想到还粗中有细……居然能从这样的细节中推出东西。   前方传来一声呼啸,却是一名士兵扭曲着面容朝她扑来。   可能是发现突然钻出来一个年轻女郎,觉得好欺负,想要控制起来当做人质。   这些人本就训练不精,更不要说这种急情下的扑击堪称漏洞百出。希茨菲尔都懒得用学自龙女的格斗术,只按夏依冰平时教导她的晃了下肩膀,这个人就极其听话的扑向一边——被误导的错判了方向,还以为她会朝那里躲闪。   她顺势朝前一个扫腿,这人就脚底拌蒜摔了出去,正好被嚎叫着的达贝警长扑倒按住,配合其他人员将其控制起来。   失去了枪械,这些士兵战斗力可以说极其有限。很快所有人就都被逮住,由达贝警长牵头拷问。   “你们为什么要跑?”   警长精神很是亢奋,“又为什么要袭击王国特使?”   他其实是很高兴的,因为这次他不但是确实出了力气——他的衣服裤子上都是干泥巴呢——而且还正好被希茨菲尔给看见了。   这种事最怕做了之后没人看见,他觉得之前担忧的很多问题在这之后都不再是问题。   “因为是有人命令他们这样做的。”   希茨菲尔走了过来,一番话说的跪伏的士兵脸色煞白。   “命令?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   不光达贝警长,就连其他人,包括贝尔马伦都是一头雾水。   难道是卡布中校?   他提前预计到他们今天要到这里来,所以让人挪开路障?   这解释不通吧……希茨菲尔很明显是临时起意要过来的,她原本应该是打算去——   等等?   她原本打算去哪来着???   心头好似划过闪电,达贝警长突然晃动一下,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安格斯。”希茨菲尔没管这些人,“看着我们来时的路。”   “我估计差不多他们也要到了。”   来时的路?   所有人听的又是一愣。   还会有人朝这里来吗?   就在这时,后面很明显传来一阵汽车引擎轰鸣的动静。   这动静很大,刺耳的就像司机打算驱车直接冲击哨卡,将前面的一切阻碍都撞飞一样。   渐渐的,距离近了……他们都看清那是一支车队。   由一辆横冲直撞的华丽轿车打头,车队里的每一辆车都堪称豪车。一路驶来扬起了一片蒙蒙烟尘,从隐约传来的马蹄声看后面似乎还有骑兵部队。   “轰!!!”   排头的轿车来势不减,即使已经看到前面有另一支车队挡在中间,司机还是踩死油门继续加速。   到这个时候,再蠢的人也看出问题来了。   很显然,所谓的命令应该就是为这支队伍下的。   再联想到械阳伯爵不久之前发布的命令……这支队伍的身份到这里也并不难猜。   “哐当!!!”   一声巨响,他们的注意力又被拉回现实。   那是贝尔马伦——他就像一辆坦克冲了上去,锤头一扬再一掀,就看那辆冲来的轿车凌空飞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螺旋轨迹,轰隆隆的落进矿坑去了。   这个动静就太大太大了,后面的车队受到影响,从第二辆车开始拼命急刹,连带导致了一串追尾。   好不容易等纷乱平息,那些车驾一个个打开车门,从中下来十几个人。   其中有些穿漆黑礼服、打着各种花色领带、戴礼帽、持登山手杖。另一些则很明显是家里的女眷,穿着贵妇裙和淑女裙,其中不乏有老人和孩子。   一家老小啊……   达贝警长嘴角抽搐着,他已经从礼服队列里看到卢迪-克金森了。虽然自己没有为这家伙办过事情,但警局是收过好处费的,此时看到这家伙带人朝这里走来,他莫名的有些底气不足。   “日安,伯爵。”   一个留着八字胡+山羊胡的精瘦男人走上前来,在距离贝尔马伦几米外停下,用一种阴郁的眼神打量着站在后面的希茨菲尔。   “既然您出现在这里,那我想您肯定也知道我是谁了。那我也就不多废话了吧……”   男人叹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钢笔。   本子是支票本,钢笔泛着金属反光。   即使在求和,他的动作也是那样从容不迫,仿佛被堵死最后一条退路的人不是他,他此时的举动反倒是在给与施舍。   “您要多少。”   作势下笔,卢迪-克金森再度抬头。   “五百万瑟拉怎么样?”   “这笔钱可以在任何城市为您安置几处不错的产业,外加雇佣一批佣人。”   “如果您想,它们也可以被替换成塔里尼昂的水果庄园。我们可以帮您做好所有的隐瞒和避税。”   希茨菲尔只是盯着他,无动于衷。   “六百万?还是七百万?”   男人一边写一边翻页,眉头已经蹙了起来。   “我其实很乐意给您更多……但要知道,这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我还有个哥哥,他的股权比我要多。”   “我们也很欢迎您以参股的形式加入进来,只要您点头,七百万瑟拉会以股份形式进入公司……我保证所有人都会欢迎您的加入,您从此将成为西辛那和马尼翁的无冕之王,这片土地的一切都将向您臣服。”   不得不承认,他的语气太具魅惑力了。即使是达贝警长这些人也是听的心惊胆战——那可是七百万瑟拉啊!   如果不创收,只吃工资,一名普通警员想要得到这么多钱得熬多久?   按照年薪差不多160瑟拉来算,得熬44000年!   在这笔钱面前没有人能无动于衷!达贝警长不由紧张看向希茨菲尔,同时心里感到一股强烈的恐惧。   也许答应这个数字对械阳伯爵算不上什么。   但在这笔交易达成之后。   就是说……   这真的是他们可以听,而且活着离开的吗?   “哦!”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   “我想知道,在我们达成合作后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自然是清理掉。”   听她这么说,卢迪-克金森也是心头一松,表情不自觉的傲然起来。   “毕竟伯爵是拿了最大的那份……为了自己的利益出一份力,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完蛋了。   听着这两人在这交流,达贝警长的一颗心简直是在深渊中越坠越深。   他不禁想起从狱警朋友那听到的概况——就连这个叫贝尔马伦的黄金骑士都不是械阳伯爵的对手,一旦她想,这里谁能挡得住她?   恐惧让他瑟瑟发抖,他想尝试举起手枪去瞄准谁的,但之前士兵的前车之鉴在眼前闪回——他害怕这样做没等他瞄准任何人枪械就会在手中解体,他的脑袋也会被某种神秘的影响穿个大洞。   他抬头注视贝尔马伦,不懂为什么这位骑士大人这一刻也无动于衷。   “卢迪?怎么搞那么慢?”   就在此时,几名女眷推着一架轮椅凑近过来。上面的老妇人用不满的眼神盯紧希茨菲尔。   “你不是答应收钱了吗?”   “收钱就要办事!”   “你是王都来的大人,可不能学那些底层的獒犬,只用无能为力作借口……你是要让我们信任你的!”   “这件事我来处理就好——”   卢迪-克金森看上去也是有些皱眉,用眼神示意那些人把老太太再推回去。   他很不喜欢谈正事的时候被家人撞见,这会让他觉得自己的某一面被暴露在妻子和孩子面前了,他在道德方面会过意不去。   “克金森先生。”   希茨菲尔突然开口。   “伯爵?”   “也就是说,您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您的家人都知道吗。”   “当然。”男人语气非常自然,“这不是要特意隐瞒的东西……我向来认为人是很聪明的动物,一味的掌控、约束是不能让一段关系变长久的。唯有利益——唯有用这种链条将所有人都绑在一起,它们才能趋近永固。”   “他们对您的所作所为难道没有过异议吗?”   “我才是好奇,伯爵为何会这么想。”他挑起眉,“……这有什么好异议的呢?”   “也就是说她们不曾提出任何异议。”   “是的。”   “她们是心安理得在享受这一切的。”   “没错。”   “那么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卢迪-克金森有些惊怒——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意识到这位女伯爵可能并不打算和自己合作,这样看那她刚才这些问题就太冒犯了。不亚于是用最严厉和最污秽的东西抹在他身上,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发火。   但是他没机会了。   他的思想突然凝固了——他感觉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从左耳钻进去再从右耳出来,他的脑子里一阵发晕发热,伴随一阵天旋地转,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卢迪!!???”   “你这贱人——你都干了什么!???”   没有管那些庸人的聒噪,希茨菲尔转身,迈步,径直走向拉开的车门。   身后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剐蹭的动静,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贝尔马伦用铠甲挡住了那些射来的子弹。   “都杀干净吗?”   在她即将跨进去的时候,老骑士的声音传来。   “……你看着办吧。”   少女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感慨想要发表。   但她最终没说什么,这一切都都化作一声叹息,伴随着的是对杀戮的妥协。   她知道她没资格阻止贝尔马伦的。   什么理由,借口……在这片土地多年来所遭受的磨难面前都太过苍白。   她没有资格替人去原谅,没有资格在此时展现自己的慈悲。   宣战吗?   不……   重新把身体摔到软绵绵的坐垫里面,听着外面传来的枪声以及杀喊声,再度睁开时,蓝色独眼里只剩坚定。   率先宣战的不是我。   如果有人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心碎了一地,那不好意思……   是你们活该。 第三十七章 出卖灵魂的人(二合一)   就在贝尔马伦依照自己的心意开杀戒时,行政大楼,夏依冰刚从小憩中惊醒。   她感觉刚才意识又进入了那片灰蒙蒙的花雾,浓郁的雾气中看不清景象,只有一些惨白色的光晕在远处探照、闪烁。她尝试用刀锋切开这些怪诞的场景但失败了,她意识到这可能是梦,然后她便迅速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   “休息好了?”一抬头就是血晶乌鸦的死鱼眼,这傻鸟嘴里叼着张便签,很没礼貌的放在她脸上,“休息好了就去办正事,有个装疯卖傻的要找你呢。”   装疯卖傻……谁?   狐疑的拿起那张便签,夏依冰眯眼仔细看了看,惊讶的发现落款居然是比利斯上校。   十几分钟后,按照她的命令,几名白银骑士去大楼外面接了个身穿大衣斗篷的邮差。此人一路上似乎都因气温降低而在瑟瑟发抖,接待他的骑士几次想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但他很快想到特使有命令——他们只需要将人送到楼上就好,其他事情一概别管,任何多余的举动都不要做。   所以当邮差终于来到这层楼,在休息室见到传说中的影狮头子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清理疏散的差不多了。   他一改之前发抖的作态,把衣服脱掉,露出比利斯上校那标志性的胡渣下巴。   “我很意外这次邀约。”夏依冰坦言,“但我更高兴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上校。很多心怀正义的人总是在看到邪恶后第一时间想要上前阻止,很少有人能在决定这么做的同时仔细思考利害关系,在真正的力量到来之前想办法保住有用之身。”   是的,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比斯利上校的绝症是假的,他是在装病。   “我父亲死的早,我那时候不懂他为什么在那段时间逢人就说自己得了蜡屈症,直到我后来走进这个系统多次遇到艰险和麻烦,我才领略到他是要用自己的死来为我打造一张底牌,一个随时能让我脱离漩涡而不死的借口。”   比利斯上校此时看起来可一点也没有疯癫的模样,正相反,他眼神沉稳,用词精准,甚至隐隐透出那种学者的气质。   “那么现在你成功了。”夏依冰晃了下脑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阿尔拉-卡布是叛徒。”比利斯眼里闪烁寒光,“你们可能已经察觉到教区的权力关系不太正常,按理应该是由行政和区首共同管理,却因为巧合导致这一权力在你们到来前落到了他的手里。”   “卡布中校?不是你让给他的么。”   “我只是为了活命罢了。”比利斯冷哼,“半年以前我确实以为他是最合适的接班人,他冷静、稳重,我想如果是他来接我的班那我一定可以真正退下去好好休息。我那时可想不到我恰好选择了所有范围里最危险的那个人,再没有谁比他更糟糕了,我宁愿让魔鬼当继承人也不愿是他!”   “……详细说说。”   “他将教区卖给了邪徒。”比利斯一边说一边小心谨慎的朝走廊以及身后观望,似乎深怕在这过程中有不速之客出现在那里。   “那是一次雨天,我下楼的时候发现有暴雨……我的雨伞忘在办公室了,我上去拿,听到他和别人通话,他提到‘安排已经基本就绪’、‘只等那个疯子自己觉醒’。”   “安排?是怎样的安排?”   “从他们后续的对话,我推测是疫病。”上校咬牙,“他们多次提到了‘医院’和‘检测’之类的词……他们好像在根据不同人群患上的病症来确定什么,我认为真相很可能是——教区的病灾有相当一部分是经他们的手才出现的,他们将这里的人当做实验品……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实验什么……但我认为就是这样,那些虫人可能就是这种实验的产物。”   “那你假装生病又是怎么回事。”   “我被发现了!”上校眼皮跳动一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我的,但他准确找了过来……我立刻掏出瓶子吃下药物——那是我为了‘蜡屈症’这个借口而找人制备的特殊药物,吃下后可以使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同时也会在那段时间意识变得混沌不清。”   “听起来有点像毒涎香的衍生药品……这是毒药吧?”   “谁说毒药就不能救人呢?”比利斯咧嘴冷笑起来,“起码那种状态的我,就算你们用最极端的方法——哪怕是进入我的内心世界拷问我,我也是什么都不可能透露出来。”   “你利用这个装作蜡屈症,他相信了?”   “我的司机就在楼下等我,只要我给他台阶下,他别无选择,毕竟他当时还没有正式开始掌握权力,那些士兵有一大半可不听他的。”   “但我付出了代价。”上校语气狠厉起来,“我为了活命而装病,这病也就成了枷锁……一支军队的首领不可能是一个身患蜡屈症的老家伙,我本想在之后取消阿尔拉-卡布的考察资格,但没想到他反而利用了这一点,我的权威被大大动摇,之后逐渐被他架空。”   “两个月……”夏依冰说。   “是的。”上校眯眼,“两个月前我被迫正式退休,他们确实还叫我上校,但我已经没法控制城防军做什么了。”   “西辛那的城防军数量不多,只有两千人。”夏依冰说道。   这当然是好消息,意味着撕破脸的时候自己这边占了人数优势。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伊玛尔女士。就是如果问题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那为什么我不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找上来呢?”   确实。   夏依冰皱眉。   当时她们可是人员齐整,军队、骑士团、六黄金,再算上艾苏恩和自己……有这些人当面,比利斯大可以直接来告状,她们一定能护住他的周全,不会有人能伤到他的。   但他并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要拖到今天,到这个时候才找到自己,这里面是有什么原因?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比利斯笑了,“械阳伯爵要对金融街动手,一些目光会盯着那边,我就有机会找到你说这些东西,而且不用担惊受怕,有些人会因此而死。”   “说清楚,上校!”   女人表情可谓是格外严肃。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个耗费老大功夫跑来告状的男人,他并不怕死。   如果他怕死,他大可以凭借蜡屈症的借口一退了之,没有人会为难一个绝症病人。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确实从进来之后就一直表现出对某些潜藏事物的恐惧,但那应该不是针对他自己的。   他不是怕会有刺客灭他的口,而是害怕自己诉说的东西会惊动某些人,让他们生出应激反应。   “你喜欢歌剧吗?警长?”   上校却突然问了一个看似和话题无关的东西。   然后没等夏依冰回话呢,他就自己做了解答:“我不喜欢……我向来不喜欢那些假的东西,哪怕有那么多人跟我解释歌剧表演的各种优点,但我就只抓着一件事——那就是它是假的!它是演出来的!是虚假的华丽!虚假的和平!虚假的繁荣!我不喜欢这种东西!!!”   他越说越急促,最后双手乃至全身都颤抖起来,整张脸的肌肉就像有生命一般在颤动蠕动,看起来十分诡异恐怖。   这应该是用药物伪装蜡屈症的后遗症了。   “别激动,上校。”   想了想,夏依冰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之后她身体前倾,用那种炉边会谈的架势凑近他,仔细盯着他的眼睛。   “你提到歌剧……你是想用这个东西来比喻什么?”   上校嘴唇颤动了一下,喝了口水,但没有说话。   “你说的对,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夏依冰也不着急,而是慢慢跟他分析起来,“在这里你是安全的,你不用担心暴露一些内心的想法,你只要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然后剩下来的就由我们来解决。”   “我能相信你么,警长?”   上校半垂着眼帘,一双苍老的眼睛里甚至透出哀求。   “你能。”夏依冰立刻给与回应。   “那么我求求你……救救西辛那和马尼翁吧。”   “救救这里……”   “至少别再让大街上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哐当——   随着最后一辆轿车被一锤子掀翻,贝尔马伦终于以堪称残暴的力量得到了自从生命这个概念诞生以来最原始的对于强者的尊重。   不再有任何人胆敢反抗,男人们要么逃走要么下跪,女眷们也不再咒骂和尖叫,她们和一些孩子互相拥抱在一起,连嚎哭都不敢,一个个拼命捂住嘴唇,生怕发出的动静把这尊恶魔招惹过来。   “好久没有这样放松了。”   贝尔马伦念叨一句,再转过身,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他铠甲上沾染的血浆和肉酱。   凯尔沃德-粉碎者。   这种战锤可不单纯只能造成钝挫伤害,要知道它的锤头是可以靠接入铠甲动力炉的缆线而实现疯狂旋转的。那时与其说它是一把锤子,还不如说它是造型尤其古怪的电锯。   那电锯自然也要有符合自身的特效和现场。   贝尔马伦就是诠释了这个效果有多夸张。   “呕——”   达贝警长和一些警员们纷纷跪在路边狂吐不止。   即使他们已经非常克制,没有去看那些散落在四周的残骸和碎肉,但锤头挥舞时绞碎人体的画面已经深深烙印在他们心里。达贝警长怀疑即使到临终之日这些画面也忘不掉,他完全后悔跟上来了。   “差不多了,伯爵。”   贝尔马伦找一些警员要了水杯,用里面保存的水简单清洗了一下铠甲表面,然后走到座驾边上朝里面道:“我留了一些投降的……倒不是我不想杀,但我想也许你需要问点什么。”   我该谢谢你么?   希茨菲尔顿时觉得再没人比他更适合做这种“清洁工作”了,这家伙只要再极端那么一丁点那保准就是前世历史里那种宗教裁判长之类的角色。也不知道雷德骑士是怎么引导这家伙保持正心的,他真的不怕他长歪嘛?   “把她们带过来吧。”   心里吐槽,希茨菲尔嘴上倒是没有耽搁。   开玩笑……她才不下车。   承受力强不意味着非要给眼睛找罪受,不然她早早坐进车里干嘛?她才不要看脏东西,继续保持这副形象反而能给人更大的压力。   她想的一点都不假,现在达贝警长就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警长觉得她的一系列作态简直太精妙了。   就怎么说呢?   精准。   优雅。   充斥着对邪恶的蔑视和对真理的忠诚,再搭配她出众的外表和一贯环绕在她身上的神秘气质,如果她愿意,警长不介意吻她的鞋。   残存的女眷们很快被警员带了过来。   她们一个个上前对车里的伯爵低头忏悔,答应她的问话,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表述出来。   收获是有的,比如一个叫玛丽儿的女孩就知道她的父亲——也就是已经死去的卢迪-克金森正在和一些神秘兮兮的家伙合作。那些人的衣着、纹身符合“死灵党”的全部特征,她便可以笃定是有一部分死灵党人在龙国失败后东渡来此,想要借着西辛那教区管理宽松在这里扎根。   死灵党背后应该就是日蚀教会。   她盘算着,戈兰大道到底有多少人将灵魂卖给了那些恶魔。   想要确认的话很简单……毕竟她可不仅仅是为了堵人才到这里来的,她的每一个决策其实都藏有另一重用意,她甚至提示过的达贝警长,但很可惜这家伙好像一无所觉。   正思索着,突然有人过来汇报,说法拉姆祭长和海姆卫队长想要见她。   “他们来的正好。”   希茨菲尔精神一振,“带他们来。”   “对了,伯爵!”   趁着说话的空隙,达贝警长双手呈上一本旧书。   “这是那两个孩子……我们安置好他们后他们送上的谢礼,是专门说给伯爵的,我想这是他们所能给出的最好的礼物。”   礼物吗。   接过那本书,盯着上面那串长长的书名,希茨菲尔突然问警长:“教区的气候在春夏时节是怎样的?”   ?   警长不懂她问这个是想干嘛,但还是老实回答:“这个……我听说和别的地方是不太一样……但应该区别不是特别大吧?”   “西辛那是偏向高原的地势环境,这里早晚温差大,空气干燥,也不像南方地区一样在夏季多雨。”希茨菲尔摇着头道,“那为什么这本书上会写着‘雨季’?”   旱季倒还正常,考虑到不止一次有人跟她暗示或明示水在这很贵,整个教区缺水是肯定的。   这一块还挨着西部沙漠呢,听说经常会有沙尘暴,这样干燥、缺水,如果再遇上持续的晴天,称之为旱季没什么不对。   可为什么,会有雨季和花季?   雨季已经很难解释,因为这个概念在西辛那教区就不存在。后面的花季则更离奇——哪怕多雨的南方也没有用‘花开’来标季节的。   “呃……”   警长茫然的发了会愣,然后说道:“其实是有的。”   “?有什么。”   “雨季和花季——其实是有的!”   面对少女惊奇的注视,警长隐约感觉真正发挥价值的时候到了,他挺起胸膛介绍道:“我们是有雨季的……每年的春夏秋各有一次,持续时间不长,但降水量其实非常充沛。”   “那为什么这里会干燥?”希茨菲尔瞪大眼睛。   这完全违背了她的常识认知,更违背了自然规律!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水都渗到地下了吧。”   警长摇头。   “那花季呢?”   “花季就更好解释了——每次雨季过后就是花开时分啊。”   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有降水,水滋润根茎,然后植物开花,这应该是常识才对。   为什么伯爵会一脸惊讶?   达贝警长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看错,他隐约从少女惊诧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一丝恐惧。   “你知道吗,警长先生。”她喃喃道,“我本以为我已经把事情考虑的很糟糕了……但这个发现,你让我意识到真实情况可能比我想的还要糟一千,不!一万倍!”   “?”   好了。   他们是彻底听不懂了。   希茨菲尔也懒得解释,只是多问了他们,这种气候在当地是否是真的“常识”。   “是常识!”达贝警长给她担保。   “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   “这个季节具体运行了多少年呢?”   “这可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从我记事以来就一直这样,没有哪一年出现过变化。”   说完之后,达贝警长不放心,试探问道:“所以有什么问题嘛?伯爵?”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几乎已经成了伯爵的信徒。   很难想象,有什么麻烦是这位大人也摆不平的。   “如果我说,这不该是属于西辛那的季节……你能理解吗。”   希茨菲尔对他笑笑。   笑容里却看不出有任何感情。   “……好像不太可以理解。”   “啊,你只要知道这种季节很反常就行。”她点着下巴。   “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该出现在萨拉。”   “不该出现在东部大陆。”   “甚至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   ???   她到底在说什么呀?   听到这番话的人都有些发愣,他们开始怀疑伯爵是不是有些太累了。   她真的是在说事情,而不是突然有感而发念的诗吗?   “他们过来了,大人。”   伴随提醒,他们看到两名有着橄榄色皮肤的高大男人被带着走来,穿着布罗人最喜爱的轻便布袍。   应该就是那两个土人。   “你想立功吗?”   希茨菲尔扭头看向发愣的警长。   想!   我当然想!   达贝警长几乎要把心里话直接吼出来——无论是积攒功勋为离开这个旮旯地方做准备,还是利用这份功劳洗刷掉曾经收受贿赂的污点,他都太需要立功了,否则他何必这么急呢?   “别忙着回话。”   看出他的激动,希茨菲尔伸手虚虚按住空气。   “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将面临真正的战斗。”   “你跟着我是可以拿到功勋,但也有可能,你会没命。”   “你大概有一分钟时间考虑。”   “想清楚的话,就跟上来吧。”   说完这番话,她从车里跨步出来,直接迎向那两个土人,对他们说道:“我需要两位充当向导。”   向导?   法拉姆和海姆对视一眼。   “呃……是,去村子里吗?”   有奇尔部落的例子在前,这个要求听着真是叫人头皮发麻。   我们能拒绝吗?   好像除了答应之外没有别的路吧……   “村子?我对达卜部落没兴趣。”   但少女的回答超乎两人想象。   “我要下矿井。”   她说。   “两位和‘达卜人力’也是有关系的。”   “别说你们不认路哦。” 第三十八章 布罗先知(小三合一6k)   同一时间,布罗混居区,弗里克和咖洛两人刚刚碰头。   一队队身穿动力铠甲的燧石骑士们在大街小巷上来回穿梭,他们每3人一小组,每3组算一队,身边还跟着数量更多的警员配合,一时间闹得街上满是喧嚣,不少萨拉人和布罗人都打开窗户探头探脑,互相打听着最近具体又发生了什么。   没有管那些交头接耳,弗里克和咖洛交换了自己队伍的搜查报告,看完之后他朝街道上方环视一圈,所有看到他瞅来的住户都迅速把窗子关上。   “我们不受欢迎。”他扬起眉毛,“这可真是新奇的感觉。”   “是这样。”咖洛的语气就更加阴森一点,“让我想想……上次有这种待遇是在什么地方?好像是中土旁边的一个镇子,那里最终被我们清理了一遍,死了最起码有一半人呢。”   机械与太阳女神教,众所周知,他们这个教派并不强制他人信仰。   你爱信不信,信不信都随你。甚至你中途想退出做无信者我们也不拦着你,唯一要求就是你别给我信那些乱七八糟的邪祟教派,除了这个我们都可以商量。   唔,哪怕你到了适育年龄却无动于衷,这边最多也就是派遣接生修女上门讲理。只要你顶得住周边街坊的舆论压力,你不结婚也没什么问题。   再加上教团做的好事不少,比如遍布全国的惠世果园,生活在教区范围内的人即使对女神的存在将信将疑,他们也不至于对这个团体生出恐惧心理。   有什么好怕的呢?   只要我不和邪徒搅到一起,只要我脸皮够厚无视接生修女,只要我……总之只要我不干坏事他们就不能拿我怎么样的,这样的教派为什么有人会害怕呢?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就像咖洛刚才说的那个例子,那个镇子其实是一处邪徒据点,当地人已经被洗脑控制一段时间,面对那些不可救药的他们也只能动用铁血手段……这不是值得夸耀的事。   “我要怀疑迪克特平时都在搞什么了。”弗里克摇头。   尽管说西辛那教区一直以来都没出什么大事,导致这位主教坐在区首位置上一直没挪屁股,但你也不能把教区经营成这鸟样吧?   这算什么?   连萨拉人都对他们缺乏尊重和理解,这说明平时两边根本是割裂开的。   迪克特主教根本没有遵守中央教区的命令,按时按质对民众展开教化工作。最起码他这方面的工作是不合格的。   得亏他死了,否则弗里克说什么也要告他一状。   成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当和事佬……尊重没有理解没有,两边都讨好的结果是两边也都不讨好,到头来平白丢了性命,不是他们过来很有可能还得背锅。   你说你干的是什么东西?   摇摇头,随手招来一名白银,弗里克打算将两份报告交给他带回行政大楼。   但转念一想,这鬼地方毕竟还隐藏有邪祟分子。他怕半路上这人遭受袭击,想了想决定和咖洛亲自带着结果回去。   “为什么这里没有根须网络?”   坐上车的时候他忍不住在心里埋怨。   根须网络的存在,基本上只要到了黄金的位置就都能知道一点。树人族当然不可能将这玩意的奥秘对他们敞开,但如果只是行个方便,帮他们传传话之类的,树人驻点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拒绝。   弗里克就不止一次利用过根须网络传递情报,哪怕他身怀血灵术自己就能传,但那种痛苦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   然而整个西辛那教区……不管是西辛那市还是马尼翁市,根据他来之前得到的资料显示,这里压根没有树人据点。自然也就不存在任何根须网络。   真奇怪不是吗?   连新奥尔沃特那种苦寒之地都有‘树屋’的,他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就在希茨菲尔一行人准备下矿井的时候,又有一辆车伴随刺耳的噪音在附近停下。   车里只有一个人,马普思-戴伦特拿着手杖从车里下来,一路小跑着凑到希茨菲尔跟前,上来就找她讨水解渴。   希茨菲尔看向达贝警长,后者立刻反应过来,让人拿了个没用过的水囊递给这位黑衣人,眼睁睁看着他咕嘟咕嘟干掉一半。   “总算活过来了!”戴伦特把水囊丢回去,道了声谢,眼见希茨菲尔已经跟着两位向导走了出去,他再次小跑跟上,“你一定想不到他们在戈兰大道抓到了谁。”   “死灵党人。”   “……!?”木人瞪眼,“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希茨菲尔懒得跟他再解释一遍,“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给我汇报这个?”   “当然不是!”戴伦特皱眉,“你不是要我关注那三黄金的睡眠质量吗?”   “是‘在疲惫情况下梦界对他们的牵引力度’。”少女纠正。   “没区别!”戴伦特手一挥,“但确实有情况!他们完全陷入梦里去了!按理来说从你走到现在也有几个小时了,他们居然还没有醒!”   “那就是坠入那个梦里去了。”希茨菲尔心里一沉,这可不是好消息啊。   米斯罗斯梦境世界,它抓人进去是有条件的。   要么,是足够靠近弗兰中学。要么,是像她或者夏依冰那样灵觉极端敏锐的人。因为越强大越敏锐的灵发散范围就越大,就越靠近梦界,靠近那个无边的梦。而像那些灵觉孱弱的普通人就基本不受什么影响。   但现在这个规律被打破了。   马赛、哈里森、乔西。这三人能被挑选为三支新军的军团长已经说明他们具备才能。那不仅仅是武力上的才能,还包括灵觉,还包括内心。   这样的三人,仅仅因为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精神疲惫,就直接在距离弗兰中学那么远的行政大楼被拉扯进梦里。这个梦的影响力当然是比当初大大加强了的。   那这个加强的程度是多少呢。   它是已经停止了呢,还是继续在强化呢。   距离它被强化到“可以直接影响普通居民,影响整个马尼翁,整个西辛那的生活作息”还有多长时间呢。   心里生出紧迫感,希茨菲尔问戴伦特,他有没有安排人手去看医院。   医院——也就是200多名曾被卷入梦境中的师生探员目前安置修养的地方。它的正式称呼是“马尼翁市公民医院北部分院”,解决巨大怪脸后希茨菲尔曾和戴伦特去那里看过一次,当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病患数量是不少,但和马特-希赖说的情况一模一样,他们基本都恢复了清醒,就是体力有缺失,思想不清醒,整个人看起来像大病过一场,需要疗养几天才能正常活动。   “我忘了跟你交代这件事了,这是我的问题。”希茨菲尔主动承认错误,“你有派人去看吗?最近有其他人因为相同的症状被送过去吗?”   “要是什么事情都得靠你,那我也就没必要来了。”戴伦特朝她翻了个白眼,也不再嘻嘻哈哈的了:“我问了情况的……我只能说情况看起来并不乐观。”   希茨菲尔问了细节,得知光昨天一晚上陷入昏迷被送入医院的就有600多人。   “这还只是统计出来的。”戴伦特说,“有些人可能是独居呢?就算是住一起的如果一家人正好都很累也被拉进去做梦,那没有邻居敲门询问的话,他们自己可没法报警求助。”   “那这到底是弗兰中学的影响,还是有些人对我们的到来感到太过恐惧呢。”   希茨菲尔也不是在问他,只是半问半叹的表达感慨。   “现在还挖出了死灵党……我们要加快进度了马普思,你不会怪我太乱来吧?”   乱来?什么乱来?   戴伦特一脸茫然表情,这模样落到一直在旁边观察他们的达贝警长眼里可谓亲切异常——他现在知道自己刚才大概应该是什么样了。   对!   就是这种懵懂的感觉!   “等等!你要下矿井?”   但很快那种茫然就从木人脸上消失了,很显然他是这里唯一能迅速堪透伯爵大人深意的人,只见他凑上去对少女低语:“你疯了?你知道那是‘狭窄的地方’!”   “我知道。”   “那你还去?你觉得他们会放过这种机会?”   “我就是要他们来的。”   戴伦特猛地拉开和她的距离,翘着眉毛不断摇头。   “你冒这种险……我知道这里有你的道理……但是你想好怎么脱身了吗?”   “有贝尔马伦。”希茨菲尔说,“这还有你呢。”   “噢~先说好我可不是真正的树人。你不要指望底下塌了我可以变成一棵树给你遮挡风雨——不存在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   戴伦特彻底无奈了,他用力揪了一下前额的头发,整个人陡然变得垂头丧气。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天,伊玛尔会杀了我的!”   虽然这件事和马普思-戴伦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可不指望热恋中的女人会讲道理。   夏莎-伊玛尔只会责怪他为什么当时不制止械阳伯爵,如果她不走运受伤的话那更是会迁怒自己怎么没保护好她。   戴伦特的说话风格是那样的怪诞,包括达贝警长一些人一直在旁边试图偷听他们对话,这每个词他们确实都听清了,但具体什么意思……他们还是一头雾水。   “准备下去了,伯爵。”   来到一个木质升降梯跟前停下,前面的法拉姆回头介绍。   “旁边的箱子里应该是一些安全设备,您最好戴上……还有口罩。”   “我有帽子,谢谢,口罩我自己也有。”   “那就没问题了,我们可以先站上来。”   他和海姆一起站到升降梯上,示意希茨菲尔和戴伦特一起上来,然后又尝试招了贝尔马伦。   贝尔马伦不客气的踩上木地板,结果刚一上来地板就开始痛苦申吟。   希茨菲尔赶紧把他撵下去,换了达贝警长和他的助手,让贝尔马伦等下一趟。   哐当哐当……   升降梯伴随噪音缓缓下降,希茨菲尔一路都在观察矿井。   她已经把口罩戴了起来,整个脸蛋只有一只右眼露在外面。   下去的路并非垂直,是有一个倾斜的角度。一路上都黑漆漆的看不到光亮,伸手出去都看不到手指。   咔嚓——   到底层了。   其他人开手电的开手电,摸轮廓的摸轮廓,只有希茨菲尔把眼罩换了一边,轻松自然走下台阶。   她非常效率的找到矿坑地步堆积照明工具的角落,在墙上看到一张悬挂的铁牌。   打开手电,铁牌上写的是这处矿坑的业务范围——也就是它属于哪一种矿藏,是否获取了采矿证件。   这个东西细分起来也是很麻烦的,比如铁矿、煤矿、油气矿,矿藏种类不同需要的采矿证件也不同,只有针对性的做好安全防护才能拿到采矿许可。   牌子上显示这是铁矿,那对明火就没有那么大限制。   嗤的一声,希茨菲尔用火柴点燃了一根火把。   有没有有毒气体她闻的出来,暂时来说,点火还不至于把这里炸掉。   这个时候其他人也差不多适应地下环境了,他们提起煤灯和火把,开始在法拉姆和海姆的带领下朝深处前进。   路上,希茨菲尔不时会朝他们发问。   “这是达卜人力承包的地方?”   “不……是克金森公司的。”法拉姆回答,“我们人力只是将人工出租给这些矿业公司,地方是他们包下来的,我们只是在这里工作。”   “你知道下矿井会极大缩减人的寿命吗。”   “知道。”   “那你就没想过给你们的人换一份工作?”   “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啊,伯爵。”法拉姆苦笑,“这里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要是只有我们布罗人的人那我们还可以试着争取,但在整个人力资源的市场中有超过六成都是海外的土人,和他们相比我们并不占据任何优势。”   布罗人也就是山中土人,他们和海外土人比起来是更文明的。   他们吃熟肉,知廉耻,有不错的学习交流能力,这都是他们可以更好融入当地的优势。   但在工作这方面,下矿井是纯粹的力气活,工头要掌握的知识也没多少,一个知书达理的布罗人并不能因此比一个懵懂的土人价格更贵。   “瑟兰遗民。”   “?”法拉姆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但伯爵好像只是随口一提:“我听到有人这样称呼你们山里的人。”   这个说法也不是空穴来风,它指的是在灰雾降下灾厄之前,有一部分古瑟兰人携家带口躲入深山,反而因为与世隔绝的原因存活了下来,布罗人就是这些人的后代。   “没有意义。”法拉姆摇头,“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在乎这个了,只要能维持现状就好。”   “我只是好奇。”希茨菲尔说,“因为古瑟兰人对女神的信仰是最坚定的,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瑟兰遗民会抛弃信仰,分化成‘多神教’的散居部落?”   “您已经笃定我们曾经是瑟兰遗民了,这未免有些……”法拉姆咧嘴,“我们自己都不能肯定是这回事的。”   “那方便讲讲你知道的内幕吗,祭长?比如你们的风俗?那些图腾?”   “你……好吧,我就讲讲。”   眼看这种好奇心思无法止住,法拉姆无奈,只能按照自己知道的描述了一些不为外人知晓的秘辛。   “达卜部落的图腾是白狐。”他介绍道,“图腾是我们布罗人的精神传承,我们认为图腾里藏有神奇的魔力,这种魔力能庇佑我们不受梦灾侵扰,平静安稳的睡到天亮。”   “梦灾?”   “就是萨拉说的邪祟和梦魇。我们也是会受影响的,但向图腾祭祀可以强化我们的信念,降低那种怪物出现的几率。”   法拉姆耐心解释其中细节,然后开始顺着所谓的图腾讲起部落起源。   “小的时候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图腾就能拥有这种力量。以及之后我了解到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宽广,还有萨拉这样的国度存在,我更好奇为什么图腾的力量无法庇佑他们。”   “对此我求证过一些长辈。”法拉姆眯眼,“他们给我的答案是,图腾的庇佑是有范围的。”   “范围?”   “是的,图腾只庇佑向其祭礼的人。从浓烟中升起的不只是信仰,也寄托了我们对先祖的向往和思念。”   “那这更偏向于一种精神力量。”   “不只是精神力量的!我感受到过!图腾确实是有魂灵的!”   法拉姆语气有些急促:“我曾近距离的感受过梦灾!那是个雾天,我发了高烧,感觉有可怕的东西在梦中靠近……我的家人请来部落里的祭长为我举办祭礼,我在梦里看到了白狐,它将那些脏东西驱赶走了!”   !?   达贝警长等人不由面面相觑。   之前没有渠道了解的这么深,他们一直对这种祭礼存有偏见。   效果真的这么好吗?   那为什么会有范围?马尼翁的萨拉人如果信这个难道就没有效吗?   “萨拉人……有效。”法拉姆看出他们心底的疑惑,“但只在马尼翁有效,出了这里就不行了。”   “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这个……”法拉姆停顿了一下,“我接下来说的东西,我自己也不太确定……就是我曾听部族里的老人说过,说很久很久以前,马尼翁其实并非是萨拉的领土,这里曾经存在一个最繁盛的部落,它的名字就叫‘马尼翁’。”   希茨菲尔心里一动。   这个马尼翁部落,和今天的马尼翁市又会存有怎样的联系?   福至心灵,她想到了死在监牢里的土人青年,想到了存在他背部的白蛇纹身。   “它有图腾吗。”她问法拉姆。   “什么?”   “这个‘马尼翁’部落有图腾吗?”   “这……”   看得出来,法拉姆陷入挣扎和犹豫。   似乎有某种偏向于恐惧的情绪在抑制着他,让他不敢直接说出内容。   “是白蛇。”   希茨菲尔试探问道。   “是一种叫‘噬身幻蛇’的生物,是不是这样?”   “!?”   法拉姆惊异的看了她半天。   但因为她戴着口罩,他只能看到两只颜色不一的清亮眸子。   “是的……”   愣了半晌,他点头承认。   “是白蛇……而且确实是噬身幻蛇……”   “这是一种传说生物了。”他开始给其他人解释,“它会将吃掉的生物——那个生物的外相生长到蛇皮上,马尼翁部落的图腾是这个,他们有一个在今天看来无比邪恶的习俗:所有死去的人都不下葬,而是要送去给白蛇吃掉,让它在身体上长出死者生前具备的样貌。”   这是什么邪祟仪式吧?   警长一群人听的汗毛倒竖。   而且噬身幻蛇难道是真的?   这不是志怪杂谈里的杜撰生物吗?   “这和‘范围’有什么关系呢?”希茨菲尔问。   此时她想到的则是西绪斯让老巴尔带给她的那句话。   许多年前,她在这里遇到一个叫马尼翁的人,叮嘱她心脏存在这里会“格外有效”。   这个“有效”和布罗人祭礼的“有效”有什么关联?   地脉磁场到底什么意思?   马尼翁到底是部落还是确切的人名?   “是诅咒……”   法拉姆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抖了一下。   “有两种说法。”   “第一种,是说这个马尼翁部落是邪恶的,他们为了喂养白蛇大肆攻伐其他部落,中间招惹到了萨拉人,被萨拉人派兵剿灭掉了……那条白蛇被斩杀后蛇血浸润这片土地,只有信奉图腾者在这里能得到庇护。”   “第二种呢。”   “第二种则是……则是说这个部落是正义的。有人说这里曾经出过一位‘先知’,他警告其他部落,只有联合所有图腾的力量才能对抗邪恶。”   “他的下场呢?”   “我不知道。”法拉姆摇头,“告诉我这些的人已经老的吐字不清了,我没听清他们后面说的什么。”   “有趣的故事。”戴伦特评价,“所以能给我们介绍介绍这鬼地方吗?我不懂这里有什么好瞧……”   “这个我可以回答。”   希茨菲尔伸手指向矿坑深处,顿时有好几道光照向她指着的那个位置。   “你也是图书馆的,马普思。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他们在这里没据点吗?”   “我……”   戴伦特不好意思说他确实没有想过。   但她指的是什么?   凑近距离,人们眯眼注视坑洞,发现在那岩石和土层混杂的角落,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扭曲的根茎暴露出来。   “这是雾灯花。”   法拉姆说。   “现在还没到开花的时候,这种植物结出的花会喷吐雾气,然后花蕊会在雾里发亮,算是工作时的小助手了……你们怎么这副表情?”   他没觉得异常,但旁边的黑衣警探却面色大变。   与此同时,后方传来一股震动。   “敌袭——”   断后的贝尔马伦大声叫嚷。   “是那些虫子!”   “准备战斗!” 第三十九章 矿坑死斗(二合一)   贝尔马伦是个粗人。不客气的说,他是那种不折不扣的直接的武夫。   马普思-戴伦特能够从械阳伯爵的话语里分析出一些她的意图,贝尔马伦没这能力,但这不代表他就对“下矿坑很可能会触发战斗”这回事一无所觉。   他是有感应的,这份感应不来自对那些话的理解,单纯是他从那些话里听出了狠厉以及肃杀气息。   而这里再没有别人比他对这种气息更敏感了,所以一开始他就吊在队伍末尾,随时防备突发情况。   攻击是从内部而来。   一名和他并列的警员,贝尔马伦不认识……甚至记不得名字,他印象中此人是和达贝警长一起过来的,从下矿坑起他就一直试图穿过缝隙向前方靠近。   贝尔马伦故意挡他,每次前方队伍出现缝隙有机会换位前进的时候他都用自己穿戴铠甲的身躯挡在前面。   也许是某种时机到了,也许是对方忍无可忍,这人终于按捺不住,好似从哪里掏出一把漆黑刀刃,悄无声息的朝这边刺来。   贝尔马伦早就防着他了,身躯一扭,原本应该是要瞄准缝隙刺进来的刀刃就扎在板甲表面滑了出去,这在黑暗中发出了一道极其明显的金属碰撞,但还没等其他人将这个动静和袭击联系起来,贝尔马伦就扯开嗓子朝前大吼。   “敌袭——”   “是那些虫子!准备战斗!”   之所以要补上第二句,是因为他借着火光终于看清楚了……对方朝这边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利刃,而是完全由手臂前肢变化而成的,如同螳螂镰刀一般的尖锐勾爪!   他的叫喊捅了马蜂窝,包括那名袭击他的警员,后面还有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警员还是矿工的,身体膨胀撑破了衣物,显化成身高近2.5米的狰狞虫人,挥舞勾爪冲了上来。   而在前方也有一个这样的虫人,它的“变身”让身边人都猝不及防。旁边的同伴正将注意力投注在所谓的“雾灯花”上,突然感觉身边扑来一股腥风,自己的胸膛、肚腹瞬间被好几道尖刺贯穿,等意识回神时已经被甩到地上濒临死亡。   “砰!”戴伦特一直保持高度戒备,出事后他第一时间抽出手枪朝那边开火,第一发子弹就精准命中虫人的肩膀。   这可不是他原本的小手枪,而是从夏依冰手上换来的那把大口径特制朗伦式手枪!   噗嗤!   虫人的甲壳被这一枪直接爆穿。弹丸翻着跟头从它后背位置爆出来,在那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可怕血洞。站在他侧后方的人尚未来得及做出躲避就被腥臭的液体溅了一脸,那人可能以为这液体有毒,对突发情况、怪物虫人以及毒液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他立刻丢掉火把倒在地上,拼了老命的尖叫起来。   而这几乎就是隧道内的情况缩影……短短不到两秒钟,当希茨菲尔转过身观察局势的时候,那些火把、提灯有不少已经摔落熄灭,有些反应快的掏出手枪和匕首准备和虫人搏斗,另有一些手持照明逃入旁边的岔道,整个场面堪称一片混乱。   希茨菲尔脸上十分平静,因为这都在她的预计之中。   正如戴伦特在知道她要下矿井后就问她“是不是疯了”,连自己人都能第一时间意识到的事,没有道理他们的敌人会意识不到。   指的是……“矿坑地势阴暗狭窄,如果遭到虫人袭击,即使可以全灭来犯之敌,对方濒死之际的体型爆发也大概率会让矿坑塌陷,把所有人都活埋在里面”这么回事。   所以她一开始就知道的,知道“真正的线索可能就藏在矿洞深处”,更明白“任何人下矿洞探查都一定会遭受虫人袭击”。   现在还没有虫人濒死呢,还没有哪一只虫子膨胀变成“巨虫”的,所以暂时还不用担心。   “别下重手。”她叮嘱戴伦特,“时机不对,现在能不触发‘巨化’就不要触发。”   这种事不用和贝尔马伦讲,他的战斗经验可能是他们当中最丰富的。一开始就是他提出只要在开阔地和虫人搏杀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他太懂这些东西真正的威胁在哪了,希茨菲尔不担心他。   你说的好听,这是那么容易能控制的吗?   戴伦特一边疯狂开枪一边在心里咆哮。   他是真的不懂希茨菲尔到底怎么想的。   你说你要把狼崽子引出来,可以……你要拿自己当诱饵吸引敌人露面……没问题!   但你要有“保底”啊……你得有确切的把握能保住自己的命吧!   这些虫人虽然本身杀伤力比较有限——可能还比不上一些凶戾的梦魇,但人家快死的时候是可以巨化把矿洞撑垮的啊!   一旦这里塌陷,他好奇希茨菲尔要怎么活命?   靠冰针?格瑞斯特都做不到从这种险境当中存活下来,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也就是他们这样的团队了,一直以来希茨菲尔在决策上从未出过错漏,两边积累了深厚信任。   否则换个人想这么玩戴伦特根本不会陪着下来!   他才不送死!他在上面就会把人拉走了的!   “相信我,马普思。”   枪声间隙,他隐约能听到希茨菲尔在身边低语。   “我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别告诉我你就是想要它们巨化!”   戴伦特嘴角抽搐一下,想起她刚才说的并不是“绝对不能触发巨化”而是“时机不对”。   什么意思?难道她一开始就打算让这些丑东西把矿洞撑塌?   她不会真疯了吧……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免费得了一块埋骨地吗?   “有一些东西。”   希茨菲尔轻飘飘的召出冰针,将一只突然从后方阴影处浮现的虫人钉在墙上,“有些东西靠我们自己慢慢挖太慢了,我想着这里就有现成的矿工,那我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她说的是雾灯花?   都说的这么明显了,戴伦特当即反应过来,她下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墙角角落的那些奇诡植物。   她想要把雾灯花下面隐藏的东西挖出来?   所以她说的“时机不对”是位置不对?   她要把虫人逼到前面的角落再弄死,逼它们巨化?   这个逻辑倒是好像开始有道理起来了……但戴伦特依然瞪大眼睛朝她看来:“你凭什么觉得你不会被埋?”   “矿洞塌陷是要建立在‘它是正常的岩土结构’这一事实上的。”希茨菲尔淡淡道,“但你怎么知道它里面真的就是岩土结构,而不是有别的东西在支撑呢?”   “???能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支撑?”戴伦特绞尽脑汁,只能想到雾灯花的植物根茎。   “哦,祭长先生其实已经把谜底告诉你了。”希茨菲尔身体后仰,再次叫一根划来的勾爪从胸口处擦着划过,突然抬手从衣服里拔出白鲸。   “呼!”   她先是借着虫人冲势耗尽,赶在对方新力未生的阶段俯冲出去,也不嫌脏,用肩膀狠狠撞在一块不带倒刺的甲壳表面,将这只突袭的虫人顶的踉跄,磕磕碰碰的向后倒去,然后抬起白鲸——对着它的胸口扣动扳机。   “轰!!!”   戴伦特依稀看到一抹橙光。   橙光划破一片昏暗,连接枪口以及虫人的胸膛,他隐隐约约好像看到其胸口位置爆了个大洞,不断在飞溅深色的血液,其狰狞的身躯也越发无力,一点点后退到矿洞角落,靠着墙壁滑落下去。   这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在戴伦特眼中都变慢了。   他能听到从分岔隧道里传来的惨叫,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在咒骂、在开枪,甚至依稀能知道贝尔马伦、达贝警长、法拉姆等人此时应该都朝这里看了一眼。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样缓慢,他站在原地伫立不动,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嘴唇咧开、长大到夸张的角度,一条手臂缓缓探向希茨菲尔想拉拽她。   但他的动作也太慢了。   太慢,太慢。   他的动作逐渐停顿、卡壳。慢放过程中镜头对准他的面容,可以看到在他的眼眸倒影里出现了一连串的迅猛变化。   虫人的尸体在那倒影中膨胀、撑起。犹如发酵过头的糕点撑爆烤箱,无数岩石土层伴随异物的巨化淅沥落下。他根本来不及针对这种惊变做出够快的反应,而当眼里的画面濒近尾声,他看到的也不是什么“矿洞塌陷”,而是一根同时印照在他两眼之中,因为墙壁塌陷而摔落下来的白腻异物。   那是什么?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也能听到自己心中的想法。   再也顾不上去抓希茨菲尔,戴伦特第一时间扶正自己的帽子,缩起脖子躲避落下的土石,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因为塌陷而暴露出来的土层内部——落在从土层上方掉落下来的异物上面。   它看起来非常非常的不祥。   圆柱体,看起来柔软而且富有弹性。通体纯白犹如蛇的身躯,而且正如传说一样,它的蛇皮似乎就是由无数张人皮拼起来的。   这是蛇?   噬身幻蛇?   戴伦特脑袋一片嗡鸣。   难道法拉姆说的马尼翁部落是真的?噬身幻蛇的图腾也是真的?   不……不只是这样!   随着手电光芒开始探照过去,戴伦特看到了更多细节,他骇然发现这样的“蛇躯”在土层里居然还有许多!它们层层叠叠盘绕在一起,简直像是交配季节互相缠绕交欢的巨蛇!   怎么会这么多!?   光是这里暴露出来的,看趋势就有好几十条……这怎么可能!?这种蛇怪难道可以高速繁衍孕育后代?   这一场震动、惊变对脆弱的矿坑矿洞可太激烈了,前面的战斗不约而同暂时罢手,就连还幸存的虫人都跟随所有人一起转移视线看来,定定盯着露出的“白蛇”。   无数的“白蛇”,蜿蜒缠绕,正是因为它们固定在土层里,充当了类似钢筋骨架的作用,巨虫的膨胀才没有彻底将隧道冲垮,他们也还能在这好好站着。   “这……这不可能……”   要说受惊最大的,那无疑是两个布罗土人。   法拉姆和海姆,他们几乎是颤抖着看着眼前的画面,嘴里不停喃喃自语,看起来就像疯魔了一样。   “怎么会……”   “白蛇……白蛇……”   “马尼翁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那不是蛇!”   贝尔马伦突然对这人群低吼。   “那他妈的是植物根茎……你们看啊!倒是看啊!!!”   随着他手指指向的方向,他们转头,定定看着一朵小花。   那是“雾灯花”。   它的纤细茎管之前一直深埋在岩壁里,所有人都以为就算它扎根再深那个系统也很细小脆弱,但此时此刻他们才发现,那茎管的另一端竟是和“白蛇”的蛇皮长在一起!   “那不是蛇!它们不是蛇!”贝尔马伦还在大喊大叫,“别看了!别看了!我们得赶紧出去!出去!!!”   他的观察力可比这些警员灵敏多了,他刚才就看到了,似乎是受到巨虫冲击的影响,那条失去土层固定而垂落下来的白色根茎,它好像微微颤动了一下。   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   是啊!   管它是什么呢!   他们才懒得搀和到这种可怕的事情里去,他们现在要出去!出去!   但同一时间,虚空中再次毫无征兆的跳出许多虫人。   数量太多了,他们怀疑可能有超过一百来个?这种数量他们不可能抵挡的住,更不要说还得按照贝尔马伦的命令不打要害,避免触发那种巨化。   “不要杀死它们!”   希茨菲尔大声提醒所有人。   “将它们逼迫靠近那些根茎!自己避免和根茎接触!”   “嗡!”   锤头旋转,贝尔马伦深深将战锤前端嵌入一只虫人的肚腹,他此时确实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是本能按照提示将这东西甩向身边暴露出来的白色根管。   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虫人一靠近,白色根管就瞬间活了过来。它立刻从墙壁里拔出身躯,犹如一条真正的巨蛇缠绕住虫人,体表延伸出一连串密集根须插入虫人甲壳,几乎是扎眼功夫就把它给吸成了虫干。   而且还不只是这样而已,在吸干这具脆弱的生命后,只见这东西再一拧一拉,一道长有正常人类面容的魂灵之躯便被从这具空壳里拖拽出来,也被那些细小根须缠绕吸食。   整个过程加起来可能也就一秒出头,当贝尔马伦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刚才看到的那副魂灵——那个人类已经化作一张新生的“人皮”,强行挤压着,从白色根管的身躯表面浮现了出来。   这是……什么?   瞪大眼睛,贝尔马伦体表疯狂在起鸡皮疙瘩。   他的举动很快产生了连锁反应,矿洞四周的白色根茎就像冬眠中的野兽突然嗅到了血腥味,一条条纷纷蠕动起来,自发卷向那些虫人。   虫人对这种攻击无法做出任何抵抗。   它们甚至不曾挣扎——达贝警长亲眼所见,一名警员本来都已经被一只虫人刺穿身体钉在墙上了,那虫人的镰刀勾爪就要挥下来割掉它的脑袋了,但那根茎一来,虫人立刻停下动作,乖乖被它卷上身体,吸了血汁和魂灵,化作一副空壳散落一地。   “救我!救我!”   那警员才刚松口气,但下一秒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正好和一根“白管”紧贴。那东西好似把他也当成了主动送上门的食物,虽然没有直接卷上来,但却也从接触位置窜出一条条细小根须,将它们插进警员的皮肤,迅速把他也抽成干皮。   “啊!”   所有人就眼睁睁看着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人皮从半空滑下去,淡淡的魂灵被根须吸走,整个人的形象挤压着出现在根须表面。   “这里是地狱!是地狱!!”   如此可怕的景象,终于有人受不了疯了。他们手持砍刀和枪械开始向白色根茎发起攻击,但无论是刀刃还是子弹落在其表面都造成不了任何伤痕。   反倒是好像激怒了它们,这些东西一个个落下来缓缓蠕动,已经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   我要死了?   眼看一条纯白根须已经瞄准了自己,达贝警长浑身颤抖,盯着那玩意表面无数堆积在一起的生灵轮廓,整个意识一片空白。   但是,毫无征兆的。   就在他们几乎绝望的时候,这些根茎都不动了。   “希茨菲尔?”   戴伦特第一时间看向旁边的少女。   只有他留意到了,和“根茎停止”同时出现的,是希茨菲尔身躯稍微晃了一下。   “我没事。”   希茨菲尔一手拿着白鲸抵住墙面,一手用力掐住脑门。   “这东西的本质就是这样……在现实里和它拼命可不明智。”   “你干了什么?”   戴伦特不由瞪大眼睛。   这么好的效果……不会是什么透支生命的禁忌之术吧?   “老办法而已。”希茨菲尔摇摇头,“类似我欺骗永夜的操作……只是将它拉入我的梦。”   “但果然是有点勉强,该说落魄的伟大者还是伟大者……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你有把握?”戴伦特追问。   将这么巨大的怪物拉入自己的梦?   这又是什么法门?   听起来就凶险无比,这样真的能撑住吗?   “肯定不行。”希茨菲尔还是摇头,“我估计再过一会形式就该反过来了……我会被反过来拉进它的梦里……就像我之前沉睡那样。”   “但无所谓……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有些东西只有在梦里才能取得……我必须去,早晚的区别。”   “艾苏恩!希茨菲尔!”   “在这期间麻烦你们帮我警戒了。”   械阳伯爵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然后就靠着墙壁坐下来,脑袋一垦,没了声音。 第四十章 灾厄的源头(二合一)   “艾苏恩……”   沙发上,正在阅览文件的女人突然一怔,口中发出一道只有自己能够听清的呓语。   梦界的距离越发近了,对夏依冰这种灵觉尤其敏锐的人来说,那种压迫感也越发沉重。她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导致她能依稀察觉到希茨菲尔的魂灵颤动,她现在可以百分百的肯定——少女肯定又临时修改了今天的计划,一个人跑到梦里查案去了。   但是……从这个颤动的反应以及她传递的感觉来看,她更像是早有计划,里面没有一丁点意外的感觉。   那么自己应该也不需要太担心了,看完这些东西再追去就行。   这么想,夏依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那些资料上。一边看一边问对面的弗里克,调查中的各种细节。   “只看这些东西的话没什么问题……你们检查了所有的殡葬师吗。”   “不是所有。”弗里克说,“有几名收尸人失踪了,据说是感染了风寒在家休养,经过指认后我们找到了他们各自的住处,但都没人,有不小的可能是潜逃了。”   “艾苏恩在这方面的敏锐度是值得信赖的。”夏依冰随手把东西丢到桌上,“看来方向没错,你有把握找到人吗。”   “进山的几个出口也都被我们封锁了起来,这等于是个封闭的羊圈了。”弗里克站起来,“这要抓不到,我们未免也太没用了。”   “这种话可不要乱说。”女人盯着他,“你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手段。”   “我懂。”弗里克对她欠了欠身,“我只是想要找回曾经的自我,用这种方式逼自己罢了。”   他说话做事好像比之前去布雷斯岛的时候更直接了……   看着弗里克离去的背影,夏依冰心想他确实找回了属于骑士的纯粹。   这是在翁塞因跟着那群狂信徒修习的结果吗?   传说那里的黄金实力要比东部平均拔高一截,也不知道内心纯粹对这些铁皮罐头具体有什么正面提升。   那么,现在应该暂时没我的事了。   执行层面不需要特使亲力亲为,夏依冰又把文件拿回来,打算塞回袋子里进行封存,然后就找上底下守门的老巴尔,一起去希茨菲尔那边看看。   但是中间动作有所停顿,因为她突然看到在档案袋的封口处用钢笔写着一个单词——“树屋”。   这个词被圈了起来,底下划了两道下划线,旁边另有一个问号,冲分表达出写下它的人当时具体是如何的困惑。   这是弗里克写的?   夏依冰皱眉盯着“树屋”,稍微一联想,就明白弗里克是嫌弃马尼翁居然没有树人族驻地,导致他们在这边的信息串联非常麻烦。   就比如咖洛,想搬个救兵还得先赶飞机。换在其他任何教区这种事情都不可能发生……但弗里克怎么不用血灵术呢?   噢,他血灵术的契约人好像就是咖洛。   忍受撕下手皮的剧痛也要传递情报,总不能传给眼前站着的人吧?   想到有趣的地方,女人嘴角微微翘起。不过很快她就蹙起眉头——马尼翁没有树屋这件事确实不太正常。   所谓“树屋”,就是树人族据点的一种简称。它可以是路边的一家书店、一家藏书馆、一家杂货店、旅店……任意可以想到的地方。这些地方的柜台大概率是一名树人,这里建设有它们专享的根须网络,很多探员在跑任务的时候遇到紧急情况,就可以选择找到这些隐藏的树屋,请求树人族帮助自己传递消息。   树人的脾气都很怪,这可能和树种有关。不是每个树人都很好说话的,但有总比没有好,这终究是一种选择。   而且如果马尼翁真的有树屋,以自己和艾苏恩现在的地位,应该不会有树人拒绝她们的征调要求。   她坐在沙发上思考问题,旁边传来一阵轻盈步调。   是一名扎着双马尾的小女仆,她系着围裙,有些羞怯的看了眼女人,弯下腰肢,在露出自己较为贫瘠的事业线的同时也在为女人把茶杯倒满。   “你是谁?”   夏依冰突然抬头问她。   “我是……”小女仆原本还打算用编好的借口,但她一和那双眼睛对上就不由自主的说了实话:“我是埃克森先生的载体……我遵照他的命令接近你,希望取得你的善意。”   “善意?”夏依冰眯眼,视线转移到她故意拉低的胸口衣襟处。   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但忽的,她想到不久前希茨菲尔和卡布中校的那次洽谈。   在那次谈话开头,少女就强调暗示了“伊玛尔特使和自己平级”。而在她们的预设中当地人是没可能知道她们具体亲密到什么程度的——也许自己向来对男人不假辞色导致传出去一些风言风语,比如“伊玛尔局长其实喜欢女性”之类的话,但如果不是亲密到17小队那个程度的人或者平时办公中使用的副手、文员,其他人一定搞不清楚她们的关系。   毕竟,这件事一直没公开过。   艾苏恩……我当时猜测她是借此在给中校埋坑,即如果这个人是有问题的,那么他或许会以为我……以为我这个影狮头子是萨拉王派来制衡械阳伯爵用的,他就可能自己私下联系我,或者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那些和他有非法合作的人,换成他们来试探我。   而现在出现的小女仆则恰好证明了这一行为多具先见之明,夏依冰原本不是完全相信比利斯上校对卡布中校的指控,但现在她肯定卡布中校肯定不会是同一阵营。   “埃克森是马隆-埃克森吗?”夏依冰问道,“既然是载体,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马隆-埃克森,也就是希茨菲尔等人在监狱里遇到的诈尸者——借助死尸复活的邪徒。   他应该是用了手段,要么是病毒,要么是血肉寄生,总之不外乎是这些方式做到的这一点,那么“载体”这个词就很好理解了,她估计小女仆随时可以变成此人降临的容器。   “当初他们说新上任的影狮统领是个女人,我还笑话说萨拉疯了。”   小女仆嘴角咧开笑容,整个人的神态、气质,连同说话的语调都瞬间大变。   “但如今真正和你打交道了,我想过去的我可能是太傲慢了。”   “日蚀到底想干什么。”   夏依冰死死盯着女仆的眼睛,“尹瑟尔是你们的头吧……他已经死了,你们没内讧?传说中的不死者舰队呢?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哪些人?杜琳?马兰迪斯?”   她随口报出两个名字,这也都是之前查出来的日蚀高层,至少也是区首级的人物,差一点点就对两座城市造成了巨大破坏。   反倒是这个埃克森第一次听说,此人以前从未露过面,也不知道是藏得够深还是尹瑟尔死后经历争斗才上位的。   争斗——这是安全局内部猜测的方向之一。   任何组织,只要是由人组成的,那就一定不会是铁板一块。过去有尹瑟尔这样恐怖的角色约束他们,将他们捏合成一个整体,现在尹瑟尔死了,日蚀确实有不小的可能爆发派系争斗。   “你很了解我们呢。”女仆干脆在对面坐下,“不过我承认,你说的对。我和修奈特是有一些分歧,她带走了舰队,而裂嘴狼和死灵党选择了追随我,这应该是我们重新整合后的第一次行动。”   还真分裂了?   夏依冰心里微微一沉。   长远来看尹瑟尔这样的“雄主”毙掉当然是好事,但只看短期……失去狮王束缚的鬃狗群,肯定迫切要干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还有力量。   日蚀教会的力量确实因为失去首领而遭到了削弱,可这也导致它分裂了,变得混乱了,无序了,更加难以去预测了。   “你们有什么分歧?”夏依冰追问。   她试图通过埃克森的回答来判断这一半日蚀的核心诉求。   “在谈这个话题之前,我打算先聊一聊我们的分歧。”女仆翘起了二郎腿。   夏依冰冷笑:“我不觉得这种分歧有什么好聊。”   “你看,我肯承认我的傲慢,你却不愿意承认你的。”女仆瞪眼,“难道这样的态度也不足以证明诚意?你知道我大可以来硬的,我们在这里的布局比你想的深远许多。”   “那你就来啊。”   夏依冰丝毫不为所动。   “试试看动手时间长了,我能不能闻到你到底在哪。”   还是在试探……试探所谓的“马隆-埃克森”到底是集群意识还是存在一个“本尊”。   “说真的。”但是对方不上当,重新拐回原来的话题,“你们之所以对我们存在巨大的恶意,无非就是认为我们是邪恶的,是疯狂的,想要毁掉现存的一切。”   “你们不是吗?”   “也许尹瑟尔是,修奈特是,但我……我肯定不是。”   “真好笑,你说的好像你正在筹划着怎么拯救这个世界!”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埃克森没有笑,相反,他很严肃的控制这具身体点头。   “古代雾神……唔,这是我们内部对‘祂们’的称呼。”   “你是和这些东西打过交道的,应该知道祂们多难对付。你可能以为我是信任这些东西的,是邪恶的信徒,所做所谓就是为了接引祂们降临……”   “难道你不是?”   “已经不是了。”女仆眯眼。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尹瑟尔的死以及艾莎洲的回归导致那里的计划全面失败,这意味着一条超凡道路的终结,我们内部终于有人意识到那些丑东西不会那么好心赐下力量,祂们只不过是希望用漏出来的一丁点知识来引诱我们走向疯狂,在跨过那道界限后成为祂们降临的容器。”   你口头上是这副鄙视的语气,但实际干的却是一样的事。   夏依冰嘴唇动了动,忍住没问他离开后这具小女仆的肉身会怎么样。   因为开头第一句回答是小女仆自主说的,从这就能看出来她并非不知情。   也许其中还有内情吧……但现在的局势,她已经没有闲工夫去关心一个陌生人了。   “其中道理你是懂的。”女仆强调。   “哪怕是尹瑟尔,他的所作所为也不全是为了毁灭。”   听他这么说,夏依冰突然一阵恍惚。   她想起了尹瑟尔-阿莱西亚在选择自我毁灭前的那番自白。   “我一直都在跟你们强调……我并不是来散播毁灭的。”   “我只是在追求升华的道路,我既不像那些懦夫一样将希望交给飘渺的信仰,也不愿意学那些蠢货,为了一时的力量就甘愿把灵魂卖给怪物。”   “我确实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但这都是必要的代价……”   “杀戮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当我成就伟大,我自当成为纳米亚的新守护神,带领这个世界安安稳稳前进下去。”   ……   “你们又想造神?”   意识回笼,夏依冰猛地察觉到其中关键。   这个人的论调和尹瑟尔是如此相像……哪怕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和尹瑟尔走的不是一条路,但只要是造神……这有区别吗?   结合西辛那教区的大体局势,结合她们手头已经查到的情报,她就是用屁股思考都能猜到这人大概想干什么。   是“拉娜”!   可能他确实不打算学尹瑟尔,采用那么危险的方式尝试吞下伟大者的留下的尸骸,但如果有一尊现成的、活生生的伟大者呢?   如果他的计划是将这尊苟延残喘、还在恢复中的伟大者唤醒,让它取代械阳取代母树,成为庇佑纳米亚的新神灵呢?   该死……他还有脸说自己不是疯子?   “看来你猜到了。”女仆发出一声轻笑,“你应该也进去过那个世界了吧?那个不断循环重复的梦……你了解过祂是什么东西,那你应该知道这就是我们当下唯一的选择。”   “一尊植物,一尊植物神灵。”她继续强调,“不是触手、烂肉、浮灵……不是虚空中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甚至让人理解不了的粒子光。”   “祂有形体,祂能被看见,祂甚至是我们认知中的植物的一种,你还能找到更好的人选?”   “你们在玩火……”夏依冰几乎克制不住心头的怒气,“你们凭什么觉得这个东西你们能控制?”   “你理解错了,警长。”   女仆轻轻靠上坐点,摆出一副倨傲的架势。   “这不是你觉得能不能控制的问题,而是我们还有没有其他选择的问题。”   “日轮不在,雾神逼近。不如你告诉我,如果不能尽快为萨拉找到一个新守护神,我们如何对抗末日威胁?”   “日蚀教会不是为了毁掉这个世界而存在的!如果可以,我们也想当救世主!只不过方法和你们采用的不同。”   “铮——”   刀光炸泄。   夏依冰不想和他再多废话,瞬间扯出雪亮长刀,将小女仆的脑袋削掉一半。   但这个载体却并没有死。   她在某种力量的支撑下依然坐着,还面带笑容的对她道:“你看你看,这就是‘傲慢’。”   我不可能认同这番理论。   夏依冰更用力的握紧刀柄。   那些死去的人……   无辜者……   牺牲者!   到头来只得到一句“方法不同”?   她心里的暴虐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她在这一刻发誓,她一定会把这些蛆虫全部找出来干掉!   这些人,他们比邪神还要可恨!   “我很好奇。”   不过她尽力还是维持面上的冷静。   “这些话为何你不去对伯爵讲。”   “希茨菲尔伯爵?确实,她是比你更好的人选。”   女仆点头。   “她掌握的力量可不得了啊……不过她和我们是有血仇的,我听说过一些消息,知道她的……父亲?唔,这里面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那我呢。”   “你不同。”   女仆晃了晃下巴。   那被切开的额头断面,里面的脑浆也在随着晃动流淌出来。   “本质上,伊玛尔家族是被萨拉覆灭掉的。我们充其量充当了一个推手的作用。”   “而且你真要找人问罪也该去找尹瑟尔,现在的日蚀和那时候比又不同了,凭什么我们不能通力协作?”   “还请相信,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女仆看了一眼旁边摆着的档案袋,目光落在那个“树屋”单词上,嘴角翘起。   “……比如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树人族建立据点的基本要求就是要确保能从土地里汲取到足够的营养,如果一个地区的土地贫瘠到——或者它们‘认为’贫瘠到不足以支撑树屋存续下去,那它们当然不可能……留在这里开花结果。”   那也就是说西辛那到马尼翁的土地下面有别的东西存在,是有别的东西在和树屋争夺营养?   夏依冰立刻意识到其中深意。   因为很明显了——连奥尔沃特那种苦寒之地都能有树屋的,什么土地能比山岩还贫瘠?   再结合当地的一系列怪像。   人口流动大、病灾多发。   她终于知道希茨菲尔为什么要去矿井了。   人口流动最大的那部分就是矿工奴隶,如果有人想要通过“疫病”来潜移默化的——如果他们有足够的耐心,也就是说,是打算一代代的用这种方式来改造当地居民的生理结构。   那么再也没有比先污染这些人,再让他们和当地人结合,再在这种结合的基础上污染他们的下一代,然后下一代继续和被污染的奴隶结合……   再也没有比这更稳定、更完善、更全面的计划和法门了。   所以矿井下面就是源头。   弗兰中学的种子不是从天上来的。   它们一开始就埋在地下。 第四十一章 图腾的真相(问卷+二合一)   “所以……我觉得来下来过矿坑的人可能都会受到这些花雾的污染。”   在结束了一系列对案情的介绍——虽然它听上去过于类似长篇大论——之后,马普思-戴伦特充满信心的补充了一句:“你们是成了这些东西的实验品了。”   “不不不我没听懂!”达贝警长第一个举手,只见他盘腿和其他人一起坐在地上,用这种方式节约体力(以及减缓呼吸频率确保这里留有更多氧气)。   “你的意思是……你们一开始就是为这个东西来的?”   “是的。”   “是这个东西导致这里出现了那种尖刺怪人?”   “当然!”   “那为什么之前没出现呢?”有人不明白,低声问道,“如果照你说的,这个东西在地下埋藏了许多许多许多年,那为什么之前那些尖刺怪物没出现呢?”   “谁告诉你们没出现了。”戴伦特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了,这么明显这么简单的事实,这些人竟然看不出么?   “我问你们……你们都是家里的独生子吗?”   “我是……”   “我不是……我有个哥哥。”   “我有个妹妹。”   “但大部分都是吧,我看到举手说不是的才两个人!”戴伦特追问。   其他人互相确认了情况,半是懵懂的对他点头。   “你们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嘛?”戴伦特双手一拍,“我刚才都说你们被当成实验品了,你们是真的听不懂嘛?”   “探员先生。”这时法拉姆祭长皱眉说话了,“我说下我理解的您看看可对……您的意思是,一切的源头就是这些白色的‘蛇根’,是它们长出雾灯花这样的植物,借着矿洞里弥漫的尘土作为遮掩释放出一种……毒气?大概是这么形容的吧……它用这种方式污染了最先一批发现它的奴隶矿工,然后这些矿工如果有人从常年作业中存活下来,赎了身子去结婚生子,他们便会把这个污染的种子传播下去……一直到这个范围变得越来越大?”   说实话,他越分析自己心里也越是惊恐。这这这……如果戴伦特分析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这是一个怎样深远和狡诈的阴谋呢?又是什么人要这样算计从西辛那到马尼翁的无辜市民呢?   “你们研究过动植物学吗?”戴伦特咧嘴冷笑,“植物是需要虫子帮自己授粉的,它们靠自己可没法迅速繁衍生息。”   “啊!”法拉姆祭长大叫一声,难道这种污染和改造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筛选出足以成为‘虫人’的人类群体吗?   那这该有多恐怖?如果那个源头足够深远的话,经过不知道多少代人的繁衍传播,污染的种子恐怕早已遍布整座城市,甚至可能扩散到了萨拉全境。   “应该不至于。”当他说出这番猜想,戴伦特却在这时显得乐观,“你之前不是说了那个关于马尼翁的传说吗?现在想想,无论马尼翁是部落名还是人名,传说里的白蛇应该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东西,那祭礼可能在最初就是一种邪恶仪式了——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血肉尸骸给这东西吸收吃掉,是用来帮助它恢复元气的血食罢了。”   法拉姆祭长阴沉着面容不说话,但海姆却是忍不住了,这个胡须大汉不满问道:“也许这是巧合呢?我们平时祭礼的可不是这种怪物!”   他只是在借机表达对这些傲慢的萨拉人的一丁点不满——他也不敢说的太过分,深怕因此惹怒了对方,这种程度就是他胆敢试探的极限。   “是么?”戴伦特看了他一眼,“那你又如何肯定这种祭礼的力量是善意的呢?”   “我们被它庇护了那么多年!它在帮我们对抗邪雾!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的吗?”   “恰恰相反。”戴伦特摇头,“除了说明它和灰雾不是一条路的东西以外这什么都证明不了。”   “我重申一遍,你们现在看到的东西很可能并非一般的植物。”他指着那些静止的“蛇根”,“这东西你非要认为是‘根须’的话那随便你,反正我看过很多书的……我活的可能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久!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东西!”   “您的意思是,它是来自‘界外’的么……”达贝警长阴沉着脸色帮忙猜测。   界外,其实就是天外、深空的意思。尽管涉及到这方面的神话传说非常稀少,但他们也不可能完全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   毕竟天上总还是有流星的。总会有流星、陨石的传说流传下来,如果是对天文星象特别有兴趣的人,那他们每个月还能通过购买相关期刊来了解到最前沿的学者又发现了哪颗星星。   “应该没有别的可能了。”戴伦特点头,帮这些人做最后的总结:“它是一个和那些灰雾邪神差不多的东西,它和那些东西是敌对着的……也许就是被它们撵过来的!在和它们的持续性对抗中它或许受到了一些创伤……它需要漫长的时间进行恢复——它恰好落在马尼翁市,落在当初还不存在这座城市的这片土地上!它用残存的力量影响附近的一切生灵,包括那些最早的布罗人,导致他们将东西当做‘白蛇’来看待,以侍奉它的信仰建立了最初的城市雏形。”   “噢!”警长面色惨白的叫道,“如果是这样,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那马尼翁就完全是邪恶的了……   所有人不禁看向之前讲故事的法拉姆祭长。   传说中的马尼翁部落,马尼翁市最初命名的由来,虽然这件事他们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权力查证,但想来也只能是这个原因吧?   一定是那个马尼翁部落……他们以‘白蛇’为图腾,大肆攻伐其他部落,企图掠夺人口作为献给‘白蛇’的祭祀。他们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联合起来覆灭掉的!   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历史失传了。后续到这里的萨拉人可能是从一些残留的壁画和墓刻上发现了“马尼翁”这种发音的词,他们便懒得多想,就以这个称呼给当地冠名。   “不一定的。”戴伦特突然打破沉寂。   “谁告诉你们马尼翁输了?”   “如果那个部落输了,为什么这些白蛇还能留存下来?”   这个猜测一出海姆实在忍无可忍,他低声抱怨道:“那你的意思是他们赢了,我们现存的布罗人都是当初马尼翁部落分出的后代?”   这指控可太严重了一点,他这岂不是污蔑他们都是邪徒的孩子了?这不只是要摧毁他们的信仰图藤,连对先祖的敬奉也要踹翻掉啊!   海姆觉得他只是这样提出抗议已经很克制了,这都是因为有现成的证据——也就是那些粗壮的根须摆在旁边,否则换个地方他可能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   “也有可能是他们都被吃了?”   “确实有可能……他们刚才好像说这东西污染奴隶就是为了改造出怪物吧……这么说那些尖刺怪物和它应该是一伙的,它吃起来也没怎么手软。”   人群开始低声议论,各自抒发自己的观点,地下空间顿时变得嗡声一片。   达贝警长看了眼手下的警员,站起来凑到戴伦特身边,习惯性的摸出一支烟要递给他。   “谢谢,我不抽烟。”戴伦特推拒。   其实是抽的。   但他毕竟是老油条了,他可不会在这种偏远地区的小警长面前暴露个人习惯。这对干他们这行的来说可是很危险的。   “探长。”达贝警长也不生气,继续凑近小声问他:“这个……您刚才是还有分析没说完吧?”   他看得出来?   这次轮到戴伦特感到意外了,他不由要为之前的傲慢道一声歉,看来达贝警长能坐到这个位置不是因为那些浅薄因素。   不过他却也不可能因此就对他说实话了。他没记错的话有几只虫人就是从队伍里面钻出来的,他还不敢全面信任达贝警长。再说了有些东西说的太透彻没好处,只会造成更大的恐慌。   但警长看的却是蛮准。   以他的专业性和人生阅历,希茨菲尔和夏依冰还没来得及对他诉说——或者可能是暂时有外人在不方便诉说的东西,他都能靠现有的证据自己推导出来。他当然能猜到这些“白蛇”……它们的种子很可能是从星空来的,那么这里必然要衍生出来几个问题。   第一:它们为什么要改造虫人?   自己刚才的说法是“植物无法靠自身授粉”。也不知道这些蠢货听出画外音没有,他其实更想表达的是……“如果一个植物已经开始在盘算培育帮自己授粉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那说明它是要打算在一个地方扎根下来,以此为根据地开始散播种子了”。   还有第二:这种改造如果真的从许多年前就开始了,那么它真的只牵扯到一些传染病吗?   最糟糕的分析是,整个马尼翁、西辛那整个教区都遍布这种污染的基因。包括现在正在和他说话的达贝警长,包括法拉姆祭长包括那些警员和矿工,他们可能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这不是危言耸听的。   马尼翁传说里谈到了“祭礼有范围”,戴伦特估计这个范围指的就是这些白色蛇根遍布的地区。   他之前说不需要太担心污染扩散就是依此判断的,他和神秘仪式打过不少交道,知道很多寄生控制的法门,如果超出距离太远大概率是要失效的。所以这东西肯定不会让这里的人走出去,它会用各种方法控制他们,想办法让他们留下来,不断的繁衍不断的实验,以创造出最适合自身的,最符合自身期望的“授粉族群”。   那一代代的积累下来,这个污染基因早就该遍布这一带了。他不禁想到希茨菲尔睡过去之前让他帮忙警戒。   看似这里都是自己人。   但……如果那不是一句客气话呢?   “您是有本事的人,探长。”达贝警长尊敬的道,“还请您告诉我吧!我们到底遭遇的是什么麻烦?”   真正有本事的人已经做事去了。   戴伦特斜眼看看靠墙坐着的灰发少女,心里嘀咕。   可不会像我一样在这迟钝的给庸人长篇大论。   不过他确实也有要向警长求助的地方,他盯着希茨菲尔的目光突然一动,问道:“在我来之前你们都和她聊了什么?”   正好法拉姆祭长在旁边偷听,他也很好奇,想要了解自己和海姆到来前发生的事。   毕竟他不是瞎子……他不问,不代表他没看到那些堆在路边的残骸尸体。   “噢,您说这个啊。”   警长便将械阳伯爵的布局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夸赞道:“她真是厉害!看似是派人去围猎戈兰大道,实则是将那些人逼向唯一能逃进山里的豁口,这就像是扎了个口袋等人主动钻进去一样……她自己来到豁口等了!”   至于和卢迪-克金森的交谈对话就没必要说的太详细了,他达贝也不是傻子好吧,他很清楚那些详谈内容传递出去可能对一个贵族声誉造成的影响。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他可不想因为这种下意识的吹捧反而把人给得罪死了。   不过他面对的两个人都是人老成精了,即使他不说,他们也都猜的出来那些人一定是许诺了什么好处试图收买她。   尤其是戴伦特,他在心里啧啧称奇,觉得鲜少看到希茨菲尔发这么大火。   难道不是吗?   默许一台绞肉机大开杀戒,这可不像平时的她啊……   看向前方的岔道口,那里正有一道影子靠坐着休息。   贝尔马伦一直都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他从一开始就跑到那边坐下休息了,他要为可能发生的后续战斗留存体力。   “等等。”   戴伦特突然眉头一跳。   “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下矿井。”   “再前面的!”   “我递给她一本书……那是两个乞儿送给她的……”   “说详细点!她是不是问了你关于那本书的事情?”戴伦特有些急不可待了,他扭头在四周探查起来,“那本书呢?”   “在这。”海姆从旁边拾出那本书。   书皮上布满了尘土泥灰,应该是之前打斗的时候顾及不到,随手被人丢出去了。   “……花季?”   戴伦特擦干净封面,看到书名的同时就是一阵眼晕。   达贝警长此时记忆终于清晰起来了,他把希茨菲尔当时问他的那些东西详细描述了一遍,末了有些困惑的道:“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你当然不明白了!你这蠢货!   戴伦特捏着书的手指都开始发白,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这样就说得通了……   这可真的是……比预想当中还要糟啊。   “既然是这样的话,跟你们讲也无所谓了。”   他自暴自弃起来。   盘子太大,既然敌人已经开始行动,那对这些人隐瞒又有什么意义?   都快炸了,他们想绝望那就如他们所愿。   “你说你坚持西辛那有这种气候,你觉得正常?”他讥诮的问警长,然后不等回答就低吼起来:“大错特错!”   “这气候是被篡改的。”   “正常不该在这边有雨季,更不可能有什么花季!”   “这他妈的是那个梦里特有的气候!是这东西老家的气候!”   一边吼一边拿指头戳那些“白蛇”,戴伦特自己都很难控制心中的惊骇。   原本以为对人的污染……持续一代代下来,通过这种方式筛选、改造出合适的虫人已经很夸张了。   没想到还涉及到气候,涉及到地势,涉及到环境!   这个东西到底想干嘛?   它想把这里改造的和曾经生存的老家一样?   它是希望复刻曾经的生活是不是?   它怎么能……它怎么敢!???   捏紧的拳头正在疯狂颤抖。   戴伦特知道,这不只是惊骇,更多是出自和家乡共情产生的愤怒。   真是彻底被小瞧了,而且也真是给这东西藏住了,居然这么些年都没发现问题。   他立刻想到树人族在这边没有树屋的事。   具体是什么原因来着?   好像是……他猜测应该是……他们觉得这鬼地方的土地又干又硬,每年虽然有降雨但根本就蓄不住水,所有的水分和养分都通过那条大裂谷流失干净了,在这里树屋根本得不到任何养分。   那就走呗?   反正树屋也不是每个地方都必须有的,西辛那教区一直以来发生的邪灾都不算多,在全国属于倒数水平,那当地的一些病灾和小麻烦留给安全局的人解决就足够了。实在不行,他们再从其他城市抽调树人前去支援。   ……命运之轮,我们大概率是这样想的。   只能说正好,正好因为那条裂谷导致产生了这样的误解。   弗兰中学的惨案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当这种必然开始被你察觉的时候,你就要警觉——因为敌人的总攻就快到了。   多少年的布局,多少年的休养生息。   他不禁转头看向坐在那里沉睡的少女。   艾苏恩啊。   这次好像又要都靠你了。   ————————   看到这里的应该都是铁杆读者了。   姑且在这里做个调查吧:   类似《超神机械师》的npc类型。   独力证道的架空都市练功升级类型。   类似《小世界其乐无穷》的游戏干涉现实类型。   这三个分支,你们更喜欢看哪一类?   标题我也加了个问卷,就是怕后面自己忘记,喜欢哪个类型可以在那一条留下弹幕,我做个统计……虽然我估计这个统计也不太靠谱,但我还是想看看会不会数据差的极其夸张。 第四十二章 旧日倒影(二合一)   行政大楼,休息室。   夏依冰手持长刀站在座位前,前方矮桌后是一具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   马隆-埃克森已经从这具身体上离开了,临走前他再次表达了自己的诚意,说“贸然这样上门拜访确实看起来失礼了些,遭到怎样的对待也是不奇怪的”,然后他留下了一个地址,让这边回心转意的话可以去“鸦枝路23号”尝试联系他。   “但留给我们抉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埃克森最后提到,“再不尽快做出决定的话,我可不保证这番好意不会被浪费哦。”   天晓得夏依冰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一刀将他斩碎的欲望,她那时想到——既然诱骗此人来找她的那个因是由希茨菲尔所布置的,那么她肯定不是为了让人送上门来给她斩的。   她们是来查案的,是来解决问题的,光斩掉一个人有什么用?更何况这还只是一具载体容器,所以她没动手,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正是这副姿态让埃克森看上去有些高兴,他控制女仆的尸体对这边点头,那身体就朝地上一倒,本就残缺的脑袋直接从脖子上滚了下来。   这算诚意吗?   夏依冰看着这一幕感到一阵恶寒,她本身就不可能活下来了,这些恶心的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   “噢~”血晶乌鸦从天而降落在她肩上,“这是个很狡猾的家伙呢,不是那么好对付哦?”   “尤西里安。”夏依冰问道,“在你漫长的生命和记忆中,有遇到过这种杀死一个载体也能存活的敌人吗。”   “那可太多了,不少被异种病毒感染的家伙都具备这样的分体能力。更不要说后来面对那些恶心的东西,分割意识可是它们的绝活。”   “那你们是怎么对付这东西的呢。”   “这可轮不到我操心。”血晶乌鸦轻笑起来,“有哈温在,那些病毒细胞有再强的生命力也抵挡不住高温炙烤。它们通常会被第一时间烧成灰的,那就怎样也不可能再生回来了。”   “高温么。”夏依冰嘴角抽搐了一下,那这还真是惊人的巧合。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血晶乌鸦歪头看着她,她想要知道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女人会做出怎样的决断。   是顺从内心去矿井帮忙?   还是抓紧时间去“鸦枝路23号”尝试和那个埃克森进行合作?   当然这合作肯定是假合作,她都懂的……无非就是诱骗这些家伙暴露出自己的计划和力量罢了。   她也面对过类似的抉择,她想要知道,被她判断为“和自己在某些特质上极其相似”的这个女人是不是也会继承她的某些秉性。   “当然是先去救人。”夏依冰淡淡眯眼,“谁会现在就去见自己刚刚恨不得杀掉的人啊……连思考时间和过程都没有,他会怀疑我没安好心。”   “你是给私欲找借口吧?”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夏依冰丢掉刀,双手插入面颊两侧的发鬓中,顺着头皮轮廓将一头长发束成马尾,再用发带紧紧扎起,“而且这两件事,我不认为需要分开来做。”   她没有再理会血晶乌鸦了,快速收拾东西下楼,见到老巴尔后让他找人备车,他们要先去机场一趟。   “你要去军营?”老巴尔反应很快,“是找那个中校么?还是上校来着?”   “你别管。”夏依冰不想跟他多说,“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啧!啧!”老巴尔咬着烟斗砸吧着嘴,“还真是完全不一样的做事风格……好啦,我照做就是。”   不管局势如何变化,反正他是不担心的。真出问题大不了他拟态一开直接走人,萨拉王室是和他签订了协议不假,但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些东西把命搭上。   “等下。”女人叫住他,“记得找辆舒服的车。”   “?”老巴尔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夏依冰则是趁这段功夫再跑回楼上,回到她和希茨菲尔的卧房里,打开少女的行李箱开始翻找起来。   很快她就找到了东西——那是几个被包裹在柔软衣物里的小瓶子,可能是深怕不懂的人搞混它们的作用,每个瓶子上都细心贴了标签。   夏依冰迅速从中收取了自己需要的安神催眠类药物,关上箱子后下楼,看到已经有辆“豪华轿车”在等着她了。   “金狮?”她眯着眼,有些诧异这里居然会有已经不对外售卖的金狮轿车。   “很久以前的。”老巴尔点头,“当初这种车上市的时候给每个地区的行政都赠送了一辆,算是纪念品,我找到它的时候它正摆在仓库里吃灰呢。怎么样?这东西应该够舒服吧?”   那自然没的说,夏依冰也不和他废话,拉开车门就钻进后座。   后座?她说要舒服的车不会是为了在路上睡觉吧?   老巴尔扬眉,也没说什么,只是给站在旁边的燧石骑士们招了下手,自己也打开车门,直接坐到司机位置。   小的把我送进局子挂了这身皮,大的差遣我当司机……   但为了玫儿,为了玫儿能生活在一个不受阴影笼罩的和平的国家,这一切还是很值得的。   眯起眼,他发动汽车,控制它缓缓开了出去。   一路出小路,出大门,进入马路大道后很快跟上来几辆卡车——那里面都是铁罐头骑士,他们的义务是守卫特使,和行政大楼可没关系。   “这就是你说的同时进行?”   后座,血晶乌鸦从纽扣变回来,站在旁边坐垫上盯着女人,“虽然去机场也要几个小时,但你确定时间够吗?”   “我是去帮忙,不是去查案。”夏依冰冷冷说道,“你要分清其中的区别。”   帮忙只要解决了问题就能回来。   查案则不同,查不到线索是不好走的。   血晶乌鸦眯了眯眼,发现这个女人真的和自己的本体很像。   都是那么务实,那么直接,而且并不避讳自己内心的欲望。   有个猜测她没说出口,即她怀疑就算没有这种两全之策夏依冰也依然会选择先入梦去追随爱人。   也许落在一些人眼中这是为了追随私欲的脚步,但血晶乌鸦很肯定,这才是对处在这个位置的人来说最为正确的选择。   夏依冰已经喝下了药水,她鞋都不脱,直接侧躺在坐垫上睡着了。   后座很宽敞,很软,而且和前座有着金属挡板。她完全不担心在行驶过程中会有什么信息泄露。   “很多人在这种时候都会避讳私欲。”   乌鸦飞到坐垫靠背上,俯视着女人沉睡的脸,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但是他们忘记了,一直以来正是私欲在推动世界进步的脚步,也是私欲让他们能产生各种动力,创造出那些让神灵都为之惊叹的发明。”   “更何况你们现在正处在一个极为关键的节点上……”   “你应该也有预感了吧?为什么只有你们能那般直接的感应到梦界的迫近,甚至意识可以划破时空阻隔直接进入那个地方……”   “你确实因为私欲而抓住了唯一破局的那个‘重点’,因为对于你们即将遭遇的磨难来说,只有她……别的阻力可都指望不上。”   血晶乌鸦想了很多很多,她觉得自己是比较兴奋的,这种兴奋不是面对一场即将到来的浩劫,但自己却可以置身事外那种看戏的兴奋,而是那种有机会去见证历史,见证某个伟大时刻诞生的兴奋。   “真的……能成功吗?”   “又一次的奇迹,还是母树,还是这个地方。”   “我曾感慨上一次我没能帮上忙,那这次我又能做什么呢。”   她低下头,陷入沉思,然后又将面容看向沉睡的女人,一点一点眯起眼睛。   ……   另一边,穿过层层叠叠的朦胧的灰雾,在天穹之上,在深空之中,希茨菲尔突然睁眼。   一阵欢笑声和乐器吹奏的动静灌进脑袋,似乎有些天旋地转,她赶紧扶住旁边的墙壁,努力保持重心平稳。   “茱莉亚?”有人发现了她的异样,凑过来主动关心道,“没事吗?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要送你去医务室吗?”   医务室……米斯罗斯的文明里真的会有这种东西存在吗?   内心觉得有些荒谬,因为光是拉娜的存在就很诡异了——你在宇宙中不断的探查不断搜寻,如果你能找到另一个文明世界那已经是运气爆棚了,你怎么能指望这个世界的文明也有和家乡类似的风俗和社会架构?   它怎么可能也有植物,怎么可能也有人类,怎么可能这里的人五官和外貌都和家乡人差不多,他们怎么可能都有四肢和手指,甚至两只眼睛一个嘴巴?   哦……我想的有些多了……   捂住脑袋摇了摇,希茨菲尔很快反应过来:这些熟悉的场景应该不是米斯罗斯世界真实的样子。   是的,真正的米斯罗斯已经毁灭了。没人知道它的真实相貌。   所谓的“米斯罗斯梦境世界”,包括上次她们潜入进来看到的哨站、红巨星、巨大的叶片……她估计除了红巨星这个元素是真实的,其他元素都是假象。   都是结合了她们这些“本土生灵”的常识认知,在那个基础上顺应她们心意变化出来的模样罢了。   这样就能解释通了,她也不再惊奇,举手拒绝了对方好意。   “谢谢,但我没事。”   晕眩正在飞速褪去,感觉意识清明起来,希茨菲尔抬头好好打量起周边环境。   这是个聚会。   场子看着像学校内的体育馆,因为天顶太高了,而且四周结构很板正。这不是符合认知概念里的宫殿样式,说体育馆可谓恰如其分。   哦对了,她还看到角落里摆了一堆折叠椅子和体育用具呢,这么说这应该是学校内部举办的派对。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她不费神就看到对面墙壁上挂着横幅,上面同样用符合她认知的萨拉语写着一段话。   【庆贺明灵圣堂第2136届学生胜利毕业!】   明灵圣堂?   是这个学校的名字吗。   和我的意识记忆结合后变化成的方便我进行理解的样子……在米斯罗斯的语言和文字里,明灵圣堂该怎么读呢?   条件反射的,她对这个文明的文字率先产生好奇,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赫然也是穿着华丽的裙装置身场内,而且……似乎……可以说是整个场馆内最为耀眼的那个。   那些欢声笑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停下了,乐器的演奏也暂时停止,一对对青年男女们停下用餐和舞动,纷纷转头朝这边看来。   为了“茱莉亚”么。   看来即使在成为这个世界的三尊神之前,这具身体的身份也不简单呢。   茱莉亚是希茨菲尔在第一次降临梦境世界时融合的身份,她本以为第二次进来她还有机会再选一次,但没想到还是“茱莉亚开局”,这种身份难道是绑定的吗?   对了……我们降临的是意识,而我们降临的梦境世界是来自一个伟大存在的延伸的意识,也许那家伙没有自觉,是下意识的在进行刻录,但以它的硬件强度,想要记住每个意识做出的选择简直轻而易举。   就类似电脑吧,每个人的选择都被记忆下来了。他们再次进来时“计算机”会读取他们的历史档案,自动送他们进入上次的身份。   不过应该还有个前提。别忘了这个梦是不断在循环不断在重复前进的,就假设这个过程会持续整整一万年好了,你在第9999年进来融合到一个身份,如果你下次进来它重启从第1年开始,那你融合的身份显然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期,这个融合记录应该就要作废了,可以重新选择一个。   这是希茨菲尔的猜测,她觉得应该是这样的。那这样就更说明她“运气不错”了,因为显然她此时身处的时期是在当初进来那段历史之前的,现在的“茱莉亚”还不是三尊神明之一,她还在念书,才刚刚要从学校里毕业。   低头看看,这身衣服可不得了啊。   月白色的公主裙——虽然场内每个女生穿的都是这种大裙子,但这件看布料是尤其华贵。裙摆上更是点缀了一连串的珍珠和珠宝,而且她能感觉到自己头发上还卡着什么东西,她隐约有预感——那应该是一顶头冠。   如果是结合我的常识搞出来的,那么在我的认知中,会这样穿衣服和戴头冠的女孩,至少也是一位殿下。   “殿下。”被她拒绝的那人正巧又说话了。   “我们知道您是为了……但是礼澜他说了不方便,您来也是白跑一趟。”   礼澜?   礼澜——永多尔?   我和这个米斯罗斯人不会有什么狗血关系吧……   心里感到有些紧张,希茨菲尔目光在场中环视一周,发现每个人都在她看来的时候低下了头。   “茱莉亚学姐!”这时突然有一个穿正常装束的女生冲到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你跟我来!”   希茨菲尔看清她有一头米白色的长发,连眉毛和睫毛也是米白色,瞳孔是蛋黄,脸蛋说不上惊艳好看,但很干净,连穿的也是突出这种干净的月白长袍。   她带着“茱莉亚”离开场馆,拉着她走到后面的小树林里,这才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所以你不是要给我带路。”   希茨菲尔再迟钝也猜出来了。   “你和永多尔是一伙的?”   “我只是不想你们之间再有矛盾了。”女生惨笑一下。   希茨菲尔内心不祥的预感更重了。   等等,这一副第三者不想两个人闹矛盾的趋势是怎么回事?   “你觉得我和永多尔是什么关系?”   她赶紧问。   现在顾不上可疑不可疑了,这个东西她非要尽快搞懂不可。   “关系?”女生有些奇怪的看来。   “你不是……学姐你不是一直想邀请礼澜去自己的公司吗?你们在那个事情前是不认识的呢,你们能有什么关系?”   那就好。   希茨菲尔可算松了口气。   “永多尔现在在干嘛。”   “应该和希维学姐在一起吧。”女生说道这里时有些强颜欢笑。   那种“小三在正主面前自卑”的感觉更强烈了。   “我知道我是无法和希维学姐竞争的……毕竟她是那么的优秀。但是最起码我也希望能帮到礼澜。”   “……那你就没考虑过这样可能得罪我吗。”   希茨菲尔故意摆出阴沉脸色。   她想试探一下,自己和这个女生又是什么关系。   “咳咳!”女生尴尬的咳嗽起来,“这个……我知道茱莉亚学姐一向很好说话嘛……最起码对我们从来没有发过火的……”   这么说我是那种“慈爱的前辈”了……   “就算您把上一届的同学干掉了几个也不忍心对米沫动手的,你说对吧?”   “……”   当我没说。   掐住太阳穴,希茨菲尔尝试梳理现在的情况。   出不去,应该是被拉娜强行关在梦境世界里了。   我用梦囚禁了它,却也同时被它囚禁了自己。这下没有刺激的话应该是别想出去了……也不知道马普思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不过她不急。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来马尼翁的。   对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鬼使神差的看向女生。   “米沫?”   “学姐?”   “你知道‘马尼翁’吗。”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女生突然瞪大眼睛,看过来的表情很是不可思议。   “怎么了?”   “学姐……你真的不要紧吗?”   “嗯?”   “马尼翁……马尼翁……”   “他是你的亲哥哥啊!” 第四十三章 困在未来(二合一)   米沫是个在性格上非常活泼的女生,她显然被希茨菲尔最后那个问题吓到了,赶紧拉着她回到一座多面体的建筑里去,似乎是要拉着她问话。   一路上希茨菲尔都在观察这个“明灵圣堂”里的环境和建筑物,她发现这里的建筑外表都是那种类似镜面的模样,一群群这样的建筑物堆积在一起可以反射出可怕的强光。   这不就是当时巨脸出现时,藏身与它身边花雾里那些若隐若现的幻象吗?   希茨菲尔也认出来了,她发现自己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非常矛盾的撕裂感——明明常识觉得这应该属于“光污染”,是“不科学的设计”,但她的身体却觉得这些强光照射过来非常舒适。   包括她的眼睛,茱莉亚的眼睛,还有米沫的眼睛,乃至这学校所有学生的眼睛可能都是和纳米亚人或者地球人不一样的。她已经直视这种反射强光很长时间,但她居然没感觉到任何刺痛。   “学姐你先来我房间。”米沫将她带进可能是宿舍的地方,关上门,很是小心的给她倒了杯饮料。   是从一个由叶片包裹形状的水壶里倒出来的,希茨菲尔多看了这把壶一眼,猜测米斯罗斯人对于拉娜的崇拜是不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从镜子建筑来看,米斯罗斯人现在生活的星球,和第一次进来她看到的星球是不一样的。   她第一次进来落脚的星球根本就是在太阳上,那是拉娜包裹住太阳所形成的“星球”。而刚才她能很明显的看到天穹悬挂的大火球,那颗太阳应该还没有进入红巨星阶段。   也就是说现在这颗星球才是米斯罗斯人原本的故乡么。那它又是怎么消失的呢。   心里其实有不少遗憾,因为希茨菲尔就算天文学再不好,她也知道太阳进入红巨星需要无比漫长的时间,这个时间通常是以“亿年”为单位的。   但在理论上米斯罗斯人将要迎接的未来里,茱莉亚却依然存在。   这说明什么?   难道她成为神明后真的熬过了亿年时间,这段历史循环有这么久吗?   希茨菲尔不这么认为,因为如果茱莉亚有这种本领的话,那她本身也就相当于是不逊色于拉娜的伟大者了吧……能在漫长时间中抵御孤独侵袭的人类个体,她的意识肯定早已陷入疯狂,自己第一次融合她的时候也不可能会那么顺利。   那还是她主动哀求的呢,如果没有自己,她应该恰好会在那个节骨眼被辐射畸变所反噬消灭。而这很可能就是原定历史中“茱莉亚”的结局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巨脸当时看到她会很惊讶。   希茨菲尔在那个晚上确实是抱着“巨脸可能认识自己”的心态加入战局的,因为她此前融合的身份怎么说也是掌控米斯罗斯、掌控拉娜的三尊神明之一。拉娜就算再没有主观意识,感受到在梦境中出现过的“茱莉亚的灵”应该也会有所畏惧,这才是她当时那么说话的原因。   但效果好的出奇了……拉娜是真的对她感到畏惧,如果没听错她好像还从那个语气里听出了愧疚?总之那张巨脸立刻消失退走了,弗兰中学所在的山坡也恢复平静,只是被浓郁的花雾遮蔽起来。   仗着自己是灵体,身体也是虚构的,希茨菲尔无所畏惧的喝了口饮料。   嗯?意外的好喝……   有点像是自带冰凉效果的柠檬汁,明明应该是常温,但喝下去却又一股冰爽滋味。   “学姐!学姐!”米沫在她眼前挥手,“完了!你不会是因为礼澜拒绝你就把脑子气坏了吧?”   “永多尔拒绝我,在你看来是一件非常值得生气的事吗。”希茨菲尔好奇问道。   反正都已经暴露出异常了,她索性装作自己真的失忆的样子,正好借机攥取情报。   这个星球上和米茉一样单纯的人应该不多了……不抓住机会骗她——她的意思是,引导米沫帮点小忙,那她未免也太浪费机会。   “当然了!”米沫立刻跟进说道,她的表情看上去非常认真,开始帮希茨菲尔数落她的优点。   “首先,学姐你可是一位殿下!你是‘三图腾’之一的女儿!几乎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限的人!你的意志按理来说应该成为这个星球的意志,但居然有人敢反抗你……换成我也很生气啊!”   “三图腾是怎么回事。”   完了完了……学姐脑子真的坏啦!   米沫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拼命开始拉拽前额的头发。   她现在又是后悔又是庆幸——后悔是后悔自己干嘛搀和进这件事,明明礼澜那个混蛋已经不理她了,搞的现在要是学姐的情况被发现,那些人肯定会怀疑是自己弄的!   庆幸嘛,那肯定是庆幸最先发现这件事的人居然是自己。这要是给别的学生发现那肯定直接就闹大了,但自己的话,自己的话……也许自己可以想法补救?   对了——学姐看起来一副失忆的样子,但刚才不还是主动问了“马尼翁”吗?这说明她的失忆不严重,她其实还记得一些东西,只要自己提醒提醒,她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这样我不会有事,礼澜也不会被追责了!   想到这里,米沫顿时精神一振,开始给希茨菲尔介绍她的出身有多显赫。   “三图腾指的是‘火阳’、‘白蛇’以及‘雾花’。”她这样说,“学姐你呢,是‘火阳祭长陛下’的女儿,你在火阳纪元里可是很厉害的……在学校里杀人都不犯法……”   火阳、白蛇还有雾花?   希茨菲尔听的一头雾水。   这和她想的差太远了……米斯罗斯人不是只崇拜太阳以及拉娜的么?   等等,这好像也没有说错。   首先,“火阳”指的应该就是太阳了。从米斯罗斯人独特的镜子建筑和他们身处这样的环境很舒适不难受来看,他们天生对太阳光有极强的亲和以及吸收能力。   所以真实的米斯罗斯文明世界里,这里的人很可能都是不穿衣服的——这就像植物要进行光合作用一样,你用衣服挡着叶片了,叶片怎么吸收阳光?   其次呢,“白蛇”和“雾花”这两个图腾对她来说也不陌生。它们应该就是拉娜的化身,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分化成两个图腾被人崇拜,它们不该是一体的么?   等一下……   脑中划过一道灵光,希茨菲尔突然回想起了在下矿井之前,她曾在一本书的封面上看过类似的句式。   火阳,白蛇,以及雾花。   旱季,雨季,以及花季……?   这……自己确实想过,那本书之所以会这样记录,也就是之所以那本书的作者会把这三个不相干的季节拉扯到一起,这应该是和马尼翁的特殊地理气候有关。   换言之,说直接一点,她怀疑是有一股意志在偷偷改造当地的气候环境。   是拉娜。   它很可能是希望将马尼翁改造成类似米斯罗斯星球那个模样,也许这种独特的环境会方便它恢复……?希茨菲尔暂时还不懂它是怎么想的。   她问了米沫,发现小女生对“拉娜”这个词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详细介绍了她的哥哥“马尼翁”,表示他“真的是有史以来最最优秀的火阳之子”。   “因为他的存在,我们的火阳历比往常多了将近三分之一!”米沫快活的道,“大家晒到的阳光多了,每个人都心存感激!”   等等我得缓一下……   希茨菲尔伸手掐住头皮。   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星球环境能和我第一次进来时完全不一样?   “火阳历是什么。”   “就是火阳挂在天上的时期啊?”   “类似一个周期?晒太阳……晒火阳的周期?”   “没错!”   晒太阳还有周期?   心里惊奇,希茨菲尔通过继续询问得知这并不是类似“日升日落”那种周期,它比自己想象中要离谱多了——火阳历确实只持续一天,但这个一天的总时常换算到她的认知里超过三年!   “火阳历过去,就是白蛇历了。”米沫在那掰着手指,“我们在火阳历敬奉火阳,在白蛇历敬奉白蛇……那时天空会陷入昏暗,会开始下雨,有很多白蛇就会破土而出,我们需要奉上祭品来平息白蛇的愤怒,到了那个时候主持这件事的就是‘白蛇祭长陛下’和‘白蛇之子’们了,学姐和学姐的族人会陷入沉睡,等待白蛇历和花雾历过去,直到火阳再次出现。”   很好,会下雨,这符合自己认知里“雨季”的情景。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一下。   怎么说呢,对于“真实的米斯罗斯文明和自己的常识可能会产生认知上的冲突”这件事,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听到这些“常识”她还是会感慨和惊叹。   居然能孕育出完全不同的智慧文明……这个宇宙、世界是多么奇妙啊。   真是让人心生敬畏。   “那花雾历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希茨菲尔问道,“是不是白蛇身上会长出很多小花?小花会喷吐灰色的雾?”   “学姐,你想起来了啊!?”米沫看上去非常高兴,“是的!就是这样的!只不过那可不是‘小花’……每一条白蛇都很大哩!它们开出的花,即使最小的都比我们加起来大了!”   “花雾历就轮到‘花雾祭长陛下’和‘花雾之子’执政么?”   “没错!那个时候大家就可以好好休息了,我们能做很多神奇的梦呢!”   那么我大概搞懂米斯罗斯人的文明架构了。   希茨菲尔在心里盘算。   这个社会的最顶层是“祭长和祭长的子嗣们”,刚才米沫还提到了只有他们需要陷入沉睡……这表明他们相比普通的“米斯罗斯智人公民”掌握了更多的秘密和力量。   也许他们是知道拉娜存在的,他们知道“白蛇”就是拉娜的根须,知道“花雾”就是拉娜的梦境。他们可能早就开始承受火阳辐射的力量了,说不定这彻底篡改了他们的生理结构,导致他们和普通米斯罗斯人已经不能算是同一类物种。   而在这些人下面就是“米斯罗斯智人公民”。这是社会上最主要的奉献来源,做比喻的话这些人就像是工蜂负责生产蜂蜜,而所谓的蜂蜜嘛……   希茨菲尔想到了刚才米沫说要奉上祭品才能平息白蛇的怒火。   这么说现在的米斯罗斯还没有“神”。   之前第一次进来,在红巨星上修炼的三个人,分别是茱莉亚和另两个男人。结合这个三图腾的说法,他们很可能对应的就是三个祭长势力,是这些家族发展到后期应有的模样。   没有“神”,自然没有东西能管理和约束拉娜了。看来米斯罗斯人——至少是大部分米斯罗斯人此刻对拉娜的认知还很浅薄和原始。   这个制度和山中土人好像有点像啊……   虽然更庞大,但确实也都是“祭长”牵头。再加上茱莉亚还有个叫马尼翁的哥哥……   这……法拉姆祭长说的“马尼翁部落”,那个“先知”难道就是落难的他?   不是不可能。   从那些白蛇根茎和那本书来看,拉娜的残骸来到马尼翁已经有些年头了。早期的拉娜肯定比现在更加浑噩无知,它的梦里能裹挟礼澜那样的人自然也能裹挟马尼翁。就像礼澜也试图邀请夏帮忙解救族人那样,也许马尼翁在过去也做过类似的事。   白蛇的传说……他是希望斩断拉娜的根须么?   这又是因为什么呢……他难道不知道这有可能会杀死拉娜,导致这个梦境破灭,米斯罗斯的文明成果毁于一旦吗?   又问了米沫几个问题,希茨菲尔得知现在还没有广义上的“雅莱人”。   雅莱人这个称呼不是来自创造者的人名,希茨菲尔觉得“雅莱”这个发音在米斯罗斯人的语言里就是“宇宙、深空”之类的意思。   不过,虽然广义上的深空人不存在,但每个祭长家族都是有战兵的。这些人可以在宇宙里生存,米沫说他们每年都要换班,要“去天上的哨站守卫”。   和平时期吗。   刚才在场馆里看到的学生们也都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一点都没有紧迫感,看来这个时候不只是拉娜的秘密没有被公开,不只是雅莱人的概念还不存在,不只是没诞生神明,就连最刺激他们的灾难——深空之母的入侵,这件事也还没有发生。   那么它到底会在何时发生?   我想要破解这个梦,那我首先得探寻到拉娜的秘密。但如果入侵老是不发生,那米斯罗斯人就不会因为危机刺激进入高速发展期,拉娜的秘密可能要等到很久以后才会公开,我又要怎么了解拉娜,怎么从这鬼地方出去?   希茨菲尔开始觉得事情棘手了,她怕自己被困在这里的事被“敌人”察觉,从而抓住这个机会发动计划。   这个敌人可不是说拉娜,而是马隆-埃克森这样的邪徒。鬼知道他们和拉娜做了什么交易,拉娜能用雾灯花年复一年的荼毒矿工,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居然没人发现,他们还有当地的商人群体肯定是功不可没,她不能对这些人的良知抱有任何侥幸。   除了这个方法脱困以外,我的另一个后手就是夏了。   她看向窗外,看到从远处一个巨大的镜面建筑上朝这边反射的火阳强光。   真奇怪。   她眯起眼睛。   如果时间流速差距不大,夏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我把“权柄”分给她一份,如果是在维恩港离的这么远她不一定能感觉得到,但现在马尼翁的梦界距离地面是如此之近,我这样入梦,她应该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同理,如果她选择也跟着进入这个梦境世界,我虽然不一定能准确感应到她的坐标,但感应个方位,知道“大差不差去哪找”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到现在为止一点这样的感觉都没有。   真奇怪啊,她是被什么琐事拖住了吗?   她并不知道,出现这种情况是有原因的。   另一边,夏依冰在进入梦境世界后再次有了那种孤独漂流的奇特感觉。   她立刻意识到是自己“夏岚”的身份不能用了,灵体飘着飘着落在一个阴暗角落,看到地上躺着很多倒下的身体。   雅莱人?   还是智人公民?   这附近是什么情况……那些镜子般的建筑物一个个居然都坍塌破碎了,这是受到袭击了吗?现在在打仗?   来不及管什么细节了,时间紧迫,夏依冰随便找了一具看着比较顺眼的少女尸体,灵体朝着里面一钻,强行想要融合身份。   可能和濒死状态或者已经死了有关,这个过程并不艰难。很快她就感觉到自己再次拥有了肉身。   尝试从地上摸索爬起,夏依冰对这具身体的强度很不满意。   “如果你只是担忧这个,那我恰好能帮一点忙。”   伴随血晶乌鸦那前奏的声线,女人突然感觉胸腔里正有什么东西在蓬勃生长。   砰砰!   砰砰!   强力的心跳犹如蓬勃海潮,一下接一下,汹涌的血液加速在身体里循环、冲刷,她顿时吐出一口淤血,然后立马觉得力气比之前增长了不少。   第二颗心脏……   “谢了,尤西里安。”   “我可没指望你说这句话。”   心急希茨菲尔,夏依冰懒得和她多说,找准方向跑出巷子,发现大街上满是逃窜的行人。   “趴下!”   身体下意识的遵从提示,一个前扑躲到雕像后面,下一刻她感觉头顶掠过一个巨大的阴影。   抬头看,那赫然是一头犹如深海章鱼一般的巨怪。   但大太多了……至少有上千米!它居然就这样漂浮在天上,不断往下喷洒着卵泡?   那些卵泡就像是轰炸机投下的炸弹一样,接触建筑或地面后会炸出腐蚀性的可怕粘液,在把地表烧的坑坑洼洼的同时更是会从中钻出一些张牙舞爪的、类似虫子和章鱼结合的怪物。   怪物们冲上街道开始杀戮逃难的人群,夏依冰躲在雕像后面,暂时没有被它们发现。   该死……这个情况要怎么找人?   “我说……”   血晶乌鸦突然有些欲言又止,那个语气听着非常古怪。   “我们得想办法突围。”   夏依冰可不管她有什么发现,“我没时间在这里浪费……啧!要不直接把它们清理干净?”   这里是梦,而长夏在梦里可是无物不斩。   “我的意思是,你或许不需要费力找人了。”   “……你想说什么?”   夏依冰这才发现她语气的问题。不禁好奇什么叫“不用费力找人”?   说这种不祥的话,这像话吗?   “你抬头看看就知道了……”   依言抬头,夏依冰发现雕像底座上伫立着的那个人好像……好像确实有点眼熟。   穿着长裙,头戴宝冠……等等,那张脸?那张脸根本就是艾苏恩啊?   她怎么变成雕像了?   夏依冰大脑卡死了,她还没意识到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还是血晶乌鸦提点她。   “不是她变成了雕像。”   “而是……你看看下面的刻字。”   夏依冰立刻再低头,看到底座上刻着一行字。   【茱莉亚-火阳。将火阳历变成炽阳历的文明英雄。】   夏依冰不再说话了。   她知道为什么血晶乌鸦会那么说了。   因为她进来的时间——在米斯罗斯文明历史上的时间俨然和希茨菲尔是不一样的。   她在过去。   而我,则被困在了未来。 第四十四章 超时空召集令(二合一)   四周依然危机四伏,夏依冰被远处的惨叫和怪物嘶吼声惊醒,已经条件反射的从虚空之中拽出了长刀。   忽的,就像是“长夏”在梦境世界中拉出涟漪。明明之前和她没有交集,但很多怪物还是同时扭头朝这边看来,正好和持刀者对上视线。   这种说法有些古怪,因为这些怪物其实是并没有任何一枚眼睛的——它们每一只都不是完全类似的规格,不是“虎和虎、熊和熊”这样近似的情况,而是每一只的身体结构都有巨大的不同。   有长出勾爪在墙壁上攀爬的。有隆起肌肉、长出巨大的前爪但后肢短小的。夏依冰和这些东西对视——尽管她很清楚的看到它们身上原本应该镶嵌眼眶的地方空空如也,按理来说不存在对视的概念,但她还是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在通过这些空洞洞的眼眶盯着自己。   叽叽——!   第一只怪物裂开血口扑向她,这就像按下了某种开关,瞬间它们一拥而上,就像潮水一般朝雕像涌来。   夏依冰没再发出任何动静,她的血液在加速流动,第二颗心脏在胸腔中越跳越快越跳越快,但她的心境却反而平和下来——将另一只手也轻轻攥住长夏的刀柄。   闭上双眼。   然后睁开。   最靠近她,率先面对她的是一头身高超过三米的“巨爪怪”。它尚未完全凑近女人就扬起巨爪用力挥下,似乎打算就这样将她拍成肉泥。   但是下一刻,它光滑的甲壳就像镜子一般反射出对方迅猛的突进动作。这个细小的猎物居然躲开了巨爪,整个人的前冲势头完全凝聚在手中刃尖上,以刀带人,直直切入它的胸膛。   刷——   一刀,从胸膛切入,然后手腕翻转带动刀刃,在其胸膛上划出一个蛮横的L型直角,硬生生将这头巨怪斩飞出去近三分之一,连带其左半边的巨爪和臂膀都飞向高空,飙射出大片腐蚀性血液。   不少因为怪物被引走而脱困的人呆呆看着,他们原本以为雕像下的女人死定了,完全没想过事态居然会这样发展下去。   她居然能抗衡深空之母的子嗣?   这种事通常是雅莱战士才能办到,但是尤雅……尤雅是突然遭到袭击的,这里是一座文明之城,是独属于智人公民的骄傲,按理来说是禁止雅莱人进入的呀!   不少人只是短暂愣了下,然后立刻拔腿快跑。   很显然,他们不认为夏依冰的结局会有丝毫改变。也许她是个混进来的雅莱战士才能拥有这样的力量,但区区一个雅莱人面对如此多的邪母子嗣,她再能打又有什么用呢?   深空的诅咒会找上她,她杀的越多,污染就越深,即使她最终能把它们都杀光,她也不会获得她想要的解脱。还不如利用她吸引怪物注意力自己先走。   他们当中是有例外的,一名娇小少女就停在十几米外的街口处,任凭仆从如何劝诫都不肯迈动半步脚步。   “小姐、小姐……求求你了,主人知道会处死我们的啊!”   “我会跟爸爸说的。”少女双眼一直盯着在怪群中砍杀的女人,眼中满是好奇和兴奋,“难道你们没想过吗?一个雅莱人,她是如何做到欺骗拉娜来尤雅的?”   “但是她不一定就是雅莱人啊!”   “那就更不得了了。”少女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我要搞清楚她强大的原因。”   与此同时,夏依冰正在经历一场刀术的洗礼以及蜕变。   她不是没有在梦里挥过刀,不是没有在梦里用这把刀斩杀过怪物。以她幼年就加入影狮的经历而言到今天已经执行了许多次入梦调查,她这样杀死过几头梦魇,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有这种感觉。   是萝瑞尔对我特训带来的改变吗?   夏依冰认为不完全是。   特训只是让她的灵更凝练了,那不是质变,甚至特训的真正效果是反馈在她的心理层面上的——只有当夏莎-伊玛尔抛弃任何侥幸心理,在面对那个女人的时候勇于承担那些责任,她的灵也就自然而然的凝练起来,她就自然而然的不会被执念所束缚了。   但真正的新生,应该还是来自起源之地。   成神的权柄……到底成神的权柄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哪怕希茨菲尔和血晶乌鸦也说不清楚。大抵那应该是一种“形而上”之物。神神秘秘,朦朦胧胧,只在潜移默化的篡改现实。   自从那里归来,夏依冰确实觉得生活中有很多常理被改变了。这不局限于自己睡的更香了或者身体上的一些暗伤逐渐痊愈了,还包括心的解放,她和希茨菲尔都彻底摆脱了噩梦带来的负面影响。   这也是希茨菲尔为什么会认为这种情况才能算是“现灵”的下一阶段,没有副作用,没有腐化堕落的风险,完全收放自如的灵,那种超越常识的感官很多时候都让她们觉得自己能做到一切。   夏依冰在现实里试过,“做到一切”只是幻觉罢了。她的肉身还是有局限性,她的刀还无法做到无物不斩。   但如果是在梦境里呢?   这种感觉,好像就不再是狂妄的臆想那么简单了呢。   身体在腾跃中越发轻灵,长刀握在手中好似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轻飘飘的人和轻飘飘的刀,但她们切入实体时那份力量感却重的可怕。   一如她最开始只是轻轻转动手腕就能将一头巨爪怪分尸一般,那时她的脚甚至站在原地没有动过。她百分百的肯定这具身体不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她不该站的这么稳,居然能驱使刀刃达成这种伟绩……但实际上她就是做到了,她真的可以实现无物不斩,真的有一股可以凭借长夏杀穿整个世界的感觉。   一头头怪物被她切开,刀刃切入它们的身体就好像用裁纸刀凌空切开纸张,那种流畅没有一丝丝顿挫,她甚至有心思在挪腾途中挥刀劈掉那些撒来的腐血,脚下的步伐也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干脆以刀刃为势将身姿化入其中,犹如一道银白流光在街道上穿梭切割。   街景如同走马灯在眼中迅速闪过,当她再度站稳伫立地面,她身后的三十多头甲壳怪物每一头都同时爆出七八道平滑凌厉的斩击切口,稀里哗啦的肢解爆开。   啪啪啪!   在她面前,那位戴眼镜的少女面带笑容鼓起掌来。   “很精彩的战斗!我见过很多雅莱战士,但没有哪一位的战斗能够像你这样有艺术的美感……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想知道英雄的名字。”   “夏莎。”夏依冰直接用了本名。   鬼知道上次融合的夏岚在历史里干过什么事情,要是时间线在上次进来之后,她再用这个名字搞不好会横生枝节。   她也注意到了,米斯罗斯大部分人好像都是没有姓的。那她直接报个名字就行,反正这里也不会有人认识夏莎-伊玛尔,她无所畏惧。   “我是巧硫。”少女点点头,“很高兴认识你夏莎,不知道你有兴趣来我爸爸的公司工作吗?我们给出的价格你应该会无法拒绝。”   “我拒绝。”夏依冰皱眉,她可没心思陪小女孩玩耍。   在梦境的战斗力暴涨了并没有让她心情好转多少,因为她知道,阻挡在自己和希茨菲尔之间的是名为时空的厚壁障,这不是靠刀刃能斩开的。   哪怕这个所谓的时空概念只不过是拉娜梦出来的,幻想出来,但也是一尊伟大者的灵念显化。她要么拿刀斩开时间长河回到过去要么拿刀斩开一尊伟大者的梦境,这二者不是一样难吗?   “你有心事?”巧硫很敏锐的发现她不耐烦,目光瞥向那些躺下的尸体,试探问道:“是要找人么?如果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失散了,那也许我们可以帮忙。”   你们能帮什么忙?   夏依冰很淡然的扫了她一眼。   不是我钻进这具身体诈尸,这条时间线,你和你身边这些人大概率都已经死了。是我扭转了你的命运。   一个连自身在认知中的现实中的命运都不能把握的人,大言不惭要帮她找阻隔在时间长河过去的人。   夏依冰是懒得跟她解释多说,反正办不到,她转过身就离开了此处。   巧硫气疯了,智人公民是很讲礼仪的,更别说她身份尊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无礼的人。   但是想想对方展现出来的战斗能力,尤其是那把锋利到夸张的长刀,巧硫想了想,带着仆从们在后面跟上。   她很聪明,知道贸然靠近可能会导致女人的恶感。而现在可不是平时法律还生效的时期了,假如说对方看她不顺眼给她一刀,或者把她丢给那些怪物,即使最终尤雅的混乱被平息了,她爸爸也是没法给她报什么仇的。   所以她就只是吊在视线的边缘处,确保不跟丢——这也很有技术含量。   夏依冰当然发现了她的小心思,不过她懒得去管,她现在状态不太对劲。   心灵似乎被切成了两半,一半是一潭死水,犹如平静的刀锋,只在行动间把持着长夏切开一切拦路之敌。   另一半是烈火,在不断翻腾、思考,想着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找到希茨菲尔。   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两件事上了,在这段时间,就连血晶乌鸦从内心呼唤她她都毫无反应。她整个人就像变成了一个只知道不断挥刀杀戮的尸偶,只是机械性的重复那些动作,然后迈步、上路,也没有什么目的性,就完全沉浸在思绪当中。   再回过神,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手中握住刀刃的紧实感让人发自内心觉得充实,夏依冰定睛去看,发现面前有一道连绵长达百米的切割痕迹。   这是我做的?   举起刀怀疑的看了一眼,她暂时将所有心思都投注到这一件事上。   再尝试挥刀,却没有同样可怕的刀气能洒出来了。   刀气这种东西她也并不陌生,严格来说这还是希茨菲尔的称呼,她是很喜欢说这是“刀气”,但实际上在夏依冰的认知里更习惯将其称之为霜气。   霜气得到广泛应用的战斗,应该就是在鸥锦城面对那连绵不绝的血尸潮了。因为它本质上是被死骨冰针赋予了寒冰气息才得到的这种能力,它只是看起来像刀气罢了,本质上是挥洒出去的霜冻气息。   而现在艾苏恩不在这里,死骨冰针影响不到长夏,这斩痕又是怎么切出来的?   惊疑不定的看了一会,夏依冰顺着斩痕一路往前走,发现正好有一头高达5米,浑身覆盖厚厚甲壳,并在甲壳下面长有数百条触手的怪诞怪物倒在路径上,身体已经成了两半。   倒霉蛋……是你引动了这攻击么。   盯着这玩意的尸体看了看,夏依冰突然惊愕的发现:这家伙居然是有眼睛的。   那白天我干掉的怎么就没有眼睛……   对了……那些镜子般的高楼建筑……   是阳光?   源自红巨星的光芒、那种辐射的力量,白天降临的怪物会因此而爆掉眼睛?   那这一只肯定是入夜时分才下来的了。   这么看前线战斗还远未结束啊,之前看到天上飘着的大家伙,那东西就像不断投掷伞兵的飞艇,还有怪物下来说明那东西还没被解决,那这里依然不能说是安全的。   “醒了吗?醒了?”   脑海里响起血晶乌鸦的嚎叫。   “醒了。”   夏依冰不自觉微微蹙眉。   “别吵。”   “你有点烦。”   我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才关心你,你就这样跟我说话?   血晶乌鸦也气疯了。   但是她还不能纠结,因为早在几个小时前她就感觉到自己显化的心脏正在衰竭。   换句话来说,如果这个蠢蛋女人再毫无顾忌的挥霍灵和精力而不想办法找进补的话,她们距离被弹出去的下场就不远了。   听起来似乎是好事情……弹出去然后再来一次,只要尝试次数够多似乎就能对上希茨菲尔在的时间线。   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她猜得不错,以这种形式被弹出去,她们的灵就等于有大量逸散被留在梦境里了!她们现实中的身体会虚弱的不成样子,即使从这里出去了也无法立即醒来!   就好像最开始从弗兰中学救出来的那200多人,和他们的症状是差不多的。   她尽量压抑怒气,将这一事实告诉女人知道,没成想后者好像毫不关心。   “是吗,我知道了。”   “……你这是知道的态度吗?”   “尤西里安,我问你。”   夏依冰站在夜幕之中,空旷的大街上除了残尸和腐血外就只有她一个活人。   她仰望着头顶,仰望着一块应该是告示牌之类的东西,依稀能看到上面画着之前见过叫“巧硫”那个女孩的画像,下面还有一句广告词。   【硫石安保——尤雅最理想的合法雇佣公司】   “我问你。”她强调道,“你真的不知道在我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是这样么。”   她的语气有些过于平静了,血晶乌鸦觉得如果自己还有形体的话,她一定会开始目光躲闪。   “是的……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们该怎么成神吗。”   “我说了很多遍了……每个人的路是不一样的,哈温的经验对你们没用,那反而会害死你们!”   “是么。”夏依冰咧嘴微笑起来,低头盯着手中的长刀,“那么我大概就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啊?   血晶乌鸦简直是要说脏话了。   要说有所隐瞒,那确实是的。   但她隐瞒的是……是希茨菲尔那一部分。   在那孩子身上正在酝酿极其惊人的东西,那种超级灵觉,加上母树的偏爱,如果她能堪透的话,仅凭那边一己之力,抗衡伟大者不是空谈。   这就是为什么血晶乌鸦之前评价夏依冰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当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这种人数科技都不起作用的存在的时候,你除了抓住唯一那根救命稻草去赌可能性,你还能去干什么呢?   可我没想过在伊玛尔身上会有变数啊???   该死的……结合刚才她随手洒出的可怕一刀,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理解不了。   这种未知甚至让血晶乌鸦感到恐惧。   她必须搞清楚这种恐惧的源头是什么,因为她是见过甚至亲身经历过的……就假如说……在米斯罗斯梦境世界里还残留着虚空之母的力量,而伊玛尔正好在那种状态中被这种力量侵入的话……   “别担心,我就是我。”   夏依冰似乎意识到她在担忧什么,主动表明自己从身体到内心都很健康。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血晶乌鸦还是不放心。   出也出不去。   找人也不可能。   她是想不到办法了,这种情况等于坐牢吧?   还能干嘛呢?   希望她不要沦落到杀人取乐。   “回去找巧硫。”   夏依冰转身往回走。   “找她?为什么?”   “让她帮忙找人。”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没打算让她帮忙找艾苏恩。”   夏依冰多解释了一句。   “那你要找——”   “别忘了,梦界距离马尼翁越来越近。”   “被拉拽进来的纳米亚人,可不止我们。” 第四十五章 她一定还在(二合一)   米斯罗斯梦境世界,夏依冰所处的时间线,三天之后。   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当着四周无数镜面反射投出的倒影,夏依冰和巧硫签署了一份“临时雇佣合同”。   “那么就确定了。”看到这个可怕的女人终于看完内容并且在最后签下自己的名字,巧硫放心的同时继续强调:“只要尤雅的入侵不被中止,还在进行过程中,你就有义务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作为报酬,硫石安保需要在入侵结束后帮我发布十只广告。”夏依冰补充后续的内容,“这是交易,但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不会做协议范围以外的事。”   能分出耐心在这个女孩身上已经是极限了,这都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所必须的。但假如巧硫以为可以凭借这些废纸控制她,命令她去做什么事,那她会毫不犹豫的把她干掉。   反正只是梦境罢了,这女孩的真灵可能还被束缚在一尊伟大者的意识中陷入沉睡。在梦境里被杀可能并不意味着真正的死亡,即使是真的夏依冰觉得那也是解脱。   “放心吧。”巧硫慎重其事的推推眼镜,“我很有分寸的!否则爸爸也不会把尤雅的业务交给我打理。”   两边建立了合作关系,巧硫旁边那些护卫也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之后他们一起上路,按照巧硫的计划,接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位于城市中心的一号庇护所。   路上夏依冰没忘打探这里的情报,根据巧硫介绍,尤雅——也就是她们此刻身处的这座城市是很特殊的,它建立在一座人工岛上,面积不大,但内部设施极其奢华,是很多“有身份”、“有资源”的人特地选择的度假圣地。   而且最最关键的,尤雅的前身是传说学府“明灵圣堂”的旧址。根据女孩描述这所学府在早期入侵中遭到了可怕的破坏,大量腐血将土地侵蚀的体无完肤,整座学府几乎在战争中损毁殆尽。   “但是我们打赢了那一战。”巧硫露出自信的笑容,“祭长陛下们带领着我们,我们在它们的压迫下迅速学习,迅速发展,短短几年就创造出了多种应用于战争的技术,我们的战士也快也都能进入深空去构建防线,自那之后就很少有情况……能让它们打到本土来了。”   “那这次的攻击又是怎么回事。”夏依冰伸手指了指天。   “噢。”巧硫的笑容有一丝丝僵硬,“这个嘛……也许是一支混进来的侵蚀部队,可能是雅莱叛军搞的鬼吧。”   “雅莱叛军?”   “这个,你知道雅莱人吧。”   “知道。”   “雅莱人就是用拉娜的力量去将深空之母子嗣的血肉和米斯罗斯人的血肉结合,凭空缔造的天生的战士。”巧硫点头,“正常情况下他们保留有自我意识,和正常人一样信仰着拉娜,从拉娜那里接受帮助,但也有不正常的情况,就是有极少数战士,他们在殉爆的时候,也就是身体膨胀的最后关头,那个爆发并没有发生。”   “哦?”   “深空之母的意识在那个时候入侵了他们。”巧硫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当他们的肉身膨胀到极限,那也是他们意识最为放松的时候。想象一下一个人知道自己在下一刻就会死去,他会本能的放下一些负担,这个负担就包括对虚空之母意识的抵御,因此这时他们比平常更加容易被入侵,被控制,一旦这种控制达成那他们的肉身就不会殉爆了,而是会维持那巨大的体型,然后朝着深空魔怪的方向继续异化。”   “就好像天上的那个大家伙吗。”   “……也许是的。”   夏依冰好奇为何她在这个问题上不怎么肯定,询问后才得知想要区分出深空魔怪和雅莱叛徒是几乎不可能的。   当雅莱战士被控制背叛,投入深空之母意识的怀抱,那他们的一切就都被洗刷覆盖掉了。他们有可能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外形,而恰巧深空魔怪的外形也是五花八门,几乎没有一样的品种。   路上她们又遭遇了一波怪物袭击,夏依冰履行协议将它们干掉,此举真正让她获得了尊敬。   这是第一次,巧硫一行人感受到她在主动庇护他们。尽管这是协议的一部分,但加上她的强者身份,她还是理所当然在这些人心里有了超然地位。   这也让她后续一些提问都得到了详细回答,毕竟在这些人看来她问的都是一些常识问题,拿这种是个人都知道的回答交好这样厉害的人,在他们看来真赚翻了。   “茱莉亚-火阳。”   又走出一段路,夏依冰顺势提出这个名字。   “我听说她终结了火阳历?她把火阳历变成了炽阳历,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巧硫再次推推眼镜,看过来的眼神很是好奇,“火阳历是有穷尽的,大概一个旧日天之后,火阳会消失,然后进入白蛇历。”   “当时一共有火阳、白蛇、花雾历三套历法来回循环,但炽阳历不同!炽阳历是永不熄灭的火阳,自炽阳历诞生以后,我们就没有再缺失过火阳的光芒。”   详细了解了其中内幕,夏依冰只觉得不可思议。   简单来说就是炽阳历诞生后,米斯罗斯的天相变化就更趋近于纳米亚了。米斯罗斯的旧日历法是1-2旧日天交替一次,每个旧日天大换算下来大抵等于纳米亚的三年。也就是说旧日的太阳一挂就是三年不落,待它消失,可能要等6-9年后才会再次升起。   这是什么奇诡的天象?而且这种奇诡的天象又怎么可能会被改变?   看过那个雕像的面容,夏依冰已经完全把“历史上的茱莉亚”当希茨菲尔看待了。她惊讶于少女是如何做到这种事的,这是否和她融合的身份有关?   祭长……祭长的子嗣……听起来她融合的是米斯罗斯世界的统治阶层。   巧硫等人是真有些惊讶了,他们现在怀疑这位可能也是出身不凡,从小就被关在家里进行特训修持。   否则怎么解释她的本领?又怎么解释她居然对这种常识一无所知?   接下来,在夏依冰的概念中,她倾向于让时间的流速开始加剧。   她护卫巧硫一行人抵达了位于都府地下的一号庇护所,一直在这里等到十二天后入侵被击退,完成了她要履行的协议内容。   之后尤雅开始恢复秩序,她在巧硫的引荐下认识了她的父亲——身为硫石公司首脑的明硫,并和明硫重新签署了一份协议,确定硫石公司将在今后帮助她发布一些“奇怪的广告”。   这些广告是真的很奇怪的,其中充斥着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产品的宣传。   比如金狮牌轿车,比如糖果伯爵生产的糖果。   很多市民在观看广告后产生兴趣,但当他们试图在市面上购买相应产品时却被告知“这些东西根本不存在”。一时间公司收到了无数投诉信函,处理这部分业务的人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   明硫中间找女儿谈了次话,巧硫告诉他,“夏莎可能是在找人”。   “我认为她可能是背靠着一个古老的家族。”巧硫分析,“深空之母的入侵改变了米斯罗斯的历史,即使我们打赢了,我们也失去了很多关于那段时期的记述。也许夏莎就出身在这样一个被时光埋葬的家族当中,这些产品可能是当时那个时期的流行物品。”   “这么说她是从‘堡垒’里出来的,她在找和她类似的人?”明硫终于恍然大悟。   他不介意卖人情给一个救过他女儿的人,但前提是他知道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堡垒’啊……”明硫咀嚼着这个特殊词汇,眼里微微闪烁光芒。   所谓堡垒,指的是那些在第一次入侵时期就建立起来的地下庇护所。   米斯罗斯很大,他们的世界层层叠叠,有很多层“地下”。保不齐还有一些古老的庇护所仍在运行,如果其中恰好还有人幸存的话,那他们每一个就都相当于是一本活着的历记。   就算他们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但哪怕他们只记得一点,能够提供一些对于那段空白历史的修复和补充,这都能创造巨大的价值。所以每一次对‘堡垒’的发现都能在社会上引发巨大轰动,每个发现‘堡垒’的人也都能收获巨量的名利。   “我不建议采取强硬手段的,爸爸。”巧硫又开始推眼镜了,“虽然今天已经没有‘祭长陛下们’存在,所有的伟力汇聚在拉娜身上,但以她展现出来的那种力量,我怀疑她很可能也是出身于一个祭长家族。”   夏依冰问了不少关于茱莉亚-火阳的事,巧硫认为这可能不是单纯的好奇。   “先看看吧。”明硫点头,“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和她接触,没有就算了,但如果有,我们可以先试着调查那些人,但注意不要惊动他们。”   就这样,时间推移。   因为相比来说更熟悉,盯梢的任务被交给巧硫执行。巧硫惊奇的发现还真有一些人跑来投奔“夏莎姐”了,她也尝试按照父亲的意思调查他们,但更让她惊奇的是这些人的履历都十分透明。   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是雅莱战士,也都是从深空哨站里以各种理由调回来的。   本身尤雅是不允许雅莱人进驻的,但在上次袭击后人们担忧还会有灾难再次发生,雅莱战士便破例被允许驻守在这里,这些人就是利用这个最新的决议才下来的。   与此同时,硫石公司所赠送的豪华宅邸中,夏依冰终于见到了那三个想找的人。   “哈里森。”   “乔西。”   “还有马赛。”   看着三人那只能用歪瓜裂枣来形容的外观,女人实在觉得心里膈应,“你们的选择未免太随意了……”   这不是我们能选的。   哈里森嘴角抽搐一下。   谁知道意识被拉进来之后能玩这样逼真的游戏啊……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被卷入雅莱人的胚胎血肉中开始融合了,他们怎么知道身体长成型之后会如此畸形。   畸形——指哈里森的身躯有八只眼睛,乔西的脑袋上有十七个耳洞,马赛没有鼻子且器官变异,居然能突出长达三米的舌头。   平时他们也觉得丑,不是戴着口罩就是戴着帽子,在所谓的哨站营地里过的那叫一个煎熬……他们差点以为这辈子就要以这种丑陋的姿态过到死了。   然后很突然的,他们在哨站食堂的镜面屏幕上看到了关于“金狮牌轿车”的流动广告。   天晓得当时他们有多激动,这该死的地方什么都是陌生的和不认识的,他们瞬间猜到这应该是有同一世界来的人想要召唤他们。   所以他们就来了。   三人毕竟是老牌黄金,论战斗技巧和对身体的掌控都远远超出雅莱战士的平均值。而调到内地做镇守又是成绩优秀战士的特权,他们很轻松就取得了这种权限,然后就是找到硫石公司,再通过夏依冰在硫石公司留下的地址找到这个地方。   “目前来了多少人了?”哈里森问她。   “不到20。”夏依冰摇头。   “这么少?”   “最容易融合灵体意识的就是雅莱人还未成型的血肉胚胎,我估计大多数被卷入这里的灵都转生成雅莱人了。”   哈里森闭嘴了。   尤雅是地面城市,雅莱人想来这里驻守需要取得权限。这权限对他们这些黄金来说很容易获得,但对别人嘛……   有很多被卷进来的纳米亚人,他们可都是普通人的。   “不怕暴露吗。”马赛对女人的操作感到不太能理解。   具体情况夏依冰已经跟他们说了,他们固然惊奇于这居然是一个生物的梦境,但也担忧这种激烈的行为会“惊醒”它。   如果没有那些广告,卷进来的纳米亚人可能会选择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但看到广告他们肯定不顾一切想下地面,由此引发的动乱……肯定会有人选择出卖外面的信息。   这信息当然不是梦境世界里的居民能理解的,他们倒不是担心这个。   但这些居民的灵其实都被控制在“拉娜”手里,这个梦是“拉娜无意识的记忆显现”。   就……一个人如果在梦里梦到一些违反常识的事,如果这些事让他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梦”以及“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那可能会引发什么后果?   毫无疑问,他会惊醒。   换算到现在的情况,就是拉娜会醒。   这恐怕不是好事情吧……?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外面已经被惊动了。”   夏依冰脸色也是有些阴沉。   她原本预想中,进来唤醒希茨菲尔是很快的。足以在轿车开到军营门口前完成操作。   但现在她是被困在梦境里了,如果她老是不出去,那老巴尔就会驱车一直停在军营门口。   这在卡布中校看来会是怎样的信号?   一个本身就有巨大嫌疑的人,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做出极端行为。这种紧张局势下你驱车停在门口来“逼迫”、“威压”。   代入一下,如果她是卡布中校,那她会毫不犹豫的发动所有后手。   外界的局势会瞬间激化,很可能已经陷入一片混乱。   “那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抢时间了。”   乔西幽幽说出结论。   “但是伯爵大人既然被困在米斯罗斯历史的过去,我们又要怎么找到她呢?”   “并不是过去。”   夏依冰摇头,取出一份资料发给他们。   “这段时间我调查了很多信息,发现他们遭受邪神入侵的那段历史有不少空白。在这些空白之下有很多遗留在地层——也就是叶片陆基下层区域的庇护所一直没被发掘出来。”   “……你怀疑她在这些庇护所里?”   三人同时抬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来。   那都是多少年前了?   即使这是幻想出来的梦境,但意识感觉上也是有时间这种概念存在的。   他们在军营里的日子都那么难熬,难以想象,希茨菲尔伯爵居然要在那种封闭的地方躲上千年?   这种事真的能办到吗?   “别人或许不行,但我相信她一定可以。”   夏依冰语气很是坚定。   “那么我们的任务……”   “你们的任务就是借助硫石公司寻找这些隐藏的庇护所。”女人点头,她看向乔西。   “乔西骑士,我听说你在灵念上的造诣不凡,尤其擅长追踪术。希望这次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不保证一定能行。”乔西扬眉,这任务未免太有挑战性了一点。   “没关系,硫石公司的人拥有野心,他们也想图谋庇护所里的东西,在找到地方之前不用担心会有冲突,他们会全力配合我们。”   “但你确定她一定在吗。”马赛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她一定在。”   夏依冰点头。   “我总是不来,她是能猜到的……”   “她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所以我想她一定在。” 第四十六章 局势恶化(二合一)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   现实中的西辛那市东部机场,边上那座倚靠的军营内有一座塔楼。这座城市暂时的掌控者卡布中校就在塔楼上,拿着望远镜眺望远方。   “中校。”一名身材健硕的黑脸汉子身穿军装从楼梯口上来,“马尼翁那边……金融街传来消息,她并没有在那支队伍里面,他们还有我们都没看到人。”   “我知道了。”卡布中校还是没有放下望远镜,似乎镜头里的风景十分令人着迷。   “中校。”黑脸军官忍不住道,“那她很有可能是佯攻的……我想她一定是带着主要力量去拦截克金森兄弟了,我们真的不管她吗?”   “那么你打算怎么管呢。”中校问道,“我们的主要力量现在被人锁死在这里,即使你立刻带人赶到马尼翁西部也要快一小时,等你赶到克金森的尸体都该被野兽吃了,这样行动有什么用?”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们在这胡闹?”黑脸军官有些急了,“中校!我们做的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要是被陛下知道——”   “你还喊她陛下?”   之前一直没有多大反应,卡布中校却在这句话上冷起了声调,他直接打断自己的副官,纠正道:“记住了,我们是不折不扣的马尼翁人。我们从来没有向萨拉宣誓过效忠。”   “是的……”黑脸军官稍微缩了缩脖子,“但萨拉王的注视是个问题!”   “不是问题。”中校又拿起了望远镜,很是随意的跟他解释,“萨拉人以为派一个伯爵,再把红蔷薇骑士团的头头拉过来就能解决问题。他们可能以为事情会按照计划中的发展下去,以为我们会给她们充足的时间进行调查,等到她们查出名堂了,可以确定是哪些人藏在背后了我们才会开始行动……”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他翘起嘴角,“从那些飞艇抵达东部机场的那一刻起,宣战信号就发出了。之所以拖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我们需要做一些筹备,但很快了,很快你就不用担心这些事情。”   “埃克森先生那边准备动手了吗?”黑脸军官精神一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算是一记强心针了。   虽然日蚀的家伙们也很讨厌,大概率只是想利用他们,甚至取代他们现在的地位去控制“祂”。但必须承认的是他们现在还不够强大,他们没有资格对合作方挑挑拣拣。   “我想拉娜应该也做好准备了。”中校说道,“多少年的渴望,多少年的等待……但越是这样越要耐心,不能判断错一丝丝局势。”   “您指的是……?”   “尼德尔,你过来。”   黑脸军官尼德尔走上前来,有些狐疑,从长官手中接过了那只双筒军用望远镜。   “看看那边……就那个方向,我们的大门口是不是停了几辆车?”   “好像是吧……但是这有什么问题?”   “被那些卡车夹在中间那辆是已经停产并禁止流通的金狮轿车,它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是西辛那或者马尼翁行政大楼的后备车库里。”   “还有那些卡车……你仔细注意那些车辆轮胎的下限,你觉得什么东西能给它造成这样的负担?那些卡车车厢里会是什么?”   “是……燧石骑士!?”尼德尔脸色瞬间大变,这,不会是两名特使打算分开行动,那边去剿灭金融街的人,这边则要来镇压东部军营吧?   他们还没做好最后的准备呢!虽说自己确实已经在士兵们的日常食水中做了安排,只差一个契机就能让他们的战力巨幅提升,但如果这些人现在就冲进来要大开杀戒,那这个契机——或者说手段,他们暂时是来不及做到激活去使用的。   这可真是,中校刚才看的就是这种危险的情景?   他怎么能沉住气的?这要是换成我,看到的第一时间就立刻要去激活东部军营了!根本没时间再耽搁啊!   “我说了,越是这样就越要耐心。”卡布中校咧嘴冷笑,“毕竟那几个人还是有点本事的,不要吝惜高估对手——我们必须考虑到如果这是否是故意摆给我们看的。”   “那中校的想法呢?”尼德尔问的提心吊胆。   虽然同为“马尼翁人”,立场百分百锁死坚定,但论才能,他承认自己远不如卡布中校。   那还是不要想的太多,既然中校看起来有自己的计划,自己只需要当好副官的职务,在一些细碎事情上为他排忧解难就可以了。   “那些卡车是老家伙。”中校分析,“参考每辆的荷重以及那些铁罐头的平均重量,每辆车里应该藏有至少十人。”   而门口有七辆车,这就是七十位骑士——七十辆可以在真正战场上横冲直撞的“超级战车”。   这已经是很可怕的一股力量了,千万别以为才这点人,还不到她们带来铁罐头总数的五分之一就可以大意。实际上如果不选择“激活力量”,光凭东部军营里的2000士兵,就是一个骑士也足够闹的营地乱七八糟。   无论是哪一种枪械打在动力装甲上都破不了防,且对方身具动力炉,能从多个喷口喷出蒸汽白雾,甚至能做到短距离的、双脚稍微腾空的高速滑翔。   再加上那可怕的铁锤,车辆载具撞之即翻,血肉之躯撞之即碎……枪械不管用炮弹追不上,这样的怪物要如何对抗?   尼德尔知道卡布中校一定是有把握才这样说,但他还是感到紧张——就好像是那种大战一触即发的感觉,他从来没觉得现实的空气是这样滞涩,居然叫人难以呼吸。   “这是很明显的东西了。”卡布中校喃喃说道,“她应该不会蠢到以为我看不出来。”   “但问题在于——如果这是施压,那么她没必要在这里停靠超过四个小时。如果这是警告,她甚至没必要在这里停下。”   “我必须怀疑是那辆轿车内部出了点情况……所以尼德尔,你看好了。”   看好什么?   就在尼德尔一头雾水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镜头里出现了一名年轻士兵。   对方明摆着已经识破了车里人员的身份,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手里端着几个大托盘,上面盖着那种白布,一看就能猜到下面存放的是一些食物。   士兵敲开几辆车的车窗,看情况是要分发食物给他们吃。   因为东部军营和东部机场附近还是较荒凉的,即使有门店也都是私营改造,根本承载不起一口气涌入几十个人。   如果他们真的在门口待了四小时以上,那他们确实应该肚子饿了。   不过显然这些人素养还是比较高的,看上去他们对于身份被识破有些意外,但他们还是拒绝了年轻士兵奉来的好意。   这有什么问题吗?   尼德尔觉得如果换成自己,自己也不会接受怀疑对象送来的吃食。   很可疑。   明摆着就有问题啊……   “关键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卡布中校站在旁边,背靠着栏杆抬头看天,“告诉我尼德尔,那些骑士老爷们是不是都在看向那辆金狮轿车。”   “……是这样的。”   “那辆轿车的车窗有摇下来吗?”   “有。”   “前座还是后座。”   “前座。”   “出面的是谁?”   “好像是个老头……应该就是那位咖洛骑士之前从机场接去的人。”   “那么可以确定了,我们的特使大人肯定是在后座出了点状况。”中校咧嘴笑了起来,“她一定是遇到麻烦了,她应该不会那么自大的以为自己能同时处理好两件事吧……”   越往后说,他的音量也就越小,就连旁边的尼德尔都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   “中校?”   “没什么……只是感慨现在居然还会有猜到真相的人主动选择入梦而已。”卡布中校摇头感慨。   而下一刻,他的眼神猛然锐利起来,直接换了那种正式的语气:“去激活我们的战士。”   “中校?”尼德尔真是惊了。   这是军营的最终手段了……现在看起来还风平浪静啊……直接就要这么做吗?   “我说了,这场战争从她们降落在机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卡布中校喃喃低语道,“对我们这些辗转流浪的可怜虫来说,让本土力量发现我们的计划和目的并且做好战争准备是不明智的,即使他们的神可能已经死了,我们也不能冒险,一定要在一开始就掌握战争的主动。”   “……这也正是我们所期待的!”尼德尔也严肃起来,他将望远镜还给对方,立正对他敬了个礼,“我们完全信任您,中校!我马上就去!”   “等等。”卡布中校叫住他,多问了一句,“……即使你完全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有什么区别呢?”尼德尔反问,“无论您是谁,无论您曾经叫什么名字,您都和我们一样是米斯罗斯——哦现在该说是马尼翁人。那我们的愿望就必然是一致的了,我们相信您的愿望就是我们的愿望,都是为了带领大家能再重现自由和希望。”   他再次对卡布中校敬礼,然后就快速跑下楼,离开了这里。   “马尼翁人吗。”阿尔拉-卡布盯着黑漆漆的楼道门洞,脸上突然显露出一丝憎恶。   “这么多年了还在散布你的影响力,真厉害啊……‘先知大人’。”   “但即使做到这种程度又如何呢?”   “你的愿望,你的子民,甚至你的世界,我马上就要拿到手了。”   另一边,尼德尔飞快跑回自己的军官宿舍,一路上不乏有看到他的人跟他打招呼,他一概不理,直接钻到宿舍张大嘴巴,从下层牙齿摸索进去,拔出了一颗末端牙齿。   仔细看,这颗牙齿的下面居然有着金属结构。其上附有螺旋纹路并且有符合钥匙特征的锯齿。尼德尔就拿着这把钥匙打开了藏在卧室床底的小保险箱,从里面很小心的取出来一罐玻璃器皿。   器皿里堆积着一些深紫色的果冻状胶质,其中有一条类似蚕虫,但几乎有手掌粗长的白胖虫子。   尼德尔打开罐子将手伸进去,让手指捏住这只虫子。   在这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从刚苏醒时所接纳的那些杂乱的记忆,再到得知自己身份后陡然升起的使命感,再到对着星空发下的誓言,最终所有画面浓缩成自己对卡布中校敬礼的画面。   “为了‘马尼翁’!”   他发了狠,将这只虫子捏的稀烂。   在这瞬间,东部军营——乃至军营周边的生活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灶火在燃烧,炊烟在升起。坐在门口抽烟的老人、站在灶台前做饭的妇人,依靠在街口看报聊天的男人们,甚至追逐猫狗取乐的孩童。   就像被人按下了开关,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了。   “汪?”一条小黑狗带着疑惑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的想要凑近小主人。   小主人刚才和自己玩皮球玩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动了?   小黑狗的理解能力有限,它的本能在提醒它——那个僵住不动的东西,从他身上正在发生一些可怕的异变,但它还是不愿意逃走,它不相信小主人会伤害它。   它尝试着继续靠近主人脚边,但下一刻,一只异化的勾爪直接贯穿它的头盖骨,将它穿在手指上提溜起来。   那是一个半大少年,他穿着乡土气息浓郁的亚麻衬衫,即使在这种季节身上的布料也不算厚。他就这样瞪着一双猩红眼眸将自己最好的伙伴提到上方,像是第一次认识它那样对它打量。   小黑狗已经死去了,它是幸运的,因为它既死的没那么痛苦,又不会看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幕。   嗤嗤嗤——   少年体表开始冒出滚烫的烟雾,短短几秒内,他的骨骼和血肉大幅收缩,整个人就像是一具被抽干血液和养分的皮囊骷髅。   然后这些养分开始从内部重新转化为新的力量,他的皮肤被破开,骨骼延伸和皮肤融合,肩胛骨下方“腾”的爆出两个巨大血泡,血泡炸裂后则是数对透明翅膀伸展出来。   他的脸也被骨骼包裹,血肉在那里转化、畸变,在他脑袋的左上方和右侧中间各长出了一对不对称的“巨型复眼”。   但这对复眼却不完全是符合昆虫的结构,每一只复眼眼泡内都长着几十颗人类眼球,它们极其灵动的在眼泡凹槽内转动挪动着,越发衬托的这头怪物可怕骇人。   “饿……饿……”   用最后仅存的一点点意识发出这样模糊的音节,这头新生的虫人转头看向四面八方,瞬间腾空冲向北方。   那里有浓郁的血食味道。   而这种情况并非个例。   生活区、军营……2000名士兵每一个都发生了同样的畸变,他们在细节上可能有些微不同,但能看得出来和少年变化的虫人属于同一物种。   畸变转化消耗了大量血肉脂肪,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正从灵魂深处冒出头来,驱使着它们张开翅膀向天空腾飞,乌压压的一片朝街道扑来。   “去吧。”   塔楼顶端,卡布中校看着这壮观的一幕低声说道。   “去狩猎。”   “去战斗。”   “不需要赢。”   “只要吓吓她们就好。”   停靠在街边的车队当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种可怕的突变,那些卡车顿时打开仓门,从车厢里跳出一个个全副武装的罐头骑士。   “阁下!”一名骑士凑近轿车车窗,“我们该怎么做……它们会飞啊!”   燧石骑士是无可指摘的陆战之王,他们甚至淘汰了史前资料记载中的上一代王者——步战车和坦克。但他们却对这种无比灵活的飞行目标没什么办法。   标准配装的燧石骑士除了拥有凯尔沃德粉碎者战锤外还持有一挺尖啸者机枪,但那种装备就过于沉重了,连子弹都要在身上挂个两三圈的,他们此行过来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枪械数量根本就不够解决这么多虫人。   已经有虫人发现了他们,它们飞扑下来试图向车队发动进攻,无一例外都被战锤砸的稀烂。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房屋后面已经有尖叫惨叫传过来了。如果不想办法约束这些东西,它们恐怕会把整个教区的人都杀光吃光!   “我来吧。”   没有办法,老巴尔只能选择下车。   他的眉毛已经带上火星了,双眼深处闪烁着火光,回头朝后座看了一眼。   可惜后座和前座是有挡板的,他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让我无论怎么样也不要管你……你有想过会惹出这种大动静吗?   哼了一声,老巴尔也懒得多管。   道德对他没有约束力,作为一个已经活的够久的怪物,唯一制约他的,是他还不希望这片乐土也不复存在。   “塔里尼昂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他遥遥看向远处的塔楼。   “连这里也想毁掉的家伙,希望你的本领和你的胆量一样硬吧。”   刺啦一声,他穿戴的衣物被撑裂破碎。   麟角、鳞片、角质层犹如模糊的斑点在空中挪腾,伴随两只龙翼展开,一头愤怒的火龙凭空出现。   它撕裂了一大片聚集的虫云,仰头张嘴,对着晦暗天空发出了一道充满不屈意味的啸叫。   同一时间,米斯罗斯梦境世界。已经组织好人手准备去找庇护所的影狮局长……她收到了一封神秘来信。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信上只有这句话,看起来非常没头没尾。   是马隆-埃克森?   夏依冰扬眉,但很快否认这种猜测。   不可能是他,这不是那家伙的口吻。   那就应该是……   礼澜-永多尔?   永多尔……他确实说过想要再联系他得来梦境世界,所以他也看到那些广告了?他知道我来了?   眯了眯眼,夏依冰让门口的仆人去找巧硫。   礼澜-永多尔……   她得试探下这家伙,看他到底能不能信任。 第四十七章 牺牲者的哀嚎(二合一)   “你问这封信是从哪来的?”巧硫很快就来了,但是面对夏依冰的追问,她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信不就是信吗?被人投进邮筒然后送过来的,这中间信函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怎么知道,她又不可能从一开始就躲在邮筒里,通过缝隙盯着是谁把它塞进来的。   “算了。”从她这种愚蠢的反应夏依冰就知道和她没关系,问也没用,她转而谈起了硫石公司当下应该是最为关心的问题:“你们想寻找史前庇护所吗。”   巧硫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   史前庇护所……那可是自己和爸爸一直以来商讨的重心,是他们最最关心的元素。夏莎就这样直接问出来了?   她想干什么?难道她已经看出来这边存的什么心思,所以想要和硫石公司进行合作?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目前的社会状态。”夏依冰说,“我发现硫石公司一直和一些从‘堡垒’里出来的人有暧昧关系,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我们。”   “而你们应该不是光为了做慈善吧?”她试探问道,“那么多人,住所、吃喝、需求……即使硫石公司在尤雅也算得上巨头,这种负担也是很沉重的。我很难不去怀疑你们在图谋什么东西。”   巧硫内心暗暗惊奇,因为即使这些东西相对来说是比较好调查的,但面前这个人这些天来可是从未出过房屋一步。   她怎么查到的?   就凭那些看到广告后来投奔她的人么?那些丑陋的家伙居然拥有这样的能力?   “哦!”不过她表面上还是一副很自然的样子,“你都知道了,不错,夏莎姐姐,我们硫石公司是一直在致力于做一件很困难的事,我想这里可能需要你们的帮助。”   “你们首先得告诉我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想恢复对拉娜的崇拜。”巧硫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选择告诉她真相。   “对拉娜的崇拜?你们现在这样难道不算是对它崇拜?”   夏依冰没听懂。   这些天她自己查到的消息再加上乔西传回来的,已经足够她对米斯罗斯当前这个时间的社会结构和文明形态有一个基础了解。   首先,按照米斯罗斯自己的历法算,今天是炽阳历2746年。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如果是从炽阳历被发明的那一天起开始计数,那就意味着发明炽阳历的那个人,如果她还活着,她已经渡过了将近2800年的漫长岁月。   一开始得知这一点的时候夏依冰难免心烦意乱,不过她尽量不去想糟糕的后果。强迫自己去归纳和梳理其他信息。   经过仔细的对比和求证,尤其是通过硫石公司过手了大量残缺不全、在当前阶段其实没什么价值的文献资料。她终于能确定以及肯定一件事,那就是炽阳历2746年的今天,距离自己和希茨菲尔第一次进来看到红巨星的那一天有着极为遥远的一段距离——差不多是在那一天的一千年后。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尽管今天的米斯罗斯人对于过去历史有记忆上的空白,但最起码的,他们知道差不多是在炽阳历之前,被称为“三因历”的时期,深空之母的入侵就开始了。   这场战争从“三因历”横跨近三千年的时光,一直打到炽阳历,并在距今千年前左右进入白热化,也就是被当代米斯罗斯人称之为“决战”的时期。   夏依冰在文献资料上看到了关于“卫星计划”的说明,这是她当前推论的重要证据。   所谓卫星计划,就是驱使拉娜向深空中喷发种苗。种苗在沐浴炽阳之光后会开始滋长、壮大。它们可以在瞬息间成长为足以容纳近万人居住生活的孢子哨站,每个哨站球之间还可以用蔓藤茎叶进行连接,这就等于是在米斯罗斯周围制造了一道纵深防线,任何入侵想要靠近米斯罗斯都得首先突破这张蛛网。   而这无疑就是夏依冰当时亲眼所见,甚至亲身经历的场景。再结合今天“卫星计划”已经失败,大多数孢子哨站处于废弃、坏死状态。她当然可以认定自己当前身处的时代应该在那之后。   如此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尤雅这样的腹地城市会遭受攻击了,哪怕这种对腹地的攻击至今看来也不常见,但从巧硫等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对这种事并不是“特别吃惊”。   否则尤雅又为什么会存在那么多庇护所呢?   同样是由拉娜生长出来的天然壁垒,这样的庇护所在这座城市有上百个。如此充分的提前预备,你光从这种戒备心态上就能看出来前线局势应该不容乐观。   巧硫总是告诉我他们打赢了“决战”,但打赢了怎么反而情况不如以前了呢?   夏依冰暂时还摸不太清,马赛等人毕竟刚苏醒没多久还没混上去,也没法带来关于深空哨站的一些重要情报。   再加上现在巧硫似乎有松口的趋势,她当即抓住时机抛出问题,打算把这些困扰都搞清楚。   “你问的问题太多了……”巧硫很无奈,“慢慢来吧……你首先想知道什么?”   “先说战况。”夏依冰说道,“等等——先说你们的崇拜问题,你们不是一直在崇拜拉娜?”   “你是从‘堡垒’出来的人,那你们家族活跃的时期最起码也在千年前了,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巧硫笑着道,“但实际上……自从伟大的先知‘马尼翁’为我们启蒙神智开始,我们就不再将拉娜当做纯粹的信仰去看待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你没听过先知大人的名讳吗?”这下奇怪的变成巧硫了,“先知大人和茱莉亚冕下是同一时期的人呐,他是冕下的兄长,你既然知道茱莉亚冕下,怎么会不清楚先知大人?”   夏依冰顿了下,然后开始含糊其辞,胡扯一些“族本上没记”、“是这样吗?我好像有点记不清了”之类的胡话。   巧硫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点破,继续给她介绍这段历史。   “所谓三因历,之所以是这个称呼,指的就是之前我们的历法和环境一直是三因循环的状态。”   “从火阳历到白蛇历。”   “从白蛇历到花雾历。”   “再从花雾历回到火阳历。”   “不断的循环,我们也在这过程中繁衍生长,逐渐形成了对于三因历各自之根本的原始崇拜。”   “这崇拜的对象就是火阳、白蛇以及花雾。而后续我们发现——其中的白蛇和花雾居然是联系在一起的,所谓的白蛇不过是雨季时节拉娜伸展出来沐浴的根须,而长出喷吐雾气的花朵则是它的授种行为。”   “发现这一点的人,我们尊称为先知。也就是茱莉亚冕下的哥哥,马尼翁冕下。”   “他带领米斯罗斯人在文明的道路上前进,破除过去人们对白蛇以及花雾的盲目崇拜。虽然这在当时引发了一场持续百年左右的纷争——如果白蛇历和花雾历取消那么将意味着必然会有一个祭长被取缔——但最终人们还是接受了这一切,那些盲目的信仰被汇聚起来,从那一刻起,我们终于知道自己生活在怎样伟大的生命身体上,她的名字叫做‘拉娜’!”   巧硫脸上露出狂热的表情:“拉娜是一切,是万物的化身!我想你应该是比我更能深刻理解这一点的,夏莎姐姐。”   “你很尊重这个马尼翁。”   “当然……请叫他先知大人或者马尼翁冕下,马尼翁冕下不光是先知,也是三尊炽阳神祇之一。”   “他还在吗?”   “……不在了,和茱莉亚冕下一样,应该都迷失在过去时间的支流里了。”   米斯罗斯人对于死亡的说法未免过于文雅了,夏依冰在心里哼了一声。   不过她也没意见就是了。   迷失……迷失好啊。   最好都没死,等我把艾苏恩从地里挖出来的时候最好也能挖出个先知,这样我就可以好好问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搞的。   然而很快她发现这里面存在逻辑上的矛盾。   从巧硫的话语判断,她是发自内心崇拜这个先知大人的。夏依冰尽管没在矿洞里听土人大谈特谈马尼翁部落的传说,但她还是能猜到,巧硫先前谈论的“不算崇拜”应该就和这位先知有关。   他破除了对拉娜的迷信……是这个意思吗?   所谓的炽阳历,夏依冰猜测应该就是正常的太阳变成希茨菲尔跟她提到的“红巨星”。红巨星是太阳走向衰竭和死亡的必经之路,那么她不禁要想这种衰竭是自然发生的吗?   艾苏恩说过,这种自然转变正常来说要经历很长时间,甚至是以亿年为单位。如果这是自然发生的,那似乎也太巧了点吧。   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太阳衰竭了,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深空之母入侵了。   她不觉得是这么回事。   肯定不自然。   她更倾向于认为是有什么东西导致了这种衰竭发生,而这个东西有不小的可能就是拉娜,是米斯罗斯世界自己干的。   这方面她早就想说了……这里的人对于光照似乎有一种病态的狂热,他们简直不像是正常的血肉生命了,就连居住的房子也要改造成那种镜面玻璃透光的形式,而且所有的聚光点都在最终休息的床铺上,她刚住进来的时候可是适应了几天才能安下心冥想。   所以很可能真相是这样的:为了应对深空之母的入侵,米斯罗斯人——或者可能是拉娜自己,他们被迫抽干了太阳的能量,导致太阳急剧衰变为红巨星,由此开启了炽阳历。   至于为什么炽阳历的气候变化那么大也很好解释:因为他们其实已经换了个地方在居住了。   米斯罗斯世界原本的载体星球已经在入侵中支离破碎了,现在他们生活的地方不过是由拉娜自主变化的星球,距离太阳更近,就像她在哨站看到的那样,把整个太阳都包裹了起来。   这星球都换了,气候变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接下来发生的则是巧硫刚才讲解的部分:米斯罗斯人开始和拉娜并肩作战,他们创造出了雅莱战士、深空哨站等多项计划来对抗深空之母,在这过程中对拉娜的崇拜逐渐被转化为一种利用心理。   这是大不同的,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在哨站身穿的作战服。   那是一种对待工具的感觉。   不再敬奉。   不再信仰。   这也是先知马尼翁带来的改变。   那么,既然这是马尼翁带来的改变——是巧硫崇拜信服之人带来的改变,她又为什么要说自己想重新唤醒人心中对拉娜的崇拜呢?   这不是矛盾以及冲突的吗?   “这就要谈到你最开始问的战况问题了。”巧硫语气空前严肃起来。   “其实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的……从它们都能触碰到尤雅来看,前线形势不容乐观。深空中的哨站已经有超过七成被深空之母占据、侵蚀,那些孢子腔室完全被污染坏死了,这就是为什么它们会被废弃,为什么这个计划后续没法再用。”   “而炽阳则越来越弱了……”她的声音中满是忧愁,“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还记得,每一天房子里搜集到的折射光可以轻易达到7度。但在我长大的今天,哪怕是天气最好最完美的时候,折射光也最多只有5度。”   “这个削弱比例是惊人的……而拉娜也受到严重的影响,她的意识开始浑噩不清,没有足够的阳光供她吸收,她也没法通过茎管修复那些丢掉的哨站。”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话很骇人听闻,但是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拉娜,光凭米斯罗斯人自己是无力抵抗深空之母的,只有拉娜——只有重新将信仰投注给她,补足她缺失的那份能量,我们才有可能彻底击败深空之母,而不是像千年前的决战那样,仅仅只是将它重创!”   信仰能用来补足能量?   “怎么补。”   “通过根茎啊……夏莎姐你到底是从什么时代过来的,你不知道‘白蛇’能吸收信仰的吗?”   她说吸收——   夏依冰心里惊涛骇浪,想起了关于“噬身幻蛇”的传说。   哦是这么个补足法?   你的想法确实非常骇人听闻……   “现在你们办不到吗?”她问巧硫。   “办不到的,因为先知的弟子把持着新生后的明灵圣堂。他们严格杜绝这种行为,任何针对‘白蛇’祭祀的行为一经发现都会被永久监禁。”   如果和噬身幻蛇的传说一样,这种祭祀需要拿活人去喂,那他们不杜绝这种行为才不正常……   夏依冰在心里撇嘴。   然后她想起来巧硫刚才还说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   决战?   重创?   几乎是同时,她眼前浮现出马特那张年轻面容(虫人形态,被礼澜-永多尔临时占据)。   ……   “因为我是礼澜-永多尔!”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夏岚……不客气的说,如果米斯罗斯文明史要对出过的英雄做一个排位,那我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因为我杀死了‘虚空之母’的化身!我曾被它用‘噬心魔’的心脏污染……   这是‘虚空之母’对付我们莱雅战士的手段,在我之前没有人能躲过这一招,所有被污染的人都成了它的奴隶!只有我没有失去神智!利用它的疏漏干掉了它!”   ……   “你们这个决战。”   顿了下,夏依冰问道。   “它是不是诞生过一些……比较为大众所知的,唔,英雄人物?”   “噢,那是当然的。”巧硫扬起小巧的下巴,“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礼澜先生了。”   “他是雅莱人,和三位冕下一样出身明灵圣堂。他以自己的牺牲换来了那场决战的胜利,他是每一位米斯罗斯人都该铭记的英雄!没有他就没有我们存活的今天!”   “等等。”   夏依冰瞪眼,“你说他——”   “牺牲了。”巧硫点头,“那种情况谁能活得下来……虽然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先是假装背叛我们,以雅莱叛徒的身份靠近虚空之母,在战线最后方杀死了它的降临化身——没有人能在做到这种事情后全身而退。”   “所以……夏莎姐,你问我这个是想了解什么?”   “夏莎姐?夏莎姐?”   夏依冰眯眼盯着虚空,虽然看似目光是落在巧硫脸上,但巧硫总是有一种感觉,就是她其实是透过自己在看别的东西。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夏依冰在想那封信。   如果这是米斯罗斯梦境世界里应该发生的历史,而且这个历史没有被人为改变的话。   那真实历史里的礼澜-永多尔也已经死了。   他死不死其实不重要,但他死的方式——死的地点非常重要。   如果他是在地上,也就是拉娜的身体上死的,死后他的灵是有可能被拉娜吞噬吸收,从而形成一种类似残灵的东西,就是这个东西之前占据了马特并且向我求助。   但如果他是死在外面。   死在深空宇宙里。   死在……深空之母的地盘。   那他是怎么回来的呢。   之前在现实里自称“礼澜”的家伙,真的还是……他本人吗。 作者的话:熬了一夜还是卡文,昨晚算请假,后面补   罗列了许多方案都不满意,有很多方案在规划的时候感觉很好,真到要写出来就直接有一种“这么写不行”的感觉,还是再思考思考,打磨一番再呈上来。 第四十八章 超越时间之梦(二合一6k)   综合考虑过所有情况,夏依冰最终答应了和硫石公司展开正式的合作。也就是双方将从这一刻起站上一条船,共同发掘隐藏在底层深处的孢子腔室。   “庇护所其实就是孢子腔室的。”这是巧硫的原话,“拉娜上生,拉娜上死……这是米斯罗斯的一句俚语。指的是万物皆由拉娜构成,虽然这个说法在现实看来是夸张了些,但我觉得拉娜确实构成了世界上超过半数的物质。”   “你可能要问既然所有庇护所都是孢子腔室,都是拉娜身体的一部分,我们直接向拉娜求助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去寻找和挖掘?”   “但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前面我已经说过拉娜因为缺乏能量而意识昏沉,那本身就是个极为浩瀚以及宏大的意志,她现在根本没法和我们交流,我们怀疑她已经因为乏力而陷入了沉睡。”   那这确实是迫在眉睫的威胁,夏依冰多少有些能理解硫石公司为什么会选择做这些叛逆的事了。   只不过理解不代表她真的能接受,因为相似的论调她不久前才刚在现实里听过一遍不是吗……来自马隆-埃克森先生的精彩诡辩,声称日蚀教会的目标不是为了毁灭一切,说他们本质上也想做救世主,和这边区别不过就是方法不同。   代入换算,硫石公司也就相当于在扮演日蚀的角色。他们同样是打着救世的旗号暗中谋划,一旦他们真的如愿以偿,通过对“白蛇根须”的献祭行为一口气为拉娜补充到足够的能量,那么他们将第一时间占据先机,成为在“拯救拉娜”这一成就达成之后第一顺位和拉娜展开交流的群体。   他们会提出怎样的愿望呢?   借助拉娜的力量继续对抗深空之母是肯定的,但在那之外呢?他们难道对世俗没有半点欲望吗?   夏依冰在查案生涯中见过形形色色的邪徒,必须承认其中有不少真正的疯子,也就是那些有资格被称为“灭世者”的家伙。他们或是因为童年遭遇,或是因为人生剧变而产生了愤世嫉俗的情绪,在明确自我即将毁灭这一结局后幻想着能拉更多人下水;但邪徒里更多的、大部分的人其实都是投机取巧的野心家,他们没什么可称之为梦想的东西,所需所求不过是力量、寿命、权势,投靠灰雾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如果不是在人类王国遭受排挤导致混不下去,相信这些人也不会去当沟里的老鼠。   如果是在现实,夏依冰肯定不会和这类人合作。   但这是梦,是梦境,甚至是一个不断循环回溯的梦境。那无论这里发生什么都无所谓了,更别提这个梦里的世界压根不是她熟知的,她做这种事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都想好了:找到希茨菲尔是目前最为优先的项目,要明确这一点,其他一切都可以往后排列。   于是双方的合作很快展开,而且进度非常顺利。   仅用一天,硫石公司注册成立了一家专注勘探以及挖掘地嗪的分司,同时夏依冰和被她召集来的燧石骑士们集结完毕,三天后就开赴第一个勘探点开始挖掘。   一周后,勘探点被攻克。一个叫“乔西”的勘探专家开始声名远播,尤雅城区和周边地区的资本像闻腥鲨鱼一般凑近过来,硫石公司瞬间得到了大量资金注入,更是借机把不少处在观望中的势力给拉下了水,至少也能让他们在“重塑信仰”这一计划上保持中立。   又过了两周,第一个深埋底层的史前庇护所被发掘出来。人们在其中发现了大量关于“决战”之前的文献记载,硫石公司一举成为米斯罗斯的“明星”,此事开始被明灵圣堂正式关注。   明灵圣堂在两千多年前不过是一家学校,那个时候已经有雅莱人的说法,只是在对他们的使用上还并不明确。后来虽然在入侵中圣堂被毁,但因为诞生出了“三炽神”这样的神话人物,明灵圣堂很快在社会上得到重建,其后更是在学校基础上衍生出了其他职能,用夏依冰的话来说就是同时兼任行政的角色。   所以这个关注对她来说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她不关硫石公司的计划,但如果勘探被叫停,她就没机会找到希茨菲尔了。   所以她工作越发拼命,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在整理文献。   迫使她真正下定决心,顺着这条路走到黑的,正是这些从庇护所里开启出来的史前文献。   这些文献里除了有大量关于当时历史大事记的记载,还有数目更加繁多,几乎叫人眼花缭乱的对琐事的编排。   各种各样的文件,有报表,有申请书,有信函,有遗书。   这些东西不会直接将发生了什么告诉读者,但如果用心挖掘,其中提到的一些事物其实互相都可以串联起来,并和那些大的历史事记结合到一起。   夏依冰就是从这些杂碎资料里获取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内容,首先慰藉她的是一封信,是一封由‘米沫’写给一个未知人士的道歉信。   [我的生命将要走向终结,在这里我想向冕下忏悔……忏悔我曾经说出的谎言,忏悔由我个人行径对伟大的干扰……请原谅一个年轻的灵魂因为懵懂无知而为了爱情这种可笑的东西犯下大错,这对我来说是永恒的噩梦,我甚至会一次又一次的在梦里梦到重复的情景,我好像已不是第一次写下这段话了。]   这封信没什么特别的,它经历过三次筛选,三次都没引起重视。因为这种忏悔在过去那个时代实在太常见了,谁有心事都可以按这个句式忏悔一番的,信函甚至可以没有具体的寄送人,就当做是自己的呓语也没问题。   至于所谓的“为爱情而犯下的大错”……不会有人觉得小女孩年轻时能犯下什么错吧?   撒谎?恋外情?情杀?最多也就莫过于此了。   这对他们要谋划的东西来说实在是渺小到不值一提,这就是为什么它一次都没有被另眼相待。   但夏依冰敏锐察觉到其中几个关键要素。   第一个,“伟大”。   这个‘米沫’居然用了这样一个不常见的形容词。夏依冰看到这个词的时候眼皮就不自觉的抽了一下。   然后就是她后面的“胡言乱语”了——这是前面几位审查员在底下的批注,他们可能以为‘米沫’是在说胡话,是她临终之际意识不太清醒那时候写下来的。   但夏依冰知道不会是这样!   她看了很多出土的米斯罗斯史料,可以说无论是她现在生活的这个文明社会,还是这些已经只能依托文字纸张雕刻来说话的古人,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表现出这段话里透出的灵性。   是的,就是灵性。   什么叫灵性?   这道题只有我会,全世界都不会,这必然是灵性。   同样的,只有我知道世界的本质,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毫无疑问也是灵性。   所以为什么其他人都看不出来……因为他们连自己生活在一个梦境世界里都不知道!他们又如何能对这番说辞有什么感触?   只有明确到这件事,明确知道自己是生活在一个梦境之中,是在重复无限的循环,你才能惊觉这段文字里透露出的可怕事实。   你才会去质疑——这个‘米沫’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导致一个在历史中不曾留下名讳的人产生这样的感悟?   再结合前面那个形容……“伟大”。   夏依冰怀疑她一定是和一个在性质上接近于伟大者,而且和自己等人一样来自现实中的纳米亚的存在进行过接触。   筛选掉几种情况和可能,她认为‘米沫’接触的人就是希茨菲尔。   “你的推测合理。”   点评来自血晶乌鸦。   “我承认……从起源之地回来后你们身上都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在外界也就是现实里可能不明显,但这是在梦界,而且还是一片被一尊伟大者之灵侵蚀吞噬,纳入自己掌控的梦界。”   “有什么不同吗。”夏依冰不解。   “差别太大了,首先是规则的不同,也许物理量是类似的,但构成米斯罗斯人的元素到底是什么?他们到底是血肉还是植物?是内骨骼还是外骨骼?拉娜所形成的星球表面是否有一些物理量被扭曲和改变了?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你不要看目前为止我们接触的东西都还能‘理解’。”血晶乌鸦眯起眼睛,“但那不过是因为你们的惯性思维在作祟。”   “就好像你看这些资料,这是一个域外文明的产物,但它们居然是用萨拉语写的!你想想就知道这不可能——你接触的一切是根据你最熟知的记忆元素魔改过的,那并不是它们真实的模样!”   夏依冰懂了,她眯起眼睛:“所以我的进步也和这个有关。”   尤西里安的话很容易理解,毕竟她好歹也是全程参与过“蠕虫石窟案”的,这种认知被篡改的感觉,她有经验。   但这次不同,听尤西里安的说法,这里还涉及到对宇宙基础法则的篡改。暂时来说还不可知这种篡改的范围有多大、影响哪些方面,但毫无疑问的,这大大加速了艾苏恩-希茨菲尔和夏莎-伊玛尔体内灵念的活性。   纳米亚是一个存在主人的世界。   哪怕这个世界的主人出远门了,出去上班或者旅游去了,这个世界——这个家里的一切,那些家具的位置,摆件的位置,整体布局和装修风格,它们都带有那个人以及天然形成之初的烙印。   在起源之地得到权柄的两个人就像是终于拿到了一把钥匙,她们获得了踏进这个家的资格,拥有了用看待家、看待家具、看待摆件和装潢这种视角来看待世界的资格,但是她们很难在这个家里留下自己的烙印。   东西都已经固定了。   家具摆件都焊死了。   这要怎么改呢?   她们只有进来的权柄,没有改变它们的权柄。   她们很难把这个家的一部分变成属于自己的,这就是当前困扰她们最大的问题。   她们就是因为卡死在这一步才只能称之为见习女神的,诚然因为有新生母树赋予的权柄她们已经可以开始慢慢解析这个家的秘密,但这个过程是那样的缓慢,想要顺其自然的成功,按照血晶乌鸦的估计恐怕怎么也得熬个千年万年。   已经很快了。   对比动辄亿年为跨越的宇宙深空,这个效率已经快的没边。   只不过她们面临的威胁也更危急就是……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两年左右灰雾后的东西就将卷土重来,她们需要在那之前走完千年万年的路程,这几乎是不可能被完成的任务。   “我之前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不同。”   血晶乌鸦给女人解释完自己的理论,然后话锋一转,提到她们此刻面临的困境。   “这鬼地方看似是把你们困住了,但实际上是对你们心灵的解放。”   “因为这里是‘无主的屋子’。”夏依冰领悟的很快,跟进补充道,“正是因为认知被篡改、概念上具备模糊性,这里的‘家具’和‘摆件’都处在一种不牢靠的状态,只要我们推动的意志足够强烈,我们就有可能在这里完善一些……在纳米亚受到压制而无法完善的技巧。”   就比如她在刀术和斩击上的进步。   随心所欲……什么叫随心所欲?   我想即我能。   那是只存在于她期望和幻想中的梦之技艺,但就在这里,在这个伟大者的梦里,她居然真的能把那份幻想变成现实。   嗯……在梦境基础上搭建的现实。   “尤西里安。”夏依冰沉吟了一会后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在这里我们可以成神。”   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她就是在教唆我们领悟到这一点,然后从这间空屋里打包点东西带回去——至少也要砸烂点什么作为练手。   反正这是别人家,砸的稀巴烂也不心疼。   狗东西真的好缺德啊……   “尤西里安。”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未免又深沉了点,一双微微上挑的媚眼轻眯起来。   “你的这种期望,之前是不是只对艾苏恩有?”   所以看到我也有变化才会那么吃惊。   “当然,谁让那个女人不是你妈呢。”血晶乌鸦振振有词,“怎么想母树都该更偏爱她的!”   如果她不是以第二颗心脏的形式长在这具临时肉身里,夏依冰真想把她捏死。   “那么情况就比较明了了……”   她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信函内容上。   我身上有这样的变化,艾苏恩身上肯定也有。   她的意志比我还要强烈,如果这份才能可以全部发挥出来,按照尤西里安的理论,她是真的有希望在这里登临神座?   所以尤西里安之前才会那样问我……还夸我选择来找艾苏恩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她早就知道,成神……艾苏恩才是对抗拉娜唯一的希望。   再次把这段话过了一遍,夏依冰认为希茨菲尔在当时已经“跨出了第一步”。   伟大不可轻言。   天文学家总喜欢说,当一个东西的质量足够,即使它什么都不做,它也会向周围发散扭曲的力。   能够对身边的人造成这样的影响,甚至能够让他们的灵在死前短暂的清醒,似乎能看到在梦境世界里循环的过往,这无疑就是伟大的证明。   “我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看到第二次奇迹了,但我想说我希望你们都能成功。”   血晶乌鸦在她意识中感慨。   “这是机会,但也蕴藏无穷的凶险。”   “从来没人走过这样一条路,史无前例,你们没有任何经验能够参照。”   夏依冰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规则是束缚,更是保护。   生物学的规则、基因传承的规则确保了人类的子嗣依然是人类。但如果这方面的规则是无序的,是混乱的,那人和人的后代可能就会是猫,是狗,是虫人,是畸形魔怪。   放任灵念和思维在空屋里肆虐可能缔造出一尊新神祇,但也有可能她们会失控。   迷失在这份自由中,再也寻不回来。   “……”   文献馆的气氛有些沉默。   这个压力就有点太大了——夏依冰确实早就对自己说过一定要走成功这条路,但是她真的没有想过所谓的机遇会来的如此之快,如此叫人猝不及防。   这当然是机遇。   连尤西里安这种人物都称之为仅见的场面……这不叫机遇,什么叫机遇?   但是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还有艾苏恩,被困在这个梦境未来的我到底怎么做才能帮到你……如果换成你是我,是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看这些东西,你又会迸发出怎样的思绪?   等等。   很突然的,女人突然想到一个关键要素。   自从龙国以后,艾苏恩的灵和我的灵就结合在一起,我们甚至可以像那些从双胞胎、连体婴基础上成长起来的超凡者组合一样,只要距离凑的近,心灵上互相都能传递预感。   这种联系在巴特列特被进一步加强,并在从起源之地回归后被强化到极致。   紧密相拥,可以依稀聆听到心的声音。   这样的心觉,同样反馈在入梦之上。   艾苏恩说过,正常情况下,也就是第一次我们进入这片梦境世界,她可以感应到我的位置。这应该就是心觉上的联系。   只不过她在这方面比我更熟练,所以她能感觉到我,我感觉她却比较吃力。   那么现在……尽管我们被梦里的时间分隔开了,但本质上分隔我们的不是时间这种现象,而是由拉娜缔造而成的梦境壁垒。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拉娜同时做了两个梦,一个名为过去,一个名为未来,分别困住了我们两人?   阻隔在中间的厚厚壁垒,那是伟大者之灵,仅靠我们目前的心觉根本无法突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互相都感觉不到对方,这种联系被切断了。   但如果有媒介呢?   如果有载体呢……有什么东西能穿过这壁垒被我们得到呢?   越想越兴奋,越想可行性越高,夏依冰猛地站起来,将那张信纸高高举起,看向它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你在干嘛?”   血晶乌鸦被她吓了一跳。   她又要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被邪神意志污染了。   伟大者之灵……哼!说得好听!实际上还不是邪神的手下败将!   拉娜之所以沦落到这么惨肯定是挨了邪神的刀子,那她必须怀疑这东西的残灵里面会有邪神污染的痕迹,她必须时刻对那些脏东西保持警惕!   “我只能说这就是自然的意志。”   面对质疑,夏依冰只是仰望那信函,口中轻念。   “人是无法穿越时间的。”   “但思想可以。”   “拉娜模拟我们的惯性思维和记忆企图遮蔽这里的真实,但恰恰就是因为这一做法,导致‘遗物’必须被传承下来——它必须符合我们的认知!”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尤西里安?”   “这就是媒介……”   “我在尝试理解她……”   “我好像又能看到她了……”   她呢喃的同时,那张信函逐渐开始散发金光。   在她以及血晶乌鸦震撼的注视下,上面的文字——那些被篡改为萨拉语的文字一个个化为灿金色,犹如火焰在空中燃烧,逐渐扭曲,逐渐变形……先是变成了一种完全摸不出门道的怪诞字符,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完全打乱原本顺序,又从这种字符重新化形,变换回夏依冰所熟知的形态。   依然是萨拉语,但这一次,其内容就大不同了。   [当你看到这个,那说明我们总算又心有灵犀了一次。]   [想法会引动这里的变化……事实证明有些东西是时间也禁锢不了的,这不只是思维,同时也是我对你的思念。]   [这是来自2000年前的对挚爱的问候。我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   [夏……]   [你还好吗。] 第四十九章 年轻的先知(二合一6k)   时间倒回两千七百年前,那是炽阳未生,三因犹在的失落的前史。   希茨菲尔结束和米茉的交谈,离开明灵圣堂前婉拒掉了圣堂高层想邀请自己做客的请求,在一众仆从们的护卫之下回到了家。   一开始她还有些不太适应,比如她根本不知道按照茱莉亚的性格回家之后该做什么。但还好那些女仆们都恭恭敬敬,她才刚回到家就立刻有女仆送上毛巾和衣物,她便知道茱莉亚回家后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沐浴场所是半露天的,四周用巨大的镜面玻璃搭建起来,每时每刻都有璀璨的阳光投射在水面上,那些镜面同时也映照出站在水中的那道人影。   希茨菲尔的心思压根不在沐浴上,她在检查这具身体。   因为这身体乃至她当前感受到的一切都是伟大者之灵在梦境世界中产生的投影。这身体根本不是实物,她何必在这方面太过上心?   反倒是,这具身体,也就是“茱莉亚”,她到底是怎么成的神,她又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希茨菲尔很是好奇。   检查过一遍没发现特别,这就是一具标准的、极为年轻的女性身躯。   可能是结合了她的惯性和记忆吧,她的体型看似纤细,但骨盆较宽,小腿和手臂并不是毫无肌肉,绷紧时会有明显的轮廓凸现出来,颇具那种古代雕塑的神话美感。   偏偏皮肤还那样白皙,那样柔滑……希茨菲尔检查的同时不由暗叹,如果她没有经历过起源之地的那番洗礼,她现实里的肉身也是不如这一具的。   不过没用。   再好再完美也是幻象,我可不能沉浸在这具禁锢思想的空壳里,我是要想办法破解这个局面,挖掘拉娜的秘密并脱身的。   米斯罗斯社会的一切都被魔改成了符合她常识认知的模样,这固然不方便她探寻真相,但在辅助她适应方面是有作用的。   最典型的就是这个时候——人在浸泡热水的时候全身毛孔都会放松,此时精神思维的发散会更加自由,无论是什么专业职业,在这个时候思考难题都会事半功倍。   希茨菲尔利用这一点尝试分析夏依冰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进来找她,最终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对方可能并非是没来,而是来了但她感觉不到。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起源之地……妈妈帮助撕裂的权柄只有“一份”。我将这“一份”和夏共享了,我们的联系从那一刻起就再次升华,可以说就算我们坐上神座也不会是两位女神——我们是要被视作“一位神”的。   有什么东西能将这样的联系直接切割开?   伟大者之灵……伟大者之灵也不能凭空幻想出我个人不能理解的力量。那么顺着认知篡改的角度去想,在我的惯性思维和观念中具备这种力量的东西,差不多只能是“时间”了。   大致可以先这样认为:这东西同时做了许多个梦,它们互相是拉娜记忆的不同时段、不同区间。夏的灵念意识可能投射到另一个梦里去了,而因为对我们这些梦中的个体而言无法窥探理解伟大者之灵,所谓的梦境壁垒在我们看来就如真正永固的时间一样,我们完全不觉得它能卡死我们有什么问题。   很好,基本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说是伟大者实际上也不过是受灾幸存后的残灵罢了,祂应当是没有能力直接吞噬掉我们的,只能用误导和欺骗来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是给马隆-埃克森和那些金融街的商人争取的吗。   那么我们一开始还是把这里的局势想简单了,如果是这样,那从我们降临东部机场的那一刻起,这些人一定就已经做好了决心——决心要闹点大动静了。   希茨菲尔告诫自己不要着急。   梦和现实……这两边的时间流速应该是不一样的,她急没有用,不如想想该怎么打破所谓的时间阻隔。   其实想要破解局面是很简单也很直接的,她已经猜到那不是真正的时空之壁而是伟大者之灵的梦之壁了,只要凝聚意识一举冲破这个阻隔,她应该就可以一口气穿透无数个梦,一直到她能在某个梦境中感受到夏依冰的灵念为止。   但她没有这种力量——她的灵念、意识尚未蜕凡,她还不理解什么是“成神”,什么是真正的“生命升华”。她连这个壁垒存在于何处都感觉不到,她看不见也摸不着,这又如何可以冲破?   这种情况下那就只剩一种办法了。   打破时间壁垒。   听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比第一种容易……   想的头疼也没什么头绪,希茨菲尔结束沐浴,换上一身宽松的白色长袍走进院子,顺着台阶上瞭望塔。   有一名女仆在递给她毛巾的时候问了一句“是否还需要在瞭望塔上用餐”,她就知道沐浴完上去登高望远是“茱莉亚”的另一个癖好。   无所谓,反正没什么头绪,不如上去俯瞰下这座城市好了。   登上塔楼,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半座城市可谓尽收眼底。   火阳历则火阳不落,璀璨天光如同正午,那些阳光投射在一座座镜面形成的建筑物上,华丽炫目的光芒四处投射,真是让人看花了眼。   希茨菲尔看着这一幕有些出神。   拉娜为了蒙蔽我已经将一切都按照我的常识来篡改了,但也有些东西祂篡改不了,比如这些镜子,比如米斯罗斯酷爱通过这种方式来搜集光照。   这其中会隐藏有什么玄机吗。   她感觉像是抓住了一条鱼的尾巴,但鱼太灵活,一扭身体就逃开了。   “再盲目痴愚的生命也会盼望着能活下去。”   身旁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男声。   “活下去本身就是生命最朴质的愿望了,你说对吗?”   希茨菲尔面向那一侧,依稀看到在角落的投影中站着一个人。   外面都是仆人,不会放闲人进来……那就是家里人。   但这个语气又不像是茱莉亚那位祭长父亲,更接近与同龄人、同辈人,是很放松的那种感慨的语气。   所以这个人应该就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希茨菲尔迅速进入扮演模式,“马尼翁哥哥。”   是的。   排除了一切其他选项,她觉得这个人只能是“马尼翁”。   那位神秘的马尼翁先知。   他的面纱终于要揭开了。   发出一声轻笑,从影中钻出一个瘦长青年。   他的相貌还算俊朗,但飞扬的眉毛和略微内勾的鼻子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刻薄之相。   “我听人说你的记忆出了点问题,所以回来看看。”他轻轻点头,“目前看来果然是有问题,你以前可不会这么正式的喊我‘马尼翁哥哥’。”   那就是说关系不需要做的太亲密了。   希茨菲尔心头松了口气。   让她扮演茱莉亚她不排斥,但这建立在不用付出太多情感的基础上。   如果需要扮演一个乖巧妹妹投在父母或者兄长怀中取闹撒娇……这种事她是做不来的。   耍了个小花招试探出双方相处时该遵守的“度”,希茨菲尔也没有再去多看这位便宜兄长,而是继续转身俯瞰城市风景。   “我还听说你又去找礼澜了。”马尼翁却不放过她,“他和那个叫希维的女孩走的很近,做哥哥的丑话给你说在前面,你未必能赢过那个女孩。”   “你是在调查我吗。”希茨菲尔没有转头。   “我在保护你。”马尼翁说,“礼澜不是纯粹的米斯罗斯人,他是雅莱人,而雅莱人自从被创造出来后一直存在各种各样的隐患,现在社会上针对雅莱人到底算不算公民有很多争论,而我们代表的阶级又是对雅莱人最不友善的那支,我必须考虑到他们会不会通过礼澜……再通过你影响一些事情。”   想法是好的,但你有点小瞧自己的妹妹了。   希茨菲尔默默想到——因为即使没有自己,茱莉亚在后续也成为了能踏上红巨星直面高温辐射的超级生命,这没有手段应该是很难的。   “我只是想把他拉进公司。”希茨菲尔重复了一遍对米沫说过的话,“真正对他有想法的不是我,而是米沫。”   她没考虑过马尼翁知不知道米沫是谁,她失忆这种消息对方只可能是通过米沫查证到的。   “那个女孩吗?我看得出来。”青年来到她身边站定,也是看着风景唏嘘感慨,“很纯粹的灵魂……但保持下去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希茨菲尔不由皱眉看向他。   现在她知道传说中的“马尼翁先知”长什么样了,但说实话,这个人真的好奇怪啊……   在原本预想中,马尼翁,应该是米斯罗斯文明和外神一战后所存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有可能他是唯一的幸存者,有可能他也没活下来,只是用类似礼澜的方式寄存在拉娜的残骸中横渡虚空来到纳米亚。   那应该也是现实当中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不确定是不是在那段“压缩的时间”里发生的。   他有可能是个善良的好人。   因为他曾经提醒过来到马尼翁地界的康特-西绪斯,提醒她——这里的地脉磁场和他处迥异,将心脏放在这里有助于她时刻保持清醒。   如果他是出于纯粹的好意才这样提醒她的,他怎么就不能说是好人了呢?   但也有可能,他是个坏人。   如今希茨菲尔已经知道,那颗存放在弗兰中学的拟形魔之心,拉娜对它很感兴趣。   那就很难分辨,马尼翁是不是为了让拉娜在这些年能更好的研究这颗心脏,是不是为了让拉娜能解析这个世界的智慧生命,解析它生物层面上的一切奥秘,为了战争准备才那样做的。   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这个时候的他应该还很年轻吧?   就像茱莉亚,出入明灵圣堂还有米沫那样的人喊她学姐。马尼翁比她大不了几岁,怎么会有这种……这种飘渺虚幻的气质?   如果不是那张脸太年轻,给他披一层神官袍,直接说他是先知都有人信了。   想了想,希茨菲尔觉得这可能也是认知被篡改、魔改的效果。   我对“马尼翁”这个名字的认知全来自于法拉姆祭长描述的传说,我一开始对他的印象就固化为“先知”了。   所以是因为这一点,这方面的认知太强烈了,才导致他给我这种怪感觉么……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你也调查过礼澜了?”希茨菲尔姑且把瞬间的怪异压在心底,转而问起礼澜其人。   礼澜-永多尔。   最早听到这个名字的组成还是从马特-希赖的报告里,第二次听到全名则来自于夏的调查,这家伙俨然脱离了拉娜的控制,暗中图谋着想要杀死拉娜,让所有被禁锢在梦境世界中的米斯罗斯人得以安息。   而自己更是……茱莉亚更是在他还未毕业的时候就要拉拢他了。   他到底有什么特别?   “他啊。”马尼翁点头,“他本身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上学这些年也没干什么事,反倒是他的养父比较特别。”   “他的养父?”   “他的养父是加雷-永多尔。”马尼翁说,“除了祭长家族其他人是不常传递后缀名的,你从这一点就该知道他的养父是一位军人。”   “那么这位加雷-永多尔特别在何处呢。”   “特别在他死了。”   ?   希茨菲尔终于惊愕起来。   这可真是个出乎预料的答案。   “加雷-永多尔,少尉军衔。因为参与了白蛇家族的研究计划在短短一年时间里火速提拔到中将。上一轮历法里白蛇家族送他们去了深空轨道探索域外,那队人全灭,只有加雷-永多尔幸存归来。”   马尼翁用平淡的语气念出资料:“并且他回来后也只挺了一周,第七天见过礼澜后就直接死了。”   “……这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火阳历刚刚到来不久,我们在调查前两历留下的相关资料。光翻完就要不少时间了,你哥哥我这些天都在忙这些事。”   这番话应该是在表达头痛的情绪,但诉说它的语调实在太平淡了,平淡到希茨菲尔一点也不觉得他为之头痛。   她看不透这个人。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加剧了。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她突然开口。   “你之前说‘活下去’是生命最为质朴的愿望,那么如果有一天我们这个世界濒临灭亡,但是需要牺牲另一个世界的所有生灵才能起死回生、延续下去,而决定是否执行这个计划的权力系于你手,你……会怎么选择?”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问题。”马尼翁扬眉看过来,“茱莉亚,你别不是生病了吧?”   “你就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就行。”   虽然不一定准。   虽然智慧生命的想法经常是在变化的。   但最起码应该能看出一点点吧?   一点点端倪。   一点点征兆。   这位先知大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另一个世界的生灭兴衰,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马尼翁语气很是理所当然。   果然。   希茨菲尔心头一沉。   就连我都会这样想,他又怎么会有所例外……   “不过你都说了那是‘世界’了。”青年随之话锋一转,“那么大的两个东西,我可不觉得这是我有资格插手的事。”   “毕竟这边想要活下去是没错的。你如果要认同这一点,你就必须承认,对方想要活下去也是没错。”   “无非就是争斗嘛。”   “厮杀、对抗。”   “至于到底是哪边能赢,我其实不是特别关心。”   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希茨菲尔有些不高兴。   她更希望对方给出一个带有明显倾向性的回答。无论是站在米斯罗斯文明角度的“偏袒”也好,还是站在纳米亚文明角度的“圣母”也好,你至少给我个明确的态度。   结果这家伙油盐不进,直接说“我不管”,就这样把自己摘出去了。   这算什么?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猜不到,他是“好人坏人”都有可能啊……   她想的太多了,因此一时没能察觉,她的便宜哥哥在这时朝她看了一眼。   这一眼所包含的东西极为复杂,那深邃的黑暗中似乎蕴藏了一个宇宙,结合这个眼神观察他整个人,立刻就能感觉到有一股荒芒、苍凉的气息逸散出来。   但转瞬即逝。   等希茨菲尔重新投注视线过来,这种感觉已消失了。   “你既然那么在乎那个礼澜,那你就继续去拉拢他好了。”   还没等她说什么呢,马尼翁就主动给她布置了任务。   “正好,我们在调查他养父当年在域外的遭遇。这方面的资料经过两因历法有一些遗落,保存的不是特别完善,我想对此应该没有谁比礼澜知道的更清楚了,你可以接触他,问问这方面的事,也算是辅助你哥哥的工作。”   “……这算命令吗。”   “你觉得是就是。”马尼翁开玩笑道,“我可不敢命令你,你不管这事也可以的。”   不知道为什么,希茨菲尔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他好像是主动让我接手这些东西。   作为知道后续历史的人,我当然可以猜测到礼澜养父的遭遇很可能和灰雾、和深空之母有关。很可能这个调查就是他们被灰雾入侵,正式爆发战争的引子。   但是在真相没有查明之前,这个事怎么看也无关紧要吧?   马尼翁,他到底是真的具备特殊才能,可以从一堆杂乱琐事中精准察觉到未来的威胁,还是我现在想的另一种可能……?   暂时,这一切还不得而知。   但以礼澜为切入口确实是希茨菲尔一开始就想好的——夏依冰向她转述过礼澜残灵对这边的诉求,其中明确提到了如果想要再联系到他就要入梦。   那么我现在已经满足条件了。   他是会继续去联系夏呢,还是会切换目标,来联系我呢?   如果这个礼澜真的是他本色出演的话,这次接触应该就不是面对茱莉亚那么简单了吧?   有心想在礼澜这边得到更多关于米斯罗斯文明的情报,希茨菲尔干脆接下了这个任务,并在后续几天里展开了对礼澜-永多尔的解析计划。   大方向的调查是不需要了,马尼翁都能接触到米沫了,对方在明灵圣堂读书时的一些事情都已经被记录下来。   她要的是和礼澜直接对话。   只要能直接对话,她至少能确定——这个礼澜到底是一个浑噩的意识,还是由礼澜的残灵勉力扮演。   所以她尝试了很多方式,包括但不限于买通关系、找人搭桥、调查到行踪突然袭击。   但是她没有一次是真正见到礼澜的。   对方似乎在躲着她,每次都能在她赶到之前提前开溜。   “这不正常……”   坐在办公桌后面,戴眼镜的少女喃喃自语。   “进度怎么样?”   马尼翁正好推门进来。   “这么久了,还是没有约上面吗?”   “他在躲着我。”   希茨菲尔冷冷说道。   “他一直和他的小女朋友在一起……那个叫希维的。我感觉他们好像是会错了我的意思。”   她很不爽。   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换个方向呢。”   “换方向?你指的是……”   “从希维开始。”马尼翁点头,“这也是个神秘的孩子呢……真奇怪,一开始我们在花雾历都查不到她的出身,还是往前找了几轮才查到她是从卫星下来的。”   “既然有误会就要想办法解开,如果她是因为那方面的原因才不希望你和礼澜见面,为什么不试试先约她呢?”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希茨菲尔想了想,心下认可。   我是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   男女情爱的……有些烦了。   “要善于利用自己的引力。”马尼翁突然提点她一句。   “一颗星辰,如果它的质量大到一定程度,即使它什么都不做,它也会自然产生强大的引力,一切从它身边经过的流星都可能被扭转原来的轨迹。”   “……你想说什么?”   希茨菲尔眼皮一跳。   “没什么。”   青年对她挥了挥手。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了。” 第五十章 加速时间(二合一6k)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希茨菲尔对马尼翁逐渐熟络起来,知道他有些时候固然像个讨厌的谜语人,但偶尔也会跟她开开玩笑。   他刚才是在开玩笑吗?   引力……米斯罗斯社会的发展目前来看确实比纳米亚要迅猛一些,无论是科学技术还是商业经济,他们在制度上都更加完善。她想这一定是因为这个社会内部的意志保持高度统一的原因——米斯罗斯人不需要因为内部的城邦王国之间爆发战争而忧虑文明倒退,而这种情况放在纳米亚或是地球,甚至是很多臆想中的情况里都是很常见的。   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希茨菲尔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她依稀觉得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个与之相关的悖论,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那就暂时不考虑,无论马尼翁的提议是否是开玩笑,从希维着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希茨菲尔开始尝试找人帮忙给那位女孩投递信函:不再是突袭,而是邀请对方来这边做客。   第一封信是很重要的,她有心解除其中的误会,内容尽量详尽充实。本以为怎么也能换回真心了,结果送信的仆人回来告诉她:那位希维小姐看完信函后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考虑到仆从对她的敬畏心理,这已经是委婉说法了。希茨菲尔不由惊奇起来,她现在都能记起自己在信函里的每一个标点,这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冒犯的啊?   “希维小姐说了,如果可以,双方可以用传话的方式进行交流。”仆人看上去也是有些不爽,“我觉得她是不乐意被送信或者找上门的。”   “有意思……”希茨菲尔眯起眼睛思考了几秒,“至少愿意交流……也算是突破吧,她还怎么说?”   “别的就没了。”   “看来第一次的‘口信’还是得由我来了。”希茨菲尔微笑起来,“麻烦你再跑一趟给她带个话吧,就说我想要见礼澜一面,我们有一些关于他养父的事情要谈。”   仆人遵照命令做了,两小时后带回对方的口信:“那边说没问题,但希望能把见面地点换到学校。”   明灵圣堂吗?   也对,礼澜和希维似乎刚毕业,这边大学的模式和我理解中的不太一样,即使毕业了依然可以继续留在学校里几个月时间,直到自己找到工作为止。   毕竟是一个没有内部战争的世界嘛,占比不小的建筑物根本就是由植株生长出来的,房屋费用这种东西,在米斯罗斯是不存在的。   想想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希茨菲尔答应了对方,就这样两边约了个具体时间,第二天她换了一身祭长家族标志性的月白长袍前去会面。   第一次看到礼澜,希茨菲尔不由在他的面庞上多看了几眼。   一百七十公分出头的身高,体型和她想象中不一样,不是那种结实健硕型而是偏向于柔弱纤细。   再加上柔和的五官和一头柔软的、渐变绿色的头发,说他是个很有春天气息的美少年应该恰如其分。   难怪米沫会喜欢他,优秀的外观在哪里都是很有竞争力嘛。   看完礼澜,接下来她将注意力投注在礼澜身边的女孩身上。   那是一个总是在微笑的人,她看上去年龄也很小,充其量只有十六、七岁。身形比礼澜还要纤细,皮肤雪白,头发乌黑,这种颜色上的强对比让她看起来有一种苍白之美。   那么她总是拒绝和我见面,是因为之前生病了吗。   心里思绪转动一下,希茨菲尔主动站起来向两人问好。   “你好礼澜,我没想到居然是你们两个一起过来。”   “我……我是和希维住在一起的,而我们现在毕竟还没找到事做,我总不能放希维一个人在家。”   礼澜看上去有些拘谨,他被希维搀扶着在对面坐下,然后就绷紧身体不再说话。   他们会面的地点是学校里的湖畔边,仆人们在这里搭建了一座引光室,确保每时每刻都有充足的光照能投射下来。   希茨菲尔现在也习惯这种待遇了,很显然米斯罗斯人的身体对这种感觉是很迷恋的,她一点都不觉得刺眼难受,反而觉得光芒撒下来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既然你们都没找到活,为什么不选择来我这边呢。”她前倾身体,试图给这两人描绘蓝图。   “如今才刚进入火阳历不久,距离下一次三因轮转还有很长时间,你们完全不用担心社会因为三因轮转而发生变动,这不正是稳固下来的好时机吗?”   说话的同时,她眼皮跳动,因为她发现了,当她身体往前倾靠过去的时候,对面两个人同时也往后仰了下上身。   什么情况?   这瞬间她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可算破案了……原来这两人一直以来对我避而不见的原因不是误以为我会插足恋情,而是他们在惧怕我?   但是,但是我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这具身体,“茱莉亚”,她现在还没有成为三位守护神之一呢。她只不过是一个刚刚从花雾历醒来不久的学姐罢了,说是祭长之女实际上掌握这份权力的是她的哥哥,那些事关权责的工作一直都是马尼翁在处理的,她又有什么资本能让人害怕?   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就是这两人穿戴的衣服都很厚实。   米斯罗斯人和拉娜的关系是很紧密的,只从他们的嗜光习性就能猜到他们在原本历史中很可能不爱用衣物包裹身体。目前希茨菲尔看到的文明社会里人人穿衣服不过是为了贴合她认知所做出的修正罢了,即使如此那些人穿的也都是一些轻薄的衣服,比如裙子、长袍……很少有人像这两位一样穿长袖长裤,甚至和她一样还佩戴了金丝手套。   就在这时,很突然的,马尼翁不久前的那番话被她回忆起来。   [要善于利用自己的引力。]   [一颗星辰,如果它的质量大到一定程度,即使它什么都不做,它也会自然产生强大的引力,一切从它身边经过的流星都可能被扭转原来的轨迹。]   是这样吗……   引力……?   表面上是如海渊的平静,但其实在心里,希茨菲尔大受震动。   她觉得她可能发现了一些……一些放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都非常不得了的秘密,这导致她接下来引导会谈的计划执行的很不彻底,双方似乎都很心不在焉。   希茨菲尔这边是在想心事,对一些话题都浅谈即止。   而礼澜和希维那边也好像在忌惮着什么,每句话应对都小心翼翼,看得出来神经绷的非常紧,但偏偏又想要摆出一副自然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你的养父当初是因何而死?”希茨菲尔看向对面的少年。   “我……”礼澜在她目光的凝视下有些犹豫,顿了一下才给出回答:“我……我可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我的身体……我不知道……他们都说我最近好像是生病了……我可能是出了点问题……有很多事情在我脑子里搅来搅去,我已经想不起来当时发生的具体细节了。”   “这样吗。”   “没能帮上您的忙……茱莉亚殿下,我很抱歉。”   “不,你不用道歉。”希茨菲尔微笑着站起来,朝他伸出自己已经佩戴上金丝手套的右手。   “看得出来你们一直很勉强,也许这次会面是太唐突了。这是我的问题,反倒是我该道歉才对。”   “哪里……”礼澜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顺势也把右手伸过来,口中说道:“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找学姐的关系,我听米沫说你们感情很好,但可能是刚毕业吧,我对这种事有些不好意思……”   排除那些怪异的退缩,他的表现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以希茨菲尔的眼力都看不出来他有撒谎的迹象,那基本可以判定了——眼前的“礼澜-永多尔”并非是当初像夏依冰求救的那个,他和在这里存在的其他米斯罗斯人一样,不过是被拉娜蒙蔽了认知的可怜残灵。   但是,这正是我觉得不对的地方。   希茨菲尔心里念头越发坚定。   现实中的礼澜能绕过拉娜跑出来和他人交流,说明他的灵一定具备特别的地方。   他当初也以很自豪的口吻说了:他可是文明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大英雄,他的灵是特别的,就连拉娜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那他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情况来呢?   只要是礼澜,只要是这个人的灵念意识,按理来说就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他应该主动跟她各种暗示,甚至主动联系她沟通怎么干掉拉娜才对味啊。   所以一定是礼澜那边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呢?   马尼翁已经给过提示。   现在希茨菲尔要做的不过就是验证一下心里的想法——既然这个认知篡改是按照她的记忆来的,那么“握手”确实也是一种习惯性礼仪不是吗?   它应该是惯性的,下意识的。   所以当礼澜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已经迟了。   尽管双方都戴着手套,但两边的手指还是很迅速的触碰了一下。   希茨菲尔神色如常,她在这个过程中一直保持微笑,双眼却死死焊在礼澜脸上,连一丝丝变化都不放过。   她是对的……触碰发生后,少年就像触电一般把整条手臂抽了回去,同时脸色苍白开始冒汗,就像是发病一般软软倒下。   “礼澜!”旁边的希维赶紧扶住他,同时口中也在道歉:“对不起殿下……恐怕我们得先走了……”   她也是习惯性的朝“茱莉亚”那边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   她和少女那双幽深瞳孔正正对上。   茱莉亚的头发是朱红色,连带眼瞳也是相近的色彩。这种对视理应只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但不知道为什么,希维却感觉在那双朱红之瞳背后另有一双眼睛在凝望过来,而它们的颜色好像还不一样,分别是如同海水一般纯净的蓝,以及如同火阳一般耀眼的金。   在这瞬间,她的面容出现了变化。   虚空中撕裂出另一张脸,一张扭曲的、腐烂的、充斥脓血和卵泡的噩梦之颜。   希茨菲尔在她身上出现变化的同时就踩上桌子飞扑过去,她也没打算用什么格斗技巧,就只是扑向这个女孩,伸手向她脖子抓去。   伴随两人距离拉近,希维面容撕扯的越发可怖了,那种感觉看上去就像是在她身体的空间坐标里重叠了另一个丑陋魔怪,她感觉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只是遵照魔怪的心意做出闪避。   但是没用,引光室内部太狭窄了。希茨菲尔很轻易的就撞中她,让她发出一声惨叫。   “啊!!!”   她尖叫着,身上冒出灼烧的黑烟。全身皮肤飞速溃烂腐化,一转眼就从黑发美少女变成了一头人型怪物。   希茨菲尔并不放过她,继续贴近上去,膝盖横过来压制住她,骑在她身上,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不……别碰我!滚开!别碰我!!!”   希维大声惨叫着求饶。   希茨菲尔无动于衷。   一分钟过去了,她的挣扎渐渐枯竭。从她被少女接触的身体位置开始,她那恶心的身躯开始逐渐腐朽,一点点崩碎成了细碎尘埃。   到了这一步,希茨菲尔才松了口气。   她重新站起来,转头,发现绿头发的美少年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现在没人打扰了。”她再度开口。   “我的注视,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我……”   礼澜大脑一片空白。   “等等……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他发现“茱莉亚”又向自己靠了过来,还以为对方也要用奇诡的法术把自己变成怪物再弄死,脸上满是绝望和惶恐。   希茨菲尔懒得估计他有什么感受,就这样靠过去,还没碰到他呢,就听他发出好几道凄惨嚎叫。   礼澜身上也出现了“撕裂”变化。他身上开始冒起黑烟,有半张丑陋可怖的面容被从他的左脸撕扯出去,像个幽灵一样漂浮在半空,末端依然和他紧密相连。   希茨菲尔伸手掐住中间这一段,也不等她用力,这半张脸的残灵便哀嚎着也化作尘埃。   果然是这样……   引力……   她收回那只手,像是第一次认识它一样盯着它猛瞧,心里想着自己身上到底出现了怎样的变化。   这无疑是“权柄”产生的影响了。尽管在纳米亚的地界我是受到压制的——因为那毕竟是属于艾门-哈温的世界。我还有夏就像是得到钥匙进去做客的客人,没办法对屋内布局做出更改。   这种压制欺骗了我们,让我们认为自己还是和凡人一样。   但其实早就不同了……   从第一次,只有我们被拉扯进来,当时我就该察觉到这种不同的本质……   一如质量足够高的星体会产生引力撕裂宇宙磁场,一个质量超出阈值的灵体,哪怕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具备怎样的力量,完全不懂如何运用这股力量,就哪怕她什么都不去做,她的行为、她的言语、她的注视,甚至是她亲手写下寄出的信,它们也是会将这力量发散诠释掉的。   在这由伟大者之灵所编织的无尽之梦里,任何残灵只要和她接触,无论那是何种形式的接触,都必然会受到她“引力”的干扰。   被蒙蔽的,可能恢复清醒。   清醒着的,可能摆脱控制。   不怀好意的会显露恶念。   哪怕是那些已经忘却自己是谁的人,他们也会回想起来,这片星空下埋葬着的凄凉真相。   “呼……呼……”   礼澜趴在地上大口喘息,虽然狼狈,但看起来却比一开始要健康多了。   皮肤恢复了血色,眼神更加灵动,那种青涩的少年质感已经彻底从他身上褪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沧桑感。   他已经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该说谢谢。”   他抬头看来。   “如果不是你,我摆脱不了深空之母对我的限制。”   “刚才那个真的是深空之母吗。”   虽说出手的时候就肯定了,但希茨菲尔还是对希维的身份感到好奇。   “在原本的历史里,希维就是深空之母创造的化身。”   礼澜沉默了下,然后吐出一个骇人真相。   “是希维开启了这场战争,她的一面是所有的美,另一面是所有的恶……我曾被她蛊惑,但多亏我养父寄存在我身体里的另一颗心脏,我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然后就把她给……”   他将双手放在空中做了一个缠绕绳索的动作,然后握紧拳头往两边一拉。   “……我只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希茨菲尔语气低沉。   目前可以确认的情报,是“拉娜的梦境里肯定还有那尊邪神的意志残留”。   那不一定是它的本体的——不一定是她当初在灰雾神殿所遭遇的那个东西的本体。   但那东西对梦境、意志的腐蚀能力……   她是知道的:所有灰雾系外神都具备这种腐蚀能力……这意味着任何生灵在和它们接触过后如果没有更强大的力量庇护保护,他们都必然会在梦境中留下残存的污染。   自己当初差点被污染,但有那把剑——她现在已经知道那应该是名为“太阳王剑”的神器——有那个东西在保护她,她才能保持纯净的回归现实。   但拉娜和米斯罗斯人,他们可没有这种待遇。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拉娜和米斯罗斯人是战败方,她估计他们的灵也是被污染了。看似这一域外文明和纳米亚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但实际上中间有深空之母这尊灰雾外神在操控牵线。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件事还能牵扯到日蚀教会了。那些蠢货邪徒,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也许其中会有类似尹瑟尔那样的人想要继承他的愿望,也就是选择吞噬拉娜这样一位苟延残喘的伟大者之灵来登临神座,用一种另类的方式完成救赎。   但他们凭什么觉得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就是全部?   真按照他们的愿望来操作,他们只会把两个世界都带入深渊!   “我不知道……”礼澜按压着额头,“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被控制着才向你们祈愿求援的……这些年的记忆太过混乱驳杂了,我不清楚……但我肯定祂并没有被完全消灭。”   “被控制?”希茨菲尔敏锐察觉到这个关键形容,“也就是说这一开始就是针对我们做出的陷阱布局了?祂在外界拿我们没办法,想要在这里对付我们?”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礼澜也是严肃起来。   “但是我不推荐你问我,纳米亚人,我不是英雄而是罪人……我什么都没有做到,反而向她送上了我的身体和灵魂,正是因为这一点……米斯罗斯才会那么快覆灭。”   “那么,马尼翁呢。”   “……你说谁?”礼澜愣了一下。   “马尼翁啊。”希茨菲尔本来还没觉得,只是想参考下他的意见。   毕竟礼澜也是幸存下来的米斯罗斯人嘛,别人不清楚马尼翁的立场和倾向,礼澜还能不清楚吗?   他们都是破灭文明的幸存者。   大概率,他们都在拉娜落到纳米亚的时候保持清醒。   那么马尼翁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否能信任,当然是要问礼澜咯。   然而礼澜的反应让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不会……   这不会中间还有大问题吧。   “你先给我说说这个人是谁?”   礼澜看着她,双眼发直。   “你说马尼翁?他是茱莉亚-火阳的哥哥……”   “胡扯!不可能!!!”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这一刻的礼澜就像暴怒的野兽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惶恐和惊怒,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希茨菲尔没干扰他,她在等他说出真相。   “……我不知道这个人。”   礼澜看着她,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   “在我认知中,在我记忆里的米斯罗斯历史事记里,茱莉亚-火阳没有哥哥。” 第五十一章 伟大的诠释(二合一)   尽管在礼澜失态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但当他真的这样说……用这种语气说出“在我认知中,在我记忆里的米斯罗斯历史事记里,茱莉亚-火阳没有哥哥”这种话的时候,希茨菲尔还是不免感觉自己的心和灵魂都颤动了一下。   茱莉亚居然是……不应该有哥哥的吗……   那我这些天所经历的到底是……那个名叫“马尼翁”,以兄长姿态给我关怀和建议的人到底是……到底是谁呢?   宇宙中的一刹那,心头映上数个念头。一些可能被排除……然后层层递进,让她最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花雾喷涌之夜,想到了那个巨脸怪物是用怎样一种怪诞的语气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在我出现以前,它看上去可不具备足以和智慧生命交流的能力。   它那时简直就像一头野兽,浑浑噩噩的,甚至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之所以它后续发生了那样的变化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出现了。   那么,这是否也是一种“引力”?   如果我已经具备那样的资格,那我来到梦境世界本身就不亚于一块巨岩砸入水面。那荡开的涟漪就是因此而被改变的历史……是因为我?才导致出现了一个不该在这时出现的人吗?   短短一瞬,希茨菲尔想了很多很多。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的是礼澜朝她露出担忧的表情。   “可能这个问题很冒昧……”礼澜说道,“但我还是想要知道,您是……茱莉亚-火阳冕下吗?”   “不是。”希茨菲尔无意骗她,“茱莉亚将会死在未来,我不过是一个被卷入拉娜之梦的纳米亚人,我在她临终之际继承了她的一些东西。”   “这样。”礼澜看上去有些失望,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带着某种希冀的神采看向她,“那么您能拯救我们吗?”   “我们……米斯罗斯……还有拉娜……”   “我知道这可能是个过分的请求,但是您既然能……既然能保持神智,还能将我唤醒,把我从深空之母和拉娜的控制中解救出来,那我想对您来说,有些事也不是办不到的?”   “我不会对我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保证。”希茨菲尔淡淡说道,“但无论我们能做到什么,永多尔先生,我都需要你的帮助。”   “我会竭尽全力帮助您的!”   “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将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从你出生开始直到你遇到你的养父,然后再到明灵圣堂的生活,一直到你牺牲,我还要知道你死后的历史。”   “没问题!”   礼澜无疑能看出她的不凡——开玩笑,之前蒙蔽他神智的东西毫无疑问是深空之母的恐怖残留,那样的东西……那样的东西对于任何生灵来说都是最剧烈的毒药才对,但是她都对它做了什么?   她确实没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她就只是说话、写信、用眼睛看,用肢体触碰——然后那玩意就直接尖叫着溃散掉了。   这是什么级别的能力?   不知道,不清楚……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礼澜对“能力”这个概念的认知。   一个本该成为万物之灵剧毒的东西,它反过来面对另一个的东西表现的好像对方才是剧毒一样……礼澜可不管希茨菲尔是否会答应他的请求,因为他深知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他没有底牌,没有筹码。甚至不只是他没有,整个米斯罗斯……所有被禁锢的米斯罗斯之灵都没有筹码。   他们能付出什么呢?   家园破碎,在深空中流浪,他们早就一无所有了。除了期盼对方会有怜悯之心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他十分配合,迅速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出来。   “我从小就是孤儿……我和米沫都是,我其实应该娶她的,但应该是……我猜测是‘希维’干扰了我的心智,她不惜以米斯罗斯人的化身潜入明灵圣堂,我猜测她可能是……可能是觊觎我的什么东西。”   “东西?你有什么是一尊灰雾邪神好觊觎的呢?”   “我也很奇怪,但我现在大概能猜到一点——若说我身上唯一特别的地方那一定就是我的第二颗心脏了,这颗心脏是在我们童年时期一次巨大灾害中移植进来的,我和米沫当时居住在深空卫星,我那天外出,突然感觉有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尚未看清那是什么就被冲击震飞出去。我摔倒、昏迷……当我醒来后看到的只有满地废墟,还有从废墟中渗透出来的大片血海。”   “血海?”   “是的——我必须要这么形容……那个出血量太大太大了……上面是隆起的瓦砾废墟,下面缝隙中不断往外喷涌血泉……我这样说您能理解吗?不是‘下面埋着很多人才导致喷血’这种情况——再多人也喷不出那种奇观的,我甚至要怀疑是不是废墟下埋着某种从未见过的巨型怪物,那些血来自它的尸体。”   “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这些东西?”   “我恢复清醒没多久,有些事我也是才想起来。”   “继续,谈谈这次灾害和你的心脏移植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就是在那次灾害中认识了我父亲。”礼澜说道,“加雷-永多尔,他出现在那个地方,问我看到了什么……我如实回答了,他得知我是孤儿,问我愿不愿意被他收养,我当时意识一片模糊可能是点了头……然后他们告诉我我受伤了,需要一个小手术来修复伤口,而等我恢复健康后我就明显感觉到我体内多了一颗心脏,我猜测那应该就是他们移植来的。”   “但你之前说那是你养父寄存在你那儿的心脏。”   “我……我这么说过吗?”礼澜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很肯定。”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那应该是的……对……我想起来了……就是这样的……”礼澜猛地瞪大眼睛,“所有人——从我认识我父亲开始,那些人……我父亲的‘朋友们’,还有我父亲本身都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们说我本该死去,是加雷移植了自己的心脏给我,说我等于传承了一个战士的勇猛之心,我不能辜负我父亲对我的培养和期望!”   “但你估计这不是真相?”   “当然不是!”礼澜瞪眼,“没了心脏他要怎么活呢?这是欺骗……甚至是……假死……”   “是的……那场灾害应该和父亲有关……有什么东西在追杀他……他用这样的借口假死……他从那一刻起就‘消失’了……只留下我,留下‘礼澜-永多尔’,还有我体内的那颗心脏……”   “你等一下。”   希茨菲尔暂时叫停他,礼澜好奇的朝她看来,却发现她只是仰头看向那些玻璃,对空气叫道:“劳驾——能把时间调整到他说的地方吗。”   她在说什么啊?   礼澜不由瞪大眼睛。   调整时间?   忽略她在对空气说话,这种事情怎么能做到?   但是,奇迹发生了。   用“斗转星移”都不足以形容他们接下来的经历,礼澜只感觉眼前的景象在飞速转动,天旋地晕后再站稳身体,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童年记忆的那个灾难现场!   苍白色的大地,这是卫星区的标志性特征。此时的地面到处都是坑洼龟裂,一个个昏厥的身躯瘫软在地上,不远处则是大片隆起的瓦砾。   他又看到了血海。   从瓦砾缝隙里不断喷涌而出的,是如同“血泉”一样疯狂的东西。它们汇聚在洼地里堆积起来,红的妖异,映照出他呆滞的面容。   “袭击已经明目张胆到这种程度了……”   突然有交谈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礼澜抬头,依稀看到从远处走来两道人影。   “怎么办?这很明显是冲你来的,你到底在11号卫星上沾染了什么东西?居然能诱惑这些巨怪横跨深空也要追杀过来?”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撞破了一个实验场地,而且拿走了所谓的实验品吧。”   “实验品?啊?”   “具体内容你就别管了……帮我个忙菲尔米,我需要消失一段时间,你帮我弄一份死亡证明。”   “你不跟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可不会管你这个畸形的雅莱!”   “地面人的说辞终于传到这种地方了吗,真令人伤心,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的。”   “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过来菲尔米!这有个孩子?”   “孩子?”   “可怜的小家伙,他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玩?醒醒……嘿醒醒!”   “唔……”   “他的心脏被碎片刺穿了,你这么弄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心脏吗……”   “你想干什么?”   “告诉我菲尔米,他还有救吗?”   “这种程度的伤不可能活下来了,他必死,我劝你放弃。”   “那么即使是最糟糕的那种结果也不过就是玷污尸体了……来吧菲尔米,我们把他抬到帐篷里去。”   “你想干嘛?你到底想干嘛?”   “验证一个可能……这可能会是我们幸存下来的唯一希望。”   这到底是——   礼澜呆呆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两个男人将一具幼小的“尸体”抱回帐篷,从布料上透出手术正在进行的剪影。   “加雷你干什么?你疯了!!!等等——你为什么会有两颗心脏?”   “你不是好奇为何那些大家伙会追着我吗,这就是原因了。”   “这是你在11号卫星上找到的东西?”   “没错,我不知道它属于谁,但我肯定那不是我们的人,而且我肯定——它在试图推演变化的和我们一样。”   “那岂不是——这是入侵?深空里真的存在有智慧的域外生命?”   “我不愿意这样猜测,但大概率就是这个结果了。”   “那些深空章果然是被污染了吗……我就说11号哨站怎么突然会被封锁,确实,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等等加雷?你为什么要独自保存这个秘密?我们应该立刻上报给祭长,拉娜——我们需要让拉娜知道有东西入侵!”   “加雷……?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们不能把消息告知拉娜。”   “???为什么?”   “因为11号卫星,它本身就可以看做是拉娜的分体。以11号卫星被污染的情况,我很难不去联想,拉娜是否也受到了影响。”   “你是真的疯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必须这么想。”   “那我们不可能赢了——如果对方是存有恶意的,而且连拉娜都……谁还能拯救呢?我们能指望谁呢?”   “指望这个孩子。”   “指望他?他就要死了!!!”   “他会活下去,以‘礼澜-永多尔’的名义。而‘加雷-永多尔’会死,我打算把这颗心脏移植给他,然后再去那边一趟。”   “这就是你假死的目的?”   “是的,我需要你注销我在拉娜脉络里留下的记录,不然我走不掉……没有许可。”   “你确定吗……11号卫星已经……我听说那里非常危险,我不懂你假死的目的居然是再跑去那边送死……”   “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噢对了,祭长家族里我倾向于信任‘火阳’,因为只有他们是完全和拉娜无关的,‘白蛇’和‘花雾’的人都不可信任,你记好了。”   交谈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闷哼——那颗心脏已经被从男人胸中取出,带着一串血丝在空中蠕动。   “别告诉他我去做了什么……”   “当然,我没那么蠢。”   “最好能让他平安长大,对我们来说‘生长’本身就是‘力量’。在这个过程中他会同化这东西……而我就不行,我的‘生长’去年就停止了……”   “我不明白,这就是你愿意牺牲也要保住的希望?”   “因为这样的心脏还有一颗。”   “???”   “还有另一颗……在另一个腔体里面……”   “我知道它会逐渐成型……”   “它会找过来……”   “礼澜会明白他该做什么的……”   “……”   “……”   凝视眼前的记忆场景,希茨菲尔和礼澜都顾不上说话。   礼澜简直太震惊了!   越是观看这些东西,他回想起的记忆就越清晰。到最后根本就是以手术台上幼童的视角在体验一切!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希维’会选择我……   多年来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不去毁灭米斯罗斯,就是为了找出自己流失的器官……她顺着父亲的线索查到我身上,化身成一个女孩想要诱使我堕落。   她确实成功了。   礼澜什么都想起来了——与此同时宇宙中的时间又再次加速,加速到他长大成人,和‘希维’一起坠入爱河。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眼被完全蒙蔽,还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他会跟她一起回到她的王国,哪怕为此要背叛整个世界”。   不过在最后关头出了点变故。   那颗心脏。   那心脏主动诱发了反击……当她靠过来的时候自己鬼使神差的伸手出去,一直插进她的胸膛,用力——将那颗带给他爱欲的心一把捏爆!   这就是英雄礼澜在米斯罗斯的文明史中留下的事记。   无人记录,真相早已被时光埋葬。礼澜感到悲切、讽刺——自己引以为傲的功绩到头来不过是受了养父的操纵,自己可以算英雄吗?   不!   真正的英雄是父亲啊!   然后他逐渐回过味来……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事情连自己都记不清楚,怎么可能还有人将当初的画面记录下来,就这样在梦境中重新播放?   哪怕这是拉娜的梦,梦在本质上确实可以变幻无穷,但这种事……谁能做到?   “梦这种东西……谁做的梦,当然就得靠谁来记录。”   希茨菲尔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轻轻出声给出解答。   “既然你什么都想起来了,我们也不必再玩这种扮演游戏,你说对吗先知大人?”   “还是说我应该正式一点……叫你‘拉娜’?”   画面定格。   无论是礼澜,亦或是引光室外变幻的场景,所有的一切,哪怕时间都在这一刻停顿下来。然后逐渐分解成细碎的光斑。   “我给过你那样的明示了,你发现我是拉娜,我不意外。”   长着刻薄脸的年轻先知突然从少女身后走出,和她一起站在引光室里,凝视着外面这片攒动流转的氤氲气息。   “但你连礼澜的本质都……这就让我不理解了。”   是的。   有些事是只有拉娜能做,有些提醒也只有拉娜能说。   祂给的提示真的太明显太明显了……可祂唯独不懂,这个特殊的域外生灵怎么那么快就察觉到了祂的本质。   “因为我曾经听过一个说法,讲的是,集合智慧完成跃迁的科技文明,和集束星球伟力与一身的超级生命文明,按照某种规律,一个起源地只能同时诞生其中一个。”   希茨菲尔没去看祂,只是盯着玻璃橱窗上两人的倒影。   “作为超级生命的拉娜,和作为科技文明里智慧载体、主导者的米斯罗斯人,这二者在起源阶段是冲突的。”   “我想到这一点,就不可避免要去怀疑,是否从来都不存在什么米斯罗斯文明。”   “所谓的米斯罗斯文明,所谓的‘加雷’、‘礼澜’、‘米沫’……还有那些光照的习俗,是否都只是一个超级生命文明的附庸,是顺应这个超级生命文明的生长规律而衍生的,依附在一个巨大植株上的‘寄生族群’。”   “你和我见过的所有纳米亚人都不一样。”   青年笑笑,算是默认了她的这番指控。   “真遗憾不是吗……”   他也凝视着自己的倒影,眼角忽然流下泪水。   “生命的奇迹,智慧的奇迹。”   “因为你们我才获得了这些。”   “但如果我想要报答你们……”   “我就必须选择去送死了。”   “那你又何必给自己取‘马尼翁’这样的名字呢。”   希茨菲尔转头看他。   是他。   而不是祂。   “是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   “还是只为诠释你这些年所感悟的东西。”   “马尼翁哥哥。”   “该你选了。” 第五十二章 因果正位(二合一)   “‘从来就没有米斯罗斯文明这样的说法。我们此刻所身处的这片宇宙,我更倾向于称呼它为一个巨型植株漂流文明’。”   紧接上一句的阐述与问候,夏依冰缓缓读出金色字符的下一段落。   它很长……就像一封饱沐思念,从时间尽头送来的信笺。而写下这些文字的人更深刻的懂得,相比抒情,尽头末端的那个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明白。   那是真相,是梦的真相也是这个宇宙的真相。她必须将最关键的信息藏在“遗物”这种概念里,以此躲过伟大者之灵施加的阻力。   “这简直——”血晶乌鸦同样通过共享视觉看清了这些文字,同样被震撼的无以复加,“‘巨型植株漂流文明’……也就是说从来都不存在‘星球’?一开始就没有‘星球’?”   在早期的推测里,她们曾对米斯罗斯人变幻的生存环境而感到好奇。后来这被她们判定为“米斯罗斯原本的母星很可能是在深空之母的入侵中崩毁破灭了”,这些域外生灵并非一开始就生活在由拉娜形成的巨大叶片上,他们应该是被迫才改换了原来的环境。   但现如今这个推测竟是被推翻了!按照希茨菲尔送来的提示,这个文明一开始就是由拉娜所主导的!一开始就只有拉娜这么一尊“巨型植株”!   也许这东西也是有母星的吧……兴许是有的……但可能那颗倒霉的星球早就被它吸干毁灭,它就是借助吞噬恒星汲取的能量才成长到足以横跨深空活动的程度。   然后一场史诗般的漂流就开始了——这尊“巨型植株”将同时扮演“泊船”以及“船长”的角色。它不断从一片宇宙漂流到另一片宇宙,根据自我的嗜光本性寻找太阳,亦在这个过程中创造出了足以依附自身存在,且和自身拥有相同嗜光习性的寄生种族,这也就是他们后来所看到的米斯罗斯社会的雏形。   [尽管我们看不到他们真实的相貌,但我推测,米斯罗斯人应该是一种植株寄生体。]   金色字符还在不断重组,所有滑上去的字母重新打散,回到下方重组内容。   [他们和拉娜的关系就类似于红枫树林和缠绕其上的寄生蔓藤……所以他们同样嗜光,所以他们崇拜拉娜……他们向‘白蛇根须’的祭礼不是宗教行为而是繁衍行为,雨季的露滴应该是由拉娜本体洒下的营养液,这能帮助他们更好的‘生长’,并在雨季的末尾,通过祭礼……将‘生长’出的养分回馈给拉娜……]   [然后到花季……花开之期。]   [这同样是米斯罗斯人繁衍的季节,正如现实中的矿工奴隶们也是因此而被篡改了基因,花雾之雾最根本的作用就是用于调节和优化寄生族群的进化方向。]   [而当这种调节在一个周期内即将结束的时候,祂便会挪开遮挡天穹的巨大叶片,让新生代的寄生族群饱沐受祂控制的太阳光芒,用这种方式加速他们更好的‘生长’。]   [这就是三因历的真相……也是拉娜和米斯罗斯人共存的真相。我不知道这种从寄生到共生漂流进程到底延续了多长时间,中间所谓的米斯罗斯人又繁衍被改善了多少批次,但那应该是非常非常漫长的一个过程……]   [因为只有足够漫长的过程才能让花雾找到生命的奇迹,有史以来第一次的,为寄生族群注入智慧基因……]   女人的表情在这一刻凝固,画面切换,回到两千多年前的那间引光室里。   “对于像你这样从小就沐浴在智慧的生命来说,懂得思考,可能不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但对我,对我们而言,那一次火花的迸发真的是奇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能获得的宝物。”   青年对着深空兀自诉说。   他太累了。   作为一尊伟大者,而且是相较于他此前享有的悠久寿命而言,刚刚获得智慧启蒙不久的伟大者,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一个温驯的“同类”展开对话。   他暂时还没法做出那个选择,但他最起码想要在那之前多体验一会这种感觉。   他想和她多说一说,多谈一谈,然后再去面对那个无论怎么选,都注定会让他感到难过的问题。   “看到那些氤氲了吗。”他伸出食指,轻轻敲打着前方的玻璃,“宇宙深空中的氤氲气息……那不是光的折射哦,至少在这里不是……它们其实是我思想的投影,是梦的投影。每一处氤氲变化都意味着我的思绪正在运转流动,而你目前所看到的这种迟钝的流动覆盖了我生命中几乎所有的时间。我几乎一直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甚至不知道自我是因什么而存续。”   “但是智慧改变了这一点,对吗。”希茨菲尔试探问道。   “米斯罗斯人……包括雅莱人,雅莱人其实就是经过花雾改造后的米斯罗斯人,那不过是一种新的进化方向,就像虫群中不同种类的分支一样。”   “是这样。”青年点头,“最早的智慧诞生在他们之中,那珍宝从来不属于我……因为那次偶然导致在某一期花雾过后他们在火阳炙烤下迸发出了疯狂的活力,他们从那一刻开始逐渐超出了我的控制。”   “创造力、想象力……在亿万年的尺度上他们正在飞速进步。但我依然是还是那片迟缓的氤氲,朦胧不清,连理解他们对我的崇拜都要耗费好几万年。”   “艾苏恩。”他转头看来,“你是我见过最为特殊的纳米亚人,你觉得这种发展对拉娜来说是好事吗?”   “一定不是。”希茨菲尔没有任何犹豫就给出回答。   “为什么呢。”   “因为我就是答案。”少女深深吸了口气,“我这具身体……茱莉亚-火阳就是答案。”   她最先遭遇茱莉亚是在什么时候?   那大概是还要往后挪个千多年左右,那时候的茱莉亚已经成为三炽神之一,彼时的米斯罗斯文明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秉持对拉娜的狂热崇拜,以三炽神为首的一群人开始尝试以一种更加平等的态度和拉娜对话,也同样试图以这种姿态去理解祂、利用祂。   甚至,控制祂。   “是啊……”青年咧嘴发出轻叹,“深空之母……灰雾之神。”   “祂们正如曾经的我,但更加纯粹,更遵从本性。本来这样的东西被我遭遇到绝对是我的灭顶之灾,但就连我也没想到,两个注定会对我造成重大干涉的东西碰撞在一起,居然恰巧让我躲过一劫。”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吗。”希茨菲尔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你当初应该还没有觉醒到这种程度……那么这是你的本能?你主动引导‘加雷-永多尔’和深空之母的族群进行接触?”   “也许我潜意识明白那是唯一能让我解脱的方法。”青年抿唇,“拉娜是追逐火阳的生命,那光芒对我来说就是唯一。我能接受那些被我庇护的小东西通过分润一些光芒和我互惠互利,但如果他们开始懂得阳光对他们到底有多重要,那我们就注定会在未来成为死敌。”   他说的对。   希茨菲尔半垂眼帘。   拉娜是不可能允许成长起来的米斯罗斯文明和祂在今后争抢阳光的。也许从祂意识到这一点开始祂就在思考……让思绪像那些迟缓的氤氲一样流动转动,这可能耗费了祂几万年的时光,直到祂发现前方出现了一片神秘灰雾。   说不上对错,这就是本能。   生命的本能是活下去,为杜绝自己在将来被寄生族群取而代之的结局,拉娜期望于寻求外力。这个举动就像是长满蜱虫的野兽主动靠近危险的毒雾,希望毒雾能杀死蜱虫一样,在自然和宇宙中再正常不过。   “但你没想到那片雾会那么难缠。”希茨菲尔微微翘起嘴角,那弧度看上去有些讥诮韵味,“你的本能或许只是希望借助灰雾来灭杀身上的细菌,你没想到会因此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这就是我为什么觉得我幸运了。”青年点头,“如果我注定要遭遇祂们,那么‘有米斯罗斯人相助的拉娜’和‘没有这种助力的拉娜’,面临的结局必然不同。”   “他们对我来说都是隐患,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我活了下来,以一种可能让你们不齿的形式——我用我的残灵吃掉了他们。”   这就是礼澜那番说辞的由来。   某种程度上,他并没有撒谎,哪怕当时的他只是被邪神残灵所控制着,想要诱使更多人去到梦里,但他描述的背景无误,这里确实是一座……囚禁着亿万智慧残灵的牢笼。   尽管已经猜到可能就是这么回事,但当真正听到这个家伙承认,希茨菲尔还是不自觉感到头皮发麻。   她不禁要想:难道这就是拉娜最终得以觉醒,得以获得智慧的原因?   谋划靠近灰雾邪神,借助邪神的力量灭杀寄生虫,这是本能。   再到借助寄生虫的力量抵御邪神侵蚀,这也是本能。   所有的本能汇聚起来概括只意味着“存活”一词,正式为了活下去,在文明破灭的最后关头,这尊巨大而又可怕的植株生命体终于被逼急,头一次产生了一个念头:我为什么不以另一种形式把这些孩子都吞掉呢?   “这不是……不是你原本应该具备的能力吧?”希茨菲尔很谨慎的使用措辞,“灵体和梦境……这是灰雾的标志。你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被祂给污染了。”   “那么我错了吗。”青年同时转头看来。   “回答我艾苏恩,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我的做法是有罪的吗,我错了吗。”   “……”希茨菲尔说不出来。   话题被抬高到生命存续的层次上,那一切的法律和道德就都不重要了。   她怎么可能站在这两者的基础上去谴责一个在宇宙中漂流可能有亿万年的超级生命说它做的太过分呢?   对拉娜来说,这两个东西都比不上利己,都比不上利己让自己活下去的优先级高。   “我是被污染了……”   年轻的先知惨笑一声。   “我……我被入侵……我的灵被吞噬……被取代……直到现在祂还在我的身体里蠢蠢欲动……我绝望并且深深的后悔……我本以为我会就这样迎来那个结局……和存续在我梦境中的孩子们一起面对那个结局……直到我又一次从那片最深沉的灰雾中看到阳光。”   “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火阳。”   他仰起头,闭上双眼,唇角微微翘起上扬,完全是处在陶醉之中。   “那样纯净而且炽烈的阳光我从未见过……它将利剑切开了灰雾,直直照到我心里来。”   “我突然惊醒,也是突然发现——深空之母对我的侵蚀大大减缓了。”   “祂开始孱弱、变得软弱无力。在这种对抗中我开始逐渐占据上风,我甚至能做到反过来吃掉祂的一部分,然后我更惊奇的发现——我居然可以理解那些在梦境中不断循环的意识体了。”   “一开始,我只能做到理解。”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时间,我勉强能听懂他们说的话了。”   “可能是你说的污染缘故吧!我能觉醒是得益于灰雾,当我觉醒到那个程度,深空之母留下的残灵……祂对我的控制力也在变的更强。”   “更多的灰雾朝我涌来,这一次不只是我的梦境了……那是一个更大的,大到我无法理解的范围……是那样的东西包裹住我,让我在其中看到了比那些孩子们更加丰富的进化过程。”   那一定就是我们的“梦界”。   希茨菲尔心惊胆战。   拉娜吞噬的梦界不过是位于马尼翁市上方那小小的一片,还有更多浓郁的灰雾在四周涌动。祂说理解不了是当然的,那可是灰雾和外神诸多族群一起朝这边施加的压力。可比单独一只深空之母麻烦多了!   至于这家伙提到的“最美火阳”,她猜测那应该是……不——那一定就是太阳王剑!   而且不是无主的剑,是真正握在其主人手中的,由艾门哈温——械阳女神所挥持的剑!   那么时间因果就对上了。   祂流落到纳米亚来哪里是什么狗屁巧合……祂分明是被深空之母带过来的!   祂根本对抗不了这个东西,祂战败了也没能逃掉,祂被灰雾虏获,又被灰雾连携推送到纳米亚来,这是邪神打算继续对这个新发现的世界——居然胆敢在黑暗宇宙中发出如此炽亮光芒的世界的惩罚!祂们要一拥而上分食掉它!   然后就迎头撞上了太阳神国。   以及女神手中的太阳王剑。   这就是神国远遁前的那场神战了吧?   就是在这场战争中,邪神们被斩灭气焰,而拉娜残存的残骸……那枚“种子”,它亦在这个过程中从灰雾掉到下层大地,落在今天那片唤作“马尼翁”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然后通过从灰雾中得到的新能力,也就是“梦”,祂的灵念开始和纳米亚的梦界产生交汇,祂开始从梦界破碎的时间和历史中汲取养分,最终得到了真正的智慧。   这就是为什么祂会说“因为你们我才获得这些”。   那时候的时间海尚未和现实相融,祂一定是阅读到了古往今来所有的知识,才最终走到这一步的。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不由感到压力倍增。   这是奇迹啊。   不折不扣的,伟大的奇迹。   拉娜的诞生是奇迹。   米斯罗斯的诞生同样是奇迹。   遭遇深空之母是奇迹。   从灾难中幸存,又遇到纳米亚这样奇特的土壤,更是奇迹。   甚至连中间的每一个环节都该是奇迹的……这就是由无数个奇迹,无数个巧合共同汇聚起来才能促成的超级生命,就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这位“先知”。   他的诞生是如此艰难的一个过程。   那么他真的会答应……按她想的那么选吗?   其中道理,想想就知道。   不管是拉娜也好,还是这尊新生的、具有智慧的伟大者之灵,“马尼翁”也好。   祂们的本性是不变的。   嗜光。   意味着如果纳米亚要包容祂们,未来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失去太阳。   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拉娜和纳米亚不能共存。   这二者有一方……必须毁灭。   “我救了你。”她不禁强调,“你在这里生根落户后发现灰雾的污染越来越深,那东西想要控制建立起对自我的信仰,这荼毒了当时存在于布罗山中的土人部落……结合传说,你的抵抗最终是以失败告终。”   先知马尼翁失败了。   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事端。   现在可以下定论了:直到刚才为止都是深空之母的残灵在操纵局势,无论是对日蚀的蛊惑还是对马尼翁这片土地的控制,祂显然是在图谋一些非常可怕,对双方来说都是极为糟糕的事。   是她的到来打破了平衡。   是她——利用自己的“引力”干扰、解放了“马尼翁”,解放了这个伟大者之灵代入人类最终诞生的意识。   所以他才能站在这里和她交流。   所以他才能重新获得这样的自由。   可是,这未必是好事。   无论是深空之母还是拉娜,祂们对于当前的纳米亚来说,层次都太高太高了。   选择其中任何一个进行相处,纳米亚都会处在极为不利而且被动的局面下。   邪神想要吃掉我们,难道拉娜就不想了吗?   就像母树一样,以“活下去”为第一要务的超级生命体,真的会考虑道德和情感这些可笑的要素吗?   这才是她最担忧的。   也是当下最为严峻的危机。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青年低下头,似乎不忍心去看她的表情。   “你也是我们的同类……至少已经接近了我们。”   “我能感觉得到,你还有另一半……另一小半,她被我阻隔在这片时空的尽头。”   “如果你能超越这两千七百多年的时间将你的思绪传递过去,如果你能忍受住两千七百多年的寂寞等待她到来,那么我承诺,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这是拉娜的承诺吗。”   希茨菲尔立刻追问。   “是马尼翁的。”青年抬头对她一笑。   “一个合作的机会。”   “我是想要活下去,但就算吃掉你们的火阳,如果不祛除我体内的污染,我的结局依然不会改变。”   “反倒是你……艾苏恩,你是我能否正常存续下去的希望。如果你能完成我的要求,我会向你承诺只要你在一天我就一定不会做对纳米亚不利的事。我们可以合作,试试看能不能让我完成……针对那个东西的复仇。”   “那么我会赢。”   少女认真的看着他道。   “超越时间的办法。”   “我已经有了。” 第五十三章 过去和未来(二合一)   金色流动的轨迹戛然而止,信笺缓缓褪去神秘色彩,重新化作凡物飘落到地上。   “没了?”一把上前抓住它,小心翼翼的那把提溜起来,夏依冰仔细翻来覆去的把它看了许多遍,最终不得不遗憾确认——它的神奇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它又变回了“米沫”的自白。   “不可能就这么短!”血晶乌鸦同时在心里提醒她,“明显还有很多东西没说完的……继续找!她肯定还留了其他线索!”   夏依冰当然知道,不需要催促她已经在动身了,她们用了一整晚的时间把这处庇护所发掘出来的文献资料都翻了一遍,终于又找到一篇言辞模糊、被那些专家们判定为“精神异常”的佚名日记。   还是和上次类似的流程,只要她心里秉持这样的信念,只要她坚信“遗物就是打破时间之壁的诠释”这件事,那么当她触碰到“遗物”,这些东西上面刻录的字符就会变成金色,然后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重新组合,变成一段来自两千多年前的,专门留给她的提示。   “……‘三炽神的挣扎对于祂们来说太过渺小了,当我意识到我其实是在和什么级别的生命交流,那我想,恐怕属于米斯罗斯人的神战不会像纳米亚那样波澜壮阔。那很可能是一场一边倒的战争,就在深空之母取回祂的另一颗心脏之后,所谓的拉娜,所谓的巨大植株漂流文明,对祂来说也就再没有需要顾忌的地方’。”   很好——夏依冰看的直点头,真相的拼图又凑齐一块了。   现在她们已经查明了几乎所有事件脉络,她也知道了希茨菲尔为什么会被分割在时间的那一头。   是拉娜。   是这个化名为马尼翁的家伙对她产生了该死的觊觎。   “根据小艾妮在这些信笺里传来的提示,这家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是被深空之母的残灵控制着的。”血晶乌鸦也在努力帮忙分析,“唔,这好像比我们当初预想中的情况好不到哪去……”   预想中的最坏情况肯定是对上深空之母了,这里先不管祂到底是不是这么称呼,祂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希茨菲尔在灰雾神殿遭遇到的三只手的邪神。   那东西可是压迫感十足呢,推测是要比九邪神绑在一起还棘手的。对上祂肯定是最糟糕的,这毫无疑问。   然后好一点的,也是这次入梦之前被认定为可能性最大的,是她们要对上拉娜。   “坏消息是两个都要提防,好消息是两个都不是全盛状态。”夏依冰摇头,这合起来确实是差不多的。   “我们得尽快找到小艾妮了!”血晶乌鸦还在催促,“否则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情!”   别看信笺里希茨菲尔写的平淡,什么“谈了一场”、“聊了聊天”。   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啊!谁要是真信了她的语气才是傻呢!   在她看来现在的局势再明显不过了:纷争主要由三拨人主导,分别是以解决马尼翁事端为目的的特使团队,寄宿在拉娜梦境中的邪神残灵,以及觉醒智慧、重新恢复清醒的拉娜本身。   特使团不用提,后两者肯定没憋什么好屁——目前还不知道邪神残灵具体想干嘛,但估计无非就是想搞“借体还魂”一类的戏码,现实中的卡布中校等人应该就是祂的棋子,祂想借助拉娜的尸骸完成复活。   而拉娜——这东西之所以能恢复清醒应该就是受到另一位伟大者,至少也是“伟大者的雏形”的影响!   那这个人就是小艾妮啊!是小艾妮进入祂的梦,“权柄”撕裂了深空之母凝聚的残灵,祂因此才得以展露化身!可以说祂是否能一直恢复清醒,这本身就和小艾妮存在与否息息相关!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了,换位思考,如果血晶乌鸦处在对方的位置,那她肯定也要想方设法把这份“权柄”留在梦里。   留在自己的梦境世界里!让她充当一枚灯泡!一枚能滋润精神世界的太阳!只有这样祂才能确保自己能继续保持清醒!祂也不想被吞噬啊!   所以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吗?祂就是为了把小艾妮囚禁起来为自己所用才特地用不同时间线的梦境来分割她们的。   这就是目的——祂从一开始就是故意这样做的!   所以……所以鬼知道这两千多年里会发生什么呢?   祂会对“权柄”感到好奇吗?   甚至最糟糕的可能……祂会尝试着把“权柄”的载体给吞噬掉吗?   那她如何能不急呢……只要这是拉娜的梦,这个规则真正成立而且无法被打破,那她们在未来几乎没什么办法能把助力传送过去。   过去可以影响未来,所以希茨菲尔可以通过“遗物”的形式……只要这些“遗物”触碰到和她心有灵犀的人,能明白洞彻她的想法,这些“遗物”就会化作符文传送信息。   可未来要怎么影响过去啊……   仅从目前展露出的信息来看拉娜是不可能放弃这根救命稻草的……对一尊在深空流浪可能达到亿万年的超级生命来说你不要指望祂有道德观念……那她们岂不是完全束手无策了嘛?   夏依冰也知道这一点,不过她还在克制。   她相信希茨菲尔不会做无用功,既然在两千七百多年前发生过一次“伟大的接触”,而且这些信笺想法也都切实传递到了她此刻身处的时间线,那说明它们就是有意义的。   只不过这个意义目前看来还没有被自己完全堪透,而且拉娜很可能也没有堪透。   否则拉娜怎么会允许呢?   这可是事关生死,她才不信那个赌约……如果希茨菲尔在信笺里说的太明白,那很可能就无法瞒过拉娜,会被祂在中间截留掉的。   艾苏恩……应该知道她留给我的线索“拉娜看不懂”。   但是她认为“我能看懂”。   到底是什么……   有什么事情是只有我们知道而拉娜居然会不知道的?   抱着这一巨大的困扰,女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疯狂挖掘古代庇护所,不但亲自活跃在启封文献的最前线,还经常几天几天的熬夜工作。   这疯狂劲,别说知道她底细的马赛等人被吓到了,就连巧硫那些米斯罗斯人都感到害怕。   她简直像是着魔了一样在探查那些史前资料里埋藏的秘密,在这期间她确实又找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金色符文,可所有提示汇聚起来,除了让她更清晰的了解到米斯罗斯人自己的历史,其他方面可以说是毫无进展。   “不可能的……不可能……”   点着蜡烛的孢子腔室,夏依冰一边呢喃一边揉着自己散乱的头发。   “到底有什么是被忽略的……还能有什么是被忽略的?”   根据提示,拉娜的智慧启蒙是源自梦界灰雾。   祂“做梦”的能力是从深空之母那学的,说不好听点,祂当初应该是被当做“预备口粮”或者“战争口粮”之类的东西带到纳米亚来的。在被带来的路上祂同时正在被邪神侵蚀、吞噬……祂是在这个被同化的过程中学会“做梦”的。   如果邪神那边没战败的话,那祂学会这技能也没什么用,很快就会被吃干抹净。   但邪神败走了,还把祂丢下来了,祂便依靠这能力解析起缠绕纳米亚的茫茫灰雾,从梦界中汲取无穷的灵感,终于成功觉醒智慧。   然后祂搞了个化身取名马尼翁,开始觊觎改造残骸扎根的那片土地……这就是今天马尼翁市的概况由来,也是山中土人传说的由来。   这样的东西,她估计距离“全知”也不远了吧?   那个时候时间海还没退潮呢,祂到底看过多少人的梦?知道了解多少秘密?   还能有什么秘密是祂不懂的呢?   “你的心呗。”   血晶乌鸦在边上说风凉话。   “无论是你折腾小艾妮的那些新花样,还是你对我不礼貌时憋出来的那些怪言怪语,你就是有这种让人眼前一黑的独特才能。”   “与其说我怪言怪语,不如说你在这方面具备和康妮一样的天赋。”   夏依冰懒得和她争辩什么。   还我怪言怪语了。   我最多就是说点风凉话,哪像你和康特-西绪斯,一个比一个会挖苦人。   等等……   她突然一愣。   尤西里安……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嗯?这种时候了你还想找茬?”   “我在说正事……重复!”   “……我说你有独特才能。”   “上一句。”   “……你没憋好屁?”   “再上一句。”   “那就没啦!”血晶乌鸦搞不懂她在干什么,“再上面不就是开头嘛……我说那个混蛋拉娜看不透你……”   “是‘看不透我的心’!”夏依冰强调,“我的……心脏!!!”   她突然站起来,走到归类好的资料跟前开始翻找。   “这和你的心脏器官有什么关系?”   “我问你,马尼翁的案子是从什么事件开始的。”   “……残骸杀人案?”   “还有‘女妖铜像案’!”女人纠正,“是康妮的拟形魔之心出了问题,这个事情才会上升到足以惊动维恩港的级别,才会把我们引过来的!”   这么说,中间好像是有点联系。   血晶乌鸦陷入沉思。   不论当时是拉娜还是深空之母,祂们选择对弗兰中学动手,以解析那颗心脏为第一要务,这里面到底……心脏对祂们来说很重要么?   “是礼澜。”   夏依冰主动剖开谜底。   “祂们未必需要两颗心脏,但礼澜需要!如果祂们还想控制礼澜-永多尔,利用这个残灵蛊惑我们,那就必须要找到一具拥有两颗心脏的载体——康妮的心当时很可能就在马特的胸腔里隐藏着!”   “你这分析……”   “而我们也是两颗心!”夏依冰陡然兴奋起来,“从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件事我只和她说过!唯独这件事祂不知道!”   “这是巧合吧?”   如果有脸的话,血晶乌鸦现在肯定是一脸茫然。   第一次进来自己稀里糊涂成了这蠢女人的第二颗心脏,这根本就是纯粹的巧合。   她不是故意要变成心脏的模样的,这就是巧合,是命运之手拨弄的结果。   “‘我们有两颗心’确实是巧合。”夏依冰冷笑,“但‘利用这一点传递信息的举动’不是。”   “两千七百年前,艾苏恩应该和礼澜接触过。”   “只有她知道我们……知道有一个和礼澜一样拥有两颗心脏的人被困在未来……那你猜她会不会对两千七百年前的礼澜做点什么?”   “……能做点什么?”   “比如照着他的轮廓刻一个锁孔,一个在拉娜意识中被欺瞒下来的微小的漏洞。”   “而这个孔只有‘双心者’才能进。”   她翻页的动作突然停顿。   死死盯着……最先出土的那封信笺。   ……   梦境世界,两千七百年前,青年先知突然轻笑起来。   “艾苏恩……看来即使是你,还是不可避免的会犯凡灵的错。”   “我不忍心骗你。如果你认为‘遗物’可以将所有信息都传递给你的另一部分知晓,那你可能是想错了。”   这场赌局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自己不过是因为觉醒了智慧,通晓了人情,对过去那个苍茫、懵懂、野蛮的自己感到不适应,想要尽可能安抚下这个孩子的情绪才这样说的。   说是赌约,其实你从来就不可能赢啊……   在祂眼里,眼前的女孩浑身都笼罩着一层月白辉光。   淡淡的光芒,就像最薄的轻纱一样。如烟如雾,几乎和她的长袍裙摆融为一体。   她就像穿戴薄雾,从朦胧晨光中走出的神祇,是那样美好,让人发自内心的想要亲近。   她是光。   是驱散那片灰雾的光。   这样的珍宝纳米亚根本不配拥有,祂化身先知的时候就在那片土地上探索过,尽管他们有着比米斯罗斯人更为丰富璀璨的文明,但祂们的神祇已经死了。   没有力量,守不住好东西,这放在哪里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当然,祂也看得出来,希茨菲尔正处在一个极为关键的升华过程中。   不是三炽神那种空有神名的东西,而是真正的“伟大”,祂在极个别时候,在一些瞬间甚至能从她身后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巨大的虚影。   虚影正在融入她身边的雾。   也许当这个过程彻底走完,她就能完成升华和蜕变。   只是很可惜,她应该没有时间走完它了……   “我之前曾喊你‘马尼翁哥哥’。”   希茨菲尔只是安静注视着他。   “你不会以为我是想要求情才那么喊吧?”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青年眉头跳动一下,想了想,确定自己在各方面都万无一失。   诚然,可能在她意识攒动的那一刻起,在不久的将来——这个梦境世界的将来就会有一些刻录信息的“遗物”流传到未来。   但区区信息能做什么呢?   她的同伴们最多只是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罢了,过去对未来而言永远是不可干涉的禁域。   “曾经有人问我,如果有幸可以登临天之王座,我会希望成为一个怎样的神。”   灰发少女低垂下脑袋,语气转而变得冷漠淡然。   “我说我没想好……但其实不是没想好那么简单。”   “是胆怯。”   “我……并不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经常只沉浸在过去回忆里的人,就连目光都只能看到过去的人,有资格站在那个位置。”   她在说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年先知眉头不由剧烈跳动起来。   因为祂看的很清楚:随着少女语气的波动,随着她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吐露,在她身边涌动的雾气……那片将她包裹起来的月白光华正在涌动。   祂再次看到了她身后屹立着的巨大虚影。   那是一棵树。   一棵无比巨大的,巨大到其阴影伸展到这片宇宙、深空、氤氲的尽头也看不到尽头的奇诡怪树。   它比宇宙还要深邃。   比黑暗还要黑暗。   伴随雾气一道在她身后若隐若现,居然能带给祂……足以媲美深空之母的可怕压力。   “但是后来我又认识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   “我开始意识到,只将目光停留在过去,也许就是这个时代,是某位神明,甚至是命运赋予我的使命。”   她突然抬头。   “如果那个人再次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会告诉她——”   并同时朝前跨出了一步。   “我希望我,站在这里。”   第二步。   “我的目光看向过去。”   第三步。   “我的影子通往未来。”   第四步。   “我的意志能遮蔽真实。”   第五步。   “我的神秘——不可侵犯。”   名为马尼翁或者拉娜的存在并不理解此时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祂只看到,在她说出这番“宣言”之后,她身后的那棵巨树胧影就彻底和她的影子融合到一起,她身边的雾气猛地充实起来,整个人带给祂的威胁感正以几何级数向上提升。   “不可能!”   祂不由惊呼。   “你在升华!”   这简直超越了常识……需要成千上万年才能凝聚的过程……时间怎么可能在这里被加速!   “不是加速——”   新生的神祇纠正祂。   “是借由你的梦,解开了束缚。”   “但是你不完整……”   青年摇头。   疯狂摇头。   “这是不完整的升华……”   “你只有一部分……”   “我切割了你的另一部分……”   “你这样强行……应该不会有好结果……”   “真的如此吗?”   神祇再次打断他。   “现在我的影子正在无止境的向你存在的未来延伸。”   “你可以猜猜看。”   “它会带着什么回来。” 第五十四章 所谓械阳(二合一)   时间的尽头,就在夏依冰刚说完上一句话的同时,孢子腔室里发生了一些可怕的变化。   悄无声息的,有一些影子浮上墙面。这非常诡异因为在房间里根本看不到有任何东西出现,但它们的影子就是印上去了……那是树枝的影子,是枝桠的影子,是无规则分叉、看起来犹如利爪的影子,它们就这样慢慢的、无声的、却又飞快的向女人逼近,俨然就要从身后掐住她的脖子。   “这是什么东西?伊玛尔?当心!”   夏依冰的目光焦点停留在那封最初信笺上,血晶乌鸦却能留意到她双眼器官的余光区域,她第一时间试图提醒女人注意躲避,但后者对她的话完全无动于衷。   “不会有事的。”夏依冰抿唇微笑起来,“因为那是‘她’的延伸。”   与此同时,那些枝桠“终于在阴影层面彻底抓住了她”——两边的影子完全重合交叠到一起去了,层层叠叠的树枝怪影环绕着墙壁上纤细的女性倒影交错生长,就像是在注入某种因子一样,将蔓延的枝头塞进那道影子里消失不见。   然后,女人的影子也开始变化。它在第一时间变得凌厉起来,明明站在房间里的人只是维持双手持信这样的姿势,倒影却缓缓垂下手臂,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把阴影长刀。   长夏刀的影子从出现到凝形也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在血晶乌鸦震惊的注视下,倒影将刀插入自己的身体,其背后飙射出大簇阴影血花。这些血在喷涌的同时显然也在滋养什么,这一举动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或者切开了某个堵塞的通道口一样,倒影的背部——原本应该是由外部枝桠不断刺入背部的这个过程,它看起来居然被逆转了!   枝桠还是那些枝桠,两边的影子依然是交叠态,是融合态。血晶乌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明明眼前的画面并没有变的,但是她突然一下子觉得那些枝桠并不是“从外界刺进去的”,而是“由伊玛尔的影子主动从背后长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   这种程度的神秘交融……而且是伊玛尔不抗拒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小艾妮在过去时间线捣鼓出了什么创新。   她们这是打算在这里登上天之王座吗?   但是时间问题怎么解决,彼此被伟大者之灵分隔切割,“权柄”的汇合又要怎么解决?   “原来这就是你的想法。”   兀自低语,被枝桠刺入倒影的女人在这一刻就像是彻底明悟了什么一样,“倒是和我想的大差不差。”   “看好了尤西里安。”她伸手去拿旁边的烛台。   “这就是她专门留给我的‘通道’。”   话音刚落,烛台被她拿到自己的正前方。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随着光源位置的变化,她身后的影子也在变换方向。那黑暗之影在这过程中被不断的拉长、拉长、再拉长,它的尽头一直抵达天花板的缝隙——但却没有被阻拦在那里,而是一直蔓延到了房间死角的阴影之中,而且毫无止境的在延伸下去!   如果有凡人目睹这一幕,他一定会把那片阴影当成深空宇宙。   比深空更深邃,比黑暗更黑暗……女警长的倒影在此过程中扭曲、变形,俨然也生长出无数的枝桠,正好和黑暗尽头——同时也是从过去时光中延伸出的扭曲树影交缠在一起。   枝桠在缠绕,在融合……血晶乌鸦目睹此景只感觉心跳都要漏了十拍,那些蠕动的树枝看起来太过神秘、诡异……但好在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蠕动交错一会就平息下来,反倒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也就是倒影轮廓的主体部分,而这两部分……两棵树影的树干部分此刻已经完全区分不出来谁是谁了……   如果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那我是没有理由不跟上的。   夏依冰心里越发坚定起来。   她想起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要让灰雾和邪神从世上消失”。   艾苏恩的神眼封锁了过去,她是站在时间缝隙的最中间,面向“过去”,而用自己的影子去庇护“未来”的。   那么我……   我要做的就是和她站在一起,只不过我是面向“未来”,用我的影子遮挡“过去”。   锵啷锵啷——   金属交鸣声在黑暗世界中连成一片,毫无征兆的,那交融的阴影树干上再次蔓延出无数枝桠,但是这一次的枝桠和之前的就大不同了——它们俨然是在每一根枝桠的树梢末端都悬挂着一把“长夏”!   这是刀与影的幻想曲!   以思潮为原点穿过只为“双心者”所留下的通道,硬生生将这份思念发送出去!   铃铃铃——   无穷无尽的生长,无穷无尽的影之刃。这道延伸的阴影穿破了墙壁,穿破了夜空,穿破了宇宙,一直蔓延到过去的尽头,几乎是瞬间就将这里的一切都传递给了阴影相连的另一个人!   希茨菲尔立刻洞悉到自己的谋划已经成功,她不再和“先知大人”多做废话,身后的影子瞬间膨胀起来,每一道阴影枝桠上竟然也同时悬挂着一把“长夏”影刃!   “你——”   “切割。”   马尼翁甚至来不及将念头运转完全——祂还没理解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呢!从未来降临的支援就已经到了!   而且是如此的迅猛!如此的可怕!随着神祇抬起前臂立刻就有无穷的“黑线”在虚空中蔓延,它们错综复杂的交叠在一起将梦境切割的支离破碎,所有的幻觉,所有氤氲,所有的黑暗,所有的思绪!没有什么能在如此可怕的切割面前幸存下来!就连祂的这道意识也被瞬间斩碎!   “不可能……”   黑暗被切碎,虚空中只剩不甘的低语。   “你就这样找到了路……”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你……”   “因为我确实为了这一刻做了很多准备。”神祇回答。   “现在纳米亚不再是没有伟大者庇护的世界了。”   “回答我吧,拉娜。”   “你是想活着。”   “还是想死。”   虚空里隐约有什么攒动了一下。   但就是瞬间!无穷无尽的黑色切割线以神祇为中心在四周扩散,交错的线段甚至突破了单个梦境所能支撑的极限,线的尽头突破梦境世界伸展出去,切碎了一个、两个……几乎成千上万个循环之梦,切碎了千万万个苟活的残灵,将所有的阴霾氤氲切割干净,甚至在这过程中还斩进了操控者本人的内心世界,将锋刃瞄向了那些自患上不眠症起就经常困扰她的虚空低语!   而这一次不会是妥协了。   希茨菲尔先是听到熟悉的嘈杂在耳边响起,但它们只响了一下,所有嘈杂的源头便被黑线切碎。   “还有你。”   她微微转头,在发丝缝隙中显露出一抹金色眸光。   “深空之母……还是该叫你[******]更加合适?”   “同样的问题,也请尽快告诉我你的答案。”   虚空再次攒动起来,而这一次幅度远超之前……简直像是震动、是撕裂,整个梦境世界竟是在一瞬间坍塌崩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同历史上的那些神话、秘辛最终只有极少数甚至干脆无人能够得知一样,对于以马赛三人为首的、只是被抓入伟大者之梦浑噩度日的灵体来说,他们只是一个恍惚,下一刻就发现自己失去了身体,四周的一切也都突然消失,化作一片无尽的黑暗。   他们只是隐约看到那些场景画面消失之前似乎被覆盖上了层层叠叠的杂乱黑线……还有屹立在黑暗中的两个人……两个背靠背的人,她们看起来是那样崇高那样神圣……简直让人情不自禁的要对她们跪拜下去……   但是连这种感觉也只有一瞬。   再下一刻,他们直接从现实中醒来,有些一个翻身滚到地上,有些抽搐着身体在床上干呕。   “又怎么了?”   “不清楚……他们突然醒了,但和之前醒来的人都不同,这个反应尤其剧烈!看起来就像是在梦界受到攻击一样!但他们怎么还能都活着回来?”   “活着的意思就是没死是吧?那就赶紧把他们撵出去!快点!我们现在正缺担架!”   嘈杂中透出对现状的不安,作为医护人员,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西辛那教区现在的局势有多严峻。   毫无征兆的……他们本以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下午,但首先是天气变冷,天空开始笼罩上厚重乌云,下午4点明明还应该是大晴天的天象直接变得像是凌晨4点,而且还能看到滚滚乌云在天空滚动,乌云会在过程中不断变成人、物、兽、景等奇诡模样,到最后更是下起了雨,而且地面上莫名其妙的开始蔓延一种淡淡的薄雾。   降雨和缺光让空气中的温度飞速下降,这本就是冰月,气温在几分钟内直接跌破到零下十度,雨水积落地面后迅速结冰,再加上雾气的蔓延导致视线被遮蔽,即使不上路的人也能从外界捕捉到连绵不绝的车祸碰撞和尖声惨叫。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算是可以忍受。这年头能当医生的要说不懂一点神秘学、骚灵学那是压根活不长的,他们大抵能把乌云怪象当做是梦界灰雾压的更低,那些奇诡则是梦界画面在现实的投影。   但紧随其后到来的浪潮掐灭了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那是由虫人怪物组成的大军,它们拥有类似人类但纤细的多的细长躯干,身体表面长出漆黑坚硬的外骨骼铠甲,脑袋上不规则的长着两个或者三个巨大肉瘤,肉瘤里则密布正常人类的眼珠眼球。   它们简直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怪物!   这些虫人嗜光又嗜杀,黑暗天幕笼罩之下,教区城市的点点灯光正好为它们指明了方向,所有存在光源的地方在虫潮到来后都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伴随夹杂着碰撞声、枪声、击打声……但很快一切都会平息,只剩下切割声、吸吮声,以及类似吸管吸干平底的“咕咕”动静。   保守估计,大半个教区是都失守了。   站在马尼翁市的行政大楼四楼窗口处,弗里克狠狠抹掉自己脸上的污血。   这些血不是他的,大部分属于杀死的虫人,小部分属于被吓疯了、不长眼想要冲撞他的无知蠢货。   默默计算了一下,这栋楼大概率是守不住的。   虫人太多,而且数量远超开头的估计。   这些东西早先是从东边飞过来的,数量目测在2000-3000之间。   如果只有这么多的话,就算它们分散开骑士团也不是不能对付。因为弗里克发现它们非常饥渴——它们似乎很饿,即使某些骑士小队因为没有配备重机枪的原因严重缺乏对空手段,即使它们已经目睹到同伴正面对上他们是什么下场,它们还是会不顾一切的俯冲下来试图猎食——这都说明它们已经饥渴到了为之抛弃性命的地步。   利用这一点想做好防守是不难的,但如果数量总是翻倍就不好搞了。   战斗是从四点半打响的,因为两个关键人物都不在这,镇守大楼的兵力还剩200人,这些人开头因为不熟悉折损了几个,随后就是一面倒的对虫人的屠杀。   贝尔马伦是对的。   只要能做到在对抗当中游刃有余,杀死它们的同时把它们远远丢出去,它们濒死前的巨大化就不会成为多大的困扰。   但是打到五点半,一个小时过去了,弗里克惊恐的发现虫人数量反而还增加了。   从大楼接到各地的求援电报来看,这个数量至少翻了四倍。他原本还不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他亲眼目睹——某个被士兵收容进来的市民,他在吸入那些薄雾后居然直接开始了膨胀异化,他才明白,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他们的兵源很可能是直接和整个教区的人口挂钩。   不能这样下去了!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敌人越打越多,就算动力装甲足够坚固,虫人的利爪都无法刺破,但物资问题却逐渐显露。   士兵、骑士、佣人、工作人员、收容进来的避难民众。这些加起来可是超过一千张嘴。   守到明天?   吃喝问题怎么解决?   更别提时不时就有人因为吸入雾气而变成虫人,这不只是严重分割了行政大楼对外作战的精力,逼迫他不得不分出几支小队在内部巡逻,更是摧毁了灾难降临下已经为数不多的真诚和信任。   自己的兵还好说,但那些“新军”,那些并非接受骑士教育长大的人,他们已经出现了极其严重的消极情绪,甚至有人拒绝再接纳外来的难民。   所有人都没有说,但所有人都闻得到恐惧的气息。   它在空气里蔓延,夹在雨水中,夹杂冰冷潮湿的寒气里,夹杂混杂怪异的雾气里。   人们开始互相提防。   因为谁也不知道,身边的人会不会在下一刻变成怪物杀死自己。   不知道咖洛那边如何了……   弗里克看完手下送来的报告,眉头稍微舒展开一些。   报告里说马赛三人醒了,而且看起来除了状态不好没什么大碍。   就算状态不好那也是黄金吧!   有三名黄金加入战场,他的压力可以缓解很多。   “就是不知道咖洛走到哪了。”   他再次看向外面的乌云。   伊玛尔那边有格拉兰特帮忙守护,那条龙……虫子应该拿他没什么办法。   所以在出事的第一时间,他就让咖洛再带一些人去支援寻找希茨菲尔——他始终都明白这位才是破局的关键人物。   别人都能出事,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在弗里克心里伊玛尔局长都可以出事,唯独械阳伯爵不能出事。   他亲身跟着对方办了两个案子,传说夸张不夸张,没人比他更了解了!   艾苏恩-希茨菲尔一定不能出事!   如果说有人能阻止这一切那一定是她!   她肯定已经在谋划着甚至行动着了……她的安全必须万无一失!   与此同时,咖洛率领的小队也一路开垦到了马尼翁的西部矿区。   不知道是不是雾气过于浓郁的原因,这里的虫人格外密集。队伍推进的速度十分艰难,足足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在付出所有载具报废的代价后才堪堪推进到矿坑边缘。   子弹已经打完了,现在所有人都是轮锤子肉搏。咖洛就这样艰难带着人推进到希茨菲尔她们当初下去的矿洞入口,发现这里四周很少能看到残骸和鲜血。   这可不是好消息……残骸和鲜血多半是由没变虫人的家伙留下的,这种东西别地都不缺,唯独这里这么干净,是否意味着留在这的人大部分都变成了怪物?   “你有一颗好脑子呢,骑士大人。”   毫无征兆的,一个声音从矿洞内传来。   那是一个穿黑衣的男人,戴着礼帽,身形瘦长。   咖洛立刻站起来,捏紧锤子瞪着他。   “你是谁?”   “自我介绍下,我是马隆-埃克森。我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拦截你们,以免你们干扰正事。”   “正事?你指的是把人变成怪物吃人?”   “怎么可能是那么肤浅的东西……所以你们根本不懂,我们所求的根本就不是纯粹的混乱,而是要在混乱的夹缝里寻找希望。”   回应他的是呼啸的锤头,他立刻一跳躲开了攻击。   “没意思。”   黑衣绅士眯起眼睛。   “这些代价是伟大复苏所必需的……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呢?”   “你们这些罐头果然还是去死好了。”   同一时间,矿洞深处。   这里的虫潮才是最密集的……咖洛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而他之所以在矿洞四周没看到太多虫人的原因,就是它们都挤到这里来了。   而在这里俨然也有一个“马隆-埃克森”,他手持节杖,站在虫潮后看着苦苦支撑的矿工和警员,时不时说几句风凉话,劝说他们早点放弃。   “没必要的,先生们。”他说。   “我要的不过是你们身后的那个女孩。”   “把她交给我,我立刻就走。”   “……”   警员们,还有达贝警长眉头狠狠跳动几下。   要说没想法那是说谎,但看看贝尔马伦吧……白胡子骑士抡起大锤就像绞肉机,他一个人拦截掉了八成的虫人,再加上地型优势他卡死了豁口,潮水般的虫海居然迟迟无法从正面突破。   “毫无意义。”   邪徒有些不耐烦了,他频频看表。   “雾气越发厚重了。”   “你们就不觉得不舒服吗?”   一开始还有些茫然,但很快的,达贝警长看向四周凝固的白蛇根须。   雾……花雾?   雾气是从这里来的?   还没等他多想一点,他的皮肤就大幅开裂,外骨骼蔓延,居然迅速也变成一头虫人!   达贝警长迅速被按到根须上吸成了虫干,但混乱在蔓延……恐惧在人们心中弥漫。就连戴伦特也快压不住这些人了,而且这该死的矿洞不止一个出口!   要守好几边的……内忧外患……这怎么可能还守得住?   就在这时,靠坐着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   她站了起来,视线越过人群和虫潮,直直和远处的邪徒正面对上。   “伯爵。”   绅士对她欠了欠身。   “马隆-埃克森来接您了。”   “你既然叫我伯爵。”希茨菲尔翘起嘴角,“那你还记得我头衔的全称吗。”   “嗯?”   邪徒皱眉,一时没理解什么意思。   他并不知道,就在少女睁眼的那一刻,西辛那市的东部机场,那艘最大的飞艇——曾经被比利斯上校腹诽过到底为什么那么大、装了什么东西的飞艇突然张开,从中猛地飞升出一个无比巨大的圆球状物体。   它由几十圈金属日轮组成,一轮套一轮,每一圈日轮上都雕刻着金灿灿的眼睛图案。   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察觉。   它就这样飞升起来,飞向黑暗。   开始在乌云下绽放无尽金光。 第五十五章 影中的太阳(二合一)   当希茨菲尔以自己的“血”和“灵”沟通到这枚机械太阳,感受到从熔炉中散发出的高温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回想起了……被艾尔温托付这个东西的画面。   “你的那位仆人……叫黛瑞尔的。这段时间她确实帮了我们不少忙,很多工程工艺都是由她帮忙改进。我这里不能没有表示。”   “正好没送你生日礼物,所以我觉得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它给你。”   “不要拒绝。”   “你有这个才能。”   “也有这个资格。”   “当初创建这个计划最终也是为了解除过去的限制,就好像那栋影狮大楼一样,规则也要顺应现实改变。”   所有的画面浓缩成一枚金灿灿的钥匙,它躺在纯白色的鹅绒枕垫上,闪闪发亮,随着盒盖打上再次消失。   我好像曾经和谁说过,黛瑞尔从我身边离开是有特殊任务……   希茨菲尔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看到这玩意后,他们能否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艾苏恩。”   现实中的时间流速在这一刻慢的就像蜗牛一样,新生的神祇听到低语,却是来自双子女神。   夏莎-伊玛尔,她是神秘司掌者的另一面显化。只有当艾苏恩-希茨菲尔和夏莎-伊玛尔背靠着背,共同镇守“现在”的时候,才是这尊双子神力量和权能最强的时候。   “艾苏恩。”女人的声音穿破虚空直接出现在她心里,“注意了……刚才尤西里安给我提示,我们要当心纳米亚的力量排斥我们!”   排斥……这也正常。   希茨菲尔选择的成神之基足够巧妙,在另一尊伟大者之灵构筑的梦境世界里,她们自新生母树那得到“权柄”可以自由发散,甚至篡取梦境世界的规则为己用,彻底绕开了在现实的限制。   这当然是取了巧的,在梦境世界中和双子女神相融的母树虚影来自新生母树仅存的善念,而这份善念是来自萝瑞尔,来自一位母亲临终前刻录下的对孩子的爱。因为这一点那道母树虚影不会排斥希茨菲尔,它甚至是有所偏爱她,一直潜伏在她的影子里环绕着她,也当然不会在她确立成神之基的时候有任何抵抗。   但现在回归现实了,有些东西就不再一样。   睁开眼睛后她看似只是说了两句话嘲讽邪徒,可同时她也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稍微有一些格格不入。   不是在老家上的位就是会被排斥啊……   心里腹诽,希茨菲尔并不慌张。   几乎凝固的时间里,她的意识和灵静悄悄的开始发散。   但不再是向梦界发散,不再需要向梦界发散!   这是一次由外向内的发散——意识和灵直接出现在名为“艾苏恩-希茨菲尔”之存在的内景之中,睁眼便瞧见在光滑似镜的心湖中生长着一棵扭曲巨树。   和四周那些阳光明媚的风景相比,它太晦暗了。它给她的感觉与当初在起源之地所接触到的新生母树一模一样,都是黑的看不到光,与其说是树,不如说是世界形成的一道树形间隙。   很显然,这是世界的主人在质问她们——为什么回来之后气息就变得不再一样?   要驯服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希茨菲尔知道自己不用害怕。   没有犹豫,她控制灵体化身朝着巨树迈步走去。   一步。   又一步。   这并不是一段坦荡路途,期中总是会出现怪谲的幻象来干扰她。   有时是从湖面中跃出看不出轮廓的巨物想吞噬她。   有时是眼前一花,前方的巨树轮廓突然凭空变远了一截。   但她还是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她用影刃造成的黑线切割斩碎了那些怪谲幻象,每当巨树凭空变换位置,她下一刻迈出的脚步也总能随之找到对应的落点。   那距离不变,方位也不变。   一如她此刻内心的坚定,她仿佛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就这样,她很快来到巨树跟前,抬头凝望着漆黑树干,像是在等待某种契机。   契机随之出现了……似乎是她的表现值得奖励,又似乎是她的目光触动了什么神秘机关,漆黑如渊的树干中突然冒出一道弧线轮廓。   就像一扇门。   推开它就能前往新的内景。   希茨菲尔直接伸手,手掌心抵住门板中央,尝试将它往后推动。   有点艰难。   这扇门是那样厚重,似乎凝聚了一整个世界的重量,以她现在的灵念强度居然撼动不了。   眼神微微颤动一下,希茨菲尔只是将嘴唇抿的更紧,开始全力输出灵念。   手掌和黑暗接触的位置开始冒出嗤嗤白烟,伴随一阵焦糊的臭味——偏向于写实的投影伤害,意味着她的灵念甚至生命力都在飞速消耗。   但她不管。   依然坚持毫不动摇。   就在这一刻,她眼前突然出现了重影。   她好像先后看到有两只手……一只纤细白皙四指并拢,另一只佩戴棕皮手套,但在手腕处能看到暴露出来的金属关节。   她看到这两只手先后交叠在她推门的手上。   就像是幻觉。   当她朝两边扭头却看不见人影。   “还有我。”   这是夏依冰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第三只手。   “加油艾苏恩。”   “这不是幻觉!”   心力澎湃,希茨菲尔意识在此刻完全是空白。   她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右手却已经推开了“黑门”,身体顷刻穿越树干,来到了一片彻彻底底的阴影之中。   至此,融合完成。   纳米亚的排斥也消失了。   如果我现在佩戴智慧冠的仿品,可能就不会那么累了……   诧异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念头竟是这个,现实中,时间的流速终于再次恢复正常。   “?”   马隆-埃克森莫名其妙的盯着少女,他并不理解为什么对方要强调自己的“头衔”。   头衔……她指的是“械阳伯爵”还是“神秘主”?   伟大的深空之母确实通过梦境告诉过他们一些秘密,比如她的能力,比如她很可能接受了神秘的遗产……因此他其实是对捕获希茨菲尔这件事万分小心的,他甚至不打算真正出现在她面前,企图用虫潮的数量打消耗战。   但是总觉得话里有话……正好他在别的地方也有分体,他便尽量操控那些分体四处探查是否发现了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东西……黑暗天幕下的金色炽阳。   它太醒目,发出的光芒划破雾霾,完全将大半个天边照亮。站在下方的人此时还以为天突然亮了,一些逃难的市民从各个犄角旮旯里探出身子,终见阳光……他们第一时间朝着械阳跪拜下来。   是这个东西?   埃克森嘴角抽搐一下。   是这样……   械阳伯爵是这个意思……   但是她有没有想过,既然已经有尹瑟尔失败的例子在前,日蚀又怎么可能在同样的错误上跌倒两次?   当初就是因为没看住年轻的女王才导致械阳能穿梭到艾莎做出支援,马尼翁市甚至不算异次元,如果他们胆敢起事,又怎么可能会忽略械阳的影响?   看来这就是她的底牌了……   同一时间,东部机场紧靠的兵营,塔楼上的卡布中校也在观察这枚械阳。   虽然光芒极其刺眼,正常人这样直视光源根本看不清其内部构造,但卡布中校的目光却像是能穿透光亮,瞬间就理解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为什么只有那艘飞艇没下来多少人。”   本以为是储存着大量军火和铠甲,没想到直接带来了一枚机械太阳!   确实是意外,但也就仅限于稍稍意外下了。   “你不会以为在梦境世界中能欺负一个差一线就被吞噬的废物是一件足以自傲的事吧。”   他扶着栏杆,保持那种轻松而又悠闲的心态自言自语。   “即使你破坏了我的计划,导致食物脱离掌控,但你可能并不理解自己在面对什么东西。”   “就像人和人有差距一样,伟大者和伟大者亦是如此。”   “我反倒该感谢你彻底磨灭了他的抵抗。”   “现在他的一切,是我的了。”   轰隆隆——   地面开始发生震动,地砖开裂,矿洞塌陷……一条条蜿蜒扭曲的“白蛇根须”破土而出,上一秒还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下一刻体表就开始浮现出无穷无尽的人型图案。   如果把这些图案依次切割下来让进入过米斯罗斯梦界的人观看辨认,他们当中一定有人能认出来,其中有些根本就是梦中的住民——他们俨然是被更邪恶的怪物控制了魂灵,要直接化作其新生的养分消耗掉了。   这样的变化到处都有,从东部机场外面的街道一直蔓延到相邻的马尼翁市西部矿区,到处都有根须破土钻出。   数以亿计的残破魂灵正在燃烧,它们成了绝好的燃料,转化为最纯净的灵念被根须吸收,然后紧随其后的,从根须表面开始疯狂生长出巨大妖艳的“雾灯花”,它们亦开始更疯狂的向着空中喷吐雾气。   而这一次就不再是灰白的雾了。   它们是黑色,是比乌云看上去更深沉的色泽。这些雾气迅速笼罩本就残破不堪的大街小巷,所有被雾气接触到的东西,不管是难民还是虫人,无一例外都会发出痛苦哀嚎,就像遭到看不见的攻击一样扭动挣扎着,最后倒在地上失去生命,一点点被雾气吸成空壳。   浓密的雾气正在弥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将整个西辛那教区包裹起来。它们首先在整个教区上空形成了一枚巨大的叶片,然后那叶片开始散去、分解,隐隐约约变幻成了另一些东西。   “那是什么?”   弗里克等人刚刚从行政大楼中逃难出来——地震这种事既然发生了,待在里面肯定不是明智之举,但紧随其后他们就看到头顶笼罩的怪诞景象。   那好像是一根巨大的触须,又好像是一条粗长的蟒蛇。   弯弯曲曲,一段冒出来一些轮廓,中间又隐没在黑雾中消失不见。   弗里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这不断变化的奇景中依稀捕捉到有三只蜿蜒而又瘦长的手……它们干枯的就像置放好多年的尸骸一样,但仔细看的时候却又无法看清它们。   自从黑雾浮现,虫人的威胁就十不存一了。大批量的虫人湮灭在雾气中,被它们的源头杀死吸收,因此弗里克还有闲暇去多做观察。   但是——就在他想要眯起眼多看看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他面色一变,飞快开始拆卸身上的装甲。   “队长?”   身边那些一直跟随他的白银们见状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他们就自顾不暇,也开始白着脸色脱卸铠甲,同时不约而同的背对着天空,口中大声呼喊起来。   “不要看上面!不要看!”   但已经迟了。   好不容易从虫灾和雾灾中幸存的难民,他们并没有这种警惕心理。直到提醒出来依然不自觉的看向天空,眼里透着恐惧和迷茫。   “砰!”   突然有人直接爆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爆了——他的肉身炸裂开来,从眼球到每一根手指的最尖端,炸成一大捧飘散的血雾。   “砰!”   “砰砰砰!”   这样的炸裂声此起彼伏,有些人直接炸碎死无全尸,有些人距离近被爆炸牵连……但也有的人承受住了神秘的灌注,他们直接开始产生“异化”,变成了比虫人更加可怖的怪物。   虫人至少还是有变化逻辑的,比如它们依然保留了人型躯干,依然有脑袋,有眼睛,有足爪的概念。   可新变化的这些东西……   它们是膨胀的肉瘤,是巨大的卵泡,是集束在一起蠕动的肉须……甚至溶化成一滩“肉汁”样的粘液还依然活着!蠕动着要吞噬身边的人!   “哐当!”   弗里克最先将胸甲拆掉,然后迅速从铠甲里脱身出来,脱掉上衣,无言凝视着自己的胸膛。   那里,最中间的位置正有一枚眼球在和他对视。   眼球明显不是人眼,它比人眼大三倍,躲在他的皮肤下面不断转动,同时还有十几根纤细的、充其量只有几厘米的肉芽在四周扭动。   而这都只是因为我多看了一眼……   弗里克简直惊骇欲绝。   他不是没有参与过牵扯邪神的事件,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污染能凌厉到这种程度!   其他燧石骑士比他好不到哪去,他们有的肩膀上长出了肉芽触须,有的面孔溶化分出另一张脸!更有人在脱去铠甲后大声惨叫着发生撕裂——硬生生从原本的身体中分离撕扯出第二个自己!   一切都乱套了也糟透了!   一张张面容,其上展露的惊骇和恐慌依次落在弗里克心中。他第一次对局势产生绝望的情绪。   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会死。   我也……   就在这时,天空上有金光泼洒下来。   那是械阳,它的光亮终于来到马尼翁市,可以被这里的人群注意到了。   这枚械阳无疑采用了最新锐的制造技术,它通体由88道日轮圆环交错组成,每一道圆环表面另有88枚眼睛图案的能量喷口,当它开始转动的时候,每一次转动,从日轮中心抽取火焰,外面都会有一整排的扇形焰光喷射出去,看起来就像连绵不绝的火焰剑,疯狂轰击着地上崛起的花朵和根须。   “没有意义。”   矿洞里,埃克森露出怜惜的表情。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战斗呢,伯爵大人。也许这样的力量足以压制‘疯狂绿沼’或者‘角之王’,但在祂面前,这个东西不过是玩具。”   希茨菲尔没说话,只是直接迈步朝他走来。   埃克森眼皮跳动一下。   第一步迈出,他隐约看到在矿洞旁边的阴影中出现了一道漆黑细线。   这条线是如此的锋利,一次眨眼的功夫它俨然分化出亿万个自己,形成一道围绕这些人的斩击网络,居然将四周企图朝她、以及其他人包裹的白蛇根须给切断了。   这又是什么能力?   埃克森看不懂。   理智告诉他局势已经稳定下来,这些人再怎么样也翻不起浪,但他的灵觉却在疯狂对他预警。   在警告他!让他快逃!   “你们不敢直视祂的存在。”希茨菲尔终于开口了,她凌厉的朝这边走来,一路跨过尸山血海。   “又凭什么敢直视我?”   心里一惊,尽管知道这样做不对,但埃克森还是条件反射看向她的脸,再次和她的双眼对上。   一金一蓝的异色瞳,金色的那只在缓缓闭上。   埃克森是有分体的,他立刻通过城市里的分体观察到天穹——随着这枚神眼在少女的眼眶中缓缓熄灭,天空上,上一秒还在做无用功的机械太阳,它的光芒居然也随之黯淡起来!   变化发生的太突兀。   正如“闭眼”这个动作一样……人闭上眼睛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械阳的光亮完全消失。   不……不是“消失”!   城市一座高楼的废墟上,埃克森的分体看着眼前的一幕颤抖起来。   他看的很清楚,那根本不是“光亮消失”,而是它们正在变成黑色!   传承自古瑟兰的现代王国,凝聚了希望和光明这些概念的化身……万众瞩目的机械太阳,它居然开始燃烧起了黑色的火焰!   88道日轮彻底停止了转动,它们整齐的排成一排,正将最中间的核心暴露出来。   它是唯一的光。   内层是黑色。   外层是金色。   从黑色过渡到金色的渐变,再从金边过渡到外层的黑,这诡异的变化……它看起来就像是悬挂在夜空中的一枚眼球。   随着神眼的闭合,所睁开的“神眼”。   这东西出现的第一时间,无论是埃克森……还是城市里四处活跃的邪徒,亦或是塔楼上的卡布中校都同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最先倒霉的是埃克森,就在他惊诧的同时希茨菲尔已经快步接近到他面前,他想后退,却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喝令:   “切割。”   一道黑线出现在视界里。   然后迅速交叠、变成一万道,亿万道。   但这一次它们不再是被看到的,而是直接印在埃克森的眼球上、身体上,将他瞬间斩成无数碎屑。   紧随其后的是诸多邪徒,其中有些是名单上的失踪者,有些干脆就是从土人部落而来,但不管他们此刻身在何处,不管他们有什么谋划,突然而然的,他们都看前方黑暗里显现出一道纤细而窈窕的神秘人影。   以及紧随其后的那句喝令:   “割裂与放逐。”   阴影中有黑暗破碎。   再浓密的黑雾也遮蔽不住,那胧影直接立体起来,穿破了现实以及梦的界限。   卡布中校只是眨了下眼,紧随其后的,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应该说是突然扩张到一个很庞大的程度,直接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教区的一切都包了进去。   不……不只是这样……   他可不只是“卡布中校”而已。他同时还观察到了,这个东西在延伸到教区的边缘后也没有停下,它还在扩散……好似要将整个世界都囊括进去!   “这里是受神秘庇护的夜影。”   耳边突然传来通告。   “未经允许闯入者。”   “抹杀。”   “你……”   空中的黑太阳突然异动。   88道圆环日轮再次转动起来,而这一次,每一枚眼睛烙印上都多了一把长刀印记。   悄无声息的,喷口中洒出黑色火焰。   它们朝着四周席卷,在外圈凝聚成朦胧黑光,如同一道扩散的胧影,同时拂过梦境笼罩下的所有的一切。   卡布中校消失了。   天空上的乌云也消失了。   弗里克惊奇的发现胸膛上的眼睛不见了。   巨大的蔓藤根须和雾灯花就像没存在过。   所有的晦暗,所有的胧影都被囊括在这道更深邃的阴影里。   它就像一幕凝固的永夜,只是安静的存在,那骚动便会自然平息下去。   ……   ……   寂静。   持续了很久很久。   就像封印,没有得到允许的声音都不能响起。   ……   ……   再然后,东方出现些许微光。   ……   ……   那不再是械阳。   而是新的一天的。   新的太阳。 第五十六章 时间后遗症(二合一)   “铃铃!”   “你们所受的苦已受尽了。”   “铃铃!”   “你们承载的恶也离开了。”   “铃铃!”   “时间和火焰将会抚平伤痛。”   “铃铃!”   “女神的辉光永恒常在。”   铃声以及伴随的吆喝声从街上传来,穿过窗帘,钻进卧室轻轻回荡。   那是残存下来的神职者们,每当一个地方遭受大灾大难,他们便会在事后手持铃铛和圣水,一边摇铃招摇过市一边用手蘸水朝人们散去。这在思想足够先进的人看来当然是一种迷信行为,但是对于一座已经承受足够多的苦难的城市,对于一片在六小时不到的时间内就损失掉了将近半数人口的教区来说,即使是再理性的人也不忍心指责这种行为。   牺牲者太多太多了……根据灾后半天的统计结果,西辛那市的伤亡达到了8万6500多人。而马尼翁市更是有15万人身死,总伤亡是极其可怕的数字。   “大部分毙命的都是底层。”戴伦特拿着报告单淡淡念道,“也就是那些土人奴隶……”   人都是有局限性的,戴伦特还没有高尚到觉得语言不通的土人和自己是同一族群的程度。有些时候他也会觉得那些又脏又低贱的东西很讨厌,但真要说看着他们这样去死,他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其实一开始伤亡是勉强可以控制的。”他看向客厅中站在墙角的几位黄金骑士,“第一波虫人袭击造成的伤亡其实不多,除了开头人们猝不及防直接暴露在外面,其他人看到情况不对都找地方躲起来了。”   “你是什么意思?”暴脾气的马赛有些绷不住了,他放下盘着的双臂往前一步,有点想发火,但怎么看都显得底气不足。   诚然他是可以说我们这些人在梦里也是帮了特使大人的忙的,也不算是没做正事,但和外面发生的苦难相比这点助力实在是过于微不足道了,看上去就像是睡了一觉,属于偷懒。   “我可没拿睡觉指责你们。”戴伦特舔舔嘴唇,“噢……我想说的是,大部分死伤其实来自于后来出现的那个东西……就是每份供词上都会提到的,‘天空中出现了三只手臂的怪物’……”   “我只是单纯很好奇,难道你们在骑士学堂里没有被教育过尽量不要直接用肉眼去观察脏东西吗?”   “你……”   “我知道,你们是燧石骑士,你们有自己的骄傲,现在甚至有了沸血药剂这种东西……你们百病不侵无所畏惧,但你们毕竟只是极少数吧。”   戴伦特的抱怨匣子一旦打开就合不上了,他继续对着骑士长们滔滔不绝:“你们难道没有想过你们手底下的士兵没有这种能力?也许你们多看它一眼只是胸口长个眼睛或者哪个地方多个器官,你们好歹还能支撑到救援——但常人呢?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没心没肺的一眼就能要他们的命?”   也不怪他如此窝火,他生气的原因就在于,这次伤亡中有超过半数,都是因为目睹那头邪神胧影而招致的。   在那之前很多人可是都躲在房子里呢,他们的数量是那么多,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就哪怕他们完全不抵抗排队给虫人吃虫人都吃不过来的,能死那么多完全是因为地震把他们从庇护所里都赶了出来,然后恰好又没有人提醒他们——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直视自己观念中不被理解的怪谲!   “好了马普思,你知道这是强人所难。”   打圆场的话来自夏依冰,她抱着膀子靠在支撑柱上,淡淡说道:“整个教区有多大你不是不了解,在那种危急时刻谁能顾得上?”   “与其在这种地方找茬,不如你回去问问年轮,命运之轮这些年是怎么搞的。”   “……”戴伦特不说话了,他也是听了这番话才陡然发现,这次的邪灾,它之所以能最终成型,闹的这么大,主要的罪责还真得怪在图书馆头上。   图书馆——也就是命运之轮。其实他们是完全有机会提前发现这些一切的。马尼翁的土壤异常、矿洞里的雾灯花、报纸上刊载个别矿工挖到白蛇……这些都是明摆着的。   如果命运之轮当初没有嫌麻烦,觉得在这里建立树屋得不偿失,没有选择从这里退走而是继续镇守下去,说不定就能挽回损失。   这样想,他顿时也没什么立场再继续骂了。   “我出去静静。”   他把报告单丢给旁边呆站、从头到尾一直保持沉默的弗里克,拿起桌上的火柴就走了出去。   “马普思——”弗里克还想叫住他。   “让他去吧。”   伴随这声音,一个身穿黑底长裙、银灰头发盘在脑后的少女走了进来。   “马普思是老人了……他经历过很多事情,越是类似的时候他可能越是会想起曾经的苦难,没能阻止会让他质疑自己的无能。”   “械阳伯爵!”   咖洛在旁边高声叫道,同时第一个站直身体向她行礼。   “啪!”   客厅里的所有人——除了夏依冰也都紧随其后做出同样的举动,他们的靴子狠狠靠在一起,发出整齐如一的响亮动静。   对于军人来说,连这种偏向于炉边谈话的场合都要时刻保持敬意,这基本上是他们能做到的最高礼仪了。   但他们敬礼的这个人也确实配得上这种待遇。   是她拯救了西辛那教区,拯救了教区幸存下来的几十万人。这种敬意不仅仅是为他们自己而做的,同时也是为了她过去积累的那些功勋荣誉。   尤其是,她阻止邪灾的方式有点骇人听闻了。站在这个房间里的大部分人都还没想好,接下来到底要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去面对她。   “不用这么拘谨。”   希茨菲尔无奈的抿唇,“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过去怎么样,现在就还是怎么样做。”   “但是……”   骑士们还是心有畏惧。   怎么说呢。   你但凡是个认知正常的人,当你遇到那种只是看一眼就足够杀死你的怪谲的时候,这时突然有人操控一枚机械太阳,它散发出的光晕就像墨汁般纯黑,放射出去就如同亲手给灾异披上永夜之衣,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杀死了怪谲、扭转了局势。后面更是用某种神秘、诡异、完全不为人理解的手段抹去了怪谲残留的污染。   是个人遇到缔造这一切的主宰,哪怕之前关系再亲密也是不敢随便的吧?   事实上,这已经是她多次强调才有的随便效果了。如果她不这样强调的话,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是极其乐意对她跪下去的。   这和誓言没关系——他们确实宣誓过要效忠于械阳效忠于萨拉,但“一位操纵械阳引发神迹的少女”——谁敢说她和械阳女神没关系呢?   她根本就是神迹的化身,是械阳女神的奇迹在地上显灵。因此她理应在械阳教团中收获最崇高的地位,这种地位早已超越世俗的权力,达到对于神祇的信仰那种层次去了。   如果我现在说我是械阳女神转世,这些人应该都会信吧……   眼见连弗里克都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双眼一直盯着地面,压根不敢看自己的脸,希茨菲尔也是忍不住抽搐着嘴角。   成神……那只是顺从神话的说法罢了。   动物、人、神祇、伟大者……这些在她看来都是生命,最起码后三者都属于智慧生命,一个人就算登临天之王座也不会因此扭转习惯和性格,他们有什么好怕的呢?   “那是你没经验。”   耳边传来发簪的吐槽。   “你以为你成的是什么垃圾神吗?不……我告诉你不只是那样的。除了四古神能摸到伟大者的边,后续的二代神三代神充其量就是更为超凡的人,他们加起来都比不上哈温一根头发!”   是因为成神之基吗。   “不错!他们再强大也不过是权柄的代行者罢了,不像你和哈温……你们是用权柄本身成就的伟大!你现在都完全可以在地上建立一座阴影神国了!他们敬你怕你是应该的!”   但我并没有觉得我有强大到足以比拟哈温冕下的程度……   “因为母树的规格不一样吧,她吃的那根比较大,你吃的这根就小多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不是‘战斗型’,这种程度就够用了!”   越说越激动,血晶乌鸦真是觉得没有道理。   那是理论上已经被彻底封死的路啊!   首先要明白:三代神<二代神<四古神<伟大者。   伟大者这个级别的存在出现之前,前面的那些还可以厚着脸皮享用“神”的称呼。   但在伟大者出来后,除了四古神,其他的神子给我滚边去吧!   还神?   你们配吗?   不成就伟大则无法触碰深空的真相,在艾门-哈温已经用纳米亚母树成就伟大的今天,完全可以这样认为——最起码在纳米亚这个世界当中,成神的路已经走不通了!   因为一个纳米亚世界只能孕育出一棵母树,它已经被吞噬融合掉了,你还能怎么再去找第二棵呢?   这本身就是几乎不可能的……结果因为太阳神国远遁的缘故,因为纳米亚的世界之灵恐惧灰雾的缘故,它还是“不听话”的试图催生出第二棵,试图摆脱“主人”的控制自己逃命。   但已经有了第一次的基础,第二次你还想吃掉它?   那你未免把世界之灵想的太蠢!   它是没脑子,它是只有模糊的本能,但它也知道什么是危险的致命的……就拿哈温那次来说,如果不是这东西本身寿命要到极限了想作妖续命,它怎么可能愿意让哈温融合自己?   所以这很难……非常非常非常难……   然后嘛,非常凑巧的,希茨菲尔的生母萝瑞尔因为机缘巧合被母树吞噬,她的灵念居然没有就此磨灭而是在冰原留下了一道强烈烙印。这道烙印直接导致新生母树不再排斥“艾苏恩-希茨菲尔”,她居然就这样拥有了偏爱和特权。   但即使如此她想成功也是几乎不可能的,她还得去起源之地一趟,她得那里直面母树,直面真我,完成对身心的洗炼后重新归来,才算是有了一丝丝希望。   结果她就带着她的女朋友真的做到了这件事,血晶乌鸦看到结果的时候真是无话可说。   好吧……好吧……她当时其实不嫉妒……因为她知道就算如此,她们也不过是拥有了一缕渺小的希望罢了。她们的肉体和魂灵确实已经在权柄的影响下开始升华,但这个升华的速度却追不上她们老去的速度。   不蜕凡,不能靠自我意志主宰身体,主宰血肉以及细胞的组合排列,寿命便不可能超出凡人上限。   所以有什么意义呢……恭喜你你是在慢慢变成神了,这个过程大概要持续一万年,运气好的话可能一千年,但是你只能活到一百岁,这个笑话很有趣吧?   结果她们就遇到了这个狗屎案子。   一个残存的伟大者之灵……正好不是全盛期,也正好是和另一尊伟大者的残灵在纠缠对抗。她们就这样借助梦境里的时间规则——这甚至是敌人主动帮她们布置的——就这样解决了时间问题!   无话可说……   真的无话可说……   血晶乌鸦真的越想越觉得没道理,当初说要成为太阳的影子……成为哈温的影子一辈子永远守护她的人可是我啊……   但是现在,“永夜”的权柄显然已经找到了最为适合自己的主人。她真的是既为学生成就而感到自豪和高兴,又为这个人不是自己而觉得难过失落。   [我永远是您的学生,尤西里安导师。]   到底是生命层次不一样了,希茨菲尔立刻察觉到她的失落。   [这片遮蔽神秘的夜影也是属于您的。]   “要不怎么说我更喜欢你呢。”发簪啧啧感慨一句。   “可爱、嘴甜、善解人意……要是哈温也能这样对我就舒服了。”   我是不是不当心牵扯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怨念里去了?   希茨菲尔一边安抚弗里克等人,一边还试图和血晶乌鸦再做交流。但是这位血源之王好像是陷入了某种抑郁情绪里无法自拔,不管怎么喊都不吱声了。   哈温……艾门-哈温冕下难道对她很严厉吗?   尽管生命层次已经蜕凡,甚至说和这位冕下是同级别的也没关系。但希茨菲尔对她的尊重反而比原先更甚,就连私下思考时都要特地带上尊称。   以前是层次太低,不知道做到这一步意味着什么。而现如今她成就伟大,她才理解想要硬生生在深空中创建太阳神国,还一人一剑砍的一大群伟大者抱头鼠窜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行了,也别都在这站着了。”   夏依冰发话了。   “灾后的城市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去整理下人手,一会过后我和艾苏恩也去帮忙。”   但弗里克一群人还是站着不动,他们看看夏依冰再看看灰发少女,似乎犹豫到底该不该听她的话。   真是把我看扁了啊。   女人嘴角下撇,狠狠给少女来了个眼色。   我其实不想这样的……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但还是动用了自己的权柄。   悄无声息,弗里克等人对她的敬畏就消失了。   他们再次换成之前那种熟络的态度来面对她,对她的吩咐也不再小心翼翼,各自领了任务出门去了。   导师说我不是战斗型,她的说法确实没错。   站在窗台上看着这些人消失不见,希茨菲尔心里一时有些惆怅。   她的成神之基是新生母树,象征物直接来自“神秘”之概念。算是继承了她的守密人出身。   “神秘”是她最重要的武器,只要她的“神秘”不被解析,她就是不可捉摸、不可预测、不可知晓的不存在者。如果她愿意她甚至可以将“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概念从所有人的心中抹去,就好像她将自己的梦境和影子融合,再用这片永恒的夜影遮蔽纳米亚的天空一样。   只要“神秘”不破则“永夜”不破。   不算那些已经被部署下来的灰雾通道,至少从外界看来,它已经彻底被夜影遮蔽起来,哪怕近距离凑上去也找不到了。   这就是伟大者能对原生世界造成的影响。   像哈温冕下那样砍的邪神嗷嗷叫是做不到的……充其量就是切一切弱小的邪神,切一切这种不完整的邪神残灵……   但至少可以自保。   神秘现在是,不可侵犯。   在这一刻,希茨菲尔突然觉得纳米亚这个世界有些不太寻常。   看起来只是宇宙深空中的一个异次元世界……但是居然能不断孕育出“母树”这种奇诡的造物。   总觉得它蕴藏的秘密一点也不比那些灰雾邪神小,毕竟浅水里可养不出真龙,哈温冕下的强大在今天看来也是太过不可思议……   “我很高兴。”   伴随话语,一个怀抱突然从后面包上来,把她整个人搂到怀里。   “‘神秘’,应该说‘过去的神秘’。”   “你的‘神秘’只有我能解析,你说这算不算是所谓的‘誓约’呢?嗯?”   誓约……她指的是……   啊,她指的应该是婚嫁仪式上的那种‘誓约’。   上一秒还清冷如霜的盘发少女,在这一刻,那张白皙精致的脸蛋陡然飞上一抹红晕。   “我们早就是一体。”   她并没有抗拒什么。   “谢谢你夏。”   “如果没有你……没有你们,我不一定能推开那扇门的。”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   女人抓住她的左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   所有的牺牲和付出终于在今天有了最终极的承诺和回报。   她很满意。   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你知道吗。”   希茨菲尔突然话锋一转。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我指的不是我们的升华。”   “你是说……?”   夏依冰瞳孔微微收缩,再也顾不上和她亲昵,表情瞬间沾染上狂喜。   不是吧?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可能性吧?   “就是那个哦。”   希茨菲尔淡淡一笑。   “莉莉总是只有胡桃作伴,她也会觉得很无聊吧。”   “我已经做好准备……为这个家增添新成员了。”   ……   温存消退,两个人并不知道,就在此时,在遥远的边境,翁塞因的边境哨站,那里正有一支从龙国远道而来的使节团队在这里驻扎。   但其实远不止是这里而已。   还有南辛泽。   还有巴特列特新港。   还有黑木市东部海港。   无数的船队正以这些城市为目的地赶赴过来。   要为新的风暴汇聚一堂。 第五十七章 希望之种(二合一)   维恩港,王宫。艾尔温刚刚结束早朝回来,在侍女陪同下来到后院,打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大病初愈,她的身体看上去比半个月前好了许多。虽然皮肤还是白的不太正常,但脸上总算是有了正常人该有的红润气色。   女官披上来一件棉袍,艾尔温默默捏着将领口收紧。   她走在后院铺设的石子路上,时不时看看积尘的落叶,心里想的却是昨天怪诞的纯黑天象。   那大概是下午将近6点的时候,冬天黑天早,可那时候还不至于有那么暗,当时她本人正躺在床上看奏章来着,突然就觉得点着的烛台变得格外明亮,一看外面竟是彻底黑了下来。   第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因为这种情况她没遇到过。   不只是她没遇到过,她估计有历史事记以来也没人见过。   明明不是永夜却突然天黑,这甚至是从未被记录在案的天象变化吧。   带着不安,她让女官侍女们去搜集外面的消息。过了一会从图书馆那里传来情报,说是有特殊树种感受到来自西南方向的强烈骚灵,但很诡异的是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就消失了。   西南方向,那也就是……西辛那教区,是马尼翁,艾苏恩和伊玛尔过去的地方。   连械阳都送了一枚出去,又史无前例的调集了3500人规模的大军随往。艾尔温就是把别的事情都忘了也不可能不惦记着那边动向,她不但每天都能得到来自西辛那教区的延时消息,还会主动推测局势变化,提前为特使团队送去了巴尔-格拉兰特这一位强援,求的就是万无一失。   因为她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在那两人接手案子之前就存在了。   西南方向似乎存在着某种可怕的东西,这东西之前感觉不到就像潜藏在水面之下,现在却终于舍得浮出水面,稍微展露出一丁点峥嵘。   但它的威胁具体有多大呢?   因为血统的原因,她可不敢把自己的灵觉预警当耳边风啊……但是光“一丁点”就有这么强烈的预警了,那水面下的冰山,具体又会是什么大小?   她是一直在牵挂着这一点的,她知道调集新军开赴西辛那的决定在维恩港招致了不少非议——经过两次清理之后现在是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说什么了,但她总不可能连他们在外面的嘴也都堵上。   可她其实很想很想告诉那些人:并不是我敏感,并不是我胡闹,并不是我小题大做,实际上我甚至还觉得派去的兵力太微薄了。   她是想派遣更多人的,只是理智告诉她——如果两名见习女神带着足以碾压本地防务的兵力都无法解决那里的问题,那就算她再抽调一万人,甚至十万人过去,情况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所以……西辛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鉴心修道院,夜莺已经12小时没有传递情报回来了,是出了什么特别大的意外么?大到足以诞生那种可怕天象的程度?   她必须要用上“可怕”这个修饰词,因为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情报传递回来,她才知道漆黑天幕并不仅仅只来到的维恩,而是几乎在同一时间笼罩到了世界尽头。   北至极点,南至灰雾海,西经过塔里尼昂到西部海崖,东至东泉岛。   萨拉人记述在案的一切有人类文明活动的地方,他们都观测到了同样的天象。   就是天突然黑了——不管你当地之前是怎样的天象,它就是突然黑了。而且是那种彻底的黑,看不到一丝光亮的黑,同时伴随的还有一些说不清好坏的奇诡异象。   “黑幕”持续了超过10个小时,一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才自然解除。但它绝对不能当做“提前降临的永夜”来看待,因为根据各地汇总的消息来看,这一晚居然没发生任何邪灾。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艾尔温心里就一个想法——这不可能。   不是只有大的灾难才能叫邪灾,小范围的梦魇暴动也可以算。萨拉国境内也就维恩中心区有资格不在家里装铁毡的……她不是那种坐在深宫中异想天开的蠢国王,她很清楚也很明白,械阳无法根治灰雾的威胁,就算有再多的械阳也阻挡不了人们在噩梦侵袭中变成吃人的怪物。   这个怪物可以是从外面来的,同样也可以从家里诞生。   否则为什么有些地区连夫妻都要分房睡呢?不但要分房,各自的卧室门口还要加装铁栅栏门,就是怕另一半睡着睡着突然变成怪物,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啃掉脑袋。   而这就是萨拉的日常啊。   虽然这个国家正在自己的手中——在诸多同道者付出努力和牺牲的代价下变得越来越好,但是这种日常还是不会变的。   超凡者的数量太少太少,仅靠图书馆或者官方注册的骚灵学会根本阻止不了梦魇的诞生。   那是源自人心的魔怪。恐惧不灭则梦魇长存。她是想不到什么法子能彻底让人不做梦的。   但是——就是这种“不可能”,发生在了昨天夜里。   “根据我们的统计,陛下……中央区、中土区、辛泽区、新奥尔沃特区、翁塞因区……加起来一共13个教区,昨晚发生的污染事件,数量是0。”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我们刚拿到的时候也不敢信,但他们——他们敢用自己的脑袋来担保消息的真实性,我也额外多花了两个小时致电确认……否则在朝会前这份报告就该被您看到。”   那么这算好消息吗……   回想着朝会末尾那个被自己单独留下来的内务司长,回想着他带着兴奋和决然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艾尔温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黑幕”的出现居然能够使得覆盖下的萨拉全境无人做梦……这种事光是听听就很不可思议。   仅从结果来看自然是好事,说明“黑幕”的效果是良性的。说明它和“永夜”不同——“永夜”反倒会加剧骚灵现象,导致出现的邪灾增多。   如果这算好消息,那么这会是由神祇们……会是由那两个人引起的吗。   实在是这件事牵扯太重,艾尔温没法坦然自处。   她知道如果她们成功将意味着什么,那绝对是天大的利好,也许从今往后的萨拉子民都不需要再被灰雾和噩梦所困扰了。   但是如果她想错了……   如果“黑幕”不是她们引发。   如果“黑幕”其实存在比“永夜”更可怖的影响。   如果“黑幕”的出现是意味着让她看到不安的东西“赢了”。   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看书看奏章……她怎么可能看得下去?   只能等消息了。   无视女官软声催促,艾尔温扶着一棵雪松眺望坡下。   1986年的冬天就要过去了。   它是会成为我所经历过的最后一个寒冬,还是会真正将新年历的春天送来。   这一切,就让命运来裁定吧。   ……   与此同时,图书馆。   “砰!”的一声大门被推开,茹斯-年轮大跨步的走进第九层,看到在这里停驻的客人后二话不说直接伸手。   看起来是握手的架势,来人也同样伸手迎接。但两人的手掌在即将接触时却都变成了品相不一的交错树根,那些触须密切缠绕结合在一起,年轮同时盯着来客的眼睛——她已经通过这种独属于树人族的交流方式知道了外界的大概情况。   至于为什么不用根须网络……就像有些绝密信息不会通过电话或者电报而是要亲自投递一样,这个道理是相通的。   “塔里尼昂,侞伦,切斯曼……这些人怎么会突然一口气派出使节团到这里来的?”   年轮皱眉盯着对方。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内容都传递给您了,冕下。”来客对她欠了欠身,“虽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都是真的,塔里尼昂的人此时应该已经到红土平原了。速度最快的是侞伦的人,他们应该已经北上绕到黑木市了。”   “……”年轮皱眉陷入沉思。   她当然不会蠢到认为这些人是因为“被黑幕惊动”才过来的。   那“黑幕”才出现多长时间?   不过是昨天一夜!   最快的侞伦人都到黑木镇——哦现在该叫它黑木市了!说明他们至少在半个月前就出发了!这肯定不是因为“黑幕”!   那又是什么情况?   上一次有这么多使节团到来恐怕还是传出风声要为陛下挑选丈夫,就连争夺前往艾莎洲的航线都没一口气来这么多人,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本能觉得不是什么好消息,可能是这些家伙的领土内出现了一些靠自己无法解决的麻烦,想要集体寻求萨拉的帮助。   过往不是没有先例,根据挖掘出来的文献记载,在萨拉还是瑟兰的时期,这种对“神国”的依赖感简直达到巅峰。当时只要是人类王国就一定会定期派遣使节团来东方交流。这种交流的目的不局限于遇到麻烦来求助,还包括进贡,学习……那时的瑟兰真的可以说就是世界中心。   只不过现在有灰雾……灰雾将地图上的很多区域切割开来,这种联络也在时光消磨中逐渐支离破碎。   但并不是说那些国家就没办法和萨拉联系上了,只不过是双方都知道没有必要。   萨拉有可能自顾不暇。   至于小国的国主嘛……这里倒不是年轮看不起他们,但确实是——在灰雾邪祟无孔不入的侵袭之下,你很难一上来就给这些人灌注信任。   塔里尼昂算大国了,当初还不是被污染摸进王宫。   就连萨拉都……那些小国王凭什么敢说自己是清醒的呢?   年轮已经决定了,如果这些人敢说自己是来求援的,比如要求萨拉出人出力帮忙解决什么问题,她一定要第一时间警告艾尔温,让她不要立刻答应。   鬼知道这些人的主子是不是已经被污染了,鬼知道这些人的求援是不是为了拉他们送死!   “跟我来,尤泽。”她抿起唇,转身大跨步朝外走去。   “楼下就有车。”   “你跟我一道,我们去白影宫面见陛下。”   ……   暂且忽略外界风云,镜头切换回西辛那教区。   上午的太阳只是偶然,中午后云层开始发小脾气,冷空气交汇,阴天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希茨菲尔穿着一套黑底金边、内衬是白色的收腰长裙,正打着一把黑伞在爬土坡。   她的头发一如既往盘在脑后,成就伟大并没有让她沾染多少神性色彩,她还是如同一个平凡的人,甚至会因为爬坡太累而出汗喘气。   “活该。”   她的发簪开嘲讽了。   “谁让你把力量分出去的。”   “这正是我追求力量的目的。”希茨菲尔正色道。   “平时的我也不需要那种力量,但萨拉需要,纳米亚需要,有和没有对它们来说是不同的。”   “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你做了事呢?”   “这种事情……居然把全部的‘权柄’都凝聚在梦里,你是打算用你的梦——你的影子庇护他们一辈子?就像你手里这把黑伞?”   “‘神秘’本就是我的根基,我当然不可能让他们知道。”希茨菲尔还是一本正经的在做申辩,“至于保护……如果我有能力用我的梦来承载所有人的噩梦,如果我只需要付出这样微小的代价就能让那些悲剧不再重演,那我有什么理由不去这样做呢?”   我受不了了!   血晶乌鸦简直想大喊一声瞎了我的眼,实在是少女这一刻绽放的光辉太耀眼……那该死的伊玛尔,她怎么会这么好运气啊!   “而且这只是‘影夜女神’一半的力量而已。”   希茨菲尔弯嘴笑笑。   “我来守护过去,她来帮我看未来嘛……”   谈话之间,山顶到了。   希茨菲尔收敛笑容,稍微把伞抬高一点,看到有一个身穿动力装甲的人站在一座墓碑前,手里拿着一束野百合花。   那是贝尔马伦。   最强大,也最桀骜不驯的黄金骑士。   她的本意是来拿东西的。   那是她们此行从一开始就要图谋的东西。   只不过这一幕倒是让她不知道怎么先开口了。   “雷德收养我的时候就告诉过我真相,说我不一定是这个世界的人。”   贝尔马伦开口了。   他没有回头,就好像他知道此时能找过来的人只有那两个。   “我从小就展露出许多异常,包括我的思绪运转更快,我的灵觉更敏锐,体力更强,更能忍耐那些折磨……”   “我本以为这就是我独特的地方,是我的‘天赋’,哪怕很多人因此惧怕我我也不在乎,我反倒要瞧不起他们,认为那是弱者的挣扎。”   “但是当我发现,我甚至能在冥想时引动万物之灵,能让那些野兽虫子都亲近我的时候,我也不由要怀疑起来,雷德当初那番话是不是真的。”   “这不重要。”   希茨菲尔说。   “你是贝尔马伦。”   “黄金骑士,安格斯-贝尔马伦。”   “你在这里出生,你在这里长大。”   “别的东西,很重要吗?”   “你这么认为吗……?”   贝尔马伦转过头来,可以看到他虽然是咧嘴在笑,但双眼却止不住的流出眼泪,眼神也是充满赤红。   “我的目标……”   “我的信仰……”   “我确实有心理准备,这方面我得感谢雷德……是他的教导和提醒让我在这方面有所预期,我还不至于像那个谁?是叫肖密拉-卡尔?——我还不至于像他一样!”   “但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   “你看到了什么?”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   “那个梦你也进去了?”   “所以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觉得你该知道,侦探。”贝尔马伦只是摇头,“除了‘神’的遗泽还能有什么,能牵扯万物之灵……”   “我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包括我是和那些土人一样,是被祂改造过的特殊生命。”   “但我真的……”   “我没想过我有可能是……”   “这不重要。”希茨菲尔再次打断他。   “真的——贝尔马伦。这不重要。”   “说句很冒犯的话,那黑夜降临时我也窥探过你的梦境。我虽然不知道你心里确切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能肯定,你并没有被那东西侵蚀污染。”   “真的吗?”   白胡子骑士微微一怔。   “我以我另一重身份像你保证。”   希茨菲尔慎重点头。   “械阳伯爵的身份哦,这分量可是够重了吧~”   “伯爵?哈!那我其实……”贝尔马伦撑着脑袋晃了晃。   “谢谢你伯爵,我现在好多了……”   “这符合我对你的认知——对嘛,我认识的安格斯就该是这种不在乎太多细节的人。”   “没关系……没有关系了……”   贝尔马伦摆了摆手,后退两步,再次摆出一副严肃的架势朝她道:   “我最后确认一下,伯爵。你不是来对我行刑的吗?”   “始作俑者已经得到惩罚,我不会对无辜的种子动手。”   “你相信我?”   “我相信我手里的力量。”   贝尔马伦怔怔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   “对……”   “这也是我……”   “是我认识的那个能打的伯爵……”   “我得走了。”   他突然把野百合放在墓碑前面,拿起旁边的长柄战锤。   “雷德在等我……他肯定担心死了,我得回去……回去让他看看我还是贝尔马伦……”   “至于伯爵你要的东西我放在那后面了。”   “再见。”   “……谢谢。”   黄金骑士匆匆离去,只留下希茨菲尔一个人站在碑前。   她先是走到墓碑后面,从草丛里翻出一只看起来分外粗糙的木匣。   木匣没锁,她打开朝里面看了一眼,确定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如此,回去对康妮也能交的了差了。   再看向墓碑,深深凝视着上面雕刻的熟悉字母。   [马尼翁]   [1986年12月末]   冬风吹拂,隐约能听到夜的呓语。   “我不会忘的。”   “……你的故事。” 作者的话:单元总结   《马尼翁档案》结束了。   起始于一个奇思妙想,拓展于我偶然做的一个怪梦,最终现实和梦境交汇促成了伟大者的奇迹,不得不说对我个人而言也是很有一丝玄幻色彩。   我想过很多遍,非常多遍到底要不要把这一卷的节奏放的这么“快”。也就是要不要在上一卷刚有铺垫,这里中间不插个小案子就让主角“成神”。   因为其实是可以多水一水的,多写点日常什么的……很多读者也会买账。   但最终我还是决定就这么做,因为我觉得“就是时机到了”,不这么做一定会成为败笔,会影响这本书的收尾质量。   探案集和我之前写的东西比是有进步,很多人说是文笔更老练,不过我觉得最大的区别还是在节奏方面。   节奏——这是写网文最重要的东西。   传统文学思想是骨,文笔是皮,剧情是肉。   但是网文这里节奏是骨,节奏直接决定了实际上的阅读体验。所以探案集很多小单元实际上都稳稳控制在差不多十万字,十几万字。中篇则是28~30万字,只有大篇才是40万字以上。   实际上,可能读者可能也有感觉,就是这本书的大篇,比如《龙神宝藏》,《血骨之傲》写的太大太长,没有小篇和中篇看起来舒服。   这就是节奏方面把控没做好,这是我的问题,所以我尽量避免再来一次。   当断就断,伏笔不埋深,该抛出来就抛出来,该收尾就收尾,这是我写这本书时常告诫自己的几个要求。   很不舍,包括我在写这篇单元总结的时候。因为我其实是知道的,一旦我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就意味着探案集距离完本没多远了。   因为它不是一个专注于力量的故事,它不是重点刻画神秘和升级,而是重点去刻画人和人的情感关系的故事。这样的内涵就决定了它不可能像《龙蛇演义》一样,主角天下无敌后还有一大堆故事可以继续写继续钻研,它们是不一样的——我无法想象一个实质上可以称之为“影夜女神”的角色还停留在市井为小案子奔波,她也不是“密斯特拉”那种角色需要游戏人间找姘头玩乐什么的,说实话那种场景我真想不出来。   所以……距离那个时间也就没多远了。   有很多心里话想说,但毕竟时机还不合适。不多表述,留待下次再讲。   还是回到总结上来好了。   《马尼翁档案》是对世界观深度的拓展尝试。   毕竟之前做比喻的时候总提到伟大者在长久生命中会不断吞噬其他文明世界供养己身,那总不能光说,也得弄个现成的例子给人看看。   我尽量避免对这个作为范例的文明做太多刻画,一方面是我怀疑自己不擅长这部分,另一方面是……我自己看很多科幻小说,尤其是涉及到分“地球篇”和“宇宙篇”这种的,往往“地球篇”我都看的津津有味,但一到“宇宙篇”就总觉得缺乏代入感而看不下去。   人是无法脱离自己的认知去看待新世界的,我一直坚信这点。   就好像我看那些青春校园小说,看到里面的主角在班级里打闹,在天台接吻……我脑子里带入的“场景建模”,那肯定是我现实里待过的学校。   而我毕竟不是外星人嘛,读者也不是外星人……我觉得我和地球人扯什么域外文明,扯的太详细没卵用,反而会喧宾夺主,效果很差,所以礼澜-永多尔的个人剧情被我直接删了九成。   存在即可。   不用深究。   探案集既是解密小说又是神秘小说,这两点其实是矛盾的,我认为我不应该让有些东西完全失去其神秘的面纱——如果我真的按照科幻的方式去解释一些道理,那除非我有把握,有把握我后续甩出来的议题能宏伟到像三体里的理论那样动人心弦令人震撼,否则都可以视作是对神秘的亵渎。   因为未知才是最大的情绪来源。   鲁路修第一季是何等宏伟的背景,R2里解释完一看,呵,就这?   (R2的问题我个人觉得是太短了,世界大战的篇幅浓缩到区区二十多集,太多细节没有交代完就匆匆推进剧情,什么都想讲又都讲的不够,导致每个人看起来都像疯子和精神病,不是结局救命可以说崩的非常彻底。)   我肯定比不上人家,光影艺术的情绪感染力不是小说能碰瓷的,但我不想犯一样的错嘛。   还有就是回应一下贝尔马伦的几个伏笔。   他可不只是有百兽朝贡的那个镜头,还提到过他是山中土人出身,而且是那个村子部落的唯一幸存者。   之所以要稍微分出笔墨刻画这个角色,是为了解释生命的延续。   如果说纳米亚是存在希望的世界,那么拉娜就是只剩绝望的世界。   不管在任何时候,生命想活下去都是没有错的。为了活下去生命会想尽办法,去进化,去杀戮,去掠夺,去吞噬……可以说不择一切手段,哪怕是自诩高级动物,拥有智慧的人类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在乎什么道德廉耻。   在乎的是极少数,这在自然乃至宇宙推进的过程里就是奇迹。   拉娜的拟人和遭遇对纳米亚来说就像是镜子,它穿越时光,照出了纳米亚一旦失败后注定的未来。   这方面,它的存在会加剧危机到来前的压迫感,让那种感觉更加具体。   另一方面,当生命竭尽全力的努力过之后依然无法活下去,它并不会消亡,因为它早就给自己留了后路。   不再是它自己,但却是“米斯罗斯的一枚种子”。   以完全融入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文明为代价,模糊掉身份,至少作为希望存在下去。   这就是最后那一幕的意义了。   至于匣子里装的就是阿晴开头要来这边找的东西,“给康妮交差”基本明示那是啥了,不多赘述。   来吧!   让我们进入《第三个百年》。   进入艾苏恩-希茨菲尔这个神秘人物可以被揭露出来的……最后的故事。 第十八卷 第三个百年 本卷共363071字 第一章 使节团(二合一)   冰月结束,对于那些生活在南部沿海地区的人们来说,这意味着气温渐渐要开始回暖。但对维恩这种地势偏北的港口城市,他们还得再坚持两个月左右才能换衣。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提早准备。   和很多“具备一点冒险精神,但又具备的不够多”的商贩一样,农林也选择在维恩港的东区巷开了一家裁衣店。这称得上是足够深思熟路后才做出的决定,因为他并不是零基础入行的,他的父亲在去世前一直为另一家裁衣店工作,他缝出的针脚又细又不显眼,曾经有很多贵族老爷都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   农林没有完全继承父亲的天赋,可他从小一直为家里帮忙,量体裁布这种事没有少做。再加上这些年混上来和布匹市场的老板也都混的熟稔,他最起码不至于一头撞进来两眼发黑。   不求发展成名牌大富大贵,作为一份稳定的收入,养家糊口,甚至小富即安是没问题的。   今天农林起了个大早,这是因为积压的订单非常多,而昨晚临睡前他算了算账,感觉还是提早来裁布比较合适。   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传授过他相关经验,他总说,“农林啊,如果以后你也开裁衣店,你可不能只雇人做活……你是要亲自上阵弄剪刀的,而且切记一定不能等换季再去改换寄存。”   所谓寄存,指的就是积压在仓库里卖不掉的一些衣装。   衣装并不是总能卖掉的,总会有一些被剩下来。而这些年维恩的风潮变化非常迅猛,就算是再有经验的老裁缝也很难精确判断出下一批流行的是什么款式。这寄存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   很多小店铺不懂变通,他们总是恪守规则,在冬天就只卖冬天的衣服,在夏天就只卖夏天的衣服。每次都是快到换季了才用促销手段清理寄存,这在农林看来是不合适的。   如果再往里头一点,那里的人们或许还比较通情达理。但这里可是靠近港口的东区巷,你对这里的人说昨天卖的东西今天突然便宜起来,他们非但不会高兴,还要怀疑东西是不是出了问题。   更何况那时候也早就来不及了……真正有远见的裁缝都是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换寄存的,像那些名家,他们甚至在冬天就开始设计夏天的款式。   父亲就和农林说过几个名家的故事,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豪宅府邸的贵客上宾。平时出入的都是名媛贵妇们扎堆的沙龙,那里的人们不在乎冷暖——反正就算是冰月家里也有充足的碳柴——她们只在乎艺术,听说她们会为了一件裙子到底该不该在领口缝纽扣争执起来,哪怕因此费上一周时间也一定要辩出其中道理。   农林是理解不了这种行为的,他的父亲都理解不了,他的手艺还不如父亲,这些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但虽然他没资格当贵族府邸的座上宾,没资格像名家大师那样在冰月——甚至斋月的时候就接纳订单,但他至少可以提前两个月准备裁剪换季的衣物,这至少能让他跑赢同行。   “你不需要和那些大师们比,农林。你只需要比这条街上所有的裁缝都优秀就足够了。”   同样是来自父亲的教诲,农林对此非常受用。   开店三年,他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老人家当初要让他什么事都得自己先做。   我如果不做,我就不知道这批衣服该裁几尺的布,更不知道这几尺的布需要花多少钱修。那些雇佣的裁缝和佣人就可能联合起来欺瞒我,我是不可能赚到钱的。   前往店铺的路上一直在感慨这些道理,农林走到铺门跟前,掏出钥匙快速开锁。   天色昏暗,这条路只有两根路灯。他今天四点半就起床赶过来了,因此天色看着还不怎么亮。   还是新朝好啊……   抬头看了眼明亮的灯泡,农林宽慰的同时又夸上了国王。   小时候维恩的用电还是很紧张的,犹记得几次夜里父亲想修稿却遇上停电,就只能点着油灯或者蜡烛慢慢缝线。   而新朝直接解决了维恩港的用电问题,以前这些路灯到三四点钟就该灭了。哪像现在,快五点了依然亮着。   光亮壮胆,农林才敢这个时间上街行走——他知道任何城市越靠近码头车站的地方就越乱。这和维恩是一个国家的首都无关,任何地方都是如此。   开了门,他进店开灯,然后又把铁门拉上。   他还不打算营业,他只不过是来检查寄存,根据核实的数量来决定要怎么尽快卖它们的。   “男装46件,女装87件,染布1匹,唔……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名装订单?”   农林看着统计结果沉思起来,有些犹豫最后这玩意该怎么处理。   名装即名流衣装,这种衣服是单独和其他衣服区分开的。   毕竟从最基础的用料就有很大差别,同样一件水手衬衫,款式看起来可能没啥不同,但正常人只需要买亚麻布的,名装却需要用到那种细织精布,价格贵出十倍不止。   农林的店平时生意不错,这和他的手艺关系不大,主要得益于他从父亲那继承来的营业经验。附近居民基本都知道他老子以前是接近名家的人物,因为他老子是附近几条街唯一会用精布做衣服的。   用精布做衣服,“敢下手”还不够,你还得“懂行”,知道那些上层沙龙追捧的潮流。   毕竟买衣服的人在乎它嘛!   倘若你不懂,做出来的款式细节不对。或者说你懂的不够,做出来的居然是几个月前流行的款式,你怎么能指望那些人会出高价呢?   “我记得我跟他们说过店里不接名装订单,这些人是怎么搞的……我说话已经不顶用了?”   农林想的有些头疼。   名装这东西,他不是不能做。毕竟父亲曾经有过接单经验,家里留有十二张各项款式的衣装手稿。   可问题在于它们铁定都是过时了的,自己只会做这种东西,拿去交差不是找事端嘛?   “这个客人也是……放着中心区的品牌店不找,跑到东区巷来订名装?”   摇了摇头,农林把单子翻到反面。   “嗯?”   他发现这一面上居然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都是对这份订单的细致要求。   最底下甚至还画了三张从各个视角观赏的草图,就连纽扣的金属用料都标注了出来,这简直让他大吃一惊。   这样的知识,很宝贵啊。   光这张稿纸拿出去都能卖一些钱的,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父亲不是说即使贵族下订单也是拉人去府上对面谈么?   其中道理农林多少能猜到一点,他知道那些小姐们都是希望在下一次沙龙或者某个晚宴上惊艳亮相的,那么定制的名装信息自然不允许提前泄露,否则要是撞了款式肯定下不来台。   心下多少还是有些担忧,想了想,农林把其他本子锁进柜里。将附带这张稿纸的小本子踹进内兜,直接锁了门去找店里的裁缝——他记得那住处在什么位置。   “老板?现在天还没亮呢……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开门的老裁缝语气里明显充满了幽怨。   “我来问问你这个订单的事。”   农林掏出那稿纸,相信询问起下单客人的外貌和细节。   “你说这个啊……”老裁缝张嘴打了个哈欠,想了想才道:“我记得……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姐下的,她提前支付了十分之一的酬劳也就是1100歌利,然后……”   “等等,她给了多少?”   “1100歌利。”   “1100歌利!这是十分之一?”   农林震惊了,那这一单岂不是能拿1000枚金瑟拉?   很多人几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钱,这……区区一件衣服,哪怕是名装,这价格是否给的太离谱了?   “不离谱的,老板。”老裁缝又打了个哈欠,“这个事情是我不对……昨天实在太累了没和你说,就是这些疑惑我当时也明确表达出来的,毕竟我也怕出事情嘛……但是你猜对方怎么说的?”   “别给我废话,快说!”   “她说我们这已经是她跑了大半天唯一能找到的,所剩不多的还能接名装的裁衣店了。”   “怎么会这样?”农林更是吃惊,“我们又不是什么大店……中心区呢?富人区呢?那边的品牌店都倒闭了?”   “没有倒闭。”   “那为什么……”   “但他们都不接单了。”老裁缝打断他,“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个消息还是那位小姐提供的,她说的很清楚——‘那些家伙都不接单了,因为所有的订单都排满了’,似乎现在整个维恩都在疯狂追逐新款名装……我估计最近是有什么大活动吧。”   并不是这样。   农林皱眉。   冰月都过完了,新年都过完了。这近期哪里还有什么活动?下次活动可能都要等热月节了!   那都要轮到多久去了?五月份?还是六月份来着?   就算是热月节,那些大贵族也不可能提前四五个月准备名装礼装。这肯定不对,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农林不理解,而不理解的人不只是他,还包括整个维恩大大小小的,都接到过名装订单的裁衣店们。   “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早上9点,街边停靠的一辆银灰色轿车内,一个头发花白,鼻梁稍微朝上隆起——但又够不上鹰钩鼻的男人半蹙眉头看向同伴。   “你,我,一起的随从……整个使节团加起来超过300人,这么多人都要订名装礼装,光开销就是天文数字。”   “这是投资。”他的同伴直接说道。   “我们来得晚,别人都这么搞我们不搞,那看起来像什么样子?‘塔里尼昂人不懂礼数,竟然藐视萨拉女王’?”   “我听说那位和械阳伯爵关系亲近……而我们不是也能和伯爵搭上线吗?”   “噢你别天真了!”   说投资的男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现在也是个官……当官后该是什么样,和之前的自己区别多大,这个事情应该不用我提醒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给我听好了摩尔!现在的她是械阳伯爵,是萨拉王国的砥柱权臣!不要再试图拿过去那段可笑的冒险来套近乎了,你可知这也许会招来灭杀之祸?”   “好吧莱特。”摩尔-萨拉叹息一声,“我不提就是。”   “看开点。”另一个人伸手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名装也是分档次的呢!大不了其他人规格别那么高,够表达礼数就可以了。”   没错,这两人是兄弟。哥哥叫莱特-萨拉,弟弟叫摩尔-萨利,他们来自西方龙国塔里尼昂,和其他从各地赶来的使节团一样,是专程来觐见萨拉王的。   其实他们一周前就到地方了,之所以没有立刻前往白影宫而是停顿休整,除了礼数方面的顾虑之外,还有就是他们真的需要排队。   排除那些懒得记名字的小破地方,光是和塔里尼昂规格对等的国家使节团就在前面排了两个。他们分别是“号角之侞伦王国”和“雄鹰之切斯曼王国”,都位于伊卡洛林洲的西部海角,相比塔里尼昂来说更多了一份水路优势。   前缀称号是来自国土轮廓,侞伦王国的版图看上去像一把冲天号角,切斯曼的版图则像一只展翅雄鹰。这和他们的内在倒是没什么关系,这方面塔里尼昂是有优越感的。   他们被称为火龙联盟。   而且他们是真的有过龙的。   “要我说就该让尤热尼来带队。”开着车摩尔-萨拉忍不住抱怨,“现在出意外了……我们的能力用不了了,如果你又禁止我拿以前的事去求人,那我们过来的意义在哪里呢?”   “尤热尼看起来过于年轻了,让他带队会让别人轻视我们。”   “我们也不老啊?”   “但是我们看上去老。”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的幽默感莱特……我就是说虽然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我唯一能肯定的是我肯定会比你早死。”   “被气死吗。”莱特笑了起来,“放轻松兄弟,我只是让你别对某些事抱太大希望罢了。”   “毕竟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   “……真的没有吗?”   “啊,至少会比希望破灭轻一些嘛。”   根据萨拉那边给出的回应,白影宫目前只收容了侞伦王国的使节团,和对方代表的谈判将会再持续差不多一礼拜时间。   然后轮到两个小国,再轮到切斯曼,再轮到几个小国,然后才到塔里尼昂。   所以他们估摸着少说要在这里停留两个月往上。那既然这段时间也没别的事情干,不如拿租来的车多跑跑街道,也算是熟悉一下“度假地”的地势街口。   “你说,莱特。”   打破持续几分钟的缄默,摩尔-萨拉轻声问道。   “我们的能力为何会消失呢?”   “不清楚。”莱特回答。   “这正是我们过来的目的之一。”   “你觉得会和之前的‘黑幕’有关吗?”   “那东西出现之前就开始断断续续不好使了,我觉得和它没关系,是别的原因。”   “那你觉得……”   说到这里摩尔不自觉的把声线压低。   “其他人也是……为了解决那个东西而来的吗?”   “……”   莱特皱眉,这个问题就有点太严肃了。   虽然在出发前就预想过别的地方也可能有,但这次来维恩看到那么多“熟人”,他心里还是很震惊的。   “往好处想,我们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莱特说道。   “也许就只是一个洞?”   “也许里面什么也没有。”   “总之如果萨拉能解决问题最好,实在不行就搬迁,大不了我们离它远远的,不要靠近不就好了。”   “但是我不觉得那是靠躲就能解决的麻烦……毕竟你也看到了它到处都是,我们能往哪里躲呢?”   摩尔将车停在路边,兄弟俩为这个事情争执起来,倒是一时没有发现,有人在快速靠近车体。   “咚咚咚。”   车窗被敲响。   争论停止,靠近右边的莱特摇下车窗,看清那是一名青春靓丽的棕发少女。   “您好。”少女笑着道。   “请问两位是莱特-萨利,以及摩尔-萨利先生吗?”   “我是。”莱特皱眉盯着她,“你是谁?找我们是想做什么?”   知道他们的身份,又是在维恩港这种地方。他估计对方不是艾尔温女王的人就是来自其他几支使节团,凑上来是为了打探——哦应该说“交流”情报。   “我们家小姐从小就对龙国心生向往。”少女恭敬的对他弯腰,“还请原谅小姐没有亲自过来,实在是有事抽不开身。”   “你家主子到底是……”   “我们是切斯曼使节团。”少女点头。   “那就是阿尔勒殿下了。”莱特点头,“她派你来是想打听什么?”   蒂兰-阿尔勒,没记错是切斯曼的三公主。算是小有名气的一个女孩吧,当然,他见过更优秀的,对这位的聪慧美名不太感冒。   “殿下想知道龙国的现状。”   “噢,那她恐怕太越界了……”   “我们愿意用切斯曼的情况来交换,不止如此,我们手里还掌握有侞伦和其他所有国家的概况资料。”   “——我答应。”莱特立马改口,他看了看已经有人在朝这边瞩目的街道,扭头朝后。   “这里不方便……要不我们上来说?”   十分钟后,轿车继续上路行驶。   那位侍女没有跟上来,她下车离开了,只留下一番话在兄弟俩心中久久回荡。   “莱特。”摩尔开口,欲言又止。   “我知道。”莱特再次打断他,“不用提的,我知道。”   是啊……   如果真的是对方说的那样,这次恐怕是要闹出点大动静了。   真该死。   想要安享晚年的愿望,它怎么就那么难呢。 第二章 无梦城(二合一)   回到使节公馆,进入专门划分给切斯曼人居住的区域。莱密尔问过下人,得知自家主人今早外出还未归来。   她没说什么——也没用因此就先回房间去调整休息,而是一直守在门口等候,终于在下午接近天黑时分才等来了蒂兰-阿尔勒,这位切斯曼人最最尊敬和喜爱的三公主殿下。   “莱密尔?你在这等了多久?”   蒂兰刚进大门就看到女官疲倦的站姿,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好像忘记派人传讯回来了——她可是很了解莱密尔的,如果自己没有让她去休息,她恐怕会坚持等到第二天天亮。   这位殿下不太符合大多数人对于公主的想象,她并没有奶白色的光滑皮肤也没有如阳光般灿烂的金色长发,她只是一个有着健康小麦色皮肤的黑短发少女,身形矫健体态匀称,尤其是一双黑眼睛,站在阴影里看上去真是闪闪发亮。   挥退下人,让他们去弄点热水和吃食尽快送来,蒂兰迅速拉着莱密尔进入自己房间,首先给她说明了自己今天的收获。   “如你所见,我按照那些人给的提示去找械阳伯爵了。”蒂兰先是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但是结果嘛……如你所见,否则我就不会回来这么早了。”   今天也把她是累得够呛,在来萨拉之前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见一个伯爵会如此之难。   最可气的是还没见到……那些混蛋总是暗示她要去找“普斯林特”,但是她几乎跑遍了整个维恩港,根本就没见到哪一所学校是叫这个名字。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这里可不是切斯曼。也许切斯曼在那片地界算得上是个很有分量的王国,甚至有超过十个国家的沿海权都要受他们管辖。   但这里是维恩港。   是“神国萨拉”的政治都城。别说她区区一个公主在这里算不上什么,就算是她的父亲,此时正身患重病的沃勒王亲自过来,也不见得会有多受重视。   没什么好抱怨,因为差距确实是全方位的。蒂兰从小是在切斯曼那样的文化环境里长大,她早就习惯了从礼拜六一直熬夜到礼拜一早上——这种行为在伊卡洛林洲的西南沿海一带被称为“斋礼”——而且也早就习惯了在上午或者下午睡觉,刚过凌晨就起来学习工作。   上到统治阶层下到穷苦贫民,他们都是这样做的。毕竟对切斯曼来说他们可没法稳定控制黑夜里的污染扩散,无论是能源还是超凡学会都全方位的处在落后地位。那么最节约资源的防治方法就只能是在凌晨起了。   凌晨,午夜12点后。从那时开始梦界的距离会变得更近,来自灰雾的侵袭污染会更严重。在这段时间保持清醒,用清醒的神智去硬撑是切斯曼人惯用的方法。这样熬到白天天亮,梦界在阳光的驱赶下会越来越远,他们才能更为放心的遁入梦乡。   总是这样的……根据她的了解,不光是切斯曼人这么做,有很多国家都是这样做的。   所以当她第一次听说世界上居然有一个地方“居然还保留着古代作息”,“居然是天黑了睡觉白天醒着”,蒂兰当时真的非常震惊。   她不禁要想难道那里的人不怕灰雾?难道那里的人不怕做噩梦?在黑夜中冒出无比可怕的怪物?   后来随着她懂事她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她终于明白,原来“古代作息”才是正常的作息。   当然,这种事其实深入想一想就能懂了——把太阳当做一枚不要钱的大灯泡看待,那在白天做事的效率肯定是远超夜晚的。白天借用阳光根本不用点灯和蜡烛,如果不是没得选,谁愿意变成夜行动物?   很羡慕啊……对于这样国家,蒂兰真是又羡慕又充满了好奇。   小时候父王带自己来过一次,那时候应该还是查鲁尼王执政的朝代。当时的维恩港就已经给她烙印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但白天街道上车水马龙,港口的喧嚣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夜景之繁盛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那是她第一次理解什么叫文明,和这里相比切斯曼的都城峨冈堡真的只能算个围绕城堡圈起来的镇子。   她想留在维恩。   最起码留在这里上学,但沃勒王拒绝了她的请求。   “你不是那块料。”她的父王在这方面很是冷酷无情,“数学和工学……我们不是没有让你尝试,但结果相当不理想,就算你留在这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可是为什么是数学和工学?”   “因为只有这些东西能让峨冈堡变的和维恩一样,最起码的,可能我们就不用再为照明问题犯那么大愁。”   所以蒂兰最终没能留下,她需要回到自己的祖国去学习怎么管理官宦,学习长剑、弓术……会打猎的武人在切斯曼总是享有崇高地位。   而这次再临维恩,这座港口城市又给了许多她新的震撼。   不只是械阳,还有一直从天黑开到天亮的路灯。   因为切斯曼人总是更习惯在夜间活动嘛,这个习惯她是改不掉的,开头那几天她还以为这些路灯是故意为他们这些使节团才亮这么久的,她还试图找到萨拉的官员告诉他们“没有必要这么浪费”。   结果对方一脸茫然的告诉她“并不是这样”,“这些灯总是一直开那么久的”。   蒂兰很震惊。   这种震惊延续到今天已经有些麻木,她甚至会自欺欺人的想“还好自己长的和萨拉人没什么不同”,“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否则她可能根本就没有勇气继续待下去了。   “我今天主要是见到了拉伦斯男爵的继承人。”她对女官说,“詹姆斯-拉伦斯,他邀请我看了一场歌剧……很精彩,然后告诉我这些天试图通过他见到伯爵的人很多很多,他不想让我白跑一趟,所以给了我一张写有‘普斯林特大学’的纸条,暗示我伯爵可能是在那个地方。”   “殿下。”莱密尔歪头,“真的就非她不可吗?”   “我们是来求人的,莱密尔。”蒂兰叹气,“萨拉是唯一的希望,只有他们的国境内没有出现‘蚀之渊’,那他们大概率是有办法去对付它。但你也看到了这次来求救的有多少人,我们必须考虑到萨拉是否愿意帮忙,如果愿意那切斯曼又要排到什么时候?”   莱密尔点点头,这确实是无解的难题。   白影宫可不是旅馆,会让所有使节团一口气都住进去。那宫殿大门同时只会为一支使团而敞开的,人要一个个见,话要一场场谈,就连面见使节都是如此排队,更何况出人出力去帮忙呢?   所以才要找那位械阳伯爵。   传说她和萨拉王关系极好,是最受白影宫信任的权臣。只要能和这位打好关系,说不定就能把自家的排位挪上去呢?   只不过人确实不好见,那架子不是一般的大。鸢尾花街221号已经完全被棚子围了起来谢绝见客,还有人在这阵子跑到维恩相邻的黑木市去,也是跑断了腿也没找到人。   “很神秘不是吗?”蒂兰叹气,“我总觉得不光是我们,就连萨拉人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如果关于她的传说事迹都是真的,那么她的权势地位可不光依托在她有一颗聪明的头脑上。”莱密尔道,“她肯定是个超凡者,否则她可解决不了那些事端。”   “如果是这样就更好了。”蒂兰有些烦躁的道,“要是那些事端都是她靠个人能力摆平的,我们倒可以直接向她求助,也不用在这排什么队了。”   有人敲门,蒂兰猜测是吃喝送来了,让人把东西放在桌上,她也是很不客气的直接拿起一只烤鸡开吃。   萨拉的文明不止体现在外景上,饮食文化也有许多独到之处。   同样是烤鸡,她在峨冈堡吃的最多撒点椒盐。但这家店的烤鸡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密料汁,那表皮被烤的金黄酥脆,一口咬下去,咔咔脆响的同时又有鲜嫩肉汁在齿尖翻滚,蒂兰恨不得连骨头都咬碎吃掉。   “注意仪态,殿下。”莱密尔默默坐过来也开始用餐,“这样会被萨拉人喊乡巴佬的。”   “我们难道不是乡巴佬吗?”蒂兰幽怨的盯着她。   莱密尔不说话了。   确实,有些事不是你刻意伪装就不存在的。   “我今天见到了塔里尼昂的两位领队。”   一直等用餐完毕,两人在铜盆里洗过手,莱密尔才说出自己今天的收获:“摩尔-萨利和莱特-萨利,传说中的时光龙后裔,我按照您的吩咐和他们换了塔里尼昂的‘蚀之渊’情报。”   “火龙联盟派了他们?”蒂兰有些吃惊,“结果呢?塔里尼昂境内出现了几处?”   “三处。”莱密尔说,“按照我们的判定标准,是两小一大。小的直径是100米上下。大的则在500米以上。”   “在扩大么?”   “在扩大,他们应该也是采取了能想到的所有法子都阻止不了,所以才匆匆赶过来了。”   “那么关于他们的能力呢?”蒂兰眯眼,“时光龙……你有感觉到他们有什么不同寻常吗?”   “并没有,他们给我的感觉都是普通人。”   “那有没有可能他们的能力也在消退?”   “我不能保证的,殿下。这说不好。”   “有怀疑就足够了。”蒂兰摇头,“我们手中证据还不够多么?其他人又不是没有问,大家都如此,凭什么他们能幸免于难。”   聊了聊感觉大家情况都不容乐观,蒂兰也就准备先休息了。   械阳伯爵没找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每个使节团都没找到嘛,那局势就还没有变化,暂时还不用为此着急。   “殿下晚上不出门吗。”   “不了,总要习惯这里的作息,毕竟萨拉人是白天做事的,总不能有事找我们的时候撑着眼皮去吧。”   一夜无梦,第二天,蒂兰神清气爽的起床。   她又发现了萨拉一个和切斯曼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在这里生活,你的睡眠质量总是惊人的高。   非常神奇……她来这里有一阵了,无论是白天睡觉还是夜晚睡觉她总是什么梦都不做,眼睛一闭再睁开就是新的一天,哪怕只睡很短的时间也能保持精力充沛。   而她在峨冈堡可不是这样,她从小到大可没少做噩梦的……只不过程度都不怎么严重罢了。   萨拉人的地盘有问题。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莱密尔帮自己穿戴那套繁琐的、花了大代价才定制做好的礼裙,蒂兰稍稍有些心不在焉。   梦界……梦界……   天黑就是梦界遮蔽了太阳光辉,怎么都要做点梦的。   我小时候这里还不是这样,我记得我当时和父王睡也是做过梦的……为什么现在会出现这种情况?   隐隐约约的,她感觉这会是个重要线索。   “莱密尔。”   叫住女官,蒂兰吩咐道。   “待会使馆人送餐来的时候你帮我打听下,他们以前是否做梦,现在是否做梦。”   “好的。”   “还有——如果他们现在不做梦了,再问问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的。”   使馆的工作人员或许面对她这个公主会提高警惕,但对一个身份不明的下人就不一定了。   过了一会,莱密尔端着送的早餐回来,告诉蒂兰:“我问了两个人,他们都说这段时间没再做梦。”   之所以要加上“这段时间”那说明以前就是做梦的了,这等于同时回答了两个问题。   “何时开始的?”   “就最近,大概两周多点。”   “这两周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这……我再去打听。”   “别急,先陪我吃完东西再去不迟。”   早餐是肉粥,搭配酥脆的肉馅饼。两人吃的都很专心,这在切斯曼也不是随时都能吃到的东西。   米粮和兽肉在那边是很贵的,鲜肉饼这种不大利于贮存的东西切斯曼人很少制作,他们更多吃晒干的咸肉,以及一年四季能把人吃吐的盐熏鱼干。   吃完饭莱密尔出门,蒂兰则拿起旁边的语法书继续研读。   作为外交使团,最需要的能力是口才吗?   也许是吧,但在口才的基础上,你首先得会说对方的语言。   伊卡洛林洲当前大大小小的国家说的语言都大差不差,都是古代瑟兰语的分支变种。但因为地缘和习惯总归是分化成了不同的口音,如果不想办法纠正过来,部分词汇可能落到对方耳里会韵味大变。   蒂兰就听说过一个笑话故事,说曾经有个叫“黑德”的国家,在派遣特使和古瑟兰建交时因为语言不精而读错了音节,导致表达友好的句子变成了挑衅,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这毫无疑问只是笑话而已,她很清楚,实际上就算真的发生这种事当事人也不至于丧命,至多就是不受待见,回国之后被冷藏罢了。   但它绝对阐明了语言学在外交领域的重要性!尤其是现在竞争者如此之多,试想一下如果别的使团领队说话都避免不了带有口音,只有自己能说一口流利的萨拉语,这难道不会是加分项吗?   “萨拉语的发音确实更正,和切斯曼语比起来要更悦耳些。”   研读一小时,蒂兰在休息时这样想。   她语感不错,大致可以感觉出来,好像萨拉语才是所有分支语言里和古瑟兰语最接近的。   那这是否有助于他们解析和发掘史前遗迹里找到的资料呢?   她不由进一步深层联想。   萨拉之所以这样先进,强大,是否是因为语言的便利,导致他们能更完美的继承古代神国的科学传承呢?   想着想着,她不由后悔小时候没有在那个决定上和父亲据理抗争。   即使不学数学和工学,我也可以学文科嘛。   古代萨拉语、药理甚至星相学,只要是知识怎么会有没用的呢?   实在不行我就隐藏身份加入械阳教团去!   我就不信了,当我混到个修女当,然后再告诉他们我其实是切斯曼的公主,他们难道还能把我撵出去吗?   说不定械阳教团的果园就能因此而开到峨冈堡去……这也算间接救济了不少人呢。   想到美好的地方,蒂兰忍不住微笑起来。   “殿下……你这样会让人觉得你是个傻子。”   “啊!”   她这才发现莱密尔已经回来了,正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自己。   有些脸红,但她觉得自己也没想错啊。   什么聪慧的三公主……再聪慧,再会布置陷阱有什么用?   多猎几十只、甚至几百只野兽可救不了一个国家。她可是在想更宏大的东西呢。   如果可以,她真想回到小时候啊。   “我问了,如果说最近发生的大事,那一定就是萨拉从维恩调集了一支军队去西辛那教区。”   “军队?”蒂兰瞪眼,“教区……?”   莱密尔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西辛那教区的地理和历史,然后说道:“这件事情当时闹的挺大的……因为这是第一次有超过3000人的正规军干涉教区防务,告诉我这件事的人似乎对此有些意见,他还说了,‘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的风波,萨拉王肯定会遭到不少大臣反对’。”   “那么这个西辛那教区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外乎就是邪灾或者叛乱吧。”   莱密尔说。   “就像您经常面对的那些投机者一样。”   “不同的。”   蒂兰摇头,走到窗边看向外面。   “切斯曼的投机者在这里没有生存土壤,这里的集权程度远超那里,肯定是西辛那教区发生了大事!说不定就和‘蚀渊’有关!”   “是不是和‘蚀渊’有关暂时不清楚,但是肯定和您要找的人有关系。”   “怎么?”   蒂兰回头。   “你是说……那位艾苏恩-希茨菲尔伯爵?”   “没错。”   莱密尔正巧递来一封信笺。   “这是对方交给我让我带来给您的。”   “他说了,如果我们足够有诚意,他会考虑告诉我们更多详情。” 第三章 终浮现(二合一6k)   深夜,临睡前,蒂兰坐在床沿仔细又将那张信笺研读了一遍。   写信人在内容里简略提及了西辛那教区的西辛那市以及马尼翁市最近爆发的一场动乱,并介绍了动乱平息的同时亦有突兀的、持续一整晚的“黑幕”扩散开来。   至于详细信息里面则没提,只是说了负责率领那支3000多人的大军去处理问题的特使正是她们此刻要找的人。   “艾苏恩-希茨菲尔是这次行动的带队人么……”   蒂兰拿着信纸愣愣出神。   这里面提到的“黑幕”她很在意,因为正是在“黑幕”扩散过之后“无梦现象”才普及开的。不做梦在之前可是极少数天赋异禀者的专属待遇,而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持续一阵子不做梦了。   肯定是好事,虽然美梦这种概念也随之消失了,可至少人们不再需要在黑夜入睡前担惊受怕。   很多人将此视作神迹显灵,这几周的礼拜六,去圣堂以及修道院祷告的人都多了不少。   蒂兰怀疑“无梦现象”是“黑幕”造成的,更进一步怀疑“黑幕”和当前失踪的械阳伯爵有重要关联。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和“无梦”有极为重要的牵扯,但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   至于写信人的身份……对方没有傻到给莱密尔这个“陌生人”留下把柄。他什么个人信息也没有写,只写了一个旅馆地址,说只要进驻其中长期空置的306号房就自然而然会有人找她。   根据莱密尔的形容,那是一个全身瘦高瘦高,穿着黑色长风衣,大半张面容都隐匿在衣领后的男人。   蒂兰总觉得维恩港的水特别深,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和白影宫以外的力量打太多交道。   谁知道对方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肯释放这种程度的善意过来要说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那她肯定不信,这样大概率就是要借着她的公主身份来做些啥了,她可不想被人利用。   所以她并没有立刻尝试信中的渠道,而是让莱密尔先继续打听,关于西辛那教区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情况不乐观,殿下。”   又一天女官从外面回来,将自己搜集到的信息整理汇报给她:“‘西辛那’好像成了违禁词,不管是花了多少钱,只要提到这个词他们都会立刻闭嘴离开。”   钱是好东西,哪怕在萨拉这种文明国度喜欢钱的人也遍地都是。金元攻势向来是他们这些外国人获取情报的首要手段之一,但这还是第一次,它受到如此严重的挫败。   “我这边也一样。”蒂兰眯眼,“真奇怪……他们好像是被下了死命令一样,那这个命令一定来自白影宫,是萨拉王禁止打探那里的消息。”   “这更说明我们的路子走对了。”莱密尔精神一振,“无论是关于‘蚀渊’还是关于‘械阳伯爵’,秘密的交汇点就在那里。”   “可惜,就算知道我们也没办法自己求证。”蒂兰叹气。   西辛那距离维恩港可太远了,几乎是斜穿整个萨拉王国。如果说黑木市因为距离近的原因还可以去走走看看,那么西辛那……这里没有使节敢去逛的。   否则去到一半突然排到自己了怎么办?难道腆着脸让艾尔温王等自己回来?   没人敢做这种事的!   “可以通过侧面推断。”莱密尔笑笑,从旁边拿起自己搜集的报纸递给蒂兰。   “这是……?”   “这段时间他们发布的报刊,花点小钱就能收到。”莱密尔指指点点的给她讲解,“通常来说,报纸是获取情报最重要的来源之一。无论是对于本国人还是外国人,他们都能从这些薄纸上获取一些对他们有所帮助的东西。”   “我看不出来这些新闻有什么内涵的,莱密尔。”   “您要深入去看……比如这一张,大概是一周前的,它的头版是《关于彻底废除奴隶贸易的管理办法》……您对这个标题有什么感觉?”   “比不了。”蒂兰直摇头,“人家是文明人,我们是野蛮人,峨冈堡可学不来这个。”   奴隶贸易在切斯曼依然是官方担保的合法生意,甚至不少人就靠这个致富,蒂兰从小到大也没少逛过奴隶市场。   她们那可没有什么“黑市”的说法,一切都是摆在台上正大光明交易的。而且她也不觉得这种买卖是什么坏事,毕竟如果不作为奴隶被卖出去,那些土人也要作为战利品被另一些土人生吃掉的。   真要说有什么看法的话,也许会打击西海岸诸多国家的经济?   毕竟他们每年收容交易来的奴隶有不少都是转道卖到萨拉来呢,这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一旦真的遭到立法禁止,商人们的收入肯定会腰斩。   “不止如此的。”莱密尔提醒她,“还记得之前您看到的关于西辛那的介绍吗?那里其实是……”   “是萨拉过去最大的人口市场?”蒂兰眼前一亮,“也就是说这个标题也和西辛那有关系!我们可以由此推测那里发生的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它都直接导致白影宫要放弃奴隶贸易!”   “但是这还是没什么用吧。”她转而又把脸垮了下来,“你不会是打算让我们也跟着学吧?”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蒂兰在只有几岁的时候就领略到了。   她的哥哥学习读书很厉害,有段时间她看到哥哥每天学习超过十个小时得到父王表扬非常羡慕,就跟着学,每天也看十小时书。   结果考教时的表现还是一塌糊涂,父王可谓非常失望。   以前不行还能当你是不用功,这用功了还不行,那只能说明是人不行了。   所以……人学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国家学国家呢?   萨拉可以切掉人口贸易这块“毒瘤”,那是因为他们有足够发达的经济市场,有足够多元化的贸易分类。   切斯曼可不一样。   国情不同,环境不同,贸然乱学,她感觉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殿下啊……”莱密尔扶额一阵无语,“您不要只看经济……多注意‘关系’,可能这对白影宫来说算不上大事,但对西辛那本地呢?本地的商人商会……他们会愿意这么做么?”   “当然不愿意。”蒂兰瞪眼,“哦我懂你意思了,你是说这中间本该存在一个抗争的过程,但是好像——”   “好像这个过程并不存在。”莱密尔点头,“或者说不是不存在吧,而是存在,但我们没有资格看到。”   “‘黑幕’。”蒂兰立刻接上,“三千人的大军……也许械阳伯爵就是去处理这件事的。”   “也有可能是顺带。”莱密尔摇头,又翻出一张报纸递给她。   “看看这个……在第三版,《第一批支援马尼翁的医疗物资已经抵达》,虽然是隐藏在角落的小新闻……但也能透露出很多情报。”   “有医疗物资正常。”蒂兰自己也拿出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大标题道:“因为那边有地震啊!”   标题是《西辛那教区地震情况汇总》,下面的内容则是详细介绍了地震发生的时间和地点,这同时也和械阳伯爵驻扎那里的时间重合。   “日期。”莱密尔摇头,“这两份报纸只相隔三天,通常来说三天时间远不足以让消息淡化影响,可三天后关于‘地震’的新闻就被挤压到三版去了,您不觉得这很奇怪么?”   啊……这么说确实,好像是有一种刻意在掩盖什么、刻意淡化影响的感觉。   这就非常古怪了,因为萨拉再怎么文明也是由国王统治的地界。艾尔温王看那些人不爽大可以公开对他们的治理过程,有必要这样遮遮掩掩、含糊其辞吗?   “这么说,大概率就是邪灾了……”   蒂兰喃喃道。   只有把邪灾套进去,认为是不希望邪灾的恶劣影响扩散开才能说通。可以理解为“地震”其实就是邪灾,针对“地震”调集的物资是为了填补邪灾造成的损失,械阳伯爵率领大军就是前去赈灾,甚至还可以想象力更加发散一点,认为这场灾害就是不愿意被废除奴隶贸易的当地阶层搞出来的……   这样一想,这些报纸真是透露出了巨量信息。   “莱密尔,你真厉害!”   蒂兰发自内心的夸赞。   “他们总说我聪慧,但他们不知道是有你帮我。”   “但光凭我个人的力量也是做不到任何事的。”莱密尔摇头,“起码不会有人听一个奴隶出身的女人说任何东西……我其实是沾了殿下的光了。”   有一个定理:在奴隶合法的国家,哪怕你不是土人,你也有沦为奴隶的可能。   莱密尔就遭遇了这种可能,她本是地方领主家庭的女儿,父辈战败全家遭难,她和诸多女眷仆人也被虏获贩卖,还是多亏当初年纪小才没受到玷污,又走运被蒂兰买到,就此命运迎来转折。   两人就这个话题又商议了一会,但到底情报还是太有限,她们决定今天先休息,等明天继续针对性调查。   比如人事调动这一块……你是可以不说,我也可以不问,但我不问西辛那的事,我好奇想了解下萨拉的制度,比如最近一些官员的调任情况,这种本就公开的信息问一问应该不要紧吧?   而只要问到了这方面的信息,再进一步根据调任去西辛那的官员此前担任什么职务,具体擅长做哪些事,很容易就能推测出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擅长瘟疫治理那就是闹了瘟灾。   擅长提振经济那就是需要重建市场。   这很容易……连蒂兰都推的出来。   只不过她们没想到这样的调查居然也会遭遇阻力。   就一夜之间,突然那些过去总是笑脸相迎的萨拉官员们开始对她们不予理睬。无论她们怎样试探都没有用——根本连钱都花不出去!   是看出我们对西辛那的情况好奇了么?   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大罪责吧?   真的至于如此提防?   就在蒂兰惊奇的时候,她突然收到侞伦使节团的邀请,表示他们的领队凯泽王子希望她今晚去那边做客。   都是在萨拉地盘上,谈不上什么做客不做客的……蒂兰无所畏惧的过去了,结果发现凯泽找她居然也是要谈一样的事。   “停止你们现在在做的一切!”   进了门,凯泽王子对着她上来就是这么句“命令”。   “你们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以为你们能看到的东西我们看不到?不如你们猜猜看为什么我们都乖乖待在这里哪都不去?是我们不好奇么?是我们不想通过西辛那的情报分析真相吗?嗯?”   他一口气问了一大串问题,差点把蒂兰给炸晕了。   “我没心思和你谈什么!你可以在这里坐满三分钟……然后我会笑着将你送出去,但记住我刚才说的东西——不要再查‘西辛那’的情报!那会让萨拉人很不高兴!”   ……她几乎是被轰出去的。   虽然在外人眼中凯泽王子笑的如春风般温暖,但她很清楚,这个男人甚至会不择手段的逼迫自己遵从命令。   这里不需要莱密尔提示她也知道为什么——因为侞伦团队的大部分人此时正住在白影宫,他们的专员正在和萨拉商谈支援的细节,正是容不得外界打扰的时候。   想想看吧……假如换她是凯泽王子,自己的国家眼看着就要第一个和萨拉建立合作关系了,这个时候看到有其他国家的特使团在外面搞事,那她肯定也要担心,萨拉人是否会因此迁怒侞伦团队,在当前谈判的基础上将合作取消。   谈不上什么对或者错的,纯粹就是立场矛盾。   那她就更不可能乖乖听话了。   侞伦使节团是最先抵达维恩港的队伍,他们无疑已经占到了先机,自然会维护这份优势。   但切斯曼又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她们可是一点优势都没有的。不趁现在把水搅浑想办法破局,难道真的慢慢等排队吗?   她可不敢赌。   这条捷径她是一定要找的。   而且她相信想要找捷径的不止她一个。   塔里尼昂是排在最后一位的团队,她觉得明天可以去找时光龙的后裔谈谈,相信他们会很感兴趣。   第二天,蒂兰天没亮就起床洗漱,很是庄重的从礼装中挑选了一套纯黑色的朴素猎服。   谈判的申请昨天晚上就让莱密尔送过去了,因为是要争取利益,所以她尽可能希望能做好每一处细节。   就比如猎服。   长裤长靴相比柔弱的裙子更能凸显她的强势。   “日安,阿尔勒殿下。”   穿过长廊,来到塔里尼昂使团的驻地,蒂兰在这里见到了彬彬有礼的兄弟二人。   就只有他们——昨天的信笺里提到了最好不要有外人在场,这次会面双方正好都只出两人,可以说是很公平公正。   “事情的大概我已经通过莱密尔小姐了解过了。”   莱特点头。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不希望就这样苦等,因为你们害怕萨拉没有那么多力量分别支援所有团队代表的国家,但直接插队又不合适,所以你们都希望能在排队间隙找到那个关键性的破局人物——也就是希茨菲尔伯爵大人。”   “是这样。”   蒂兰承认。   “我听说伯爵曾经去龙国一行,两位是否认识她呢?”   “如果你是指望我们,那你真是找错人了!”   莱特撇嘴道:“唔……别说认识了,我们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又在睁眼说瞎话了。   摩尔坐在边上抽搐嘴角。   他这个哥哥撒起谎来是真的不打草稿,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被他骗了。   糊了满满一屋子……   那可真是想一想就令人作呕……   “摩尔先生是不舒服吗?”   “他没事……不用管他……咳嗯这里我再确认一遍——你们还调查到了一个不明组织,这个组织给了你们一封信,让你们如果需要后续情报就入住东区巷黑天鹅旅馆的306号房等待联系……是这样吗?”   “没错。”   “你们打算去吗?”   “说实话,我们不太敢……这座城市的一切几乎都被白影宫监视着,我不信这么做能瞒过萨拉人,这会彻底得罪他们。”   “出卖这个消息换取萨拉人的善意也是不错的选择哦?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自然是因为……”蒂兰深深吸了口气,“这对改变我们目前的处境几乎不会有任何帮助。”   她查这些是为了找到械阳伯爵。   但萨拉会因为自己出卖这些信息告诉她械阳伯爵在哪里么?   别说不可能了……没准这个组织和这封信就是萨拉人自己弄出来钓鱼的!   终究还是情报太少。   所以她才想要和塔里尼昂展开合作。   “我们这边的话,没观察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莱特很坦然。   “哦……‘摩比迪斯’的人最近频繁出入各种药店医馆,他们有人从楼上掉下去摔断了腿,除此之外其他团队都很正常。”   蒂兰眯起眼睛没接话。   既然你们拿不出对等情报来置换的话,是不是该有些确切的表示?   “这样吧,那个黑天鹅旅馆我们去找。”   莱特想了想这么提议。   “你们提供机会,风险我们来扛,如果有收获双方共享,你觉得呢?”   “成交!”   一拍即合,两边就此建立起合作关系。   莱特-萨利刻意多等了几天才换便服出门,他利用手提箱子里携带了三套衣物——其中甚至有一套女装甩掉了隐约跟上来的窥探视线,成功在下午3点前摸到东区巷,找到了那家名为“黑天鹅”的破烂旅馆。   原谅他这么形容……这家店是真的寒酸,那大门上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油渍还是别的什么,地板踩上去总是有一种粘腻感,整个大厅中都蔓延着一股腐败陈旧发霉的味道。   而且还不喜欢开灯。   见鬼……只开半扇窗户的大厅不开灯,你们是嫌自己不够可疑是吗?   “怎么住?”   吧台懒洋洋的抛来问题。   “给我开间房。”莱特想了想道,“一天份的。”   “二楼三楼还剩7个空房间,门牌号在这,你自己选。”   莱特看了看推来的单目,其中并没有306这个数字。   他抬头观察着吧台的表情,拉低声线:“如果我要住306呢?”   吧台面色猛地变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犹豫着道:“但是我们三楼一共只有5间房……到305号就是头了……”   “我就要住306。”莱特眯眼,“我很肯定。”   “那么,跟我来吧。”   吧台看了眼外面,走到门口把牌子摘下来又关上门,带着莱特往里走去。   这家店几乎没人,两人并没有上三楼,而是在掠过楼梯口台阶后往下面走。   所谓的306号房,原来是在地下室啊……   莱特嘴角抽搐一下。   起这种名字,真会玩哦……   被领进一间一看就是员工住处的房间,吧台让他在这里等,一个转身就不见了。   莱特找地方坐下默默等待。   三分钟后,他猜测对方暂时不会回来了,认为这应该是某种暗示甚至明示,遂开始站起来在房间里乱翻。   剃须刀。   没用。   没洗的靴子。   没用。   账本。   没用。   嗯……这个不会是日记吧?   打开日记看了看,莱特很快被其中一则事迹吸引了注意。   事迹提到隔壁抽烟草的“老乔里”有做梦才能睡着的习惯,但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无法做梦,遂开始整夜整夜的   失眠,精神状态急转直下。   无梦……   失眠……?   莱特心里一跳,继续将日记往后面翻。   [真神奇!]   他看到惊叹。   [今天听到一则怪谈,居然有人告诉我,之前自己做梦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一座白色城堡!它甚至还有确切的名字,叫普斯林特!]   “梦中的城堡普斯林特以及凡人无法做梦的现实……”   莱特瞪眼,心里瞬间闪过无数电光。   哦……   该死的‘摩比迪斯人’。   原来买药是这个意思。 第四章 工程会(二合一)   “你的意思是,那个所谓的普斯林特大学其实是要去梦里找?”   归来之后,当夜,蒂兰和莱密尔再次做客塔里尼昂分区的休息室,她们在这里听莱特-萨利描述了今天探查到的重要情报,对于这个收获也是感到惊叹。   “我觉得就是这样。”莱特说道,“那家伙后来又换了一身衣服回来找我,问了我一些东西,最后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一个叫做‘纳米亚机械工程学会’的组织……我为了获得更多情报就点了头,他让我在一份契约书上签字,然后给了我这枚徽章。”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银色的徽章放在桌上,这东西大概有瓶盖大小,盾辉型,上面雕刻着机械齿轮、扳手和弯月的图案。   前面两个图案我能理解,最后这个‘弯月’是什么意思?   蒂兰拿起徽章看了看,对莱特问道:“这组织很可疑……你真的打算要加入他们?”   在她想来这是维恩港,维恩港的秘密警察可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任何组织都不可能绕过那些黑衣人搞事情的,如果这个‘纳米亚机械工程学会’不是白影宫自己控制用来钓鱼的,那这个组织的存在性质立刻要变得危险百倍。   他们是怎么瞒过那些黑衣人做到在维恩港扎根存在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可以做到这种事……基本上就是当着那些獒犬的面联系外国来的使节团成员,甚至试图拉拢他们加入自己?   他们又有什么目的——因为他们很显然是看中了他们的使节团身份才这样做的,那他们一定有需要这边身份才能做到的事,这种事会不会蕴藏巨大的风险?   这些疑问都让蒂兰心里感到不安,她怀疑是有一场针对王权的风暴在暗中酝酿。   而且这也并不稀奇不是吗,对于萨拉这样的国家而言这种事情或许隔个几年甚至十几年才会发生一次,但在峨冈堡,分析和处理心怀不轨可是蒂兰这些王子王孙的家常便饭。   那里远比这里混乱的多,每天对领主产生仇恨心理,甚至干脆就是外来者裹挟当地人想取而代之的人也多得多……因此这在蒂兰看来不算“意外”,这就是她认识中的人的本性。   “我才不会真加入进去。”莱特皱眉,“我签的是假名字……虽然他们还让我滴了血,但只要他们找不到我,那份契约就是废纸。”   “找不到你?还能有比使节团领袖更明显的目标吗?”   “我是变装去的,那人看到的我比现在还要老个起码十岁。”   蒂兰点点头,继续低头打量起徽章。   但旁边摩尔-萨利却凝气眉头打量起莱特——他可太了解这个兄弟了,如果一件事没有让莱特感到不解和困扰,那他是不可能用那种语气和表情来表述它的。   会皱眉,说明他也想不明白。但他到底想不明白什么?他肯定还有什么东西是没说透的!   意识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还有两个外人在场,摩尔也不点破此事,只是等两边会晤交谈完毕,等把人送走了才问莱特:“那个契约是怎么回事?”   “那个吧台特地提醒我了。”莱特转过来,眼里目光微微闪烁,“‘无所谓你签什么名字,但只要你在这份契约上滴了血那你就是‘信徒’了,你真的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这是警告?”摩尔觉得怪怪的,如果这是一个性质偏向“恶”的组织,那会有这种提醒着实说不过去。   毕竟那些组织在拉人入伙这件事上都是不择手段的,怎么会有人在骗你干坏事的节骨眼上提醒你三思呢?这道理好像说不过去。   “是啊,警告。”莱特重新找地方坐下,然后抬手露出光洁的手背,“那份契约在签完后就被一种无比诡异的……黑色的火焰烧成了灰,我亲眼看着那些残骸钻到我的手背皮肤里形成了一个和徽章一模一样的纹身……但当我从那里出来想要再看看它,它却彻彻底底的从我手背上消失掉了。”   “我们好像牵扯到一些不得了的事情里去了。”摩尔撇嘴,“后悔了吗?”   “一点也不,我倒是因此又有了一点全新的想法。”莱特拿起旁边剩的面包大嚼起来,他今天中午后就没吃东西,回来的路上就饿坏了,“比如我不相信萨拉人会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   “你这么想吗?”   “如果他们只打算偷偷摸摸干点小坏事,那放过了也就放过了。”莱特点头,“但是那黑火……涉及到骚灵超凡的东西,如果他们连这些人的存在都意识不到,维恩港早就不存在了。”   “你所谓的全新的想法。”摩尔犹豫了一下,“不会是指,你觉得这个组织和‘她’有关系吧?”   “还记得我们之前看过的资料么摩尔?关于针对艾莎洲地盘和资源划分的那几场会议。”   “不记得了。”   “好吧,我忘了你不喜欢这些政治相关……不过我是看过许多遍的,其中有一个在艾莎当地延续的组织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你猜猜他们自称什么?”   “……你明知我不知道还让我猜?”   “你知道的话还猜什么劲儿?”   摩尔觉得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让自己猜跨度太大的东西,这个自称一定是和他们之前聊到的话题——甚至是和那个“纳米亚机械工程学会”有关联的。   “机械师。”他猜。   “不对。”   “工程师。”再猜。   “对了!就是‘工程师’!”莱特用力一拍巴掌,“我觉得这个什么工程学会就是那些人被萨拉收编了——他们拿到了最大的地盘,是其他国家加起来的三倍还多,那他们要怎么处理那些难以约束带艾莎组织呢?显然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们带回文明社会,让他们重新系统性的学习这些年因为文明隔离所疏漏的知识!”   “那这个契约等于是直接和白影宫建立的了。”摩尔皱眉,“他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明面上用谈判吊着他们这些人,私底下又搞这种偏向于‘开小灶’、‘入伙仪式’之类的小动作。   这不合理……艾尔温王当今占据着绝对主动,她有什么事是不能开诚布公谈,非要偷偷摸摸这样做呢?   狠狠皱眉,摩尔总觉得距离真相只差一层薄膜,但就是无法突破进去。   “别着急。”莱特笑眯眯的注视着他,“我先探探路。”   “如果真的和我想的一样,那么距离我把你拉进去那一天也不会远了。”   ……   另一边,卧室里,蒂兰和莱密尔也在讨论得到的情报。   “……他没说实话。”蒂兰脸色很阴沉,“过程有点太简单了。”   她再怎么说也是见识过政治斗争血腥的公主,就算不如外界传说的那样聪慧,看待事物的角度也拉不到哪去。   她当然看得出来其中有问题,比如“既然莱特-萨拉跟她们说,他判断这个组织的存在很可能是非法的”,那凭什么那些人就这样把他放回来了?   他不是该留下点什么东西吗?至少当场就要做一些任务来证明自己和他们是一条心的……如此他们才能信任他,否则谁知道他回来会不会立刻把黑天鹅旅馆给举报了呢?   “举报没用。”莱密尔有不同想法,“如果我没猜错,现在那家店的吧台可能换回了原来的人。”   什么叫换回原来的人?   蒂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想透彻后,她后背止不住的在冒寒气。   我的女神啊……莱密尔的意思是,这个组织从一开始就注意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是在确定莱特-萨利要行动的前几个小时才布置好一切的。   “真正的吧台可能当时就被打晕了藏在柜子里。”莱密尔叹气,“契约成立后他们走人,然后吧台醒过来只以为遭遇了恶作剧,就算报案也不会有任何下文。”   蒂兰不说话了,她无法想象要多大的能量才能在维恩港做到这一系列操作。   “但是他们也给出了最关键的情报。”莱密尔安慰她,“那就是普斯林特是在梦里。”   “……你真的相信这种胡话?”   蒂兰撇嘴。   反正她不信。   一所学校……一座城堡,它怎么可能是在梦里呢?   “那怎么解释摩比迪斯人这些天都在找药店呢。”莱密尔眯眼,“这也是莱特提供的情报……我自己调查了这件事发现确实如此,他们已经找了很多天了!如果他们只是为了买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那不可能耗费这么大力气,结合这消息,他们应该是在找催眠——不!严格来说是‘催梦药’!”   “他们也想找普斯林特?”蒂兰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打听到确切的消息普斯林特是在梦里……但是现如今入梦不再是一件自由的事!它被约束了!被管制……必须服用药物才能入场……”   被炸的有点意识不清,蒂兰的理性觉得这种推测太疯狂了,但她的本能却告诉她“这是对的”。   这就是结果,这就是真相。否则怎么解释詹姆斯-拉伦斯会用那种意味深长的表情在最后观察她呢?那表情简直就像在说……“看吧!我已经把谜底告诉你了,但我打赌你找不到,你会和很多人一样,在真相前撞的头晕目眩!”   普斯林特是在梦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是有资格嘲笑自己。   这是怎样的骚灵研究……什么程度的超凡手段?   本以为那些车水马龙,那些高楼大厦,那些通明的灯火已经给自己带来足够的震惊了,蒂兰却是没想到,最大的震惊居然是来自针对骚灵的研究上,这一块她们被甩的更远!   “是不是这样,接触下摩比迪斯人就知道了。”莱密尔提议。   “他们会答应么?”   “会的,如果他们不想这个消息所有人都知道的话。”   ……   又过去几天,莱密尔被派去执行“交流任务”,蒂兰则是在公馆住的无聊,想要出来走走透气。   现在显然是比一开始刚来的时候要轻松一些。   不,应该说是轻松许多。   无论是害怕被拒绝的忐忑感还是作为乡巴佬进城的拘谨,自己那段时间的神经都绷太紧了。而现在我至少已经习惯了新的作息时间,我该做的那些事也已经做了。   到这一步,她再担心也没什么用了。索性就彻底放松下来只把自己当个游客,开始和许多类似她的人一样在维恩游荡观摩起来。   她去了博物馆,欣赏那些文物和画作。又路过一家只需要缴纳入场费就能参加的艺术沙龙,进去聆听许多小商贩家庭出身的男女谈论风月。   不过她注意到一件事,哪怕这些人会暗搓搓的拿那位‘特尼则亲王’来开玩笑,他们也没有一个提到那位械阳伯爵。   这很不正常,以那一位受封前流传的事迹,就算没有风月故事可以谈,至少也不该一次都没有被提到过吧?   萨拉好像是刻意在淡化她的存在感……   蒂兰没有太多证据,但她就是这么认为。   因为西辛那教区的邪灾——她就姑且当那是邪灾好了,率领大军镇压邪灾的人就是械阳伯爵的,那怎么可能在关于此事的新闻报道上压根看不到伯爵的名讳?   她整个人被从所有事端里摘了出去,脱离了漩涡,脱离了关注,彻底隐身遁入暗影,就连想要见她一面都千难万难……   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械阳伯爵,械阳伯爵……将区区一个伯爵后缀和“械阳”这样同时带有神权和王权色彩的称号结合起来,萨拉之前的操作很显然是要捧她,是要让她名传海外。   但是他们现在的操作却是要冷藏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他们在这件事的态度上有了这么大转变?   巨大的困惑在心里酝酿,蒂兰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要多想。   回过神,她才发现自己随着人流到教堂来了。   这是一间小教堂,再小点可以算修道院那种。尽管不是礼拜六但前来参观的人还有不少,蒂兰猜测其中大部分都是萨拉其他城市的游客,或者干脆和自己一样,是外国人。   来都来了,顺带参拜下女神好了。   国家和国家的文化信仰通常来说各有不同,但械阳的诞生确实拯救了人类文明。那枚希望的火种最先是在东方被点亮,然后才蔓延……就像野火一样洗礼了整个伊卡洛林洲,当然也影响了其他地区的固有信仰。   目前,根据蒂兰的了解,西海岸大多数国家信奉的也都是这位女神。只不过因为文化不同对她的称呼不一样罢了。   有些国家,像侞伦那样的,对她的正式称呼依然是“太阳王”。   侞伦人刻板又讲究,做什么都喜欢拿自己“古瑟兰流民”的身份装腔作势。仿佛只有他们才配和萨拉结盟一样,蒂兰心底非常厌恶他们。   还有些国家则不认为“太阳王”和“械阳女神”是同位的,他们有些和萨拉一样尊崇“械阳”,有些则重构了神话,经过一番歪七八扭的再造后捣鼓了一些新神出来。   有直接称呼其为“太阳女神”、“圣女神”的。也有大逆不道说她是“神后”,是真正“太阳神”的妻子的。   啊……说起来西地有时候爆发战争也是因为信仰冲突,蒂兰在这方面是不怎么了解,她自己对女神与其说是信仰,还不如说那是从小耳濡目染的一份习惯。   习惯了做祷告,习惯了说“女神在上”。但真要说她有多崇敬嘛……   自从她6岁的时候向女神祈祷今晚不要被打屁股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那一刻起,她就笃定什么女神都是骗人的了。   因为不是星期六,祷告流程是很简单的。就是排队到神像下面默默伫立一段时间,然后走开,把位置腾给后来的人。   中间会有修女拿着圣水在旁边泼洒——这圣水也不过就是普通干净的水罢了,蒂兰不愿意被水弄湿鞋子,站的稍微离那边远了一些。   “你的罪会被赦免,愿械阳照耀你,愿暗影庇佑你。”   暗影?   似有所觉,蒂兰抬头,发现下一个终于是到自己了。   这番话正是台子上的神甫说的,他手里拿着一本经文,身穿白袍,长的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看到蒂兰站在下面有些犹豫,他主动鼓励道:“没事的孩子,你不需要把事情说出来,哪怕只放在心里过一遍都可以算。”   我本来也没打算说。   暗中翻了个白眼,蒂兰走到前面双手合十然后扣在一起,摆出一副祈祷的架势,聆听神甫的谏言并让修女在衣服和头发上泼洒圣水。   但她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祷告完了问神甫:“我刚才听到您说‘暗影会庇佑我’。”   “是的。”   “为什么是‘暗影’?械阳的光辉无处不在,这难道不是冲突的吗?”   “最显赫的光辉下一定有最深沉的黑暗。”神甫摇头,认真解释道,“我不是权威,但我认为,如果这份黑暗没有人去承担,没有人去代表的话,那光辉迟早会被黑暗反噬。”   “黑暗和暗影指哪些人?”蒂兰反应很快,“那些牺牲了的英雄?”   “那是自然。”神甫微笑,“其中有很多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你必须承认正是有他们在暗影中行走才有我们今天的光明。这就是‘暗影的庇护’,它难道不配被提及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不至于提到和械阳概念并列的地步吧……   虽然他们还是有分寸的,没有把暗影放在械阳之前,但即使这种程度也很夸张了。   这要是给那些侞伦人听到非得打起来不可,我小时候来的时候他们是这套说法吗?   我好像有点记不清了……   从教堂出来,蒂兰心不在焉的想着小时候的事。一不留神就迷了路,离开了规划好的旅游路线。   很好……现在的景象彻底不认识了。她确定这是她从来没来过的地方。   来过也不一定记得,因为他们建了好多高楼……她根本就不认识了。   也不算慌乱,她还有钱呢。随便招辆车或者找人问路都能回去,所以她不着急,反而别有兴致的在这条陌生道路上瞎逛起来。   “特惠特惠!今天图书馆特惠!”   遁寻吆喝,她拿到一张薄纸印刷的宣传单。   “这是什么?”她问报童。   “图书馆的优惠呀!”报童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做这行就得会看人,这位姑娘肤色健康手上有茧,一看就是正经历练过,不会为难他们这些穷苦人的。   “图书馆就是‘王立图书馆’的……就,你往前走再左拐,周围环绕一圈树的就是。”   “它和别的图书馆有什么区别吗。”   “书多。”报童严肃道,“不但多而且种类全,最重要的是它很亲民,只要你有可供考察的身份,不管你是什么阶层都有资格从那里买书。”   那这对平民来说确实不错。   蒂兰没问为什么是买而不是借——不会有人傻到借书给平民的,虽然不是绝大多数,但其中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讨小便宜。   这确实已经不错了,要知道在峨冈堡,平民连踏进这种学问场所的资格都没有呢。   想到自己的公使身份也是能查到的,她打算去这家图书馆见识见识。   ……   “那么,恭喜你,摩尔-萨利。”   公馆外的小巷里,一个卖报人借着卖东西交谈的间隙对兄弟俩说道。   “加入了工程会,从此我们就是自己人了。”   “所以我们是因为认识她才能加进来的?”   莱特眯眼盯着这个邋遢老人。   一大把年纪了出来卖报纸。   这组织对老人似乎不友善啊……   “当然,如果换成那位黑皮公主我们可不会这么直白,她想进来是要有一番考验的。”   老人点头。   “我们不同?”   “当然不同,你们在塔里尼昂已经经历过考验了。因此可以直接入会。”   “……我能知道咱们到底是干嘛的么?”   摩尔看上去有些茫然。   “保护她。”老人眨眨眼。   “保护她——为她做事——传递她的意志——和她一起守护希望的火种。”   “我的名字是卢卡,卢卡-彼拉肯。”   “很高兴认识你们。”   “萨利兄弟。” 第五章 梦中神(二合一)   这位名叫卢卡的老者并没有和萨利兄弟说太多。   毕竟他只是个伪装起来的卖报人罢了,公馆附近有心人的眼线是最多的,简短道了声问候,他也就推着小推车遛弯去了。   接下来呢?   摩尔-萨利有些茫然,他不懂明明兄长莱特入会的时候可是弄了个酷炫纹身回来的,怎么轮到自己就没有了?   “先回去。”莱特捏了捏手里的厚报纸,“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回到卧房,莱特等不及找裁纸刀,直接用指甲将报纸裁开,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份契约文书。   “无论是纸张的质感还是上面印刷的字体,和我上次签的那张都一模一样。”莱特将这东西递给摩尔,“而且下面已经写上你的名字了……要不要签随你的便。”   摩尔没说话,只是掏出一把小刀要切手指。   他知道这里的“签名”其实是滴血的意思,类似于一种骚灵仪式。鲜血才是身份的凭证。   “你想好了。”结果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莱特又按住他,“我和你不同……我早就受够了塔里尼昂的各种掣肘,你知道我渴望那种享受特权并且自由自在——而且还要在间隙中找刺激的生活,塔里尼昂给不了我这些,所以我可以选择加入他们。”   “但你呢,摩尔?我们性格完全相反,你喜欢安稳日子,你不喜欢刺激,说实话我并不希望你真的和他们有什么牵扯,也许你做个外围成员就足够了。”   他以为这番话已经说的够诚恳了,结果摩尔反倒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割破手指按了血印,无比效率的完成了契约。   于是他也见识到黑色火焰了——从他落下血印的位置开始燃烧,那是黑炎……升起的烟雾就像流动的暗影,一直将整份契约书都吞噬殆尽,仅存的烟雾自动被他的左手手背所吸收,在那里留下一个工程学会的盾辉纹身。   纹身也是黑色,如同黑色火焰一般的绚丽色泽。刚印上来的时候摩尔颇有一种手背遭灼痛的感觉,但很快那种感觉就消失了,伴随着的,这枚纹身也消失不见。   “……你想好了?”莱特扬眉。   “废话!”摩尔一把揪起他的领子,“我们还有多少亲族?我们互相对对方意味着什么?你居然有脸说出这种话来,让我不管你回去享乐?”   “哪怕我诅咒你死在我前面呢?”莱特笑了,“好了兄弟,开个玩笑……很高兴我们又能并肩作战,噢我发现伯爵大人总是很擅长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   摩尔没理他,继续在那份报纸里摸索起来,果不其然还发现了一封打印的信笺。   信笺里表示“纳米亚机械工程学会”并非是一个战斗性质、要求所有人都去冒险的组织。成员可以在组织内部交流工程、物理、数学、医学等一切想要交流的知识,享受进入专属梦境空间的特权。   但作为代价和义务,每当手背上的徽章图案浮现发烫的时候,希望所有成员都能以最快速度进入梦境空间了解详情——那通常意味着有重要任务发下来了。   听起来像一个学术沙龙啊。   摩尔盯着这几行字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这组织奇怪。   那个叫卢卡的卖报人说这个组织创建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她……是指保护械阳伯爵,也就是希茨菲尔么?   能在所有系统外独享一个秘密司部,这几乎是比肩王权的地位了吧。   摩尔既感慨当初的少女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又对这个秘密司部规定的权责感到不解。   他自己是无所谓为哪个国家效力的,毕竟追溯源头,塔里尼昂能幸存下来也要承当初瑟兰的情。从对抗灰雾的角度看都是为纳米亚人效力的,这没区别,他丝毫不为转换阵营感到困扰。   但是,既然加入来进来了,那他当然希望这个组织是真的有用。   秘密司部……秘密司部……既然是这种性质的组织,我们平时不是应该负责搜集情报、监听领主、暗杀异端之类的活么?   为什么就只是交流知识……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大学老师的交流会一样,如果他们仅仅只需要加入的成员做这种事,他们干嘛不直接去校园里拉人,而是非要来找我和莱特?   还有这个“梦境空间”。   目光锁定那个“新词组”,摩尔嘴角抽搐一下。   梦境空间的意思是……学会每个成员都可以进入梦界进行跨越地域性质的交流?   这很难吧?梦墟也是有界域的,你在维恩港入梦是不可能让自我真灵横跨地界跑去塔里尼昂的,灵不能离开身体太远,这已经是骚灵学的基础常识。   “这很容易。”莱特看出他在纠结什么,“我们试一试不就都知道了。”   拉着将信将疑的弟弟,莱特换了件大衣带他出门打车。两人直接来到可能是维恩港最繁华的区域人鱼大道,在街角问了几家药店,企图购买催眠入梦的药。   “没有了,先生。”第一家药店的的老板连连摇头,“以前还行,但自从现在大家都不做梦了,那种药就不给卖了。”   莱特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解释的间隙中不断撸起袖子看表——这个动作必然要伴随多次拂过左手手背,对方对此无动于衷,反倒从眼神中透出那种越发惊奇诧异的情绪。   这人怕不是个神经病吧?   “打扰了。”莱特拿起帽子示意,“走吧摩尔,去下一家。”   他们找了四家店,终于在最后一家有了收获。   那是一位抽着烟斗的女老板,她在察觉到莱特多次看表的动作后眯起眼睛,问道:“所以你们为什么想要入梦的药呢?要知道,现在不能再做梦了,很多人可是巴不得一直持续下去。”   “为了见证暗影?”莱特扬眉,“还是守护暗影来着……无所谓了,反正是一个叫卢卡的家伙推荐我们买的,你这里有吗?没有我们就去下一家了。”   如果是正常的老板,对这番话肯定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然而女老板却脸色一变,在他又一次试图看表的时候用左手掐住他的左手腕,口中吐出一个晦涩难懂的音节字符。   “嗤!”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她刚念完,莱特的左手背——以及她自己的左手背同时燃起了黑色火焰。那火焰安静浓缩成一枚盾辉的形状,然后又迅速熄灭,呈现出两枚一样的纹章。   “新人是吧……”她点点头,“卢卡老头没直接给你们潜影药剂?”   “我们是在公馆门口认识他的。”   “我知道!”女老板打断莱特,“内部有讨论过……那么你们一定就是萨利兄弟,你们愿意背叛塔里尼昂?”   “如果你们的组织名称开头是‘萨拉’那我肯定不会加。”莱特反驳,“但并不是吧?……所以只要是为了同样的目标,在哪里工作,有区别么。”   “这个回答我喜欢,难怪内部推荐给你们免试。”   “进来吧。”她转身朝着里间走去。   “潜影药剂可以给你们。”   “但你们是第一次。”   “得在老手指导下服用才行。”   ……   另一边,蒂兰终于找到了所谓的“王家国立图书馆”。   不得不承认它真高——这高度最起码得有十层楼,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图书馆类建筑的每层高度是远超民舍的,因为内部空间不够大可能摆不下书架,那它很可能相当于普通民舍的十几层了。   峨冈堡的城堡都没这么高。   感慨一下,蒂兰手持传单站到队伍末尾。   要排队——这是当然的,隔着两条街都有人发传单促销呢,来之前就想过人会很多。   不过还好这个过程不算烦躁。中途有图书馆的雇员给队伍发蛋糕和清水,还附赠有一张书库目录的图表,让每个人都能在排队的同时考虑好进去之后选哪些书。   蒂兰想了想,自己最擅长的就是剑术弓术和率队狩猎。什么数学理学她不感兴趣也看不进去,所以如果真有的话,她渴望买到一些偏向故事的地理类还有人物类书籍。   至少可以增长见闻嘛,她这么想。   不同的地理环境肯定会孕育出不同的生命,一个个生命在进化的岔路口分道扬镳,她渴望了解它们,尤其是了解它们好不好吃。   有了决定,选书就快。进门后她直奔自然分类的藏书区,然后就被整列整列的富饶书籍晃花了眼。   不是……虽然那人说种类很多……但是这也太多了吧?   《伊卡洛林洲博物研究》、《从瑟兰古国到今天的萨拉》、《坎比亚三百年自然变化历程》、《格非洛游记:横跨艾莎》……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蒂兰来之前还觉得很多书可能自己都看过,但她现在仔细算算,这成百上千种类的名目中自己眼熟的恐怕还不到十本,剩下来的全是陌生读物!   这简直是,太棒了!   这本……这本……还有这本……   她像一只鼹鼠纯粹过冬的口粮,看到喜欢的就抽出一本往怀里塞。不知不觉已经拿了十五本书堆在怀里,远远看去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   “选太多了!”老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我是不差钱,但我何必自己运回去……明天带着仆人来拿不就好了!”   找雇员问了,这些选好的书都可以为客户暂时寄存。蒂兰彻底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感到真切的喜悦。   也许有人会奇怪她为什么高兴,但要知道,在一段事先就得知要持续两个月的等待过程里,你每一天的每一秒可能都会极其难熬。   但现在她居然找到了杀时间的好帮手!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么?   “现在时间还早,还不到三点……也许我可以在这看会书,回去正好找莱密尔去吃晚饭。”   蒂兰这么想,便立刻从书堆里挑出一本最顺眼的,找了个柜子坐下来,翻开书本开始浏览。   这本书名叫《异大陆百物生命博闻》,口气夸的非常大,简介里宣称它“记录了失落之艾莎在过去时间里孕育过的所有生命”。蒂兰不禁感到好奇,这种话可不是谁都敢说。   是大家的作品么?   知名的生物学家、还是旅行家之类?   翻回封面,没找到署名。   封底封面来回翻,就是没有。   ???   蒂兰彻底看不懂了。   她不理解——这年头人们写书出版不就是为了赚稿费么?   你名字都不挂,那卖书的钱要怎么判定是给你的呢?   随便一点小手段就能把你呕心沥血创作的成果切割走的……如此任性,真以为出版方会惯着你么?   她觉得不会有人蠢到这种程度,怀疑作者其实是某位不方便透露名讳的大人物。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出版方也不可能贪墨这种人物的钱,除非他们不想开了。   忽略这一点,她认真看书。   平心而论,这本书真的好看极了。书里确切描写了上千种神奇玄妙的自然生命,包括大气怪谲、活体沼泽、闪烁的电光还有海底巨怪。   最优秀的地方在于,每一章所介绍的生物都配有精美的钢笔素描。有些是一张,有些有三张……每张素描都能体现出绘者强悍的控线功底和绘图能力,那些文字描写在图片配合下越发显得鲜活灵动,直接将蒂兰代入一个不可言尽的异域世界。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蒂兰觉得自己必须收回观点了……这就不可能是单独某个人的研究成果!   就比如它介绍的这些怪物,如果它们都是真的,那以它们的危险性,见过它们的人势必要有绝大的运气才能逃遁回来!   这样的运气或许可以有一次两次,但总不可能重复几十次,上百次!   所以这本书应该是许多人共同编辑的结果,每个人各自贡献了自己的冒险奇闻,她想出版方一定是有一张内部名单,只是它太长,确实不适合印在书上。   至于这些素描插图……   从风格上看出都是一个人的手笔,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可以当做是统一约稿。   她看的太入神,想的也太入神。再加上她其实体型娇小,选择的也是那种角落座位,以至于当她终于从书本当中回神的时候,她无比惊愕的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   这这这……时针居然到七点了?   我一口气看了将近四个小时?   这是我么?   那个被父王指定不可能阅读超过二十分钟的我?   虽然学习类书籍和这种可以当故事书看的东西不能一概而论,但是这次沉浸的效果未免太理想了。   书架之间的交谈声、脚步声此时已经完全听不到了,蒂兰紧张的站起来,她害怕这个时间点图书馆已经关门锁门。   切斯曼人的作息时间和这里不同,因此那里的店铺很多在深夜都还开张。但萨拉人可是夜里休息的,她怎么能把这点忘了?   怀里抱着那本《异大陆百物生命博闻》一路狂奔,蒂兰看不到任何人影。   买书客都不见了。   连那些笑起来有点渗人的雇员也不见了。   走廊没人。   走道没人。   吧台没人。   门口没人!   “哐当!”   用力推门,只听到锁链晃动产生的巨响。   完了!   蒂兰心里只有绝望。   我不是要在这里过夜吧?   莱密尔会以为我出事了吗?   但我还没有吃东西啊!   排队时吃了两块小蛋糕,但那点能量根本抵不住四小时阅读带来的消耗。   蒂兰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她用力晃门并且大声呼救,但声音好像根本传不出去。   这家图书馆的大门是建立在三层高台阶上的,每层都有十几个台阶,距离大街其实挺远。   该死的……那些雇员呢?   这么大的地方,也不确认下到底还有没有漏人就锁门了,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没出事的?   搞不好会出人命的啊!   “铛——”   “铛——”   “铛——”   “……”钟声响起,蒂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七点……哪有七点敲钟的?   不都是整点敲,也就是3点、6点、9点、12点么?   这地方好像有点邪门。   我得赶紧走……   得赶紧离开……   她尝试着扒门,但上不去。   门锁的非常紧,即使过了这道门外面还有一道玻璃门,根本不可能从这里出去。   蒂兰又尝试回到二楼之前自己看书的地方,她在靠墙的走道来回摸索想开窗户,但发现所有的百叶琉璃窗也被锁死,内部根本找不到开窗的锁扣!   疯了吧?到底谁设计的这种装修?   迟迟找不到出逃门路,加上肚子饿,人在陌生环境的紧张心理,蒂兰越发觉得不安起来。   哗啦……   嗤嗤……   突然,她听到一股奇怪的响动。   从黑暗里传来,从楼道里传来。   似乎在空气中,在墙壁里。   在自己头顶。   在自己脚下……!   如果是平时,蒂兰可能不会害怕到这种程度,但别忘了她下午看的是什么书。   那本大部头,里面可是收录了许多吃人的怪物。她又只是这种年龄而已,因此很自然的,她会在心里勾勒出一些若隐若现的可怕魔怪,并将它们直接带入到自己身处的现实。   “啊!”   她当即发出一声惊叫,迈动脚步往前狂奔。   顾不上任何东西了……她感觉那声音在后面追她,她就一路跑,一路上楼,最后也不知道是跑到了哪一层,只是突然觉得好像一头撞进了一团银色的雾,彻底在雾中迷失了方向。   ……   “准备好。”   药店里间,女老板正在安抚两位躺下的客人。   “第一次的药性会比较烈,但这是帮助你们打破阻隔的力量,不要抗拒,直到你们看到那个让你们顶礼膜拜的东西。”   ……   蒂兰只觉得害怕极了。   那股声音并没有消失。   反倒因为她闯进雾中变得附带了回声,现在她彻底摸不清它是从哪来了。   前后左右。   高低上下。   它无处不在,她快被这种感觉逼疯掉了!   “别过来……”   “别过来……别过来啊!!!!”   一脚踩空,她尖叫着从雾中坠落。惊恐中只感觉魂魄出窍,无形穿过了某个神秘的阻隔,眼前场景豁然开朗。   “……”   瞳孔收缩。   思想停滞。   那是一片飘渺的银雾。   银雾衬托着一座巨大的、完全由机械和齿轮构建而成的奇幻城堡。   上百座尖顶。   上百座塔楼。   每座塔楼都挂着一副机械时钟。   远远的有钟声传来。   “铛——”   “铛——”   “铛——”   它就像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屹立在天上。   同时带给每个看到它的人,无限的震撼。 第六章 继承者(二合一)   纳米亚,现世,1987年1月11日。位于梦界最深处的“影之城”。   是梦非梦,这里的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的真实。无论是高楼穹顶还是车水马龙,其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一座小型城市。难以想象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少人加入了“纳米亚机械工程学会”,但保守估计,这个数字不会低于两万。   升降梯晃动着被铁索吊上来,一番令人牙酸的响动后开门,一个两鬓斑白的老男人拿着一些信笺快步出来。   “晚上好伊森。”   “晚上好海德格。”   “晚上好海德格先生。”   “赞美械阳,愿暗影庇佑你前进的路。”   走廊里不时有认识的人和他打招呼,他一一点头算是回应却来不及说些同样祝福的句子。这是因为他很忙,他有很重要的情报要送去上面。   “发生什么了?”中间突然有只手拉住他,“嘿哥们~别着急……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吧?跨国任务?那你应该先去找费米医生坚定你的精神状况。”   “别给我开玩笑科内瑞尔。”伊森用力扒掉李昂挂在自己肩上的手,我年龄当你老子都够了,你私下里喊我不管,但你当着这么多人面跟我称兄道弟?   他有点生气,连昵称也不喊了。他知道即使到了现在李昂来说这个姓氏也还是会让他感到不爽。   “噢,我只是想让你心情好点。”   “那你要我去找费米?你知不知道只有这里——”伊森点点太阳穴,“这里出问题的人才需要去找他?”   “这也是保险好吗?”李昂叹气,“保险——鬼知道‘蚀渊’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又联系不上两位冕下。我们得杜绝外界来的精神污染。”   “不需要。”   “为什么?”   “我带了这个。”   伊森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仔细一看,那赫然是一只精巧的、用齿轮和看上去类似废弃的零件拼接出来的机械人偶。   “好吧。”李昂羡慕的看着这东西,“没收到损伤的样子……看上去至少还能用3次……那算你过关,我陪你一起上去好了。”   两人穿过纷扰的走廊,再次找到一架升降梯钻进去。在楼层按钮上按下44这个数字,一直抵达钟楼的顶端。   再进入一条走廊,这时候就没人和他们挤了……不是每个人都敢在没任务没需求的情况下到这里乱晃的,哪怕他们其实非常清楚,平时坐在那间办公室里的人并不是最让他们敬畏的两位。   “嗯?”走到门口李昂一愣,因为从对面居然也走过来一个人,身穿黑色长袍留着长长的、一看就是清洗过的白色胡须,这特征在影之城也就只有一个人有。   “卢卡法师。”伊森还是比较尊敬他的,对他点点头,“您也是来找身主么?”   “对……我打算给学会引荐两个……哦应该说是三个新人。”卢卡看上去有些烦恼,“本来只有两个的,但是见鬼……有一个似乎是通过冕下留下的真迹手稿掉了进来,她都已经看到这里了,我只能先带他们进来——他们现在就在下面等待。”   “真迹手稿,指的是那批捐献给图书馆的新书么?”李昂扬眉,“那有上万本吧?你确定你没有弄错?”   想要在上万本书里准确找到那一位的亲笔作,这个难度嘛,不说大海捞针却也差不多了。他怀疑这“第三人”到底是什么程度的运气,该说是走运好呢,还是另类的倒霉?   “噢,看来你们是不知道了……”卢卡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得意笑容,“它们全部都是‘真迹’。”   全部都是?   这下连伊森也有些吃惊——光是手写画图,一本上百页的书就要耗费一个多月。她哪来那么多时间搞这些东西?   “有流水线的。”卢卡摇头,“但毕竟是……所以说是手稿也行。按理来说这样的东西不会对凡人产生多大影响,但她就是进来了。”   他摊开手,比划了一个我也很无奈的手势。   “那说明她的骚灵程度远超常人,在这方面具备杰出的天赋!”伊森指出,“而且……‘她’?第三人是谁?我只听说过你要去接时光龙的后裔过来。”   “切斯曼的公主,皮肤发黑喜欢打猎那个。”   “是她……我们为什么不进去呢?”   “因为如果她在里面,不需要我们敲门,门就直接自己开了。”   伊森一口说出答案,同时拧开门把手跨步进房,鞋底接触暗红色的羊毛地毯。   这里的装潢风格对平民而言是比较奢华的,但奢华的程度极其有限。除了地毯和壁画吊灯就没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用来招待客人的茶桌沙发都是木头打底,而不巧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木头。   真没人?   伊森看向整个办公室,脸上表情有些茫然。他可是提交过报告预约过才上来的,他亲眼看着那份申请书被吊篮拉上去,这说明办公室里当时是有人的。   无论是那两个人的其中之一还是所谓的“血法师首领”,同时也是学会副会长的摩伦-肖,总归得有一个人坐在这里。   门没自己开,他还以为坐在桌后的会是摩伦会长……但现在看来情况很可疑……到底是谁?居然能偷偷潜入这种地方?   快速走到办公桌前,伊森看到自己递交的那份申请书就板正摆在桌面上。这不但说明不久之前这里确实有人坐着,还说明这份资料被人浏览过一遍。   这可是关于“蚀渊”的绝密信息!   是谁!居然敢侵犯这神圣场所?   伊森心里又惊又怒,条件反射的,他用左手捏紧那只机械人偶,右手从衣服内袋抽出一把黑亮的手枪。   “咚!”   办公桌下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响。   “谁?”伊森立刻将枪口对准桌板。   “谁在下面?”   “我已经瞄准你了……自己出来!”   说话的同时他亦觉得惊疑不定。   因为两位同伴的反应太诡异了。   按理来说,遇到这么恶劣的事情,他们就算不表现出任何愤怒、紧张相关的情绪,至少也要封锁房间并且传递消息出去让整个影之城戒严吧?   但他们没有……无论是卢卡-彼拉肯还是李昂-科内瑞尔,伊森观察到的画面是,这两人先是对视一眼,然后互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无奈和宠溺意味居多的笑容。   等等……宠溺?   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这可是能不知不觉侵入“幻想神域”的角色吧……难道他们认识?他们早就知道是谁在用这办公室?   “好了……艾米莉。”李昂开口,“出来吧,我们发誓不会和你妈妈告状。”   艾——   伊森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看到从桌面那头——几乎就是从桌洞底下钻出来一个黑头发的小脑袋,她有着精致的五官和白的不可思议的嫩滑皮肤,两只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像是能直接表达出内心情绪。   就只是被这样的眼睛看了一眼,伊森瞬间收起了枪。   这是亵渎……   等等,我好像还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孩子,又是这种遗传特征,你觉得还能是什么人呢。”   卢卡在呆滞的老探员肩上拍拍,对着绕过来的黑发小女孩半跪下去。   “夜安,夜和月的公主殿下。”   小女孩发出一串咯咯笑声,一把扑上去揪住卢卡的胡子。   “检查!”   她奶声奶气的威胁卢卡。   “把你的卡牌都给我!我要‘白龙’!”   “你要别的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   卢卡一张脸瞬间苦了下来。   “别这样……科内瑞尔快来救我!”   “好了,艾米莉……你的卢卡爷爷可是刚调养好身体投入工作的,别折腾他了,这里的疲劳也会带回去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哦~”   “那么你们每人必须给我一张卡才行。”   “好吧好吧……我给你‘黑夜骑士’怎么样?这可是我最喜欢的。”   “我不要!我要‘死神树’!还要‘帝王蠕虫’!”   “你一个女孩要这些卡做什么?我怕你看到卡面会做噩梦!”   “我就要‘死神树’和‘帝王蠕虫’——”   “我会想办法——我们出去再说好吗?”   被逼无奈,李昂眼珠一转,直接把伊森拽来当挡箭牌。   “来,艾米莉……我给你介绍一位新爷爷。这是伊森-海德格先生,他是经验丰富的警探长,而且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情——他居然收藏齐了糖果伯爵至今为止发布过的所有卡片和玩具!”   等等……他就这样把我卖了?   伊森尚且沉浸在对女孩身份的猜测里——他尚且被那个可怕的可能性震的意识不清,一转头就发现,小女孩那危险的眼神又盯上了自己。   等等……等等啊……   按照她刚才“抢劫”这两个人的风格,她接下来该不会要……   “那么,尊敬的海德格先生。”   女孩果然对他伸出了手。   “做好准备,贿赂艾米莉吗?”   一番鸡飞狗跳结束,名为艾米莉的小女孩坐在办公桌后的正座上——那通常是两位冕下才有资格坐的位置,就连摩伦-肖也得坐在旁边办公的……伊森忍不住老在女孩脸上打量。   他看看她的眼睛又看看她的鼻子嘴唇,感觉真的是越看越像。   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并不是某一种纯粹的蓝色,而是深的地方像海涡深渊,浅的地方又想天之蔚蓝,是一种极为梦幻的瑰丽色彩。   她……如果那个人没有移植神的眼睛,恐怕也会有这样一双漂亮的蓝眼吧?   有些激动。   皮肤下甚至在起鸡皮疙瘩。   兴奋、紧张、好奇等多重情绪交织在心里。   伊森想说他很乐意看到“艾米莉”出现,但是他无法理解……这时间才过去多久啊?怎么人就能长到这么大了?   虽然女孩看起来非常娇小,那就是只能用“小不点儿”来称呼的程度,充其量只有4-5岁,但是考虑到一年前她妈妈是什么状态……这是不是有点太惊人了?   “关于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李昂点头,“还记得之前我们在歌罗西港找到的机械电影院吗?”   伊森也点头,那么印象深刻的场景,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机械博士……咳!他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咱们这的时间其实被伟大的存在动用不可思议的手段进行过折叠……中间漏了很多历史。”   “你别告诉我。”伊森黑着脸开口,中间忍不住看向艾米莉,“这也是时间折叠的效果。”   “别问我,我不知道。”   李昂摊手。   “我怎么能揣测她们的手段……没准她们就是找到办法了呢?折叠个三四年、五六年的……时间不用长,但足够我们的殿下长这么高了。”   这真的是……我就出国一趟,到底错过了多少东西?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伊森的心情,那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除了“影之城”还有这么大的卫星,那他肯定会想办法用功勋抵消那次指派——他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的!   这可是见证!   希……这想来只能是她的孩子了……而我作为朋友,年长者,长辈……居然当时不在!   卢卡正在用“紫极光”的卡片逗弄艾米莉,女孩一边问他卡上的故事一边揪他的胡子,卢卡一会乐的合不拢嘴一会发出痛呼,总体来说还是乐的合不拢嘴。   但艾米莉并不是全然沉浸在和老人的玩闹里的,她偶尔会用眼神朝这边看,伊森认为她其实对自己还抱有警惕,是在通过隐藏自己的方式观察情况。   多机灵的孩子。   她怎么就不认识我呢!   想到这里,伊森感觉自己终于下定决心。   他直接对上那道探究的目光。   “如果你愿意去我家做客,糖果伯爵的全套收藏都可以给你看一看的。”   “真的啊?”   艾米莉立刻丢掉手里的胡子,从座位上跳下来跑到伊森跟前,瞪着眼睛:“你居然真的收藏了全套……那不是女孩子才玩的东西?”   “噗嗤!”   李昂听到这终于绷不住了,破功后哈哈大笑起来。   “你就说你想不想看吧!”   伊森脸色发黑,他开始觉得这小东西不可爱了!   “想看!”   很好,可爱回来了。   “但是我还是不理解,你是不是受过什么童年创伤啊——”   我他妈……   卢卡也开始笑。   而李昂已经笑的倒在地上了,他双手紧紧抱着肩膀浑身抽搐,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像个病人在那颤抖。   “艾米莉-希茨菲尔?”伊森眯眼。   “是艾米莉-伊玛尔-希茨菲尔!”   女孩骄傲的仰头。   “很好!那么我今天要教给你一个,嗯,你的妈妈们可能没教过你的道理,那就是没事不要打听他人隐私,这种行为很不礼貌。”   “可是。”艾米莉瞪大两只水汪汪的蓝眼睛。   “我只是想安慰你啊……”   “哈哈哈……?   李昂笑不出来了。   “嗯?”   卢卡摸胡子的举动突然僵住。   他们震惊抬头朝那边望去,就看到小艾米莉拿出一张卡……依稀能看到卡面上勾勒着干裂大地,背景远方有一道可怕的树影在那里屹立。   “妈妈教给我一个道理,那就是与其一辈子沉浸在黑暗和痛苦中,不如提早打破那个幻想。”   女孩将那张卡递给伊森。   “这不是你的梦魇,伊森-海德格。”   “你必须战胜心里的它,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这他妈的……凭什么啊!!!   李昂看的心都要碎了。   我的艾米莉我的小艾米莉……你是忘了是谁天天在影之城陪你玩了?   我也是受过创伤的!   我也需要抚慰!   你怎么就能这么差别待遇!   你要把我心伤透了!   卢卡也很惊讶。   嗯……惊讶中透出十分的嫉妒……   “我……”   伊森接过那张卡,思绪仿佛又被卡上的图画带回从前。   我的梦魇……   死神树……   “你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我的事情?”   “嗯!她说你很伟大呢!居然能背负那样的痛苦这么多年。”   “这么善解人意,那么你不愧是她的孩子了……”   被强行感动煽情了一把,伊森把小艾米莉抱起来放在旁边坐着,然后就等来了闻讯赶到的副会长。   摩伦-肖。   曾经是艾莎王城的血法师首领,被械阳净化后吐出了来自邪恶的污染,重新恢复洁净之身。   他现在是学会副会长,如果那两位不在的话,影之城的情报汇总通常都是送给他打理。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   伊森吐了口气。   “关于‘蚀渊’的信息并不乐观,那些坑洞似乎在无止境的向外扩大,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麻烦,否则迟早有一点它们会将包括萨拉在内的一切吞噬。”   “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才派使节团来谈判的吧?”   卢卡眯眼。   “我听说了,但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   外界情报其实不少。   但怎么说呢。   自从加入工程会,他就多了一个“只相信内部情报”的习惯。   “两位冕下的动向呢?”李昂看向摩伦。   和交情无关。   公事就得公办。   程序上对方就是距离那两人最近的序列之一,他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委屈。   “暂时不清楚。”   摩伦摇头。   “我猜测她们是去梦界探索还没回来……其中还有一些隐秘,也许是有意外收获。”   “那么需要拉响警备吗?我记得贝拉摩尔传递过她的意思,需要的时候可以启用血源传承。”   “暂时应该还用不上吧……目前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呢。很难将所谓的‘蚀渊’定性为敌人的,我们甚至还不清楚那到底算不算一种自然现象。”   说了些话,他们基本就这件事达成共识,那就是全力联系所有工程会成员,命令大家辅助调查,争取要在两位冕下归来之前提交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否则他们的存在不是显得太没用了。   摩伦还想着这就是另类的“机械神国”呢,他们总得来点作用才行。   “说说你的事情吧,卢卡法师。”   摩伦看向白胡子老人。   “听说你推荐的人已经到地方了?”   “三个,另外别叫我法师,我现在已经是寻常人了。”   卢卡摇头。   “其中两个是时光龙后裔,和她们在现实有过交集的……还有一个是切斯曼人,他们的三公主,她应该是在这方面有特殊天赋,所以我打算带她来试试。”   “那就按流程先带他们去找费米医生。”   摩伦从抽屉里拉出几张单子快速在上面签下名,然后撕下来递给卢卡。   “费米医生如果不在,你就带他们回现实去,找西绪斯博士也可以。”   “总之必须要验证他们是‘安全’的……你直接带人来的行为说实话有点鲁莽。”   “只是在外围的话不要紧的。”   李昂插话。   “这可是‘影之城’啊。”   “伟大者的梦境造物,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做手脚的。”   “按道理说没东西能做到。”   摩伦瞪了他一眼。   “就怕还有那些东西留下来,它们中的一些可是连冕下都感到棘手。”   然后他站起来。   “没事了吗?那么我们可以……”   目光看向艾米莉,摩伦似乎也有些跃跃欲试想过来抱她。   “等等!”   李昂打断他。   “你觉得我是没事干才坐在这的是吗?”   “抱歉科内瑞尔……你的需要?”   “白影宫递交了最新一期的进阶申请——来自普斯林特,他们有一批学生达到要求了,可以进来开始‘蜕变’。”   “等会把名单给贝拉摩尔,让他再次筛一遍身份。”   摩伦不耐烦了。   “这种事情……审查和体检,基本流程!”   “但总要做的。”   艾米莉突然插嘴进来。   “这是‘秩序’。”   “一切都要遵从这个建立起来。”   “你说得对呢!”   摩伦笑着走过来,在她柔软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   “再见了殿下。”   “我还有事。”   “如果你能回到那个地方,代我向两位冕下问好。”   “我也是。”   李昂站起来。   卢卡和伊森跟着起身。   “也请代我们问好。”   “我会的!”   艾米莉捏紧小拳头做出保证。   “这也是‘秩序’。” 作者的话:身体寄了。。   昨晚洗澡,想着洗到后面热,拿了瓶冰雪碧进去一边洗一边炫,洗完澡跑去蹲着洗衣服,又炫几口,站起来倒第三次水的时候感觉不对了,换衣服坐了一会还不对,直接躺床。   毕竟2月么会补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补1w2~ 第七章 影之城(二合一)   一行人分批次和艾米莉道别,把她留在了这间略显空旷的办公室里。   很奇怪的举动,就好像他们完全不担心,把一个才4、5岁的小女孩留在一个没有吃喝也没法正常躺下休息的地方会出什么问题。   但事实是他们知道艾米莉有办法规避这些。   “你知道影之城是‘幻想神域’。”路上,李昂正好在和伊森解释这个东西,“‘幻想神域’嘛~其实就是更深层次的梦境,比普斯林特所在的梦境还要深邃,还要遥不可及的地方。”   “这我知道。”伊森皱眉,“但这和你们把她丢在那有什么关系呢?你们不怕她乱跑出事?”   “噢,动动脑子亲爱的。”李昂摊手,“既然连梦境都存在分层的说法了,你有没有想过,艾米莉其实是来自于比影之城所在之处还要深邃的多的梦境?”   “我想象不出来。”伊森听的直摇头,这么新奇的说法,这对他这种老人来说太复杂了。   “你只要知道她不会有任何事就是了,她总是神秘的出现在那里然后又神秘消失,出现意味着那两位暂时在忙,而消失则意味着她去找妈妈了。”   “真不可思议,我至今仍不敢信那是队长的女儿。”伊森感慨道,“所谓的血源法术居然能有这么神奇吗?那我如果学会了是不是也能造个孩子出来?”   “恐怕不行,我问了肖会长。他告诉我‘生命的诞生不能完全违背自然规律,对人类而言必须要有两份血肉才能创造奇迹’。”   “意思是我得找到个人跟我一起。”   “是这样的。”   “有点麻烦,如果只是需求血肉的话倒不难,但我可不想用欺骗……”   伊森还有内心话没说出来,那就是他都这种年纪了——对于小艾米莉来说和卢卡一样都是能当她爷爷辈的人了,现在让他去正儿八经谈个对象?他恐怕已经做不到了。   “情况也许没那么糟糕呢。”李昂安慰他,“你看,女人和女人都可以。那么相对应的,男人和男人肯定也可以。”   “你给我闭上你的嘴科内瑞尔,我知道你后面没憋好屁!”   与此同时,另一边,一直在高大城门外伫立不安的三位外来者终于等到了内部接引。   伴随一阵嘎吱嘎吱的齿轮转动声,巨大的门板被拉升吊起,显露出一个宽敞门洞和用青石板所铺就的隧道。   卢卡站在门洞后面,对他们挥手,示意三人赶紧进来。   蒂兰先迈出半只脚,然后停顿。   一直到确认萨利兄弟都跨步进去而且没有事,她才跟着进去,同时也开始好奇打量起内城的环境。   “小聪明。”卢卡识破她的谨慎,“想害你还用等现在?你看个书都能看睡着,真不知道该说你走运好呢还是倒霉的好。”   “我觉得是走运!”蒂兰认真道。   如果这里真的是……真的是她所猜测的那种地方,那么如果她不是凑巧摸到图书馆,不是凑巧看书在那里睡着,不是凑巧——更是莫名其妙遁入这梦界,那她可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那这难道不是交好运吗?她利害还是分得清的!   “一路上不要多说话。”卢卡看了眼萨利兄弟,“你们还没有得到认证,我要先带你们去找‘医生’。在那之前不要乱看不要乱摸,否则出了事情我不担保送你们回去。”   他应该是在恐吓我们吧?   蒂兰眼皮跳动几下,再看萨利兄弟,发现那两个人没有任何表示。   于是她也保持沉默起来,乖乖被卢卡领着走进一栋钟楼底层,在阴暗狭窄的隧道和走廊里七拐八绕,又坐了15次升降梯升升又降降,最终来到一间宽敞的房间。   房间整体色调偏向绿色,地上的地毯,墙上的旗帜、油画都是绿色调。墙角还摆着一排盆栽,种植的都是一些她不认识的怪诞植物。   这个花朵为什么看起来是长着牙齿的啊……?   出于好奇,蒂兰稍微凑的近了些。   她没忘记卢卡的叮嘱,她没打算碰。   她就只是想凑近看看而已,这样应该不要紧吧?   “如果你不想被猛牙花的生殖器官咬掉鼻子,我劝你最好离它们远点。”   伴随警告,一个身穿白大褂、大鼻头、留着棕色卷发的男人推门进来。首先和卢卡做了个拥抱。   “夜安,卢卡法师。”   “我已经不是法师啦……倒是你,费米,我当初就说过,就算国王贵族都失业了,你还是能继续当你的医生。”   “要多亏冕下给我机会。”男人,也就是费米煞有介事的点点下巴,然后看向等候的三人,“就是他们么?”   “是的,麻烦你,给他们走一遍流程吧。”   走流程是什么意思?   蒂兰越发好奇了。   听起来好像都很公式化了……类似我们这样的人难道非常多么?   她想起了进来前在街上看到的车流行人,不得不承认这座“梦城”是够热闹的。如果那些人也都曾和他们一样经历过检查,那这种流程恐怕至少重复过一千次了。   “这很容易。”费米扬眉,“甚至已经走完一半了——你们脚底下的可不是地毯,而是针对污染物能产生剧烈反应的肉食植物,嗜魔草籽。”   什么东西?   他不说还好,点明之后,三人中的蒂兰和摩尔都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头检查自己的鞋子。   好在并无大碍……上面没沾染任何怪异的东西。   这地毯看起来就像普通草皮啊,真的是什么“嗜魔草籽”?   唔,不过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莱特脚下的草坪居然隐约泛起了波浪,那些草芽一眨眼的功夫就窜出一米多高,紧紧缠住莱特的双腿把他固定在那。   “噢,萨利先生。”   费米露出遗憾的表情。   “你在你现实中的肉体上干过什么?”   “没什么。”莱特感慨,“我就是……我想着拟形魔的细胞有其神奇的地方,所以移植了一部分——在我佩戴的真皮手套里。”   “这种事情!”摩尔听的是又惊又怒,“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因为你没问啊,我愚蠢的弟弟。”   蒂兰彻底听不懂了。   什么拟形魔?   怎么好像他们都知道这两人做过什么事情?   “你在耽误大家时间萨利先生。”费米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一番寻找,最终带着一支试管过来。   “异种病毒在当今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了,说白了,当有些东西需要它的时候会给它偏爱,但现在不需要了,那份特权也消失了……你能接受损失你的真皮手套吗萨利先生?”   “……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恐怕没有。”   “那我接受吧。”莱特笑道,“让我看看你们的手段。”   费米也对他露出微笑,然后迅速拔掉瓶塞,将试管里的液体泼在他脸上。   “嗷呜——!”   莱特瞬间惨叫一声捂住脸,从手指缝隙不断往外喷涌出腥臭的白烟。   “莱特!?天呐你们都对他做了什么!?”   “别紧张!”   就在摩尔要发狂的时候莱特突然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弟弟。   “别紧张……我没事……这个感觉……哦~~~这个感觉可比大冷天泡脚还要舒服……”   一边说着,他一边放下手,露出没有丝毫变化的面容。   不——倒也不能说毫无变化。   蒂兰在旁边一直观察,让她评价的话,她会说莱特-萨利现在看起来要精神一些,而且表情比原来和蔼多了。   他的身上依然在飘出腥臭白烟,白烟环绕在他的背后凝聚出一张扭曲鬼脸,它还试图发出尖叫——   “啊——!”   “啪叽!”   被费米伸手一把捏爆。   “如果你没有系统性接受过医学训练,就不要玩异种病毒那么危险的东西。”他回到桌后坐下开始写东西,同时摇头道,“如果你再晚来一周,你可能就不是你了。”   “???”   摩尔惊疑不定的看看那边再看看这边,所有的怒气只能汇聚向离谱的哥哥:“莱特——”   “我保证下次不玩了。”   莱特摆手,看了眼抱着膀子做壁上观的卢卡,“那我现实里会怎么样?”   “也会被‘净化’。”卢卡点头,“你不会以为梦就只是梦,无法干涉到现实吧?这里可不是一般的梦,这是名为‘幻想神域’的奇迹,是伟大思绪的凝结物,你可以把这里的一切都当真的看待。”   “伟大思绪?”莱特眯眼。   “那是比‘神’还要高贵的东西。”卢卡对他扬起下巴。   “打扰一下——”蒂兰实在忍不住了,“那也就是说,这里是比‘神’更厉害的东西缔造出来的?”   “差不多可以这样说吧。”   “那祂们是来帮我们的咯?”蒂兰瞪眼。   比神还厉害,那灰雾邪神还用怕吗?   什么蚀渊也是小菜一碟……只要这些东西肯出手都能解决掉吧?   “这个嘛……”面对她请求般的提问,卢卡有些尴尬起来。   “两位冕下现在应该是有事抽不开身,但我估计是这样的吧……我想只要她们回来就能摆平的,但总之我们也要发挥作用才行。”   “这方面,咳咳!这方面尤其需要参考你的意见。”他对蒂兰摆出严肃脸,“待会我会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到时候就得依托你的记忆了——你确定你亲眼见过‘蚀渊’?”   “我……我确定!”   “那就没问题了,费米!”   “单子写好了。”医生用笔敲敲桌面,“三个人的安检报告,一共两份。一份他们自己拿,这份你记得送去给肖会长。”   “不是有‘夜枭’么?”   “不巧,‘夜枭’今天都不在家。”   “那你帮我送!”卢卡不客气的推诿工作,“没看我还有事要忙呢!就这么说定了,下次来我请你吃饭!”   “那你其实……”   砰!   不等费米拒绝,卢卡拖着三个人赶紧溜了。   “我其实想说,卡修斯今天应该放假,你去找他不就好了……”①   ————————   ①:摩伦-肖、卢卡-彼拉肯、宫廷首席医师费米、卡修斯队长等人都是在《血骨之傲》后期出场过的人物。前文提到的“贝拉摩尔”指的是“塔克-贝拉摩尔”,曾负责控制腐血神国的情报系统。   ————————   离开塔楼,卢卡带人往大街上走。他并没有像这些人预想中那样带他们进入其他那些高耸的塔楼,而是径直带他们来到了一个格局类似码头的地方。   这里居然有码头?   蒂兰看着四周异常吃惊。   这里依然是城里,远处遥遥能看到高大城墙的阴影轮廓,但这里……这铺平的木板,延伸出老长一截,这看起来就是码头吧?除了码头不可能是别的了吧?   但问题是,没有水呀……   她站在延伸出来的码头木板上,站在边缘往下眺望,除了一片翻腾的、隐隐约约在蠕动的银色气雾外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而且能见度也非常低,银雾本身的发光能力非常有限,越是远的地方就越显得阴暗。这距离能看清还多亏了码头四周亮起的灯光,她不知道卢卡带他们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八点五十。”   她听到莱特报出一组数字。   他在说时间么?   啊……是了……那些塔楼上几乎全都有钟表圆盘,八点五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等等,在码头这种地方的八点五十……   “来了。”   卢卡点头,“待会看到什么都别说话,会被当做乡巴佬的。”   话音刚落,三人就看到从远方的雾海中驶来一艘高大的木船。   这艘船的构造非常古老,居然还是古代那种风帆式……它停靠在码头边放下悬梯,开始有一个个人影跳跃下来。   这些人都好年轻啊……   蒂兰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的年龄。   虽然说——他们都披着深黑色的兜帽斗篷,大半张脸都被阴影遮住,但这太明显了,无论是稚嫩的下巴还是他们不断扭动身躯找人交谈的举动,你都看得出来这就是群半大孩子。   “这就是‘影之城’?”   “我的天……比我想的还要壮观……”   “我们就是要在这里完成‘解放仪式’吗?”   “传说中必须直面阴影中的梦魇才能寻得解放、重新获取真我的地方……”   “肃静!”   一个高大的斗篷男人拨开人群站到最前方,一个词组就把热烈气氛压制下去。   然后他转向蒂兰这边,放下兜帽,露出一张蓄着胡须的斯文面孔。   “是你,彼拉肯……你发表的论文我看了,《论蛋白酶在治疗厌食症中的临床检验效果》,我都看了,你写的不错,非常不错。”   “我不知道你还精通生物学,保德拉克……”   “什么生物!我们那时候可没有打印机这种东西,数理自己要会画图,画的格外好的就去学植物药理或者解剖!彼此都是不分家呢!”   “这么说也是,你这是带人来进阶么?”   “是啊,都是好苗子,梦魇种下的时间还不长,正是适合进阶的年龄。”   “那么我要借用你们的船。”   “他们得在这停留超过12小时呢,尽管用吧——但得记得再开回来哦。”   挥挥手,唤作保德拉克的男人带着一群孩子离开了码头。卢卡则是催促三人,几乎是把他们撵上木船。   这木船构造是真的怪。   不止蒂兰这么想,萨利兄弟也这么想。   风帆……啊……巨大的风帆暂且不提,这最前端吊着的灯是什么意思?   他们刚这样想,下一刻就看到卢卡老头靠近那悬挂着的烛台灯,把它在台子上转了个方向。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这艘船居然自动行驶起来,按照他旋转的方向朝另一头驶去。   而且速度并不慢……一路上掠过翻滚的银雾海,抬头看天,阴沉黑幕中有斑驳的银光在微微闪烁,如同无垠的星河在头顶展开。   这地方也太神奇了!   蒂兰在心里发出惊呼。   而且她也是现在才意识到为什么之前会觉得“嗜魔草籽”这个词耳熟,那是因为她确实见到过,就是在图书馆,在她看了一下午的那本《异大陆百物生命博闻》之中!   “可以给我们稍微解释一下?”   摩尔看向卢卡。   “我没别的意思,如果你们吸纳我们进来是想要我们帮忙的,那你至少得告诉我们一些基本常识。”   “你是问这艘船要去的地方,还是问他们刚才说的‘解放仪式’?”卢卡反问。   “都想知道。”   “这艘船要去普斯林特。”卢卡点头,“那也是座梦城。”   “那为什么——”蒂兰张了张嘴。   “为什么都是梦,但还需要用这种方式进行跨越和连接?”卢卡笑了笑,“那是因为梦有区别……就好像你做了一个梦,别人进入这个梦里,但如果他想跳跃去另一个梦,他就需要这种跨越的手段。”   “您的意思是影之城和普斯林特分别是不同人做的梦吗?”   “我可没这么说。”   你是没说,但我感觉就是这个意思!   卢卡卖关子恢复沉默,但蒂兰的好奇心已经快要爆了!   她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存在才能只做一个梦就孕育出一片几乎和真实一样的世界?   哦……虽然影之城没多大,普斯林特据说是一所大学,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样子。   但这就是‘世界’吧?   是谁做了这两个梦?   会不会还有更多的梦?   之前提到的比神还要伟大的存在是什么意思?   会是祂们……?   不……他那时用的词好像是“她们”!?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渐渐的,他们都能看到有一片白色的胧影在前方浮现。   那是……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木船突然翻了个个!   蒂兰尖叫一声死死抱住旁边的桅杆,然后下一刻她赫然发现翻过来的木船依然在银海上正常行驶。   但那片胧影变清晰了。   那是一座螺旋结构、通体看上去由纯白玉石打造而成的精致城堡。   木船在城堡码头处靠岸,卢卡这时才开口道:“我们身处的世界名为‘纳米亚’。无人知晓这名讳的由来,传说它代表着孕育世界诞生的‘生命树’,万物都是树上掉下的果实。”   “有一天,灰雾和其中裹挟的邪魔入侵了纳米亚,它们缔造灾难,催生梦魇,人们连睡觉都不得安稳,甚至要在家里安装栅栏和铁毡。”   “即使是有幸被刺激了精神,做到骚灵觉醒的人,他们也要面对腐化的逼近——那并非恩赐而是诅咒,极少有人能避免最坏的结局。”   “尤其是女神已经抛弃了这里……”   “我们仍在祷告……但声音已经传不出去。”   “直到‘影夜’降临。”   “一个镇守过去,一个面向未来。”   “她们背对的中心就是我们。”   “她们用影子承载我们,也用影子遮蔽整个纳米亚,就像给一盏发亮的灯泡披上夜纱,让它免于被黑暗里的怪谲继续侵扰。”   “她们让很多东西挣脱束缚。”   “噩梦……梦境……”   “所有人……萨拉所有人的噩梦被承载在‘影夜’的梦里,所有的恐惧、痛苦、惊悚、悲伤……要用无垠的黑暗去抚慰抹平。”   “她们创造了‘解放者’,指在‘影夜’中直面真我之灵,洗刷内心邪种的超凡。”   “恐惧在这场战争中毫无意义。”   “只有面对它,打破幻想,接受注定的悲伤和死亡,真我才会归来,魂灵才能释放真正的力量。”   “铛——”   “铛——”   “铛——”   古老的钟声从天边传来,恍恍惚惚的,蒂兰抬头去看,在白石城堡的钟楼上看到表盘。   九点整……   那么久的行驶,居然才过去了十分钟吗?   “冒昧问一下。”   莱特打破沉默的气氛。   “您所提到的‘影夜’,以及缔造了这一切的那两个人,她们分别是……”   “啊,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俩。”   卢卡点头。   “走吧。”   “普丝昂丝……我们的校长女士可不喜欢等人太久。”   ————————   今天份,先来6k。 第八章 蚀之渊(三合一7k)   普斯林特,这里就是那座传说中可以见到械阳伯爵的大学吗。   行走在白石瓷砖铺就的路面上,蒂兰总是忍不住东张西望。   事实上,她从来不掩饰自己就是个“乡巴佬”。她很清楚自己是带着怎样的使命来维恩的,和能够达成目的相比,一时的个人荣辱真的不怎么重要。   白石城堡的总面积目测起来是要比影之城稍小一些,卢卡带领他们踏上密集的台阶,经过喷吐银雾的喷泉,途径广场时可以看到有几只杂色的鹰隼蹲在路边,瞪着橙黄色的大眼睛朝这打量。   “那是‘夜枭’。”卢卡介绍,“点灵后的小可爱……它们是为数不多被允许穿梭梦界的生灵,也是你能在这里找到的最好的信使。”   “您说点灵……”莱特沉吟。   “就是基于血源的一种契约。”卢卡看了他一眼,“并非强迫性的,能成为‘夜枭’的鸟儿都被搭救过一次,我们将它们从死亡的命运中拉拽出来,只让它们送信应该没什么吧?”   “……我并不是指责这些方面。”   “我知道,但有些人——尤其是有些年轻人总是喜欢在这些方面胡思乱想。”卢卡轻哼,“我只能说萨拉这个国家还是被保护的太好了,这里很多人根本没有敬畏之心。”   “这么说,您不是萨拉人了?”   “我是艾莎人,来自海的对岸。”   “费米医生也是?我听你们口音很像。”   “你不用拐弯打听这些消息,时光龙。”卢卡又看过来,“我就明着告诉你好了,这里其实有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曾经有不同的身份,有些是罪民,有些来自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文明,但我们都被影夜笼罩进来,都被那条线穿了起来。我们或许不是全心全意为名为萨拉的国家效力,但只要械阳伯爵的封号在这个国家存在一天,你就不用怀疑我们的立场。”   “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莱特长长叹息一声,“几年前和她道别的时候,我可没想到她能达到这种高度。”   “你应该庆幸达到这种高度的是她。”卢卡的话有些意味深长,“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谈话间,他们走进一座建筑物,穿过其中一条长廊。   长廊的一半是敞开的,外侧是院子,可以看到在白石瓷砖没有覆盖的地面上生长有郁郁葱葱的鲜嫩草叶,而在更遥远的围墙边缘则屹立着一棵特别特别白……白的像是在发光一样的无叶枯树。   不,那并不是错觉。   蒂兰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棵树并不是看起来在发光,它就是在发光,不断散发出淡淡的、柔和的白色光晕。   这些光晕在树枝外围形成了一层朦胧光圈,似乎这就是它的叶片,在树冠顶端更是有一顶光晕形成的王冠飘在那里,看起来非常纯洁、神圣。   “白沐树……”她听到摩尔发出压抑惊呼,“我以为这东西已经看不到了……”   “啊是的,它确实有可能是最后一棵。”卢卡笑眯眯的带他们来到树下,伸手在白色树干上按了一下。   树梢一阵晃动,无形中,他们都听到有“哗啦啦”的——类似树叶碰撞而产生的脆响。   “介绍一下。”卢卡自豪的道,“这是我们的‘智慧树’……它真的很博学,知道一些尤其冷门的知识。倘若你愿意付出一点‘精力’作为酬劳,那么只要像我这样把手按在它的树干上,它就会直接把答案传输进你的脑子。”   “这么神奇?”摩尔更惊讶了,他认识中的白沐树可没有这种功效。   “没必要骗你,普斯林特很多学生都这么干,但不要指望靠这个通过考试,很多事情光知道答案是没用的,而且这个费用也不算便宜。”   “卢卡法师……”莱特开口了。   “我说了不用叫我法师,什么事?”   “您刚才说这所学校的校长是一位叫做‘普丝昂丝’的女士?”   “是的。”   “但根据我的了解,普斯林特的校长一直都是……”   “西索-格瑞斯特?”   “对,我记得校长一直是他。”   “时光龙家族远在龙国,对维恩这么远的城市也能精确知道人名?”   “只是一些传承下来的记载罢了。”莱特摇头,“比如我们不光知道普斯林特的存在,知道它的校长是谁,更知道它的前身应该是古瑟兰地位最崇高的学府——它们的发音都很相似。”   “西索-格瑞斯特已经死了。”卢卡直接了当的道,“死的有些,让人不好多说。关于这件事你们只要知道就可以了,不用多问,也不要在言语里带上,否则我不保证你们可以从那里活着出来。”   那里?他指的是校长室么?   蒂兰忍不住在心里猜测。那她不禁要考虑这位普丝昂丝女士和“西索-格瑞斯特”的关系了。   唔,她并没有被称为格瑞斯特夫人,那可能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但她感觉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无论这种不光彩是否涉及到个人情感。   一路听着卢卡介绍这个院那个院,蒂兰强迫自己记下几乎全部信息。   她不知道下次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别说介绍了,她甚至不敢想自己还能进来第二次。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对方看在她还有用的份上不要清除掉她的记忆——这方面她是听说过的,她小时候顽皮不听话,父王就会用维恩街头的黑衣人来恐吓她,说再不乖就要被黑衣人抓走,还会被清除从过去至今的一切记忆。   小时候不懂事,以为父亲只是说着玩的。长大后了解越多才越感觉森然。   黑衣人……影狮……红蔷薇的骑士。   为什么是红蔷薇?   因为那份职责要用血来染红。   “到了。”   领着他们进入一座和礼堂连接在一起的螺旋楼梯,上到最顶端,卢卡握住门把手提醒他们。   “进去后别说话,都交给我。”   咔嚓。   门把手扭动,轻轻推开,外面的三人同时嗅到一股浓郁的熏香。   乍一闻很刺鼻,但当香味在肺部转了一圈,再被从鼻腔里喷吐出来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同时觉得精神一振,连思绪都灵敏了不少。   这香是好东西!   蒂兰震惊。   这样的效果……市面上卖的香膏香粉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要是父王有这东西,当初也就不会强行觉醒骚灵失败而导致重病了吧……   她的眼神有些黯淡。   来到维恩后她见证过许多更先进更文明的东西,但只有这一次,她是发自内心的感到自卑。   “卢卡。”   前方传来一个沙哑的、听起来就像刀子摩擦磨刀石一般的难听声音。   “你这次不守时,比我预计中慢了快三分钟。”   这个声音……她的嗓子是破过吗?   蒂兰忍不住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房间内的格局是那种很典型的家族式书房,左边是书架,右边是茶几和座椅,右顶拐的角落也是书架,靠窗的正面是一张长书桌。   那桌上堆满了瓶瓶罐罐,甚至书架上,靠着墙根的地面上都摆着不少。其中有些是空的有些则积累着不同颜色的液体,角落里还有一支香架,上面点着一块已经烧到一半的固体香膏。   烟雾缭绕,这就是房间给蒂兰留下的印象。   无论是那些药剂瓶子还是脚下绣着繁杂图案的,由黑、紫、绿三种不同颜色交织而成的华丽地毯。尽管这屋子空间不小,但她还是有一种“它已经被堆满了”的怪诞感觉。   更不要提此时坐在桌后的人——那是个身材极为瘦小的家伙,披着和之前看到学生类似的斗篷,看手的比例……她好像才只到自己胸口。   这就是普丝昂丝女士,吗。   虽然披着黑色斗篷,但还是看出略显奇怪的身体比例。她的手臂明显要比躯干部分长上一号,这导致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截掉了双腿一样,很不协调。   “带他们多参观了一会。”卢卡点点头,“我又不是每次都能给当向导,当然是直接给他们介绍清楚。”   “你就那么肯定这段记忆他们用得上吗。”   “对新人要有信心的嘛。”   “这样的话,真难得从你嘴里说出。”   斗篷人感慨,将身子朝向三人方向。   “谁是蒂兰-阿尔勒?”   “我是!”   蒂兰紧张极了,赶紧往前迈了一步。   “你确定你曾亲眼见到过名为‘蚀渊’的异象吗。”   “确定!”   “那么,喝了这个。”   一只小瓶子,被斗篷人顺着光滑桌面推向蒂兰。   拿起瓶子,蒂兰先是仔细打量里面的液体。   没有颜色,和瓶身玻璃一样透明……但她知道这里面装的不会是水。   “显影剂。”斗篷人道,“但是改良版本,不至于像过去那样飘绿烟。对灵的消耗也更小些。”   “你身后有座位,可以先坐下再喝,你会因此失去一段时间的意识。”   “我想知道!”蒂兰捏紧瓶子,“这个药水……你们是希望通过这个药水查看我脑子里的……关于‘蚀渊’的记忆?”   “没错。”   “看了之后萨拉就会帮助切斯曼吗?”   这句话说完,她发现房间里其他四个人有三个都微笑起来。   莱特在笑,那是略微带点讥诮的笑。   卢卡在笑,他可能单纯只是觉得好笑。   斗篷人——也就是普丝昂丝女士也在笑,那阴影中的唇角勾了起来,看起来居然有些许和蔼?   我疯了吗……   她看起来是那样可怕!   “天真……但勇气可嘉。”   斗篷人淡淡做出评价。   “至于援助,阿尔勒殿下,我们可没资格代表萨拉给你答复。但作为‘工程会’的一员我可以告诉你,就算切斯曼使节团在维恩得不到任何想要的结果,切斯曼的,以及其他地区的‘蚀渊’现象也不会被置之不理。”   “这是很危险的东西。”她补充道,“如果情报属实,我个人也不希望它们存在下去。”   “那么我接受!”蒂兰的心情就像过山车,听到这里终于下定决心。   她没得选。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她必须抓住。   就这样,她在卢卡的示意来到身后的沙发上坐好,打开瓶塞,将里面的透明药液一饮而尽。   喝完后她才有些后悔。   我会不会喝太多了?   是应该先喝一半吗?   但是女士没有说……我好像……   我好像有些不记得了……   意识昏沉,她脖子一歪,整个人瘫软下来,开始从口鼻和耳孔中喷涌出稀薄的银色雾气。   “这个雾……”   摩尔皱眉,同时和莱特对视一眼。   他们刚才乘船驶来时所看到的风景……   这不会吧?   “别太吃惊。”   卢卡看过来。   “因为值得吃惊的可太多啦……”   几句话的功夫,银色气雾已经膨胀到灌满了房间的天花板。下面的四个人仰望银雾,眼睁睁看着它越来越浓……越来越低,最后将他们包裹进去,眼前画面也瞬间大变。   田野。   村庄。   第一时间,回过神的莱特发现自己站在一处田埂上。远方是飘散炊烟的小村,身边则传来一阵清晰对话。   “根据举报差不多就在这个位置了,迪米特,把地图拿出来。”   这是蒂兰的声音。   所以这是她的记忆。   而我们应该是,获得了记忆中的第一视角?   明确这一点,莱特惊讶之余更觉得新奇。   显影剂的大名他也听过,这玩意审讯犯人很好用,塔里尼昂还有进口。   但印象中的显影剂可没有如此真实的效果。   无非就是激发记忆雾团,让人再把头伸进去观看。现在这种身临其境的情况……该说不愧是做了改良。   “是的殿下,就是这个位置。”   唤作‘迪米特’的侍从将地图递来,指着其中一个位置给蒂兰说道。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黑土村’的西南边。举报人说顺着田埂往前走大约三百米能看到一个土坡,就在后面,顺着这里走就能到了。”   队伍开始行进起来,依托蒂兰的视角,莱特也在细致观察记忆中的各种信息。   这是一支调查小队,算蒂兰一共十五个人。其中六个应该是她的护卫,剩下八个穿制服的他猜是切斯曼的内务部门。   他们是来调查“蚀渊”的。   亲眼见证“蚀渊”的记忆,那么应该很快就能看到它了。   跨越这三百米的过程没有人说话,莱特有些无聊,想着摩尔会不会也附在记忆里的蒂兰身上。   能同时容纳这么多灵体共存的记忆图景……居然能维持这样的图景不崩溃,真是叫人头皮麻烦。   萨拉人是挖到什么史前宝贝了吗?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到。   渐渐的,他看到了土坡。   那是名副其实的,而且应该是人工堆砌的土坡。它的形成并非是“有人想要制造一个土坡出来”,而是“有人想挖一个坑洞”,它不过是坑洞附带的赠品罢了。   至于挖坑干嘛他不问也知道,百分百是丢垃圾的。   乡村破地方,不像城市里还有专门设置的垃圾堆。村民不想居住环境变得充斥臭水的话,那总得捣鼓一个坑洞用来埋垃圾的。   一个满了就用土填上,然后在旁边再挖一个。   看来切斯曼的农民生活水平不错啊。   莱特心想。   乡村产生的垃圾很少,这里可不会有剩菜的概念,粪便也是拿来废物利用,所以有资格挖垃圾坑的村子多半很有钱,可以从城里买一些精致的、但很容易报废的东西。   队伍顺着田埂绕过土坡,至此,莱特终于看到了“蚀渊”。   不需要提醒。   不需要质疑。   它太显眼,太醒目,太特别……以至于只要真正看到它哪怕一眼,他就知道一定就是这个东西。   那是个黑洞。   土坑的直径大概在十米——已经不小了,深度则是不好预估,因为正有一个黑色的“洞口”堵在下面。   那是纯粹的黑暗,圆盘形状,只比土坑小一号,直径8米。   尽管现在是大白天,但其中心区域完全看不到一丝光亮。   就好像突然在坑底出现一片阴影,它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存在于那里,看似无争,却连光线都能吞噬。   在此之前,莱特没见过“蚀渊”。   时间太紧张,他只是收到报告后就拉上弟弟摩尔一起出发了。因此尽管塔里尼昂也出现了类似现象,可真正目睹,这还是初次。   关于“蚀渊”的说法最早是由哪个国家提出来的,莱特已经记不清了。但现在他要说这个称呼很形象。   蚀渊,蚀渊。   不断侵蚀一切的深渊。   这东西还会自己长大,真难想象如果放任不管,会不会有一天连天空都要被它们吞噬。   “奇诡的东西……”   他听到蒂兰在感慨。   “呼!”   一根树枝被丢进去,直接消失在黑暗中央。   “连回声都没有……看来是内部结构被改变了——你们有派人进去过吗?”   “有!但没有人回来!我觉得他们大抵是没救了!殿下您可离远点,这种事本不该让你处理……”   “我不处理?我不来你们是不是还要再瞒半个月?”   蒂兰听上去非常生气。   “我是真的难以想象!发生在自己地盘上的怪谲现象,我得知这件事的渠道居然是来自邻国!来自他们对我的质询!你们这些家伙都该被贬去当奴隶!”   盛怒的蒂兰锋芒毕露,得益于她其实是靠武力得民心的,她可不会给这些渎职者一丁点面子。   她最讨厌勾心斗角。   能直接用力量解决的,再说废话就是浪费生命!   骂了估计有十来句,她也累了。   休息间隙,她像是想起来什么,抬头再问这些人:“我记得报告上写着这东西直径只有一米?”   “这……”   “是不是这样!?还是说有人撒谎?要不要我去找提供信息的和你们对峙?”   “这个……殿下……一开始确实只有一米……”   “然后呢?”   “然后……就……我们以为只要把它埋了就行……所以我们就……”   “就挖土盖它?”   “是的……”   “你别告诉我,这东西之所以突然变大这么多是被喂出来的!?”   “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定……”   “够了!迪米特,还有莱密尔,把他给我丢下去!”   “等等殿下——放开我!啊——!!!”   一声惨叫。   随着人影的消失戛然而止。   莱特看的直皱眉,这是非常清晰且直观的实验了——可以看在一个大活人被丢进“蚀渊”之后,不光是他完全被那片黑暗吞噬淹没,连惨叫声都被直接掐断,更让人不安的,是黑洞的直径好像是稍微往外扩大了一点。   投喂行为会加速“蚀渊”的生长,是这意思吗。   “在我来之前,你们记录的直径长度是多少?”   “报告殿下……是……7.6米。”   “带皮尺了吗。”   “带了……”   “还不去量,是要我请你也下去吗?”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穿制服的男人满头大汗,和同伴们拉起皮尺一通忙活后赶回来汇报:“8.2米!天呐!8.2米!它真的在扩大!它会吃人啊!”   “闭嘴!我问你,在此期间除了泥土和人你们送下去过别的没有?”   “应该没有……”   “到底有没有!”   “没有的!我我敢保证!因为出事后长官吓坏了,他把黑土村的居民都拉走了,现在村子里只有三户人,都是60多岁不怕死的,我们拿他们也没办法。”   “三户人?他们有往下丢东西么?”   “没有!我们封锁了村子!最起码他们是不要想到这边来了!”   “你们有尝试用银弹么?”   “没有……”   “莱密尔。”   旁边的侍从站出来。   “砰!”   “……”   “……”   “看来没用……”   “水和火呢?”   “应该是没用的……进去的人怕黑拿着火把,但是他们刚跨进去也是完全消失掉了,那火也是直接被吞噬,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殿下……这这这应该不是普通的灾害吧?”   “别问我,我怎么知道!”   休息间隙,蒂兰转头和莱密尔商议起“蚀渊”。   “情况非常糟糕。”   莱密尔从文件底下抽出一张纸递过来。   “这还是最小的一个,大的那个已经50米了。它们扩散的速度非常快,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整个黑土村都会被吞噬。”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其他地方也有。”   蒂兰叹息。   “我们不是唯一的倒霉蛋……但这有什么意义呢?正常情况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把家里发生的灾害说出来的,那是‘示弱’!但他们居然都公开了,这说明最起码在西部大陆,没人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去找萨拉。”   莱密尔提议。   “圣石板的起源地,传说中女神恩泽最后停留的地方。也许萨拉人会有办法。”   “那就筹备一下使节团吧。”蒂兰声音听上去忧心忡忡。   “我们知道的太晚了……行程肯定已经落后!再等下去怕不是要变成最后一批,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一阵闷雷。   要下雨了。   蒂兰一开始还没感觉,但当她的视线再次转移到土坑那边,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水……快去找个棚子把它盖上!”   反应不算慢。   旁观的莱特默默评价。   但很可惜,初期隔离做的太差,现在搭棚子已经来不及了。   西大陆的气候反复无常,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经是乌云压顶,有黄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   一秒。   两秒。   没有给这些人任何补救时间,就在两秒钟内,雨水的密度大到足以遮蔽视线。这突发的变化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那些跑到田埂上试图搭建雨棚的、试图站在旁边搭手顺便观察的人完全没意识到致命的危机已经袭来,依然站在那里大声吆喝着,顶着雨幕坚持作业。   只有莱特。   作为“后来者”的莱特-萨利——只有他死死盯着“蚀渊”的边缘,眼睁睁看着那边缘因为雨水的滋润而在短短几分钟内继续扩大。   然后终于引起了塌方。   土坑塌陷了。   第一时间,站在上面的六个人就顺着湿滑烂泥摔进“蚀渊”,他们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彻底消失不见。   然后是第二次塌方。   蒂兰所站的位置也被波及,莱密尔顾不上再给她撑伞,和那位叫雷米特的侍卫拉着蒂兰快速跳起试图躲避。   但还是太迟,雷米特趔趄没能踩稳,发出一声惊恐的怒吼摔了下去。   “殿下!”   莱密尔咬牙拉住蒂兰的手,半个身子压在坑洞边缘,死死掐着她的手腕吊住了她。   此时此刻依然有雨水在冲刷泥壁,她几乎豁出命去才将蒂兰拉出炼狱。   两人连滚带爬,浑身占满淤泥和雨水,狼狈不堪的逃到百米开外。这才有心思回头观望那可怕的“蚀渊”。   仅仅就是一波暴雨……   一波暴雨引发的塌方而已,居然就直接吃掉了十几个人……   莱特闭上眼。   记忆图景开始变的扭曲杂乱,情绪上能感觉到有一种强烈的恐惧。他知道这是记忆的主人到极限了。   蒂兰-阿尔勒也就只能呈现出这种程度的情报了。   但已经足够。   足够向他们展示出“蚀渊”的凶险。   所以这东西到底是活物呢,还是一种自然现象?   令人头疼,他开始期待萨拉人会怎么处理这玩意了。   而对蒂兰来说,被迫回想起这份恐惧可不是什么美妙体验。   她感觉整个意识在深渊中不断下坠。   她彻彻底底的开始害怕那片黑暗,会不自觉的将它和“蚀渊”联系起来。   她不禁要想自己是否已经被“蚀渊”吞噬,是在黑暗中无限重复下坠的过程。   我是否早就遇难……往后我所经历的一切,被莱密尔搭救,去萨拉求援,以及见到影之城……梦城……这一切不会是我做的梦吧……   [不是梦。]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   是谁……?   [是帮你的人。]   悄无声息的,有另一片黑暗覆盖上来。   像阴影。   像夜纱。   那种轻柔、温润、舒缓的感觉极大缓解了蒂兰的不安,模模糊糊中她感觉自己躺在沙发上,意识上已经回复清醒,但不知为何身体还是动弹不得。   头好晕……   眼皮睁不开……   但只能听到他们说话。   “您!您怎么——”   “这样见外,彼拉肯,我又不是和女神同级了。”   “但您做的事情丝毫不亚于那位冕下!甚至对我们来说,您才是救世主!您是我们永恒的希望!”   “这么说可就有点严重了哦?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对了,艾米莉呢。”   “在影之城,现在可能是和巴莉乌在玩耍吧……”   “那么我先去那边一趟,这个孩子你们看护好,她的灵受到过很严重的污染,你们用常规手段是测不出的。”   “啊?这怎么会……”   “‘蚀渊’的事我已经知道,你们别去,这不是你们能碰的东西。”   这个新出现的声音是谁?   蒂兰心里充满疑惑。   好像就是刚才在梦里出声的人……   是个女人?   听起来非常舒服的感觉……   卢卡法师非常敬重她,她的身份好像……   噫?   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一只手按压在她眉心中央。   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钻了进来。   又好像是在被抽出去。   那种头晕的感觉瞬间好转了许多,紧随其后的则是无边的困意。   她好像又要想睡觉了。   “睡吧。”   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我的梦里。”   “愿你安心。”   ————————   先丢一章快8k的,中午还有一章补的。咳咳昨晚情绪激动了,稍微推迟一些。 第九章 光之眼(二合一)   如果在今天之前正儿八经的问莱特-萨利,见到故人是什么感觉,他肯定会满不在乎的回答“就那样”。   可这个人给他但觉可绝不止如此啊……   她没有再佩戴什么眼罩,除了一节垂在左眼前的,剩下来的银灰发丝都盘在脑后,把完美的脸型轮廓凸显了出来。   上面是白衬衫搭配黑色领巾,到中间是一条长裙,黑色,裙摆显得更加厚重。   尤其是裙角的收口非常窄,虽然还是只到她的脚踝,但一眼就能看出是给“妇人”而非“少女”设计的款式。   她驾驭得了……因为她的身段确实比以往更成熟了。   再往下的部分则因为银雾飘渺的原因看不太清,她额外还在肩膀上披了一件黑大衣,这件大衣和她的穿搭明显不配,莱特不禁怀疑这是否是她的“爱人”匆忙间给她披上去的。   毕竟她的变化是这样大,从脸蛋到身段到气质再到衣装……最关键的他不是聋子,她刚才提到“艾米莉”时的清缓语气……他只能猜测那是她的孩子。   “好久不见,萨利先生。”希茨菲尔轻轻晃了下脑袋,遮挡左眼的发丝微微摇曳着,只用清亮的蓝眸看来,“龙国一别也有七年?”   啊?   不光莱特听的一愣,就连旁边的摩尔也一头雾水。   他们不是一年多以前才分别的吗?   只计算年份也才两年时间的,这是记性要差到什么程度,才能把两年记成七年?   “哦!这是我的失误……”希茨菲尔很快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架起右手轻拍额头,“‘叠痕’外面应该才两年左右……嗯我们不用在意这样的细节,我听他们说你们失去了继承的天赋?”   “是的。”   “这很正常。”   “……?”   说实话,看到这对兄弟同时露出这种困惑的表情,希茨菲尔有些想笑。   但确实很正常:时光龙具备卓尔不凡的天赋能力,他们能借此看到过去和未来短暂发生的景象——涉及未来的图景很少被触发,一生中可能只能触发一次而且非常短暂,但他们依然可以凭借过图的图景去干扰心相,比如同时将许多份交错着的,只存在于他们脑海里的“过去时光”照向他人。   那他人就被迫要沦落到一段堪称“幻境”的图景里了,他们陷入呆滞变成植物人,无法动弹无法反抗,直到施展术法的时光龙赦免他们。   也是很强悍的能力了,哪怕拿来争斗也可以做到一定范围内的群体致幻。但这里的跟脚在于……“看向过去和未来的目光”和“新权柄”冲突。   新权柄指的就是自己和夏。   希茨菲尔是不愿意让“影夜女神”或者“双子女神”的名号流传出去,进而衍生出教团类组织对她供奉的。   菲利-尼芬克斯。   约丁-福伦特斯。   一旦真的那样做,这两个人所做出的牺牲便失去意义。   好不容易,“圣菲利”用一个弥天大谎掩盖住了人们的信仰,“圣约丁”孤独镇守这个秘闻直到惨死,现如今文明已经迈入正轨,她不愿意开历史的倒车。   说句可能不吉利的,纳米亚有失去太阳王的那一天,未来说不定,也有失去影夜的那天。   这个世界很大,外面的宇宙更大。当位格提升到这种层次,希茨菲尔实在没有把握说,她还能像身在凡尘时那样破解每一个遇到的秘密。   也许她也会输。   也会失败。   那她当然要为纳米亚的未来做好预算。   这里的人,不可再陷入到对某些存在的狂热中了。   因此她用“守密”的令言——“神秘”这一概念的衍生权柄抹掉了萨拉人关于自己的一部分记忆。然后那基础上又篡改了一些,使得人们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械阳伯爵”这一层面。   新朝之前就支持艾尔温王,是国王派系的死忠和亲信。   曾遵从王命破获过邪灾奇案,打碎过不少勾结的乱党。   这就是萨拉人如今对她的印象。   很厉害。   却也不值得被总是提起。   但这无法掩盖她们在真正意义上已经蜕变的事实。   成神之基是新生母树,与其说她们是两个神,不如说是两棵树影……时光长河中她们分别站在过去和现在挡护污染,即使她们什么都不过,旧世界、旧规则下那些针对“过去未来”而衍生的注视,也会很自然的被阴影挡住。   所以时光龙的天赋当然会失效。   夜影不允许任何觊觎的目光,这可不只是针对灰雾。   不过这个真相就不方便和人说清楚了,希茨菲尔简单提了下“某些规则已经被改变”,“有影夜的遮蔽,这种目光以后都不会起作用了”。   “这是好事……”   莱特看向她的眼神很复杂。   时光龙固然失去了能力,但别忘了他们本身拥有这能力的目的是什么?   无论是看着过去守卫现在,还是当个半吊子的先知,当个警哨,那总归不是为了他们自己。   现在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有名为“影夜”的概念遮蔽着一切,甚至包括整个“纳米亚”的话,那时光龙也确实没必要继续存在。   换言之他可以退休了。   这确实是好事情的。   只不过,他还是在竭力抑制内心的震撼。   这种事情,她就说的这么轻松,好像只是夜晚临睡前走到窗边,随手拉上一对窗帘。   她现在到底是……   结合卢卡-彼拉肯之前的话,对她的称呼,“冕下”!   难不成她已经——   “真遗憾。”   也就两秒不到的时间里,莱特已经理顺了一切。他一边说着一边拉摩尔过来对女神鞠躬。   “真遗憾我们没能见证过程。”   “也感谢您……”   “感谢冕下的牺牲和付出。”   这种敬意是必须要有的。   更是发自内心的——他想象不到一个凡人要经历多少磨难才能走到这一步,尤其是他亲眼看到了外面的萨拉,那里没有“影夜教团”或者“阴影教团”,凡间不在传唱她的故事和名,统治者依然是艾尔温王,她简直是收敛了一切光辉,真正连存在感都若隐若现。   那他自然而然便能想到,她一定不是为这些东西才成神的了。   “我也曾像你们一样,钦佩做出过牺牲的人。”希茨菲尔笑道,“但我想的是,我其实可以像他们一样。”   “但牺牲和牺牲是不一样的!”莱特反驳。   “但你如何定义这种不一样呢。”女神反问他,“牺牲是可以被量化的吗?同样是为了崇高使命而身死,我们能说一个富人的死比穷人重吗?”   为什么突然要开启这种沉重的话题……   卢卡有些不爽的瞪着莱特。   我都提醒他接下来可能见到的人是谁了,他居然还敢这样大逆不道!   诚然冕下不是为了那些凡俗的东西才护佑他们的,但那是对萨拉人而言。   他卢卡-彼拉肯可不是萨拉人!   他是艾莎人!   更是腐血神国人!   他、卡修斯、费米、肖……他们这些人之所以没选择留在艾莎而是和那些机械使徒一起来追随她,原因是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身份高贵!   她是机械神国的公主,血源之王的半个继承人,他们才不管什么萨拉或者伊卡洛林洲呢,他们都陪伴艾莎洲在灰雾异次元里流浪过那么久……他们都吃过这种苦了,在他们看来身份和力量结合就代表着一切!   她是冕下!更是陛下!   机械神国并没有消亡!只不过融入了“纳米亚机械工程学会”的概念里去!加入工程会的所有人都应该对她誓死效命!   “稍后会有人联系你们。”   希茨菲尔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消耗下去,看出莱特哑口无言,她话锋一转,让卢卡带两位客人在附近多走动走动。   “那么,老师。”   房间里只剩一个昏睡的蒂兰和师徒二人,希茨菲尔走到桌边对后面欠身。   “我当不起。”   普丝昂丝侧身让开,但翘起的嘴角足以说明她心情很好。   “我并没有教你多少东西……区区几种香药,我这老师当的可不够合格。”   “但是您用自己的故事言传身教,帮助一个曾经还在迷茫中的人建立信标。”希茨菲尔抬头,目光落在斗篷人不协调的双腿比例上。   “其实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好了别说了!”   普丝昂丝打断她。   “萨拉能有今天,我能有今天,尤其是居然能让我摘掉西索的帽子光明正大坐在这里,这些我已经很满足了。”   “有些伤疤就让它存在下去吧……”   “我老了。”   “老人总需要一点回忆。”   点点头,希茨菲尔没说什么。   “我先去看艾米莉,再来找您。”   一眨眼的功夫,她整个人就消失不见。   比影子还快,比烟尘还神秘,瞬间出现在银雾海的另一边,影之城最高塔楼的办公室里。   房间里没人。   看起来没人。   踩着某人最喜欢看她穿的高跟凉鞋,希茨菲尔走到桌边,看清上面摆着几张“对战卡片”。   “白龙”。   “帝王蠕虫”。   “黑夜骑士”。   还有一张卡,画面是在黑夜中悬挂着的刺眼光球,中心刻画出了阴影内圈,看起来就像是夜空中睁开了一只光的眼睛。   “艾米莉。”   她轻声呼唤。   没反应。   但她捕捉到了,桌洞下的阴影刚才好像抖了一下。   她是不是忘记这种能力是从谁那里遗传的了?   好气又好笑,希茨菲尔弯腰欠身,伸手探入阴影之中。   伴随“啊”的一声,艾米莉被她抓着脚踝倒提出来。像只小鸡仔挂在半空尖叫挣扎。   “裙子……裙子掉下来了!”   “妈妈坏!妈妈坏!”   “那抢劫别人宝物的你又算什么呢?”   轻轻叹气,希茨菲尔也不知道艾米莉养成这种性格是不是好事。   够开朗,也很懂事,总是能发现那些微小的细节,而且在你情绪低落的时候会主动凑过来想安慰你。   像是同时继承了自己还有夏的特点。   但会不会太早熟了?   不像是4岁,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童年……   没再捉弄她,一个掂量把女孩正过来抱在怀里,让她的小屁股正好搭在自己臂弯上,希茨菲尔凑过去和女儿对视。   “在外面玩,有想我吗?”   “有~”   艾米莉眼珠子一转,主动在她嘴唇上啄了一口。   “最想妈妈了~”   “我长大也要和夏妈妈一样,娶妈妈当新娘!”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脸色一变,希茨菲尔皱眉,“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呃……这个嘛……”   “你不说我也知道!李昂他们可没这个胆子!”   “很好……”   银发的女神气坏了。   “看来她是又想搬去杂物间了……”   嫁祸成功~   艾米莉悄悄松了口气。   她旁观过妈妈和妈妈“吵架”的过程,印象中只要是妈妈对此生气了,那就一定不会在意她闯的祸事。   她就可以借此脱身了!   真聪明啊!   不愧是我——有史以来最年轻最杰出的侦探!艾米莉-伊玛尔-希茨菲尔!   “对了艾米莉,我来找你是为了通知你一件事,即我们接下来要去外面办事,你得回去看屋子了。”   “啊?”   艾米莉瞬间脸色大变。   “我不要去看屋子!”   “看屋子好无聊!”   “我要出去玩!”   “……我能出去玩嘛~”   “不是还有胡桃和莉莉陪着你吗?”希茨菲尔捏捏她的小鼻子,无视她的泪眼朦胧。   这小东西可会装了。   谁要是被她的表象欺骗,那一定会死的很惨。   “无聊了就去看书,书房里的书多的你这一生都未必能看完。有不懂的就去找古爷爷问,我们又不是把你一个人丢在里面。”   “我不要我不要~~~”   艾米莉在她怀里扭动挣扎。   “家里太无聊了!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那么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希茨菲尔早有准备。   “白影宫。”   “你可以在外面,但不能离开白影宫范围。而且在此期间要接受你艾尔温姑姑的私人补习……可能做到?”   “毫无疑问。”   艾米莉立刻不嚎了,她用力拍着小胸脯:“我是最乖的!我肯定不乱跑!”   “那就这样吧,待会我直接送你过去。”   “妈妈~”   “嗯。”   “我能回去把莉莉带上嘛~”   “维恩的雪列斯犬可不常见,你是深怕有心人看不出端倪么?”   “不要紧的,我出来前已经把莉莉染成黑色的了。”   “你——”   希茨菲尔一阵胸闷气短。   我把莉莉丢在老宅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那是我特别调配的颜料,没危害的!”   艾米莉眨眼。   “去给莉莉洗干净。”   希茨菲尔对她微笑。   “否则……”   很美也很温柔的笑容,但艾米莉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我这就去!”   快速跳下来,她直接钻到桌洞底下,没入阴影当中消失掉了。   “哦对了!”   过了两秒她“嗖”的一下冒头出来。   “夏妈妈说她真的好喜欢你!怎么喜欢都喜欢不够!”   “嗖!”   缩进去消失。   “嗖!”   然后又冒头出来。   “我也一样!”   “嗖!”   彻底溜了。   “这甜言蜜语倒不像是夏的风格……”   希茨菲尔苦笑着。   “不会是导师给她乱说的吧。”   不过呢……   视线转移。   伸手从桌上捻起一张卡片。   是“光之眼”。   对着卡片凝视一会,垂发之后,那只金色的左眼缓缓闭上。   与此同时,夜的对岸,遥远的切斯曼还是傍晚。   这里是黑土村。   上空的黑夜,夜幕就像被扒开来一道缝隙,另有一只金瞳缓缓睁开。   ————————   虽然我是皇马球迷,但19年在仁川机场熬夜,我给群友介绍足球还是举得梅西例子,我太清楚他有多强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令人唏嘘。 第十章 雾之名(二合一)新年快乐!   从天空的角度眺望大地,哪怕是黑夜,在有月光照耀的情况下,怎么也不该乌黑不清。   但现实就是这样的……下方的地面出现了一个直径在一公里左右的圆形黑洞,里面什么轮廓都看不到,就像是虚无,是世界被不知名的存在咬掉了一块。   云层遮盖住空中的金瞳,当它们再次朝着两边散开,金瞳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由88道轮组组合起来的机械太阳。   希茨菲尔站在其中一道轮组的平面上,俯视大地,手里多了一只机械人偶。   人偶很简陋,就是螺丝钉加几根螺帽焊接而成,根据材料的不同分为四种色调。   四肢是铁青色。   躯干是银灰色。   胸口是黄铜色。   头部是赤红色。   这东西算是她给工程会的额外福利吧,虽然不能直接帮他们提升战斗力,但至少可以帮他们挡住四次邪祟污染。   每挡住一次,相对应的部位色泽就会变黑。当它完全变黑的时候通常就不推荐继续执行任务了,组织里也有明文规定,遇到这种情况应该立刻放弃,以脱身回归为第一要务。   举起手中的机械人偶,借着月光,希茨菲尔仔细观察它的变化。   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四肢、躯干、胸口、头部……每一部分的金属色泽都没有变,似乎说明仅仅是靠近所谓的“蚀渊”并不会造成任何污染。   但在见识过蒂兰-阿尔勒这样的“幸存者”之后,希茨菲尔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被糊弄过去。   发丝后的神眼睁开着,身后的械阳开始燃烧起黑色的火焰。   这黑火凭空降临到人偶身上,希茨菲尔只听到“嗤”的一声,人偶完全变成了黑色。   没有过渡。   没有从四肢蔓延向躯干,再从躯干往上蔓延的这个过程。它就这样直接而又彻底的变黑了,黑的好像一块木炭。   黑色的火焰在它身上持续燃烧,它不断发出“嗤嗤嗤”的怪响,身躯一点点缩小,一点点扭曲,最后被炙烤成一团钢铁凝结物,一个不规则的金属圆球。   希茨菲尔掂了掂这枚金属球,身后的影子一点点拉长,立起,化作一颗阴影巨树。   其树梢上长出果实的轮廓,然后破裂,一把长刀形状的胧影从中钻了出来。   她反手抓起那把刀,将它抵在金属球上,仔细感受着二者接触后的微小变化。   没有异样。   好像已经被烧干净了。   这种污染藏的很深,但是可以被清除,希茨菲尔稍微松了口气。   随后她开始尝试针对下方的“黑洞”,在她的控制下,“暗影械阳”炉火升腾,内层甲板朝两边拉开,往“黑洞”倾倒黑色的“焰流”。   仅靠肉眼很难看清这一过程,因为它们都是黑色,都像是吸纳掉了所有的光。只能听到下面不断传来“嗤嗤嗤”类似灼烧的动静,并且突然爆出一大片腥臭的浓烟。   刚开始,希茨菲尔脸色稍缓。   能产生反应,而不是和报告里提到的一样直接被“蚀渊”吞噬消失,那说明事情总算有了转机和改变。   如果“蚀渊”可以用这种方式,也就是用神秘凝结的“影之焰”灼烧清理干净的话,那么它的危害性立刻就要暴跌下来。   充其量就是有点累,需要每个地方都跑一遍吧。   唔,但我还不知道“蚀渊”是为什么会在这些地方出现……   浓烟散去后,希茨菲尔朝下看了一眼。   “……”她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因为“蚀渊”居然还在。   它没有消失,之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充其量就是没有因为吞噬“影之焰”而扩大面积而已。   怎么会这样?   希茨菲尔不断思考。   “影之焰”是直接和我的“神秘”挂钩的,神秘无法超越我的东西不可能挡住它的灼烧和覆盖。更何况刚才冒出的腥臭浓烟不是幻觉,如果没有烧到东西,那些浓烟又是从何而来?   污染?   “蚀渊”和“由蚀渊造成的污染”是两个东西?我只能清理掉后者而对前者无可奈何?   道理上是说得通的……因为蒂兰-阿尔勒魂灵深处缠绕的污染非常严重,考虑到她曾坠入深坑,只是被人拉着才没掉下去……就……如果假设“蚀渊”上方盘踞着大量无形污染的话,她靠的越近,污染程度确实会越深。   那“蚀渊”的来历可能比我想的还要可怕一些。   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灰雾朝向纳米亚的通道已经被影夜截断,世上残存的灰雾不过是无根浮萍,不可能是通过灰雾过来的吧……   难道是比“三手”更厉害的家伙?   “万物认知归向之主”?   头有些麻,希茨菲尔今天夜里跑了很多地方,基本上把西大陆出现的“蚀渊”,无论大小都看了一遍。   得出结论——“蚀渊”和“蚀渊污染”确实是两个东西。前者暂时无法清除,只能通过“影之焰”遏制其生长以及扩大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正是通过“蚀渊污染”所推进的。   “也就是说。”   画面一转,希茨菲尔出现在卧室,轮到书架上的小乌鸦发表意见。   “也就是说你的火烧不动蚀渊,但可以把它造成的污染烧掉,而它失去污染后就无法继续扩张了?”   “就是这样。”   希茨菲尔坐在床上,摘掉发簪,让一头银发披散下来。   “我想着能在神秘度上和母树对抗的东西身份背景肯定不一般,所以就立刻回来请教您了。”   “我不确定。”乌鸦眯眼,“但仅听你的描述像是‘蚀空’现象。”   “‘蚀空’?”希茨菲尔面露茫然,这个词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要知道现在能让她第一次听说的东西已经很少很少了,她可是佩戴过“智慧冠”仿品的,虽然接受信息只有一瞬,但怎么也不可能一点印象都留不下来。   “你知道我们曾和祂们打过仗吧。”   “嗯,那是最惨烈的一次神战。”   “在战争中有些丑八怪……喜欢投机倒把那种,祂们规避了正面战场,偷偷潜入起源之地,用自己的生命和存在去污染它。”   血晶乌鸦开始诉说另一段隐秘历史。   “祂们没有智慧,哪怕这么做的后果是吸收了起源之地的力量后爆炸毙命,祂们也还是满脑子都是吃吃吃,拼了命的想钻进去。”   “而祂们在吞噬了起源的一部分后,在起源之地所引发的爆炸,其影响会直接体现到现实中来……表现形式就是突然有哪里缺失了一块,如同黑洞,这种现象就被称为‘蚀空’。”   “这么可怕?是不可逆的么?”   “你今天看到的天空并不是充斥各种黑洞的不是嘛?所以肯定可以修补。”乌鸦笑笑,“咱们的‘母树妈妈’也是吃货呢~只要你剥离掉那些东西的危险性喂到祂嘴边,祂也是来者不拒,而且可以迅速把吃掉的东西转化为力量。”   是通过这种方式修补的吗。   点点头,希茨菲尔心里放松了一点。   “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血晶乌鸦再次回到原本议题,“‘蚀空’现象是由发生在起源之地的剧烈反应所引起的,这种反应通常意味着两股力的对抗和湮灭,并不会产生任何污染。”   “一点污染都没有吗?”   “偷吃的耗子都炸的尸骨无存,连一点粉末都不剩了,还能造成什么污染呢?所以也不一定就是‘蚀空’的,我推荐你找她一起下去看看。”   “导师怀疑是起源之地出了问题。”   “我是这么想。”   去起源之地啊。   希茨菲尔抓着发丝把玩起来。   那还真的得把夏一起拉上。   在起源之地的经历决定了她们能有今天的地位,影夜女神确实有资格进入那个地方,但前提是“影夜女神”。单独的“影女神”或者“夜女神”是不可以的。   “‘折痕’实验已经结束了。”乌鸦提醒她,“你得尽快适应你的新身份才行。”   “我知道。”希茨菲尔点点头,向她道谢后就出了卧室。   导师还是很厉害啊,能看出来我不适应所谓女神的身份。   下楼过程中,希茨菲尔有些唏嘘。   所谓“折痕实验”,指的就是她们在一个月前新发现的一条“褶皱”。   它存在于灰雾和现世交错的夹缝里,既不属于梦界,又不属于现实,倒是有一点类似神主秘境,是用伟力强行开辟出的独立的空间。   经过一番讨论,她们认为这可能是时间被折叠过留下的痕迹。   然而这里的时间和外界是同步的,没有异常。想要确认,得依靠希茨菲尔拥有的神眼。   神眼可以看到折叠留下的步骤轨迹,她们便商量着按照该步骤做一个实验,看看能否也制作一个“折痕”出来。   结果可以说成功了也可以说失败了。   确实能做,但“折痕”只能维持4年多一点。而且使用过一次后就彻底报废了——这意味着连继续复现都不可能了。   但也有所收获就是。   最直观的:希茨菲尔直接获得了宝贵的养胎、生育、恢复的时间。她干脆把“折痕”当成了避风港,4年里没从里面出来一次。   “折痕”就是伊森等人所讨论的“更深的梦界”、“更深邃的阴影”。她们连希茨菲尔庄园都搬迁了进去,当初的少女就是在这里生下了艾米莉,这个由血源秘术所缔造的孩子。   因为这4年的朝夕相处,一次次呵护,一次次操劳,希茨菲尔早已习惯了母亲的身份。   但也同样是因为这4年没怎么外出,她还是不太习惯,工程会的很多人真正拿自己当女神看待。   夏应该会很适应吧?   从把持安全局的大权开始她就一直在做使唤人的工作了,无论是发号施令还是受人敬仰都早不再是她的难题。   这种情况,该说是大方还是厚脸皮呢?   “妈妈!”   快到一楼时,希茨菲尔听到艾米莉发出一声欢呼。   她愣了一下,因为她并没有看到小东西张手朝她飞扑过来。于是她立刻意识到这应该是另一位“妈妈”回来了——也就是她正打算去找的家伙。   “哦唷!我的小艾米莉!你又变重了啊……不错不错,在家有好好听妈妈的话吗?”   “那当然!我比莉莉都乖!”   “嗷?嗷嗷嗷汪!”   “可是莉莉似乎不太认可。”   “那是莉莉在记恨我!我想让它换个形象好时髦一些,它不乐意呢!一直凶我!”   “汪???汪汪嗷呜!!!”   从楼道出来,希茨菲尔一眼就看到夏依冰抱着女儿在门口发癫。   艾米莉坐在她怀里,双手环着她的脖子,婴儿肥的小脸蛋拱在她脸上顶来顶去,她也像个傻子一样抱着艾米莉上下颤动,只有莉莉在旁边不满的大叫。   “艾苏恩!”   夏依冰早就感应到“另一半”下来了,她抱着女儿挪步过去,探出一只手,试图把希茨菲尔也抱进来。   “等等。”   希茨菲尔挡住她的手,面无表情道:“是你教艾米莉往人嘴上亲的?”   “啊?”夏依冰面露茫然,她什么时候这样教过?   两位妈妈赫然同时朝女儿看来,艾米莉心虚的不行,诺诺说道:“这个……我是看妈妈经常亲妈妈……这不是表达好感的嘛?”   然后她就被希茨菲尔按在膝盖上打了屁股。   不仅仅是因为她撒谎,还因为夏依冰顺势告女儿的状,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犯这种错误了——她上次去影之城就看到艾米莉拉着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女孩,也是作势要往她嘴上亲。   “小小年纪不学好。”   希茨菲尔脸色铁青。   “胡桃,麻烦你带她上去擦药。”   都到需要擦药的程度了,不用问那是下手极狠,艾米莉感觉屁股都快成四瓣儿了。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带着哭哑的嗓子和哭花的小脸,艾米莉被胡桃夹在臂弯里提溜走,临行之际还在心里抱怨妈妈双重标准。   凭什么妈妈可以对妈妈这样,我就不行?   还有你个臭莉莉……看到我被打乐成这样,下次我要调配出一种发臭的颜料,我要让你在狗圈出名!   “艾米莉应该是还不理解其中的轻重。”   “等她再大一点,懂得什么是喜欢和爱就会好的。”   眼见那边走远了,夏依冰轻咳一声,赶紧给这件事盖棺定论。   希茨菲尔这段时间的工作是研究“折痕”,顺带将一些材料和想法递交给自己或者影之城,再由他们看情况将这些想法变成现实。   因为纯粹的工业文明是不足以在这危机四伏的深空中走下去的。自然这种东西……如果你将神明也视为自然的造物,那么纳米亚想要有实力不依靠神明扬帆起航,他们势必要将所有可以利用的“自然力量”融入自身的科学体系里去。   所以就有了影之城。   所以就有了解放者。   这些都是对双方体系的融合与尝试,是试着要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不过……咳咳!扯远了……   总之,她一直在忙嘛。所以这段时间艾米莉就是自己在带比较多,那艾米莉在这期间的所有“长歪”迹象其实也是可以算在自己脑袋上的,夏依冰害怕希茨菲尔就这一点对自己问责。   “是么?”   希茨菲尔眯眼看她。   把自己彻底摘出去了……但如果不是你不守规矩,经常无视这边的抵抗当着孩子面做那些事情,艾米莉怎么可能被种下这样的种子?   “艾苏恩,我想你了。”   夏依冰认真说道。   希茨菲尔眼神稍微颤动了一下。   她的注意力落在女人的穿着和打扮上。   下身是黑色长裤搭配高筒靴,上身是一件束身背心搭配白衬衫和条纹领带。   没有外套——因为这东西正披在自己身上。   想起昨天对方回来,两边终于又能温存一番,自己就因为察觉到蒂兰-阿尔勒体内的污染匆匆出门,为此打断了那些心意,希茨菲尔……她不自觉的将态度软了下来。   没有再抗拒对方的怀抱,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互相感应着对方的心跳,闻着从对方身上和头发上散发出来的独特的香味,好长时间都没再出声。   直到有人不知道好歹,把手摸上来掂了掂重量。   “没有再变大了……好像也不涨了?”   夏依冰露出遗憾的表情。   可惜啊……   不能和女儿抢饭吃了。   “我倒是更好奇,如果换成你怀孕,你会不会也二次发育?”   这语气不对……   一低头,对上的正是饱含羞怒的异色瞳。   “当初答应我也来一次……你什么时候实现?还是说你不打算生了?”   “这个……我有誓言约束……”   “艾尔温上次来做客亲自找我问了这件事,她的意思很明显——你的地位和当初不一样了,所谓的效忠誓言就变成了空谈。这件事已经完全取决于你个人意见,所以我现在就问你——想不想给家里再添口人?”   “我想,我当然想!”   夏依冰赶紧抱紧她开始搪塞。   “但是这不是……‘折痕’已经没有了嘛……”   “你看,我是要成天在外面见人的,你是可以躲在家里,我总不能那样去上班吧……”   “你的工作难道不就是和黛瑞尔他们研究械阳吗,都是自己人,你怕什么。”   “等这个‘蚀渊’摆平!”   所有借口都不成立,夏依冰只能举手投降。   “‘蚀渊’摆平我就来!”   “给艾米莉再搞个妹妹——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那是。   希茨菲尔心态这才算平衡了些。也不再抗拒她的“掂量”了,反倒觉得有股燥热在往上酝酿。   “艾苏恩……”   “唔……”   十几分钟后,两人紧挨着靠在沙发上,希茨菲尔开始给夏依冰描述昨天夜里外出的收获。   “连影夜都压不住的污染源吗?”   夏依冰听的直皱眉,也是觉得问题棘手。   刚才答应的时候她是真心的——她可没觉得“蚀渊”是多难解决的问题,更没打算拿来当挡箭牌。   但现在看来好像真的一时半会解决不掉?   心理准备都做好了,她也不知道是该开心好还是不开心好。   “尤西里安怎么说?”   “导师说这和一种叫‘蚀空’的现象非常类似。”   希茨菲尔又把后面的谈话描述一遍,末了总结:“所以我们要动身下去一趟,看看是不是起源之地出了问题。”   “尤西里安是在诓你吧?”   夏依冰咧嘴。   起源之地出问题?   她真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造成“蚀渊”现象的始作俑者拥有渗透影夜侵入那里的能力,如果这是真的,那她们所有人就都完蛋了!   “我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意味着对方的神秘在我们之上。”   希茨菲尔点点头。   ‘影夜’和‘太阳’是不同的,她们说到底不是战斗型。一旦神秘被破解,她们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但去还是得去的。   不去一趟,心不安啊。   “要不就现在?”   夏依冰看看时间,同步外界的话应该是早上七点。   早点解决早点回来,那地方她不喜欢多待。   “不急,我其实还有别的想法。”   希茨菲尔一边扣着胸前的扣子一边说道。   “还是通过‘折痕’催生的灵感……我怀疑‘蚀渊’也可能和折叠过的时间有关。”   “你的意思是。”夏依冰很快领悟她的想法,“那些空洞原本是在失落的历史中诞生的,但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它们浮上来了?”   就像是一块布,折叠的时间呈现在上面就像褶皱。   你不管对隆起的褶皱怎么破坏,哪怕剪出大洞,其他铺平的部分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如果随着时间推移褶皱被抚平?   那么被剪出的洞口肯定也会暴露出来,体现出来的可能就是类似“蚀渊”那样的大黑洞了。   真是奇思妙想……她的想象力怎么就这么丰富?   夏依冰垂眼看着银发女神。   知性、从容……还喜欢端着。   越是这样越想欺负她,想看她失态……看她露出那种表情。   “你够了啊……”   按住那只想要继续作怪的手,希茨菲尔也是脸蛋微红。   “下去之前我还要查资料。”   “关于那些雾中的名讳,详细事迹。”   “得向白沐女士求助才行。”   ————————   更新挪到白天,而且字数基本一直是6k大章的~不会让读者老爷吃亏的哦!   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   嗨皮拆尼斯牛液! 第十一章 冬之角(二合一)   一番商议后,在夏依冰的强烈建议下,希茨菲尔还是决定先去起源之地。   不过她得换身方便行动的衣服——面度凡人或者寻常邪神她不需要挪动脚步就能摆平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穿这种裙子,但如果起源之地真的出事,那意味着缔造“蚀渊”的东西有办法绕过影夜的屏蔽潜入进去。   那对方的神秘指数肯定就在影夜女神之上了,“规则杀”不生效,她可能需要做出一些比较狼狈的躲避动作。   尽管希茨菲尔心里也清楚,到了那个份上她不管怎么躲也是没意义的,但怎么说呢,哪怕只能增加百分之零点一的生还几率,这种准备还是要做的呀……   上楼换衣服,给裙子脱了,换上一件浅棕色的猎装裤子。套上棉袜,脚下换成和夏依冰同款但小一号的高帮靴。再加一条和枪套连在一起的黑色背带,让它紧紧勒在白衬衫包裹的上身表面,希茨菲尔猛地在镜子跟前扬起头,开始盘自己的一头银发。   自从生命升华,晋升伟大,自己的相貌变化确实是最大的……她看着镜子里的脸无端想到。   夏……确实也有一些改变,但也就是修复了她从童年训练造成的一些创伤和疤痕。让皮肤变得更完美,更无暇,骨架——尤其是毛发的颜色可没有任何改变。   而自己么……最显著的变化肯定是原来的灰发变得柔滑而又富有光泽,所以更应该用银发来称呼。而更让自己想不到的是在所谓的哺乳期结束后这一头银发正在变得越来越白,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纯白色,那岂不是变成老太太了么?   感觉怪怪的,希茨菲尔不曾遐想过白发版的自己,她不确定那样的自己会不会和艾尔温看起来一样自然、好看。   我确实变了……   她对着镜子抚摸脸部轮廓。   以前她可不会想这种事情。什么护肤、化妆、容貌和身段……她宁愿几天几天的通宵看书,也懒得把心思花费在这些上面。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在意了。她会想“如果我变成什么样子夏会不会很高兴”,“如果我这样或那样夏会不会觉得不太好看”。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心里慌慌的,又痒痒的,带着一丝惧怕和一份期待,简直像是成天盘算着如何取悦情人的怀春少女了。   摇摇头,抛去这些杂乱心思。希茨菲尔盘好头发,想到自己有足足4年时间没有拿白鲸练过枪了,一时兴起,对着镜子想要试试看快速拔枪。   枪套在腋下,白鲸从一把变成了一对。它们被重新回炉锻造过两次,外表比初版更加精致,枪身上甚至还铭刻了野百合花的花瓣纹路。   因为确实不太用得上它们,相比武器,它们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更像是艺术品和怀旧的摆件。   希茨菲尔按照习惯双手交叠着拔枪,迅速抽出两把白鲸,然后就无奈的苦笑起来。   胸口有点疼……看来这4年改变的可不只有她的熟练度而已,还有这两坨变大的障碍。   那就不适合再这么配了,她立刻补正,拆了背带以及枪套下来,换了一条皮带做束腰,枪套也都挂在上面。   “真慢……”   夏依冰在楼下等的急死了,在她看来血晶乌鸦的假设就是胡吊扯——起源之地出事那大家一起完蛋算了。所以她完全不觉得需要准备什么,去看看不就回来了呗?   结果当希茨菲尔下楼的时候她立马眼睛一亮,之前那点不满顿时没了。   相对来说,她的天使更喜欢穿长裙。其中有些款式不带束腰的话几乎看不出身材——很少穿这种更偏向于己方风格的修身时装。   不,应该称之为猎装更合理吧。   没有长高,但是胯部和胸口的尺寸比以往都有所增加。所以越是修身的服饰穿在她身上就越是令人感到惊艳。   尤其她的头发还是盘起来的,那张白净脸蛋清清爽爽的露在外面,配上其惯有的那种“端着”的架势……   冷冽、妩媚、英气……所有感受共同汇聚成一个词组,那就是针对天使的“征服欲望”。   “你要是不想被我把胳膊折断就别上来给我动手动脚。”   希茨菲尔径直经过她。   “事情很多,赶紧跟上。”   这一次去起源之地是比她们第一次去轻松多了。   第一次去是客人的身份,连路都不认识,遇到什么都得小心翼翼。   这次毕竟是有新生母树留下的联系——整个“影夜”都是她们的灵吞噬新生母树之概念拉长的影子,只要让这个影子向着过去无限延伸,她们的意识几乎瞬息就能回到那个地方。   眼睛一睁再一闭。   到了。   就是这么轻松。   就是这么简单。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同。”   立足黑暗,夏依冰朝四周眺望。   起源之地并没有变,这里看起来是混沌的晦暗,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堆积着由信息流汇聚形成的尸骸之海。如果是正常人被突然丢到这个地方来那他们会逐渐融化在这片土地上,他们身上的血肉——也就是记忆和认知会被剥离下来和土地,和其他尸骸的血肉融合。当他们再也不剩一根骨头留存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忘却自我,自身存在彻底在这里消亡的时候。   不过这里已经不像上次来的时候那么危险了。   最危险的其实不是这种融合同化现象,而是有东西主动加速这种现象。   因为上次这里有新生母树存在嘛。   这些都是祂的养分,祂想要吃了你,自然不会有多客气。   而现在,虽然这里还是有一堆流动的血肉和尸骸,但由于新生母树已经被她俩吃了,它们消亡的速度反倒比过去更加缓慢。   确实没什么不同。   希茨菲尔也在观察起源之地的风貌,得出的结论和夏依冰一样。   两人身上都包裹着一层蠕动的黑边,那是跳跃着的黑色火焰,它们泾渭分明的帮她们隔离开了这个世界,保证她们的神秘与纯洁。   只要黑色火焰不灭,她们就永远不会受到侵犯。   “什么都没有……就回去吧?”   夏依冰心里还惦记着蚀渊之谜,这东西她还没有亲眼见过呢。那些使节团一个个都求到白影宫来了,反正有空,她不介意亲自带队跑一趟——或者她一个人潜入暗影瞬移也行。   开玩笑……影夜连这个纳米亚都包上了,那就是她俩共同编织的梦境,只要神秘长存,她们的存在在其中就既是虚幻又是真实,完全能做到在每一个死角挪移换位。   “不急。”   希茨菲尔摸上腰间的枪把,她打算再走走看看。   夏依冰无奈了,她真觉得艾苏恩在浪费时间。   因为起源之地是没有边界的。   成就伟大后又不是没来看过,没有哪一次是能找到边的……她们甚至不确定每次下来的地方和上次的是不是同一处,你在这种地方转圈调查有什么意义?   连个路标都没有啊……没准在这找一天实际上都是在打转呢。   希茨菲尔可不管她,因为她和母树的联系更紧密,成神之后和起源的联系也要比后面的“女同事”深邃一些。   她隐约能感觉到这里有东西在吸引她,不搞懂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她是不罢休的。   这感觉说神秘也神秘,说庸俗也庸俗。大概就类似于一个人感觉口腔里有什么异物,你用舌头能顶到,能感觉到它存在,但换成你用手指去够就摸不着了。   希茨菲尔的预感就是“舌头”。   她本身在这里的探索行为就是“用手指去够”。   找了半天无果,就在她决定要放弃的时候,左眼突然刺痛了一下。   身体僵住没有再动,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   景象是没变化的……如同夏之前所说,这里连路标都没有,“血肉”浇筑的流动土地怎么看都是一模一样。   所以如果是哪里不对劲的话,那只能是……   低头盯着脚上的靴子,希茨菲尔缓缓蹲下去,眯眼,用手指从靴子踩着的流动土地中捻出一根细长发丝。   头发?   不太敢信,希茨菲尔眨眨眼,仔细观察仔细确认,最终认定那就是一根头发,一根细长顺滑的黑色发丝。   黑色的……是夏的头发么?   不……成神后的我们是“完美无漏”的。我们身体上的一切哪怕包括每一根毛发都意味着整体,我们根本不会像常人那样脱毛掉毛了,这不可能是夏的头发。   情绪上迅速凝重起来,因为如果不是夏依冰的头发,那就说明血晶乌鸦的怀疑被证实了。   有人到这里来过,这根发丝就是对方掉下来的。   “这怎么可能?”   夏依冰也看到她捻着的发丝了,她瞪大眼睛。   这不可能是我的头发……那就是说真有人来过了?   怎么可能……什么人能渗透影夜?   “艾苏恩。”   她紧张的看向希茨菲尔。   “我在看。”   希茨菲尔应了一声。   守望过去的女神正在动用自己的权柄,她试图追溯这根发丝在时间洋流中留下的轨迹,根据这轨迹抓到它的主人。   “不行……”   很快希茨菲尔就开始摇头。   “我能看到人影……很奇怪……但我看不清那是谁,我连那个人是男是女,连它的身段都看不清楚。”   那确实是很奇怪了。   夏依冰皱眉。   这是悖论啊。   能渗透影夜,越过影夜女神的神秘偷偷潜入起源的东西,能做到这种事,那对方的神秘肯定更强啊。   那艾苏恩就不可能看到人影了,她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对方的神秘她们破解不了。   但是,能被看到就说明神秘没有超过她们。其存在的概念、其掌握的知识都落后于己方。   那就应该直接把信息扒个底朝天啊?   怎么会出现又能看到人影,又连身段都看不清这种矛盾的情况呢。   “会不会,头发的主人已经死了?”   夏依冰猜测。   她说的死可不是常规意义的死,而是被纳米亚这个世界本源给吃了。   母树是纳米亚的实体显化,母树没了不代表纳米亚也没了,这玩意还在的,这个本身就相当于一尊更可怕的伟大者的东西……起源之地储存的残灵一直都是它的口粮。   两人讨论过这个东西,得出的结论是如果神秘真的有指数,名为“纳米亚”的存在,祂的指数数字对她们来说应该是接近无限的那种。   能不断孕育出母树这样的奇诡东西。   能诞生太阳王那样足以和灰雾抗衡的伟力。   真的很独特……也许灰雾之所以对这里念念不忘就是因为这一点。   “如果死了,谁的头发能留存在这里这么久呢?”   希茨菲尔反问,“这可不是寻常人类能做到的吧。”   她这么讲,那夏依冰也没辙了。   横竖没头绪,两人只能带着那根头发打道回府,看看能否从长者那里获得帮助。   “头发?”   东西被摆在桌子上,下面垫了一张白纸。血晶乌鸦飞下来仔细观摩,好长时间都没出声。   “导师?”   希茨菲尔等了一个小时才唤醒她,“不知您有什么见解?”   “这东西应该和母树有关。”乌鸦说道,“无关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在沾染起源的那一刻起就只有被分解被吞噬这一条路。”   “以及自爆?”   “对——就像那些丑八怪,不同力的排斥反应。但总归不可能留下来的,能留下的一定是被‘祂’判定为‘自己人’的东西。”   “但不可能是我,我的头发不是这样的。”希茨菲尔说,“也不可能是夏,我们都不会掉头发在那里。”   “我也没说是你们。”乌鸦淡淡道,“动脑子想想,母树难道就出现过一次?”   “……头发的主人和哈温冕下有关?”希茨菲尔瞪大眼睛,她倒是没往这方面想。   “位格在你们之下,却又能抵挡你们的窥视,又能在起源里留下痕迹,最可能的就是四季之龙……也就是她和俄塞纳的四个女儿。”乌鸦分析道,“其中冬之龙——黑角白龙哈拉蒂妮就是黑头发,而且根据我的认知,她也确实是在之前的某次战斗中下落不明,我并不确定她是否在后来回到了神国。”   “是因为您并非本体的缘故吗。”   “是,我的记忆只保留到我被分出去的那一刻。后面发生了什么,也许智慧冠的仿品会有记录。”   “那,我能知道四季之龙的信息吗。”希茨菲尔问道,她确实对这方面的消息好奇已久。   四季之龙在民间有传说留存下来,但很少,很模糊。其详细程度还比不上塔里尼昂留下的龙国传说,目前可供考据的资料大多都是关于春之龙,也就是“治愈伤痕的阿霍因”的。   阿霍因,绿龙女王。阿霍因之剑镶嵌的宝石传说就是她扣下来的一枚眼睛,她是最亲善、最慈悲的神,传说中太阳王命令她统筹春天,在民间具有很多美好的象征。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她连阿霍因到底长什么样,有哪些详细事迹都找不到。更别说其他三条龙,那是连存在概念都不清楚。   “春之龙,治愈伤痕的阿霍因。”   “夏之龙,狂躁焦土的柯梵。”   “秋之龙,丰饶沉默的艾默菈。”   “最后是冬之龙,黑角白鳞的哈拉蒂妮。”   血晶乌鸦对着两人摇头晃脑,一一吐出四季之龙的称号名讳,末了总结:“但我和她们并不熟,除了知道她们的性格可以和管辖的季节对应之外,别的信息可提供不了。”   “为什么只有冬之龙是用龙躯外貌做称号的?”夏依冰问。   前面三条龙,其称号或多或少都和管辖的季节有着联系。唯独这个哈拉蒂妮如此有个性,这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哈拉蒂妮的称号格式是一样的。”结果血晶乌鸦这样告诉她,“黑角白鳞……你再仔细想想,这样的形容真的和‘冬天’这一概念没关系么?”   黑角白鳞……   黑角在上,白鳞在下。   前者指的是冬天的长夜?   后者指的是大雪,是银白大地……搞了半天是双关啊。   夏依冰龇牙。   啊,我只能说如果这些称号是她们自己想的,那还是这个哈拉蒂妮比较闷骚。   血晶乌鸦能提供的信息到此为止,为了获得更多情报支持,希茨菲尔马不停蹄又摸回了普斯林特,打算就这些失落的历史——或者说是神史也可以——求助下“全知全能”的白沐女士。   也就是那棵被理查-巴瑞施和查鲁尼一起种下的白沐树。   它已经被点灵,真正有了自己的意识。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的了……”   纯白高大的树干下,希茨菲尔轻轻将手按在树身节疤上,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着思想。   “我想要知道,在您执掌的智慧之中,是否有更多关于四季之龙的信息留存下来?”   “啊……您这样可就太客气了……”   意识里响起一个弱弱的女声。   “我不过是承蒙您的点灵才能觉醒自我意识……请千万不要对我用敬语,我担当不起的。”   “唔,那我们尽量忽略细节。”希茨菲尔笑了笑,“所以,到底有没有呢?”   “我看看……”   白沐树的枝桠一阵晃动,与此同时,其树冠上空,那顶悬浮着的光之冠也在高速旋转。   有时是顺时针旋转,这代表它在调查更偏向现代的信息流。   有时是逆时针旋转,这里调查的则是过去。   希茨菲尔也能守望过去,但她没那么大本事,可以把所有信息都承载于己身。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那些被折叠的过去她是看不到的,这方面只能寄期望与白沐和王冠,看当初发生的事迹有没有被动被后者记录下来。   “有一些信息……”   白沐传递意念过来。   “但是可能没有关于‘折痕’的……”   “非常抱歉……”   “尊敬的冕下……”   “不用,有收获就不错了。”希茨菲尔赶紧安慰她,“可以帮我把信息提炼下么?”   “愿意效劳……”   白光从树梢末端朝一处凝聚,渐渐的,空中出现了一本由白光形成的书的轮廓。   光芒散去,它真的变成了一本书。   一本很简陋的,封面完全是纯白色的厚皮大书。   《旧闻录》。   封面上缓缓出现一行金色的词组,希茨菲尔摘下书,对白沐道谢,履行诺言去校长办公室见了普丝昂丝。   “我是来请假的。”   她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我其实很想带完这批学生……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但‘蚀渊’的诞生着实让人不安,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恐怕都要忙着调查此事,所以可能我得请一段时间的假,希望老师能够批准。”   没错,她依然还有一个身份是普斯林特的教授老师的——蒂兰-阿尔勒在四处撒钱求人后终于被提醒可以来普斯林特碰碰运气,这里面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的缘故。   连詹姆斯-拉伦斯都知道,她最近一段时间偶尔会去梦城讲课。   不至于引起什么轰动,因为认知已经被影夜覆盖。会把她当冕下陛下狂热崇拜的只有工程会的人。就连那些学生也最多把她当做“械阳伯爵”,他们会感到兴奋和荣幸,但还不到疯狂的地步。   “你都这样说了,我难道还能不允许吗。”   普丝昂丝摇头。   小艾妮啊……都是这种地位的人了,还是那么一板一眼的,这种事情其实压根不用亲自过来跟她说,随便传个话不就可以了么?   不过她其实也清楚希茨菲尔为何会这样。   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女人。   莉莉丝-格列。   拉开抽屉拿出一副老花镜戴上,随手写了个条子丢进去,普斯林特的老校长对她点头。   “可以了。”   “等考勤的过来我就把条子给他,程序上不会有漏洞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还有一件事。”   “说。”   “就是艾米莉……”   伸手把穿小裙子的艾米莉从身后拉扯出来,希茨菲尔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里实在抽不开身……麻烦您,把艾米莉送去白影宫行吗?”   没有悬念的被答应了。   她这才离开。   打算回到家,好好看看这本整理出来的昔日旧闻。 第十二章 旧闻录(二合一)   艾米莉托付给普丝昂丝,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小半个春天将会在白影宫度过,希茨菲尔相信即使艾尔温心疼这孩子不忍心成天辅导她学习,茹斯-年轮也不会放过她的。   开玩笑,年轮可是曾经诞生过“让艾苏恩-希茨菲尔来当国王”这种疯狂念头的人。她平时作风就充斥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说教味,见到艾米莉肯定就像见到最趁手的“材料”一样,不好好辅导调教一番是不罢休的。   希茨菲尔本来都决定回家看书了,半路还是不放心,一直在影夜中投注目光,直到看着艾米莉被送入白影宫,被白发的女王抱在怀里才安心回来。   “蒂兰-阿尔勒的灵已经净化的差不多了。”   再感应一下其他人的灵,希茨菲尔想起外出处理这件事的夏依冰。   虽然“蚀渊”本身还是无法根治,但影之焰对蚀渊所造成污染的防治效果还是很卓越的。解决不了问题那至少也要先让局势别再恶化,这算体力活,夏依冰自告奋勇交给她跑。   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回到家,脱掉外套和长裤后穿着清凉的衣服躺在床上,希茨菲尔默默想着。   黑角白鳞的哈拉蒂妮……如果真的是这位白龙女王留下的发丝,那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对方能渗透影夜屏障。   套用游戏或者某些规则设定的说法,对方的神秘度“非比寻常”。因为她是一位远远比影夜女神还要强大的伟大者的直系后裔,太阳王的神秘度在某种层面上会被她继承一部分。   而自己之所以能成神,能守望过去,很大一部分因素也是靠的被太阳王神血神力侵染的左眼呢。   你有母树,对方也有。   你有神血,对方也有。   你在任何一方面都比不上人家,对方当然可以无视影夜。   但是,如果白龙女王一直还活着,她又为什么不露面呢?   尤西里安导师说在神战中她曾失踪,下落不明。这里是否可以认为她当时是躲起来疗养恢复去了呢?然后当她出来之后却惊讶的发现整个世界都大变样了——她会不会是觉得恐惧,害怕其中潜藏着灰雾的阴谋所以才一直躲藏着不现身呢?   如果是这样,那她不可能不关注维恩港吧。   萨拉是古瑟兰的继承者,她不会对这样的国家感到好奇么?不会想要了解白杨木和圣橡树的纠葛故事么?   希茨菲尔奇怪就是奇怪在这里——只要哈拉蒂妮关注维恩,那她就一定不可能错过旧王党叛乱,一定不可能不知道艾尔温,一定会知道自己——也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的存在。   她有很多机会来确认我们是和她站一边的。   只要她有关注,她就能确认。   但她还是从未现身过。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件事透露着诡异和怪谲……   说一句对太阳王大逆不道的话,希茨菲尔怀疑这个“哈拉蒂妮”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   虽然不懂为什么以及其中所有的过程,但当侦探的就是要敢于假设嘛。   贝伦坦那些人也能背叛老查鲁尼,谁说太阳王的女儿就一定要忠于她呢?   世界这么大,诱惑那么多。   永生,力量。   鬼知道哈拉蒂妮到底看中了什么东西……   果然还是要从基础的开始了解吗。   从床头柜拿起《旧闻录》,希茨菲尔靠坐在床上,直接翻开了书的封皮。   [四季之龙是太阳王的后裔,但同时也是她的臣民。]   开篇一句话,这正是希茨菲尔想要了解的东西。   拜托了,哪怕少一点也好,我真的很迫切的需要更多关于这四位龙女的情报。   [看起来这种任命是毫无必要,因为只要日轮不灭,四季时节就不会变化……根本不需要专门任命一位所谓的‘司辰’来统辖它们,春夏秋……它们自己会按照既定的规律交替循环。]   [但其实不然,这种任命是有深意的。]   [世界不是亘古不变,就像时间是在不断流逝,空间也在遵循某种规律而变化。]   [名为‘纳米亚’的世界——这片宇宙在更加广袤的深空中是在运动前行的。只是生活在其内的生命太过渺小,所以才感觉不到这种空间的律动。]   这说法听着有点耳熟?   希茨菲尔扬起眉毛。   类似于“整个太阳系其实并非是在宇宙中静止旋转,而是所有星球在保持周期运动的同时,也在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作前进运动”。   体现在视觉效果上,大概就显得像是螺旋形的运动轨迹……这两个说法听上去是差不多的。   那么她能理解,她也猜到了下一段文字大概要描述些什么东西。   无非就是说在这个运动过程中那些“亘古不变”的规则会受到干扰,直接使得内部世界的四季交替都被打乱吧。   她猜对了,下面确实是这么写的。   记叙者用相对客观中立的口吻描述了此事,并认真列举了两个例子。   其中一个例子是在1785年爆发的寒潮。   [太阳消失了。]   书中记载。   [人们被告知‘太阳暂时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便被抛在可怖的阴影和黑暗之中,承受着迅猛下降的低温,无数人畜在这过程中被冻伤毙命。]   还有一个例子是海潮,发生于1799年。   [所有的海水像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它们从整个世界的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形成巨墙,又在无形力量消失后溃散回归……这造成了极其可怕的海啸灾难。]   这说的不会是引力变化吧?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在看科幻故事。   所谓的寒潮,太阳消失,应该是纳米亚在前行过程中遭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东西。   也许是灰雾邪神,也就是外神中的某一位,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类似拉娜那样的超级生命体。   总之这种遭遇让纳米亚的暴躁的太阳——也就是艾门-哈温感到不安,她权衡利弊后认为亲自去拦截最为保险,所以就很光棍的先一步溜了。   海潮也是,所谓的无形力量指的应该就是引力。大概率是纳米亚和某种质量极为巨大极为可怕的天体擦身而过,虽然上面生活的人看不到对方,但引力会牵引所有的海水,这种情况到最严重的地步甚至会让时间变得不同步,变得紊乱。   你从这个角度去看,这真是一趟危险的旅途。那么“四季之龙”就毫无疑问是必须的了——这样当下次再发生类似事件的时候,艾门-哈温就能腾出手肆无忌惮的先跑去解决,家里的四季交替、自然气象则交给四位女儿负责,怎么也要确保别再出现自然灾害。   太阳有事要先溜,照明和保暖就让夏之龙,红龙女王,狂躁焦土的柯梵负责。   春耕关系到无数人的生存问题,可以交给阿霍因,她最认真负责而且不嫌麻烦,一定会降下最精确的雨水滋润万物。   艾默菈不喜欢说话,但她总是护佑丰收,会控制那段时节无风无灾。   哈拉蒂妮在这里看着倒像是用来兜底的角色……因为不管发生哪一种自然灾害,她都有最简单粗暴的处理手段,那就是冻结。   狂风可以被冻结。   巨浪可以被冻结。   甚至连地震都可以被冻结固定住不再运动。   就是这这四位神祇给自然兜底,一切才能安安稳稳的维持下去。   但是这需要时间吧。   希茨菲尔敏锐注意到第二个灾害例子具体发生的时间——1799年。   灰雾入侵,灰雾纪元是从1800年后正式开启的。1799年距离1800年不过一纸之隔,没道理1799年的时候纳米亚人还需要烦恼这种灾害——这说明当时还没有四季之龙呢——然后到1800年以后就立刻接受了四季之龙的存在,要给她们立神像了?   中间有问题。   希茨菲尔微微眯眼。想到了父亲冷迪斯曾在录像带里留下的提点:从1800年到1801年,在中间这段看似寻常的历史中,有足足327年的时光被折叠过,压缩到这一年内瞬间度过。   白沐女士虽然说了不包含被折叠的历史,但依然可以从这种细节当中找到蛛丝马迹。   是啊……   那可是300多年的时光。   凡人就算了,对于像四季之龙这样的存在,只要她们敢有真实的记录留存下来,那么通过对比过去和现在发生的事情,很容易就能推测出中间缺了一段记叙。   那么毫无疑问的,纳米亚人接受四季之龙存在的过程,应该也发生在这段被压缩的“三百年”里。   放下书,拿出本子和笔,希茨菲尔开始罗列时间线。   1785年,寒潮。   1799年,海潮。   1800年,灰雾降临。   想了想,她用笔将这三个年份数字圈在了一起,在旁边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任何事的发生都有其征兆,觉得突兀不过是没有察觉征兆的能力,这是原罪,弱小的原罪。   就像灰雾……谁说灰雾是直接降临的呢?   也许1785和1799发生的事就是灰雾纪元诞生的征兆呢?   非常有可能,正是因为预感到接下来类似的情况会越来越频繁,哈温冕下才要给四个女儿指派这样的任务,那么她应该是在1799年就有类似的想法的。   这么想,希茨菲尔在1799后面加了句注释。   [掌管四季……想法酝酿。]   然后继续在下面写:   [1800-1801:四季归顺,但与此同时,四龙王也被迫卷入到灰雾入侵的战争里去。]   很好。   放下笔,算算逻辑,希茨菲尔认为暂时没有什么漏洞。   这样就能解释很多问题……包括时间对不上,以及哈拉蒂妮为什么会失踪。   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这“三百年”的日子不好过啊。   原本不知情,希茨菲尔还以为所谓的折叠时间就是把她经历过的时间乘上许多倍再压缩到一年这个概念中去。然而现在她压根不敢这么想。   想想所谓的寒潮和海潮吧……自然规律和气候的紊乱程度都严峻到需要扶出四位“司辰”来稳定的地步了,这这这,生活在这段时间里的纳米亚人该多苦啊?   可能今天要面对海啸,明天就是赤地千里。   可能昨天还是能穿裙子的气候,半夜就被暴跌的温度冻毙在家里。   再加上从红土平原得知的另一部分历史真相……即灰雾邪神误导了人们的信仰,导致畸变灾害大范围蔓延……   只能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灾难加起来,比她当初想的严峻不少。   这样的攻势……难怪哈温冕下要打出去了。   靠守是守不住的,如果她不希望自己治下的子民都被耗死折磨死,那势必要主动出击——即使没有地球的隐患她也会做的!①   ————————   ①:地球的隐患,指灰雾邪神想要通过入侵地球来解析艾门-哈温的神秘度,从而达到破解她的力量,击败她这些目的。   ————————   没什么意思。   这本《旧闻录》应该是从社会积攒的信息流里汇总了所有和四季之龙相关的东西,其中确实有些资料能带来启发,但正如白沐所言,如果希茨菲尔想调查的是那段失落的历史,那这本书是指望不上的。   算算时间,夏最起码也跑了三四个地方了吧?   丢下书,希茨菲尔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突然,她翻身起来,确定血晶乌鸦去庄园后面兜风去了,这才弯腰拉开抽屉,小心翼翼的,将包裹有那根神秘发丝的信封取了出来。   发丝依然好好躺在里面,看卖相就像是刚刚从头皮上拔掉的一样。   也不知道这东西脱离主人的身躯多久了……   通常来说毛发在从体表脱落后就失去了供养,会在很短暂的时间内变得枯槁。这根发丝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本身就说明了组成它的物质不同凡响。   认知……   如果神秘是基于认知而最终确定的高墙,那么随着我对“哈拉蒂妮”的信息了解越发深入,我距离墙垛也就越近。   那我现在相比之前窥视它的时候已经额外知道了“哈拉蒂妮”这个名字,更推测了四季之龙的由来和她们具体形成概念的时间。我会不会已经距离墙垛接近了呢?   如果我现在再尝试回溯这根发丝的过去,我会不会能看到一些额外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直接就做了……驱使神眼对如今的希茨菲尔已经不算吃力,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她看到空气中荡漾出一圈如水的波纹,她赶紧跳起来穿上裙子和鞋,拿着发丝摸索进去。   一步跨越,如同穿透时间阻隔。   昏黄的天空,天边的云朵就像被点燃了一样灼烧蔓延着,夕阳在每个行人的脸上、每栋建筑的外沿上镀了层金光,更将每一道阴影拉的更长。   这里是码头,似曾相识。希茨菲尔看着那蜿蜒的海岸线总有一种这里是维恩港的既视感,可她对维恩港的码头布局再熟悉不过,她百分百的肯定两边码头完全不一样。   忽然,她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是怎么见到艾尔温的。   那是穿越了梦的屏障……被带去古瑟兰都城留下的泡影。   维多利亚港,是她的名字。   瑟兰古国曾经有两个都城,一个给教权,一个给王权。但是教权之都卡该尔后续卷入叛乱风波,四神教的定义被篡改,这尊崇的头衔便被另一个独享。   维多利亚港,是失落的名字。   站在一座小教堂的钟楼上,希茨菲尔愣愣看着下方街道。   所以我这是成功了?   “神秘度”的解析就像是下载资料跑进度条……我对“哈拉蒂妮”的认知越多进度条就跑的越多。所以我这是直接回溯到那段失落的历史里来了?   这肯定是1800~1801年的折痕夹缝吧?   可能是生命升华带来的改变,希茨菲尔的灵体意识可以在回溯画面里自由活动。她直接飘下去实验了一番,发现这里的所有人都看不到她。   她像个幽灵,可以随心所欲的飘来飘去。甚至能穿越墙体和地面,没什么东西能伤害到她。   “哈拉蒂妮……”   希茨菲尔拿起手中的发丝,为了怕弄丢,她干脆将发丝缠绕在右手食指上,两头末端还打了个节。   “哈拉蒂妮是哈温冕下的女儿……那如果是那段历史的话,她现在应该是在——”   “嗨~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神国要降下四位龙神,一共四位哦~分别执掌不同的季节……真不知道在搞什么呢~”   “有这种事?你从哪听说的?”   “都上报了好吧……而且从下午开始几个教堂就一直在宣传了,你没发现今天街上的人比平时多么?”   这是两个路过的工人。   他们穿着染上油污的工作服,一边走一边啃咬肉饼,谈话间确实提到了“四季政策”。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从今天开始,咱们的春夏秋冬有人安排有人管了。   街上确实有很多人,人们纷纷从家里走出来针对此事展开议论。不乏有声音大演变成争执的,还有站在邮筒上面挥舞着拳头做演讲的。   “我们要相信冕下的决断!”   那人向着人群呐喊。   “灰雾必将被击退!胜利属于女神和瑟兰!!!”   不带脑子的发言,但煽动效果是一等一的。立刻就有上百人拥护到这个街角,人们跟随这位狂信徒一起挥舞手臂欢呼呐喊,好像他们已经打了胜仗,已经将那些入侵者驱逐了出去。   作为知道后世发生了什么的人,希茨菲尔看到这讽刺的场景是笑不出来。   维多利亚港……这就是1800年的瑟兰吗?   飘到一名工人身后,希茨菲尔清楚看到上面打印的日期是“1800年冰月初六”。   1800年。   灰雾元年。   从这些人的口号可以推断灰雾已经出现并且降临,但是刚才眺望的天空却看不到,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入侵还有全面展开么?   而且居然连水手和工人都可以跑到大街上议论这种事情,瑟兰的风气……比我想象中还要开放。   同一时间想着许多件事,希茨菲尔感觉这种氛围倒是很像古罗马以及古希腊。   神和凡人共治天下,神的子嗣距离社会并不遥远。   再加上神殿……那些被误导的信仰流向的场所。   味儿对了。   确实有那种凡人与神话共舞的味道。   不过我现在得尽快找到哈拉蒂妮。   维多利亚港……尤西里安导师曾经描述过上个纪元的维多利亚港,她说这里的王宫叫圣橡树宫,是依山而建,尽管在“神剑火环”的肆虐灾害中坍塌毁灭过,但随着大气恢复,幸存下来的瑟兰人又在废墟基础上重建了它,并将它奉为太阳王艾门-哈温在人世间的居所之一。   那是绝对的神圣之地,现如今四季之龙的降临都公开了,她们会不会已经从太阳神国中搬迁到圣橡树宫居住了呢?   飘飞起来,目光在城市中四处搜寻,希茨菲尔很快看到在西北方向有一栋依山而建的白石宫殿。   和记忆中看到的很相似……只不过见艾尔温的时候是夜晚,看的没有这么清楚。   这真是一栋神圣和华贵并存的建筑。   它采用了一种很奇妙的……辨识不出来的建筑风格,又像哥特风,充斥着大量的浮雕、扶壁、飞扶壁,在有些地方又能感觉有不同文化的融合风韵。   很像那个什么来着?   “拉塔迪亚”!   拉塔迪亚建筑学派!导师也是介绍过的!   希茨菲尔对拉塔迪亚并不陌生,首先血晶乌鸦——她的本体,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就是拉塔迪亚人。其次,作为她的“后代”,夏莎-伊玛尔自然也属于这一人种。   拉塔迪亚的艺术哲学就是融合。他们擅长将一切不协调的融合的协调,这种哲学完全在白石宫殿身上体现了出来,那种矛盾而又统一的华丽感,它看起来简直像是一栋“奇观”!   先做深呼吸,希茨菲尔尝试飘向这栋“奇观”,在穿过垛墙和诸多飞扶壁的缝隙后她在最顶层的草坪上降落,抬头就看到有一位少女朝这边走来。   她绝对不是一般人。   且不说她身穿的白纱袍裙一看面料就非同一般,就光说她的脸……光凭那柔和的轮廓,飘扬的棕发,最重要的——眼眶中镶嵌的两颗似曾相识的,犹如绿宝石一般的眼睛,希茨菲尔就几乎能猜到她的身份。   阿霍因!   执掌春天的绿龙女王!   “你真能赶时间。”   阿霍因开口。   “我们可是都在等你。”   ……这不是对我说的吧?   还没等希茨菲尔有所反应,从她身后又冒出来一个冰冷女声。   “有什么关系。”   她跟着回头,看到悬崖边的升降梯——正有一位穿“修女黑袍”,手持“经书”,身负“权杖”,且头生一对山羊黑角的黑发少女从那里跨出。   “反正都是要凋零的。”   黑发少女道。   “与其在乎最终的结果,不如好好欣赏过程。” 第十三章 四司辰(二合一)   哈拉蒂妮-布洛维哈温。   仅仅在看到这名少女的那刻,希茨菲尔就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   这里的与众不同指的可不是她和凡人不同……不是那么简单的注解,而是指的她和另外三位司辰,和那三位姐妹不同!即使是和那三人相比她也足够特殊。   但是,真要让希茨菲尔说清楚此人特殊在哪里,她又把握不好确切的形容。   该说她是更冷酷呢?还是该说她更通透的好?   希茨菲尔在前世听说过“月光族”,指的是那种当月薪水当月光的,完全不留存款应急的家伙。推崇“今朝有酒今朝醉”,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   哈拉蒂妮不是这种人。   她更纯净,更淡然。倒是让她想起了前世听说过的另一类人——“末日信徒”。   末日信徒,指的是那些相信末日会在有生之年到来,并且愿意为了这场末日花费资源去筹备措施的人。   其中有些人会花大价钱购买以及改装房车,在车子四周含上预防丧尸的铁栅栏,在前面安装铁板和撞角。还有人会圈一块地皮建造“末日堡垒”,在里面储存大批应急物资。   食物和水都是基操……西欧和北美很多时候都会打着“末日应急”的旗号来售卖罐头,一套就是上百件起步,购买的人数量还不少……真正离谱的是他们还会在里面安装各种型号的发电设备。   那么哈拉蒂妮会是这种人吗?   也不像。   末日信徒虽然也相信末日会到来,但他们主观上是希望活下去,并且愿意为这个目标拼尽一切的。   他们相信末日会来,但他们更相信末日会结束——他们所作出的一切筹备不过是为了度过末日,如果真的要把哈拉蒂妮摆在末日信徒的位置上,那她绝度不会去做任何筹备工作。   因为“毫无意义”。   非要举某种例子来形容的话,希茨菲尔想说她很像独居山中的得道高人。   一座孤庙,或者一间道馆。她生活在里面,知晓一切却闭口不言。   “又来了……”阿霍因扶额露出无语的表情,她有时候是真的不理解,都是一样的血统,都是两个妈,怎么姐妹之间的性格差异可以大到这种程度。   “那么我亲爱的哈妮妹妹,你这次迟到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我看到一只好看的蝴蝶。”   “现在是冰月亲爱的,你找遍整个东海岸都找不到蝴蝶,而且这个借口你上次已经用过了。”   “我扶老人过马路。”   “也用过了。”   “我……”黑发少女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我看到街边有人讨论四季政策,我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评价我的。”   “所以你就凑上去听了?”阿霍因几乎是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然后一路抹到下巴。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那些家伙没认出你?”   “报纸上又没刊登我们的画像。”   “但你头上的角呢?”   “龙人现在在东海岸又不算什么珍稀物种。”哈拉蒂妮理所当然道,“我问了他们对四位‘司辰’的看法,阿霍因你的人气是最高的。”   这样也可以啊?   希茨菲尔在旁边看的下巴要掉了。   我才给你拟好一个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形象,你就这样打我的脸啊?   “服了你了。”阿霍因简直是无语到极点,“你总是做出这种让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的事来……赶紧跟我来,那两个人该生气了!”   上前牵起妹妹的手,阿霍因拽着她就往来路走。   但是哈拉蒂妮有不同见解,一边被拽着一边还在说:“会生气的只有柯梵,艾默菈就算等一年也是无所谓的。”   “什么叫无所谓,那是她不说!”   “心和心的距离比光年都远,她不说那就是不在乎,她不会指望有人能理解她想什么吧?”   “那我呢!凭什么只有柯梵生气,我也是会生气的好不好?”   “你不会。”哈拉蒂妮一脸笃定,“你永远是最温柔的那个,这并不好,这种性格会让你比艾默菈更加容易受到伤害。”   原来白龙女王不光是个二愣子,还像托尼-克罗斯、马普思-戴伦特一样精通说话的艺术……   希茨菲尔一路跟一路听,嘴角搁那疯狂上扬。   反正没人能看到她嘛。   礼仪什么的,暂且可以放到一边。   而阿霍因已经快被哈拉蒂妮“挑逗”疯了,她停下来要求妹妹对刚才那番话做出解释。   什么叫我是最温柔的那个?   合着我温柔所以我好欺负?   那我确实容易受伤害!这伤害我的人可不就是我的好妹妹——就是你吗?   再老实的人被这么点明也受不了,今天哈拉蒂妮必须给她说清楚,她这消失一段时间又回来,怎么性格变得比以前更恶劣了?   “我去和母亲学习了。”哈拉蒂妮半垂眼帘。   她不说怪话的时候确实很美。   是那种很恬静,很冰冷的美。   雪白的皮肤配上所谓的“黑长直”,五官精巧而又柔和,这眼帘半垂的作态拿捏起来,希茨菲尔在旁看着,甚至能捕捉到一丝“神性”。   我是不是看错了?为什么我会在这张脸上读出“悲悯”?   “母亲告诉了我宇宙的真理,她说没有什么能逃脱凋零的命运,无论是你我,还是万物,甚至连时间都会在将来冻结。”   “冕下……”阿霍因一愣,“妈妈怎么会跟你说这些东西……”   “称呼不对,阿霍因,你要记得你已经不是大神官了。”   “闭嘴!说什么称呼……较真起来你可是该喊我姐姐,你生下来到现在喊过几次?”   “一次也没有。”   “你好意思提!”   气头过后,阿霍因皱眉盯着妹妹观察。   “所以你就是因为妈妈的那些话才觉得很多事情是没必要的?”   “是。”   “包括修炼?包括她交给我们的职务?”   “差不多吧。”   “啪!”   希茨菲尔笑不出来了。   她看到了什么?   阿霍因狠狠打了哈拉蒂妮一耳光,声音清脆的就像她前不久抽艾米莉的小白屁股。   简直就是家暴现场……她们确实看不到我吧?   有四古神的经历,希茨菲尔习惯性的提心吊胆。   这要是被抓到还有外人在场,阿霍因不确定,但估计哈拉蒂妮肯定要想办法灭她的口。   “如果你是因为任性、贪玩,那我不会打这一下。”阿霍因说道,“因为那意味着你还小……还不成熟……这都可以纠正,我不会怪你。”   “但是你很清楚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你很清楚这些……你难道不该想着‘正是因为万物会凋零,我们才要更好的珍惜现在的时光’?”   “因为没有意义。”哈拉蒂妮把头偏回来,甚至没有去摸脸上的红印。   “在超脱之法找到之前,没有意义。”   “……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阿霍因叉腰,“你觉得有意义也好,没意义也好!随便你怎么想!我不管你!”   “但是你不许给我消极怠工!冬天的责任你得扛起来!这甚至是最重要的一环!不许出错!”   “我会做的。”哈拉蒂妮低下头。   “……如果我不愿意,我不会来。”   希茨菲尔现在觉得自己之前对她的判断一点没错。   有些人可能性子古怪,精通某些“说话的艺术”。   但那不意味着他们就不能是看破红尘的“高人”了。   “先去见她们吧。”   看到她这样低眉顺眼,阿霍因再大的气性也瞬间萎了,她走上去抚摸妹妹脸上的红印:“疼吗?”   “……疼。”   “怪我打你吗?”   “不怪。”   “你发誓。”   “……”   气氛沉默。   “算了算了。”阿霍因扶额,另一只手上蔓延出翠绿光泽,被她按住的红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退却。   “类似的话不要在柯梵面前说。”她提醒妹妹,“还有艾默菈也是……她只是不善表达,不代表她没有脾气。”   华丽的宫殿里空荡荡的,两人穿过几十条长廊并且途径两座空中花园,终于来到一座比教堂正殿还宏伟的大厅。   那里已经安排好了四个座位,其中最左边的位置和中间靠右的位置已经坐了人,也是和阿霍因以及哈拉蒂妮年岁相仿的美丽少女。   左边的少女有着一头艳丽红发,那色泽似乎总是在变,一会儿让人想到红高粱田,一会儿让人想起火红的落叶。   她也有着不逊色于哈拉蒂妮的白净皮肤,只是看起来更水润光滑。坐在那的她身穿一件浅草色的亚麻布长袍,肩膀衣领上披着一件深绿色斗篷。而最古怪的是她居然一直都是闭着眼睛,哪怕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在晃动耳朵,那双眼也没有睁开。   右边的少女就明朗多了。   金发,碧眼。   高挺的鼻梁加薄嘴唇,头上长着一对和肤色接近的尖尖龙角。身穿和阿霍因同款的,类似希腊神话里的那种白纱袍裙,脖颈上挂着放射状的项链挂坠,腰间束着一条黄金腰带,双手手腕和脚踝上都佩戴有黄金且镶嵌宝石的华丽镯子。   她还佩戴着一把长剑……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后她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问道:“是哈拉蒂妮?她又迟到了!”   “我问过她了。”阿霍因带着妹妹走来,“她不太适应地上的空气……柯梵,对妹妹不要大声说话!”   “阿姐你就是偏袒她!”金发少女对着哈拉蒂妮怒目而视,“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她了?明明是我帮你最多!”   “所以我才对你最严格啊……”阿霍因硬着头皮调解关系,“我知道给柯梵再大的重任她都能完美完成的,这样的神祇肯定不能随便对妹妹发脾气,你说对吗?”   “唔……”金发少女鼓起腮帮子。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是阿姐夸我了!   夸我就好!我很高兴!   哈拉蒂妮全程旁观,她早就知道柯梵是什么德行,对于她的嘲讽挖苦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旁边那位闭目少女身上,而就在她看向那边的同时,那少女的脸正好也朝她转了过来。   还是没有睁眼,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哪怕连个口型也没有做,但哈拉蒂妮知道,艾默菈正在“注视着自己”。   希茨菲尔也有这种感觉,但她估计这是因为自己正好和哈拉蒂妮站在一起,而不是艾默菈真的发现了她。   这么看,四古神确实足够特殊。   在伟大之下,却能打破时间规律,以过去之身和未来交谈。   连哈温冕下的女儿都做不到这种事呢。   对了……也不知道哈温冕下能不能做到?   精神一振,只因希茨菲尔突然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破局方法!   那就是艾门-哈温!   既然她已经能通过对“哈拉蒂妮”的解读回溯到这段被折叠的神话历史了,那么不出意外的话,她将能观读四位司辰女神执掌四季、并在间隙中和灰雾对抗的一系列过程。   那这不就是神战吗?   既然她能看到神战的过程,那她是不是也能看到哈温冕下在这段时光中大发神威,一人一剑杀的邪神嗷嗷叫呢?   再然后……既然四古神都能做到发现她的回溯之灵,哈温冕下没有理由做不到吧?   她的生命层次可是还要高级一些,那假设她可以发现,岂不是意味着只要我能在这段回溯时光中一直停留,我就有机会直接面对她,甚至可以和她对话?   那我有什么麻烦不都可以向她求助和请教吗?   只要能得到这位女神的指点,什么蚀渊……什么邪神那都不值一提!   我甚至可以将纳米亚现在的情况描述给她!因为对她来说过去和现在是没有区别的!她在过去听到的内容会瞬间反馈到她身处的现在,自己可以直接请求她驾驭太阳神国飞回来啊!   想到兴奋的地方,希茨菲尔很难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她是绝对尊重且敬佩太阳王的。   尽管希茨菲尔家族的悲剧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正是由于她的任命才导致的,但她本身承担的责任可一点不小。   就拿之前被希茨菲尔做掉的“三手”举例子,那东西带给她的感觉可是相当可怖。   影夜是可以轻松解决掉祂,但那不意味着影夜在祂之上。   能够办到,是因为那时的祂并不完整。   祂不过是寄存在拉娜梦境中的一缕残灵,完整的祂,真正的祂是被比希茨菲尔腰肢还要粗的大铁链拴在灰雾神殿。   那又是谁把祂拴在那儿呢?   是太阳王。   灰雾那边说不定会有比“三手”更厉害更恐怖的角色,是谁挡住或者灭杀了祂们,让我至今为止都没听说过祂们的存在,甚至连祂们到底存不存在都不知道呢?   还是太阳王。   所以啊……包括“希茨菲尔”在内,纳米亚的每个生灵都得承她的情。   她的决断。   她的独裁。   她的牺牲。   她的强大。   如果没有她,很难想象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   我真的能见到她么……   我真的有机会,和这样伟大的神祇说话……?   希茨菲尔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太激动了,她竭力平复躁动的心,发现四位司辰已经落座,开始商讨所谓的“四季政策”。   “春天由我负责,这个季节不光是播种,还有那些伤病……哈拉蒂妮,你注意看着,当数量多到超过这个数就提醒我,我会带着春天替换当季。”   阿霍因毫无疑问是最年长的,她温婉而又不失坚定,掌控着全局,也调节着另外三人各异的脾气。   而在她之下么,希茨菲尔看出来柯梵是排第二,哈拉蒂妮是排第三,艾默菈最小排第四。   倒是和她一开始想的不同,原来并不是按春夏秋冬这样的顺序。   而且就连“春夏秋冬”也和她一开始想的不同。   按照《旧闻录》里汇总的传说,所谓的“执掌四季”,最多也就是在四季到来时确保“四季是四季”。   直接点说就是春天要有春天的样子,夏天要有夏天的样子。   别搞的春天发大水,夏天下冰雹,什么气候天象全部紊乱……所谓四季司辰就是负责管这个的。   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根据阿霍因的说法,“四季政策”里,四季的交替是反复无常,经常要根据突发情况去改变的。   就拿她自己执掌的春天为例,阿霍因的春天不但适宜农人播种,风里还附带有她的生命神力。被这风吹拂的伤员、病人会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健康。   所以“春天”是否到来,并不取决于“冬天”是不是在它前面,而是取决于“是否需要耕种”,“上一批作物是否已经收割完毕”,“是否有足够多的需要治愈的伤痛”。   不过应该还是有规律的……   希茨菲尔一边听一边默默分析。   听上去四季规律被完全打散了,每个人都是“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原有的规律排列完全作废。   但实际上只要看重她们的目的,这个规律就还是可以摸的出来。   惠世。   这是四季政策的核心目的。   灰雾的入侵会越来越严重,战争的威胁会越来越大。那么最基本的,食物和饮水一定要充足,其中粮食作物更是重中之重。   按照这个思路去分析……你春天播种完了,作物总得需要充足的雨水和光照吧?   那夏天不就该接着来了吗。   那你夏天来了,带来了足够的雨水和光照,很快作物要催熟了,你秋天也该紧随其后吧?   所以“春夏秋”,这三个季节的顺序应该不会变动太多。   充其量就是改成“春夏春秋”,中间多插入一次春天,用于治疗严重死伤。   真正有所区分的,还是冬天。   “哈拉蒂妮,你的任务最重。”阿霍因稍微探头,隔着柯梵看向左侧,“春夏秋……我们负责的季节里可能会爆发灰雾邪灾,也有可能是那次大海潮一样的自然灾害。每当这样的重大灾害出现,都要麻烦你替换季节,用你的力量将大地和海洋统统冻结。”   “会死很多人。”哈拉蒂妮低声说道,“突然的寒流,很多人会死在梦里。”   “是会死很多人,但总好过所有人都被灾害杀死!”柯梵不耐烦的瞪着她,“这是非常手段!平时我们可用不上你!你明白么?”   哈拉蒂妮咬紧嘴唇不说话,用沉默来代替她的抗议。   “这是必要的牺牲。”阿霍因叹气。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哈拉蒂妮。我比任何人都更不希望造成伤亡,你别看我一点都不在意维多利亚港对此事的反应,但我知道那是因为人们并不清楚四季政策是要怎么去实施。”   “极寒、高温……每一天的温度可能都会骤变。他们要在反复无常的季节里活下去,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那为什么不放弃地面呢。”哈拉蒂妮看向她,“把所有人都迁入神国,又不是装不下这么多人。”   “……这涉及到一个秘密。”阿霍因犹豫了一下,“总之地上必须有人生存——必须有‘智慧’生存!”   “这是为数不多我们可以帮妈妈的。”   “就当为了妈妈好吗?好吗哈妮?”   “……我不会主动去做的。”   哈拉蒂妮闭上眼睛。   “想要我做,得你们叫我。”   “哈拉蒂妮——”   “她已经答应了。”   柯梵还想发脾气,阿霍因赶紧按住她。   “已经够了。”   “就这样吧。”   会议散场,柯梵气呼呼的率先离开。   阿霍因看着她的背影直摇头,看了眼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的艾默菈,走到黑发少女这一边。   “柯梵是我们当中最像妈妈的,所以她总是将一切标准向妈妈看齐。”   “……”   “而你知道那是多难的一件事……所以并不是她喜欢暴躁,那是她在生自己的气。我觉得她现在一定想的是‘如果我能有妈妈那样强就好了’,‘这样我一个人就能摆平麻烦,根本不需要劳烦姐姐和妹妹’。”   “……我没生气。”   “是么,那你发誓。”   “?我发誓我没生她的气!”   “那就好。”阿霍因这才露出微笑,伸手捏捏妹妹嫩滑的小脸。   “艾默菈住在第四层。”   “她不方便视物,不如就由你送她回去?”   “……”   哈拉蒂妮看看姐姐,再看看还是坐在最边角,一动不动的闭眼小妹,嘴角抽搐下,点了点头。   ————————   上一章的司晨是用错了,应该是司辰才对。我说怎么感觉怪怪的,这章发完我去改,顺带改错字。 第十四章 默之语(二合一)   根据之前的观察,希茨菲尔基本确定哈拉蒂妮是那种偏被动的人。   你不去主动撩她,她是不会主动做什么事,或者开口说什么话的。阿霍因把这样一个人打发去照顾“习惯缄默”的艾默菈,这一路上的氛围……希茨菲尔觉得这是她见识过的最安静的宫殿。   她不禁怀疑其自己的决定——我是不是应该跟着阿霍因或者柯梵,而不是一路尾随这两个人?   没有那么选的原因是阿霍因跟柯梵分开了,选择她们的话就只能观察一位女神,信息收获的效率上可能比不上两位女神的组合。   所以你们最好尽快说点什么……   希茨菲尔捏着手指节,她估摸着自己进来也有一个小时了,而她并不确定她当下对“哈拉蒂妮”神秘度的解析够不够继续观看下去。   可以这样理解:对神秘度的解析就是看电影的凭证。解析进度10%呢,你或许可以看几个小时。再加10%又能多看几个小时。如果进度达到100%的话理论上是可以把“哈拉蒂妮”这个人在折叠历史中的所有经历都观摩一遍。   但希茨菲尔觉得自己现在对“哈拉蒂妮”的了解并不足够,不要说10%了,可能连1%也不一定有。   要是能卡bug就好了,她心里想。   凭借对“哈拉蒂妮”的神秘解析来“看电影”。然后在“看电影”的过程中继续加深对她的了解,然后继续拿这部分了解兑换更多的观看时间,就这样无限循环下去。   未必不行……毕竟我还没试过呢。但即使真的能这么干,它也必须建立在一个关键前提上,那就是我一定不能浪费每一次的观影券——我得切实在影片中加深对她的解析才行。   “铛——”   “铛——”   “铛——”   艾默菈的身体似乎真的有问题,她可以站起来独自完成行走,但那双眼睛由始至终没睁开过,需要靠哈拉蒂妮拉着她的手,牵引她来到四层的房间。   中途偶尔能听到宫殿外的植株里传来鸟雀鸣叫,金灿灿的光晕在拱门中洒下剪影,可以说每一帧画面都是史诗,都充斥着那种需要靠滤镜才能达到的油画质感。   但是,这个点怎么会又敲钟呢?   一路尾随这对姐妹,希茨菲尔中途分心朝窗外瞥了一眼。   没注意看时间……自己刚进来的时候好像已经听到敲钟了,根据天象推测是晚上6点,整点敲钟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差不多是7点了吧?瑟兰人的习惯难道是隔一个小时敲一次钟吗?   这一分心,她跟着的步调就落下了。往前看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门口,哈拉蒂妮把小手一抽,说了声“到了”就准备离去。   “哈妮姐姐。”   她的身形猛地一僵。   艾默菈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只见她闭眼朝向这边,喃喃念道:“我不喜欢一个人休息,姐姐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好像有些不对劲。   看似是“姐妹情深”的戏码,但观看者希茨菲尔丝毫不觉得这有意思。   她的注意力着重放在艾默菈的粉色嘴唇上——如果她刚才没看错的话,艾默菈说出来的话和她的嘴唇口型是对不上的。   我为什么知道?真该死,我可是认真钻研过古代萨拉语,也就是所谓的瑟兰语啊!   虽然还是比不上夏那样精通,但拿来教学生都没什么问题……希茨菲尔敢拿任何东西来打赌,根据口型,艾默菈刚才说的根本不是这句话!   怎么会这样?   从闯入这段时光影片中开始,她其实一直都在适应这里的语言。   行人的对话,哈拉蒂妮和大姐阿霍因的对话,大厅里四姐妹——哦严格来说是三姐妹的争执、交流,她们的发音、语法、抑扬顿挫,她其实是一直在努力去适应的。   她能听懂,但还做不到模仿的程度。这不但是适应是解析更是学习,她认为只要多适应几次自己的瑟兰语一定可以说的和四位司辰一样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发现了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呢……艾默菈说出的话,为什么和她的口型不一样呢?   腹语?   一边做口型一边从腹部发音,这很难……但对一位女神来说也许并非是做不到的?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艾默菈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位以缄默著称的金龙女王,就连刚才那种重要的场合她都没有开口说话。为什么她偏偏在这种时候开口了……而且还出现了口型和话语对不上这种诡异的错乱?   希茨菲尔的瑟兰语还没有好到成为本能的程度,这节奏被打乱,她的脑子也跟着乱了。   因为这是连锁反应的……她不禁要想既然艾默菈的口型和语音是对不上的,那会不会她之前听到东西也都是对不上的?   她不敢保证,因为她之前也是走过神的,中间偶尔有思考一些问题,并不是时时刻刻将注意力放在女神们的嘴唇上——除了变态谁会这么干啊?   所以她一下就乱了,下意识的想要分辨,想要回忆……艾默菈刚才做出的那几个口型,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哈拉蒂妮说了什么,只来得及看到眼前的光影像涟漪破碎,再一回神,身体就伴随天旋地转的感觉,一下子砸在一个软垫子上。   她回来了。   回到了位于折痕裂缝——位于影夜最深处秘境的希茨菲尔庄园,回到了她先前躺着休息的床上。   “呼……呼……呼……”   胸口剧烈起伏着,希茨菲尔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感觉自己憋气了好久好久,她甚至怀疑“看电影”的过程中自己完全忘了呼吸。   回溯神的历史确实不一样,她这么想。   这和四古神那次例子又不相同,那次她有母树的指引,但这次她要追溯的却是连母树都无法触碰的领域。   没有耽误时间,缓过来后希茨菲尔率先做了两件事。   第一,把手指上缠绕的发丝解下来放回信封收好。   第二,找出自己的素描本再摸出钢笔,用娴熟的手法开始在纸上写画。   “你在画什么?”   身后突然冒出声音,吓得希茨菲尔笔一抖。   “你走路没声音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知道来人是谁,她也懒得回头,只是语气中的怨念压抑不住,让人一听就知道她分外不爽。   “是你太入神。”夏依冰挑眉,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再把裤子也脱了,很是无赖的钻进被窝。   她说的没错。   希茨菲尔深呼吸克制自己的情绪。   影夜的联系是那样紧密,两人现在的状态完全可以用“异体同梦”来形容,她们有最好的默契,有最好的信任,极限情况下连心声都能传递给对方。   如果是正常状态,夏依冰靠近折痕时自己就该感应到了。可正如她所说自己画东西太入神,这是自己的问题,倒是不好对夏发小脾气。   “艾米莉送走了吗?”   钻进来的女人也不是想睡觉,她只是在外面跑了一圈有点累了,打算向妻子发送贴贴邀请,恢复恢复元气能量。   啊,当然也不是非要那种深入交流。两人可是在折痕中生活了四年多,别说深入交流了,希茨菲尔身上有几根毛她都数的清清楚楚。   所以不需要的。   抱抱就好。   搂着她的天使,明确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偶尔再低头嗅嗅她身上的香味,戳戳弄弄撩拨一下,夏依冰就很满足了。   “猜猜我跑了几个地方?”   凑近过去,挤了一只手揽住希茨菲尔肩膀,夏依冰上来就要给自己邀功。   “侞伦、切斯曼、摩比迪斯……一共十八个国家,平均每个国家三个大坑,这可真是把我累死了呢~”   她把脸凑到妻子旁边,紧紧和她滑嫩的面颊挨在一起,又拱了拱。   你还不赶紧夸夸我,或者在我脸上亲那么几口,你还在这画什么呢?   夏依冰感到有点奇怪,这不像艾苏恩平时的作风。   四年多下来也不光是自己变了,希茨菲尔也有所改变。   让夏依冰评价,她会说天使变得比以前更大方了。她在某些坚持上更加开放,而在这种标准宽限之后,她骨子里固有的那种温润、那种温柔以及善解人意,真的就像蜜糖在不断涌现出来。   她几乎不再凶自己了,所有两人可能有矛盾冲突的地方她都会先找自己的原因。她要照顾艾米莉、喂奶、准备孩子的食谱三餐,但是她依然记得给自己做最爱吃的菜肴,给她准备外出的衣物。   生活中我的所有要求她都答应,哪怕再怎样过分她都不抗拒,都尽力满足。   工作中她也不时提出有用的建议,那些连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地方,她会问我在不在乎。   而且不是直接问,是顾虑到我的感受,想着办法,拐弯抹角去暗示我,去提醒我。   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   所以如果是正常的她,自己这样凑过来,她肯定就直接顺着回应也搂抱回来,一边和她对着拱一边说些安抚的话了。   “辛苦了”,或者询问她具体的细节。   总之就是会充分照顾她的自尊心,根本不需要她多提示的。   所以这是在画什么呢?居然专心到这种程度?   低头细看,夏依冰脸色不由古怪起来。   希茨菲尔在画嘴唇。   虽然是风格硬朗的钢笔素描,但因为绘者在技法上过于熟练,那每一根线条拉的都是张弛有度,可以很轻松,很直观的看出来她描绘的都是女人的嘴。   嘴唇一共有六个,希茨菲尔在画第七个。夏依冰左看右看发现它们虽然口型不同但应该都是同一人的嘴,她不禁蹙眉——艾苏恩画这个是想干什么?   她很信任希茨菲尔,两人一路扶持走到现在经历过生死,但从未有猜忌。她可以很自信的说她们双方对对方的痴迷程度都属于“爱疯了”那种,不要说什么情感上的背叛了,她们甚至不可能对对方以外的酮体产生感觉。   而这个“酮体”当然也包括嘴唇部分,印象中希茨菲尔住进来后就很少画人体素描了。偶尔动笔也是画自己和艾米莉,但这嘴唇也不属于她们。   艾米莉的嘴唇比这个小,而自己的嘴唇又比之稍大。夏依冰推测这应该是属于一位少女的唇。   她不至于因为希茨菲尔画这东西就生气,但也不要指望她多高兴吧。   “表象不是关键。”希茨菲尔当然知道她的行为可能招致怎样的误会,虽然她相信这种误会不会发生在两人之间,但她有义务主动做出解释。   “我想记录的,其实是口型。”   “口型?”   “对,古代萨拉语,也就是瑟兰语。这方面你是专家,我是专门画出来给你看的。”   为我画的吗?   夏依冰心情顿时明媚起来,她嘴角上翘,拱了拱怀里人,猜测道:“……这是你在回溯里看到的人?”   希茨菲尔有一个在这四年里养成的习惯,那就是如果她在盥洗室放水,把清洁用具都摆出来,说明她今天就不打算出门——连庄园院子都不去的那种。   她会拿着工具给房子清洁大扫除,然后回来洗个澡,躺在床上看书看到有了困意,直接书一丢顺势睡觉。   而她回来的时候正看到盥洗室里是什么情况,那阴影里又没有客人的痕迹,连她都不认识的陌生嘴唇……这只能是通过回溯看吧?   “那根头发。”希茨菲尔点了点头,将自己今天的发现,以及回溯中了解到的情报详细拆解开和夏依冰描述。   “挺好玩的。”夏依冰也是习惯性的掂掂重量,“其实有的时候我想咱俩换下站位,我也想看看过去发生的事。”   她也想看电影啊。   想想看……你不管摸到什么东西,看到什么东西,只要你愿意,只要这东西在起源之地留下的记录是完整的,那你就可以立刻钻进一段时光投影中,完完全全的1440°无死角观影,这该有多爽?   不然为什么艾苏恩还是喜欢看书呢?别人只当她就是看书,但只有自己知道她在看电影。   看比外面那些狗屁黑白默片先进不知道可有100年的超级电影。   “严肃点!”希茨菲尔扬眉,“我画的差不多了……来,你来解读下,艾默菈最后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看看。”夏依冰顺着将素描本翻到前一页,好家伙,这里也画了十六个嘴唇。   她连每一个细微变化都连贯画了出来啊……这较真程度真是可怕。   “‘啊……’、‘艾尔……’、‘嗦鲁……’、‘赛摩……’……”   一一辨识那些口型对应的古代萨拉语发音,夏依冰大脑飞快运转,只用了不到两秒钟就排除了那些同音词,拼读出了正确的句子。   “她说的应该是‘我很害怕,哈妮姐姐,为了我们俩的安全,我能邀请你跟我一起睡吗?’”   捏着嗓子学了下,女人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和她原来说的没啥不同。”   “不,是有不同的!”希茨菲尔眼神闪过一抹寒光,“虽然都是邀请一起休息,但诱因不一样!她发出的音节是‘我不喜欢一个人休息’,但她的口型却是‘我很害怕’!”   这怎么能差不多呢?   “但是她能怕什么呢?”夏依冰皱眉,“她们是神,太阳王的女儿,位格和我们都差不太多了。按你说的维多利亚港当时一片祥和远处天空也看不到灰雾,她们干嘛要害怕,这是瞎说的吧。”   瞎说不是指希茨菲尔瞎说,而是指的艾默菈。   这位秋天的女神,金龙女王。她没准是那种比较怕黑的小孩性格,夏依冰不觉得她说的话需要当真。   “我当真了。”希茨菲尔却坚持己见,“一个总是保持缄默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了,我不认为是因为怕黑、怕孤独这种理由。也许艾默菈感觉到了什么,她想用这种方式提醒哈拉蒂妮。”   “就算是这样。”夏依冰皱眉,顺着情绪捏捏手里的东西,“就算是这样好了……现在的问题是你还能进去确认这一点吗?”   “不能了。”希茨菲尔摇头。   她的“观影券”已经消耗掉了,现在再把头发拿出来用回溯也没有任何反应。   想要继续看续集,她得搜集更多关于头发主人——也就是哈拉蒂妮的信息和资料。   搜集的越多,她能观看的时间就越长。   夏依冰又捏了她几下,用这种方式提醒她——那你说再多也是没用。   被她捏的有点舒服,再加上好不容易送走了艾米莉这只跟屁虫,两人终于又有了这种“大面积”的独处空间,希茨菲尔没有压抑那些情感,面对索求也激烈的回应。   一个多小时,场景从床铺换到盥洗室。两人面对面坐在浴缸里,双脚放在对方怀里互相给做揉捏按摩,顺带聊着蚀渊的事。   “关于‘蚀渊’。”希茨菲尔说,“待会我会抽出一份记忆提炼成‘凝影香’。你可以把这东西带去给老师,试试看对‘蚀渊’的修补有没有用。”   如果蚀渊的出现是因为起源之地缺失了那些被折叠的神话历史,那么只要她将自己从回溯里看到的历史画面浓缩成记忆,这样的东西就肯定可以修补空洞。   那么至少蚀渊危机就解除了……剩下来要关注的就是寻找“哈拉蒂妮”的情报资料,以及确定她到底是不是还真的活着。   “我会的。”夏依冰点头,然后皱眉。   “关于哈拉蒂妮……如果那根毛真是她的,那她大概率是不怀好意啊……”   哪个正常神会闲的没事干去起源之地?   她肯定知道世界的变化,肯定知道母树有了新主人。   就哪怕这个主人是临时的,她也不该没有一丝尊重,不通知两人就直接潜入起源核心。   这种行为都不是冒犯和没礼貌那么简单了,这简直是宣战!   如果她不是被猜测为哈拉蒂妮,不是被猜测为太阳王的女儿,夏依冰已经毫不犹豫的判断她是背叛去了邪徒那边。   但即使如此也很有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灰雾的情况怎么样呢。”希茨菲尔转而问起了其它细节。   “影夜切断了灰雾和灰雾那边的联系。”夏依冰点头,“现在纳米亚依然有大片灰雾留存,但没有根了,邪徒躲在里面也没什么威胁,腾出手就能清理掉的。”   “那么如果蚀渊的问题能解决,下一个就解决这件事吧。”   希茨菲尔拍板定论。   灰雾笼罩的部分……包括另外两座失落的大陆,拉瑟雷士和坎比亚。   她希望那里能找到关于哈拉蒂妮的记载。   她迫切想知道,艾默菈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十五章 新秩序(二合一)   白影宫庭院,年轻的女王正在和一个小不点打闹嬉戏。   “抓住你了!”   一个俯身把女孩捞起来,掐着她的咯吱窝将她高高举起,艾尔温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容:“以为躲在灌木丛后面就没事了?哼哼……这次该怎么惩罚你呢?”   “你赖皮你赖皮!”艾米莉一边咯咯笑一边扭动挣扎,“说了要数到100才能来找人的!这肯定没有100!你这是耍赖!”   “咱们只约定了数到100而已,可没约定数的多快。”艾尔温嘿了一声,“你未免有些太天真了小东西,那么这次就教你那些骗局套路好了,免得你将来被人坑骗。”   “啊?”艾米莉面色顿时大变。   我……我是故意被你找到的!我只是想逗你开心和你玩!我是可怜你啊!结果你居然恩将仇报!   “汪汪!”大白狗莉莉在旁边一边叫一边摇尾巴,两只狗眼都弯弯的,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   “跟我去见茹斯吧。”艾尔温可不会轻易放过艾米莉,不顾她的挣扎把她夹在怀里,在侍女的陪同下回屋等待,不一会儿就传来通报,说茹斯-年轮要来觐见。   艾米莉在此期间一直坐在她怀抱里,小女孩此刻倒是挺乖巧的,因为暂时还不要她看什么书,而且旁边的化妆台桌子上还摆了一箩筐蜜饯葡萄供她享用。   这种水果已经算贡品级了,萨拉境内产量很低。艾尔温不注重这方面也不会特地开线路运输来吃,这次有机会品尝还是因为那些外国特使团,是他们顺风带过来的。   等待过程中,艾尔温一直看着虚空在发呆。艾米莉自己吃了一半,正要吃下一枚的时候看到这位姐姐发呆的侧脸,便将拿着的葡萄粒贴近其嘴边,示意艾尔温也吃几个。   “你比艾苏恩可爱多了……”艾尔温笑笑,摇头拒绝了这番好意,“端出来的就都是你的,小乖乖,你让我突然想结婚了……”   “您早就该考虑这件事了。”   年轮的声音比人还先到,无疑是听清了她刚才的嘀咕。   欠身行礼,简单走了个过程就进入正题。   “伊玛尔在影夜中遁行,已经去过十八个国家。”她将一份厚厚的资料递给女王,“超过50个蚀渊被清除了污染,面前停止继续扩大。”   “她都成神了……你还喊她伊玛尔……”艾尔温面色古怪的看她一眼。   “这是她自己要求的。”年轮撇嘴,“她说唯独我喊她冕下给她的感觉是在骂她。”   “哈!”艾尔温没忍住笑出声来,她可以想象年轮当时是什么心情,那脸上的情绪一定会很有意思。   “照这么看……”翻了翻文件,艾尔温笑容渐渐平缓,“蚀渊已经不是什么严峻的难题。”   有些感慨。   怎么说呢……虽然一开始自己就想过,实在不行就去求助那两位,她们肯定有解决办法。但真的落实到现实当中,她还是会感慨自己这个国王当的可真轻松啊……   明明是国王,明明是应该背负起一切前行的人。到头来却变得像个只有象征意义的木偶了。   她倒是不排斥权力被分享,但她会愧疚自己的无能为力。   “没什么好纠结的。”年轮看出她的失落,眯起眼睛道:“她们也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这难道不是您的远见?”   当初任命夏依冰这样年轻的局长,朝堂内可是不少人反对。包括对少女侦探的偏爱,授予特权,也是被很多人看不下去,但这些反对意见全被艾尔温一力压了回去。   在年轮看来这正能体现国王的价值。一个好国王,好的领导者并不需要什么都做的面面俱到,只要会看人,会用人就很称职了。   “不用担心的!”艾米莉突然这样讲,“以后太阳王就会回来了!等太阳王回来肯定也会把女王姐姐变成神的!”   她此话一出,无论艾尔温还是年轮都乐了。   这小东西,她以为神是那么好成的吗?   虽然严格来说——毕竟都不存在生殖隔离嘛——所谓的神和人依然还是一个物种,但生命层次的蜕变效果是那样明显,即使太阳王回归也未必能有什么办法。   否则当初的太阳神国可不会只有那么点神祇,除了她就是她的女儿们……这样看自己更是属于外人,太阳王不可能为这种事耗费力气。   艾尔温还记着所谓的罪民论呢,说实话她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先祖和太阳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肯定是亲族,但距离远近不好说,是否犯错更不好说。这样的自己居然也有资格传承圣橡树的名号,有时她也会感到惶惶不安。她也大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有时会看向某处发呆。   艾苏恩想必是看出了这一点吧?所以才会特地把她的女儿送到这来。   影夜女神的女儿,这小东西可能都不知道她的身份有多尊贵。不客气的说她的地位现在还在我之上,就这样送来和我亲近玩耍……她这是在安抚我……报答我当初对她的知遇恩情。   真的是,我居然也会有嫉妒伊玛尔的一天……要是早点知道有这样神奇的血源秘术,可能那场招选典礼就不会草草收场。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时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她连那份心思都提不起来,更不要说还有什么进展的可能。   真要纠结和惋惜的话,艾尔温想说她只惋惜席娜的死。   席娜是布洛维哈温家族的罪人,这毫无疑问。只是她死的太简单了,她其实更希望这位姐姐能一直留在自己脚边,用她的一切来持续赎罪。   坐在她怀里的小艾米莉从开头就在观察她的表情,这时突然感觉她的女王姐姐——那勾起的笑容艳丽的让人心里发寒。   这是大人们的独门绝技吗?   夏妈妈偶尔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她们这种时候在想什么啊?   没等艾米莉尝试“善解人意”,她就被年轻的女王丢给侍女,带去旁边的屋子辅导学习了。   “她很懂事。”   听着女孩的尖叫一路远去,艾尔温神情恢复平静,弯腰摸了摸莉莉的毛发。   “她的运动能力比我更强,再加上她能在阴影中遁行,如果她真想跑,我抓不住她。”   她早就知道两人一起玩是小艾米莉在让着她,这孩子和她妈妈是真的像,无论是那份理解还是善良,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年轮眉头紧紧蹙起,有些犹豫该不该告状,说这小东西曾经利用遁行能力大闹过树人族的地下圣堂,还差点摸进自己的实验室,触碰那些禁忌药品。   这种年纪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她倒不至于和艾米莉怄气,只觉得艾米莉会这么干肯定是受的某人指使。   至于这个某人是谁。   哼!现在形势对我不利,我暂且不和那家伙计较!   “说吧茹斯。”艾尔温抬头,“这点事是不值得你专程跑一趟的,树人族负责对接此事的是尤泽-黑荆,你还有别的什么想跟我说么?”   “当然有。”年轮微笑,“……陛下难道没意识到,现在的情况蕴藏机遇。”   “统一整合的机遇吗。”   “……您看出来了?”   “自家鸡窝里都孵出两枚金蛋这么久了,我要是一点心思都没动,也不配再坐这个位置。”   “那您具体是如何想呢?”年轮皱眉。   在她看来,萨拉存在的目的其实并非只能是“保全自身”。只要有机会,萨拉完全可以整合其他的国家地区,再次复兴古瑟兰对大地的统治。   这不光是为了区区“争霸”,她还不至于这样肤浅。而是为了整合现阶段可以整合的一切力量,这也是为了更效率的对抗灰雾。   否则别的不说……就光拿这次蚀渊事件来说,那些使节团从赶赴到维恩驻扎下来,再到两边初步商量出一个可行方案,这中间都耗费了多少时间?   如果不是那两位中途插手来帮忙解决,按照原定计划,合计二十三支使节团,依次接见完他们、商讨完方案总共要耗时快两个月!   这效率真的太低下了……这要是放在“神国时代”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流程,瑟兰王一句话就能调动的力量,何必浪费这么久呢。   所以统一整合是有必要的。   不一定非要用兼并的形式,也就是将对方纳入萨拉国土。只需要做到让对方更懂事,真正将萨拉当做古瑟兰的继承者看待,像那些古代王朝一样对古瑟兰俯首言听计从,做到这样就足够了。   “可以做。”艾尔温点头,“虽然圣石板的功能已经不比从前,但灰雾存在了这么多年,各个国家地区相比上个纪元要封闭太多。萨拉的优势是有最广袤的国土和最多的遗迹,以及在这些年过程中或是出土或是自研的新工学、新技术。这些都可以拿来作为交换的筹码。我想他们在见识过维恩的繁华后也不会拒绝。”   “我很高兴您这么想。”年轮眉头舒展开了。   她最怕的就是艾尔温不同意,怕她因为太年轻犹豫不定,甚至会因为“过于仁慈”这种原因拒绝威逼其他国家。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两次清洗治理,她手里沾染的鲜血,那个沾染的速度可不比查鲁尼慢上多少。只能说查鲁尼看人的眼光也是有的,能被他列为候选的都不省油。   “这件事最关键的不是我们的想法,而是两位冕下的想法。”艾尔温叮嘱她,“不要越过她们做这种事,记得在筹备之前要将想法拟定出来,给影之城送一份去。”   “我已经在这样做了。”年轮点头。   实际上她估计那两位也是这么想的——指的是在解决蚀渊的近期威胁后她们就打算腾出手来处理灰雾。   因为她已经得到情报,说萨利兄弟,也就是时光龙的后裔,这两人已经被吸纳进了“纳米亚机械工程学会”。   是纳米亚当开头而非萨拉当开头,这组织打的什么心思,年轮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会加入其中的都是那两位的死忠信徒。“工程会”将会借着这次使节团汇聚的功夫尽力吸纳各国菁英,将自己的情报以及渠道网络从萨拉拓展到整个伊卡洛林。   这是必要的,因为只要伊卡洛林的灰雾消退,很多凶地、路线就不再危险,各国之间的交流会加深倍增,等到事态发展到那一步才去筹备就太迟了。   又和艾尔温聊了几句,这对君臣再次分开。   年轮知道自己必须跟上那两人的步调抓住机遇。   树人族的根,也是时候蔓延向其他界域。   ……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蒂兰-阿尔勒发现自己居然被绑在床上。   这……这什么情况?   费力挣扎两下居然挣扎不动,可见她被捆绑的多紧……蒂兰立刻大声呼救起来,然后房门被撞开,她的女官莱密尔瞬间冲到床前。   “殿下,你醒了!”   “这不是明摆着么!快给我松开!”   一番手忙脚乱后,莱密尔可算把她解放出来。还端了些食水给她吃喝,用来恢复她这段时间损失的元气。   “我昏迷了多久?”蒂兰放下粥,目光瞥向头顶的吊瓶。   莱密尔给她奉上的是流食,再加上吊瓶和身体上插的管子,她本能预计这个时间不会太短。   “整整两天。”莱密尔抿唇,“您是被萨拉人送回来的……说是在外面遭受了污染,我们又担心又害怕,不得已只能给您手脚绑上。”   恐怕不止那么简单吧?   蒂兰狐疑的看着女官。   自己向来是和莱密尔一起住,莱密尔可不忍心这样对她。   一定是自己在昏睡期间做了什么事,导致连莱密尔都感到害怕才会如此。   详细询问,得知自己昏迷时会有自残倾向。   “您的身体一直在抽搐。”莱密尔说,“是很剧烈的那种抽搐……如果不加限制恐怕手脚会自行骨折,很抱歉殿下,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我没觉得有异常。”蒂兰仔细感应一番,认为自己应当没事。   非但没事,而且更像是长久困顿后终于有机会好好睡一觉,醒来后除了身体有些虚精神劲头相当饱满,现在半碗粥下肚力气渐渐也恢复了,她立刻伸腿下来穿鞋,打算下床去外面走走。   莱密尔担心她,一直陪在旁边准备搀扶。   在这过程中主仆二人一直在说话,蒂兰是一边回忆一边跟她描述自己在图书馆里看到的见闻。包括那些在银雾之中瞥见的奇景,也都一并和莱密尔说了。   别人她会隐瞒,但莱密尔没这个必要。   “如果您看到的不是幻觉。”   不知道是否错觉,莱密尔对她的态度比以往要更加恭敬,“您应该是受神恩了。”   “神恩?”蒂兰一愣。   “工程会不是一般的组织。它应该是由萨拉人做主导,企图蔓延向灰雾之中的一个半宗教,半特工性质的秘密结社。”莱密尔分析。   “可萨利兄弟跟我说……还有那位卢卡法师,他们都说这是一个学术组织。”蒂兰回忆道,“我也确实观摩过那两座梦城……它们传承的是知识没错,在影之城里更是可以凭借功勋兑换相应的知识。”   “这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莱密尔摇头,“我想问殿下,来到维恩后您有哪些感触?”   “感触?那一定是这里的繁华了。”   “这感触有多大呢。”   “肯定比在其他国家的都城瞎逛来的大。”蒂兰皱眉,“这差距已经拉开到几乎一个时代的程度了,我估计古瑟兰时期的浮空城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   “那么您想不想要把这样的繁华带回去呢。”   “自然是想,但不可能啊。”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这种东西有多重要,别说带回去了,你就是想投身萨拉也不一定就学得到的。   “如果可能呢。”   “莱密尔。”蒂兰眉头往上抬起,“你的意思是……”   “萨拉人应该是打算吸纳各国使节团的菁英加入工程会。”莱密尔点头,“我们需要为工程会效力,完成组织发布的任务来获取功勋,再用这份功勋兑换我们需要的知识——这根本就是萨拉人控制我们的一种手段。”   “……”蒂兰不说话了,她在思考,她觉得确实像是这么回事。   “但萨拉人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就范?”她问莱密尔,“难道是‘蚀渊’?他们打算借着帮我们清除‘蚀渊’的机会来威逼我们?”   她并不知道切斯曼境内的蚀渊污染已经被遏制了,虽然那几个大坑仍在,但起码不需要担心它们会扩张下去把国家吞噬。   “可能性不大。”莱密尔摇头,“让我来猜测的话,他们更像是要对灰雾动手了。”   “这是好消息,一方面说明萨拉终于掌握了驱逐灰雾的手段,一方面说明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对付日蚀。蚀渊的威胁可能已经不被他们放在心上了,他们想的已经是‘驱逐灰雾后的世界’,那是一个新的伊卡洛林洲,所有的秩序都要重新改写。”   这……莱密尔的推测是真的吗?   蒂兰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个猜测太大胆了。   “我判断的依据正是您给我的。”莱密尔左右观察一番,然后再次把音量放低一些。   “事实上,我怀疑萨拉人是寻回了‘神迹’。”   “‘神迹’?”   “也许是他们从古代遗迹里挖出了什么好东西,也许是……未必不可能是械阳女神……她可能是……”   说到这里,莱密尔开始支支吾吾。   以她的缜密和大胆居然这幅样子,蒂兰迅速猜到她想说的可能是“械阳女神回归萨拉了”!   确实是有这种可能!   梦里的很多东西她都记不清了,但唯独昏睡之前的遭遇她忘不了。   那个温润的声音……覆盖在恐怖黑暗之上的黑暗……能够抚慰人心、净化污染,让她在安眠一番后健康的醒来。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超凡能办到的!   但如果那是一位女神呢?   如果是女神回归了……神迹回归了……那所有的一切就都合理了起来。   包括对蚀渊的处理,对驱逐灰雾后的新世界的展望……工程会的奇特制度……   这些都是为新秩序服务!都是在顺应新的规则!   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蒂兰立刻意识到这是机遇。   不是自己的,而是切斯曼王国的机遇。   新秩序,率先顺应新秩序的人肯定会得到最多的利益。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选……   要怎么做才能为切斯曼谋取到最大的好处……?   呼吸急促,大脑因为高速运转有些缺氧,蒂兰不得不让莱密尔扶着在走廊上坐下,坐下稍微歇息一会。   就在这时,有侍卫来报。   塔里尼昂的莱特-萨利想要见她。   两分钟后,萨利兄弟被带进小院。两边先是简单寒暄一番,然后直接进入正题。   “这是什么?”   拿着对方递过来的一份文件,蒂兰皱眉看向莱特。   “哦,我亲爱的公主殿下,你都做过那样一个玄奇的梦了,不会以为你还能置身事外,回去当个普通人吧?”   莱特扬眉,又从怀里取出一支钢笔递给她。   “有些事情早在进入影之城的时候就定下了。你,我,还有摩尔,我们都是第一批被选中的人,而且没有拒绝的权利。”   “你不害怕吗?”蒂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这种重大选择,她真的害怕自己赌错。   万一呢?   万一莱密尔猜错了呢?   万一那并不是女神而是某个超凡者……万一这选择会给切斯曼带去灾祸和毁灭呢?   留给她的时间太少太少。   仅仅一个怪梦,还是至今都不能肯定真实性的怪梦,她实在不好立刻抉择。   “那东西给我。”   莱特闻言从她手里去拿契约。   “别碰!”   蒂兰面色一变,迅速抓起笔在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名字燃烧起一簇黑色火焰,这火焰越烧越旺越烧越高,迅速将整份契约焚烧一空,化作一串飞灰,在她左手手背上烙印出一个盾形纹章。   “……”   蒂兰脸色发黑,怀疑自己是上当了。   “恭喜!”   莱特对她伸出手来,手背上也有同样的纹章。   “你会庆幸的。”   “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第十六章 穿梭客(二合一)   2月末,石板路上最后一缕寒霜退却。1987年的春天终于到来。   如果是萨拉人,他们此时会有一种“终于结束了”的感觉。因为在上个冬天发生了太多事,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首先是来自不同国度的,合计二十三支使节团进驻维恩。直接给死气沉沉的名装市场注入了一针兴奋剂。其后又从白影宫传来一桩地震般的消息,那就是他们圣明的女王已经决定,萨拉将和包括塔里尼昂联盟、切斯曼王国、侞伦王国、摩比迪斯王国在内的十个国家签订同盟互助协议,在经济、文化、工业、防卫等领域要“形成一体”,共同对抗灰雾的威胁。   消息一出,那一阵的所有报纸都卖疯了。   [“蚀渊”的存在对于某些阶层而言已经不是秘密,我们本以为这次多国会谈将持续更久,至少要到第一缕春风吹到梳子河畔,我们的行政才能真正和每一支使节团商谈完毕,再去决定下面的动向。但让我完全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绕过了“蚀渊”,已经在畅想“灰雾”的问题。]——《维恩晨报》   [很多人可能以为这就是一场洽谈,一场合作会议,一场政治秀,或者说的严重一些,是来自维恩的力量在散播出去。但是我要对你们说,‘不!不是那么简单!’,它在背后透出的意图是惊人的!我们不禁要思考为什么白影宫会在这个冬天和如此多的国家建立战略同盟关系,要知道这样的关系已经在人类历史上消失上百年了!再结合我们前不久才公布消息要恢复军制,我们不禁要问这战略是为谁?我们即将和什么作战?]——《早间电台》   [……矛头直接指向了灰雾,是的,我想这是唯一的解释,那就是我们可能找到了办法去对抗它。就以前不久引发震动的艾莎大陆回归为例,当时我就发表过言论说有了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艾莎洲的解放打破了“灰雾是不可驱逐”的神话,我觉得我们要给我们的陛下更多信心,毕竟从她继位以来,她还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东海岸评论》   不光是各种报社、杂志以及电台因为这则消息陷入疯狂,加班加马的产出内容大肆讨论,就连社会民间也被席卷入这股潮流当中,餐厅、茶馆、车站……几乎所有地方都在讨论相应话题。   “《晨报》!你看了吗?”   “那当然,原来那些塔里尼昂人来到维恩是求助来了……我看肯定是我们帮他们解决了问题,他们才愿意归顺我们。”   “你怎么会这么想?所有报纸和电台评论里都没提到是萨拉帮他们解决了蚀渊。”   “但这是明摆着的,否则他们何必这样低声下气呢?这个同盟协议说的好听,是以对抗灰雾的名义,但实际上他们能有什么好东西能给我们呢?相反我们却获得了这些地区的铸币权和军事权——萨拉可以直接派部队进驻这些国家‘帮助’他们对抗灰雾,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兼并占领!”   “你之前可没有这样的见解啊……你看了什么?”   “大多是《早间电台》的内容,他们的主讲阿卡莎声音很好听,我非常推荐你也去听听。”   餐馆里的两位绅士,一边喝茶一边讨论报纸、电台以及见闻。就连旁边的茶客和店铺老板都受到吸引,到最后一群人围坐一圈,各自抒发自己的观点。   而车站则蔓延着火药味。   “不!谁跟你说‘蚀渊’已经被解决了?‘蚀渊’不会解决!它是灾难和末日!它会吞噬整个伊卡洛林!”   “为什么要把这样恐怖的话题搬到报纸上呢?我不理解……灰雾从来就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为什么要这样讨论它呢?难道他们不怕大家因此做噩梦吗?”   “维恩佬能不能收起那份傲慢?真是受够了……你们难道不知道现在外面即使没有械阳照耀也不会有人做梦了吗?”   “吓?有这回事?”   “毫无疑问,这是女王陛下的功劳。作为侞伦人我们其实很少对他国君主表达这样的敬意,但萨拉女王配得上!你们有个好国王,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那么‘蚀渊’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大黑洞真的被填上了吗?你们是因为我们帮了你们才归顺我们的吗?”   “说什么呢?什么‘归顺’?这是合作!我们可是平等关系!”   “噢,可《东海岸之声》不这么认为……他们上一期的嘉宾马普思-戴伦特先生说你们是在舔我们的屁股。”   “这个混蛋!?马普思-戴伦特是吧!我记住了!下次来维恩我要找他决斗!”   “可大部分人都认为他说的挺有道理哩!”   “够了!乘务员呢?乘务员?麻烦——我们需要一间空旷的车厢!”   喧闹和繁华如同车轮在轨道上并行,即使夜幕降临也无法熄灭那摩擦的火星。   反倒是因为春天来了,气温比之前有明显回升。人们在改换衣装的同时也像是解放了心中压抑的某些东西,投入的热情不减反增。   “我现在才知道真正的城市该是什么样的。”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边,蒂兰-阿尔勒身穿一套束身黑裙,外面搭配毛毡面料的灰色大衣,踩着黑皮靴,目睹着四周感慨说道。   “切斯曼人平时不这样吗?”莱特-萨利站在她身边抽着卷烟,缥缈的烟雾顺着夜风在他身边飘荡,让他相比之前更有真实感,不再像个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局外人。   “那边很压抑。”蒂兰摇头,“为了避免梦魇侵袭,我们总是白天睡觉。街上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非常疲惫,人和人之间充斥着提防,这种压抑已经持续了太久……”   “是吗?”莱特扬眉,“那塔里尼昂比你们好点,好歹我们有不少水城,不是有个说法嘛,生活在水上的人总是更加有诗意一点。”   蒂兰翻了个白眼给他。   那切斯曼还有不少地段是沿海呢!你个破水城好意思和海港城市比诗意啊?   “终究是实力不行,没什么好抱怨的。”莱特弹了弹积攒的烟蒂,对她笑笑:“知道你不甘心……谁又能甘心呢?就这样卖掉了一部分主权,注定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沦为讨论中的笑柄。你,我,还有那位什么什么王子,也许我们会成为历史中各自国家的罪人,在最后被揭露真实身份的那一刻更是要打上叛徒之名。”   “但是,谁在乎呢?”他摊开手,“如果只是签个字就能让全体塔里尼昂人都能在夜晚不再做噩梦,能让他们用便宜的价格买到水电,能让他们被械阳庇佑,这种代价又算什么呢?”   “文明是注定要驯化野蛮的,往好处想,萨拉人又不是真的要侵略你……这个国家在古瑟兰时期是有能力统治四洲的,他们也没有那样做,你看——我们至少不需要担心回去时会变成外国人嘛!”   “你总是这么乐观吗?”蒂兰实在是被他逗乐了。   关键是说的确实有道理。   是啊——野蛮和落后是注定要被文明所取代。当你看到了文明,你不去学,不去拥抱,那才是找死,才是注定会被时间淘汰。   而且萨拉人也确实给切斯曼保留了尊重,这不是侵略不是兼并而是合作,那她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在蒂兰看不见的角落,莱特则兀自翻了个白眼。   他撒谎了。   他可一点也不觉得不甘心,毕竟什么塔里尼昂、切斯曼……这些国家要是一直保持主权由古至今,他不说两百年吧,正儿八经的传承能有一个世纪?   别看塔里尼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瑟兰时期,但那是传说,古瑟兰时期的塔里尼昂根本不叫这个名字,那不过是统治者非要往脸上贴金说继承了名义……但实际上呢?没有任何关系!   本身就是因为灰雾肆虐而四分五裂,又为了苟延残喘才汇聚起来的破联盟罢了,一代代政权换下来人种都不同了,还提什么尊严,什么传承,你有这种东西么?你配提么?   他觉得萨拉人还是太要脸了,反正大家也都是信械阳女神的,无非就是这边喊“太阳王”,那边喊什么“耀光神后”。就应该以宗教的名义把所有国家都合并起来,那些看不顺眼的正好全部打成异端。   毕竟他可是看神后党不爽非常久了,什么歪门邪道……太阳王如此尊崇伟大,怎么可能是她生孩子?   那些次级女神,包括什么四季之龙啊,肯定都是跟别人结合,让别人生的!   想起四季之龙,他不免又想到这次组织发派的任务,心里顿觉腻歪起来。   啊……加入进来是想换个地方混日子来着,这怎么就派他出去干活了呢?   而且还不是和摩尔一组,偏偏把切斯曼的小公主分派过来当搭档,这样的组合他反正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   传说工程会分组的规则为了公平考量是用抽签决定的,这传说莱特以前不信,现在他觉得确有其实。   “组织说那个地方你以前去过。”   呼了口气,蒂兰一边说一边从口袋掏出一张小纸条。   “我们动身吗?”   她又看向莱特,却发现后者不知何时已经过了马路,径直推开了一家药店大门。   这里是人鱼大道吧?   她低头又看看手里的地址,确定没错,赶紧过马路也跟着进去,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抽烟枪的长裙女人在打量自己。   女人有一头黑色卷发,皮肤很白,那种病态的苍白。长裙款式在这个季节来说有些暴露了,连带肩膀将整条手臂都露在外面,身段很高挑,足足比自己高一个头。   没有莱密尔在身边,很多事情都得独自面对。蒂兰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开口问道:“你……您好,我是来找我的同伴,他刚才应该是进来了的……”   说话间她不断在店里到处看到处找。   真稀奇了……这里没有角落和障碍物能藏人,莱特-萨利怎么没了?   除非他去里间了……难道这家店也是组织的产业?   想法一变,她顿时感觉店老板看来的眼神诡异起来。   不再是看顾客,看肥羊的那种眼神,而是带着考教和刁难……她不会觉得我年纪太小不够格吧?   “皮肤黑了点。”长裙女人抽了口烟,凑过对蒂兰吞云吐雾,“保养的也不太妥当……不过健康程度是很不错的,还行吧,第一次应该能承受住。”   她在说什么?   什么第一次?   承受什么?   蒂兰双眼瞪的溜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个……打扰了,我觉得我可能是找错了地方……”   “不你没有。”   长裙女人脸色一变,伸手抓住想开溜的公主,直接拎着她的衣服后领把她带到里间,摩尔-萨利已经等在那了。   这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房间里有什么东西。蒂兰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可怜巴巴的看向莱特。   “别紧张,不过是一次阴影间的穿梭罢了。”莱特正在扣大衣扣子,看到她这样还是出声安抚一句:“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海的那边——艾莎大陆,你应该听过那地方吧?”   我……听过是听过,但去艾莎大陆怎么是先到这里来?   蒂兰彻底不懂了。   坐船的话是去码头,坐飞艇则是找机场或者瞭望塔,这是怎么摸到一间位于闹市区的药店里来的?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噢~那是因为作为紧急联络点,这附近几十条街范围内只有我这分到了一台‘穿梭门’。”   女人笑眯眯的出声解释。   “就是可以把你吸到影子里,再丢到影子那头的传输通道哦~切记不要带那种细碎的物品,像钱币和钢笔什么的赶紧丢掉,不然我可不保证你出来的时候它们会在你体内什么地方。”   这这这居然会有这种事吗?   蒂兰惊呆了,她看向莱特,发现他果然已经在往外掏随身物品。   小本子、一支钢笔、一只皮夹、一串钥匙、一把黑格兰13式手枪,还有两盒不同型号的手枪子弹。   等等,那个黑盒子,里面的不会是‘影爆弹’吧?   蒂兰听说过这种子弹的威名,传说只要用‘影爆弹’击中敌人的影子,其破坏力会以倍增形式直接作用在敌人身上,是比‘冰爆弹’更加强悍的骚灵子弹,只有高级会员有渠道获得。   这该死的莱特-萨利不是和自己一样刚加入组织没多久吗?自己到现在连‘冰爆弹’才只捞到三枚,还是用金币和别人私下买的,他怎么直接都摸到这玩意了?   不解、惊怒混杂在一起,蒂兰算是彻底证实了自己先前的怀疑——萨利兄弟可能和工程会的高层早就认识!   当初昏睡前还听到他和那个什么校长寒暄来着,谈话间也提到他和什么人在塔里尼昂干过什么事。   搞了半天他是关系户!   我这公主和他比起来倒什么都算不上了!   “时间来不及了哦。”烟枪女人声音发狠,“到现在都不拿东西,看来你很想换一种形式从那头出来……”   “抱歉抱歉,我这就弄!”   一边道歉一边往外掏东西,其实蒂兰带的东西也没多少。   发卡和钱,一把银鹰手枪和两盒子弹,一卷医疗绷带,一瓶嗅盐,一瓶拿来调和饮食习惯的胡椒粉,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这些东西是暂时放在这保管,放心好了,回来之后会给你们的,保证一个子儿也不会少。”   “还有扣子要扣上哦。”   “扣了……!”   “确定衣服和鞋子里没有什么小零件吗。”   “没有……!”   “那就可以了,记住,他进去之后你就跟着进去。”   “这位女士——!”蒂兰压抑不住内心紧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是指?”   “衣服——!我们还穿着衣服和鞋呢!这样不会把衣服和鞋塞到身体里吗?”   毕竟她之前的形容有点过于恐怖了,蒂兰必须考虑到是否存在这样的可能。   “你真有趣,阿尔勒殿下。”烟枪女人低笑起来。   “我这样和你形容好了,你看,如果你走在路灯下,你的轮廓阴影是由什么决定的呢?”   “我的身形?”   “对了!那么你的身形除了天生,肯定也有衣装甚至帽子的附加,这些东西是‘包裹’在你身上的,它们是你影子轮廓的一部分,这样说你理解了吗?”   就好像我戴帽子,我的影子也会戴帽子一样吗?   而那些小零件则不算在影子里,它们无法影响到影子,所以就有可能导致穿梭后位置出现的不太一样……   蒂兰眨眨眼,也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是不对。   她是想问问莱特的,因为她觉得莱特肯定知道的比自己多。结果一回头发现莱特又不见了。   他人呢?   他不会已经进去了吧?   等等……   那女人说莱特进去我就要跟上。   那么我现在应该……   “噗!”   “记得要闭嘴哦~”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蒂兰就感觉后背被人猛推了一把,她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还恼怒着想要回头,下一刻却发现她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对了。   回头看不到东西,看不到光,看不到人影。   再看前面也看不到东西,什么都没有,是彻底的黑暗。   而她的体感嘛,她非常不想用这样的形容,但她的感觉就是自己整个人要融化了,她就像一坨烂泥被拉长、拉长、再拉长,被丢进一个打面的机器里疯狂旋转。   头昏眼花……   天旋地转……   她真的很想吐,她无比后悔晚上居然吃了东西,她想到那句“记得闭嘴”,拼尽努力咬牙抿唇,克制着心里的眩晕和恶心。   “嗖”的一声,眼前场景再次变了。   好像又有光了。   有很多花花绿绿的东西……她看不清。依稀听到有人说话,但也听不清全部内容。   “她……第一次……”   “最好休息……否则……后遗症……”   朦胧之间被人扶着坐了起来,有什么东西递到嘴边。   “哇——”   她直接吐了。   吐的稀里哗啦,好像要把所有器官都吐出来。   吐过之后却好多了,嘴边又端来水杯给她漱口……有人按摩她的肩膀有人按摩她的头皮,那人似乎还在手上涂抹了提神醒脑的精油,她的思绪越来越清晰,整个人渐渐恢复过来。   猛地抓住按摩的手,她一抬头,看到一个年轻侍女。   “这里是哪?”   她逼问侍女。   “树……树屋旅馆啊?”   侍女带着一丝茫然,不知道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是问这里是哪里!”蒂兰皱眉。   “是艾莎大陆吗?”   “是艾莎洲吗?”   “当然是。”侍女越发茫然了,这里不是艾莎洲还能是什么地方呢?   这位客人可真是古怪。   要不是看在她的同伴给钱很阔气的份上,自己肯定不会伺候这种奇怪的客人。   经过一番了解,蒂兰大概搞懂了她现在的位置。   艾莎大陆,西南沿海,一座叫“伊妮安港”的城市。   她被莱特-萨利丢在这里一家叫树屋旅馆的地方。   树屋旅馆很有名,据说连锁开遍了整个艾莎,属于城市里的大旅馆,服务设施都没的说。   但这可不够满足蒂兰,她撵走了侍女,一个人跑到外面,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了莱特。   莱特在抽烟。   尽头是一闪窗户,他半依靠在窗台上,一边抽烟一边朝下眺望,衣领敞开露出小半个胸膛,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度假般轻松。   啊……我最受不了他这种态度……   “萨利先生。”   黑着脸,蒂兰问他。   “你哪来的钱?”   “我们是从哪里出来的?”   “我们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你总该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噢,知道太多对你不一定是好事情的。”   莱特悠然又抽了口烟。   “在带你领略这些之前,我建议你珍惜现在的生活。”   “为什——”   “因为很快你就会喘不过气了。”   莱特回头,眼神深邃。   “那是‘神话’的重量啊。”   “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十七章 白骨路(二合一)   “所以,我们这次来艾莎其实是执行一个秘密任务,这个任务的关键在于我们要追踪一伙藏匿的邪徒,最好是能活捉他们,从他们的嘴巴或者珍藏中找到灰雾降临那几年的文献记录?”   房间里,蒂兰在听完莱特的描述——实际上不过就是几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主动做出了如上总结。   “理解能力很强嘛,公主殿下。不错,我们这次的任务可是很繁重哦。”莱特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些猜测。   至于原因他觉得不说蒂兰也该清楚:因为艾莎不完全是工程会的地盘,尽管这里的统治者是自己人,但艾莎的面积相较于残存的人口而言还是太庞大了。动辄方圆几百里什么人烟都看不到的,过于原始和荒芜的环境都给追击带来了难度。   “我不理解。”蒂兰蹙眉双手抱胸,“他们是腾不出人手来做这些了吗?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一上来就交给自己这个新人这样的任务?   看看吧……首先——“追踪邪徒”、“最好活捉”,那这肯定是实战吧?   其次这是跨国任务,甚至是跨越海洋的跨大陆任务!别的不说光开头在药店里间见识到的穿梭机就称得上是高级机密了!她不理解,工程会的节奏难道一直以来都这么快?   还没有让新人熟悉组织,还没有试探出新人是不是真的忠诚,还没有对新人展开充分的培训和教学,居然直接就委派了这种性质的任务下来?   “咳……这可能是因为……”   “因为你?”蒂兰狐疑的盯住莱特,“我早就怀疑了,萨利先生,你是认识组织的高层吧?这个任务该不会是你利用这个关系自己私下接取的吧!?”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莱特拥有接取这种级别任务的权限,于是他就直接接了。丝毫不考虑自己这种新人能否承受得住,就这样他居然还好意思让我“珍惜现在的生活”。   导致我必须卷入这种麻烦事端里的人,难道不就是你莱特-萨利?   包括诱骗我在那张契约书上签字,怎么每次我倒霉都是因为你呢?   莱特不说话,蒂兰就当他是默认了,她赌气转过身子说道:“如果没记错,只要有‘信息未被如实告知’的前提成立,组织成员是有权利不执行手中任务的,所以我申请回对岸去!”   “别这样……”   “我要回去!”   “我们可是在为女神工作哦~”   “我要回——你说什么???”   剩下的话直接卡在喉咙里,蒂兰猛地扭回脖子,生平第一次将双眼瞪的如此之大,害怕自己是幻听了。   这家伙,他终于承认了么?他认识的人居然真的是……真的是她之前和莱密尔讨论过的……那个足以改天换地的人?   “不是太阳王。”莱特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跟她摊牌了,咳嗽一声,开始解释:“上午你也了解过这座大陆的历史了,关于腐血神国和机械神国的斗争,你不觉得后面这个名头很帅气吗?”   “……”蒂兰摸不清他什么意思,只用怀疑的眼神皱眉看他。   “很久很久以前,那大概是,灰雾降临之前的纪元。”莱特开始放慢语调,“那个时候还没有太阳王,也没有太阳神国,没有血源之王、爆龙女王这些角色……那你觉得她们是如何诞生的呢?即如今我们已经搜落到一些文献,从零星的记录、只言片语中得知她们曾经也是凡人,那她们是如何走到那一步呢?”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既然她们能成功那就意味着还有别人也可以成功。”   “噢!我以为你会说我们也可以成功!尤其是你会骗我说‘尤其是我’!”   “我们严肃点好吗阿尔勒殿下?你看,我从未把你当成傻子糊弄,让我们互相都对对方真诚一点,哪怕只是面对长者做做样子。”   “……”蒂兰深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啥都没说,用力将它呼了出去。   好吧,这确实没错。   不管这个可恶的莱特-萨利捉弄过自己多少次,他也确实漏了很多情报知识出来,最关键的他确实是年长者,他的发鬓都白了哩。   切斯曼的公主哪怕加入了萨拉的结社组织,最基本的礼仪可不能丢下。她不能被传出去说她是从野蛮国度来的野蛮公主,这不光是她自己丢脸,连带也会导致整个国家跟着丢脸。   而且冷静下来再思索莱特刚才的话,蒂兰突然觉得她好像猜到这可恶的家伙想说什么了。   “你不会想跟我说,在太阳神国之后又有一个机械神国要立起来吧?”她半蹙眉头,用那种听到荒谬野史的语气朝莱特发问。   都是神国不是吗?没准就有一个机械神国的继承人……机械王子?还是机械公主?喔,总之她继承了太阳王当初留下的遗产,或者她走了和太阳王封神类似的路,反正她成功了,她现在是咱们的头……   “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令人难以置信。”莱特对她挑了挑眉,“记得对她们放尊重点,别忘了你臣民们还等着‘影夜’去拯救。”   “‘影夜’?”   “维恩的夜晚总是那样静谧祥和,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所以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伟大的‘影夜’!”   莱特夸张的张开双臂。   “啊!那浩瀚的‘影夜’!”   “它是天幕!是梦境!”   “它吞噬了永夜!截断了雾海!”   “它承载万万生灵的喜怒哀乐!”   “它就是神明权柄的显化!它就是——奇迹本身!”   “尬透了,萨利先生。我听过的任何一场歌剧,那个旁白用词都比您讲究。”   “我也没打算太认真。”莱特悻悻整了整衣领,“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信还是不信,选择权在你。”   又来了。   这熟悉的头疼……   他最擅长制造问题然后让别人选,但为什么每次倒霉的人都是我呢?   眉头紧蹙,蒂兰还真不好说她就是不信。   因为很多事情是有征兆的。   并不是说……她真的是听了一场路边酒鬼所宣扬的“野史论”,并不是这样。   影夜,影夜。   几乎是在莱特-萨利说出这个新词儿的同时,她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天她闲的没事干去教堂祈福,来自神甫的那些奇怪祝福。   “你的罪会被赦免,愿械阳照耀你,愿暗影庇佑你。”   “为什么是‘暗影’?械阳的光辉无处不在,这难道不是冲突的吗?”   “最显赫的光辉下一定有最深沉的黑暗……虽然我不是权威,但我认为,如果这份黑暗没有人去承担,没有人去代表的话,那光辉迟早会被黑暗反噬。”   “是指那些牺牲的英雄?”   “那是自然~其中有很多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你必须承认正是有他们在暗影中行走才有我们今天的光明。这就是‘暗影的庇护’,它难道不配被提及吗?”   ……所以确实很奇怪吧?   伊卡洛林大陆的西海岸和不比东部,东部只有萨拉一个大国,而西部则是几十个小国挤在一起。蒂兰也见识过很多地区的独特宗教,总的来说,所有种类的教派里,还是萨拉的“机械与太阳女神教”最为正宗。   你别管他们称不称职,为什么总是疏于传教,最起码他们不会三天两头的修改教义和经文,搞的去年女神多了个丈夫,今年女神又多了个“神父”。   对吧……起码定了的东西就不改了,就给人一种很认真很可靠的感觉。你对比过这东西和其他“野教”的区别,又怎能说它不正宗呢?   然而就是这样的械阳教团,他们应该是……应该说确定是……在教义里添加了新的诠释。   那就是“暗影”。   老神甫口中的无名英雄们,那光的暗面,隐匿身份的守护者,是为了缅怀并且铭记他们才添加的。   很反常。   要说无名英雄,切斯曼也有。蒂兰就听父亲说过一个叫“莫尼尔”的人,他本是个牧民,一天放牧途中突然发现一座山洞,走入山洞中又找到了一扇石门,误打误撞下一头古代恶魔被释放出来,恶魔要吃了莫尼尔,莫尼尔将恶魔骗到海边,拖着它从悬崖上坠落。   所以是都有的……什么地方还能没几个英雄传说呢?尤其是对于萨拉这样繁荣的大国,他们之前怎么没想起来这样去修改?   尝试模拟莱密尔去动脑子,蒂兰认为一定是有什么因素被改变了。   莱密尔猜测的是太阳王回归。   莱特-萨利则说是从古代遗泽中诞生了新神。   再结合“暗影”的祝词,“影夜”的说法顿时就有了较为丰满的可能性,让她开始半信半疑,世上是否真的出现了所谓的“影夜女神”。   而且最重要的,自己在坠入黑暗时所听到的声音,那个温柔的、包容的、光是聆听就好似要净化身心污秽的声音……她亲耳听到的东西,总不是虚假。   所以那真的是神恩吗。   近期的信笺里说莱密尔被接走隔离了,似乎所有面对过蚀渊的人都有隐患。莱密尔说她至少要被治疗三周之久,而我却只睡了一天一夜就没事了。   是因为神恩吗。   那个声音的主人,那个我没能来得及看见的人,她真的是……影夜之神。   察觉到蒂兰的表情是如何变化,莱特心里差不多就有底了。   “所以明白吗?这可是冕下亲自交代的任务,我们要做的事很重要哩。”   “知道了……”蒂兰眯眼,“那么情报呢?那伙人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他们的人数,特征,携带什么武器,这些你也该告诉我!”   “不急。”   结果莱特又换了副态度。   “好不容易到了这温暖的南洋,不在这里多待一会岂不是亏了。”   我看你那番珍惜生活的话是说给自己的吧?   蒂兰真给他气笑了。   如此不负责任的猎人。   就算他真的和女神有交情,这种态度也太恶劣了。   然而没用,不管她怎么催怎么轰炸,莱特就是我行我素。   抵达艾莎洲的第一个夜晚,蒂兰躺在被窝里一宿没睡。   她已经搞清楚自己是从哪被吐出来的了,这家树屋旅馆也是工程会开的,旅馆地下室安置有穿梭机的出口,说是烙印了什么影子,那些家伙尽说一些难懂的话。   出来后被授予了装备。包括经费、武器,蒂兰还破例拿到了一盒“爆影弹”,以及两人在新生的王国——鸥锦国的身份证明。   感觉真的就像特工一样了。   盯着天花板,蒂兰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境地的。   往好处想,追击邪徒和打猎应该也差不多。   都是追查,追踪……然后要么展开围猎要么布置陷阱。   女神保佑我。   能成功吧。   第二天,蒂兰挂着两只黑眼圈下楼,一眼就看到莱特-萨利正搂着一名穿着暴露的舞女在哈哈大笑。   “……”   我紧张的一晚上没睡着,你就在下面寻欢作乐?   “阿尔勒!过来!”   一眼看到她,莱特招手示意她过来。   蒂兰不想去,但此时许多目光都投注过来,她不想惹事,黑着一张脸挪蹭过去。   “来,我给你介绍下。”   在她坐下后,莱特的表情瞬间恢复板正。   “这位是阿迪丝女士,享有组织的6级权限。”   是同伴?   是来传递情报的吗?   蒂兰不由想那我可能是误会他了。   然后一转眼他就看到莱特把手伸到了这位……阿迪丝女士的衣襟当中。   最搞的是他同时还在低声介绍:“你可能不知道她的成分,看看这坚硬的胸膛,如果有人想用匕首刺穿她的心,那他们的下场一定不会比匕首好上多少。”   咚咚咚……   那只衣襟里的手晃动几下,蒂兰隐约听到了手指敲打钢板的动静。   什么玩意……她是机器人?   等等,机械神国?   “如果你再不把你的手拿出去,我就把你的脑袋塞到你的屁股里去。”   阿迪丝冷冷对莱特说道。   “开个玩笑。”   莱特讪笑着收回手。   “现在人到齐了,咱们可以开始了吗?”   “我是受罗新大人的命令来给你们传话。”阿迪丝点头,“‘不死者’最后出没的地点是白骨大道33号。”   “人数呢?”莱特追问。   “不详,但不会少于7个。”   “武器情况?”   “都有枪,但你懂的,那些人最危险的地方可不是火器。”   “反正这地方也没几个人。”莱特扇扇鼻子,“死了就死了,只要能抓到人一切好说。”   “如果你真的认识那一位,那你肯定能想到这么干会有什么后果。”阿迪丝继续冷冷看他,“我们都不喜欢开玩笑的。”   “好吧……唔……所以要求就是要尽量减少死伤了。”   “能阻止的一定要阻止,阻止不了的,我们也不会往你头上扣屎盆子。”   “我再确认一遍——我们只是来打下手的,对吧?”   “当然,谁也没指望你们真干什么。”   “那就好说!”莱特和她握握手,掏出几张钞票塞到她胸口里,招呼着蒂兰又回到楼上。   “要动手了?”   蒂兰在后面问。   这么快啊?   而且听意思他们只不过是来“打下手”的?   亏她昨天晚上一直在想到底要怎么抓人杀人……合着她是白紧张了?   “这里的秩序本来就是由‘机械列兵’负责,我们为什么要承担那些本就不属于我们的责任。”   莱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呛她。   “去收你的包,收拾好我们下楼退房。”   “哦。”   房退了,阿迪丝也不见了。两人走到大街上拦下一辆马车,莱特对车夫说了一句“白骨大道”,车子就哐哐在路面上颠簸起来。   这地方的路况是真的差。   在维恩住习惯了,蒂兰有些无法忍受马车的折磨。再加上心里疑惑,她想要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说的‘机械列兵’是……”   “工程会的高级保镖。”   “也是我们的人?”   “什么叫我们的人,放尊重点哥们,那是冕下的人——你敢说一句影夜坏话直接能把你捅死那种。”   “可是为什么维恩港看不到这些人呢。”   “第一,你看不见不代表没有。第二,工程会最初的发源地就是在艾莎,人家在这里多一点不是很合理么?”   “发源地?”   “改造工厂。”莱特给她比划了一下,“我也是刚知道没多久吧,据说是在更南边,一个叫歌罗西港的地方,那里有个类似影之城的秘境,他们的总部就藏在里面。”   蒂兰心想这秘密还真是一个接一个。   “那我们不主要负责抓人了?”   “我们就盯着——他们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那时候太阳正好,暖洋洋的都在睡觉。我们只要看着别让人跑了就行。”   “万一跑了呢。”   “发信号,让他们解决。”   “我们什么都不做?”   “我们有更重要的使命,我早说了——相比追踪邪徒,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才是关键。”   “这也是女神的要求吗?”   “我不敢说。”   “那‘不死者’是什么意思。”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蒂兰深深蹙着眉。   又是一个新词汇,但和之前不同,在重复这个词——“不死者”的时候,她发自内心的感到不适。   很神奇,明明她应该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也是第一次说,但近乎本能,她就是对此有强烈反应。   一瞬间好像能嗅到腐朽的味道,尸臭和各种不可名状的臭气要从这个单词中挣扎出来,拼命往她的鼻子里钻。   “‘不死者’就是‘日蚀’的残党。”莱特低沉道。   “严格来说,这才是他们最初的名号。”   蒂兰还想继续问,但莱特不再言语,还把帽子卡在脸上,一副别打扰我我要休息的架势。   无奈,蒂兰也只能收敛心神,靠在坐垫上调整状态。   虽说是只负责盯梢……是个人就能完成的任务,但万一呢?   万一出了意外,有邪徒逃走,而且还是正好往她这个方向来的,她总不能一点预案都没有吧?   摸摸腰间别着的,已经塞满“影爆弹”的银鹰手枪,蒂兰也学莱特把帽子卡在脸上,用来阻挡那些刺目的阳光。   也不知道颠了多久,马车终于将他们送到地方。   下来蒂兰才知道这里为什么要起“白骨大道”这种不祥的名字,原来这条路就是用累累白骨砌出来的!   我的天!这要用到多少骨头?   白骨、水泥、混杂着墓碑……   要不是其中有些骨头能明显看出来不是人的,她甚至不敢从车上下去!   “小场面。”   莱特带她走进旁边的旅店,一边开房一边小声对她讲。   “你看到的伊妮安港已经是最干净的样子。”   那不干净的样子又是啥样?   蒂兰忍不住在脑海里幻想……那些骨头从地里飞出组合成一个骸骨巨人,一边喷火一边抓起尖叫的行人,放到嘴里一口爆浆。   +皿+~~~   好像有点恐怖,我可以退出这任务吗?   然而似乎已经迟了,她的搭档已经彻底进入状态,带她来到开好的房间后立刻将窗帘拉上取出武器进行检查,然后招呼她半蹲在窗台下面,瞄向斜对面的半扇斜窗。 第十八章 不死者(二合一)   蒂兰不清楚对面是否就是所谓的白骨大道33号,但她估计就算不是也不会远。那伙危险的,足以让莱特-萨利这种不要脸的人做出“宁愿牺牲这一带所有人的命也要清理”的邪徒就住在里面。   必须承认她紧张极了,她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危险刺激的境遇。在此之前她做过最刺激的事不过就是带着骑兵队外出巡猎。   旁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动静,蒂兰偏头看,无比惊愕的发现莱特-萨利居然利用柜子里早就备好的零件组装出了一把长管步枪!   首先是枪身、枪托……然后是枪管……弹匣!这种枪械她从未见过!看起来似乎能发射比最流行的伊博猎枪更大号的步枪子弹?   “阿尔勒,把头抬起来一点。”   “……你想干嘛?”   “我们是来盯梢的,他们就住在对面,你不盯着看总缩头在下面蹲着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新人,我觉得不该让新人承担这样的工作。”   “正因为你是新人我才让你去盯,这不危险,即使你被发现了——对方朝你发动进攻了也有我在旁边掩护你,你怕什么?”   “说得好听,为什么不是我掩护你?”   “因为这项工作比动动眼睛要困难多了,我倒是不排斥把这把枪给你使用,但你用得好吗?你能保证出突发意外的时候你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吗?”   我能……!   被这么直白的看不起,蒂兰很想说她可以做到。但最终这话还是没说出口,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为在一个特殊的组织——甚至是在为一位神祇工作,那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就太高了点。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啊……如果换一个境遇她可能还敢于尝试一下,但这次万一失误了呢?万一被那些凶徒逃走了呢?他们的任务会不会失败?那个温柔声音的主人会因为她的失败而失望吗?   脑子里有点胡思乱想,蒂兰姿势僵硬的抬起脑袋,从窗帘缝隙中观察对面。   冷静点阿尔勒……不过就是盯梢罢了!你昨晚想了半天该怎么布置陷阱怎么杀人,为何换成简单的任务还紧张呢?   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渐渐的,她平复心情,也开始察觉到对面房屋的不太对劲。   虽说叫“白骨大道”,但这条街可不太宽敞。这是很多落后而又封闭国家的通病了,即使是那种外表看起来有高大城墙的气派大城市,内部街道也少有四车宽,大多保持在三车或者两车的间距。   这样的间距,两边建筑物其实靠的相当之近。而白骨大道就是经典的两车道,再参考这里的马车比伊卡洛林洲的更小一号,蒂兰觉得如果助跑,她都有机会直接跳到对面窗台。   所以她其实是能看清的……无论是那半扇斜窗上悬挂的细丝,还是那片黑暗里攒动的人影,它们都很清晰,勾勒出一个礼服男人的半身轮廓。   他在干嘛?   窗户里隐约有白烟飘荡出来。   他在抽烟?   明明是必须藏头露面的角色居然敢到窗口抽烟,要么他们队伍里有不喜欢烟味的人,而且地位比这家伙更高,要么他们的人数远远超出7个,才会逼的这人到窗边透气。   斜窗上的细丝看起来像是女人的头发,蒂兰并不想这么假设,但看起来确实非常像——像是曾经有个女人的脑袋被卡在窗台上,然后从里面伸出一只强壮的臂膀,用力把斜窗朝里拉上。   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蒂兰目光挪移到对面窗台的下沿部分,居然真的在青灰色的石料上看到了一些暗红痕迹。   不是吧?他们真的在这里杀过人吗?   白骨大道33号……这种地方的房子基本都是做生意用的门面房,他们不可能直接购买下来住进去因为那样目标太大。那难道他们是强占的吗?被杀死的会不会就是屋子的主人?   “阿尔勒,阿尔勒!”   莱特唤醒她,“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有人靠在窗户后面抽烟。”   “别的呢。”   “窗户卡着一缕头发,窗台下面疑似有血迹,我怀疑他们在这里杀过人。”   “血迹?他们杀的人可不少……再别的呢?有人在和那家伙交谈吗?”   “没有。”   “你能看清他的脸吗?”   “只有一个轮廓……那里面没开灯,现在看还是很暗。”   莱特拿起一个金属管小声嘀咕几句,然后又把它放在耳边聆听,过了一会后疑惑皱眉。   “真奇怪,他们说之前挑选地方的时候没发现窗台上有血迹。”   “而且这里就靠着大街啊,在这里杀人血会直接滴到街上的,一定会有人发现,他们不可能这样冒失。”   “……他们说会请示‘专家’,让我们稍微等等。”   蒂兰没说什么,反正自己的工作就只是“看”而已,她试着变换姿势和角度,想要看清那人的侧脸。   没能成功,但他未免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从自己看到他到现在起码过去一分钟了,他不处理烟蒂吗?至少应该动一动吧?   脸色一变,蒂兰突然想起猎人惯用的一种手法。那就是故意制造足以吸引猎物注意的要素,为接下来的围捕行动争取时间。   难道这是陷阱?   我们才是猎物的吗?   她将猜测和莱特说了,莱特对此非常重视。   “你确定他没动过。”   “确定。”   “一点也没动过。”   “我很肯定!”   “那我想我们不用等了。”   “……接着。”   他直接丢了个黑漆漆的柱状物体过来。   有点像手电,但比手电粗一些。   “……这是什么?”   “遇到合适的时机就拉下线把它丢过去。”   一边说着,莱特一边光棍的站起来,在蒂兰惊愕注视中一把将窗帘大肆拉开,手持那把长管步枪,砰的一下就射中了对面的人影。   “你干嘛?”蒂兰真是又惊又怒。   虽然枪是这个混蛋开的,但是判断……情报来源是自己啊!   万一她搞错了呢?   你好歹确认一下再开枪啊!   “你……”   她想再说点什么,但身后陡然炸出巨响。   “轰!”的一声,犹如埋藏的炸药被点爆,整个33号在烟尘中垮塌下来,其爆炸扬起的烟尘和冲击蔓延到街上,顿时引起路人恐慌。   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是持续的耳鸣,好不容从地上爬起来,蒂兰撑手朝身后看,却发现旅店朝外的这面墙居然也被炸掉了大半,从这里直接能看到对面废墟中飘起的烟尘,还有在烟尘中升起来的那个巨大人影。   那是什么?   随着烟尘被风吹散,蒂兰瞳孔剧烈收缩。   她居然看到了之前在幻想中描摹过的东西,一头将近三层楼高的白骨巨人?   “我现在知道他们干嘛要选白骨大道了!”莱特一边对巨人开枪一边大叫,“这里到处都是材料啊!我们先撤!”   一枪捅爆了“马蜂窝”,从邪祟仪式中诞生的魔怪自然将主要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蒂兰眼睁睁看着白骨巨人低下头颅,那空洞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蓝色的死灵之火,顿时也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紧随莱特的步伐往走廊上跑。   “刺啦——”一声巨响,一只由无数骨骼拼接起来的白骨手掌探进屋子,几乎和蒂兰的衣襟擦着过去。   “快快快!”   莱特站在楼道口朝她招手,蒂兰迅速朝那边跑,身后则是追来的大手。   突然,她面色一变。   巨变当然不止影响了他们……不说外面尖叫逃难的路人了,就连这旅店同层也有不少旅客往楼道口钻,而且在奔逃的人群中她赫然看到一个人从怀里掏出了手枪,并直接将枪口抬起,正从背后瞄准了莱特-萨利!   来不及示警,蒂兰本能抬手一枪——打向那人脚下的影子。   剧烈奔跑中的瞄准肯定不稳,再加上是手枪,精度更逊,她实在没把握一枪命中,想起弹匣里是“爆影弹”,遂灵机一动打了影子。   因为此时的影子……因为光照的关系实在是太大太长了!她闭着眼睛都能打中!   “啊!”   这一举动成效斐然,那拉长的影子被“爆影弹”轻松命中,子弹就像一枚钉子钉在他的影子胸口,蒂兰眼睁睁看着被钉住的影子居然不能动了,哪怕此人随惯性继续冲出了几步,其影子的上半身也卡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并且这种影响还连带蔓延到了他的身上……他的下半身在往前冲,但上半身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攥住了,胸口爆出一簇血花,抬起的枪械也打歪了。   这么厉害!   等等……我记得爆影弹的威力还不止如此……   就像是印证蒂兰的想法,下个瞬间,以被命中的位置为中心,凶徒的影子突然爆了个大洞。   “噗!”   他本人也彻底被某种力量撕裂开来,各种鲜血碎肉朝四周炸开,正好糊了转过身的莱特一头一脸。   “……帅姑娘。”   他抹了把脸做出点评,看到脚下碎肉中有一块绑着钥匙的金属房牌,迅速弯腰给拾起来。   “刺啦!”   骸骨大手追了上来。   “砰砰!”   莱特举枪对着大手射击,打的也全是它的阴影,然后丢掉步枪把呆滞的蒂兰拉进楼道:“赶紧跑啊——”   “轰!”   身后又传来一阵巨大响动,虽然蒂兰看不到,但她估计是骸骨大手被大威力的“爆影弹”炸碎了不少。   “那些人呢?”她一边跑一边大声质问莱特。   那些“机械列兵”呢?   说什么都是对方负责,他们只需要盯梢就好,这简直是让他们扛着第一波攻势啊!有这么不靠谱的盟友吗?啊?   “应该快到了!”莱特急促说道,“不过是小花招……他们不会指望这玩意能做什么的,大概率还是转移视线+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他们要跑?”   “你拿着这个!”   莱特一把塞了个东西给她。   蒂兰一看,是那个房牌。   上面沾满了鲜血和一些不可名状的破碎玩意,浓郁的腥气直冲鼻腔,她好险没直接触发呕吐机制。   “上面的数字是1-6,他的房间在一楼……你去找到1-6!去翻他的东西!看是否有‘骨头车行’的租赁证明——和这个铁牌是类似的东西!”   “‘骨头车行’?”   “让你去你就去!”   蒂兰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意识到这件事可能直接关系着截断邪徒后路,而莱特不和她一起显然是要留在这里给她争取时间,她迅速跑出楼道口,遵循记忆跑向另一侧的一楼走廊。   1-6……   1-6……   找到了!就是这里!   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蒂兰迅速摸准门号,然后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   门开了。   她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保险起见,瞄准房门的阴影开了一枪。   短暂的延时后,木门炸碎只剩一半,露出一句躲在门后的,同样已经只剩腰部以下部分的无名尸体。   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蒂兰迅速跑进房间,开始翻找这两个邪徒的包裹。   这里没有……   这也没有……   等等——   如果那个租赁凭证真的那么重要,关系到他们接下来的逃脱计划的话……   停止翻找,蒂兰忍着恶心和恐惧走到那具碎尸边上,在一摊不可名状的东西里摸索一番,果然找到了一个长方形、上面刻有一排数字的金属牌子。   然后呢?   目标达成了,她愣了下,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该死的莱特-萨利,说话也不说全,然后干什么你倒是说完啊!   我是该回去帮他呢,还是该去找这个“骨头车行”?   骨头车行……既然是叫这个名字,那肯定也是在白骨大道上,应该距离这家旅馆没多远,出去找找就能摸到。   那么这枚租赁凭证就是对方留的后路了,那家伙的意思一定是他们打算用白骨巨人吸引机械列兵的注意,他们自己则趁乱拿到租赁的马车逃向别处。   ……只不过被我打破了既定计划,白骨巨人被莱特-萨利提前激发出来,他们此时一定也在慌乱当中,说不定正在向那边汇聚。   这么危险的事情……阿尔勒啊阿尔勒,你怎么会想要自己搀和进去?   本能的,蒂兰想放弃。   情况真的太明显了——现在最安全的选择就是回去找莱特-萨利,把这玩意交给他,然后她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后续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没错这会耽误时间,说不定就会放跑邪徒,但这和我蒂兰-阿尔勒有什么关系呢?   我已经做到最好了,我已经提前引爆了火药桶,我干扰了他们的计划,我已经做的相当棒了!   还奢求什么呢?   总不至于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豁出命吧?   蒂兰是这么想的,但她的腿脚就是不听使唤。   在极其短暂的“瞬间”里,她又想起了那个安抚过她的温润声音。   女神……对我的净化,那是神恩。   所以是我……   看过蚀渊的人有那么多,来自使节团的人有那么多!我早就想过“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被挑选进来执行这次任务?   因为我是特殊的。   蒂兰-阿尔勒是最特殊的一个,因为只有她是在坠落蚀渊的过程中被搭救上来的,她是所有遭受蚀渊污染的人里面距离蚀渊最接近的那个,她身上具备着某种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特殊才能,所以有些事非让她做不可!   该死——我干嘛在这种时候想明白啊!   来不及思考了,她迅速找了纸笔写下一句话。   [如果我死了请把我埋在王宫庭院的池塘边上。]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不许皮特-阿尔勒祭拜我,因为他偷姐姐的钱买小马驹并且拒不承认。]   做完这些,她找到旅店被砸出来的豁口跳到街上,先是观望,发现确实有一伙人已经在处理骸骨巨人。   这怪物确实力大无穷,一举一动都能对周边建筑造成可怕的破坏。但这些人也同样恐怖……她亲眼看着其中有人被巨人撞飞,但又拍拍衣服冲了上去。   他们一定就是所谓的机械列兵了。   钢铁身躯,这样的东西也算人命?   没得选,她找准反方向快速奔行,然后在心里不断祈祷。   我没选对我没选对……   然后走到路口,她一眼就看到街对面有个大大的灯牌,上面写着“骨头车行”。   “……”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四周看不到半个人影,蒂兰硬着头皮摸进车行,一边感受着街道那头传来的震动一边在黑暗中仔细聆听其他动静。   有了。   后院那边好像有人正在说话。   蹑手蹑脚的凑过去,她正好听清:   “泽福洛和丹怎么还没来?”   “因为祭坛被破坏了……本来不至于这么早发动的,那些该死的铁皮人真是机警。”   “我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他们随时有可能找过来!”   “但是泽福洛手里有租赁凭证啊!我们必须等他!”   “蠢货!没有凭证你是不会抢吗?这马车是上锁了吗?”   “还有船呢?黑木号的凭证在丹身上!”   “再抢一艘不就得了!真见鬼……老鼠当惯了,我看你们是忘记自己该是什么人了!”   “……”   蒂兰默默听着里面的争执,手里摸出了那个莱特-萨利丢给她的“黑管子”   扯掉线然后丢进去是吧……   里面似乎已经在拖车子了,她抓紧时间,有些笨拙的扯掉线,用力将其丢进院子。   “叮!”   “轱辘轱辘……”   “这是什么?”   “是爆影弹!趴下——”   “轰”的一声,始作俑者只感觉脚下地面剧烈震动了下。   这威力果然不一般……里面的人该死了吧?   她探出脑袋,摸进院子欣赏战果,一共数出尸骸九具,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我可真厉害啊!   恐慌之余,一股自豪油然而生。   等等……   然后笑容渐渐凝固。   莱特-萨利之前好像说过,要活捉他们——从他们嘴里拷问情报才是最重要的?   “……”   想想这个目标再看看“战场”,蒂兰怀疑她搞砸了。   就在她惶恐的时候,不远处一架翻倒的马车突然弹开车门,从里面滚出一个矮小影子。   “谁?”   蒂兰迅速举枪瞄准他。   “咳咳……可以了……我承认是你们赢了……”   那人一边咳嗽一边爬起来,当他抬头的瞬间蒂兰忍不住瞪大眼睛。   这是个男孩。   充其量也就十一二岁左右……身高只到自己肩膀,穿着背带裤和蓝衬衫,一头棕发,皮肤白的像个女孩。   这是邪徒?   “不死者”?   和自己弟弟差不多大的年龄……   看出她的震惊,男孩眼里闪过寒光,抓起地上的什么东西丢了过来。   “砰!”   下一刻,他的左肩爆出血花,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冲出,一脚将那东西踹飞出去。   “噗叽——”   蒂兰视线追随去看,目睹着……在抛物线落下的尽头突然爆出一团粉色肉泥。   肉泥先是膨胀然后四散炸开,散落的部分带有强腐蚀性,所有的地板、碎石触碰到都冒出白烟,散发出一股浓烈腐臭刺鼻的味道。   “过程不错,就是收尾不太行。”   另一边,赶来的莱特正将男孩压在地上。顺势点评她的选择。   “你的天赋也没用上嘛。”   “看起来还真是个菜鸟。” 第十九章 神话中(二合一)   独自一人坐在路边,时不时看看脚下踩着的填路墓碑,再时不时看看墓碑和墓碑中间被震碎的水泥还有骨头碎屑,蒂兰还是无法抑制住心跳的速率。   难以想象,一个过往参加过最刺激活动就只是巡猎而已的水货公主,一小时前居然立下天大功勋,帮助所在的组织逮捕了一伙极其危险的日蚀邪徒。   这居然是我做到的吗?……那种动辄就敢散布病毒污染一座城市的家伙,几万人的死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的家伙,我刚才居然炸死了快十个吗?我居然真的做到了吗?   远方传来轰隆隆的动静,蒂兰抬头,看到之前见过的一名“机械列兵”正驾驶着一辆古怪的载具,突突突的开到对面,开始从拖拽的箱体内搬卸材料。   然后旁边早已等候的一群人立刻围拢上去,听他张开手分配任务,各自拿了铲子或泥刀,居然现场就开始对开裂的街道修补起来。   “……”蒂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上去组织准备的真的很完善,和这种程度的筹备相比,邪徒的逃跑计划简直就像小孩过家家那么可笑。   也许自己根本没必要冒险,这种素质……那些人就算跑到码头也溜不掉,反倒会因为跑到大海上变的更加突出,自己根本就是在白冒险嘛……   “在想什么?”   一道人影一屁股坐在路牙子上,就挨着她,顺手递过来一只水壶。   蒂兰没接,只是抬头,用那种看破凡尘的死鱼眼和莱特-萨利持续对视,一直逼迫的他受不了,嘀咕一句“我没喝过”才接过来,拧开盖子开怀畅饮。   她渴极了,和这件事相比她更惊奇的是之前那么长时间里她居然都感觉不到想要喝水。喝完后她将水壶又丢给莱特,想要站起来,但一阵晕眩后就昏了过去。   ……   再度醒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树屋旅馆的个人房间里。整个人被好好放在床上,旁边还摆着水壶和水果。   “你醒了,阿尔勒小姐。”   循声看去,她瞄见一个瘦高瘦高的卷发男人。   此人有着高颧骨,脸色苍白,双眼大而眉毛浓密,嘴唇稍厚而色泽鲜红,明明是比较奇怪的组合,但搭配到一起后就是看起来有一种独特魅力。   蒂兰是有审美的,她不由盯着这人多看了几眼,然后问道:“你是谁?我的身体……”   “我叫辛德。”男人说道,“我是最初跟着冕下的使徒之一,算是神国……哦应该说工程会……算是组织在这艾莎洲的负责人吧。至于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你只是负荷太重,休息过后就没事了。”   “你是组织的高层?”   “可以这么理解。”   “我的搭档呢?莱特-萨利到哪里去了?”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我则是专门在这里等你。”   “等我?”   蒂兰惊讶,她可看不出自己有什么好等的地方。   这个辛德看起来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却在未征得一位女士同意的情况下跑到对方休息的床铺边上等她醒来。这种行为怎么说呢……蒂兰只能猜测那件“需要等她醒才能做的事极其重要”。   但原谅她想不出来——她怎么思索自己也没有任何可堪大用的才能。就连干掉邪徒团队以及活捉一人都是靠的搭档提点,甚至最后关头还被他救了。   这样的我能有什么价值呢?   就像莱特说的那样,到头来我也没体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做到这样不过只是运气好罢了。   “不,你确实有独特的才能。”   辛德摇头。   他的语气很严肃,一上来就把谈话气氛绷的很紧,给人一种喜欢公事公办,而且直来直往的感觉。   所以他会直接这样说也就不奇怪了:“你曾经距离蚀渊最近,蚀渊便会在你心里刻下愿望,换句话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凡人能感知到蚀渊到底需要什么,那个人选则只能是你。”   “……这和蚀渊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们费力气抓人就是为了填补蚀渊啊。目前只是遏制了蚀渊造成的污染,那些黑洞还要填补起来,而这需要你的帮助。”   “等等等等——”蒂兰挥手打断他,“我希望我可以得到最基础的尊重……能从头给我解释下吗?”   “可以。”辛德点头,“让我想想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时光龙有告诉你冕下的身份吗?”   “时光龙?”蒂兰瞪眼,啊?   “就是莱特-萨利和摩尔-萨利,萨利家族是时光龙的后裔,可惜传承到今天只剩这两个人了。”   啊?   啊???   不是——我确实已经差不多接受我可能是在为某位特别厉害的大人,或者说是女神也可以吧!……在为这位大人工作了!   但是一转头,连我的搭档,那个又没正形、又好色、又没句真话的老烟鬼居然也是传说里的角色?   蒂兰突然有一种置身于神话绘本当中的感觉。   要不要找个人,把她抽醒?   “不要质疑你听到的事实。”辛德笑了笑,“你不会以为神话距离我们很遥远吧?你平时难道没有被灰雾困扰过?你是切斯曼的公主,我听说切斯曼人总是半夜起床白天睡觉,这为的是什么?你们不是早就身处神话之中了吗?”   “但那是灰雾……”   “那就是神话。”辛德打断她,“伟大和伟大之间的交锋,哪怕只是一次摩擦,反馈到凡人的世界就是这么令人窒息。”   “你的意思是,灰雾背后有神吗?”   “有。”   “也就是说所有的神话都是真的?械阳女神是真的,太阳王是真的,古代神战都是真的?”   “一部分是,具体哪一部分则要看切斯曼那边的野史传说了。”   辛德摆摆手,“忽略这些吧……我只给你解释蚀渊。”   “那么我洗耳恭听。”   “蚀渊就是缺失的时间。”辛德皱眉,“我们的世界名为‘纳米亚’,这样……你可以把它理解成这个东西。”   他从椅背上抽下一条毛巾,将它握成一个不规则的球形,轻轻放在被子上面。   “这是‘纳米亚’。”   “是的。”   “我们就生活在这个东西上面。”   “一点不错。”   忽略蒂兰看过来的“你怕不是疯了”的表情,辛德继续用这玩意佐证说明:“你看吧,这东西有很多褶皱和凸起……而这时候我对它吐一口烟——”   他的双眼中亮起红光,也没看他点火吸烟,一口呛人的烟雾便直接从他口中喷吐出来。   蒂兰一开始被吓了一跳,已经做好被呛到的准备了,但她很快发现这些灰黑烟雾居然像是有生命一般,全都环绕在“毛巾球”的四周没有扩散。   这太神奇了!   她看看“毛巾球”又看看辛德,结巴着问:“这是……‘灰雾’?”   “很聪明嘛,没错,这就是灰雾。”   辛德赞赏道。   “现在,‘灰雾’包裹了‘纳米亚’。是的,就像我们之前经历的现实一样,你可以看到那些褶皱,那些比较凸出的部分,它们是完全被灰雾包裹了进去,类似以穿过一层灰雾薄膜。”   “而‘灰雾’和‘纳米亚’的时空是不等的。”他加重语气,“什么时间啊,有没有空气啊,有没有水啊,物体能否燃烧啊……这些都是不一样的。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切割现象’,这里的灰雾就像刀锋,是从纳米亚的时间中切走了一些。”   他伸手在“毛巾球”上快速拂过,蒂兰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毛巾球”的一些凸起已经被切掉,变成废弃的布绪丢在一边。   “现在有冕下和我们工程会了,在我们的干涉和努力下,这个‘毛巾’要‘逐渐恢复到它原本应有的状态’。”   辛德这样说,同时捻起“毛巾球”的一角,把它拎起来朝两边展开。   “它又变成了一条毛巾。”蒂兰说。   “是的。”   “但它多了很多洞。”   “是的!”   “这些洞就是我们看到的蚀渊,所以蚀渊就是因为纳米亚的时间被切割走了才产生的空洞,它不是活物,而是一种灾害现象。”   “是的!很对!”辛德高兴的道,“你已经学会举一反三了阿尔勒小姐,那么不妨再猜猜看,我们该怎样去修补它?”   “找到被切走的部分。”蒂兰看向旁边那堆废弃布绪,“……去灰雾里找?……然后因为日蚀邪徒和灰雾是一伙的,你们怀疑这些人掌握有‘被偷走的时间的情报’,所以要对他们动手?”   “就是这么回事。”辛德点头。   “灰雾的时间和我们这里是不同的,那些人在灰雾的世界里生存过,别说观念了,就连最基础的肉体或许都不能算是人类。而他们所经历过的,可能就是蚀渊所缺失的。我们要尽可能调查这部分的情报,将那些折叠起来的,被切割走的历史整理成资料,再让冕下看看这些资料能拿来做些什么。”   又是一番详细而又细碎的说明,辛德将“折叠”概念灌输给了蒂兰。   这确实不是寻常人有资格知道的秘密,除了他们这些机械使徒①,就连工程会的很多高级探员都蒙在鼓里。   ————————   ①:辛德是机械三使徒之一。机械三使徒分别是罗新、辛德、黛瑞尔。其中罗新和黛瑞尔都有多次出场,辛德则几乎没露过面。   ————————   但怎么说呢,这个女孩确实是特殊的。她是唯一一个曾经差点摔进蚀渊又在最后一刻被拉上来的人,冕下说她的真灵中可能被烙印了蚀渊缺失的东西,只要那个东西真的存在,她一定会对其产生反应。   所以……既然是要人家帮这么重要的忙,要是连基本信息都不告诉她,这未免也对她太不尊重。万一她闹脾气不干的话也会影响到任务进度,还不如说清楚,反正他们现在的实力也不怕她泄密。   “呃——”蒂兰愣了好久好久,然后拖出一串尾音,“我大概了解情况了,但我还是不理解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说实话,刚才那些信息炸的她头晕。哪怕现在有人把她抽一顿告诉她刚才这些都是梦都是幻觉她也会信的,她现在特别没有主见。   “很简单。”辛德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不需要你做太多事——你们之前不是活捉了一个‘不死者’吗。”   “应该是的。”   “他现在被关押在海崖那边的监狱里审讯,我们用了一些手段,逼迫他写下不少手稿资料,但无法鉴定具体真伪。这方面需要你的帮助。”   “就是需要我看那些资料是么?”   “是的。”   “所谓的天赋,指的就是我会和其中那些‘真实的史料’产生某种奇特反应?比如说我看到一段就知道它该是真的?”   “是的。”   “听起来不难。”蒂兰茫然点了点头,“我感觉我现在状态还行,现在就看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辛德站起来慎重对她鞠躬行礼。   “无论结果如何,阿尔勒小姐,我们都感谢你做出的牺牲。”   不,这也太客气了……   蒂兰感觉腮帮子发酸,这不过就是看几张纸罢了,怎么好意思用这个词呢?   然而几分钟后,她看着一群黑衣人一捆一捆的往房间里搬书、搬资料、搬报纸,她终于懂了辛德为什么要对她行此大礼。   这都快把屋子堆满了啊!   要我看这么多?   即使我不吃不喝不睡觉,恐怕也要好几星期才能看完!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在一周内出结果。”辛德说道。   “你不如杀了我算了!”蒂兰尖叫道。   “我们不会伤害你,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辛德摇头,“我向你承诺,在这段时间内,你的人身安全将受到比国王还要严密的保护。”   “这是重点吗?”   “你可以提出你能想到的任何要求,只要不过分,我们都会想办法予以满足。”   “我要回家!”   “这个不行,但只要你完成工作,我们立刻送你回家。”   交涉失败,蒂兰只能悲痛的接受现实。   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是,她提出要把莱密尔一起接过来帮忙,说这能加快她的效率,辛德犹豫了一番还是满足了她,她当天晚饭就见到了女官。   “我真吃惊我接触的真相。”   得知主人遭遇的一切,莱密尔表示自己相当惊讶。   “但我从你的表情可看不出来你很惊讶。”蒂兰眯眼。   “那是因为我早有预感。”莱密尔点头,“就像神恩,就像蚀渊。”   “就像辛德先生所言,我们早就生活在神话之中。”   蒂兰很不爽,但她必须承认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在开始工作前,她又找到辛德朝他咨询。   “如果我真的完成了,我的意思是——找到了蚀渊所缺失的那部分历史,你的冕下是不是就能拿这个东西来填补蚀渊黑洞?”   “这我不清楚。”辛德摇头,“我不保证的。”   “好吧,那我终归是帮了冕下的忙吧?我能见她一面吗?毕竟她救了我,也救了莱密尔,我想当面向她表示感谢……”   “你会有机会的。”辛德只是神秘笑笑,“就像你一开始所求的东西,你会有那个荣幸看到她的。”   ?   什么叫我一开始所求的东西,这家伙又在说什么怪话。   “资料是多了点,但这是因为我们搬空了他们的库存。”说着辛德又伸手到衣兜,掏出两个东西递给蒂兰。   “这是什么?”   蒂兰接过一看,赫然是两只怪模怪样的金属人偶。   脑袋躯干和四肢的金属用料还不一致!这丑死了啊……给我这个是想干嘛?   “防止污染。”   辛德点点太阳穴。   “你们一人一个,就佩戴在身上。”   “注意了——每天临睡前记得检查人偶。”   “如果发现有部位变黑,停止工作,找人联系我,我来解决。”   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辛德丢下蒂兰离开房间。   就这样,切斯曼的三公主被迫和女官享受起了被隔离以及软禁的日子。   三天内,她们看了起码有一百本书,这效率不可谓不快,但看看角落堆积的可怕书山——   该死的辛德只给她们一周时间。   一周怎么可能看得完啊?   蒂兰怀疑这不过是辛德为了逼迫她加快效率的而作出的谎言,根本不需要那么急嘛!   不过呢,看着看着,她也确实发现了自己身上存在的“天赋”。   她看书快,因为她压根不需要读进去。她只需要一眼将文字段落看个大概,心里就本能可以做出判断——这东西到底算不算“失落的历史”。   如果算,她心里会升起玄奇的感觉。   那是一种渴求、渴望、需要的感觉。   她便会将这些资料堆积到一边,然后等着每天晚上有黑衣人过来将它们取走。   如果不算那就丢到脚下不在意了,这种情况总是比“确定”更加多的多的,她也实在没心思慢慢整理,每天工作完脚边和地板上都一片狼藉。   不知不觉,时间推进到第五天。   蒂兰的效率又有提升,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天能看完两百本书,每本书随便翻一翻她就能凭天赋感觉做出判断。   她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快升天了。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别的什么。   “哦……看看这本……什么什么冬天的女王……什么什么冬天的寒潮……”   “有感觉!”   “下一本!”   旁边的莱密尔立刻递来下一本书,再接过她手里的那本摆在桌上。   她们已经形成这种默契很久了,验证过的,这样最为节省时间。   “莱密尔啊。”   一边翻书蒂兰一边还分心聊天。   “你说,‘我最初所求的’……这个形容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她一直神经兮兮,每天睡觉前都要看看人偶有没有受到“污染”,偶尔还会产生幻听,幻听内容就是辛德说的那些个怪话。   “这个范围太广了。”莱密尔摇头,“但如果是最近的话,您所求的应该是找到普斯林特大学的位置。”   “但这个目的不是已经达成了吗?”蒂兰一愣。   “是的,但我们找到这个大学的所求还没有达成。”   还有所求?   我们找普斯林特的目的是什么来着?   停止动作想了半天,蒂兰终于想起来——哦!原来是为了求见械阳伯爵。   等一下啊……   蒂兰彻底愣住了。   她微微张嘴,转头和莱密尔对视着。心里想的却是在当初听到的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出现的地点好像也确实是……普斯林特的校长办公室吧?   所以难不成……   她咧了下嘴。   这一下,她是彻底有了一种身为凡人,却在和神话共舞的感觉了呢。 第二十章 渡神国(二合一)   1987年,3月初。艾莎大陆的歌罗西港。   这里保留了最初的名字,不是为纪念,只是为了尊重历史。灰雾散开后有一群萨拉人来到这里,在废墟上重新建造出城市的雏形。   只是因为时间较短,它还远没有恢复到历史画卷中那应有的样子。   “哎呀哎呀,这里根本就是个小镇子嘛~”   “传说中的歌罗西,那是海神!以海神命名的港口小镇,啧!啧!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才能配的上这个名字。”   船只即将靠岸,等不及的客人们纷纷来到甲板上眺望那座传说中的港口,对她的相貌评头论足,嫌弃她看上去远不如自己的心理预期。   辛德则独自一人坐在船舱里,他想说他其实不是特别能理解这些蠢驴。   木包铁的隔音效果很差,导致他几乎能一个词不落的捕捉到那些风言风语。如果不是担心暴露身份的话那他想说:“既然你们那样嫌弃这个地方,那你们又何必跋山涉水到这里来呢?”   是吧……?所有像这样正在复兴中的城镇,所有会在这种时刻奔向她的人,你们难道图的不是把握先机?难道不是想要在一块崭新的,需求人力的,遍地都是机遇和黄金的地方去寻求机遇?   明明心里各自都很清楚这一点,表面上偏要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逢人便说自己是倒了霉,或者遭了罪才被流放过来,真是不懂这些家伙,那血肉之躯的胸腔里居然也有一颗鲜活的心脏。   船身稍微震动一下,有经验的辛德知道这是船靠岸了。   他不着急,先是在船舱里干坐着。足足等了快40分钟,直到那些吵闹的“投机者”、“淘金客”们推搡着走完,他才从桌上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再把酒壶塞进大衣内袋,提起手边的箱子下船。   “早,辛德尔先生……您还没下船啊?”   几名水手正在用拖把清洗甲板,看到这位穿棕色大衣,戴高顶帽的绅士弯腰出来赶忙给他鞠躬问好。   别的人他们不在乎,但这位可是不能怠慢。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这一趟的费用有超过一半都是这位先生付的。   他们,以及这艘半破半新的渡船都隶属于费米船行。像这样的船行在新航路上有超过100家而且数量还有继续翻倍的趋势,每天从南海角——也就是伊妮安港开往东南边的船只数不胜数,所以可以预见的,招揽客人,争夺资源也是小船行在海上生存的关键。   辛德对他们点点头,并不说话,而是拎着箱子径直下船。   “嘿,你看到了吗……”一名水手看着他的背影对同伴低语,“辛德尔先生,他的手和那只箱子……好像有银色的锁链互相绑着?”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因为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这样的手法——通常来说需要用铁链绑死的箱子都只出现在那些文创作品里,比如在《海角周报》上连载的一部侦探小说,主人翁波曼探长在最新一期故事里就是通过一只和铁皮箱绑死的断手追溯破获了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八年的连环杀人案。   那么他是否可以认为这种箱子里装的都是特别重要的东西?   重要到要用这种方式和它绑定,使得任何想抢走箱子的人起码也要先想办法卸下他的右手?   “别管那么多!”旁边的老水手面色一变,拎着同伴的衣领把他压了下去。   “别露头!”   水手想反抗,但被老水手死死压在下面。   “我这是为了你好,臭小子!”   “辛德尔先生敢独自一人走这条航线,而且这么做至少三次了依然毫发无损!你敢多看他一眼?信不信他下次登船的时候会半夜摸进你的船舱?”   “啊?有那么夸张吗……”   “歌罗西港现在大肆招人,每天至少有1000人在航线上流通,死个把人算什么!”老水手露出轻蔑的笑容,“你根本不知道这片大海上有多少血腥。”   新航路开辟几个月了,船行雇员的素质确实比往常高了不少。   留意到窥探的视线突然消失,辛德默默对某些人的专业素养给出好评。   很难想象,就在一周之前,他以同样的风格和做派,拎着同样被锁链和手腕锁死的箱子从船上下来,居然会有一伙水手伪装成暴徒想抢劫他。   虽然是没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的行为,但却会耽误他到达的时间。这就非常不好,啊这就非常不好……他得说这种腻歪的戏码总算是可以停一停了。   这样看,新的秩序也差不多要形成了吧。那些海上马车夫们,他们也该就一些资源分配达成共识,没必要动不动就便宜海里的鱼了。   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辛德拐进一条巷子。   这并非是离开码头的唯一选择,但他已经养成了习惯。   怎么说呢,作为歌罗西港暂时的主人,他觉得他有这种义务,去为这座待兴的城市抓出一些顽固蛀虫。   哪怕需要用他自己充作诱饵。   “等一等,这位先生。”   走到半路,阴影里突然跳出来一高一矮两名大胡子男人。他们穿着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水手衬衫,蜷曲的头发和胡子都打结了,但是他们并不在乎,只是用贪婪的目光看向他拎着的金属箱子。   “我们可是注意你很久了。”   “没错,很久了!”   “在白鸥号上的时候就只有你从来不到甲板上来,你以为这种行为能逃过我的眼睛吗?”   “交出箱子!我们可以让你完整的离开!”   “啊……”辛德叹息一声,“在决定我们的命运之前,我可以问你们些问题吗?”   “你想拖延时间?这条路不会有人进来的……你问就是。”   “你们是白鸥号的水手吗。”   “不是!”   “那你们是费米船行的雇员吗?”   “不是!这海上到处都是肥肉,傻子才去给吸血鬼打工!”   “那至少说明他们是真开始讲规矩了。”辛德点点头,“这是好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   “砰砰!”   巷子里爆出两次枪鸣,其动静之大,甚至震得排水管上扎堆的海鸥们成群飞起。   不少路过巷口的年轻面孔听到动静后半是兴奋半是害怕的想凑过去看,而那些有经验的老手都是面色微变加快脚步,恨不得瞬间离开码头。   想着两具尸体应该又能丰富下沿海地区的生态链,辛德离开这条巷子,找到一架早在街边等候的马车。   “去哪儿,老爷。”   “伯利金行。”   “您给10歌利就行。”   “尽管开就是……我记得上次不是只要7歌利吗?”   “这里毕竟是歌罗西嘛。”   车夫笑眯眯的道。   “这里要用人,那里要用人,老头子我是没本事赚什么大钱,能喝点尾汤就不错喽。”   辛德没说什么,车夫便挥动马鞭,驾驭车辆奔向地点。   路上,辛德不时掀开窗帘往外面看。   和最初来这里见到的废墟相比,整座城市是大变样了。   马路被翻修,浇筑了水泥和碎石填充。路边已经是满满当当的门牌商店,从餐馆到五金应有尽有,他甚至还看到一家挂牌卖鹦鹉的。   南洋的气候是能孕育出一些与众不同的动物,这里的花尾鹦鹉相当漂亮,应该是瞄准了那些来南洋旅游的富家子弟。   毕竟需求是多样的,有些在老家混不下去的想来这里碰运气,也有些人是在老家闲的没事情做,想来这边放松心情。   这就是冕下说的,人会异化出不同阶层?   想了一路这个不同阶层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是怎么把人分化开的,辛德在车夫的提醒中下车,当场付给他一枚金币。   “这太多了!”车夫惶恐。   “别让人知道它到这来过。”辛德只是拉低帽檐。   他相信对方能理解他什么意思。   当然,这不过是保险罢了。就好像他手腕上缠绕的镣铐锁链,如果在维恩港他做这副打扮那除了黑衣人没人会想要打探什么,但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并不缺有心人对他投递目光。   所以他才要先来伯利金行。   毕竟是这样贵重的东西么,带着贵重的东西去贵重的地方,这非常符合常识认知。   伯利金行的斜对面坐着一伙流浪汉,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位拎锁链箱子的绅士走进金行大门,暗地里开始召集同伴,可等到天黑了也没见他从里面出来。   “真见鬼!他在里面干嘛?和博金斯的老婆滚床单吗?”   而与此同时,金行的地下密道里,分行负责人博金斯先生则是恭恭敬敬的对辛德欠身。   “我仅代表总行欢迎您的回归。”   “身份验证了,程序也走了。”辛德点头,“我要借用你们的密道去城市北边。”   “完全没问题,请跟我来。”   在博金斯先生的带领下,两人顺着隧道往前走了约50米,过了转角豁然开朗,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条落座在地下的铁轨线路。   而且车头已经冒着蒸汽白烟要发车了,辛德来的正是时候。   “替我向马恩-伯利问好。”   上车后辛德看向博金斯先生,“伯利金行的表现很不错,我会考虑让你们拿到这座城市近期五年的独家经营权。”   “非常感谢您的赐予。”博金斯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但即使如此他也没忘了谦卑。   “冒昧问一下,大人,其实这也是替伯利先生问的……他想知道他有没有机会去……就是您现在要去的那个地方?”   “如果他继续这样安稳的话,会有机会的。”   对向导笑笑,辛德主动关上车门。   火车开动,载着他在这条地下专线中一路向北,悄然穿过了整座城镇。   这一趟又耗费了快两个小时,下车后的环境则要热闹的多。也不知道火车是走哪条线闯进了正常的铁轨隧道,这里居然是月台,辛德下车后看到人山人海。   “招人!招人!”   “废墟清理,一天30歌利!夜工翻倍!先到先得!”   “林恩猎队招募新成员!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优先!……哦你还是算了,我们是打猎,不是去挖遗迹!”   “面包烤肠!面包烤肠!”   “丽娜水吧~口渴吗亲爱的?一杯热水只要这些……”   挤过这些乱哄哄的烟火气,顺手给两个想摸他衣兜的家伙各一记腹拳,辛德没有往车站上面走,而是趁没人注意快速钻进了铁轨隧道的阴暗角落。   除了那些犯命案的,没人会来这种地方。这里潮湿泥泞而且到处是毒虫,那墙壁上很可能趴着剧毒的蜘蛛,水沟中也很可能藏着带菌水蛭。   但辛德是不怕这些的,说的不客气点,就算他把脖子露出来给毒虫叮咬,它们对他也不会有兴趣。   他没有往上走,而是往下走。   如果有人看到他那么一定会感到奇怪,因为这座车站月台已经是歌罗西当前的最北端了。再往北走虽然不至于说到了荒郊野外或者隧道堵塞,但前面联通的世界,可是被称为“雾后的废墟”。   那是这座城市在历史上所留下的残骸,时光刻痕带走它的苦难和辉煌,却不会把灰雾的残留一并消除。   探索废墟不是一项轻松工作,别看这边还算热闹,即时到晚上也不缺人气,但每个人都精准把握着尺度——他们从来不会在这种时间再去废墟。   辛德却不怕,隧道越往前越是破败,充斥着臭水和青苔,几乎所有狭窄角落都布满蛛网。   他钻了两个通风口,找到一处隐藏的通往更深处的地下的台阶,从上面下去,在隧道里七拐八绕,最终抵达另一处月台。   同样是月台,但差别很大。这地方是半点生气也看不到的,但却又不至于显得惨淡破败。   因为浇筑这里的材料是钢铁。   辛德踩上钢铁甲板,脸上终于洋溢起那种,类似上班族辛勤工作了一天,终于回到家里的笑容。   呜——   前方隧道里传来汽笛,一辆崭新的,充斥钢铁风格的车头行驶出来,辛德上车,被车头载着往前行驶。   它们一起穿过了隧道,穿过了黑暗,一直没入到理应没有前路的阴影之中,又在另一条隧道的阴影里穿梭出来,豁然看到敞开的夜空。   叮叮咚咚。   咔咔哐哐。   远方的城堡,通体完全由一条条的机械臂搭建而成。铁轨坐落的山坡下可以看到成排的厂房,各种各样的吊车、铲车,甚至装甲炮车在路中穿梭,俨然是比新兴的海港还要繁华。   火车头进入城堡下的站台,辛德在这里下车,抬头就看到一排机械列兵在面前站定。   “觐见!机械使徒!”   “去忙你们的吧。”辛德挥挥手,拎着箱子走进城堡。   说是城堡,但其实它的外观和结构更接近于维恩港那些新修的大楼。   他先是乘坐电梯来到16层,向那些和他打招呼的人点头致意,然后找到一个吧台,开始填写申请材料。   “我能问一下我妹妹现在在哪吗?”   “抱歉阁下,这是十级机密。”   “你知道这句‘十级机密’本身就是回答了吗?”   “流程如此嘛。”吧台后的年轻女人对他笑笑,“如果换一个人我可不会这样说的。”   几句话的交流,信息已经传递到位。   辛德径直来到自己的辖区,把锁链解掉,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十几本各种各样的书籍和文献。   等了一会,有人敲门。   “进来。”   门被推开,另一位机械使徒黛瑞尔走进来,看到桌上拜访的资料,眉头一挑:“有这么多?”   本来只是想着试试看,就连冕下那边也没报希望来着,没想到居然还真有效啊?   那个什么斯曼公主还真立功了……   “暂时就这些。”辛德点头,“艾莎这边应该还能再抓一些人,如果他们没来得及毁掉那些积累的收藏,那最多再给我半个月,我应该还能找到一批给你们送来。”   “你是怎么蒙骗她的?”   “我忽悠什么了,我只是把我们面临的危机跟她说明白罢了。”   “你!你把实话给她说了?”   “不然呢。”   “冕下好像没有给你这种权限吧?”   “冕下会理解我的。”辛德点点头,“一切都是为了提高效率。”   “指望我说情是不可能的!”黛瑞尔仰头,“罗新也不可能管这些事,你自己去见她吧,顺带带上这些东西。”   “这正是我来此的目的。”   聊了几句话,房间的一侧钢铁墙板突然升起,显露出一个更加宽敞的,摆放有一台插着几百根金属管的怪诞机器。   它看起来有点像南瓜,顶端隆起有一个圆柱体的玻璃罩子,里面流动着莹蓝液体在黑暗中发光。每一根管子上时不时亮起跳跃的电流,远处还有嗤嗤嗤的类似高压锅的动静传来。   “需要我帮忙吗。”   “如果你愿意那最好。”   “去那边躺下。”   两人来到机器的侧边,辛德在一处延伸出的机械台上躺下,任由妹妹将一根金属管子从耳洞插进自己的脑袋。   “去械阳的影子总是需要一点代价……你想好了吗,其实我们没必要太急,冕下不希望我们做伤害自己的事,她也答应了一有空就会主动联系这边。”   黛瑞尔有些犹豫,她确实刚从那边出来,但再想回去,如果没有主人的接引是很麻烦的。   这需要付出一些东西。   一些连机械使徒都感到心悸的东西。   “无非就是每经历一次,就距离和械阳融合更近一点。”   辛德面无表情的道。   “你其实想岔了黛瑞尔,我不把这视作痛苦,正相反,这条路其实就是机械使徒诞生的原因。”   “啊,你喜欢玩自我感动就随便你……”   黛瑞尔懒得听他再胡扯下去,伸手抓住推杆一用力。   咔——!   机械台带着辛德快速缩回去,机器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   再度睁眼,辛德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庄园门口。   铁栅栏门上放着电话和邮筒,石墙顶端亮着电灯,还有两只猫头鹰蹲在上面对他行注目礼。   “……”   第一次露出犹豫的表情,辛德不确定,他该用哪一种联络方式。   不过显然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只见那电话咔嚓一声亮起了灯,随后就响起一道随和女声:   “我已经知道大概了。”   “感谢你的付出,辛德,现在你可以进来了。”   “带着你的收获。”   “另外答应我别再伤害自己好么。”   “你们每个人都很重要。”   “也许你们中的某个人——除了我以外的某个人,会成为这个新世界的救世主呢。” 第二十一章 再交心(二合一)   通过胡桃的接引,没用两分钟,辛德连同他带的货物便被接入府邸。而他本人则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等待府邸的主人——同时也是他效忠的“国王”看完东西。   “……不错。”   身穿一件棕红色的修身毛衣和米色长裙,希茨菲尔放下手头的东西,“辛苦你专门送过来了。”   切斯曼的公主,蒂兰-阿尔勒。虽然她可能具备特殊才能的判断是自己下的,但她也就是提那么一嘴,可从来没把攻克目标的希望放在对方身上。   因为她有更好的选择:树人族的禁忌宝库里还放着一把剑,虽然剑本身已经失去了神力和废铁无异,但只要它的名字叫“阿霍因之剑”,对希茨菲尔来说,它的真实价值就高到没边。   这应该是独一份的特权了,哪怕对夏依冰来说这把曾经的宝剑也没什么用,只有她,只有她希茨菲尔,她可以通过这些历史的遗泽去追溯过去,查看被时光埋葬的真相。   此时此刻装有“阿霍因之剑”的宝匣已经经过层层程序送过来了,就摆在她工作室的桌台上。她正打算好好研究这东西来着,下面突然又有了发现。   当初是想着双管齐下才允诺这计划的,倒是没想到两根管子都冒烟了……   招待辛德品尝了一些自己亲手制备的糕点,希茨菲尔进而和他谈到了“健康”问题。   “为什么不直接用穿梭机回维恩港呢?那边好歹有普斯林特和影之城两道跳板,想进来也要容易一些。”   “机器目前只是在实验阶段,通道只确保单向稳定,我不希望这些东西出什么意外。”辛德回答,“而且歌罗西也没多远,冕下不用担心,这本就是我们的使命。”   希茨菲尔眉头蹙起。   机械神国的遗产她已经全盘接收,冷迪斯在歌罗西港的秘境中留下了大量工厂架构和实验笔记。她是仔细研究过这些的,因此她当然知道,所谓的机械使徒,他们被制造出来的一个很重要的用处就是“污染械阳”。   那时候冷迪斯是把这边当做假想敌嘛……会有这种立意倒也并不奇怪。那他想颠覆萨拉的话势必是无法绕过机械太阳的,无论是制造出可以和械阳相融的机械战士,还是培养他们,让他们能跨越神血的限制,从萨拉王的手中夺走械阳,这都算是情理之中,也是她在翻看那些笔记前就有预料的。   而不巧,通往夜影最深处,也就是希茨菲尔庄园的道路充斥着曲折。如果不在维恩港,不走那两道“台阶”,又并非影夜女神本人的话,那么想要抵达这块净土就只剩下一条绝路。   踏入械阳——产生的影子。   歌罗西的秘境基地现已复工,那里是当前规模最庞大,效率最高,设施最齐备的械阳制造、改造地点。任何一个凡人,如果他是没有渠道,单纯只抱着“见面”的需求想来找她,而且也做足了在炉子里被烧成飞灰的觉悟,那走这条路确实相对来说是最便利的。   只不过辛德是机械使徒,每这么来一次,他的身躯就会和那枚械阳更契合一分。如果多来几次的话他可能就出不去了,冷迪斯设置的一些手段会发挥功效,确保他永远留在那里。   希茨菲尔有点头疼……因为说到底她远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就算现在继承了机械神国,被人当作公主甚至国王看待,她也没法立刻吃透冷迪斯留下的技术笔记。   如果换成罗新和黛瑞尔就不用这作态,那两人都是知道好歹的,他们都很“惜命”,宁愿在外面多等一会,等消息传进来,自己专门开门接引也不用这法子。   只有辛德不同。   不管她说几次,用怎样的口吻。只要是辛德认为“有必要”,他一定会直接走这条路找上门来。区别不过是通过门铃还是猫头鹰还是电话罢了。   之前存在感那么低,还以为是个听话的家伙,怎么有些道理就是说不通呢?   和罗新以及黛瑞尔相比,辛德要更像台机器。他接受了希茨菲尔的劝诫和忠告后起身离去,但至于他听不听……希茨菲尔觉得他下次还会这么干的。   机械使徒,只保留心脏的机械改造人……   站在门口,看着辛德在胡桃护送下走远,希茨菲尔没由来的底气不足。   新世界,新秩序。   有很多东西都和过去不同了。   她成了“女神”,收获了一批死忠信徒。很多人愿意为她豁出命去,但她是否能承载的起这份期望,是否能带领这些人走到最后呢。   她也并没有什么十足的把握。   算了……现在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还是先想办法补全折叠的历史,用解析出的“神秘”和“知识”把蚀渊给填上,彻底消除了这个隐患再说。   回到客厅,把矮桌上堆着的文献资料都搬上楼。希茨菲尔坐在桌前准备大干一场。   左边是装有宝剑的木匣,右边是辛德搜集的资料,先看谁呢?   回想了一下司辰四姐妹的性格为人,不得不说大姐阿霍因给希茨菲尔留下的印象最好。   温柔,严厉,有领导才能,又能顺着几位妹妹的感想说一些好话。   不客气的说,四季计划之所以能运转的起来,甚至这四个人之所以能齐聚一堂商讨细节,如果缺了阿霍因居中调节,那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柯梵是个暴脾气。   哈拉蒂妮性格怪癖。   最小的妹妹艾默菈干脆是个闷葫芦+谜语人。   一个个都有自己的特长,每当仔细想起这些东西,希茨菲尔就很同情这位龙人姐姐。   阿什莉现在成熟多了,充其量算半个……再加上一个艾米莉,她需要头疼的数量是“一个半”。   阿霍因足足翻了一倍,这春天的女王不好当啊~   想着绿龙女王人美心善好接触,看着也不像是喜欢说谜语藏心事的,希茨菲尔决定先从“简单难度”开始调查。   资料暂时摆到一边,先打开桌上这只狭长木匣。   木匣里安静躺着“阿霍因之剑”——的残骸,这把曾经的神剑此时通体黑漆漆的,与其说是宝剑不如说是从篝火堆里拾来的棍子,那十字握柄的交汇处也有个空洞,绿龙之眼已经不翼而飞。   并不是被盗了,而是随着那记“治愈之剑”消耗掉了。   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希茨菲尔要来这东西可不指望它上阵杀敌或者下阵救人,她只是需要一个介入那段秘史的媒介罢了。   黑棍子上有一封信,拆开一看,是年轮的。   并不意外会有这个东西,因为在借剑当初两边就仔细做过沟通,希茨菲尔委托树人族查找和神话有关的物件、遗产,并表示“如果你们的秘藏里有那些秘史记载也请一并呈现上来”。   那么这封信应该就是回应了。   无论成不成,年轮该会给个说法。   仔细把信函内容浏览一遍,不出所料,说的就是这两个问题。   树人族的秘藏里确实还有‘神话物品’,还有三件,分别是一套雕刻刀,一对来历不明的龙角和几张残页。   年轮在信封里附了物件照片,希茨菲尔看了下,雕刻刀的外表非常朴素,就是金属结构也没镶嵌任何宝石,灰不溜秋的很不起眼。   龙角要华丽的多,上面套着大大小小共11个镯子,每个镯子上都镶嵌有红、绿、金、白不同颜色的宝石。   残页就没什么好说的,看起来就像是随便找了本年代久远的大部头,随手从里面拆下来的。   根据年轮形容,这三件物品的历史来历都很难判定。树人族鉴定过这套雕刻刀,得出的结果是,其刀身表面残留的凝结物经过分析和对比,和白影宫庭院里那十八座雕像的成分几乎一致。   但具体雕刻刀用的是什么材料,什么金属,树人族至今摸不出来。   没有工具能破坏它们,哪怕只是敲下一丁点铁粉碎屑。这足以说明它们的重要和不凡,它们也因此被认为“即使不如奇格兰法球或者阿皮斯魔方,也是仅次于它们,同样是来自神国的造物”。   龙角就更直白了——尽管还是来历不明,但这种角,你都叫它龙角了,它代表的意义能一般么?   残页也是,年轮表示可以肯定它们不是“司令残页”,但上面的文字阅读起来就像是水波在灵活流动,她盯着看一会就头昏眼花,肯定也不是一般物品。   年轮在信里委婉的表示,以希茨菲尔当前身份的尊贵,她要借这些物件是没问题的。但她要的匆忙,树人族需要从秘库中把物件提出,也就是得等至少一天才能送到。   措辞里表达了对她的尊重,但没有用那种过于客气拘谨的词。   希茨菲尔对此很满意,她并不习惯相熟的人对她毕恭毕敬,这方面茹斯-年轮真的是为数不多能保持那份“倨傲”的人了。   想想也是,树人族当初可是跟着太阳王到处跑到处打仗的,上几代的年轮对太阳王好像都没这般恭敬,对自己那就更自然了。   先写回信。   这是基本的礼貌。   反正自己现在有两份所谓的“遗物”可用,倒是不急那三个物件,希茨菲尔在信里让年轮不用着急,只要在三天内把东西送来就行。   又写了一封信是给艾尔温的,里面详细介绍了自己调查的进度和情况,顺带问了下艾米莉的学习进度,暖暖两边的友情关系。   毕竟信任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   艾尔温如此信任自己,自己现在厉害了,可不能随便摆架子啊……   两封信写完,撩起发丝睁开神眼,就见信纸尾端落下一道黑色火焰,燃烧了一瞬间便不见了。   再看空处,已然落上她的名字。又将两只猫头鹰唤来,分别给它们发配好任务,希茨菲尔终于可以开始回溯。   她伸手接触漆黑的剑身,闭上双眼,可以感觉到它在时光中飞掠所产生的涟漪。   看起来她好好坐在桌前,但实际上,她的意识已经回到了过去。   “艾苏恩?”   下一刻,伴随一道刀光般的阴影飞掠进房间,夏依冰鞋也没换,只穿着袜子踩上木地板。   走到桌台前,对着少女看看闻闻,女神的另一半嘴角勾起,站在她和椅背汇聚形成的阴影当中,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铛——”   “铛——”   “铛——”   一步跨入尘封秘史,希茨菲尔率先听到的就是钟声。   她感觉古瑟兰是不是有点太严肃了,这天色看着不像四个整点,总不至于真的每过一小时都敲钟吧?   “噢,也许是他们死了人呢,毕竟死了重要人物要敲钟纪念,萨拉人有这习惯也是延续历史。”   “夏?”   猛地转身,希茨菲尔瞥见夏依冰以灵体形式飘荡在对面,距离她也就只有几厘米距离。   夏的打扮……怎么直接套着裤袜,连拖鞋也不穿就进来了?   想了想,保准是女人想突然窜进来吓自己一跳,结果发现她已经“入定”,索性一起跟过来了。   真是任性啊,这么大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戏码。我可能得收回对阿霍因的那些同情,因为至少她管理的麻烦精们不至于幼稚到这种程度……   “上次就说了要带我一起,怎么不等我就自己来了?”   夏依冰往前凑了凑,脸上表情有些冷淡。   两人本就靠的很近,她这一拱,顺手揽上了对方的腰,带着她一起朝宫殿飞去。   “我是想……”   “逗你玩的。”   夏依冰可舍不得让她为难,本来也就是开个小玩笑,立刻凑上来对那副脸蛋“吧唧”一口。   “我只是不想被你丢下……”   “没有你的影夜,很渗人呢。”   啊,她又来了……   过于直白的情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在自己心里凿出暴击。希茨菲尔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心里的骚动却在乱撞,非得用极强的理智才能控制下来。   不过……   咦,我好像多少能猜到,辛德等人是怎么想了。   “在想什么?”   夏依冰看着前面的王宫,偶尔扭头观察她的表情。   这么气派的大城堡,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圣橡树宫了吧?   艾苏恩多次提起过这个地方,她也很自然的明白,进来后想搜集情报肯定还是先靠近它。   “在想新的世界和新的秩序。”   希茨菲尔语气平稳。   “在你来之前,辛德给我送了东西……是那位阿尔勒公主感应出来的,为了能够第一时间送到这来,他不惜踏入械阳的阴影。”   “我记得……”夏依冰皱眉,“这会对他们造成伤害?而且还是不可逆那种?”   “对,至少在我吃透那些技术之前是不可逆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的时间没有紧迫到那个程度,他是疯了?还是说他有什么特殊发现?”   “没什么特殊的,文献我看了,有用,但很难说和树人族提供的‘遗物’相比更加重要。”   “那他为什么……”   “他应该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夏依冰沉默。   虽然还是无法完全理解其中意思,但她大概能领悟到一些。   “我们走的太快了。”   希茨菲尔低声说道。   “和伟大者对抗,甚至自身升华到这个位置……灰雾的驱散开辟出一条条的新航路,新机遇,但总有些人是被困在过去的时间里的。”   “面对新世界,他们茫然无措。面对新秩序,他们猝不及防……他们只能遵循经验、信仰这些东西来做出决定,渴求着也期盼着,未来时光中有自己的位置。”   这个意思是……辛德那些人是不适应身份转变?   给他们闲差做不惯,让他们享受和平享受不惯,非要动起来,忙碌起来,甚至要付出一些在今天看来是比较严重的,但在过去看来却显得微不足道的“代价”,才肯心安?   这是病吧?   夏依冰觉得这种心态和一些影狮探员留下的创伤应激后遗症十分相似。   她是完全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也会出现在机器人身上。   见鬼了……他们不是没脑子吗?   但是如果只考虑这个,艾苏恩应该不至于这么感慨的吧?   所以她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而是我们当下的处境?   通常来说,夏依冰不擅长拿捏对方的心思,但这次她还真是拿捏对了。   希茨菲尔从她那句话联想到了很多方面,其中最深刻,也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们,以及这个世界的未来。   影夜很大,足以容得下纳米亚所有生灵的梦。   但宇宙难道就很小吗?   第一次作为船长执掌方向,她如何敢说,自己能开着这艘船一直在深空中航行下去?   就像新秩序让一些人感到无所适从,必须要做点熟悉的工作来证明什么。这种情况对自己来说难道就不算新秩序吗?   新的身份。   新的责任。   新的使命。   连太阳王……连艾门-哈温都没能做到的事,她实在是没有把握可以一直做好。   正这样想着,突然被狠狠拉进怀抱。   “就喜欢乱想!”   轻轻在她臀部拍打两下,夏依冰眯眼看向天穹。   “什么困在过去?”   “我看你是过去看多了,看入魔了。”   “要是什么都得你来操心那也显得我太没用了。”   “你就安心看你的电影。”   “未来发生的,我来负责。” 第二十二章 第一个百年(一)   对于夏依冰习惯性的嘴硬,这种对方所专属的,只会用在自己身上的安慰方式,希茨菲尔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   虽然她不会当真,因为她认定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毕竟像拉娜那样悠久的生命也会被灰雾吞噬,藏匿灰雾中的伟大者们也会在纳米亚撞上太阳神国,她不禁要联想这深空中是否会存在比这更强的力量,而和这些更加伟大的存在相比,区区一个只负责守密的影夜女神,又能留下多少痕迹。   但有些许诺并不是非要认定了才可以说的。   她承认,自己经验不是很足。   她才刚刚完成身份的转变,习惯了作为一个大人,一个母亲,一个执掌权柄的上位者。但尚且不是那么适应掌舵,还不适应,自己目前所度过的时光对升华过的生命来说或许还不到万分之一。   她会变的冷漠吗?   视线长久凝视着过去,思绪动辄跨越百年,有时候仅仅只是这样幻想,她都会害怕,怕有一天属于“人”的特质会从她身上被剥离掉。   也许她会变得冷漠,因为习惯而不对生死动容。   她会忘记她是如何从一个稚嫩孩童走到这一步的,当她过自己第一万个生日的时候,她在人生前三十年里看到的风景可能只算惊鸿一瞥,就连那些面孔也要变得模糊,不动用神眼的力量怕是想不起来。   马普思-戴伦特会死吗。   木人的生命相对来说是很悠久的,但绝对无法和伟大相比。   还有伊森、西绪斯、律希尔、艾尔温……   无论他们的身世血统是否特殊,她过往所看到的回溯画面早已证明了,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如果艾尔温能凭神血永生,那她的父母家族现在又在何处?   如果伟大者的子嗣可以不死,那艾门-哈温又为何会失去她的女儿?   希茨菲尔害怕这样去想:她不希望有那样一天,她站在最后一个墓碑前放上花束,当她直起腰放眼望去,只瞧见漫山遍野的墓碑,每座石碑上都雕刻着似曾相识的名字。   她不希望将自己殡葬师的身份用在这些地方,她不希望有那样一天,她要亲手为他们打造棺椁,不希望那些熟悉的身影从现实中走入她的梦境。   她不希望啊……不希望凝视过去的神眼是用来回忆,是用来摆脱那令人窒息的,即使是现在想想都让人难熬的孤独。   所以可能就连夏依冰自己都没有料到,她随口——并且认真做出的承诺,在另一半心里到底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那一幕幕的画面里多了个人。   她们共同为墓碑放上花束,共同打造新的棺椁,共同挤在床铺上观看过去的影片,也共同面对那永恒的深空。   没有什么能让她们分离……   有的时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股小小的勇气就足以支撑起人的精神。   希茨菲尔感觉自己好了很多。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轻轻靠在女人胸口,闭上双眼,安静体会着这种感觉。   这种情绪是能感染人的……更别说同为“影夜”的主体,对方心中的情绪、思量,另一半都能模糊收到。   夏依冰必须承认她感到了震撼。   当希茨菲尔不受控制的回想起那些害怕的幻象,她也同步感受到一股无比冰冷、可以将心扉冻彻的寒意在渗透她。   比黑暗更黑暗,比寒冷更寒冷。   它残忍的指针总是在转……每当针尖走过一轮,当针尖要和针尖发生交叠,她仿佛能看到它化身巨大的磨盘。万物……一切,连同情感在内,那所有的爱和恨……都要在那磨盘里消失,被研磨成粉。   这也太过……窒息了一点……   喔好吧她总算知道了一些些艾苏恩到底在担忧什么,那也许是她头一次当船长,对肩负的使命感到不安;又也许是她在担忧,这过于悠久的寿命,是否会在将来成为困扰。   怎么说呢。   其实夏依冰自己也没习惯,非要让她说的话,她甚至不确定影夜女神能活多久。   伟大者的时间和凡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而且和希茨菲尔也不一样,她虽然无法看到过去,但她立足于现在,有些时候——那极个别的灵光一现,总让她怀疑是看到了未来画面。   我们能活一亿年,还是更久?   她不知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希茨菲尔所担忧的东西并非是她在多愁善感。而是非常现实,可能不到一百年她们就需要面对的东西。   但是夏依冰不在乎。   是的,她不确定自己能活多久。   她不确定这样活下去会发生什么,她是不是必须得面对些什么。但唯独有一点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当这个人——当艾苏恩-希茨菲尔在起源之地里分开“淤泥”,将夏莎-伊玛尔从尸骸构筑的泥潭中拉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分开她们。   都说……“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但在她们身上却不会了。   影夜女神是两个人,她们合起来才是影夜女神。   她们的情感和生命都在那一刻交织在一起。   死亡不会让她们分离,因为她们早已同生共死。   那她就……很满足了。   “你知道吗,艾苏恩,即使是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还是觉得我很幸运。”   轻轻托着希茨菲尔的后脑勺,把手指插入她的盘发间隙给她挠痒,夏依冰眼神逐渐迷离,也在凝视属于自己的幻象。   于是希茨菲尔便看到了,一个在桌前办公的女人,一个在图书馆查证的女人,一个在盥洗室沐浴的女人,一个在黑暗中独行的女人。   办公的人又写完一张纸,她将资料归类到一边排列整齐,轻舒口气,手指尖上转动钢笔,在下面的白纸上描摹出另一个女孩的侧脸。   靠坐书柜的人又翻完了一本书,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突然鬼使神差的摸向口袋,掏出了一张黑白照片。   沐浴的人借着水蒸气在墙上涂抹,她似乎在写某个人的名字,那长长的一串都舍不得擦,总是另起一行,再另起一行……   无数个片段都在汇聚……在汇聚成一句话。   “所有的间隙,我都在想你。”   “也许从见习转正的代价就是面对这些,面对生死,面对诀别……”   “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是我……”   夏依冰低头和那双眸子对上。   “我还可以想你……”   “一直。”   “一直。”   “一直想你……”   “你让我有一种冲动。”希茨菲尔则是感觉嘴唇在颤抖。   又岂止是嘴唇。   她的整颗心。   她的灵魂都在颤抖。   “一种抛弃这些事情,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只疯狂迎合你的冲动……”   希茨菲尔是知道的,在所有人认识自己的人心里,她其实是一个非常难得,非常少见的,即使在最危急的时刻也依然能抑制住那些不理智的冲动,理性压倒感性的人。   但她现在又知道了,越是像她这样理性的人,当她做出某种决定的时候,那是基本不可能被挽回的。   因为理性,她盘算好了所有的过程和后果。她认为她是计算过得失,并在内心深处接受了得失才这样想的。   她只想要那些旖旎画面。   那疯狂的过程……   从谷底到云端。   “现在不行。”   后脑勺被拍了一下。   “说要迎合我?”   “那现在我要你陪我看电影。”   “有什么事情等之后再说。”   “……你确定吗。”   希茨菲尔开始眯眼了。   “现在的我……可能处于一种极其少见的,理性和感性交织并存的奇怪状态。这种状态的我应该会答应你的一切要求不管它有多么过分,我不确定我以后是否还能有这种状态。”   “你总喜欢给我出难题。”夏依冰也是在忍受煎熬。   平时的艾苏恩虽然也是百依百顺,但因为羞怯,总有些事她是不肯做的。   比如某些……   咳……   可以强身健体的……关于某些运动的动作。   但自己为什么挑起这样一个话题她还是很清楚的,她尽力让大脑保持清醒,牢记她就是来安慰人的。   “先看电影。”夏依冰用力搂紧怀里的腰肢,力气之大,就像在逼迫自己做出决定。   “还有艾米莉的事不要害怕。”   “总会有办法的。”   “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她不是很确定挑明这件事是对是错,但她明显感觉到了,希茨菲尔身体微微颤动了下。   “……你会怪我吗。”   飘在空中,后者抬头看着她的侧脸。   “我明明知道艾米莉到不了我们这个地步,这条路也被堵死没法再走第二次,我明明知道那可能的后果但我却还是对你那样说,让你也为家里……”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夏依冰摇头,“艾米莉会有她自己的路,所有人都会有自己的路。”   “我们一开始也并不是为了走到一起才做那些努力的不是吗?”   “所以你不用内疚。”   “用你之前形容辛德的话讲,你不过是还不适应。”   “还妄图做一些‘正常的行为’,假装一切如常罢了。”   没有再说话,希茨菲尔把头埋回去,任由夏依冰搂抱着自己,一路飘飞上城堡天台。   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分心思仔细打量四周环境。   感觉好像没什么不同。   还是金碧辉煌,犹如恢弘神殿的装饰外观,一排排高大廊柱将白色石料托举起来,那墙根甚至都涂着金粉,花园里绿汁繁茂鸟语花香,还有悬空的小瀑布从山崖间挂出,落在池塘中冒出白雾。   “错觉吗。”   顺势松开希茨菲尔,夏依冰蹙眉盯着前方的花园。   “之前在远处的时候,看起来这边可没有这么热闹……”   忽然——她话音刚落,道路两边的绿色就迅速衰败枯萎下去,所有的花朵凋谢成泥,叶片犹如蝴蝶般纷飞落下,天空开始汇聚乌云,几次呼吸的功夫居然下起了小雨。   噼啪噼啪!   雨势渐大,虽然到不了暴雨的程度,但可以看出来温度在过程中急剧下降。   整座城市的喧嚣就像被按了加速键,车辆和行人开始疾驰奔跑……人们打着伞顶着报纸飞奔回家,将房门紧锁,窗帘拉上,好似有邪魔在身后驱赶着他们。   希茨菲尔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先是仔细观察下方城市的应对变化,随后又将视线落在平台上的一处积水坑里。   一层淡淡的白霜,一点一点的在覆盖上它。   它在结霜,甚至结冰,同样是几次呼吸的功夫就硬化起来,那天上的雨滴也在同一时刻开启了晶化。   “哈拉蒂妮的冬天到了……”   希茨菲尔喃喃说道。   先是用春天取代了夏天,然后又一反常态的唤出寒冬……夏、春、冬这种顺序已经完全紊乱,她不禁好奇四位司辰遇到了什么麻烦,居然需要在短短几分钟内诱导如此剧烈的变化。   根据她们之前交谈的内容,四季计划是需要付出不少牺牲做代价的。   哪怕只是正常的季节交替,每年都有不少人热死冻毙。更何况是要将交替变化频繁浓缩在一天之内,甚至像现在这样在几分钟里。   哈拉蒂妮上次表达的意思是她不愿意造成这样的牺牲,但这次她义无反顾的顶上去了……她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还有这城市……维多利亚港。   那些居民刚才奔跑时每一个都面色阴沉,有些还要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看向距离自己太近的人。   他们又在提防什么?   是怎样的威胁,能让瑟兰国的王都如临大敌?   “情况似乎很不妙哦。”   夏依冰也看出来了。   “按照你之前的说法,春天冒出来的目标是治愈伤员?”   “突然切换说明伤病已经积攒到她们认为必须治理的数量了,但是才刚冒出来一会儿就被冬天取代,我是说,如果冬天的意义是冻结灾难的话……”   那么那个灾难一定会造成比积累下来的伤病还要巨大……可以说是巨大的多的痛苦和死伤。   希茨菲尔清楚这一点,给了她一个眼神,自己快步朝宫殿走去。   夏依冰也跟了上去。   但总归不如妻子认真。   毕竟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过去是无法改变的,过去值得尊重因为它承载着回忆和真相,但人是不能只靠回忆来活着的。   她不会为这些灾难生出太多波澜,正相反,她还觉得这个动静是不是有点不太够味。   神战啊……   她为什么想看电影?   还不就是想看看那波澜壮阔的神话和史诗。   看一剑灭世,一剑分海。一剑接引太阳神火锁死火环,看灰雾是如何在这恢弘的剑焰前节节败退。   结果就只是季节变化这种幼稚的东西。   艾门-哈温对自己的孩子就这么有信心吗?   还是说她真的很忙……灰雾里存在连她也感到棘手的角色……   就这样,希茨菲尔快速在一处处偏殿走廊和花园中穿梭,夏依冰就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跟着。   希茨菲尔更多是找人,她则是将注意力放在宫殿的装饰品上。   鲜红色的地毯,也不知道是羊毛染的还是什么生物的皮。   黄金圣杯,雕刻的符文自己居然从没见过。   天花板上垂吊的布幔和地毯一样是刺目鲜红,幽深走廊上有火把燃烧,但就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不在?”   找遍了宫殿,甚至连上次哈拉蒂妮陪艾默菈到达的终点都看了,希茨菲尔还是没有在宫殿里找人司辰的踪影。   这不对吧?   这房间外面还留着水罐,走廊窗台上有采摘的水果,房门也是半掩着,水管中的水还在哗哗流淌个不停。   这是生活的痕迹啊。   足以说明在不久前这里还是有人居住,甚至是有人在使用的。   那为什么会找不到人呢?   难道是因为那个“引出冬天的灾害”?   导致连艾默菈——这个完全没有发挥过职能,理论上是在赋闲状态的秋之司掌者也要快速离开,赶赴去现场?   轰隆隆!   乌云中是翻滚的雷霆,闪电像侵袭向人间的毒蛇在空中起舞。   窗外的雪花已经变成了雪暴,更遥远的海平线上有无数巨浪堆叠翻腾,它们想要形成海啸舔舐人间之岸,却总是在最后关头被冬天冻结,形成一幕幕的浪头冰雕静止在海上。   “我们可能都猜错了……”   希茨菲尔喃喃说道。   “猜错什么?”   这种变化,就算夏依冰心底不在意历史,她最起码也要对这身临其境的“特效”抱有尊重。   尤其艾苏恩脸色这么差啊……   她又想到什么了吗?   “刚才的季节交替,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跟我来。”   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希茨菲尔顺着灵觉的牵引一步跨出,终于看到了,将她带入这段时光的媒介。   也就是“阿霍因之剑”。   这里是荒原,两人站在高空俯瞰大地,看到地面上有一块区域很不正常。   别的地方不是灰黑色的泥土就是白霜覆盖,唯独这块区域是红色……或者粉红色的。   她们一点点放低高度,终于看清了,那片红其实是鲜血铺就。   没有尸体。   荒原上只有大片大片的鲜红在渗入泥土,被糅杂的泥土中不断开出翠绿色、随后又被鲜血滋养变红的花,它们蔓延了方圆一百多米的土地,只在最中心留下了一把半插在泥里的,剑柄中央有一枚眼球的剑。   她们不是唯一看到这幕奇景的人。   另有三个人。   或者可以说是三位女神。   三位司辰。   其中有两个在花海中伫立,那个金色头发的则对着宝剑跪伏哭泣,一头金发在冬风中狂舞,乍不乍会炸开化作火焰。   所以这就是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春天死了……   被那未知的灾祸杀死……   夏依冰感觉心跳速率正在加剧。   虽然早就想过,正常人怎么会把眼球扣下来塞到剑柄上去,这个人在这么做的同时怕不是已经命不久矣。   但正儿八经看到这种画面,没有人能不感到心悸。   是什么杀死了绿龙女王?   尸骨不存,连其他三位司辰女神都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样的力量?   夏依冰将大部分心神都用来发散思维了,以至于她距离花海越来越近,直到快落地了才发现身边人一直看向另一个方向。   艾苏恩,她在看哪?   哦,她在看那个红头发的女神。   也就是她之前提到的秋之司辰,艾默菈。   就是自己翻译句子的那位……   “愤怒是没用的。”   哈拉蒂妮保持沉默,此时此刻,反倒是艾默菈最先发言。   “没有人能拯救我们。”   “能拯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夏依冰的表情直接凝固了。   我他妈——   和之前还需要借助希茨菲尔素描手稿来读唇语不同,这次她可是就在现场啊!   她看的清清楚楚!艾默菈这次说的句子也和她的口型不符!   让我算算……她这次的口型应该是在描述什么?   妈妈……   拯救……   如果她没翻译错误的话,那么艾默菈真正想要用口型表达的句子应该是——   [妈妈……]   [我知道你注定可以看到……]   [别来救我们……]   [就让我们埋在过去……]   [埋在被折叠的……第一个百年。] 第二十三章 第一个百年(二)   “我要杀了它们!”   柯梵猛地站起来,伸手抓握住宝剑剑柄。   瞬息之间,夏天的热量顺着剑柄剑刃蔓延至大地,鲜红花丛迅速干枯趴下,整片花海转眼就变成了一片燥热荒地。   “柯梵!”哈拉蒂妮终于动了,她快速走上去试图抓住柯梵的左手,“不要冲动……放开它!”   “别管我!”柯梵猛地后退一步,一双碧绿眼眸布满血丝。   “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哈拉蒂妮压抑着声调,“但是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你知道是谁做的吗?你知道它们在哪吗?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应该是回……”   “我不回去!”柯梵打断她,同时高傲的扬起下巴。   “你……”   “我早就受够你了哈拉蒂妮,我亲爱的‘冬天妹妹’。”金发的女神语气发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总是说这个没有意义,那个没有意义!现在你还要这样说!我彻底受够了你的冷漠!”   我不是……   哈拉蒂妮张了张嘴,但很快又紧紧闭上。   她没什么可辩解的。毕竟柯梵说的是实话。   这不是她第一次强调一件事“没有意义”,也许类似的话,她是说太多了。   如果是关于其他的争端,她会道歉。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她必须要说——   “这是命令。”   她凝视着柯梵的双眼。   “妈妈亲自下达的。”   “‘四季不可逾越职权,大地的认知不可紊乱’。”   “回阿皮斯找妈妈,或者躲到维多利亚的城堡里,随便你们。”柯梵稍微冷静下来,但还是拎着宝剑后退几步,缓缓摇着头:“随便你怎么说!我不回去!”   “我要为阿姐复仇,我要剥下它们的皮,把它们的烂肉剁碎了再用烈焰焚烧!我要用怒火产生的浓烟颠覆那片不祥的雾!我要杀绝它们,我要让它们理解什么是恐怖——”   她越退越远,越退越快,到最后干脆转身跑了起来,拿着绿龙女王遗留的宝剑在这白霜覆盖的荒原上拼命飞奔。   天象,在这一刻出现了分化。   乌云中透出一道道耀眼的金光,属于夏日的烈阳就像撕破一层黑棉絮一般跳跃出来,悬浮在夏之司辰的头顶,忠实追随她一路远去。   而在这一边,哈拉蒂妮的头顶依然是一片阴云。那天象似乎正映照着心情,雪暴逐渐有像冰雹风暴转化的趋势。   这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看到的吧……?   夏依冰看看这边的乌云冰雹,再看看前面逐渐远去的万里晴空,突然有一种世界被割裂成两份的错觉。   这算什么?内讧?   那以后还会有夏天吗?   几分钟内接收到的信息量有点太多了,夏依冰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比如她现在特别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春天的司辰暴毙了,是不是意味着春天也将不复存在?   在柯梵执掌的夏季不会再有季节变化,同样的,在哈拉蒂妮司掌的冬天也不会再有春夏的暖阳。   她不由将目光放在红头发的女神身上。   秋天的艾默菈,好像一不当心,这家伙变成最关键的角色了呢……   顶着穿越时空的注视,艾默菈朝前迈出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你要和她一起去吗。”哈拉蒂妮这才反应过来。   她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非常难看,毕竟她是决然想不到的,自己会在今天同时失去三位亲人。   “柯梵姐姐的脾气是她最大的弱点。”艾默菈摇头,“如果愤怒可以解决我们面临的难题,那么压根就不会有四季计划,阿皮斯也不需要离开纳米亚……我们必须明确这点,即那些敌人,那些恨不得立刻吞噬我们的东西,面对它们,越是不理智就越有可能收获失败。”   “你要去帮她。”哈拉蒂妮面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去保护她。”   “姐姐听到会生气的。”艾默菈一笑,不置可否。   “而且单独的夏季会伤害到生命,我得去调和……这本就是四季计划的一部分吧。”   “那我呢。”哈拉蒂妮嘴唇开始颤抖起来,“我的冬天……难道冬天的风刃不值得秋天留下来吗?”   面对这个问题,艾默菈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只是抬头看向天空,看向那些已经消弭、融化,无声在天地间消失的冰雹。   “如果是柯梵的冬天,我不敢走。”   “但这是哈拉蒂妮姐姐的冬天。”   “你有一颗温暖的心呢……”   艾默菈终究还是走了。   跨过高原,跨过山川。   去追随夏季,去守护夏季。   冬天的女王没有挽留,她和凛冽冬风一起留了下来,把自己锁进空旷的王宫,谢绝见客,终日维持着天穹的乌云,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人们惊奇的发现四季不再有交替了。   春天不来,便轮不到夏秋,终日可见的只剩下寒冬,剩下白霜、积雪,剩下在低温中被冻结的天海大地。   刚开始秩序还算稳定,秉持着对司辰女神的热爱和信仰,人们选择了默默忍耐。   但渐渐的,流言四起。   “听说了吗……那四位殿下好像是闹出了什么矛盾……”   “不可能的,你怎么会相信这种事情……”   “但确实春天好久没来了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长的寒冬,这都将近四年了吧?”   “一年两年我可以忍,三年好吧也不是不行,但这都四年了,四年了亲爱的……我们到底还要在霜寒中熬多久才能等来春天?”   这个过程,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算是全程旁观。   “阿霍因之剑”到底是直接取来的“遗物”,它关联的回溯画面又多又密集,似乎真的要贯穿一百年之久,到现在也没有停下的迹象。   而她们更清楚现在的舆论骚动还只是开胃菜,归根结底是人们还不知道真相。   他们以为只要继续熬下去就会等来下一个春天。   但他们不知道的。   下一个春天,再也不会来了。   果然——枯燥的寒冬持续到第五年,有些人终于受够了过这样的日子。   人群聚集在王宫脚下,在那恢弘壮丽的大门前喧闹、发声,恳求四位司辰女神——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怎样理由要让冬天持续,至少降下些许暖阳,至少让暖春换几天岗。   冬之王当然听到了这些声音,但是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她能说什么呢?   人心易碎,所以真相要被埋藏。与其告诉人民“春天已死”,还不如让他们继续加深误解,让他们继续抱有已经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但终究是难熬,终究是折磨。   她无法不去看,无法不去听……   看难民们衣衫褴褛,伸出布满冻疮的双手朝向天台方向。   听孩子们在墙根下发抖,牙齿落错发出的微响。   她已经很努力了。   真的很努力了。   如果有心人注意观察记录,他们一定会发现,已经持续五年的冬天,每一年都比前一年更暖。   第二年城中尚有风刀。   第三年郊外不见霜雪。   第四年山脚汇聚成溪。   第五年高原冻土抽芽。   但是这并不够。   应该说是远远不够。   再温暖的冬天也是冬天,也还是会时不时的刮风,时不时下雪……客观规律决定了在零下气温中有生命消逝,这种时候没有人会去在意原因——在意城中突降的低温又冻结了什么。   困惑被死亡转化为悲伤,然后在短时间内,悲伤又经历了从困惑到愤怒的终极质变。   他们说——   “四季政策是失败的!瑟兰需要迎回真正的女神!”   他们还说——   “冬之龙怕是害死了她的三位姐妹,因为这样她就可以独自掌控季节天象!”   汇聚的声音让墙根开裂,那恢弘的,由十一根柱子才托举起的巍峨大门轰然垮塌。人们裹挟着愤怒和质问冲入宫殿想寻求答案,但他们找遍了几乎每一个角落,却没找到任何一位司辰女神。   与此同时,王宫庭院的一座假山缝隙里,哈拉蒂妮独自一人蜷缩其中。   她太熟悉这座宫殿……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她走遍、摸遍了这里每一个角落,只要她想就一定不可能被人发现。   但是她在流泪。   平静的面容没有其他感情流露出来,只有纯净的泪水,顺着轨迹不断滴落。   “又下雨了!”   外面传来一阵惊呼。   “气温又变冷了……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些高高在上的司辰女神,我们都要被冻死了,她们居然住在如此奢华的地方……”   “把这些都搬走吧?至少能换点耐冻的根啊……”   喧闹过后是残破的废墟。   他们至少对这里保留了最基础的尊重。   不管这份尊重是留给那四位已经失踪的司辰也好,还是留给宫殿真正的主人也好。   又或者是出于某种更现实的原因,比如这里太高,太空旷,所有地方几乎都寒冷透风,让人难以居住也好。   总之他们没有留在这里。   冬之龙又寻回了她的静谧。   她继续躲藏在这里,在这里度过了五年、十年。   她听到了传说,那是从远方赶来的逃难者们,他们向营救的人们描述西边永不坠落的夏阳,形容植物在烈火炙烤下枯萎,大地干裂的可怕情形,然后疯狂抓起积雪往嘴里塞。   城里的人们面面相觑。   由于海港早就被寒冰冻结,他们早在近十年前就失去了走海路传递信息的渠道。完全不知道外界居然还有这种变化。   开始有人蠢蠢欲动,他们要组建探险队,要去西边看看。   阴云常在,不知不觉又是十年。   维多利亚港经历了从希望到失望的一系列过程,因为他们已经摸清楚了,那西部的沙漠完全不是人住的地方。   留在城里,想办法御寒,用融化的雪水灌溉那些耐寒的根茎,他们至少能活下去。   但去西边只会被热死。   那里的空气就是火焰。   根据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形容,只要一次用力的呼吸,整个人的肺泡就会炸裂开来……   哈拉蒂妮的情绪则在这段时间里逐渐稳定下来。   她不再因为得失感到悲喜,只是继续坐在宫殿最高处的座位上,坚定执行着四季计划。   ‘四季不可逾越职权,大地的认知不可紊乱’。   只剩冬天了。   她要守护仅存的认知。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艾默菈了。   很多时候语言确实是苍白的,她没必要说话,没必要解释,没必要和某些人说——我必须冻结,冻结那海啸,冻结那雷鸣,这样至少大地不会被海洋吞噬,至少还有这么多人能活下来。   但是,她有时候也会去想,去思考。   我们到底在对抗什么?   为什么,阿霍因会死。   她死的那么突然,那么无力……如果是有东西潜入纳米亚犯下凶案,那又为什么,自己这些年没遇到袭击?   还有她那暴躁的姐姐。   柯梵……从不时飘来的传说看,她同样没事。   会是艾默菈的功劳么?   她们是不是正在和杀死姐姐的东西作战……   每当这么想,哈拉蒂妮就会离开王座,来到四人当初仪式的大厅来回踱步。   她也想去啊……   但妈妈留下的任务,四季又该怎么办呢?   冷漠而又矛盾的十年,在焦躁中度过。   时间在加速。   在越来越快。   哈拉蒂妮不确定这是时间本身变快了,还是随着自己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淡然才觉得它快。   想一想,这一年哈拉蒂妮还会为心中的渴求而矛盾不安,那么当这种躁动平息下来,她自然能分清楚这两段时间的存在概念。   可渐渐的,这种概念已经没了。   只有冷漠和冷漠。   平静和平静。   那一段段的时间看起来便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再鲜活,看起来也就如同光滑的冰柱。   光阴一划,就要反射出几十年了。   ……   熟悉又陌生的旋转,两个人重新回归现实。   这可真是好长好长的一段回溯……夏依冰不确定有没有走完一百年,但就算没有也该有个七八十年,这就太夸张,她们居然在回溯梦境里渡过了如此长的一段时间!   这意味着什么呢?   她们现实里,从出生到长大,再到所谓的成神,只有这些年的三分之一那么长哩……   简直是颠覆认知,甚至要覆盖认知!   夏依冰敢这样下结论:如果她们俩不是以灵体形式在回溯中体验,如果她们可以真的和历史相融,作为活生生的角色在里面生活的话,那她们现实中这几年几十年的真实记忆肯定要被挤压到边边角角,得使劲用力才能回想起来。   “就像是做了个好长的梦啊……”   一用力,把自己砸进柔软床垫,夏依冰翘着脚看向希茨菲尔。   “这电影可不能多看……”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担心那些事情的话……”   艾苏恩不是担心活久了心会变得“不像人”么。   这活久了……看几百年的电影,也是一种“活”吧?   希茨菲尔没理她,而是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   回溯的崩溃是悄无声息的,她不好说是不是宝剑残骸不足以承载完整的“百年”,以至于她们没能看到“百年”的结局就被中断。   屁股被什么东西捣了一下。   “……”   不用回头都知道,有人在拿脚尖戳自己,应该是想邀请她一起去浴室洗澡。   在心理上跨越几十年时光也是会对现实中的肉体产生影响的,这几十年的“禁欲生活”,禁的可不只是那方面的欲望,还包括食欲、清洁欲,对某些事物的思念,等等等等。   真是……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出来,我也觉得身上好痒。   尽管知道这百分百是心理作用,但反正有条件,希茨菲尔也就欣然答应对方的邀请,把谈话地点从卧室改装的工作室转换到了大浴池里。   淼淼水雾。   两人靠坐在一起。   “艾苏恩。”   夏依冰率先开启话题。   “我觉得确实有必要,我们多研究研究起源之地。”   希茨菲尔确实表现出过对艾米莉未来的担忧。   因为艾米莉不是伟大者嘛。   成神之路就此一条,倘若她无法升华自我,那她恐怕也逃不掉某个注定的命运。   那样算什么呢?   单纯从寿命角度来考量,哪有父母出席孩子的葬礼?   之前夏依冰对这个事情看的比较淡,因为她觉得那还很遥远。   就像她安慰希茨菲尔的说辞那样——咱俩可以只用几年就从凡人蜕变成现在这样,艾米莉的日子还长着呢,凭什么她就不能找到自己的路?   但现在她看过电影了。   神战虽然没看到,但却看到了神裔的消亡。   要么被杀死。   要么枯坐在王宫中,任由肉体和灵魂被时间一点一点的啃食而死。   这样的漫长经历烙印在心底,她这紧迫感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她不在乎过去嘛。   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   但她会在乎女儿的未来。   突然好想抱抱艾米莉啊……   身为妈妈一直没有好好教导她,就连平时的学习也是艾苏恩在辅导,这样的我真是太不像话。   我怎么能和太阳王学呢?   我怎么能成为如此不负责任的长辈呢?   等见到小东西,我一定要好好补偿她才行。   至少一个季度的习题。   数学、演绎法……   我会亲自帮她巩固好的。   至于她和妻子提及起源之地,那自然是为了帮女儿提前研究,看是不是真的没了那个希望。   这种事情我还要你提么……   希茨菲尔摇了摇头。   “我会的。”   “另外,关于回溯……我想听听看你对艾默菈的口型有什么分析。”   “口型?”   “就是第一次她们在荒原分别,艾默菈的口型,她所说的话。”   “只分析?不翻译?”   “……我们在里面看了多久。”   “少说七十年吧。”   “那你觉得我要笨到什么程度,在这七十年里都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破译唇语?”   “呃,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略过无关部分,两人开始就汇总的信息展开讨论。   “她提到‘第一个百年’……这让我想到当初录像带里,尹瑟尔告诉冷……冷迪斯,说被折叠的时间总共是有327年……”   希茨菲尔喃喃说道。   “那也就是说哈拉蒂妮她们,如果她们不被那个未知的东西杀害的话,她们至少还有两百多年可以坚持。”   那艾默菈又为什么说困在第一个百年呢?   从折叠元年开始算,第一个百年,那个末尾到底会发生什么?   她为什么会如此肯定,她是能看到未来吗?   而且那番话很明显是说给未来听的……   是瞄准了伟大者的独特时间?   因为她知道如果太阳王艾门-哈温赢的神战的胜利,以她的本领,她一定能跨越时间长河看到过去的她们……?   思绪越来越乱了……   也不知道这些发现能不能填补蚀渊的空洞。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夏依冰说。   “没关系,先说。”   希茨菲尔伸手示意。   “你之前讲……就是第一次找我翻译唇语的时候,那个艾默菈说她很害怕,所以才不敢一个人睡。”   夏依冰眯眼。   “我一直在想,她是在害怕什么东西呢?”   “而且你注意到没有,那么多年的时间里,瑟兰人并不是每隔一小时就敲一次钟的!”   “你的意思是……”   希茨菲尔双眼微眯。   “(合声)那两次钟声,其实真的是有重要人物在当时死了?”   “……”   “……”   水蒸气中是蔓延的沉默。   沉默中另有恐怖酝酿。   “如果是这样的话。”   希茨菲尔抿紧嘴唇。   “这可不只是发生在过去的事了……” 第二十四章 第一个百年(三)   当然不只是发生在过去的事。   一方面是因为哈拉蒂妮——那根遗留在起源之地的发丝的主人,她有很大的概率活到了现在,此刻就躲在某个地方注视着她们。另一方面则是,她们怀疑某种力量从“过去”渗透到了“现在”。   “时间不一定是对的……”希茨菲尔盯着水面眼神闪烁,“不一定是‘有人死了才敲钟’,敲钟不是对结果的诠释而是对开端的预警!是‘有人要死才会敲钟’?”   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人物……所以艾默菈才会在钟声响起后说自己害怕,要恳求哈拉蒂妮陪她留下。   可是她为什么不提醒阿霍因和柯梵呢?   就……如果她有先知的能力,她能看到未来,甚至预言她们的母亲也就是太阳王,会从时间的尽头看向当天那幕画面,准确读到她的唇语。   如果她有这样的机警,她为什么唯独要哈拉蒂妮留下来呢?   她不是应该让哈拉蒂妮立刻去通知两位姐姐,让她们四个人都紧密抱团才对的吗?   “虽然没证据,但这个可能性并不小。”夏依冰点头,“因为阿霍因也是死于同样的规律。”   根据希茨菲尔描述的第一次见闻,以及自己和她亲身体验的第二次回溯,最让她们印象深刻的钟声有三次。   第一次,是希茨菲尔初次降临,她说自己“依稀听到了钟声”,但推测应该是整点报时,问题不大。   在这次钟声响起后,她旁观了四季聚会,即四位司辰女神在圣橡树宫中碰头、讨论如何贯彻执行计划。   到这里问题确实是不大的,但紧接着,四位司辰分开道别,春夏离去,秋冬回房。   就是在这段路途上,希茨菲尔听到第二次钟声。   这次钟声就比较奇怪了,如果把第一次钟声视作晚间6点的报时,那么第二次钟声绝对不可能是到了晚间9点。   她说过的,中间不可能过去了三个小时。这不光是思维感觉上的时间对不上,外面的天色也并没有晦暗到应有的程度。   也就是在这次钟声过后,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直维持着“不见、不听、不语”的秋之司辰艾默菈,一反常态的开口说话了。   而且还使变换口型修改了真正要说的话,直接就表示自己“害怕”,要以这样的理由央求哈拉蒂妮留下来陪她。   然后是第三次钟声。   这一次自己也听到了的,就是在两人刚进去的节骨眼上。   嗯……进去后自己一直顾着安慰艾苏恩,关心她的心理状态来着,倒是完全没留意具体应该是什么时候。但很快她们降落在圣橡树宫的顶层平台上,发现整个回溯里的氛围都不对了。   春之司辰,绿龙女王居然惨死在了外面的平原上,而且是死无全尸,只留下满地的鲜血和一把剑。   那是她的佩剑吗?   还是她的精血甚至骸骨所化?   不知道,一切成谜……这绝不是因为她们察觉的太晚了一点,毕竟就连更早抵达的其他三位司辰也没看到过程——她们甚至不知道阿霍因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有点怀疑‘第一个百年’……”希茨菲尔轻声说道,“里面的某些规律是被改动过的。”   “别说规律了。”夏依冰冷笑,“如果不是因为牵扯到的是神裔,我甚至要怀疑,你第一次进去见到的四位女神中,有一半都是假的!”   “你比以前大胆多了。”希茨菲尔嘴角翘了翘。   她其实也有往这方面想。   如果钟声=告死的等式成立,即每次钟声响起都宣告着一位司辰即将死亡,那为什么唯一能察觉到这件事的艾默菈,只提醒了哈拉蒂妮?   她绞尽脑汁,想了很多很多种可能,但到头来还是不得不承认,这里最可能的就是:艾默菈觉得没有必要通知另外两人。   为什么没必要?   因为她们已经死了。   当这句话从心底冒出头来的那一刻,希茨菲尔真的是……从脚底往后脑勺狂冒寒气。   哪怕她此时正泡在微微发烫的热水里,哪怕她完全不应该感到寒冷,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简直是毛骨悚然。   这种惊悚感好久好久没体会到了。   尤其是,她秉持着这个假设,将其代入第一次回溯看到的场景,回忆起四位司辰聚会时的那些画面——艾默菈总是缩在最边缘的位置一言不发。   眼睛,闭着的。   话,没说一句。   她唯一露头的两个镜头,第一次是哈拉蒂妮进入大厅,她虽然闭着眼睛,但朝那边扭了下头,让哈拉蒂妮感觉到自己“在被注视”。   第二次就是求哈拉蒂妮留下来……   所以为什么……越看越像呢?   她全程好像只对哈拉蒂妮有关注甚至交流的意愿,明明从性格上来说,无论是阿霍因还是柯梵都要比冬之女王更加奔放外向,更容易获得艾默菈的好感,但她就是全程只关注哈拉蒂妮。   所以……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认为另两个姐姐“不重要”么?   那什么情况才会导致她这样认为呢?   “有很多矛盾的地方。”   希茨菲尔深深吸了口气。   “第一,如果商讨四季计划时,阿霍因和柯梵已经死了,那当时站在那里,被哈拉蒂妮所看到,以及被我所看到的那两位司辰是怎么回事,她们是谁?”   “第二,如果按照这样的假设,即假设阿霍因和柯梵在当时就已经是死人,就当站在那里的是她们的亡灵,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比如外神变的,那阿霍因为什么会再死一次?”   这道理说不通不是么?   告死的钟声。   活生生的亡灵。   这些都可以用某些规则,或者认知被篡改进行解释。   毕竟这玩意她们都很熟,她们甚至亲身经历过哩。   可既然这些东西被篡改了,那没道理篡改的东西要自己杀自己吧?   第三次响起的告死之钟声,居然杀死了“已经是死人”、“不再被艾默菈视作亲人”的绿龙女王?   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更值得注意的,难道不是这样的影响居然对我们也有效么?”夏依冰稍微咧开嘴唇——当她做出这样的表情,那基本都是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安危受威胁了。   “我们不妨再做个假设,即‘第一个百年’里的很多东西,它们可能都是假的,是不真实的,只有‘不见、不听、不语’的艾默菈明悟真相。”   她顿了一下,然后挥手在水面上拍打了一下。   “……那也应该是幻觉吧?”   “就算说,假如我们现在去回溯红土平原的那个案子,以我们站在现在的高度‘往下看’,我们应该是不受影响的,我们应该可以直接看出那些地底居民都是人啊!”   这就是为什么她有“受威胁”的感觉。   因为本质上,认知篡改对客观现实是没影响的。   我篡改你的认知了,我让你产生了“上下颠倒”的错觉,你会因为信赖这种错觉而倒立吃面条,但你绝对不可能凭借这种错觉在天花板上走。   我再回头从未来俯瞰这个过去,我应该能直接看到你是在倒立吃面条,而不是看到你正常坐在餐桌前啊。   因为这个篡改是对你生效的啊……   为什么会……   仅过去生效的力量,居然穿越时空蒙蔽了她们?甚至她们还不如画中人——艾默菈看的清楚?   那再进一步去想,这个力量到底是来自谁的?   如果这个力量的源头是“有生命的”,是“有思想的”,那么这个生命,这个思想,会不会连带从过去跨进现在?   回溯历史、观看画卷的这种行为,会不会把某些尘封的恐怖放出来呢……   “想要回答你这个问题,恐怕只有等下一次再进去了。”   希茨菲尔点点头说。   “艾默菈的不见、不听、不语……也许这就是窥见‘真实’的秘诀。”   “你的问题我也有想法。”夏依冰竖起一根手指,“比如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所谓的‘阿霍因’根本没死?”   希茨菲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里的‘阿霍因’指的是已经死去的她,即假设中的被扮演的幻象。   “我们没看到她不是吗。”夏依冰摊手,“没有尸体,没有过程,没有痕迹,不知道凶手……如果现实里发生这样的案件,警局压根不会接啊?”   毕竟谁知道那些血是来自谁啊?   光弄那么多血洒在那里,看不到尸体,我们怎么好判断是谁倒的霉呢?   那这样说的话……   希茨菲尔顺着思路联想下去。   “如果那滩血只是欺骗,只是假象……那也就意味着……”   “意味着‘注定的死亡还未发生’!”夏依冰抓住她的肩膀,很是兴奋的和她对视,“应该就是这样的……阿霍因和柯梵死了!站在那里的都是亡灵!是怪物!它们就是哈拉蒂妮苦苦寻觅百年而不可见的‘敌人’!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是虚妄,那些东西真正的目标是杀死哈拉蒂妮和艾默菈!”   如果是这样,那艾默菈由始至终应该很清楚这点。   希茨菲尔盯着水面上自己和爱人映出的倒影。   阿霍因的死是欺骗,柯梵的离去也是欺骗,看穿真相的艾默菈第一次主动推进了发展……那么她追逐夏天离开的意义是什么呢?   是保护吗?   保护自己?还是保护哈拉蒂妮?   如果将她追逐柯梵的举动理解为去监视或者探寻真相,那留守冬天的哈拉蒂妮就守住了根基。   不光是太阳王艾门-哈温留给她们的命令那么简单,这应该也是一种保护。   毕竟后来哈拉蒂妮从未离开过圣橡树宫。   参考艾默菈邀请她留在宫殿过夜的行为,也许那座宫殿笼罩着另一种规则?   艾门-哈温留下的规则?   在圣橡树宫里,司辰女神无法被杀死?无法被伤害?   所以那其实不是囚禁冬之女王的牢笼,而是她的保护伞,不可捉摸的命之壁吗……   瞬间从水里站起来,希茨菲尔晃动着什么就要弯腰去拿毛巾。   这些东西想要证实其实很简单,要知道此时此刻还有另一份“媒介”——也就是辛德费力送来的那份摆在桌头。   真相仿佛触手可及,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但现在让她怎么忍的下去?   不洗了!   这浴池是一秒钟也待不住了!   ⊙a⊙!!!   这是否太——   夏依冰顿时瞪大眼睛,双眼直接被那晃动的东西勾走了魂。   就是……圆圆的眼睛里再倒映着另一种圆圆的东西。   花眼了……   真花眼了……   圣白的、犹如羊脂玉团一般的美好……   即使已经待在一起这么久了,这般直观的欣赏,而且是这种稀有角度……也不是时刻能捞到啊……   “你是希望我评价你纯情呢,还是希望我说你矫情?”   希茨菲尔拿起毛巾,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就这样走到夏依冰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夏依冰:我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而且至少要停留几个小时让我好好理解人体奥秘和雕塑之美。   “从来没见过始作俑者或者凶手对案发现场发痴的。”   总是被她这样盯着,银发的女神终于脸色微红。   “我先出去了。”   “如果你还想跟我一起来,那就快点。”   发了几秒钟的呆才理解刚才那句话那是什么意思,夏依冰顿时感觉一股燥热升腾上来。   对啊!   妈的我在回溯里可是憋了七八十年,我急需满足的可不止有食欲还有清洁欲啊!   但是一想到那隐匿的威胁……   算了算了,正事要紧。   克制着某些极力蠢蠢欲动的东西,夏依冰快速收拾好回到卧房。   是真正的卧房——不再是那间带床铺的工作室,而是两人平时生活居住、睡觉的地方。   “非要在床上么……”   希茨菲尔正在浏览巩固那些文献资料呢,一抬头就发现她已经一溜烟钻到被子里去了。   “不然你还想在哪?”   夏依冰掀开被子的一角在床单上拍拍。   “椅子只能坐下一个人的……快来!我们赶紧开始!”   希茨菲尔:“……”   总觉得这个场景不太对劲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如果不这么来,那两人想一起进去,要么委屈夏继续缩到自己的影子里,要么两人就得挤一张椅子,肯定有一个人要坐在对方怀里。   再考虑到体型和身高差距,当垫子的肯定不是自己,那还不如躺在床上呢,这么想她也就不再犹豫。   快速挤进去,两人偎依到一起并着脑袋,一起浏览拿上来的一张手稿。   手稿是誊写的,里面描述了冬之龙用寒冰冻结一场海龙卷席卷陆地灾祸的经过。用词非常的不严谨但关键意思是到位了。作为媒介来说已经足够。   “准备好了吗。”   “好了。”   “进去后先别顾着对方,先模仿艾默菈,尽量做到不见、不听、不语,能理解吗?”   “明白。”   这其实是很困难的条件,前后两个还好说,无非就是闭上眼睛以及不说话,但中间的“不听”——   它指的并不是捂上耳朵什么都不听,而是要确保所有听到的内容都别放在心上。   就好像雨声。   雷声。   那些白噪音。   虽然确确实实被听到了,但却被自然而然的过滤,丝毫不影响休息睡眠或者别的正在专注做的事。   这个……希茨菲尔敢说小菜一碟。毕竟她是有经验的,她之前受不眠症和后遗症困扰的时候,总是习惯性过滤那些虚空低语。   但夏依冰嘛……这对她来说应该还是第一次。   或许会很困难。   希茨菲尔已经做好了自己先适应,然后想办法带动她的准备。   就这样。   确定两人都准备好了,而且正好是吃过东西洗过澡,精神各方面都处在放松状态,是某种程度上的巅峰,希茨菲尔睁开神眼,对着媒介发动回溯。   如水般的涟漪荡开。   她却闭上双眼,任由涟漪穿过思绪。   ……   ……   这一次她是闭着眼睛进去的。   没有先进去再闭眼,是害怕看到什么东西的同时就被那种力量干涉影响,再闭上眼睛也没有用。   会不会有效果呢……   忐忑。   不安。   然后渐渐的,她听到了一阵粘稠而又湿滑的动静。   叽咕……   噗嗤……   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滴落。   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流淌。   自己似乎身处某种燥热和湿冷并存的环境。   唔……   视觉被黑暗遮蔽,听觉反而变得更敏锐。这种情况想要把听到的一切都当成背景音似乎有点困难的样子……   竭尽全力克制去联想,总算,希茨菲尔适应了这种别扭状态。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又是金色的涟漪荡开,虽然她的眼睛是闭着的,但她的左眼——   她很确定只有左眼。   她的左眼却“看到”了,来自外界的真实画面。   依然是钟楼。   远方的夕阳快要被海平面吞噬,落日余晖洒在水面上,荡起一阵波光粼粼。   喧闹的街道,繁盛的海港。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和第一次降临时看到的几乎毫无区别。   不——   她不自觉的抽了下嘴唇。   区别是有的。   那些行人。   那些路人。   那些风景、海面、绿植、建筑……   当她认认真真的用神眼盯住他们,她会发现,他们总是在某个刹那出现模糊和扭曲。   模糊之前是人。   但模糊的瞬间嘛……   则是会显露出一些蠕动着的。   不可名状的。   缭绕烟雾的。   难以琢磨、去诠释的东西。   所以从“第一个百年”开始。   银发女神不自觉的捏紧拳头。   维多利亚港……   就已经被替换了吗……   这就是艾默菈眼中所看到的世界。   那圣橡树宫呢?   抱着希望看向远方,希茨菲尔见到,在一片氤氲和神秘中,只有一栋白石城堡孤独伫立。   就像淤泥里开出的白色花朵一样。   白的刺眼。   白的发亮。 第二十五章 第一个百年(四)   [自灰雾起,海城多灾。冬时有龙卷天降肆虐,港区滩涂死伤无数。冬之王哈拉蒂妮以狂雪封龙卷,缔造冰雕,冬时遂归冬时之常态。然心之鬼祟不减,灾劫犹在。仅冬时不足以正,愈烈,愈黯。]   ————————   “……”第一时间,希茨菲尔感觉自己的灵体之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灵体也是有感觉的,甚至因为直触灵觉的关系,比原本的肉身还要敏感许多。因此在察觉到回溯世界的真实之后,她立刻就有了一种……心灵和意志都在被整个世界排斥的感觉。   恶意来自四面八方。她不仅仅是觉得那些路边的行人——虽然他们应该是看不到她——觉得这些人总是若有若无在用余光发来恶念的瞥视。还觉得周围的建筑也在阴鹜歹毒的观察自己。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   顺着感觉到恶念的方向,楼下一名行人正好从她身上挪开视线,然后挥手招呼他的同伴,对她说道:“就是这里!这个带钟楼的修道院!我们终于到了!”   那种恶心的感觉在这一刻突然消失,然后又从左边传来。   她立刻偏头往左看,在墙根下的阴影中依稀瞥见一个扭曲鬼脸。   鬼脸有着狭长的、斜斜朝上吊起的眼角,嘴唇裂开到耳朵根部,似乎要张开这张血盆大口朝她扑来,将她的真灵一口吞噬。   但仔细看呢?哪里有什么扭曲鬼脸……那不过是墙根经受雨淋日晒而裂开的缝隙,是这些缝隙恰好构成了和鬼脸相近的图案罢了。   希茨菲尔却坚信——伟大者的感觉不会骗人。   站在墙根处站定,感觉瞥视又从下方照来,她探出脑袋往巷道里观察,发现这一次是爬墙虎,是那些攀附着的、盘结着的植物根须,它们中间形成了一个模糊缝隙,穿堂风一吹就散掉了。   视线追逐这股歪风,看着它从蔓藤上席卷下几片落叶,看着有三片落叶正好在空中排列形成另一张鬼脸,再看着它们飘飞消失,希茨菲尔不自觉的心头发紧。   很少有。   真的很少有。   哪怕是在拉娜的梦境世界里,或者是在灰雾神殿那种她至今都无法理解和追溯的地方,她也没有感觉到这么严重,这么强烈的来自世界本身对个体的恶意。   这种恶意是非主观的。   并不是说“过去的世界活了过来”,“想要驱逐来自未来的她”。   这种恶意是被动的。   它是一直在持续着的,无差别的,无视规律的,平等的……将它最丑恶的一面展露给每一个真正能看清它真实的人。   这种怪谲,这种阴森,让希茨菲尔放开想象,她只能猜测这里就是“灰雾背后所掩盖的世界”。   至少在折痕时代,在这段时空里,灰雾的侵袭有一部分成功了。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两次进来没看到哪里有灰雾的原因……因为灰雾已经彻底融入了尘埃和空气,融入了这里存在的每一个生命。它彻底和你入目所及能看到的一切都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你又怎么可能分得清呢。   这简直是……   “我感觉好像没什么不同啊?”   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只穿着睡袍的黑发女神。   这睡袍宽大松散穿起来舒服,自从被希茨菲尔发明出款式之后夏依冰就喜欢上了。反正灵体回溯过去也没有别人能看到自己,她是懒得换正装,这次连袜子也不穿就溜进来了。   夏依冰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觉得感应里面没有异常。   眼睛我闭上了,话……我刚开始也没有多说。耳朵这个没办法只能尽量忽略,但还是能听到车子和铃声在路上的动静。   这不能怪我吧?如果这样不算成功的话那只能说我还不适应这种背景音……这方面真的是,如果睁开眼睛她觉得应该会很容易,但闭眼太难,这听觉被极端强化了啊……   眼见夏依冰还是闭着眼睛,就和僵尸一样伸出手在前方四处摸索,希茨菲尔面对这滑稽的一幕实在笑不出来。   她知道,对方失败了。   甚至自己也差一点失败……如果不是有神眼的话,她未必能守住这种玄妙的状态。   没有直接开口回答,而是悄然飘飞过去。希茨菲尔伸手抓住夏依冰乱抓的手指,和她十指紧扣,无言将她抱到怀里。   她已经知道“不见不听不语”是为什么了。   不见,是为了不看被污染的浑浊世界。   不听,是为了屏蔽世界模拟的虚幻之音。   不语,是为了不让世界知道自己知道。   这应该不止三种感觉,或许还包括嗅觉,还包括心觉,但总之归根结底就是这个目的——别让这个不正常的世界发现你的特别。   只要别让世界知道你知道,世界就不会针对这一点加深隐藏,你就能窥见它真实的模样。   也就是那些偶尔扭曲着的、蠕动着的……那些粘腻怪响的发声之源。   希茨菲尔打算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夏依冰。   可目前而言尚且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证明折叠时间里的污染对她们无效。所以保险起见,不能直接和夏对话。   万幸,影夜女神是两个人。   两个人,才是影夜女神。   那么当影夜女神是“完全体”的时候,她所思所想能被自己明悟……这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唔……”   夏依冰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她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失败了,她什么“真实”也没发现,那继续不发声也毫无意义。   而她唔这一声又偏偏是因为她看到了“真实”。   我老婆直接从“神秘”那分享来的。   怎么,不服气吗?   希茨菲尔将她观看到的画面,甚至连同体会到的感觉一起传递了过去。这种感觉之真切仿佛让夏依冰“成为她”亲身体验了一番,也彻底让她了解了折叠元年后的世界有多凶险。   “照这样说。”她索性睁开眼睛看向维多利亚港远处的沙滩,“死灵可不只是两个神啊……”   而是整个城市,整个世界都不正常。   正常的只有艾默菈和哈拉蒂妮。   只有她们两个而已。   【我们需要调查更多。】   希茨菲尔表面依然不说话,继续通过“神秘”传递自己的思想。   【至少要搞懂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个发现未免太过惊悚了一点。   折叠元年……   折叠时代……   再怎么为这段时间诠释称呼,也改变不了它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那时间的载体可没有变,从折叠元年起始再到折叠327年终结,这中间的场景依然是纳米亚,是她和夏依冰现实中所依附的地方。   那她们眼前看到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呢?   什么?这个载体曾经被侵蚀成功过?   什么?这种侵蚀甚至到了彻底和它融为一体的程度?   那现实里的纳米亚呢?   为什么现实里的纳米亚从来没给过她这种感觉?   是否是因为这种侵蚀隐藏的太深了而导致她没能察觉到呢。   如果不是……如果现实中的纳米亚是纯净无暇的,没有被侵蚀和污染的,那又是谁完成了对它的净化——是谁把从折叠元年起就落在它身上污染给驱逐了呢?   第一个百年。   第二个百年。   第三个百年。   不再是只为了填补蚀渊,而是发自内心的想了解这三百多年里埋藏的秘密。   希茨菲尔对此有一种非常非常不祥的预感。   那就是这件事背后隐藏的东西,可能会比她此刻所能想到的极致还要可怕,还要惊人……   “那么我们去海边吗?”   夏依冰扭头盯着她,故意换成一种轻快的语气。   “神秘”的连接犹在,艾苏恩现在想的什么,我也一样能感觉到啊……   希茨菲尔点了点头,任由夏依冰搂抱住自己,带着她飘向城市的东面。   至于为什么是海边。   自然是因为,她们这次采用的媒介,也就是那篇无名手稿,它刻画描写的就是发生在海边的故事。   正如上次关键线索也是媒介阿霍因之剑提供的一样,回溯就要跟着媒介跑嘛。   灵体赶路不费工夫,海边很快就到了。   必须承认,虽然维多利亚港在整体规模和华丽程度上要超出维恩港,但论及对港口的开发,前者其实还不如后者。   这可能是因为地型不同而导致的。因为最起码的,维恩港可没有那么高的山脊用来建造一座依山城堡。   这座现实中早已不存在的山脊却在这个时间段将海岸线截断,以山脊为分界,南部是海港,北部是偏原始的荒野沙滩。   希茨菲尔要维持那种状态,不能睁眼,这导致她看起来像个盲人,夏依冰不自觉更加呵护待她。   【我没瞎!】   脑袋往那边拱了一下,希茨菲尔心里无语。   我靠神眼也是能看到路的好吧。   只不过……   嗯……   这画面确实是惊悚了一点。   她们降落的位置是山脊北面,这里的风貌非常简陋,只有大片的森林广袤沙滩。顺着弯弯曲曲的海岸线朝远方眺望依稀能瞥见零散的木屋,每隔十多米才有一处用木板搭建的简陋码头。   这是夏依冰眼里看到的画面。   而从“神秘”那里,也就是希茨菲尔心里传来的画面,在那偶尔出现的模糊和扭曲中,她们看到的却是盘结在大地上的黑色触手。   整个沙滩,整个山脊都是由这些活物所组成的。   海洋是蠕虫堆积的腐臭大泽。   海鸟是长着血盆大口的飞行怪物。   渔民是挥舞触手在沙子上挪动的“章鱼人”。   这所有的一切盘结在一起,缓缓蠕动,只在画面闪烁的刹那才露出真容。   难为艾默菈了。   夏依冰心想。   要忍受这种恐惧就算了,她甚至还不能说。   所以她为什么不干脆和哈拉蒂妮说实话呢……   她又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情——那两次唇语,目的不就是绕过“世界的瞥视”去传递信息吗?   除非这件事不能被主动挑明。   不能被外人告知的真相,而是必须靠自己明悟?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希茨菲尔却是注意到天象变了。   就……毫无征兆的,天变黑了。   她在画面模糊和闪烁的瞬间窥见真实:那其实是天外钻进来的一缕灰雾,它们融入云层,像是赋予它生命一般,驱使着一大片厚厚乌云覆盖上来,并且从最中心开始扭曲旋转。   这个过程只发生在两秒钟内,很快的,那旋转的尖尖就像触须一般垂落下来,直接和海面连到一起,就此形成了一道可怕的、比希茨菲尔在水晶海一案里所见更大更粗的“超级海龙卷”。   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那龙卷便从中心分裂了一次。从一变二,扭着腰肢朝这边袭来。   让她们感到不解的事情发生了。   确实,如同手稿里谈到的,龙卷风降临了。   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哈拉蒂妮会迅速拉低冬天的气温,利用极寒将这两道风暴冻结,中止这场看起来是自然发生的灾害。   是的——这都是可以预见的发展。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渔民和渔船,会被这两道龙卷给卷进去呢?   眼前的场景是海水倒灌,是一搜搜渔船被龙卷风甩向天穹。   她们眼睁睁看着风暴将船只和人的残骸撕裂开来,那鲜血瞬间融入大海,变成风浪中起伏的粉色泡沫。   但怎会如此呢。   按照神眼所见之真实,整个世界,包括维多利亚港的这些居民们,它们不是都已经被灰雾侵蚀污染了吗?   人是怪物。   城市是怪物。   大地山川是怪物。   海洋,海龙卷也是怪物。   你们都是怪物啊……那你们干嘛自相残杀?   尤其是,很多渔民落在神眼里的真实相貌——从那闪烁瞬间里捕捉到的身形外观来看,它们可是相当不弱!   有些有着几十根粗壮触须,有些面部长出了鱼鳃一样的异种组织,有些双手和身躯之间长有巨大的肉膜,这一看就知道最起码拥有滑翔能力。   但事实却是什么呢?   有许多粗壮触须的渔民,在即将被卷走的时候坚持只用其中两根,然后因为力有不逮被卷走了。   有鱼鳃组织的渔民落入水中慌忙挣扎大声呼救,最终沉入海底,被淹死了。   有巨大肉膜的渔民被卷飞后抛向了陆地,他完全没有张开肉膜飞翔的意思,任由自己被摔死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在这一刻,两人心底同时想到一个惊悚的可能。   会不会,所谓的污染并不绝对?   灰雾既成功污染了纳米亚,和万物相融,但又没有彻底达成自己的目的。   它处于一个“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叠加态。   只要规则和认知是稳固的,污染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作从未来过。   但如果规则和认知崩溃掉了,那有可能,神眼里看到的真实就要撕破伪装,变成不需要依靠这种玄妙状态也能看到的真东西了。   “……这算什么?”   夏依冰语气结结巴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中疯狂跳动。   “‘只要我不知道我是怪物,我就真的不是’?”   【这是‘妥协’。】   希茨菲尔通过“神秘”发言。   【太阳王、母树、灰雾外神……多方妥协导致的结果!】   只能是这样。   只可能是这样!   这是妥协!   灰雾想要吃掉这个世界,这是多方博弈后妥协的结果……祂们暂时都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就把时间折叠起来慢慢研磨!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太阳王要确保四季稳固。】   她继续分析。   【四季……时间,这是万物认知规则的基础!太阳王不希望现有的叠加态被打破,不希望万物被灰雾诱导遭受真正的污染,所以她让自己的四个女儿成为司辰,执掌四季,巩固认知!】   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有季节留下,哈拉蒂妮的冬天一定要留下的原因!   如果她也走,四季的概念彻底消散,世间万物的认知很可能会在顷刻间崩溃!而这种崩溃很可能将带来终极末日!   四季不存,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他们将逐渐分不清冷和热,分不清光和暗,直至分不清生与死,甚至分不清自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他们就不会再觉得“自己是自己”,他们会迷茫,会在这个过程中被真正侵蚀,那神眼所见的世界就将瞬间降临下来,真实和虚假会直接调换!   怪不得那隐匿的敌人要瞄准艾默菈和哈拉蒂妮!   春天和夏天已死。   只要再除掉秋天和冬天,这场博弈,灰雾就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   推理到这一步,很多疑惑都解开了。   原来这就是发生在“第一个百年”里的故事。   一场没有硝烟,甚至没有厮杀的战争。   隐匿在叠加态的缝隙里,只有四位司辰需要面对。   哈拉蒂妮来了。   她站在王宫城头看向这边,还是一如初见时美丽。   气温随着她的露面开始急剧下降,无论是两道正在肆虐的海龙卷还是顺着声势扑来的海潮,所有的不祥和灾劫都被冻结,都变成了“冬天”权柄下的冰雕。   她明悟了吗?   遥遥看着城头方向,希茨菲尔凭借神眼的视力死死盯着冬天的脸。   她发现了身处时代的真相了吗?   发现世界隐藏的真实了吗?   发现自己成为目标了吗?   不确定……   虽然现实中的那根发丝似乎在诠释冬天从这场战争中活了下来。   但她们仍未知道她所用的方式。   仍未知道在最后关头,冬之王是否有坚持她的立场。   “呼~”   一张报纸被冷风吹来,夏依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打开看看,她姑且忽略掉那些新闻标题,只盯着右上角的发行日期。   [1900年冬时3月]   “百年的路暂时到头。”   黑发女神随手把这玩意朝旁边一扔。   “还有227年。”   “我们需要更多媒介。”   ————————   说一下。   收尾关头,整个人的焦虑感非常严重。其实我知道落了大概2期的打赏名单了,但是实在没有心气去后台翻看。   打算等收尾的时候一起弄出来感谢大家,不是刻意忽略也不会漏掉感谢的,就是会延误一段时间,不好意思…… 第二十六章 心态差异(二合一)   白影宫,花园庭院。一个留着黑色长直发的小女孩踩着草丛叶片飞奔,不断躲闪女官们朝她抓来的手,一边尖叫一边大笑。   “她很开心。”   拍拍翅膀,一只通体漆黑,但在羽毛边缘偏暗红色的奇异乌鸦降落下来,落在这个国家的统治者面前。   “那么我想您一定就是尤西里安女士了。”艾尔温上一秒还看着远方微笑发呆,见状从坐姿站起来对乌鸦欠了欠身。   “对我行礼不体面吧?”虽然这么说,但从血晶乌鸦半眯起的眼睛来看,她还是很享受自己能得到这样的对待,“按身份来算我是庶民,而你则是古老神国的继承人,被人看到会很不好吧?”   “无论是出于对您出身的尊重,还是出于对您那些援手的感激,这区区一点礼节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摇摇头,艾尔温重新做回石头上,伸手把身上的披风又紧了紧。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庭院里的植被开始抽芽,她脚下这条小溪也重新流淌起来,不时发出那种清脆而又悦耳的动静。   很多爱美的女孩在这时候都会抛弃冬装换上夏装,但这对艾尔温来说算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了,因为她的身体还远远没恢复到全盛状态。   坐回去之后,艾尔温也没有多在血晶乌鸦身上投注视线,就只是时不时搓手然后看向远方那些嬉戏的场面,偶尔呼着白气微笑一下,看得出来她现在的心情相当不错。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吗?”血晶乌鸦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做过什么,这肯定是那两个人告诉你的,我也就不管了。”   “但我为什么突然找到白影宫来,你难道心里不好奇吗?”   “不好奇。”艾尔温低头和她对视,又咧嘴笑笑,“因为我知道问题的答案。”   “是么?答案是什么?”   “您并不是近期才和艾苏恩她们认识的,过去您有无数次机会来拜访我但您都没来,偏偏今天来了。”艾尔温摇头,再次看向远处跳跃的娇小身影,“我只能思考是不是这里多了什么变化。”   上一任萨拉王好眼光啊。   血晶乌鸦在心里感慨。   如同艾尔温猜测的那样,她找过来,是为了给小艾米莉辅导功课。   艾米莉有过很多位老师,首先肯定是她妈妈艾苏恩,她最基础的对世界的认知,还有她目前尚且朦胧的三观全都是靠母亲灌输而来。   不过在她断奶之后,希茨菲尔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盯着她。此时部分学科的教导工作就要平摊到古老头、胡桃,以及血晶乌鸦自己头上。   听起来让一只古代树人、一只受诅咒的人偶、古代神王的一滴血来教导她有点奇怪,但血晶乌鸦敢说,最起码在部分学科——比如古代史和那些传说故事上,再没人比他们更能胜任这份工作。   哼……就连这孩子的母亲当年也没少在这方面请教我,我教她真是绰绰有余,教上一百年都还有新东西讲。   至于为什么要搞突然袭击,只是她想顺带考教一下这位……过去只活在“听说”里的年轻女王。   女性国王啊……   看着艾尔温的眼角轮廓,乌鸦心里又是感慨又是唏嘘。   即使把瑟兰也算上,这种情况也是不多见的。她不免又要回想起那些灰雾降临前的朦胧记忆,其中有一些断断续续的,似乎隐藏着好几张让她分外想念的脸。   “女士?”   眼前一花,却是艾尔温伸手在前方挥动。   “您在想事情吗?”   “哦……是啊,我在想一些过去的事。”   “艾苏恩说您的真身来自灰雾元年之前,是比灾厄纪元还要古老的拟形者之王。”艾尔温眼里露出好奇的神色,“我一直很憧憬古代瑟兰的历史呢,女士可以给我说说看么?”   “这可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而且我也不了解你的文史水平。”   “我们挖掘出过不少遗迹。”艾尔温笑笑,“其中的资料也有关于那些时期的记载,但都很少。所以您看着说一说就行,肯定都比我认知的全面。”   “那么,你想听哪方面的东西呢?”   这句话一出口,血晶乌鸦就在心里皱眉。   她后悔了。   本来是不想说这么多的……毕竟自己和这小家伙又扯不上什么关系,对方是哈温的亲族后代又不是自己的后代,而且她也不清楚艾尔温的祖辈是否是因为犯下过错才留下来的。   但实在是——对方的“亲和力”强的有点不讲道理了。   在这个女孩身上,血晶乌鸦同时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孤独和春风般的温暖,当这两种矛盾的感觉紧密交错汇聚起来,形成女孩脸上的淡淡笑容时,就连她这颗饱沐沧桑的老心脏都忍不住要多跳几下。   像。   真的太像。   一如当初的维多利亚神裔,可以利用深藏于血脉中的亲和力渲染所有同族乃至低等生命的情绪一样,在艾尔温身上,血晶乌鸦依稀看到了些许爱人的影子。   所以就不自觉的松了口啊……   面对这张脸,这笑容,对她来说,拒绝显然是比答应难得多的。   “要说最好奇的,那当然是太阳王,艾门-哈温冕下了!”   一看有戏,艾尔温立刻收起之前那种淡淡的笑容,态度上一下变得殷切了好多。   又来了——   血晶乌鸦只感觉眼前一亮,不夸张的说,她真的是有了那种“春天到了”的感觉。   是的,那大自然所缔造的春色,对她来说,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后辈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   真见鬼……她的气质怎么会和哈温如此相像?   一边尽力抵御这种感觉,血晶乌鸦一边也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受到这种影响。   维多利亚神裔是可以通过血脉神力——或者说血之契约也行——来影响下位生命的情绪,让瑟兰人、萨拉人、还有一些小动物不自觉的亲近她们,信任她们。   但我一不是瑟兰人或者萨拉人,二不是什么小动物。就连唯一的血源关系也断绝了,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你还真会问。”   拍拍翅膀,乌鸦故意把脑袋扭到一边。   “哈温是个相当自我的人。”   她也开始看向那些远方的风景。   自我?   艾尔温没说出来,但确实心里感到疑惑。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的评价,包括坚强、美丽、有气质、聪慧绝伦之类的。   但没想到居然是“自我”……   这个词,想把它从贬义范畴里摘到中性区都很勉强,更不要说强行理解为是褒义的了。   “只要她认定的事情,无论谁都说不动,阻止不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是自我吗。”   血晶乌鸦冷笑一声。   “小事就不谈了,没有意义……但所有的大事,尤其是涉及到我们这些身边人的,只要她认准了某个方案是最有利的,那她才不会管我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没有人能在当时让她扭转心意。”   是这样吗……   艾尔温端着下巴若有所思。   如果是真的,那太阳王确实可以说是个相当自我,甚至相当独断独行的人了。   萨拉是古瑟兰的继任者,身为萨拉王,她自然也没少憧憬过这位传说中的瑟兰国王。①   ————————   ①:艾门-哈温的诸多头衔有九成九都是外人乱编的,她唯一享有的正式地位只有“瑟兰王”,就连“太阳王”在正式性上也比不上这个。   ————————   艾尔温偶尔也会想,自己会不会和这位陛下有些许相似的地方?   我是否能做的和这位古代神王一样好呢?   所以她稍微有一种滤镜被打破的感觉,如果艾门-哈温是这样的人,那和自己确实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比你果决多了。”   血晶乌鸦看出她心里想的什么,“但怎么说呢……心态这种东西并非天生,而是由后天境遇和自己所掌握的力量决定。”   “就像现在的你,孱弱、无力……来阵大风都能把你吹倒。那你肯定就不可能有什么‘自我’、‘武断’这样的心态,哪怕那些正确的决定你也没少做,但你安排的时候一定是谨慎再谨慎,甚至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做一场豪赌。”   “……确实如此。”   不好意思的摸摸嘴唇,艾尔温想起了她和席娜共同相处的那段时光。   “但她不同。”   乌鸦再次看向远方。   “她的心态,是杀出来的。”   “杀人。”   “杀神。”   “从她还是凡人,还是比你更幼小的时候起她就已经在被迫面对那些烦闷的事,她早早就领略到了被人欺骗以及背叛的滋味,那个时候可没人帮她,她只能靠自己,靠着自己手中的剑,一剑一剑去劈砍,去拼杀,去卷起战火和硝烟,强行让世界正视自己。”   “你的王位是怎么来的?”   乌鸦突然问艾尔温。   “这……是上任萨拉王传给我的。”   “她的不是。”乌鸦立刻道,“虽然听她说过,那个位置也算是坎索合法传递给她的,但如果没有她一路拼死逆袭,如果她没有重新从深渊里回归的,那位置怕是要给她妹妹了。”   “她的一切都是她用长剑杀出来的,我想她那种独特的性格一定是在此过程才逐渐形成。她相信自己就像相信自己手中的剑,只要是涉及到‘必须依靠力量才能解决’的事务,她都容不得别人提出半点意见。”   “这就是她的心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乌鸦声音已经低的几乎听不到了。   “为什么没有早点明白呢。”   “与其说那是独断专横,是自我,不如说是,她需要一次又一次的确认‘自己还有这样的力量’,才能心平气和的走下去吧……”   真可惜,这个道理自己已经明白的太晚。甚至就连自己的本体也没能悟透。   “换句话说,只要是她做出的决定,她就坚信自己是能办到的?”艾尔温询问。   “她坚信自己一定能赢。”乌鸦点点头。   “她也确实从未输过。”   这其实是有大隐患的。   这句话艾尔温也就在心里想想,她可不敢当着这位的面给说出来。   但确实是这样的,诚然自己很佩服这位冕下陛下的传说事迹,对她取得的功绩抱有一万分敬意,但如果事实真的如尤西里安女士所说,那所谓的太阳神国,它的稳固,岂不是全都系与这位女神手中的剑?   她是觉得自己能赢——   但如果有一天她输了呢?   艾尔温不想去想那个可能,因为现在包括她自己,整个萨拉,整个伊卡洛林甚至纳米亚都在期待对方的回归。她不该想这种不祥的假设。   但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她可没有能横压天下的绝强武力,如果考虑事情再不谨慎一点,周全一点,她根本就坐不稳这个位置,早就要被那些死掉的贵族拖进泥潭。   “我看得出来你在想什么。”   乌鸦淡淡道,语气里带出些许嘲弄。   “你在外面演戏还行,但在面对那些可以让你放松警惕的人的时候,你的演技还远不到家。”   “我只是做好最坏的假设。”艾尔温不卑不亢的道。   “有什么用?”乌鸦反问。   “执掌力量的是‘她们’,真有危险,顶在前面的也是她们。这可不是你一个凡人国王该思考的东西,你就算天天想夜夜想又能改变什么?”   “我宁愿我浪费这些时间去多做考虑,也不愿意真正需要我做决策的时候大脑里面一片空白。”   艾尔温立刻回道。   “这不是你有资格插手的。”血晶乌鸦哼了一声。   “你的心意我理解,无非就是想帮神国做点什么。”   艾尔温:“萨拉也是神国的一部分!整个纳米亚都可以是!”   “我知道,但我还是建议你先把自己的身体弄好。”   “不知不觉陪你说了这么多了……我先回屋,你把艾米莉叫回来吧。”   说完,血晶乌鸦便扇动翅膀飞向房屋,几次眨眼就看不到了。   有点被小看了呢。   坐在原地,艾尔温赌气式的鼓起腮帮子。   什么叫先把我的身体弄好,她这算是以长辈的身份在关心我的婚姻嫁娶吗?   摇摇头,把那些驳杂思绪甩出脑袋,艾尔温伸手做了个手势,将侍女召回来,让她们去带艾米莉回来。   “怎么啦,女王姐姐?”   艾米莉回来了,白嫩小脸上还沾着草屑。   她已经彻底爱上了在白影宫的生活,这里的花园庭院真的太广袤太宽敞了,一点也不像藏在影子里的希茨菲尔庄园,过了木桥后除了一堆灌木丛就只剩下黑影。   “先回去收拾一下。”   艾尔温伸手在她身上拍打,把她脸上、头发上的草屑摘掉。   “你的老师来看你了,如果她不介意多等一会,你应该熏香沐浴一番,好好表达对她的尊重。”   “老师?”   艾米莉一愣,一双水汪汪的蓝色眼眸顿时睁大。   老师啊……我的老师就那么几位。其中古爷爷是不可能把根须拔出来走到外面来的,胡桃姐姐发过誓此生不会离开庄园半步也不会是她,那就只能是……   “老乌鸦!”   短促发出一声尖叫,艾米莉一撅屁股掉头就跑。   她瞄准了几步外的一棵大榕树——那树干被阳光投射洒下的阴影,只要钻到里面就没事了!   然而不等她飞扑出去,她就被提着领子拎了起来,然后被强行抱到她女王姐姐的温暖怀抱中,还被在脸上捏了一下。   “人家可是找到我这里来的。”   艾尔温发出那种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要是跑了,我怎么和你妈妈交代?”   “但是老乌鸦可恐怖了!”   艾米莉张开双手,试图比划着让艾尔温理解血晶乌鸦有多难对付。   “每天至少100道题……”   “文史论文……3000个词汇!”   “她还逼我学音乐和绘画!说妈妈画的那么好我也不许差!岂有此理!”   “好了好了……”艾尔温脑袋后仰,躲开女孩乱动的爪子,“最起码从你这些表述来看,她教你教的相当不错。”   “那是我聪明!”艾米莉要气死了,“和她的填鸭式教学可没关系!”   艾尔温才不信她的鬼话,直接抱着她回屋,为了防止她逃走甚至亲自带着她一起沐浴熏香。   “你应该珍惜这种机会。”   在给女孩搓胳膊搓小腿的时候,艾尔温突然有感而发。   “我呢……因为时代背景的原因享受了和平,但我没什么机会享受亲族的爱。”   “有些人则是更要经历背叛成长,被伤害的只愿意相信手中的剑。”   “对比起来,小艾米莉可是又有母爱又有和平,每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需要你做的不过就是完成那一丁点功课而已。”   “如果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好,姐姐我看了也会觉得很伤心呢。”   “啊……姐姐……”   艾米莉没想到她来这招,顿时有些不自在了。   但是仔细想想,对方说的也没错吧。   从小就在妈妈的呵护中长大,就连度假玩耍的地方也是庶民难以想象的白影宫。   各方面条件都是最好的,这再任性确实说不过去。   “我其实没有不尊敬乌鸦老师。”   脑袋直接耷拉下来,艾米莉终于说了实话。   “我也没有不想学习,在家里的时候几位老师教我,我都有认真学,我没偷懒!”   “那你为什么刚才要跑呢?”   艾尔温摸着她的小脑袋,把她拨弄的朝上仰起和自己对视。   “不是不尊敬,不是不想学,那是害怕?”   “也不是!”   艾米莉有些支支吾吾。   “我就是……”   “我只是现在不想学习而已!”   “现在不想?”   艾尔温愣了一下,迅速理解了艾米莉为什么要加这个时态定语。   现在不想做某件事,一般来说,那肯定是有另一件被认为更重要,更想去做的事情存在。   “你想帮忙?”   她语气不由低沉下来,同时也迅速朝四周张望,生怕可能有偷听者。   由不得她不谨慎。   她们现在讨论的东西,可是整个世界维持安稳的根基啊……   “我想去帮妈妈!”   艾米莉点头。   “妈妈能看穿的东西我也能看穿,妈妈懂的道理我也懂。”   “那我为什么不能帮妈妈呢?”   “明明我们只有身高体型和外貌的区别,我也可以做那些事,我能做的不比妈妈差的!”   这小东西……怎么跟我想一块去了?   艾尔温简直哭笑不得,心想就连我都被嫌弃,你一个小不点,小——   渐渐的,她笑不出来了。   艾米莉虽然小,但是那两人的后代,她的出身血统注定不凡。   唔……或许可以用“神二代”形容。   自己虽然早早成年,祖上硬攀也有关系,但都不知道拉出多少代了,那力量和对方肯定不能比,几乎就和凡人无异。   按这样看,艾米莉有没有资格不清楚,但肯定是比自己有资格的。   唉……   真是让人沮丧的现实。   就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也帮上忙吗……   “姐姐也想插手事态么?”   艾米莉敏锐察觉到女王姐姐的情绪迅速变低落了,她的情商继承母亲,立刻安慰起来:“不要紧的~这不是还有艾米莉在陪着你嘛……”   “小东西。”   艾尔温捏捏她的鼻子。   “那么会说话。”   “长大后不知道要骗多少人哦……”   “那我肯定优先骗女王姐姐。”   艾米莉双眼忽的一亮。   “长大后我要娶女王姐姐当妻子!”   “说笑话的能力也是一流……行了行了,擦身子了。”   没把小孩子的话当回事,艾尔温给她擦干换好新衣服,让侍女带去找血晶乌鸦,自己一个人倒是在浴池里面多泡了会。   她确实想了很多很多。   其中就包括花园庭院里的那十八座雕像。 第二十七章 深层原因(二合一)   是的,十八座——而不是旁人认知里的十七座。   哪怕神血已经稀薄到极致,甚至中途还被席娜篡夺过力量,但好歹有时间海和人世相融的“返潮”,凭借出身,艾尔温还是可以从梦境中窥见一些,只属于神裔的特殊画面。   其中就包括和白影宫花园庭院相连接的“光影大道”,那里摆设有十七座守护公爵的雕像,寓意着古代王朝最忠实的仆人和守护者要以这样的方式注视着每一个走向王宫的人,要审视他们,拷问他们。   只是很遗憾,雕像大多都损毁了。不少都被破坏的只剩个底座,保存最完好的也就剩了一双腿,后人就连公爵们大致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了。   但是艾尔温梦到过那些雕像最初被雕刻铸造的样子。   十七位公爵,都是男性。有的年轻,温文尔雅。有的苍老,诠释威严。   在那个梦里,她亲眼看到一些人,一些大抵是仆人的家伙们,他们从马车上将一座座雕像搬运下来,一边工作一边议论,谈论着只出现过在言语中的第十八人。   “桑伽罗大人的雕像要放在这边,要挨着卡罗利大人才行。”   “不!不!庞多雷大人可不是面对巴雷尔大人的!中间的是迪罗克大人!”   “但是迪罗克大人不是已经——”   “嘘……你这蠢货!这是我们有资格随便胡说的吗?”   “小点声,笨蛋东西……你管这些大人物的事情干什么?谁知道他们是真死假死……”   “再说了,就算真死了,既然陛下也铸造了他的雕像,那就说明他犯下的罪孽被一笔勾销——最起码他还能享有这份地位,和我们这些杂碎可比不了。”   “是啊……是啊……你说得对。”   仆人们一阵忙活,终于把每个雕像都摆到各自对应的位置上,终于可以靠在雕像底座上休息喘气。   间隙他们依然在议论雕像的事。   “从刚才开始就想问了,这些雕像难道有高低先后之分吗?为什么要按照特定顺序去摆放呢?”   “又是个一个找死的问题……怎么,你们是想讨论一下十七位公爵的地位高低吗?”   “不谁会这么想啊!我的意思是,正是因为这个话题很敏感,所以看不懂要给雕像排列位置……”   “不然怎么说你们蠢呢?你们难道以为这个排列顺序是对应的地位和强弱?”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这是按照册封顺序来定的。血影公爵能排到第一位可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哼!否则他的雕像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队长啊,你犯的禁忌可能比我们还要严重一点……”   “唔,这不是现在只有我们在吗?你看,我们互相都犯了禁忌,只要各自不说出去就没事了。”   “队长。”   “又怎么了?先说好我不想再谈禁忌内容!”   “不是禁忌内容,是关于工作本身的。”   “那就说吧。”   “我们为什么要把它们按这样的间距去摆放呢?”   “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段草坪,这段路,第十七座放下来后明显还有一大截呢,是不是间距还要再排开一点?毕竟这样看起来才更加美观……”   “哦!那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   “为什么?”   “因为还有第十八座呢,你所说的空缺部分就是留给它的,毕竟它们是交错排列嘛,第十八座放在那个位置,你看是不是正正好?”   “真的!但……不用我们负责了吗?”   “不用,因为雕像还没开始造呢……等造好之后也不是我们值班了,让尼克那队头疼去吧。”   “队长。”   “声音小点……你们是不是想问新封的公爵?”   “是啊……毕竟这可是——大家伙都很好奇呢!”   “我知道的也不多,她的封号有点特别,我只说一次,你们不要出去乱讲。”   “我们肯定不乱讲!”   “……”   “队长?”   “这次的封号是‘神影公’。”   底座下响起一阵抽气和惊呼。   “‘神影公’?‘神影公爵’?”   “是的。”   “神影公爵……艾门-哈温。”   ……   从记忆中回神,艾尔温这才恍然察觉,她已经换上了衣装,在仆人的陪同下来到光影大道,此时正在最末尾的雕像底座前默默伫立。   神影公爵。   艾门-哈温。   她默默咀嚼了一下梦中听到的这两个词汇,又想起了“太阳王艾门-哈温”,看向那空缺的草坪时不由觉得感慨万千。   所以第十八位守护公爵走向了王座。   因为这一点,光影大道才没有落实这最后一尊雕像,才会空出这让人疑惑的一小段距离。   但是,这里有疑点。   别看她面对血晶乌鸦的时候很谦虚,说“您怎么都比我了解的多”,但实际上那些遗迹里挖掘出来的古代文献全加起来也有不少。   可能不够拼出史实脉络,但最起码的,哪个朝代有哪些名人,这一点不管作者是谁,记叙的是什么事,多少都会提及一些。   然而在这些资料里却没有任何一丝关于守护公爵的记叙存在。   所谓的“有”,所谓的“传说”,不过是始于存放在白影宫里的传承文献——它们都来自于历代国王的手写记录,和遗迹没有任何关系。   这就显得非常割裂。   如果守护公爵只有一两位,那遗迹文献遗漏对他们的记载还可以归结于是萨拉运气不好。   但足足有十七……甚至十八位啊,第十八位公爵甚至登基封王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遗迹文献里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提过呢?   还需要靠她的梦。   靠时间海的返潮来提。   可以这样讲:如果不是因为第十八位公爵——神影公的名字是“艾门-哈温”,就是艾尔温所熟知的古瑟兰神王,那她简直要怀疑,这些守护公爵存在的时代和古瑟兰是切割开的。   即这些公爵们不是属于瑟兰国的。   真的不像,出土的瑟兰国资料里从没提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如果他们属于瑟兰,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   但是,艾尔温又无法这么判定。因为神影公爵的名字就叫“艾门-哈温”。   这个名字就像一个楔子,一根钉子,一块沉重的船锚,甚至一把利剑。它强行将两个割裂的时代背景——就像两张内容不同的羊皮纸钉在一起。   从此它们有了共通点。   那就是“艾门-哈温”。   她成了它们共尊的国王……   我怎么会这么想?   惊醒回神,艾尔温捂着胸口喘息起来。   我怎么会生出这种诡异的想法……   这很明显是想错了。   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不同的时代背景这种事呢?   不同时期的王朝,怎么可能会有人同时成为两代王朝的共主?   这不是时空彻底错乱了吗?   我是很想要帮上忙,想的连做梦都在求索这些秘密……但这种猜测未免太过分了,根本就没有理论依据。   那为什么这座宫殿要叫白影宫呢……   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白影宫。   血影公爵。   神影公爵。   这些名字很明显是一脉相承而且自有规律,最起码可以确定守护公爵的传说对于白影宫而言是大概率成立的。   但为什么这些传说在“瑟兰正史”里不存在,艾尔温暂时答不上来。   “陛下……”   旁边的女官关切看来。   明明刚刚沐浴过,陛下却一反常态的又要出来。而且还是专门来到这光影大道盯着这些破石头发呆。   她们看不懂艾尔温想干什么,但她们也会关心她的状态。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捂着胸口喘息加剧,这样子……如果艾尔温再不回去休息,她们可能就要用强了。   “我没事。”   年轻的女王收紧披风,最后看了眼光影大道。   光影。   光影。   以太阳和火焰为信仰的神国,为什么会在方方面面强调“影”这个词……   “今天就这样吧。”   呼出浊气,艾尔温转头朝来路走。   血晶乌鸦毕竟和她不算熟,所以这些事情她并没有和对方说。   还是等艾苏恩或者伊玛尔过来的时候再告诉她们。   唔……   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先告诉小艾米莉。   “阿嚏!”   艾尔温的读书室,艾米莉正在接受血晶乌鸦的私人辅导。   “阿嚏什么阿嚏?把这个单词再念一遍!”   “阿门——”   “再念。”   “阿门——”   “是‘艾门’!你这蠢猪!最基础的发音啊,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我确实是故意的。”   艾米莉索性不装了,把笔一丢,撑着腮帮子和老师对视。   “我不想学古代萨拉语!老师你教我点别的好嘛~”   “如果想从我这里学走所有知识要点,古代萨拉语是必不可少的学习工具。”乌鸦昂着头俯视女孩,“重要程度就像是农具对春耕一样,你连一把铲子都没有就想翻土?怎么翻?用你的手吗?”   “但是。”艾米莉反倒振振有词,“老师说的情况和现实中可不一样呀!”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现实中有别的工具啊,我们可以用萨拉语当铲子用么~”   在艾米莉看来,血晶乌鸦的强调真是多此一举。   还什么不懂瑟兰语连卷子题目都看不懂,那你题目不会换成萨拉语写么?   萨拉语虽然繁琐一些,延伸的读音更多一些,但是最起码一眼看上去简洁分明,比起还需要靠转动思绪去领悟,去联想的瑟兰语方便多了。   “这是为了你以后超凡做准备的!你这笨蛋!”   血晶乌鸦闻言大怒。   岂有此理……那么乖巧的小艾妮怎么会生出你这种逆女!   对旁人情绪理解和共情的能力倒是完完整整继承下来了,可她完全没用对地方!只是拿来投机取巧,用来博得他人的好感罢了!   这一点肯定是传承自该死的伊玛尔,该死的伊玛尔的祖——   胸膛一直气鼓鼓气鼓鼓,然而鼓到一半,血晶乌鸦的气突然泄了。   伊玛尔的祖宗是谁来着?   是我?   哦那没事了。   “超凡?我现在难道不超凡么?”   艾米莉怀疑的盯着乌鸦。   在她眼里,乌鸦老师刚才还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样子,她都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了,结果突然对方变得和睦起来,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附上了亲切。   很可疑……老师肯定没憋好屁。   “你现在算什么超凡,不过是继承你妈妈的天赋能力罢了。”   乌鸦哼道。   “只要你妈妈在那个位置上一天你这能力就不会消失,这是传承自血脉,懂吗?但是如果她不在了,你这能力不说消失吧,肯定也要打点折扣。这都是因为你还没能系统规划好自己的道路。”   艾米莉皱眉,这次倒是没有反驳。   其实她心底挺不服气的,比如一方面她觉得乌鸦老师假设妈妈有一天“会不在”很不吉利,是在咒人。另一方面她不觉得自己的能力会打什么折扣。   但听上去,自己只要规划好道路,就可以变得比现在更“超凡”?   还有这种好事?   那她肯定要静下心来多了解下。   “老师!”   她端正坐姿。   “我想听你说说‘道路’的事。”   “道路”和“瑟兰语”有什么联系?   难道“道路”就是考试?题目只能用瑟兰语写么?   “瑟兰语的存在历史比你想的久远的多。”乌鸦摇头,“它最早可以追溯到母树第一次缔结果实,那是这方天地间第一次诞生智慧生命,由这样的生命所突出的第一个发音,用那个发音缔结的语言,这就是瑟兰语的前身由来。”   “听起来好厉害!”   “当然厉害了,也就是现在粒子消亡了,否则如果你想操纵魔能,你就要先从一条条最基础的魔能公式开始学起。”   “类似数学和物理那样的公式么?”   “比那个复杂,不光要会算,还得把粒子排列组合塞到模型里。”   “这么麻烦。”   “那是……而像瑟兰语,或者索菲亚语这些古代神语都有加深对世界和自然本质理解的作用。我们上次不是才学到语言逻辑么?你能理解吧,用哪种语言思考就会连带受到那种语言的逻辑影响,这种影响会干涉到你的方方面面,对你来说可是重要的很。”   “但是。”艾米莉露出怀疑的表情,“你也说过粒子没了。”   “是没了,但你妈妈要把神秘道路和科学结合,所以才有了工程会。”血晶乌鸦不耐烦了,“想不想开械阳?想不想在指尖点燃黑色的火焰?想不想快速学会上千种魔女秘药的调配方法?”   “想!”   “还想,想就给我好好学!”   “刚才的发音,再来一遍!”   也就是这个小东西了。   血晶乌鸦压抑着烦躁。   四舍五入算我的后代……要是换了其他人上我的课是这种态度。   哼!   虽然血种已经不在我这里了,但是摆弄一些基础的法术,比如把谁的全身骨头都抽出来……我还是做的很熟练的!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课程终于走到尾声。   “今天就到这里吧。”   看了眼时间,都晚上七点了,血晶乌鸦打算放艾米莉去吃饭休息。   学习也要劳逸结合么,身体缺能量会影响大脑思考,再学下去也没意义。   “乌鸦老师。”   结果艾米莉坐在位置上没动,还是一直盯着她看。   “干嘛?”   帮人带孩子真是麻烦……   “这样说可能有点失礼,但是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就是有时候感觉你和妈妈对我一样好呢。”   我——   血晶乌鸦骤然一顿,就像雕塑一样僵在那里。   童言无忌,直接刺破了她最深层的伪装。   是啊……   何必去找那么多借口。   我之所以对她是这个态度,明明被她这样顶撞却还是耐得下心思和她说话,这一切其实都是由于——   一点一点转过身,血晶乌鸦重新盯住艾米莉,鸟喙看上去都在发抖。   在她眼中,黑发蓝眼的娇小女孩依稀改变了一些相貌特征,正在朝自己撒娇张手。   “妈妈!”   “能抱抱我嘛~”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   “滚去吃饭!”   留下数落,血晶乌鸦拍拍翅膀直接飞走,一直从门上的洞口飞进走廊。   “莫名其妙。”   艾米莉撇嘴,总觉得她最后的表现不太正常。   平时她可能还有心思琢磨,但到底是学了大半个下午,中间除了白水啥也没进,她决定先去找女王姐姐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然后再去考虑这些。   人生大事。   是的。   吃饭当然是一等一的人生大事。   “吃慢一点……”   画面一转,艾尔温坐在女孩旁边,伸手帮她抹掉脸上的米粒。   这豪放的架势,感觉不像是人类幼崽,说是拟人的雪列斯犬她都相信。   “汪!”   旁边顺势走来一只大白狗,轻轻用脑袋蹭女王的小腿。   “呜呜~呜呜呜嘤~”   “这个给你……别吃多哦。”   无奈叹气,艾尔温只好拿起下面的大腕,把那些已经啃的不能再烂的残渣倒掉,又在里面填了一大块烤肉。   “汪!”   莉莉瞬间竖起耳朵,双眼非常人性化的眯了起来。   “嗷嗷嗷汪!”   旁边的女官欲言又止,想说这种大狗这样惯很容易养出恶劣习性。   但再想一想,有多久没看到陛下笑的这么欢了?   虽然总是表现出一副很无奈很头疼的样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艾米莉和莉莉的到来真的给宫殿注入了活力。   要是她们能一直陪着陛下就好了……   “艾米莉。”   眼看女孩吃的差不多了,艾尔温决定进入正题。   “我呢……艾苏恩,也就是你妈妈,之前她写给我的信笺里提到,你继承了一些属于她的东西?”   “是这样。”   艾米莉一边大口喝果汁一边翻眼看她。   “姐姐是有事找我帮忙?”   否则应该不至于是这个语气。   这个语气她可太熟悉了。   每次李昂-科内瑞尔求她快从什么地方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声调。   嘿。   她可太喜欢这么逗他玩了。   “是这样的。”   左右看看,用眼神驱走那些懂事的女官们,艾尔温再一次把音量放低。   “你想帮你妈妈的忙,对吗。”   “对!”   艾尔温的蓝眼睛顿时亮了。   什么意思?   是关于这个需求的解法?   “我也想。”   艾尔温点头。   “而我恰好……”   “你可能听艾苏恩说过一些,就是关于我身世的事情。所以我可能是现在位数不多有资格做梦的人,而且我的梦她还窥探不到,很多东西都只有我自己能看到。”   这么神奇?   不过梦什么的……这方面的内容我还没学啊……   艾米莉有点愣住了。   这,提到的东西有点超纲。   “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艾尔温再次抬头看了眼外面。   她生怕血晶乌鸦突然出现,看到大厅里确实空无一人才放下心来。   “我负责做梦。”   “你负责解析。”   “关于‘阴影’和‘蚀渊’。”   “也许真的是有联系呢……” 第二十八章 春夜月(二合一)   餐桌上,艾尔温简单和艾米莉说清楚道理,艾米莉想了想,答应帮忙。   不过她并不觉得这会有用——她旁听过两位妈妈的交谈,因为蚀渊已经是摆在所有人脸上的问题了,这种事就算瞒着艾米莉,她到大街上溜达一圈就能了解个囫囵大概。   所以她知道,现在报纸上宣传的什么“蚀渊的问题已经被解决”,“所有人都不需要太过担心”……这些说法根本就是糊弄人的。   只是净化掉了蚀渊产生的污染罢了,蚀渊本身,那些恐怖的虚无黑洞可是依然存在。   想要彻底解决蚀渊,让那些可怕的黑洞消失需要寻找到这个世界被篡夺的历史……这是妈妈她们讨论的结果。   换句话说,蚀渊之所以出现,就是因为她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在很多很多年以前被不知名的存在用超凡手段割走过一部分,而这部分内容除了能走进起源之地的人以外旁人是无法去回忆的。   就像机械使徒辛德委托切斯曼公主蒂兰-阿尔勒,委托她利用曾经被污染过的灵觉去筛选可能和“失落的秘史”有联系的文献,这些文献就算真的被筛选出来,被找到,旁人拿到也是用不了的。   “姐姐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艾米莉瞪大眼睛看着女王,“如同一本书……‘失落秘史’就是中间被撕扯掉的页码。假设被撕掉的是第7页,她们现在在做的事就是……想办法找到第8页和第9页的内容,然后尽量通过通读整本书来补全缺失的第7页写着什么。”   “我知道。”艾尔温点头,心里暗赞这孩子的逻辑能力真的好强。   这其实是一个比较饶人的概念,但是艾米莉不但轻松理解,还能做出这样简单易懂的假设,这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同龄人,别说和她一样四五岁的孩子,就是十四五岁也比不上。   “那么,姐姐更应该知道,补全第7页是要资格的吧……”艾米莉说到这里开始小心翼翼的。   她知道女王姐姐想帮忙嘛。   无论是出于什么动机,想帮忙却被丢在一边冷落的感觉她最清楚不过了,这里稍微用词不当都可能让对方的失落情绪成倍增加,这是非常残忍的事,她不想在艾尔温脸上看到失落的表情。   “只有能进那个地方,能和母树沟通的人才有资格。”艾尔温点点头,稍显遗憾,“我知道你的意思,是的没错,因为我不具备这种资格,理论上来说,我的梦境里就不可能出现和‘第7页’内容相关的东西。”   并不唯心,这就是事实。   很玄妙,但如果把“失落秘史”换个说法,改成“失落的记忆”,再把整个纳米亚拟人化,这个概念就好理解了。   有人夺走了纳米亚的记忆,那么想要回想起记忆,自然得是它“本人”来。   一切和“本人”不沾边的东西都是无法回想起记忆的,这方面来说,尽管自己有着神的血脉,但这个稀薄程度嘛……   除了操纵械阳这类特权,真的很难说现在的神裔和古瑟兰的神裔有什么共通之处。   “不过也不是不能做就是了。”   害怕打击她打击的太过分,艾米莉赶紧做出补救:“唔……女王姐姐是神裔,虽然血脉很稀薄,但如果说其他人只是世界的寄生虫的话,女王姐姐至少是相当于汗毛或者发丝的程度。”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艾尔温的温柔微笑逐渐有朝僵硬发展的趋势。   这种比喻,听起来可不会让人感到多开心啊……   “总之,试试看吧!”   屁股一拱,艾米莉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反正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损失,倒是女王姐姐你,真的愿意敞开梦境给我看嘛?”   “最重的担子都换人挑了,我这点秘密还有什么好捂着的。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我也想试试。”艾尔温伸手摸摸她柔顺的黑发,“……知道吗艾米莉?你愿意帮我,我很高兴。”   哇——   黑发女孩在心里发出兴奋的欢呼。   这种明媚的笑容真的太犯规了!尤其还是这种雪白的头发,漂亮的想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简直像是妈妈说的故事里……那种心志坚定又身体柔弱的病弱美人一样!美的根本不像话嘛!   这样的女王姐姐,以后也会嫁给别的人嘛?   一想到这里,艾米莉心里就蒙上阴影。她尽量不去想那些以后的事,只是催促着艾尔温赶紧找地方做梦境实验。   艾尔温可不知道这小东西心里在想这么失礼的内容,还在为她的严肃感到欣慰,认为她真是遗传了艾苏恩的所有优点,就连做事时的态度都这样严谨。   “你晚上还有功课吗?”   出门之后,女官侍女们又跟了上来,艾尔温换了一些可以在旁人面前闲谈的问题,双眼一直盯着走在前面的莉莉屁股。   雪列斯犬的屁股真是又高又翘,那尾巴都竖起来在左右摇摆了……这说明它很满意我的照顾?   “没有了。”艾米莉牵着她的手,听到这个话题就来气,每走一步都要故意把脚踢出去,就像在踢某只乌鸦的屁股一样。   “如果是古爷爷或者胡桃姐姐的课,晚上说不定会再续一节。但只要是乌鸦老师的课晚上就直接能休息了。”   “为什么呢。”   “因为乌鸦老师总拖堂啊……你没发现我们今天吃饭特别晚嘛……”   “我似乎听到,有什么人在说我坏话。”   伴随一阵呼啦啦的声音,血晶乌鸦呼的降落在艾尔温肩头,用那种标志性的,居高临下的俯瞰眼神打量着女孩。   “如果你不介意,我也愿意给你再补一补。”   “我……”艾米莉开始脸上还发愣,一秒过后瞬间眉开眼笑起来。   “这个……老师~~~”   “哼!”   “老师~~~艾米莉愿意补课~艾米莉可喜欢听你讲课啦~~~”   “哼!”   “但是艾米莉担心老师的身体~老师今天才刚过来,不如早点去休息吧?”   “真难得你还会主动关心我。”血晶乌鸦讥诮的道,“特地换上这种恶心的腔调……让我猜猜看,你今晚是想做什么坏事?你不会是想偷偷溜出去吧?”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这小东西下午听课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肯定是在关心那两个人,她肯定想去见识蚀渊!   “陛下。”想到这里,血晶乌鸦转头盯着女王的脸。   “那两位信任我们,将她托付在这座宫殿。我们可不能辜负这种信任才好。”   “当然~”   艾尔温继续温和的笑着,“自从小艾莉过来后一直是跟我一起睡,请您放心,我夜里会好好看着她的。”   是么?   虽然确定艾尔温可以信任,但血晶乌鸦没由来的觉得心绪不宁。   说起来,这种腔调果然还是从这位嘴里吐出来要更加合适。   小艾莉……她们关系确实很好,那也许就是这么学来的吧。   思索一番,确定在王宫层层防卫和自己的照看下孩子不可能溜出去玩,血晶乌鸦也没想太多,告了夜安就飞走了。   她并不累,但心态在下午确实受到了影响。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调节状态。   总不能每次盯着那孩子都想起其他人吧。   智慧……总是需要向前看啊。   呼~   乌鸦飞走后,艾尔温、艾米莉……甚至就连前面的莉莉都很明显的放松下来。   “你也害怕?”   艾尔温觉得莉莉有趣,走到前面蹲下来,抱住它的狗头用力搓揉。   “那并不是你的主人吧?我想尤西里安女士也不至于针对你,你怕什么呢?”   “汪!”   莉莉只是叫,双眼弯弯,一边舔着女王的手掌一边欢快晃动尾巴。   “我想那可能是因为……在很多时候,只有莉莉愿意当老师的听众。”   艾米莉在后面目睹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兴致一下子低落下来。   “为什么?”   艾尔温走到前面开门,进入她专属的寝室卧房,把莉莉和女孩让进来后再关上门,也把那些侍女什么的关在外面。   “希茨菲尔庄园……人并不少吧?”   她是去那里做过客的。   不是庄园搬去折痕以前,而是之后,在她印象中那里除了生活着一家三口以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位木头人管家,一位偶尔会回去居住生活的女性燧石骑士。以及像莉莉这样的宠物、一只非常神骏的黑雕、两只憨傻憨傻的猫头鹰……再算上血晶乌鸦,应该称得上热闹才对。   但是听起来,尤西里安女士的日子不太好过?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圈子。”艾米莉低着头闷闷说道。   “妈妈和我自然没什么隔阂,我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古爷爷和胡桃姐姐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这种日子他们再过一百年都不会烦。”   “笨蛋大力姐(指阿什莉)的脑子有点不太灵光,以她迟钝的反应如果没人给她点明,她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气氛异常。”   “至于傻鸟们和傻莉莉……它们在动物里算聪明的,但要它们理解人的悲欢还是太勉强了。”   “听起来。”艾尔温双手抱胸歪头。   “只有乌鸦女士是最孤单的?”   “我不知道妈妈有没有这种感觉……我个人猜测是有的。”   艾米莉皱眉。   “就是老师和我们家格格不入。”   “她是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不断讲述那些宝贵的知识,不光教导我,也教导过妈妈。”   “但是,她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用餐。”   “她不愿意像莉莉一样和我们睡在一起。”   “除了讲课的时候,或者聊其他那些‘正事’的时候,老师总是一个人不知道飞去哪里待着。”   “我也是有一次去找莉莉才发现的……那是在木桥后的丛林里,莉莉被要求在那坐着,老师就站在枝头上长篇大论。”   “嘤……”   听到伤心处,莉莉耳朵耷拉下来,趴在地上缩成一团。   “艾苏恩没有调解过吗?”   艾尔温好奇,心想以自己对那个人的了解,她不可能会这么迟钝。   “有调解。”女孩摇头,“实际上,这已经是调解的结果。”   “我之所以猜测妈妈也看出来了,就是因为她经常会主动找老师请教问题,每次都特别仔细的、甚至可以说是繁琐的询问我们下午上课的过程,然后末了还要送上一份亲手制作的小点心——就连我都没得吃呢!”   “那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但老师不接受。”艾米莉来到床边坐下,抬头起来。   “她总是那副高傲的样子……”   “我觉得老师……”   “她可能是在记挂着一些人或者事,那些以前经历就像刻在她的骨髓里一样,导致她没办法再享受这种和平的生活。”   所以艾米莉才会情绪低落。   真烦闷啊。   当时就决定了以后要多学学妈妈对乌鸦老师好一点的,怎么下午就忘了这么回事,甚至中间还对她发了脾气?   真不像话。   别说妈妈知道后又要来打屁股,艾米莉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是么……   艾尔温眯眼。   以那位在历史里留下的传说看,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以你的年龄,能想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了不起。”   走过去在女孩头上揉揉,艾尔温不顾她的挣扎抵抗,强行把她抱到怀里,用力和她蹭着脸蛋。   “小艾莉~嘿!小艾莉~”   “刚才第一次在你老师面前用这个称呼,你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嘛~”   这么善解人意的孩子,长的又这么漂亮可爱,当然要趁着现在还能玩到多玩一玩啦~   “不……不介意是不介意,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不想被当小孩子啊!   几乎所有被夸赞过早慧的孩子,他们都不喜欢自身被当孩子看待。而艾米莉觉得自己可能是其中最最在乎这一点的,她总觉得自己其实早就可以看透一切。   是的,之前对女王姐姐说的那些可不是谎言,无论是查案也好还是别的也好,她自信不会做的比妈妈差。   哪怕是在吸引好感方面……   躲闪中瞟了眼女王的脸,看到那水润的嫩绿眼眸正笑眯眯的注视着自己,艾米莉脸蛋微微发红,只感觉身体像软泥一般提不起力气。   如果女王姐姐喜欢的话……   啊算了……小孩子就小孩子吧……   最起码当小孩子有个大人不可能享受的福利,那就是被带到盥洗室去一起洗澡。   两人下午已经非常彻底的洗过一遍了,所以这次只是冲冲。中途艾米莉一直眼神游离盯着一些特别的地方,在心里默默归纳一些冷门知识。   唔……   虽然从眉毛和睫毛就能看出来这点……   比如妈妈的眉毛睫毛都是偏点白的银灰色,我和夏妈妈的眉毛睫毛都是纯黑。   但外面的人居然也是这个规律……   女王姐姐的毛发都是白色的呢……   艾米莉之前可没有频繁和希茨菲尔或者夏依冰以外的人在一起洗澡,她学新知识学的太入神,一直到换上睡衣被抱上床,眼前依然是那抹晃动的白色。   就想羊羔尾巴的尖尖一样。   很可爱。   有点想伸手摸上几下。   “那么,艾莉。”   艾尔温咳嗽一声,先是悄悄走到门口锁门,然后又蹑手蹑脚的钻回被窝,在女孩身上戳了一下。   “啊?姐……姐姐?”   “你反应怎么这么大?咱们现在该开始了。”   “好……好的!”女孩忙不迭点头,“怎么开始?”   到底才只有这个岁数……艾米莉并不理解心里的悸动是从何而来,她的两位母亲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对她展开性教育,导致她现在一头雾水,困扰与那种感觉的原理。   “我先确认,你能像艾苏恩一样窥探别人的梦?”   “没有妈妈那么效率。”艾米莉点头,“但是只要主观上‘对我不设防’,我猜我是能看到的。”   “‘你猜’?”   “因为在今天之前没人对我提过这样的要求,大家都不做梦了嘛,我也从来没有真正试过。”   “那咱们还真都是第一次了……”   叹息一声,艾尔温只希望一切真能向两人预估的发展。   “先试一次。”   “因为我也不确定我什么时候会做那些梦……它的出现没有规律。”   “这样试个三天左右,如果三天内什么收获都没有,我们再考虑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   艾米莉狐疑的扬起眉毛。   女王姐姐说的轻松,她的意思不会是要吃药吧?   什么各种带“神”、“影”乱七八糟词缀的药剂,无外乎是提炼出梦境供人查看……做到这种程度也太夸张了吧?   利用天赋钻入梦境中她还有把握不留痕迹,但如果用药,她觉得肯定会被别人发现!   最好别用。   心里这么想,但艾米莉并没有说。   她知道对此时此刻的艾尔温来说,这种话她是不会听的。与其上来就把氛围搞僵,还不如先顺着毛捋,在稳住对方情绪的情况下尽量用自己的能力去把难题解决。   换到这个场景,那就是自己要在三天内实现目标,最起码要给姐姐一个信服的解释。   唔……这是来自夏妈妈的言传身教。   虽然妈妈后来说这些是不健康的技巧不要当真,但总觉得是有道理的……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人在三天内开始了“亲密接触”。   开头进展非常糟,因为艾尔温每天晚上都尽量想着要调取先祖的记忆,老是想老是想,反而搞的睡眠质量不怎么样。   连睡觉都睡不安慰,固然有断断续续做一些梦,但都破碎不成体系,压根看不出什么东西。   还是艾米莉察觉到问题结症,在第三天的晚上牺牲自我挑起了第一届白影宫枕头大战。   故意被病弱女王压制,故意被病弱女王按倒,故意被病弱女王用枕头殴打,故意举起双手双脚大叫投降。   这样疯玩过后,不但两个人的关系拉近许多,也成功把艾尔温给累到了。   她终于能好好睡觉。   也终于能在今晚做一个长梦。 第二十九章 牺牲者圣殿(二合一)   躺在床上,感应着从身边人身上发散的灵,艾米莉紧张吞咽下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灵念也放出来,缓缓渗透到那些东西里面。   这不是希茨菲尔教的,她妈妈可不会教这么危险的东西。而是她在“部分时候”躲在一边“暗中观察”,从那两股交融的灵念——从那个疯狂的过程中学习到的。   理论上是夏妈妈的绝技来着,每次一用这一招妈妈的反应就极其剧烈。   我忘记和女王姐姐说这种做法意味着什么了……如果她以后知道我贸然对她使用了这种只有“妈妈之间”才能施展的手段,她真的不会生我气么……   不管怎么早熟,艾米莉到底只有4岁。对一些事物还是懵懵懂懂,偏偏又因为心思过于活络,导致连做正事的时候也心绪不宁。   算了……   稍微坐起来,在黑暗中看到艾尔温那恬静的睡颜,艾米莉自暴自弃的重新倒下去,把小脑袋砸进枕头。   搞的好像我不是故意忘记一样,这种“大人之间才能做的事”对我也很有吸引力啊——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姐姐会不会喊得特别大声。   白天问了这里具体的隔音效果,姐姐虽然说没问题,但总觉得中途会发生意外……   抱着这种既自暴自弃又忐忑不安的念头,艾米莉的灵念逐渐有九成都渗透进了那股发散的灵念。   “唔……”沉睡中的艾尔温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哼了一声,然后猛地一个翻身过来,就像抱着洋娃娃一般把艾米莉紧紧搂到怀里。   ……吓死我了!   足足十多秒,艾米莉一丝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确定她还在睡梦中并未醒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也并没有发出那种奇怪的叫声,她才把心思沉淀下来,开始仔细浏览灵念里刻印的光影画面。   一开始是黑暗。   就像是一个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能看到的那种广袤的黑暗。   然后光出现了,就像是适应了黑暗的景色,慢慢的,艾米莉感觉可以看到那些阴暗中的朦胧轮廓。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现在又是什么状态?   惊奇的感应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艾米莉发现自己在这个“梦境空间”里是没有身体的。   没有身体,感觉不到手脚,好像只保留了灵体意识一样,但是可以做到慢悠悠的转换视角,或者慢悠悠的朝某处移动。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艾米莉知道入梦和回溯是妈妈的能力,希茨菲尔在这方面倒是没有瞒她,和她详细描述过回溯,以及介入他人梦境的感觉。   “如果是之前,你在介入他人梦境的时候应该是先进入梦界梦墟。”   当时她是这样讲的。   “梦界梦墟可以被理解为是镜面中的颠倒的现实,里面的建筑物、街道、地型和现实相同,只不过左右是对调的,很容易就能适应过来。”   “如果周边居民较多的话,那么你应该可以比较轻松的感应到那些漂浮着的氤氲绿雾。就像是一个个的小绿雾团,外面的颜色接近黑色,越往中间越绿越亮,你只要触碰到它们就能直接感受到他人的梦境。”   “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的梦界梦墟和妈妈的影子相融,算是借助了另一位伟大者的灵感吧~人们的情绪将直接在这片阴影里发泄出来,他们就不会再生成梦境。”   “而你,艾米莉。你是我的女儿,那你即是这片阴影的女儿。我能感觉到你和它之间有紧密的联系。如果真的还有人可以做梦,那你只要遁行进去,或者在外界和那人的灵念相连,应该就可以和我一样在那个世界里自由漫步,没有什么能阻止你。”   自由漫步啊……妈妈原话用的就是这个词汇。   但是,没有手脚的话也能称之为漫步么?   肯定是什么地方被搞错了。   想了想,艾米莉决定冒险,把留在身体里的那一成灵念也抽调进来。   没人告诉我过我不能这么做,那应该就是可以的吧……   她这么尝试了,然后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直接掉进了被窝和怀抱形成的阴影夹角,彻底从现实中消失掉了。   艾尔温依然没有醒来,她闭着眼睛,怀里抱空,但只是眉头紧蹙起来,扒拉被子填补了空缺就继续酣睡。   而艾米莉则是一路尖叫着在黑暗中下坠。   她害怕极了……好吧这样确实是可以在阴影中自由漫步了,但是怎么会是这种惊悚的感觉?   “啪嗒!”   脸部着地,还好不疼,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打量四周。愕然发现,她现在伫立的地方好像就是……就是之前朦胧窥见到的,女王姐姐做的梦啊!   我的方法是正确的么?   真身进来倒是看的清楚多了,虽然这里什么光源也没有,但落在眼里就是有一种被皎月照的透亮的感觉。   四处观察,艾米莉判断这里应该是一座神殿。   自己身处的位置应该是神殿下方,这是一处大平台,往下看能看到广袤的、不知道有几千层的阶梯一直蔓延到云端,往上看则是粗犷高大的超级石柱,同样有好多层阶梯在往上延伸,一直到没入上面的云层。   不过那是云嘛?   不断在蠕动,在翻滚……到底是紫灰色还是单纯的灰色……感觉应该更像是雾气?   等等,这不会是灰雾吧?   后知后觉,艾米莉终于有点怕了。   灰雾当今已经不被人们当做威胁,因为有艾莎的例子,还有那些海上航路的例子都证明了人类王国已经掌握了稳定驱逐灰雾的手段。   但艾米莉也没少看那些灰雾纪元的故事,尤其是她最最崇拜的母亲——艾苏恩-希茨菲尔在灰雾中冒险战斗的故事,她当然很清楚灰雾什么,更明白这东西对凡人来说有多危险。   很可疑……为什么在女王姐姐的梦里会有灰雾?   还有这座神殿又是什么情况?   这是先祖之灵给女王姐姐返潮的记忆吗?   是女王姐姐的祖先经历的事?   一边惊奇的在宽敞平台上四处跑动,这个台阶摸摸,那个柱子摸摸,艾米莉为这种新奇体验兴奋不已。   践行了想法,又学会了一种新技能,她心中的喜悦还要甚于别的孩子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几乎压抑不住要欢笑出来。   不过,这里应该是姐姐的梦境。   姐姐人呢?   玩着玩着,艾米莉逐渐意识到不对。   这台阶太大太宽,又是如此的长,如此的神秘,月光照亮的平台上除了自己以外什么人都没有,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吗?   就在她这么想的同时,下方依稀传来一阵动静。   好像是有人在上楼。   很慢,但很有节奏感。   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跑带平台边缘探头下去,艾米莉吃惊的看到,她的女王姐姐也就是艾尔温,此时正穿着一套华贵而又漂亮的纯白宫裙,头戴一顶华丽的不像话的大王冠,手持烛台,正顺着台阶往上面爬。   艾尔温的步调节奏很慢,但爬的速度却一点不慢,很快就跨上平台,看那架势是要继续往上面走。   “姐姐?”   “女王姐姐?”   艾米莉赶紧跟上去,她跟在艾尔温身边小声呼唤她,但艾尔温就像听不见,双眼一直呆板的看着前方。   哦……忘记是妈妈还是乌鸦老师说过的,做梦的人总是浑浑噩噩,意识和清醒时截然不同。   所以这种事情,至少在进行过程中是不要指望艾尔温提供什么帮助——女王姐姐肯定是不可能和艾米莉交流,在她的视角她只是在浑浑噩噩的做梦罢了。   只能靠我自己看么。   嘴角抽搐,艾米莉突然发现自己肩膀上担子很重。   这个趋势,姐姐好像要一直往上走……   上面有什么?   那片灰雾让人不安,即使现在看到的东西也足够和姐姐交差了,要不要出去把她叫起来呢?   艾米莉有些举棋不定,而艾尔温却没有给她更多反应时间,在即将靠近上面的氤氲雾气时身影就像鬼魅一般闪烁了一下,一个突进就钻进去了。   这!   事到如今也只能跟上去了,艾米莉咬牙,昂着脑袋也往里冲。   灰雾里的能见度很低。   看不清方向。   但还好有艾尔温,美丽的女王端着烛台,烛台上插着一只白色的大蜡烛,那火焰一只在稳定的燃烧,将她的身段照映出来,也给艾米莉指明的方向。   因为这雾气诡异的不像话——理论上来说有往上走的台阶做参照是不可能迷路的,但是不管她转向那个方向,脚下台阶总是往上。   多亏能看到人,她才没有在灰雾里迷路。   这里……   这里好像真的有点可怕啊……   一直这样走一直这样走,艾米莉心里开始打鼓。   如此的空旷。   如此的寂寥。   如此的广袤。   如此的孤独。   真要说有什么魔怪冒出来她反倒不怕了,但只是这样在灰雾里走,就好像要循环走到生命的尽头一样,这种呆板而又死寂的循环让她觉得心里发毛。   女王姐姐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这不像是先祖返潮给她的梦吧……否则她本人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但如果是她自己做的梦,她的衣服怎么会大变样呢?   现实中她穿着睡裙啊,这套裙子我甚至没在她的衣柜里见到过。   更不要说那个烛台……   蜡烛的光很温暖……   总觉得只要被照耀着就不会有事。   持续走了一段时间,就在艾米莉觉得实在无法忍受,想要从梦境抽身苏醒的时候,前方的画面终于变了。   出现了一扇估摸着有将近100米那么高的大门。   没有门板的那种。   墙壁和天顶似乎都是由巨大的石料堆砌而成,同样是被巨大的石柱支撑起来。   搭建工艺说实话有些粗糙,就艾米莉所见,墙壁和石柱上到处都是裂缝痕迹,也是到这里开始,她发现脚下的地面开始凹凸不平,每走几步路总是能踩到一些脱落的石块。   这让她不得不更小心的落脚,因此速度大大拖慢,一下子就被艾尔温甩出了十几米远。   不是坏事,因为她迅速发现,那黑洞洞的巨大门框——犹如凶兽之喉的黑暗里居然缓缓走出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   “你终于来了。”   斗篷人开口,是低沉的女声。   那兜帽上沿都垂到她的鼻子位置了,艾米莉在这个距离只能看清她白色的下巴尖。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太空旷,只是轻轻说话都能传出老远的话,自己应该不可能听到那个位置传来的动静。   幸好没跟上。   她心里庆幸,停下脚步躲在灰雾中,依靠身形矮小的优势隐藏自己。   理论上来说,现在梦境里的东西是无法干涉现实之物的。但这地方太诡异,艾米莉稳妥起见不愿意冒险。   就当做对方能看到她,一路这样隐匿行踪跟着好了。   奇怪的斗篷人,她似乎认识艾尔温一样,领着她一路进入“神殿”。   一直到她们在大门里的黑暗中消失,艾米莉才快速跟上去,借助道路两边的巨大石柱做掩护,一路追随。   “这蜡烛的光是如此微弱。”   斗篷人和艾尔温并行,此时正偏头注视着她手中的烛台。   “说明你的血脉已经稀薄到几乎看不到光芒的程度。”   “要是再晚个几代,也许这蜡烛就点不亮了。”   她什么意思?   艾米莉皱眉。   蜡烛?   那蜡烛不是单纯的蜡烛吗?   怎么听她的意思,那蜡烛是女王姐姐的血脉显化?   真是惊了……   艾米莉眼睛瞪的老大。   女王姐姐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斗篷人……她是谁啊?   她冒险走的快了一点,窜到两人右侧的阴影里,仔细观察女王的脸。   艾尔温还是那副呆板表情,就像是压根没听到任何动静。   但那烛光却在晃动。   两个人的影子也在地上妖娆舞动起来。   “这里是‘布洛维哈温-牺牲者圣殿’。”   斗篷人却自顾自的继续诉说下去。   “只有哈温家的后裔拿到钥匙才能进来的地方。”   “你一定很好奇我是什么人,这点我也没必要对你隐瞒。”   “我的名字是莉卡-哈温。”   “我的母亲是神后之一,按理来说,我们的老祖母是同一个人。”   顿了顿,斗篷人似乎在等待艾尔温回话。   但艾尔温还是一言不发,只有烛光在那疯狂颤动。   “差点忘了。”   轻笑一声,斗篷人对着烛光一弹,指尖搓了一道火光落入女王胸膛。   她整个人便好似被这一下注入了灵魂,表情、眼神瞬间灵动起来,身形颤抖着后退几步,嘴唇微张说不出话。   艾尔温确实被吓到了。   不是……不是说好只是做梦而已嘛?   这从来不曾预想过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的梦?”   左手拿着烛台,她低头看着张开的右手。   “是也不是。”   斗篷人抬头。   “这要看你如何理解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   “牺牲者圣殿的建造材料是牺牲者之灵。”   斗篷人转过身去。   “那些看起来像是石料的东西,其实是战争中身死的一切凡灵,是用它们的鲜血和骸骨所聚合铸就。”   什——这么恶心的吗?   艾米莉正趴在柱子后面偷听呢,闻言赶紧松手跳开,还把手放在衣服上用力摩擦。   她没有对牺牲者不尊重的意思。   但鲜血和骸骨……   听起来就好瘆人啊。   “那么。”艾尔温眼神闪烁着,“这座圣殿被铸造出来的目的是?”   斗篷人点头:“封印邪神。”   “封印……邪神?”   艾尔温双眼也瞪大了。   等等,这些灰雾……难道这里就是艾苏恩提到过的“灰雾神殿”?   只能借用咆哮之书和神眼才能抵达的地方?   应该是了……   世界上应该不会有这种巧合,居然存在两个如此神秘又如此相似的地方。   但是为什么,灰雾神殿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   “因为你有这个需求。”   斗篷人直言。   “圣殿很早就感受到了你的意志,你想奉献,你想战斗,你想摆脱现实的桎梏,所欠缺的不过是命中注定的钥匙罢了。”   “钥匙?”艾尔温一愣,“什么钥匙?”   “希茨菲尔庄园,守密人家族。”   这下轮到斗篷人不解了。   “你不是因为掌握了这个才进来的吗?”   “母神之所以策划这一切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后裔得到钥匙,既然你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那你应该也得到了那枚眼睛才对。”   啊?   如果说之前的内容只是让艾尔温和旁听的艾米莉“有点吃惊”,那她现在说的内容就是让两人“大吃一惊”。   什么东西……   原来守密人家族是专门为神裔所准备的钥匙?   但是我并没有夺走艾苏恩的眼睛……那眼睛依然好好在她身上,按照莉卡的说法我没有这钥匙是进不来的,为什么我现在进来了呢?   几乎是同时,艾尔温和艾米莉都想到了她们商量的“入梦计划”。   所以是因为艾米莉?   艾尔温眼珠子微微颤动一下。   艾米莉-希茨菲尔。   如果钥匙指的是“传承神眼的希茨菲尔”,那艾苏恩现在完全控制住了神眼的力量,她的女儿,是不是可以算作钥匙的一部分?   艾米莉的灵如果和我交融……   一定是这样。   牺牲者圣殿因此判定我获得了资格。   而另一边,艾米莉在反应过来后则是又惊又怒。   什么叫“应该得到了那枚眼睛”?   这说的是妈妈的左眼吧?   她什么意思?   合着妈妈是牺牲品?   妈妈存在的意义就是把眼睛送给哈温的后裔吗?   愤怒、荒谬、恐惧……以及最强烈的难以置信。   艾米莉拒绝承认对方口中的“母神”是那个人。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希茨菲尔和哈温的关系……   一下子就要不同了呀……   “那么,我的使命是什么呢。”   艾尔温克制情绪,问斗篷人。   “哈温的使命,为什么我们会被留下,为什么没有被带上太阳神国,从我的先祖开始就一直对此事抱有巨大的困惑。你能告诉我这原因吗?是因为需要我们抵达这座神殿?”   “正是如此。”   斗篷人点头。   “这里封印着邪神?”   “许多邪神。”   “有多少?”   “当初和神国碰撞的,活下来的,几乎全部都关在这里。”   “那这里是在什么地方?”   艾尔温语气颤抖起来。   这么可怕的一座监牢!   她不敢想象要是这里损毁了会怎么样!   “只存在于虚空。”斗篷人微笑,“只有哈温神族的血脉凝成蜡烛,用那烛光照亮道路才能抵达。”   “至于你的使命,自然是终结这里存在的意义。”   “我……?”   艾尔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你没有听错。”   斗篷人收敛起笑。   “你的使命就是杀死这里关押的所有邪神,带着新世界迎接神国回归。” 第三十章 探索新大陆(二合一)   她说杀死所有关押的邪神——   有那么一刹那,艾尔温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我确实是在做梦来着……也许这只是我的臆想,是我太过急切,那股思绪汇聚形成的荒唐梦境……   但……应该不是这样!   到底是在王座上打磨过了,艾尔温的心志之坚定和她的外表相差甚远,她转头就把这种想法抛到脑后,几乎是立刻,而且百分之一百的肯定,自己现在的遭遇并不是梦境!   或者说是梦又不是梦吧,这个莉卡-哈温不是也这样说过么?总之我能切实感到我意志的存在,我能感觉到我的双脚接触着这里的地面,能呼吸到这里冰冷而又提神的空气,能感受到我的身心正受到烛光的炙烤……是那样温暖而又真切,这些都能说明我是“切实存在于这个地方”!   那就……   她的眼帘半垂下来。   那就不能当做梦境,随心所欲的去玩闹了……   而旁边一直在关注两人的艾米莉则是半蹙眉头。   她发现了一个小细节,那就是斗篷人自从弹了艾尔温的蜡烛之后,她弹蜡烛所用的右手食指一直捏着,不管身形怎么换都确保它位于艾尔温的视线死角。   这意味着什么呢?   “我做不到。”艾尔温此时对斗篷人摇头,“太夸张了,即使是最弱的邪神,我想要解决,恐怕也只能依靠械阳的力量。现在在这里我什么力量都使用不到,我不可能完成这种任务。”   “你能。”斗篷人态度有些不屑,“你以为牺牲者圣殿为什么要挂上那样的前缀,它之所以建造出来就是为了等待今天,等待手持钥匙的神裔到来。”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看到她有答应的趋势,斗篷人明显精神一振,她绕过来,右手搭在女王肩膀上,另一只左手指向道路前方——也就是更里面的那片黑暗。   又来了!   艾米莉瞪眼。   以这两人之前的站位,需要做这种亲昵的动作再指路么?   而且“莉卡-哈温”弹蜡烛用的是右手,可见右手才是她的惯用手,她为什么要切换成用左手指路?她难道不觉得别扭么?   很可疑!   相当可疑!   这家伙故意用这种手段让艾尔温忽略右手……那右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异常变化,她想隐瞒这种变化!   “我们现在的道路,你可以看到每隔11米就有一根这样的柱子。”   斗篷人不知道有人正在暗中偷窥,还在正常给艾尔温讲解下面的重点。   “嗯。”艾尔温点头。   “你继续往里走,会进入圣殿狱堂。那里是一个圆形的、一排排柱子呈放射状排列的大厅,大厅中央是女神的神像,下面是一个桌台,上面摆着一本大书。”   “嗯……”   艾尔温一边迎合她一边心想这和“灰雾神殿”的描述当真一模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大概知道莉卡后面会说什么了。   “你要想办法,穿过这条路,去到那个桌台前,触碰那本书。”斗篷人点头,“这个过程很危险,因为你会发现那些柱子每一根都缠绕着锁链,那里四周都布满灰雾能见度会非常的低,你将看到大部分锁链都是被拉长延伸、一直没入四周灰雾的,你不要管这些,也不要管雾气中传来的任何动静,一定要尽快找到那个桌台,触碰到桌上摆着的那本大书!”   “莉卡前辈。”艾尔温顿了顿,“抱歉打断一下……您和我说的这么详细,是不打算和我一起进去的意思?”   “我虽然也是神裔,但是我可没有钥匙。”斗篷人笑笑,“钥匙是跨入那个领域的关键。”   “锁链尽头是什么。”艾尔温眯眼。   “是邪神?”   “不错。”   “锁链有多长?”   “这可不好估计,有的长有的短,有的干脆还被锁链捆在柱子上,那种威胁是最小的。”   “‘钥匙’的意思,是不是指拿到那个祂们就会暂时把我当做同类?”   “很聪明嘛,不错!是这个意思!祂们会以为你是游荡的同类,你需要走一段路就停下来一会,用来混淆祂们的认知,否则你走的太远太自由,祂们会意识到你身上‘没有锁链’,那你的身份就暴露了。”   “我如何确认我的安全。”艾尔温问的十分仔细,“我如何确认祂们还没有识破我的伪装?”   “只要注意看四周的柱子就行,那些锁链通常是拉直的,说明尽头拴着的东西在很远的地方。但如果你发现有好些锁链垂下来了,那就说明尽头的东西在快速朝你接近。”   “那时我该怎么办?”   “看你当时走到了哪……正常来说狱堂入口走到中心需要110步,你自己可以数,如果是54步以下就赶紧退回来,56步以上就抓紧往里跑。”   “这也太笼统了吧?如果正好是55步左右呢?”   “那就只能看运气了。”斗篷人双手一摊,“总要付出风险的,这可不是‘一定可以成功的事’。”   “但这也不是一般的风险……退回来我能理解,这往里跑,意思是只要触碰到那本书我就安全了么?”   “不,还不够。”   “那还要做什么?”   “你需要……我不确定那张桌子上有没有墨水和笔了,有可能都有,有可能只有笔,甚至有可能什么都没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怎样的准备?”   “用你的鲜血在书上写字的准备。”   “我的?……血?”   “应该会有反应的。如果都有那你就蘸墨水写,只有笔你就用笔尖划破手指蘸着血写,都没有那你只能想办法刺破手指直接写了。”   “写什么?”   “写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这样就够了吗?”   “够了。那本书会承认你,你将获得圣殿的控制权。然后你就利用神裔的特权把太阳神火给放出来——通过那本书,它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将那些东西统统烧死!”   “听起来很容易。”   “对你来说很容易,对别人这可是比什么都难。”   “我有一个不理解的地方。”艾尔温盯紧斗篷人,“听上去这些邪神都是囚徒,祂们虽然很危险,但这种危险已经被束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没错。”   “祂们的危险只局限于对我这样的半吊子凡人,对艾……对母神来说应该很弱。”   “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母神要建造牺牲者圣殿把它们关起来呢?”艾尔温皱眉,“直接杀死祂们不好吗?”   “我想那应该是因为,母神当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斗篷人笑笑。   “也许她当时就是这样规划的,也许这里不过是那些怪物临刑之前居住的死牢,但事实就是祂们当时被忽略了,毫无疑问,是有比杀死祂们更重要的事要去处理。”   但是还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重要呢?   不光艾尔温,旁听的艾米莉也觉得荒谬。   虽然莉卡-哈温没有详细描述带锁链的柱子有多少根,但怎么想来都不会低于两位数。如此可怕的隐患摆在这里,太阳王怎么就敢放祂们在这里,她难道不害怕有罪犯越狱?   除非……   除非被关在这的不是灰雾的全部。   也许灰雾里还有更大的威胁,更强的神祇。太阳王意识到如果不阻止那股可怕的意志那所有的秩序都要倾覆,那相比起来牢狱里的怪物至少还能往后面拖,确实显得不怎么重要。   所以她就把处决的任务交给后代?   斗篷人说的好像按按钮一样容易,真的会有她描述的那么轻松?   确实过程中是有凶险的地方,而且这个凶险程度还不小。   但是相较于成功后可能取得的成果来说,这个凶险根本微不足道!   两人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就……   如果只要这样就能消除掉灰雾神殿存在的威胁,一口气消灭掉两位数的灰雾邪神。   那……没有理由拒绝的吧?   “考虑的如何?”   斗篷人抿唇。   “只有光荣神裔能完成的使命。”   “这注定的宿命,你是不会拒绝的吧。”   “……”   艾尔温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姐姐……】   忽然,她听到艾米莉在哪里叫她。   【别动!】   【我现在躲在旁边看呢。】   【我们的灵现在交融在一起,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种手段。】   【你听我说,这个人其实是有问题的,她的右手刚才一直在躲避你的视线……很可能是被蜡烛火焰给灼伤了!】   艾米莉快速把她的猜测描述一遍,一边听,艾尔温眉头就蹙的越紧。   虽然艾米莉并没有明确说对方有什么问题,但是,光“会被神裔血脉凝聚的烛火伤害到”这一点,就足够认定对方的危险。   她说自己叫“莉卡-哈温”,和这边一样也是神裔。   但神裔怎么会被神裔伤害?   在这牺牲者圣殿,会被神裔烛火所伤害的东西应该只有……   “莉卡前辈。”   默默抓紧手中的烛台,艾尔温突然开口问道。   “您说您和我有同一个老祖母,那您应该也是我的祖先。”   “没错。”   斗篷人点头。   “那您应该也非常老了吧……您之前所说的秘密,不是亲身参与过神战应该是不可能了解到的。那么您至少是在1800年左右活跃的人物了。”   “是这样。”   “属于1800年的您,是怎么做到一直到现在还存在的?”   听她这样问,斗篷人稍微愣了一下。   就趁着这一瞬间的机会,艾尔温猛地挥舞烛台,就像舞动一根火把那样将前端的火焰甩向了她!   “你——”   斗篷人立刻抓住她的左手手腕,但斗篷布料还是被划过的火焰触碰到,火焰就像接触到油脂一样快速从袖口往上燃烧起来,一眨眼的功夫,莉卡-哈温就成了火人!   真的有问题?   艾尔温抓紧烛台后退好几步,死死盯着眼前的火人。   她要确认。   确认那个最终的结果。   “哦……不得不说,莱娜祖母的后裔都完美继承了她的谨慎。”   一边这样说,火人一边伸出手,一把将燃烧的斗篷撕扯下来。   刷!   至此,“它”的真容暴露出来,完全不是身披斗篷时给人遐想的白皙下巴——不是那个下巴所能让人联想的胴体,而是一团包裹在翻滚灰雾里的,完全由发光的绿色雾气所构筑出的一副骷髅骨架!   “别激动……我并不是邪神。”   骷髅骨架淡淡道,依然还是之前的女声,只不过听起来要更飘渺一些。   “本来不想吓到你的,但既然你发现了,那也只能告诉你实情。”   “你还喊‘祖母’——”   艾尔温摇头。   “那你依然是——”   “我依然是告诉你的那个身份。”骷髅点头。   “但确实,除了走完自己的‘道路’,完成最彻底的升华这种情况,没有人能抵挡时间的腐蚀,这意味着‘莉卡-哈温’也是会死的,此时你所看到的,留在圣殿里的我不过是残灵,而且是被灰雾严重侵蚀的残灵……”   “你……它们在同化你?”   艾尔温心神受到震动,“它们想把你变成……那种东西?”   这是很明显的了。   发绿光的雾气骨架应该就是“莉卡-哈温”的残灵本身。   而那些包裹着骨架,形成朦胧人体轮廓的灰雾,它们聚在那里肯定不是为了她好。   两边本来就是敌对关系。   那自然只能是污染了。   一个独自徘徊、守卫神殿几百年的残灵,她日日夜夜在这里留守,在这里等待,等待那个注定的到来,为此她不惜抛却生者的身份,不惜终日承受灰雾的污染……   这反转,未免有些太刺激了。   如果说几秒钟前艾尔温已经下定决心拒绝莉卡的请求,那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可能没法立刻做出决定。”   艾尔温低头。   但很快又抬起来,和骷髅对视。   “能让我回去多想想吗?”   如果这家伙真的没问题,那她不应该拒绝这个要求。   “理应如此。”   骷髅又一愣,随后点头。   “对你来说应该也是第一次参与到这种程度的凶险里去,没问题,你甚至可以考虑个五六年,安排好后路再来找我。”   “后路?”   “你还没有嫁娶吧。”   骷髅这句话让艾尔温汗毛都竖了起来。   “没有留下后代,这在凡人层面可是大罪。”   “你我都无法成就伟大,无法抵达永生的彼岸,那后代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生命的延续,是另类的永生。”   “这是希望的火种呢……”   看着已经开始窘迫的女王,骷髅发出一阵低笑。   “没关系,我可以等。”   “相比我已经等过的日子,五六年也不过就是一次小憩。”   “你可以等做好所有准备再来。”   “我相信你。”   “哈温的孩子。”   “我……”   艾尔温还想说点什么,但她看到骷髅对她挥了挥手,四周的灰雾便翻滚着涌来,化作一股狂风将她卷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被抛飞到半空,飞过走廊,飞出了大门,从圣殿最高处一直被丢到远方的云端深处,在翻滚的云层、雾气中不断下坠。   “……嗯!”   然后她醒了。   很正常的一个春天的夜晚,凌晨4点15分的时间,萨拉女王在床铺上惊醒,和同样醒来的黑发女孩瞪眼对视着,双方互相久久无言。   ……而与此同时,让视角飞略过大地和海洋,飞跃峡湾,飞跃云层,来到这个世界的东方尽头,可以看到在雾蒙蒙的海平线上缓缓出现了一支远洋船队。   越往东走,时间越快。   此时已经是天色微亮,荡漾的海面上反射着细碎阳光,能听到海潮涌动的浩瀚之音,以及各种海鸟在头顶盘旋发出的鸣叫。   “真是如同梦中的美景呀,萨利先生。”   甲板上,一只手悄然攀上摩尔-萨利的肩头,用力笼络住他的脖子。   “灰雾散开之前这样的风景可是只能从画里看到……你见过这样的场面嘛?萨利先生?”   “叫我摩尔就好。”   摩尔有些不自然的道。   “另外可以松开我么戴伦特先生……我不是很习惯这样和人亲近……”   “这可不行!”   那只手的主人非但不听话,反而还更用力的把他往身边勒。   “这可是任务要求!嘿!谁让咱俩是搭档呢!?”   我宁愿和深渊里的人鱼魔怪搭档也不要再看到这张脸了……   摩尔-萨利一边拼命抗拒同伴的热情一边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喊。   所以到底为什么,自己不能和莱特一起做任务呢?   或者你要分开我们也可以,但也不至于分的这么开吧?   自己直接坐船来探索拉瑟雷士,探索传说中的失落大陆。莱特却被留在东海岸,这距离可谓海角天涯。   那些萨拉人,明明已经有两位真正的神明能依靠了,却还这样严防死守,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呢……   好不容易摆脱戴伦特,独自一人走到另一侧的船舷看着大海,摩尔-萨利又开始想那些困扰他许久的行为动机。   “咚,咚,咚。”   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个矫健的身影跨步上来,伸手一拉系紧的绳索,确认没有松动迹象,又走到他身边打了个招呼。   “早安,萨利先生。”   “嗯……”摩尔点点头。   “您……每天总是起这么早吗?”   “因为我们差不多到了。”   对方很是认真的回道。   “虽然走的是新航线,但这是近路,我们应该比计划里提早6-7天看到海岸线,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点点头,没等摩尔说什么,这个男人又跑去检查别的去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愿意忍受这些的原因了。   看着他的背影,摩尔心想。   就连阿曼-安琪罗这样的人物——连一位国王都心甘情愿在队伍里蛰伏。   区区时光龙,还是失去天赋力量的。   又有什么,好埋怨呢…… 作者的话:拉肚子寄了,今天请假   可能是吃了冰箱里放太久的小笼包+.+,也可能是热水器坏了来了波冷浴QaQ,这状态太差了已经是意识空白+思考人生级,只能先怂一波,后面看情况补字数好了。 第三十一章 灰藻菌(二合一)   阿曼的预言是对的,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船队看到天边出现了一条细线。   “是大陆!”戴伦特像是第一次看到陆地一样从船的这边跑到那边,一边跑一边对每个能看到的人大声吆喝着,“是大陆!拉瑟雷士!”   他表现的未免太夸张了,不只是第一次看到陆地这种形容能诠释的,更像是一个在海里出生,海里长大的智慧种族。   时光龙总是博闻强记的,摩尔就知道古代纪元海洋里也生活有许多智慧生命。   比如人鱼,海妖,他之前假设宁愿和人鱼同行就是出于自己的认知。   摩尔-萨利默默在心中记着数——他想着这艘船的甲板到底多长,根据长度和戴伦特奔跑的步速,自己要数到几才会被掠过的对方用力在肩膀上按上一下。   “你不高兴吗摩尔?”当这种循环重复到第五次的时候,戴伦特已经不满足于只按一下了,他将双手都卡在摩尔的肩膀上面,双腿发力,很是短暂的做支撑跳跃,“那可是拉瑟雷士呀!噫嘿!”   “……我很高兴。”摩尔叹气,“你表现的丝毫不像个比我更大的人。”   别看摩尔一副小老头的样子,实际上他撑死算个中年人。   这是时光龙家族所背负的诅咒,当天赋还能生效时,他们可以很稳定的回溯记忆中的过去画面,偶尔也能看到那些埋藏的过去,有极小极小的概率可以在一瞬间隙中窥见未来。   副作用就是会灼烧生命力,他们总是未老先衰。   摩尔原本以为自己过了三十岁就没多久好活(他上次过生日的时候哥哥莱特送了他一个手工打造的棺材),但出乎预料,在新世界降临,时光龙的天赋消失之后,他的生机流逝也停止了。   已经被消耗的生机是不会再回来了,却依然可以通过调节饮食和锻炼补充。所以哪怕是在海上他也依然坚持每天做俯卧撑和蹲立跳,有种越活越年轻的感觉。   而这个叫马普思-戴伦特的家伙嘛,据说他的真实年龄早就超过100岁了。   所以想想看吧——   摩尔-萨利,外观年龄60岁,真实年龄30岁。   马普思-戴伦特,外观年龄40岁,真实年龄100岁。   这怎么能是前者相处起来更成熟呢?   摩尔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道理,这和他那位总是喜欢说怪坏而且恶作剧的哥哥可不一样,这年龄差的也太多了吧。   “是你表现的太老成!”戴伦特高兴的道,“活得越久我就告诉自己要比昨天更加开心!因为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值得我们用所有快乐去品尝的了!”   “……你是不是想跟我讲正因为你见证过太多悲伤所以才这样认为。”   “咦?你怎么知道?”   “不如你猜猜萨利家族在加入学会之前是做什么的。”   略过小插曲,摩尔准备回船舱休息。   看到大陆了,那距离登陆也就没多久了。能在船舱躺着的时间不多了,经验主义告诉他上岸之后会有做不完的繁杂工作。   不过确实,他发现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对找到拉瑟雷士不太兴奋的人。   就连同行的那位女骑士……叫‘阿什莉’的,从登船第一天见到她开始,她就一直喋喋不休说自己最渴望乘船出海冒险,她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比任何人差,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想多看看大海的美。   “大海确实很美啊。”她当时是这样讲的,“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可以随时看到海洋的地方,但就只是看,那里就像一座监牢,困住了我们,所有的美明明近的像伸手就能抓到一样,但如果你真的想尝试,你可能会从几百米高的山崖上掉下去摔死。”   所以摩尔非常能理解她为什么一开始会那么兴奋雀跃,但就连这样的人——当她随着船队在海上航线超过一个月之后,她也开始对旅途本身感到厌倦。   这很正常,摩尔是能理解这些人的。   任何人——不管他之前是否见过大海,在海上生活久了以后看到陆地,都会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喜悦和亲切感。   只有时光龙不同,这可能是因为摩尔知道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什么。   相比于只是枯燥无味但没有什么风险的海洋,他打心底里更害怕自己即将踏上的地方。   “拉瑟雷士……唔。”   放下航海图,阿曼站在船首,借助望远镜仔细观摩远方的陆地。   “严格来说,是瑟雷斯洲。”在他旁边伫立着一个穿水手短衫的女人,“地图已经更新了,不要再说旧时代的名词。”   她管的挺宽。   阿曼斜眼看看女人,懒得和她一般见识。   艾莎洲的事情之后,他侥幸存活。然后他并没有挟持自己立下的功劳去求萨拉女王帮他复国,而是选择了一个人默默离开,走到哪算哪,勉强算是当回了游侠。   有钱就去买醉,把钱都花完,喝的醉醺醺在角落酣睡。   没钱就去接几个活,狩猎、搬砖、渔航……他都很在行。   他曾告诉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当那愿望实现的一刻,他对接下来该怎么过日子一下子就迷茫起来。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的心已经死了。   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持续了多久,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当这伙萨拉人在马普思-戴伦特的带领下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帮邻居修缮篱笆,他也直接拒绝了他们的冒险邀请——他不再有什么愿望需要靠做那种事情去实现了。   “想想看,国王陛下。”   这是马普思-戴伦特对他的独特叫法,他抗议了,但抗议无效。   “想想看你是背负着什么东西才活下来的——据我所知艾莎当地有个关于亡灵的传说,就是死去的人会附身在爱人身上保护他,那你就打算让玛丽小姐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吗?嗯?”   这番指责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阿曼当即不能忍了想要给他点教训尝尝,但没打过。   “我们也不是非要你不可。”   在第六次把他摔倒之后,戴伦特非常自豪的从围观者人群中拉出来一个皮肤发黑、鼻梁高挺、一头黑发扎成马尾,有着矫健身姿和厚嘴唇的女水手。   “这是我们的备选,布尔女士。她精通几乎所有的航海知识。”   “我不是……”   “她的航海经验比你听过的航海故事都要多。”   “但……但那其实是……”   “所以这只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罢了,让你能带着玛丽小姐的期许再看看那些新的风景。”   “……你不会懦夫到连这种担当都没有吧?”   漏洞百出的谎言。   所以为什么我会被说服呢……   心不在焉的发着呆,阿曼觉得那可能是因为,自己骨子里确实在怀念一些东西。   死者灵魂的传说他是不信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因为自己的愚蠢选择害死了玛丽,不管自己怎么欺骗自己都没意义。   但他确实无法否认,他能从“再次踏上冒险旅途”这件事里获得慰藉。   每当带着目标醒来,他就总是回想起以前在萨拉当游侠,有玛丽追随的那些日子,那颗被酒精麻醉的心好像也迸发出了新的活力,看起来不再那么颓废。   “怎么样?”   旁边的女人一脸不爽的瞪着他,“你有感觉到附近藏着什么吗?”   她的名字是奈丽-布尔,就是当初被戴伦特拉出来的“布尔女士”。   别看戴伦特把她吹上了天,实际上她有多少本事她心里清楚。   还航海家族和航海家哩……当初灰雾没有散开,哪个人敢不要命的出海远航?   她所谓的经验,充其量就是驾驭船只沿着海岸线在近海捕鱼,然后有时候借委托帮忙运送货物。   为数不多的冒险经历那就是在近海和海盗们对抗了,这些经验相较于戴伦特描述的远航冒险其实没什么价值,但奈丽-布尔已经是候选人中最合适的。   她很重视这趟旅途,不是因为对方口中的那些大话……什么驱逐灰雾、未来生活之类的。   还未来生活,未来生活不就是钱吗?   有钱,就有未来生活。   没有钱别说未来了,就连生活也不会有。   父母早死,家里还有两个妹妹要养,奈丽对这个词的认知就是这样,而他们答应支付一大笔酬金,所以她就上船了,就这么简单。   由6艘大船组成的船队,每艘船搭载成员超过100人。   再算上那些枪支和大炮,已经堆满货仓的食物库存,奈丽相信是有一个国家在背后支持这次行动。   她不在乎,反正只要能拿钱就行。   每个人她很快都认识混熟了,整体来说都没什么问题。   就是这个阿曼……明明也在船队里工作,每天干活也还算认真,但就是有一种游离于所有氛围以外的感觉。   真觉得奇怪。   据说他曾经是歌利的国王。   据说他因为爱人的死而意志消沉。   据说他有特别的力量能控制海怪。   据说……   总之这家伙真是个怪人。   只是死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同伴罢了,居然也会这样难过?   还有那份能力。   如果传言是真,那这力量给他真是太浪费了。   “没感觉,应该没有。”   闭上眼睛感应一番,阿曼给出自己的“判断”。   实际上是有的。   但从反馈的感觉来看,应该就是一些近海鱼群。这种连提一嘴的价值都没有,反倒是如果没有鱼群才是问题。   安琪罗的力量在我身上体现的越发清晰鲜明……如果我想的话,驱使鱼群环绕过来都没问题。   就是这女人似乎看我非常不爽。   怎么了,我是哪里得罪她了?   正好戴伦特喊他过去开会,阿曼随手把海图和望远镜塞给奈丽,无视后者的黑脸下楼去了。   船队已经下锚,停泊在距离岸边百米多远的海面上。上岸探查的队伍带回了第一份情报,开会就是分析这些情报的价值,以及队伍后续要怎么行动。   “和预计中一样,都是废墟。”   戴伦特是带队人,他难得严肃起来,坐在主位介绍计划。   “拉……瑟雷斯洲曾经分布有上百个人类王国。萨拉出土的文献中提到当初还和瑟雷斯人打过海战,他们有高度发达的,并不逊色于古瑟兰太多的文明社会,但却在灰雾出现后快速沦陷,是最先被吞噬的人类领地。”   “而我们——所有人集中了!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呢,就是从废墟里尽可能的发掘出任何附带文字的东西,然后把这些东西集中记录下来,通过‘梦影术’发送回去。”   阿什莉举手。   “……有什么问题?”   “‘梦影术’是什么?”   “影之城最新的研究成果,之一。”戴伦特竖起一根手指,“现在大家靠常规手段是无法入梦的了,但只要是灵念强度超过‘现灵’级的人,都可以在现灵辅助下直接和梦界做沟通,比血灵术其实还要方便一些。”   “所有现灵都能用吗?”   摩尔皱眉问道。   “并不是,要解开心结的那种才行。”   “什么叫解开心结?”   “就是使用现灵不会再导致内心腐化,做不到这种程度是不会被判定‘出院’的哦。”   “???”   “那是你们的工作内容了。”阿曼打断他们的交流,“总之,对我们来说,任务就是上岸,搜查废墟,尽可能搜集书、石板、墓碑之类的东西,带字的最好都带回来。”   “就是这样。”戴伦特点头。   “如果中途有东西妨碍我们呢。”摩尔眯眼,“拉瑟雷士过去一直被灰雾遮蔽,这里对我们来说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   “哦,我想起来时光龙是有游侠经验的人,探索新世界——这对你来说不是很熟悉吗?”   “不一样!”摩尔加重语气,指着戴伦特身前的那份上岸报告,“那里面的东西你也看了……别告诉我你不清楚,那里和伊卡洛林有多大区别!”   另一个世界,这说法在摩尔这里可完完全全不是比喻。   艾莎是特例,因为还有另一份力量——来自血源之王的力量在和灰雾抗衡,导致它并没有完全遭受污染侵蚀,只要净化掉那些邪秽的精华,它依然能以原本的姿态回归回来。   但拉瑟雷士……根据出发前看的资料描述,这上面的人可是都死绝了啊……   所有传统的,符合纳米亚世界观认知的生机都在这里被灭绝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雾气弥漫。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样的灰雾中浸泡两百年,这片土地上会不会产生某些不可逆的异变?   比如病菌。   有一种说法,讲灰雾内存在时空通道,可以连接不同时空的次元位面。穿过灰雾有可能抵达邪神魔怪生活的世界,也有可能看到的是另一片被侵蚀和污染过的世界。   那么想的更细致一点,这些地界是否会存在某种会快速传播的致命病菌呢?   这些地界的土地成分是否会发生改变呢?   如果它们在灰雾浸泡下诞生了一些独特的,只属于自身地界的“特产”——而且这些“特产”其实是活物的话,如何判断它们的危险程度呢?   摩尔觉得这些都要考虑进去,根本不是像遇到新大陆那样上去探查就完事了。   这本质就是在开拓新世界的。   一个危险的,在灰雾散去后才暴露出来的,其实已经和纳米亚本身没什么关系的,拥有全新生态的世界。   你敢小看它,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噢,这就是我们带上你的原因了。”   戴伦特理所当然的道。   “萨利家族懂得多,我看第二拨人就让你带着好了。”   “……”   “怎么,不乐意吗?”   “没,我只是在算上岸的时间。”   因为摩尔的建议,船队并没有着急派出更多人登陆。就连那些第一批上岸探查的人回来后也要接受消毒和隔离。   “船长是不是疯了?”水手们在隔离船舱里抱怨纷纷,“还病毒?隔离24小时?他怎么不干脆隔离我们24天?”   “据说是某种医学上的规律和周期?有些只要几个小时……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应该是有道理的吧。”   “有个鬼道理,我现在就——唔噗……我为什么……?”   上一秒还在挥舞双手,下一秒就捂着胸口萎靡下去,同时瞪大眼睛从嘴里漏血……这名水手的症状瞬间把大伙都吓坏了。   “我的天……真有病毒?”   “那我们不是也完蛋了!”   “医生呢?快去叫人!”   忙碌两小时,再次将事发船舱里的人按照和死者的距离远近分开隔离,船队首脑们得到消息,又有7人出现了相同症状。   “是一种菌丝……”   专门打造的舱室里,摩尔仔细盯着显微镜下暴露的真相,声音从口罩下面传来。   “寄生类……很小……肉眼几乎捕捉不到,吸入体内后会寄宿在肺部吸血长大,这严格来说是一种‘半植物’的生命体,应该是灰雾留下来的。”   “也可能是本来就有,但在灰雾污染下异变了。”戴伦特补充。   他同样带着手套和口罩,木人的肝脏器官都是血肉,他也害怕这种东西。   “那么现在原理搞明白了,我们应该如何预防?”   “用火就行。”摩尔说道,“它害怕高温,如果范围不大的话用火点燃就能清除它们。”   “但从探查报告来看那个范围不是一般的大。”戴伦特叹气,“几乎整个大陆上都有它们……毛茸茸的藻类?它们遍布每个角落!”   “而且用火的话,我们要怎么找东西啊……”   阿什莉坐在旁边感到为难。   一把火烧了城市废墟也不是不行,但大火肆虐后,他们要找的东西岂不是也会一同被烧成灰烬?   “那就得多等一段时间了。”   摩尔摇头。   “这个密度,戴口罩防护肯定是不行的。到处都有的话,空气里会遍布这种‘灰藻菌’,你躲不掉的,总会吸入。”   “你要怎么做?”   “寻找那些可以在岸上自由活动的动物,把它们带回来,我来试试看找一下抗体。”   摩尔说道。   “当然,前提是这地方还有别的东西活着。”   “为什么不通知影之城呢。”   阿什莉建议。   学会的力量不用白不用,这种科研工作……西绪斯应该能直接提供远程协助?   “两个一起来。”   戴伦特拍板。   “摩尔,我给你一批人负责搜集这个什么菌的素材。”   “阿什莉,你来联系影之城。”   “那我呢。”   阿曼皱眉。   听起来没自己什么事了?   “你跟我绕着海岸线探查。”   戴伦特点点他。   “我们来看看,这鬼地方还有什么别的奥妙。” 第三十二章 退化(二合一)   再次来到影之城,看着一座座高塔时钟上转动的齿轮,康特-西绪斯烦躁的心总算得到了些许慰藉。   “早上好博士。”   “早安,博士。”   工程会的员工有超过大半都是由萨拉国土安全局直接转化过去的,因此几乎每个人都认识她,看到她会很自然的对她点头问好。   西绪斯闭着嘴唇谁也不理,这也是大家早就习惯了的。   如果有谁刚加入学会,那他们第一时间需要了解的几件事里一定有一个是“千万别招惹西绪斯博士”。   “她脾气很差”。   “经常发火”。   “她使用词汇挖苦你的能力比她的医术还要高超”。   “如果你不希望在哪次受伤时需要面对一个企图借机研究你的医生,那你最好做到对康特-西绪斯保持尊敬”。   西绪斯自己也习惯了这种冷漠的对人方式,她来到自己办公室前,一把推开门,看到一个穿白大褂、戴黑框眼镜的红毛护士——她正把一双黑丝长腿翘在桌子上,抱着本大部头看的津津有味。   “德莱耶芒——”   “吓!博士?”   律希尔身体在椅子上一弹,想要跳起来却没能成功,以一个极端不雅的姿势拱翻了转椅,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   “角度不错。”   俯视对方拱起来的那个鼓鼓的部位,医生扯开嘴角讥诮的道,“如果我和影夜女神有相同的嗜好,你这一招就厉害了。”   “您恐怕是这里唯一一个敢说这种话的人了哩……”   律希尔讪笑着爬起来,尽量把过短的裙子往下面拉。   这种裙子款式外面是完全看不到的,至于具体来源么……因为她也被女神冕下视作朋友,曾经去往庄园做客,律希尔有幸观摩过其中一位冕下的素描和速写本,其中就有一本画着各种款式的衣服。   而她特别中意这款短裙,认为裙子就是要短才能把穿丝袜的腿部曲线都展露出来。回归后立刻找人定做了一套,天天穿着给上司晃悠。   “不知廉耻。”西绪斯冷眼评价道,“灰雾和邪徒的威胁要大幅消退了,你怎么还不考虑结婚的事?”   性格冷归性格冷,但她对熟悉的人还是会升起那种关心情绪。   “我不结婚。”律希尔一愣,然后很是认真的对她说道,“我这辈子就要和博士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不要分离!”   “过于愚蠢的台词了,你最近看了什么话剧?”   换完衣服,西绪斯一边拿酒精擦手一边蔑视她,“该不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导致人鱼大道的风气也跟着变吧?”   “不过你确实年纪不小了,上一个跟我的护士现在估计都抱孙子了。如果你不希望老了之后没有人去墓地看你,那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物色人选。”   “我是认真的!”律希尔一跺脚,“我……我就是想一直在这!”   “不可能。”西绪斯头也不抬的驳斥她,“首先我不想耽误你,其次随着你的年龄增大,你的精力体力不可避免会出现下降,而你知道做我的助手有多劳神,届时你将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这一次倒是没再听到小护士回话了,西绪斯还以为她想通了,结果几秒后就感觉大腿上面挂了个人。   一低头,律希尔眼泪汪汪的撇着嘴:“但是博士不也是没有人陪嘛~~~”   一边说她一边用力蹭着杂毛萝莉的黑丝腿:“我只是想跟着博士多学点东西……我不想让某些事情一直一直的重复着嘛~~~!”   这家伙,还以为只是个喜欢摸人脚的变态,没想到居然存了这样的志向。   必须承认,西绪斯心神被震动了。   她知道律希尔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在上一次交接工作的时候,自己表现的很不高兴,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   也不只是上一次吧,还有上上次,上上上次……几乎是每一次,每一次面对注定的离别,西绪斯都要耗费巨大的努力去习惯去适应。   不死不是恩赐,最起码对她不是。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那么好说话,直接答应加入学会和影之城的原因——她笃定那两人也会有和她一样的体验,她受够孤独了,虽然不可能再发生些什么,但至少、也许,她们能一直一直成为朋友。   至于律希尔说的这些东西……   不想让这种事情重复,那无非只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是找到一个爱她并且她也不排斥的人,第二个就是想办法杀死她,这才称得上是结束循环。   于是之前不被在意的元素顿时显得重要起来了,西绪斯拖着助手拿到她之前看的大部头,发现那是一本《微观解构》。   这本书正是西绪斯写的。   作为深受异种病毒、拟形魔病毒残害的案例,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范本。她敢说全世界没有人在微观领域的研究比她更深入,她是这方面的绝对专家,连神祇都得听她说话。   德莱耶芒之前可看不下去这种东西……   嘴角抽搐,西绪斯当然知道,如果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去做之前不喜欢做的事,这件事本身意味着什么。   是那种单纯一点的感情呢,还是复杂点的?   “我可是掌握着博士很多秘密呢……”   下面传来小声嘀咕。   “比如博士喜欢贪小便宜,博士的笔记本上记录了维恩港每一条发放免费果酱面包的街道,博士精准算出了他们发放的周期并且会穿正装去领,明明每次都特别难抢的但博士总能抢到——这也是博士的特殊能力!”   “闭嘴!”西绪斯瞪眼,这蠢女人在说什么东西?   “还有博士喜欢看少女杂志。”   “我让你闭嘴!”   “外人觉得尴尬的剧情博士看的津津有味。”   “并不是那样!”   “博士自己也喜欢穿黑色丝袜,而且也挺喜欢被人摸脚的。”   “我那是……我那是为了研究和记录!”   如果有人坐在对面,那他们将欣赏到这位“巫妖医生”涨红的嫩脸。   “研究你这种变态到底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嗜好,以及你的犯病周期……懂吗?这是严肃的事情!不许说的那么难听!”   “那就不要撵我走嘛……”   律希尔抬头,可怜巴巴的晃动身体。   “哪怕把我当做解剖素材也行……”   “再多让我待一会……”   “真的……我什么都做……”   真见鬼了!   咒骂不是因为外界因素,单纯是受困于内心涌起的那股情绪。   可恶的德莱耶芒,她明知道我会……还把氛围搞成这个样子!   她难道想让我更难过?   她难道不知道我会因此更难熬吗?   深深吸了口气,西绪斯暂时不去想将来的画面,放缓语气对助手说:“我也没说要赶你走……”   “真哒!?”   “不管怎么认真那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如果你真的有兴趣学这些东西……”   “我有!我相当有!”   小护士顿时用力在她的大腿上蹭来蹭去。   “从今天起我就是博士的学生了!”   “助手兼学生!”   “……我是不是可以涨工资了?”   “工资的事情一会再说。”西绪斯简直哭笑不得,稍微用力拱了她一下。   “起来。”   “然后去把东西从冰箱里取出来。”   “这次我会一边做一边讲解。”   “是按照我自己的节奏来,我可不管你什么水平……”   尽管说了自认相当刻薄的话,但西绪斯的助手兼学生好像还是非常高兴。   她也确实很认真,实验过程中不但每个辅助动作都标准到位,还有闲暇记录自己随口提到的那些要点。   德莱耶芒啊……   盯着助手的侧脸,西绪斯难得有些愣神。   这么说确实,即使在所有用过的助手里她也够特殊。她的情绪起伏要比正常人大的多,但这好像并非天生,我记得她刚来的时候相当内向。   “……”   她不是傻子,有些东西,她看得出来。   尽管还是没有对某些事情下定决心,但如果非要西绪斯去幻想那些可能的话,她会说最起码她不感到排斥。   实验逐渐来到收尾环节,两人也开始进入日常的闲聊节奏。   “博士进门时好像不太高兴?”   “嗯,毕竟污染检验司的编制还是保留着的,他们抓了不少新人填补进来,那副景象……你应该去外面多看看的。”   “能让博士感到惊奇的景象吗。”   “我接到通知有一批孩子要来入职,我本以为我会得到一批笨蛋,虽然迟钝但打磨几周也可以用……但他们做了什么?我甚至看到有家长陪同!”   说到这里西绪斯又压不住怒气:“有些人好像以为没有邪灾了严肃性就没有用了,如果他们是这样教育下一代的,那我真推荐这些人多去人鱼大道。”   “这个……冕下们听到会不高兴的……”   “不,她们高兴还来不及。越是活的长越是高高在上就越渴望被粗暴对待,说白了人类这种生物就是有受虐欲,我这些年可看明白了……”   活的非常长而且确实高高在上的女医生、女博士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殊不知旁边的女助手、女学生眼睛那叫一个越听越亮。   原来是这么回事?   博士她……内心渴望被粗暴对待?   “铃——”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这里是‘纳米亚工程学会污染检验司’下属私人实验室。”   西绪斯直接拿起话筒。   “你有5秒钟说明你的要求。”   “找我帮忙?呵……费米医生不是一直全职在么,谁当司长谁负责,打到我这里来算什么事。”   “我很忙,你们另请高明吧。”   哐!   她把电话挂了。   “铃——”   “不管。”   西绪斯命令红毛小护士不准去接。   “我要和他们比比耐心。”   律希尔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因为这种事不说属于日常吧,起码也是每周都能看到个1-2次。   她只是在心里感慨:果然博士还是很在意呢。   虽然当初私下里跟我说“费米医生水平很不错,再加上他寿命有限,第一任司长的位置让给他也好”……但真正到人选公开的时候发现不是自己,还是会觉得被小看了。   她愿意给费米医生让位,但不愿意是这种形式。   唔……所以伤害确实能让人记得更深?   “铃——”   电话一直在响,一直在响。   律希尔抬头看了眼挂钟,觉得它至少叫了十分钟了。   “去接。”   西绪斯终于忍无可忍。   “和输赢无关。”   “我只想知道是什么事。”   ……   瑟雷斯时间,午后2点。   “已经联系上那边了。”   阿什莉从铺位上睁开眼睛,一边皱眉拨弄着头上的机器头盔一遍说道。   “那么快?”   机器边上坐着的探员愣了一下,这比他预计的时间可早太多了!   “有什么不对吗?”   阿什莉皱眉,她深怕自己是做错了。   “我问一下……你联系到的是‘康特-西绪斯’博士吗?”   “就是她。”   “……你怎么做到的?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让她接电话的?”   “我就一直打。”阿什莉一脸莫名其妙,“一直打,对方总会接电话的。”   “……”探员伸手摸了摸脸,然后悄悄把准备好的骑士小说藏了起来。   “博士怎么说?”   “博士对我们描述的情况很感兴趣。”阿什莉点头,“她说她需要一点准备时间,应该是去查资料找对症了,和我们约定40分钟后再联系一次。”   “只有40分钟么?那这个时间也很紧张了。”探员抬眉,“我们需要在半小时内把‘灰藻菌’当前所有的情报资料都整理出来,时间一到就由你对接念给她听。”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阿什莉皱眉,“别告诉我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没做好。”   “……”探员已经无奈了,他总不能说之前很多次他们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但每次都被那位博士当猴耍,久而久之他们就习惯接受“滞后量”了。   “我去通知他们。”他站起来往外跑。   “你守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打控制室电话。”   然后十分钟后阿什莉就得到了资料。   西绪斯也没有真让她等那么长时间,也就在几分钟后尝试连接“梦影术”频道,和她就资料里的问题交流起来。   “目前的感染人数是22个?”   “对。”   “分批次吗?每个批次隔离多久了?”   “一共分三个批次。第一个批次8人,隔离已经8小时了。第二个批次13人,隔离5个半小时。第三个批次1人,隔离应该才只有50分钟。”   “这个数据很漂亮。”西绪斯评价,“没有让感染人群乘方式扩大,哪怕阶梯式也没有,你们决策做的不错。”   她可不是那种只会在实验室里窝着的,她知道在探索考察过程中能及时做出正确的决策有多困难。   尤其是这种决策在一开始必定是不被理解的,那你的每一次犹豫,你在迟疑上耗费的每一秒都有可能在将来导致十倍的损失。   “让我想想……”   那边的声音虚幻起来,“一种广泛存在于每个角落,就连空气都被填满的菌类……你说它的外观看起来就像是瘴气环境里的苔藓?”   “只是采集到的素材的话,是这样的。”   “那就奇怪了……灰雾可不是水蒸气,它确实会遮蔽太阳光照,但被灰雾覆盖的地方,如果那里只有灰雾的话,是不可能有这种东西滋长的环境。”   “啊,摩尔也是这么讲的。”   阿什莉用力点头,好像对方能看到那样。   “他讲这搞不好是那片废墟靠近海边的原因,也许内陆更深处就没有了。”   “那他就是在说梦话了。”西绪斯嘲讽,“这种类型的藻菌,任何一个有点生物学常识的人都该知道盐水对它是致命的。”   是这样么?   阿什莉满脸都是茫然。   西绪斯又开始长篇大论,一会这个“周期”一会那个“指数”,各种问题问的阿什莉头晕,几乎是把当初为了数学测验熬夜的架势拿出来,又把手头的资料翻烂了才完成对接。   “是这样的东西啊……”   那边又开始嘀咕起来。   “那么,博士。”阿什莉好奇,“你能帮我们解决这问题吗?”   “不好说。”   西绪斯在这边眉头紧锁,电话被她夹在脖子上,她左手抱着一本打开的书正在用手指别扭的快速翻页,右手则以更快的速度那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律希尔在旁边帮她扶着板凳——她是站在板凳上的,取书的地方远比她高。   “我还需要看临床症状的……你刚才听你说这三批人都没有死?”   “是的没死。”   “为什么没死?不是都侵蚀到肺部吐血了吗?肺部应该都已经被搅烂了,呼吸都呼吸不了怎么不死?”   “呃……我不知道啊!哪怕最严重的也没死来着,应该是戴伦特先生用了什么手段吧。”   “侵蚀到肺部的肉食性植株菌丝,这种情况已经救不活了。”西绪斯下了死亡宣告,“培养专门的吞噬菌群需要时间,病人等不及,手段激烈一点就只能洗肺,虽然是可以把异物洗掉,但肺也是保不住的。”   “那怎么办?”阿什莉稍微有点慌了,“他们会死吗?哦不……我的意思是,那他们为什么还没死呢?”   她也是稍微有点经验的燧石骑士了,知道在有些时候,本该死去却没死的案例要更可怕些。   “让他们现在去检查。”   西绪斯给了死命令。   “现在,立刻……你这边能支撑多久?”   “我感觉还行,半小时肯定没问题的!”   “那就半小时……让他们每隔5分钟……不!3分钟检查一次,然后把数据记录下来告诉我。”   阿什莉按她说的做了。   每隔三分钟,就有一份新的临床报告传递给影之城的私人实验室。西绪斯的眉头也是随着数据更新而越皱越深邃,脸上表情极其难看。   “怎么样了,博士?”   阿什莉抹了把头上的汗。   “我感觉……我感觉我快撑不住了……我可能得去睡一会,你那边有新点子吗?”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西绪斯说。   好消息和坏消息?   阿什莉瞪眼。   “好消息?”   “好消息是,所谓灰雾灭绝生机的说法不一定对,瑟雷斯大陆上的生命可能没有被灭杀多少,应该有相当数量存活了下来。”   “真的?”阿什莉惊了,这如果是真的那确实是好消息了,意味着他们一定能从幸存者的口中打听到秘史,而且也可以通过求教这些人来获得抵御灰藻菌的办法。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他们就是灰藻菌。”   ……   ……   “……啊?”   过了好久好久,阿什莉才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个音节。   她理解不了。   她感觉脑子要烧坏了。   “这是退化。”   西绪斯一字一句的对那边道。   “所有的生命……曾经在那里存在的生命,它们都退化成了最原始的生命形态。这东西不会杀人,它们没想要你们的命。”   “它们只是想同化你们。”   “千万,千万别再接触它了。” 第三十三章 菌群本相(二合一)   “是么……康妮居然是这样说的……”   洗完手从实验室出来,摩尔-萨利摘掉口罩,听到阿什莉转述的内容后瞪大眼睛。   “‘退化’!这么说确实很像……我们发现那些菌类正在和病患的肺部组织结合在一起,而且这个程度每分每秒都在加深,一开始我只以为这是正常的‘寄生’,唯独没有想过这是‘退化’……”   “康妮?摩尔认识西绪斯博士?”   “喔,她当初可是和那两位一起去塔里尼昂玩耍过的,我作为东道主热情招待了她们。”摩尔点点头,然后在心里补充一句:尽管她肯定不愿意我这么叫她。   “我怎么觉得你们每个人都和希斯认识?”   “她做的事情比较多嘛。”摩尔嘿了一声,“又多又大,要我说的话,认识她其实是一种幸运,因为她并不是喜欢宣扬这些功绩的人,不知道她的比知道她的多太多了。”   “我以前就觉得你是个好人。”阿什莉很认真的看着他道,“现在我更这么想了。”   “那我应该感到荣幸么?骑士小姐?”   “不用,你请我吃顿午饭就行。”   正好中午还没吃,做过消杀后两人结伴去餐厅,摩尔请客,那些没说完的东西可以放到餐桌上说。   今天中午吃鱼火锅,这是一种从工程会上层传下来的吃法。将大块鱼肉片成巴掌大小的薄肉片,再用两根西棒子夹着下到滚开的汤里,顿一顿就可以捞出来吃,很受全体成员欢迎。   “我已经基本相信那就是退化了,所以我们搜集素材要更加谨慎。”摩尔夹了一几片肉下进锅里,思维上却神游物外,“目前还没有出现致死案例,这导致大家看起来都不当回事,这非常非常的让人担忧,我打算等戴伦特回来之后就让他找时间公布情报。”   很多历史上的探索行动之所以全军覆没或者蒙受巨大损失,其中都有一个重要的错漏点那就是没有对所有人员公开情报。   你知道去某个地方、做某件事可能致命,但你故意隐瞒了消息,这必然会导致你的一些命令不被下层理解。这不光是下层因为不理解难以执行到位的问题,还会在真相曝光后引发信任危机。   那在摩尔看来,反正我们又不是来干坏事的。搜集古代秘史的信息很可能是为了支持影之城的某项研究,那用屁股想都知道研究出成果肯定是利好人类社会的了,这有什么好瞒的呢,不如公开。   “嗯嗯嗯!”阿什莉把头直点,一边应承一边快速捞肉到酱汁碗里。等摩尔回过神想要也捞两片肉尝尝,他便惊愕的发现锅里空了。   我是不是不该答应请她吃饭?   有那么一瞬间,摩尔犹豫过。这个叫阿什莉的女骑士着实打破了他对女性的认知,他几次在桌面下偷偷检查钱包里的几张纸币并计算空掉的盘子数量,默默祈祷自己不会在付账时出丑。   其实他们是有免费餐厅可以吃的,这是直接受一个大国资助的探险行动,一切开销由白影宫买单。但在远海航行中不可避免会对“廉价的食物”感到厌倦,为了不让大部分人心里不平衡,筹备活动的那个人特地多设计了付费餐厅——你想吃好就得多花点钱。   这样就可以堵住多数人的嘴了,那些珍贵的水果、蔬菜、酒水、调料等物资也可以延缓消耗速度。   “多谢款待哦~”   吃饱喝足,阿什莉瘫痪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免费食堂的饭菜实在太寡淡了,呼~好久没吃的这么爽了~”   摩尔坐在对面脸色发黑没有说话,这顿饭几乎掏空了他的钱包,他加入工程会第一个月剩下来的薪酬几乎全进去了。   这些钱只用来吃一顿饭实在太亏了,他试图发挥这顿饭的剩余价值,便僵硬着表情扯出微笑:“阿什莉。”   “嗯?”   “公布情报是一定要做的,但那是戴伦特回来后的事(这种事必须决策人到场才镇得住),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帮我个小忙。”   “只是小忙?没问题!”阿什莉在胸口上锤了两拳,“即使不看这顿饭,光看摩尔为大家做的事情,我也肯定会全力帮的!”   “我需要你去帮我搜集更多素材。”摩尔说道。   “这很容……我的意思是这得容我考虑考虑。”   阿什莉的笑容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   她是单纯,但她不傻!   你自己都说灰藻菌那么危险了!虽然现在还没人死但如果这种退化进程持续走下去,那他们最后的结局还不如直接死了好呢!   想想看吧,帮他搜集素材就要登陆,就要直接面对空气里全是灰藻菌菌丝的环境,你即使戴口罩也无法保证不被菌丝侵入身体。而只要被一根菌丝侵蚀成功,你就会不可逆的一直退化退化退化下去……到最后你的皮肤会软化,你的血肉骨骼会萎缩,你的一切都会被转化为更多数量的灰藻菌——那时候你连思考自己是谁都办不到了!只会作为没有灵智的灰藻菌和其他菌群交融交配繁殖下去!   这太恐怖了!   阿什莉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拒绝这个请求。   “阿什莉——你别忙着拒绝……你听我说完!”   “我不听!”   “喔~发生了什么?”   奈丽-布尔举着锅铲凑近这里,好奇的看着这对拉扯的人。   上身是短衬衫在肋骨下面打了个结,将矫健的小肚子和肚脐眼都暴露出来,下面则是裁剪过的短裤……她手肘上还搭了件围裙。   这个打扮一看就知道她不是来享受的,她是餐厅的厨师之一,自小在海边挣扎的经历让她对鱼类料理很有一手。   “布尔小姐也来帮我劝劝吧!”摩尔拉着阿什莉不给她跑,“目前为止,这真的是只有阿什莉能承担的工作!”   奈丽很好奇,她确实对这些人的工作和任务抱有了解更多的想法,这种天然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她便做主劝两人坐下,有什么矛盾好好沟通。   她是有这种面子的……尽管她还不够资格参加船队的核心会议,但他们现在乘坐的这艘船在一个月前还是她的。   “……大概就是这样。”   简短说明事情经过,摩尔-萨利摊开右手,“灰藻菌太危险了!我不能再冒险让任何人上岸!”   “那你怎么就敢来委托我……”   阿什莉抱胸小声嘀咕,她怀疑对方是想利用灰藻菌暗杀自己。   “别人不行,但阿什莉,你是骑士啊!”摩尔无奈了,“萨拉的燧石骑士不都是拥有特殊体质的吗?这种菌丝对常人来说是致命的,但对你们……这根本不应该成为问题。”   “大概明白了。”奈丽坐在斜对面双手交叉,“确实,骑士的体内是高温烘炉,小病小灾在神的庇佑下根本无法侵蚀——这样的东西都传到西海岸了。”①   ————————   ①:西海岸,指的是艾莎大陆的西海岸。   ————————   “你们内部是教学过的吧?”摩尔试探性问道,“这应该是你们的常识……我猜测灰藻菌无法在你们体内的特殊环境里生存,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   “啊……”阿什莉撇嘴,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吧……”   “到底是不是呢?这可是很重要的,阿什莉,你要给我肯定的答复。”   “是吧!就算是吧!”阿什莉叹气,“好吧,我去试试看就是了。”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去。   是啊,成为燧石骑士后可以百病不侵,确实是有这个说法来着……但问题在于它对阿什莉来说只是理论,她从来没有拿这套理论在自己身上实践过,心里自然没什么底气。   但摩尔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也不好再拒绝。   和那顿饭没关系,单纯是,阿什莉也看得出来,自己接下这个担子是有可能多救些人的。   “不用担心。”摩尔微笑着安慰她,“实验室里已经验证过了,它们怕高温,实际上如果能在它们刚侵蚀进来的时候就升高体温,也就是发烧,就连正常人都不需要惧怕它们。”   “而我搜集素材的目的就是进行更细致的研究,我要想办法调配出类似沸血药剂那样的药物来,这样或许就能多救几个……”   “它们的致死温度是多少?”阿什莉好奇。   “至少42°。”   餐桌上的两位女士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摩尔。   42度……也许对燧石骑士很容易,但对普通人,这是一般发烧能达到的?   别到时候灰藻菌和人一起死了,那你就是在杀人啊……   阿什莉答应请求让摩尔看起来非常兴奋,他完全没管那两道古怪的注视,说了声先回去做上岸准备,让阿什莉半小时后在甲板上等他就开溜了。   阿什莉转头,用某种幽怨的眼神盯着奈丽。   “啊……抱歉,我不知道是这么危险的事情……”   奈丽被她盯的头皮发麻。   明明是比我还高一个头的女孩子,为什么能有这么委屈的眼神……   “实在不行的话,我就陪你一起去好了。”   “真的?”阿什莉这下不幽怨了,“这……我也没打算怪你来着……”   她知道奈丽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在等她回去,自然不希望奈丽跟着。   毕竟奈丽不是燧石骑士,这要跟着不是白送死吗?   “我没那么傻。”奈丽笑了,“我会找一条小船把你送到岸上,然后就在那里等……也许这能让你感觉好些。”   “如果你愿意的话。”阿什莉点头,这次倒是没再拒绝。   有人接应和没人接应的感觉确实是截然不同的,越是危险的工作越是如此。   半小时后,三个人在甲板上聚头。   阿什莉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轻皮甲,枪械、短刀、补给包一应俱全,头发束在脑后扎起染,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后背还背了一把重弩。   “你带这玩意是想干嘛?”奈丽不理解。   “她是对的。”摩尔严肃道,“靠海的沙滩不用担心,但越往里深入,环境尤其是空气里的菌丝数量会急剧增加,我们并不打算把那里烧掉的,所以能不用火器就不要用。”   奈丽这才反应过来——确实,在那种环境里擦枪走火,后果可能会是灾难性的。   想想看,空气里都是菌丝啊,扳机一抠真的不会连空气都烧起来吗?   而开枪的人自己也是在空气里的,这就等于是放火烧自己了,实在不好预估那个尺度。   “远的用弩,近的用刀。”阿什莉拔出匕首挥舞一下,“粉碎者我就不带了,不方便行动。”   “记得保护好沸血药剂。”摩尔叮嘱她,“如果有更危险的东西……比如它们出现了某种变异,这些药剂是能救你命的。”   “知道。”阿什莉拍拍腰上的小包,“都放着呢!”   又交代了一些针对素材的搜集计划,摩尔站在甲板上,看着几名水手帮忙放下一艘小船。   阿什莉和奈丽都在小船里,她们一路朝岸边划去,中途前者还回头朝这边挥手,示意船上的人不用担心。   “一定要当心!”   摩尔也招了几下手,尽量大声朝那边喊:“遇到危险就先放弃回来!”   她们似乎没听清,摇摇头就转过去了。   希望没事。   摩尔眯起眼,视线从她们头顶放到远方,盯着那道看不到边际的陆地基线。   白色的沙滩,后面的丛林,还有遥远的,被烟雾缭绕包裹的山峰。   眯起眼,把这些景象串联起来,摩尔看到的是一个平躺在海上的女性躯体。   无比巨大。   由一些蠕动的东西汇聚组成。   幻视到这种程度,即使是时光龙的后裔也忍不住觉得一股恶心感翻涌上来,他尽量克制住干呕的欲望,再去看小船,发现船上已经只有一个人了。   另一边。   阿什莉全副武装的进入丛林,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回忆看过的资料。   生命灭绝确实不是准确的说法,它更多是针对动物,像植物、菌类这种低级点的生命其实是有活下来的。   “这感觉真糟糕……”   少女骑士在面罩下嘀咕。   “灰藻菌居然是人退化而来,那这些扭曲而又怪异的树会不会也是由人变的?”   不怪她这么想,而是这片丛林确实怪诞。   正常的丛林树林无非就是茂密度和树种的区别,而即使再茂密的树林,即使再喜欢缠绕生长在一起的树种,它们多半也都会保留身为“树木”的基本尊严。   就是你起码能看出来那是一棵树。   它有树的基本形态,有朝上的树干,这些都让你能分辨出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片丛林里的树干和枝桠和根须,阿什莉根本就分不清楚。   它们长的全部一样,全都是扭曲蜿蜒缠绕在一起,那枝桠生长的角度也是极其任性,朝什么方向的都有,很多时候她不得不抽出短刀强行开道。   它们看起来……有些角度看起来确实很像搂抱在一起的人类尸骸……   再加上丛林茂密不怎么透光,内部寂静又昏暗一片,很少有人能走在这里不发怵的。   就这样艰难前进了一段路,阿什莉发现了前方丛林中出现了人工开道的痕迹。   这应该是第一批上岸的人留下来的,根据他们写下的描述,顺着这个方向再往前走就能进入城市的中心。   那是一片同样被这些植物缠绕覆盖住的废墟。   严格来说我现在已经在城市里了,只不过越往海边植株越密,根本看不到废墟真貌。   “也许这能说明植物和灰藻菌不是一伙?”   阿什莉心想。   “灰藻菌不喜欢盐水,所以离岸边较远。”   “植物丛林却偏要往岸边挤……它们非常讨厌灰藻菌么?”   对这些植物感到好奇,阿什莉切断一截根茎后仔细观察断口切面,试图看出它和记忆里的植物有什么不同。   但很遗憾她并不是这个专业的,平时也没看这方面的书,什么异常都看不出来。   抛开这些念头,她继续往里走,渐渐开始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了。   当空气里的微尘含量密到一定程度,口罩就会失去作用。阿什莉隐约感觉到鼻腔连接肺部的通道有些痒痒,她心里一紧,估计自己已经被侵蚀了。   不过进入丛林前她是喝过一口沸血药剂的,此时不再压抑药性,让它顺着肝脏和脾胃爆发出来,顿时感觉有一股热流走遍全身,喉管里那种痒痒的感觉也不见了。   确实有效。   摩尔没骗我,这活还真只有我来。   都到这个程度了,再戴口罩也没意义了。阿什莉索性摘掉口罩以加大攥取氧气的效率,行动陡然迅捷起来,快速跳下几个凸起的石台。   “呼……!”   随着大口呼吸,海量的菌丝被她吸入肺部。但都在过程中被高温杀死,没有一根侵蚀成功。   但是也不能待太久。   “没危害不代表不难受。”摩尔的原话在耳边响起,“正常人即使在空气封闭的地方睡一觉都会卡嗓子、多痰,这些东西堆积起来会很不舒服。”   控制着呼吸节奏,阿什莉进入这座未知城市的废墟中,眼前的景象逐渐从“大量被灰绿色植被覆盖的石头”变成了“偶尔被覆盖的石头”。   表面都是灰色……   来到一处倒塌的墙壁前,阿什莉伸手在上面抹了一把,抹出来一道深邃的划痕。   并不是她手指力量那么夸张,把石头划开了。   被她划开的其实就是附着在石料表面的灰藻菌群。   石头上的搜集一些……   取出一个写有编号1的小瓶子,用刀刃刮了一些菌群进去。阿什莉把瓶子密封放进腰包里,又继续往前。   嗖——   她看到一道黑影从前方窜出,横着钻到对面去了。   那是什么?   活物?   精神一振,阿什莉快速追上去,想要看清那是什么。   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要想办法搜集对方身上的菌群。   跟着黑影跑了一截路,阿什莉逐渐开始皱眉。   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黑影飞掠的速度很快,快到自己根本看不清它长什么样,这种速度理论上是追不上的才对。但似乎它是在有意控制,让自己能跟上它逃走的步调。   它是有智慧的?   它在引导我去某个地方?   阿什莉过于专心盯着黑影了,如果她此时多注意观察那些她跑过的地方,她会惊愕的发现——整座城市废墟,那表面覆盖的灰色菌群就像流水一般在朝前方流动,那赫然就是她一直在被指引的方向!   终于,她追着黑影来到一座荒废的建筑物,独自跑到大殿中央。   这里……不是王宫估计也是教堂类的地方。   她抬头观察,感慨大殿过了这么久依然能看出残留的宏伟。   然后她就瞪大眼睛——看着无穷无尽的灰色菌群从各个缝隙汇聚起来,在大殿中央——那个原本应该是神像的位置凝聚出一个朦胧的巨人!   这是什么啊——   她当即把重弩取下来。   然后想到构成对方的物质是灰藻菌,又把重弩丢掉,取出了手枪。   “你……是……谁……”   巨人弯腰,发出一阵嗡嗡的动静。   听起来就像是无数个声音摩擦着发言,又沉闷又尖锐,难听极了。   阿什莉惊异于它居然可以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问……我……?”   “对!为什么你可以……你们变成这样依然能说话?”   “是啊……”   巨人仰起头。   “为什么呢……”   它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阿什莉犹豫了,她不知道该不该趁机偷偷溜走。   “哦!我想起来了!”   巨人突然加大音量。   “为……了……生存……”   “一定要……活下去……”   “不择手段……”   “活下去才行……” 第三十四章 等待火焰的人(二合一)   就在阿什莉遭遇巨大惊吓的同时,一艘中型快艇正在返航寻找船队的路上。   从船舱里出来,阿曼一眼就看到戴伦特站在船舷边抽烟。感到不理解的他当即走过去,从侧边观察对方的表情。   眉头紧锁,伴随被海风吹走的烟雾,显得船队带头人心事重重。   “沿海没有什么异常情况。”阿曼想了想开始开口了,“怎么了……这对你们不是好消息么?”   “如果你肯把‘你们’换成‘我们’,那就真是好消息了。”   戴伦特扭头看了他一眼,咧嘴微笑。   这个混蛋还是和之前一样啊,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开别人玩笑……   阿曼对他恶劣的性格感到无语,他知道这件事和自己的态度没有任何关系,这木头人纯粹就是在拿他取乐。   “我一直很好奇。”阿曼决定对其坦白,“我不理解你们非要探索这里是什么意图,尤其是你这个表情……你是希望发生一些糟糕的事情才开心吗?”   “没有。”戴伦特摇头,“我只是觉得目前为止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利?灰藻菌也叫顺利?”   “难道不是吗?想想看,我们面对的是一块曾经被从熟悉的世界中挪移出去——挪到另一片异次元空间里,在大概率正常人类无法生存的环境里浸泡过至少两百年的土地。而它在归来后就只是反馈给了我们灰藻菌——一种无论是致死速率还是感染效率都很低下的病毒菌群。”   戴伦特半扬起一只手,“我反正是觉得这太软弱了。”   “如果我是灰雾,如果我是能控制灰雾,或者至少能影响灰雾的角色,那我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把这片土地还回来的,我至少也要搞点大动静出来。”   “怎样的大动静?”阿曼撇嘴,“一个没有被束缚的艾莎洲?整个大陆都变成活物,一个只能看到脚脖子的超级巨人?”   “到底是见多识广,你想象力很丰富嘛,国王陛下。”   “叫我阿曼。”   “好的,国王陛下。”   阿曼彻底放弃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也就是说你怀疑日蚀的人是有什么阴谋?”   “他们的抵抗太弱了。”戴伦特不置可否的道,“当初他们全面从伊卡洛林的东海岸退出,那还可以理解为是要帮尹瑟尔筹备计划成神。但现在尹瑟尔都死了,不死者舰队和逆日葵、裂嘴狼都内部分裂了,按理来说正是应该大肆活动招收新血的时候,但他们却没什么动静,反而从伊卡洛林再到艾莎,被我们打的节节败退。”   “我确实听说了。”阿曼也把手肘撑到栏杆上,看着下面被船身割开的白浪,“很多人被抓被杀……你们闹出的动静可一点不小。”   “那你觉得合适吗。”戴伦特反问他,“能够在过去两百年里压的那么多人喘不过气的邪徒组织就这么弱,连一点反抗都没有的,这合理吗?”   这确实不合理。   如果这样想,那阿曼觉得自己稍微可以理解他了。   而且更因为他曾经当过王子和国王,曾经也身居高位过,他更能理解身为决策者需要操心的东西有多繁杂。   每个人都是珍贵的资源,他一个也不想损失。所谓的“上位者的取舍”在他看来不过是借口,他相信那样的国家不是自己想创造的。   所以我才会和萨拉人混到一起吧?   无形之中,萨拉契合了我心中的部分幻想。虽然它依然有很多缺点,依然有很多做的不足的地方,但它已经是最相近的了。   我只是下意识的在亲近它么……   没由来的,阿曼觉得有些烦躁。   他觉得自己有些太矫情了,矫情的让人感到恶心。他不由想起了那位黑皮肤的“布尔小姐”,想起了在航行过程中她总是花费大量时间在甲板上工作,她和他总是最晚休息的人。   问她为什么,得到的回答也很奇怪。   “因为我想多看看蓝色的海。”   是吧……?但其实一点也不奇怪的,因为她就是土生土长的艾莎人,她从小在猩红色、漂浮血泥、脂肪、骸骨的血海上长大,早已习惯了它的恐怖和肮脏,艾莎回归后自然会对蓝色的海水充满好奇。   那难怪她会讨厌我了。   以她的处境来说,自己还活着可能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她一点都不敢奢求更多,看不起他这种自我放弃的人也挺正常的。   “有时间多陪陪奈丽。”   戴伦特下一句话让他脸色大变。   “她不是很想报答拯救了艾莎洲的人么?相信你们会很有共同语言的,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影之城,康特-西绪斯已经伏案工作快三小时了。   “博士要不然你去休息吧?”   律希尔几分钟过来看她一次,不是端茶倒水就是帮她揉肩,最终还是看不下去,想要自己来坐这个位置。   “反正只是一些数学运算,相信我!我也行的!”   “不你不行。”   西绪斯无情拆穿她,“连谁除谁都能搞反的水平……你搞幽默的能耐已经可以去剧院表演了,德莱耶芒。”   “博士说话真无情!”   “我宁愿鞭挞你前进,也不想让你沉沦在平凡中当一个废物。”   “这样说倒是舒服多了……博士请多鞭挞我吧!”   怎么搞的像是在奖励她一样?   西绪斯难得思维空白了一瞬。   这种颠倒事物性质的能力到底是不是人鱼大剧院能容纳下的,她已经有些不好想了。   “博士算这个的意义是什么呢?”   律希尔盯着那些稿纸皱眉问道。   “微观层面的一些规律。”   西绪斯条件反射的直接回答。   “进化是有规律的,非环境巨变不会改变,我想看看按照这个规律走下去是不是真的会走向‘灰藻菌’的进化方向。”   “进化?但博士之前说那是退化。”   “这东西要定义都是要加前提的。”西绪斯摇头,“环境不变——对当今环境的我们——这当然是退化。但我们并不知道瑟雷斯人当时经历的是什么环境,如果那个环境需要他们发展成类似灰藻菌的东西才能生存下来,这难道不是进化的一种?”   “博士是希望根据灰藻菌的情况,来倒推瑟雷斯人被灰雾吞噬后遭遇了什么吗?”律希尔猜测。   “也有这方面的意图吧。”西绪斯叹气,“但是目前来看是冲突的。”   “什么冲突?”   “不同的生命。”   知道助手理解不了,西绪斯继续拓展解释:“你去过费米医生的办公室对吧。”   “我是去过。”   “他办公室里有什么?”   “桌子和椅子。”   “我指活的东西。”   “那就是那些盆栽了。”律希尔回忆。   “盆栽……猛牙花。还有绿色地毯,那其实是嗜魔草籽。”   “很对,猛牙花和嗜魔草籽虽然都属于特异植物,但它们是完全不同的生命体,我说得对吗。”   “排除植物身份的话是这样的。”   “它们都是垂直向上长的。”   “没错。”   “之所以垂直向上而不是向下,或者伸展去四面八方,是因为上面有它们向往的能量。”   “应该是这样。”   律希尔想了想,确定影之城的夜空中悬挂的白日——那东西其实就是黑械阳在黑暗中留下的影子。   是的,反色的影子,也就是白影。   那东西确实可以提供能量,而且相比外面的太阳,对那些异化过的生命来说更是能多篡取到一份神秘之力。   “但瑟雷斯的植物不是向上长的。”   西绪斯往前快速翻页,翻出一张她刚画完不久的素描手稿。   那是一张丛林图景,可以看到图画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类似于触手触须的东西胡乱缠绕在一起,根本分不出什么是树干,什么是根须。   这就是在乱长啊……   律希尔感慨。   “也就是说,按照这个推测,瑟雷斯洲在被灰雾吞噬后是完全照不到太阳光的?”   否则植物不可能长成这个样子。   阳光在哪,植物往哪蹿。   这蹿成这样,根本不可能有阳光啊……   “但是灰藻菌的存在却证明了,那里依然有火焰存在。”   西绪斯又把页面翻回来,指着一段抄录内容给助手看。   “你看这里……这是阿什莉当时传给我的。”   “‘灰藻菌惧怕高温,在侵蚀还不算严重的初期,只要人体温度上升到42°就能彻底杀死它们’。”   律希尔读道。   “‘但是,这需要时间’。”   随着西绪斯的手指指向下一行,她也很自然的继续读下去:“‘灰藻菌惧怕高温——但高温杀死灰藻菌的速度却不尽人意,42°只是最基础的门槛线,在这个温度下灰藻菌群预计需要超过100小时才会死亡,按照摩尔-萨利的不准确计算,这些东西如果完全侵蚀肺部成功,那发烧就没有用了,它们甚至可以做到在1000°的高温中短暂存活超过1秒钟时间’。”   “发现问题了吗。”西绪斯抬头盯着助手,希望她能有所领悟。   “那边的树林证明了不存在光和热。”律希尔茫然,“但灰藻菌的这种特质却反向证明了光和热是存在的?”   “它们是冲突的?”她终于懂了,“否则一个完全不存在光和热的环境,是不可能让灰藻菌进化出这种耐受力的?”   “就是这样。”   西绪斯敲敲食指,“而且灰藻菌自己身上的特质也是矛盾的……怕高温又耐高温,通常来说这两种特质不可能出现在同一物种身上。”   这当然是有标准的,比如某种难烧的木头,你把它丢到火炉里它纹丝不动,但如果你把它丢到上千度的熔炉里它也会毫无抵抗的被融化掉。   但你能说它又怕高温又不怕吗?不能的……这不过是温度突破了它的防御阈值罢了,世间万物多是如此。   灰藻菌就不同,它受高温伤害的阈值线是42°,这太低了。而它能抵抗的高温极限值又达到了1000°,这又太高了。   西绪斯不理解,到底是什么诡异的环境才能逼迫灰藻菌演变出这样的特质?   阈值这么低,看起来就像巴不得自己能被点燃一样……   但耐受力又高出那么多。   不理解。   等会再联系一下那边看看吧,还是需要更多资料。   ……   西绪斯在惦记阿什莉,阿什莉则在惦记怎么逃跑。   眼前的这头灰色巨人,它大概是身高十米,只有上半身到腰部凝聚出了人的轮廓,身体看不出性别特征,腰部以下则是虚化的“流沙”——如果把灰藻菌当成灰色的沙子,那它就是一个由泥灰形成的半身巨人。   但……不是那么简单的。   灰藻菌是活的,每一个都是。这巨人体表每时每刻都有细碎的斑点在流动着,这让它看起来非常的可怖和恶心,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不适。   “别走……同胞……”   但巨人扬起一阵“烟尘”,用那些散开的灰藻菌封死了这里的每一个出口。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拒绝加入我们……加入伟大的巴比斯……巴比斯-布伦德?”   “什么是巴比斯布伦德?”阿什莉龇牙,她开始后悔来冒险了。   “哦!那自然是神国王朝的名字。”   菌群巨人似乎回想起了越来越多的记忆,尽管那嗓音还是极其难听,但起码说话变得流利起来。   “邪恶侵蚀前,艾门-哈温和东方神国巴比斯-布伦德做了一个约定……约定内容是,只要巴比斯-布伦德的臣民整合整个瑟雷斯洲的力量抵抗灰雾,只要巴比斯-布伦德的概念能一直一直的存续下去,那么总有一天,她会回来,届时她不但会宽恕巴比斯-布伦德对瑟兰的冒犯,还会拯救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让一切都回到最好的时候……”   这个巴比斯-布伦德到底是人的名字还是国家的名字?   阿什莉感觉它说话逻辑有点混乱。   她个人怀疑这应该是人的名字,有可能是这个废墟之前属于的国家,那个国家的君主的名字。   毕竟瑟雷斯大陆也有一堆分散的王国么,整合力量什么的……肯定是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话事人才能成功。   “所以你们记得自己是人?”阿什莉问道。   “人?”巨人不解,“什么叫‘人’?”   “就是我这样的。”阿什莉张开双臂,在巨人眼前转了一圈,“这样的……有躯干,双手双腿,还有脑袋……也就是你现在变得这个样子,你不是懂吗?”   “哦,那你就是在胡扯了……”巨人发出一阵低笑。   非常恐怖的笑声。   真该死……细碎的摩擦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汇聚在这空间里回荡。阿什莉不得不痛苦的捂住耳朵,她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你不是‘人’,我们才是。”   笑完了,巨人开始发表“暴论”。   “那样脆弱的身体怎么可能是人……既抵抗不了灰雾的侵蚀,遇到那些东西也会瞬间被吃的渣都不剩……”   “连保全思想都做不到啊……同胞……你的身体太落后了……”   阿什莉:???   这已经是跳脸嘲讽了吧?   她的性格决定了她就不是会在这种关头岔开话题的角色,所以她当即反驳:“哦是吗?但是只要我把体温升高一点,你们进来之后就会死呢?”   “如此脆弱的分裂菌丝……虽然只是你们的一部分,但显然你们没搞清楚谁才是落后。”   “高温?”   巨人迷茫了一会,“什么叫‘高温’?”   “就是很热。”阿什莉无语的给它比划起来,“类似火焰……”   “火!!!!?”   “对火焰……可能比一般的火焰还要高……毕竟那可是沸血药剂……骑士的身体也不正常……”   “你的身体里存在‘火焰’!!!???”   巨人无礼的打断她,上半身彻底低垂下来,几乎把阿什莉逼到角落。   “回答我同胞!你有‘火焰’!????”   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阿什莉呆呆发了会愣,然后点头:“对……我有‘火焰’。”   她没撒谎,她的包里有火柴呢。   火焰这种东西……你们的克星,我可是要多少都有多少哦?   害怕了吧?   还不赶紧对我客气一点!   “天呐!”   “火焰!火!”   “她说她有火!她有火焰!”   然而让她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不但巨人扭着腰肢舞动起来,四面八方——那可能是来自所有的灰藻菌们——它们同时也发出欢呼,搞的这里到处都是驳杂不清的难听的动静。   如果有一个听力不太好的人站在外面,不往里面看,他可能会以为里面就是正常的会议厅,正在为某个愚蠢的策略而争吵呢。   发生了什么……   阿什莉感觉自己彻底懵了。   火焰……高温……它们不是应该害怕才对嘛?   为什么听到我有火会这么高兴。   它们到底在想什么啊???   “哦!同胞!”   兴高采烈的庆祝完,巨人这才弯下腰来,很是客气的对阿什莉说。   总算正常了……   阿什莉心里松了口气。   态度明显好多了……应该是知道我有毁灭它们的手段害怕了……   是的,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至于它们为什么之前表现的非常高兴,那可能是它们把高兴的定义给理解反了?   “麻烦你,你能把我们给点燃吗?”   “好的——等等,你说什么????”   瞪圆眼睛后跳一步,少女骑士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啊?   啊???   它刚才跟我说什么来着?   “我们想要火焰!”   巨人用力点头,再次给她强调了一遍。   “因为我们啊……”   “巴比斯-布伦德的所有臣民们,一直都在遵守那个约定!”   “我们要让艾门-哈温知道我们在这里,所以我们要可以传递火焰,发出光亮,让她能从灰雾外面看到我们。”   “但是这太难了!”   “我们要……躲避那些怪东西……要想办法保持这份记忆存活下来,这几乎就耗尽我们所有的能力了。我们实在做不到保存火焰下来。”   “尽管中途我们也尝试过,拿自己当‘燃料’来进行保存,但时间持续的太久太久……那最后的火种也熄灭了。”   “我们几乎都绝望了!而现在命运把你送给了我们!”   “一个拥有火焰的同胞!”   “一个带来火种的‘人’!”   巨人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话……它完全沉浸在那股热烈情绪里,压根没注意随着它的诉说,阿什莉脸上转变的情绪。   “所以能帮帮我们吗?”   它看向这个渺小的“人”。   “我们想要解脱……想要救赎。”   “艾门-哈温答应过我们的。”   “帮帮我们吧。”   “同胞?”   “同胞……” 第三十五章 失落王朝:巴比斯布伦德(二合一)   “失落王朝,巴比斯布伦德。”   低沉而又婉转的嗓音飘向草坪,又近距离的传递进……贴着声音主人的耳朵里面。   希茨菲尔庄园,那片墓园,两位女主人坐在阳光下休息,其中身材高挑的那个直接把头靠在另一个的大腿上,双眼紧闭,享受的聆听对方诵读。   太舒服了。   这样的日子我可以过一万年,永远永远持续下去……只要有她在我就可以支撑得住。   是的,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不会有孤独。   “奇怪的名字……”希茨菲尔读到这一段微微蹙眉,因为它听起来过于类似人名了,难道瑟雷斯洲的王国风俗和这边不同?都喜欢用君主的名讳来冠名国家?   “起码念起来不拗口,感觉还行吧。”夏依冰闭着眼睛评价,“后面呢?他们特地把这一段抄录下来肯定有原因。”   这份资料正是被辛德千辛万苦送来的,两人拿来当媒介印证了想法,但内容却没有仔细看完。从回溯中出来后因为精神乏惫就先休息了,休息完希茨菲尔说老闷在卧室里不好,两人就让胡桃准备了吃喝,带到草坪上模拟春游。   纳米亚没有春游这种活动,这也是从希茨菲尔那里听来的说法。   “别急,还有不少。”希茨菲尔一手拿书,一手摸到女人脸上,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   “‘巴比斯-布伦德,既是王朝,又是君主。他是东方神国最后一任国王,他的祖辈曾经统帅舰队和瑟兰人在海上展开纷争,如果不是那个人崛起太快,布伦德本有机会成为四海共主’。”   “这个四海说的是哪四海?”夏依冰睁眼。   “应该是……伊卡洛林到瑟雷斯中间这算一片海,然后北极和南极算两片海,剩下来的就是瑟雷斯的更东方,伊卡洛林的更西方,那里应该还有片海。”   希茨菲尔估算到一半自己笑了:“也有可能只是笼统的说法而已,古代文献的数字记载当不得真的。”   瑟兰语在某种程度上和她的母语很像,而她的母语亦有这种“三九作代数”的用法,所以她不打算在这种细节上费多少心思。   “要是尤西里安在就好了。”夏依冰鼻子被捏住,只能发出瓮声瓮气的滑稽声音,“这种野史她懂得最多,我不理解为什么她不愿意留下来帮忙。”   “这是很难理解的事吗。”希茨菲尔稍微加大点力道,语气变得干巴巴的,“你不会忘了她在战争中失去了什么吧……嗯?”   “别捏了……我就是抱怨下而已……疼!”   实际上根本不会疼。   撇撇嘴,希茨菲尔松开她,双手捧书,继续诉读上面的内容。   “‘瑟雷斯人勇武好斗,但最重诺言。这种风潮侧面阻碍了瑟雷斯人拥抱真实战争的步调,他们习惯于摆开方阵做正面冲杀,往返三次,分出胜负’。”   那他们确实打不过瑟兰人。   希茨菲尔想。   根据其他文献记述,伊卡洛林这片大陆是从远古打到近代,也就灰雾出现后消灭了战争,其他时间都是在战乱和统合的过程中,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而瑟雷斯人呢?他们的战争听起来也太文雅了,就只是双方聚集起来正面搏斗,有的时候还要“斗将”,这当然打不过狡诈多——哦应该说足智多谋的瑟兰人。   “缺乏竞争。”夏依冰评价,“伊卡洛林不是没有类似的例子,那多半是因为血缘相近而导致的。”   比如一些联盟国,一个松散的大国由十几个小国共同组成。因为这一点它是松散的,它的权力无法汇聚起来形成有效的力量抵御外敌。但同时它又是稳固的,相比其他共同存在这么多国家的地缘,至少他们还能结盟,而这都是因为这些国家的统治阶层互相有通婚。   就算逼不得已要互相攻伐了,你意识到战场上的敌人可能是你的某位亲族,那一般情况下就不会下什么死手。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他们的国家名称才那么长吧。”希茨菲尔翘起眉毛,“这上面居然用了‘神国’来形容布伦德家族……我不理解,他们难道也拥有神吗?”   “给我看看!”   夏依冰朝上伸手一抓,强行把羊皮卷从希茨菲尔手中夺了过来。   希茨菲尔不满的捏住她的面颊又扯又搓,但都没能阻止她用变形的嗓音念出后面的字。   “‘东方神国巴比斯-布伦德……他们位于比瑟兰还要遥远的东方,这意味着他们比瑟兰更早看到太阳……’”   “我现在很肯定这段话的原作者是个瑟雷斯人。”夏依冰说,“这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有谁会将不懂变通的战争洗白为“道德”?   还非要把时间循环这种自然现象分个先后出来?   已知世界是一个球,那假如从今天早上开始算,伊卡洛林的太阳就总是比其他地方更早出来。   这也是可以分先后的么?简直是诡辩嘛……不是瑟雷斯人不可能这样记述历史的,其中为自己开脱的强调未免太明显了,在夏依冰看来这样的内容根本毫无价值。   “把它给我!”希茨菲尔还想抢回羊皮纸卷,“那是送来给你的么!……给我!”   “你别急……‘瑟雷斯人输掉了和瑟兰的战争,作为惩罚,瑟雷斯人被封绝了所有的海上通道,他们不被允许出海,不被允许和海外来往,曾经象征自由的海洋化身牢笼困住了他们,他们不断的请求不断的忏悔,但都没有打动那个冷酷的家伙,在长达近半个世纪的时光中瑟雷斯人就像被历史遗忘了一样,但也正因为如此,那里才保留了最多的真相……’”   一口气快速念完这一段,夏依冰一个翻身,故意用背部把少女顶翻,然后蛮横的把上半身压在她的小肚子上,很是舒服的崴了两下。   这是把我当床了?   希茨菲尔就算脾气再好,被这样骑脸嘲讽也会不满,她早就发现了夏依冰会利用她的性格估计撩她,目的就是逼她生气。   因为对方认为她生气的样子非常可爱,让人忍不住的想激发出来。   也许我该多生点气……否则一味忍让下去她只会越来越过分。   但是,该怎么生呢?   躺在毛毛刺刺的草坪上,同时感受着后背传来的细微瘙痒和小腹的重压,希茨菲尔想了想,还是坐起来,把女人的脑袋放到大腿上枕好。   夏依冰这下愣住了,她抬头翻眼,正对上少女投下的温柔目光。   “长不大的你……对你真是发不起火呢……”   伸手帮对方理了理发丝,希茨菲尔无奈的笑了。   “说出来并不怕被你笑话。自从她……在那之后,我就想着要对每个认识的人……我要把和他们相处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因为我们都不同了。”   “我也不能因此就对你差别对待。”   “你还是没走出来。”夏依冰叹气。   她知道,这应该是冷迪斯和萝瑞尔,那两个人的离去给少女造成的影响太深。   很难说这属于“伤害”,因为两个人的离去都带来了一些深远的意义,希茨菲尔在这种意义中更进一步的成长了,成熟了,但她肯定是不好受的。   就像之前在回溯里,希茨菲尔表达了对“永生”的恐惧。   正是因为她老想着“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看待”,这种恐惧才会这么深啊……   至于说差别对待,那不过是她所持有的诸多美德中最基础的一个罢了。她不喜欢双重标准,她不会因为我的时间和她一样就觉得伤害我、无视我也无所谓,不会觉得“因为有充足的时间来处理感情关系,所以怎么忽略都不要紧的”。   所以她一并也把这种“珍视”给了我。   而我却总想着——   真头疼啊……   夏依冰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最擅长理解人心的人却总是受到最多的伤害。她这样我真的压力好大,就连欺负她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   “我觉得有人帮我念要更省力些。”   脸蛋发红,夏依冰开始自己的表演。   她把羊皮纸卷又递还给少女,“还是你来吧,你的声音也更好听些。”   本来情绪上的小插曲也就到此为止了,但夏依冰敏锐发现了希茨菲尔在接过纸卷后嘴角翘起的那一丝丝弧度。   嗯?   她是在故意利用我的愧疚心理——   发现了真相,女人这下气坏了。她一个翻身将少女扑倒,在她的惊呼中骑在她身上,双手掐住她腰间的痒痒肉开始发力。   希茨菲尔一开始还试图反抗,丢了纸卷也要来掐她,但很快就在交锋中败下阵来,双手瘫在脑袋边一副投降的架势,一边颤抖忍笑一边求饶。   “好了……我只是用我自己的方式……”   “别掐了……太痒……要受不了……了……”   “哈哈……我错了……”   “下次不敢了……啊……!”   一直掐到她求饶认错,夏依冰才松手起来。   低下头,看着瘫痪在草坪上,发丝散乱,气喘吁吁的美丽少女,她突然觉得这种体验也挺不错的。   等等。   想到另一种可能,她心头的火热瞬间冷却下来。   她不会是为了让我不要生出愧疚心理才故意的吧……?   但是这样一来未免要思考的东西也太多了?我甚至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她真正的意图,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还在发呆,身体却已经被拉过来抱住。   “升华之后才能明白,爱是一种很肤浅的东西。”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情绪由始至终无法脱离血肉的操纵,但血会冷,爱到疯狂,那个极致的另一面就是分开。”   “所以我就……我想学着换一些方法去对待你,至少不要那么一成不变……我想要把它升格成另一种层面的东西……”   “你不用担心什么,因为每一个我都是我。”   “我只属于你。”   “我也只愿意被你这样欺负……”   “你知道吗。”   刚一开口,夏依冰就察觉到自己的嗓音有多沙哑。   “我一点都不讨厌这种‘被愚弄’的感觉。”   那既然自己被愚弄了,愚弄自己的人一定付出更多代价才行。   在春意盎然的草坪上狠狠惩罚了始作俑者,两人拿着东西回屋沐浴,出来后夏依冰发现少女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   米色外套,里面是白衬衫小领带。暗红色的折叠裙一如既往的拖到脚踝,下面是一双浅棕登山靴,这搭配头上应该还有顶帽子。   “差不多可以试试看了。”   希茨菲尔举着羊皮卷对她说道。   “虽然记录的不全,但这也可以作为一次尝试。”   “我会试着将目前为止发现的‘秘史’填充到蚀渊里去,如果有效,那这个问题就真能解了。”   “我和你一起?”夏依冰伸手去拿外套。   “不需要。”希茨菲尔摇头,“反正在影夜中距离没什么意义……马普思带了一队人去瑟雷斯洲探查情况了,你去帮他们,预防反扑。”   戴伦特能看出来日蚀的动向不对劲,她当然也能。别看她们基本上没怎么在外界现身,显得她们有些“不务正业”,但实际上只要是被影夜覆盖的地区,她们到场只需一瞬。   一如艾米莉当初从妈妈那里听来的说法,“你可在影中遁行,无拘无束”。   “我有预感,有些人还没有死心。”   夏依冰眯眼,“我不认为蚀渊是一种自然现象。”   “有那根发丝,即使想这么认为也不行的。”   希茨菲尔抿起唇,伸手立掌。   夏依冰也立掌,和她轻轻拍了下手。   然后两只手紧贴在一起交错手指,十指紧紧相扣在一起。   “要当心哦……”   “知道。”   “遇到危险我会立刻借用‘长夏’,但同样的,你那边遇到什么也别心急,我可以把眼睛借给你的。”   “知道……我们总是背对着嘛。”   相视一笑,下一刻,两人站立的位置炸开两朵黑色火焰。   那火转瞬即逝,迅速融入脚下的暗影,从偌大庄园里消失掉了。   ……在暗影中遁行了不知多远,夏依冰只瞄准最远的东方,感应着戴伦特所持有的“机械人偶”在什么位置。   这间隙她也没有闲着,她行使另一半的权柄借用神眼,和她一起浏览着被影夜包裹下的“过去”,在短短几秒内就洞察了东征船队的一系列遭遇,知道了“灰藻菌”的存在。   “由人变的?”   “这倒稀奇了……”   再把注意力凝聚一点,她一眼看穿了云层和空间,一枚暗金色的妖异眼瞳仿佛出现在了失落大陆的最上方,直直钉在那片城市废墟的西部地区,钉在正在和阿什莉激动诉说什么的巨人身上。   “艾苏恩,你能看到这家伙吗。”   “我能……我已经在尝试修补蚀渊了,好消息,资料有效。”   身处遥远的世界彼端,两人竟然直接借用影夜交流。   这是合乎逻辑的操作——影夜收容了万灵的梦境,那它亦成了梦境本身,是无梦之梦,另类的梦界。它的存在就相当于身处各地的所有生灵同时将灵念投注到一个神秘空间里——或者干脆用互联网当例子。   那她们当然可以这么干。   不这么干才是暴殄天物。   “我听到它的说法了……布伦德家族和艾门哈温的约定,尤西里安从来没说过这些事情。”   “导师的记忆不完整吧,而且从资料上看,布伦德家族是真正的罪民,神国当初就没有在他们身上投注太多精力,也许她根本就把这事忘了。”   “它的话有可信度吗。”   “可以看阿什莉后面怎么问它。”   希茨菲尔也是有些感慨。   为了生存下来不惜把自己变成灰藻菌这样卑微的怪物,而矛盾的易燃性和耐高温特性都是为了点燃自己吸引女神……这做法不能说参考了“灯塔计划”,二者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区别在于,一边是困在纳米亚想要呼叫援军。一边是被困在灰雾里渴求救援。   立场摆在这,她只会和后者共情。觉得不管他们是为了赎罪也好还是活下来也好,这种做法值得肯定和尊重。   “大发现,不是吗。”   那边传来女人的轻笑。   “资料上说瑟雷斯因为封闭的原因留下了更原始的真相……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些灰藻菌能提供多少媒介,我现在都不敢想了。”   “还是要当心。”   希茨菲尔皱眉提醒她。   “多用我的眼睛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捣乱么?”   “没有,都是我们的人,一个邪徒也看不到。”   那就奇怪了。   希茨菲尔心里嘀咕起来。   影夜之下没有秘密,这件事本身也是秘密的啊……   就连很多朋友都不知道这回事的,怎么邪徒好像比他们还清楚影夜的能力,到现在就是缩着不露头呢。   各地是抓了一些人,但他们都算不上重量级角色。   尤其是不死者舰队到现在还没有露头。   他们到底是躲在残存的灰雾当中,还是已经通过灰雾遁行去了另一个世界?   心里的紧迫感越来越浓。   希茨菲尔看向漆黑的蚀渊,只希望未来不要像它们一样。 第三十六章 柯梵的火焰(二合一)   如果蒂门-阿尔勒公主看到希茨菲尔,她会惊讶的发现,对方所注视着的地上黑洞正是差点将她吞掉的那个。   也就是位于切斯曼境内,目前已经和附近两个较小的蚀渊黑洞融合在一起,范围无比广袤的那个。   希茨菲尔拿着羊皮纸卷,一边通过影夜和夏依冰交流瑟雷斯洲的问题,一边尝试将自己的意念灌输进影之焰。   小小的黑火飘在胸前,不怎么跳跃,就像一枚浓缩的结晶。被她控制着飘向蚀渊,和它的黑暗融合在一起。   然后——她一直在观察着脚下的边界——她很清楚的看到并确定了,蚀渊边界在刚才稍稍往内收缩了一些。整个蚀渊黑洞都因为吞噬了黑火而变小了。   真的有效。   预料之中的事,说明她们没走错路。   但是,要不要一口气把所有“秘史”都灌进去呢……   再次拿起羊皮纸卷看了看,希茨菲尔对这个决定有些犹豫。   估算了一下消耗比例,她认为以目前找到的“秘史”体量,就算全部灌注给蚀渊,也不可能让所有的蚀渊都消失掉。   数量还不够,不够将这段空缺填满。   那么暂时就不需要那么急迫,尤其是这里面可能还潜藏着一些未知的凶险……   想到这里,希茨菲尔表情显得有些黯淡。因为她真的不希望自己再一次预测准确,她不喜欢这种准确。   要不要做个实验呢……   她有些挣扎。   想法一旦跃升出来就难以遏制,她确实暂时还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如果真的是……真的是她想的那样,那这个实验只要做了,无论结果如何,都算是对那猜想的一次验证。   “艾苏恩?你又在想什么。”   夏依冰明显是感觉到了另一半内心酝酿的挣扎,她觉得这种时候自己有义务支持对方。   “想到什么就去做,不要害怕会把现状变糟。我说句难听的纳米亚欠你不止一条命,你就算失败了又如何呢?你根本不亏。”   这个算盘还能这样打吗?   希茨菲尔被她逗乐了。   我是不可能这么想了……因为这是一场我们一次都不能输的游戏,无论我们之前赢了多少次,只要输一次就全完蛋了。   不过呢,应该也不至于到要纳米亚“赔上性命”的程度。   毕竟这家伙也是有意识的,它那么怕死,如果一些事情可能危及到它性命的话,起源之地是不可能没有任何表示的才对。   想到这里,她也不做过多犹豫了。即刻闭上双眼,左手掌心向上横托于胸前,右手下压悬于上侧,又一朵影之焰在双掌之间缓缓浮现。   将这朵火焰推下去和蚀渊融合,希茨菲尔死死盯着脚尖前方的黑暗边界,心里不断强调某种期望的念头。   然后肉眼可见的,那边界又萎缩了一段。   哪怕只是一小段,比上一次更小的那种,但也足以在瞬间抽走她全身的力量,让她身体一阵摇晃,差点没站稳瘫坐下来。   是……真的。   居然真的是这样……   “艾苏恩?”   “……我没事。”   “我可以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当然,我瞒谁也不会再瞒你了……但是我们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阿什莉那边的进展如何?”   “两边还在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怪话,灰藻菌似乎想强迫她施展火焰点燃它们,但她不愿,局势好像僵持住了。”   “你继续盯着,我回去放东西,等会过来跟你一起。”   夏依冰:???   她觉得妻子这番话说的很怪。   虽然距离远,心和心的共感没有面对面时那样清晰,但也足以将少女刚才那股巨大的恐慌和心悸感传给她一些。   否则她何必老问来问去的,她也会怕对方烦啊……   但,那样强烈的心悸感,她肯定当时对蚀渊做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这个发现的重要程度应该是在灰藻菌之上的。   那为什么她不直接说呢?   站在瑟雷斯上空的阴云之中,夏依冰不自觉的深深蹙眉。   她想起了自己和希茨菲尔的第二次回溯。   很相似,不是么?   那次回溯也是为了验证某个猜测,只不过我失败了,她成功了。为了不让那个被污染的回溯世界发现我们“已经察觉”,她在当时也是没有开口说话,仅仅只依靠“神秘”来传递她的想法。   那么,会不会是出于类似的担忧,她才不愿意在刚才说呢。   她害怕影夜里的内容会被监听?   但是这可是影夜女神的本职之一,是我们除了“神秘”以外最重要的权柄了,什么人能做到这种事呢……   希茨菲尔没有让她等太久,也就这段思绪……大约两三分钟的功夫,随着一朵黑炎在身边绽放,银发女神直接从她在云层上投放的倒影中跨步出来。   现在可以说了么?   夏依冰用眼神质询对方。   “阿什莉呢?”希茨菲尔眼神一直盯着下面,看起来好像完全遗忘了承诺的事。   但是,她的身体却主动在朝夏依冰靠近。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近到……如果另一位女神不下意识的将她搂到怀里,那一定会显得她是在故意撞人的程度。   那么我懂了。   夏依冰眯眼,揽住她腰肢的同时眼神变得异常森冷。   要贴身……果然是只愿意借助“神秘”来讲。   真的是,我们到底在和什么打啊……   “局势还是在僵持么?”   希茨菲尔并不抗拒她的动作,反而主动偎依到她怀里,表情惬意的靠在她胸口。   但夏依冰的演技就比较差了。   她已经收到了对方传来的意念,对于那个实验——以及彻底被实验结果验证的猜想。这件事是如此的惊悚以至于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瞳孔剧烈收缩成小点,嘴唇俨然也要张开。   关键时刻,希茨菲尔转身抬头,稍微踮起脚吻了上去。   “唔……?”   不是,她来真的啊?   那我可要不客气了!   短暂的迷茫后是激烈的回应。   明明是战争的发起者,希茨菲尔反倒被攻伐的丢盔弃甲,没一会就气喘吁吁的软在她怀里。   【……你这笨蛋!】   她甚至压抑不住礼仪要骂人了。   【只是为了掩盖我们在交流而已……谁让你把舌头伸进来的!】   【要演就演全套。】女人咧嘴对她坏笑。   【情难自禁……这样不是更逼真吗?】   【但你没必要真把舌头……没必要的!】   【谁叫你嘴巴甜,这不怪我。】   【那怪我了?……我记得今天已经给你吃两次了。】   【你嘴巴这么甜,吃几次都吃不够的。】   表面上两人一副热恋情侣的样子在温情注视,但实际上嘛……只有近距离注视这张脸的夏依冰才清楚,那鲜艳小嘴下面的咬合肌已经在蠢蠢欲动,估计再调戏下去就要咬人了。   【总之……】   极其隐晦的瞪了她一眼,希茨菲尔收回话题。   【这样一来,很多奇怪的地方就能解释通了。】   【多亏了你。】   夏依冰伸手抚摸着她脑后的银发。   【虽然这个破绽很大,大到只要能想到就一定发现的程度,但我就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看来你虽然登临神座,但你的本职依然没有变呢。】   她不是又想玩什么奇怪的普雷吧?   不理她。   希茨菲尔将注意力投注给下面的世界。   敌人一直在隐瞒的东西,那个关键的要素她已经发现了。那么主动权从这一刻开始就易主了。   不需要急迫,不需要担忧。   只要一步步搜集“秘史”的碎片将它补全,真相,会自然而然的浮出水面。   “点燃我们!”   下面,灰藻菌巨人已经快癫狂了。   “快!点燃我们啊!!!”   “这这这我做不到啊!!!”   阿什莉整个人被巨人捏在手里,就只露个脑袋出来。一边惊恐摇头一边发出比巨人还尖锐的叫声:“那我不成了在杀人啦?这不可能!你休想让我当杀人犯的!”   “这是在拯救我们!拯救我们啊!!!”   “你们不需要拯救!瑟雷斯洲已经回归了!!你们不在灰雾里了!!!”   “你撒谎!撒谎!!!”   “我才不说谎!我是最诚实的燧石骑士阿什莉!你不信你可以去问我的朋友们!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做……”   “……”   “……”   从神眼中看到这一幕,天上的两人都陷入沉默。   怎么说呢。   如果是常规的骑士小说,或者冒险故事,到这一步一定是冒险者和怪物斗智斗勇,双方计谋百出各显神通,最终冒险者勇士稍胜一筹,凭借自己的勇敢和智慧斗败怪物。   但眼前的情况却是……怪物逼勇士烧死自己。   勇士还不乐意。   两边居然为这种事情吵起来了。   是不是有点倒反天罡?   “阿什莉还是个孩子啊……”   希茨菲尔掐着眉心叹息说道。   “挺好的。”   夏依冰嘴唇疯狂上扬。   “保留了纯真,我们应该感到欣慰才对。”   黑炎升起,希茨菲尔消失不见。   下一刻,她直接出现在巨人盘踞的大殿。   当她的脚接触地面的瞬间,所有灰藻菌立刻四散朝周围分开,将真正的地板地面暴露出来。   它们残存的本能告诉它们新出现的这个“人”非常危险。   但是,隐隐约约的,它们眼里的“人”又好似变成了一棵漆黑树影。   那树影让它们感到亲切。   它们踌躇不前。   想要亲近她,但又不敢。   “你是……?”   巨人举着阿什莉僵硬动作,脑袋注视向希茨菲尔。   “希斯!”   阿什莉则是发出欢呼。   “太好了!快帮我作证……我是不是最诚实的燧石骑士?”   “当然不是。”   希茨菲尔冷酷的道。   “为了不做数学作业,你至少撒过一千个谎。”   阿什莉和灰藻巨人同时露出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的表情。   后者立刻看向前者:“你果然在撒谎!!!”   “不,起码这件事她没说错,瑟雷斯洲确实回归了。”   希茨菲尔觉得自己有必要打断这两人的降智交流,“你们应该也有感应到的,那些可怕的存在不见了,空气的流动变得正常,你们应该能感觉到光照和海风,这里已经是纳米亚了。”   巨人又愣住了。   它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仔细回想,它们确实有过这些感觉。   空气的流动,升高的气温……它们本以为那都是“异常”,是某种恐怖以及灾厄的前兆。   所以它们才会神经过敏,甚至在发现阿什莉这个无法同化的同胞后立刻现身和她交流,它们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没想到这就是“正常”?   原来其实是“正常”么?   “我们……回来了?”   “是的。”   “我们回到故乡了?”   “是的。”   “您……”   “我暂时是这里的管理者,算是哈温冕下的代行人吧,总之……”   “冕下!!!”   巨人把阿什莉朝旁边一丢,双手下压朝她拜伏下来。   与此同时所有的灰藻菌都开始“唱歌”。   “是她的眼睛……!”   “是她的眼睛……!”   “艾门-哈温的代行者来了!”   “艾门-哈温的代行者来啦!”   过于难听了……   希茨菲尔眼皮跳动。   退化到这种程度,需要足够多的数量堆积在一起才能模拟神经单元,就这样依然只能运转简单的思维……   但是如果它们进一步汇聚,这个数量继续增多,算上整个瑟雷斯大陆库存的话……   想到这里,她直接开口:“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四周的噪音骤然停了。   “你们不光是要回来的,你们还希望让艾门-哈温赦免你们的罪,把你们从现在的样子再变回去。”   “是的!是的!”   巨人点头。   “您……有办法吗?”   “我不是哈温冕下,没有资格做这样的决定。”希茨菲尔摇头,“但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我们都希望联系上她,让她回归。”   “而在这方面。”她直视巨人,“我尤其需要你们的帮助。”   “那我们……”巨人搓搓巨大的双手,“我们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呢……”   真是见鬼了……   晃晃脑袋,从旁边废墟里撑起上半身,阿什莉黑着脸用手指轮番敲打地面,看向她小妈的眼神无比幽怨。   对希斯那么卑微,对我那么豪横。   我好歹也能算个养女啊!   真不公平!   “首先我要问一下,你们的思考能力是随着菌群数量的增加而增加吗?”   希茨菲尔可没空管她,现在正是获取情报的重要时刻。   大不了晚上给她做点好吃的吧……   唔,可以把艾米莉也带回去吃饭,一大家人也有一阵子没有在一起聚了。   “思考能力……?”   “就是说话能力。”希茨菲尔换了个说法。   组织语言的能力,构成语言的能力,那个前提都是思考,这么说更方便对方理解一些。   “好像是这样的。”巨人想了想才点头确认,“单个的我们没办法说话,但汇聚起来就可以说了……”   “那么我需要你们全部汇聚到一起,你们要进一步强化这个说话的能力。这或许有助于你们回想起一些灰雾肆虐期间的事。”   “另外,我听说你们曾经尝试过保留‘火种’,虽然失败了但应该有痕迹留下来吧?就那个痕迹,我也想看看。”   “稍等。”巨人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我们应该是知道的……是的……但这需要一些时间……”   它连续做了好几个类似的动作,每做一个,四周的灰藻菌海洋都会疯狂朝它身体里灌注。它的体型从十米膨胀到十五米,然后是二十米、二十五米……   得亏这大殿的吊顶不算低,它弯着腰还能容纳的下。换成一般建筑早撑塌了。   “我们想起来了……”   到这个程度,巨人的膨胀逐渐停止。   “我们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还有‘火种’的痕迹,是的……每座城市应该都有,它就在‘瞭望尖塔’的‘烽火台’上,您只管找最高的建筑物就能看到了。”   “谢谢。”希茨菲尔礼貌点头。   “这里不方便你再变大吧?”   “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交流,就在塔顶怎么样?”   “谨遵您的意志……”   谦卑的对她欠了欠身,构成巨人的灰藻菌就像流沙一般散落下来,它们化作洪流各自钻进缝隙中消失,俨然是去塔顶恭候她了。   “阿什莉……我们——咦?”   希茨菲尔本想拉上阿什莉一起跟上,但下一刻,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瞪大双眼。   “希斯?”   阿什莉立刻弹跳起来。   “怎么了?”   “艾苏恩。”   夏依冰也伴随一道黑炎出现在这里,两人都盯着女神的表情,忐忑她又发现了什么。   “你运气不错,阿什莉。随便找都能找到这个地方。”   抬头,仔细打量着这座大殿的四周结构,希茨菲尔嘴角上翘,显然在这一刻心情很好。   “不,应该说这里本来就很特殊……   “这里是什么地方?”   阿什莉和夏依冰都莫名其妙。   “这里。”   希茨菲尔快步往里走,跨越不满裂痕的台阶,来到一根断裂的,残骸散落一地的柱子跟前。   那里应该是一座石台。   下面是直径大概在10厘米的柱子,半人身高,上面是个台子。   在教堂里常见,多半是用来放经文的。   “咆哮之书,还记得吗。”   这番话是对夏依冰说的。   “它曾经就被放在这个地方。”   是这里?   夏依冰顿时理解了。   哦是这里啊?   那个蓝裙女人……调换密码书第九关和第十关的地方,就是在这?   这里是毁灭的起点……蔓延向整个大陆的灾厄,是从这里开始?   “艾苏恩!”   夏依冰急切说道,“那为什么——”   拉瑟雷士就是瑟雷斯洲,这不过是叫法翻译上的区别罢了。   通过死亡球票案,她们已经得知这里的文明是被“欲念畸变体2号”摧毁毁灭的。而那头魔神不过是日蚀仿照灰雾邪神研制出的仿品。   只靠“邪神游戏”,这里的文明不该败亡的那么快。   是蓝裙女人调换了密码书最终关的顺序,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恶行才启动的。   时间不用管。   从死亡球票案开始计算,普丝昂丝那些人来到这块大陆是22年前的故事。但这里的文明可不是22年前才毁灭的,他们抵达这里时看到的已经是这片废墟。   但如果灭亡导致这里的人都变成了灰藻菌,为什么当时的探险队没有被感染退化掉呢?   这说不通不是吗?   不该这样,他们当时就应该把灰藻菌也带回去的。   甚至如果这里当时就被困在灰雾里面,他们根本就不该找到这里来啊?   “两种可能。”   希茨菲尔评价道。   “第一种他们跨越了时间,找到的大陆不是当时应有的,他们找到的可能是两百多年前,被折叠时间掩埋的瑟雷斯洲。”   “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他们因为某种巧合找到了这里,这里是真实的时间线……但灰藻菌因为某种原因被大量消耗了,他们没碰到。”   “某种原因?”   夏依冰皱眉。   “……大量消耗?”   “艾苏恩,你是想说……”   “答案可能就在这里。”   希茨菲尔摇摇头,一步跨出,出现在城市废墟最高的建筑——瞭望尖塔的烽火台上。   烽火台有顶,中空用四根立柱支撑,这使得内部的结构被破坏的还不算太严重,她能看到残存的火坑——尽管那里面已经什么都不剩,连一点燃灰痕迹都找不到了。   绕着火坑走了一圈,她蹲下来,拨开坑底堆积的尘埃,在最底下依稀看到一行刻字。   “不要……相信……我。”   缓缓念出刻字内容,希茨菲尔继续拨弄,终于勉强找到了署名。   “不要相信……柯梵的火焰……” 第三十七章 同一个人(二合一)   柯梵,指的应该就是夏天的司辰,红龙女王柯梵。   这些字会是对方留下的么。   夏依冰也紧随其后出现在烽火台上,这两人的挪移效率都太高,速度快到连提前动身的灰藻菌都没跟上来。   她走到妻子身边,蹲下来看着她抚摸的刻字,眉头紧蹙道:“这么说,瑟雷斯洲曾经受到过‘夏天’庇护?”   在《第一个百年》的回溯画面中,她们目睹了“阿霍因”的死亡,目睹了“柯梵”和剩下的姐妹分道扬镳,目睹“艾默菈”追随“柯梵”而去,只有“哈拉蒂妮”一个人留下镇守四季。   她们已经知道了,当时只有“艾默菈”和“哈拉蒂妮”是纯洁的。另外两人要么受到严重的污染要么已经被某种怪物替代。   阿霍因的死亡可能是假象,那不过是扮演阿霍因和柯梵的怪物想要误导剩下的两人,让她们误以为“告死的钟声已经应验”、“在下一次钟声响起之前整个世界是安全的”——它们应该是希望艾默菈和哈拉蒂妮能放松警惕,然后伺机潜伏着要杀死她们,就像它们曾经对阿霍因和柯梵做过的那样,取代她们。   而柯梵当时出走的方向,正是西边。   世界是一个球,如果海洋没法阻挡她的脚步,她一直向西,那她是有不小的概率来到这瑟雷斯洲,也许在被折叠的时间中,这片失落大陆就是由她统治。   “冕下。”   伴随呼唤,一簇簇灰藻溪流攀附上高塔,在烽火台上汇聚成巨人模样。   这里地方太小了点,它不敢把这副身躯弄的太大。但它还记得这位女神要求它“尽量增加自己的数量”,所以它采取了一个折中法子:汇聚的部分变成类似蛇一样的身躯,从它的腰部一直往下蔓延,呈螺旋状缠绕整座高塔。   “你知道柯梵吗。”希茨菲尔拍拍手站起来,第一个问题就叫巨人脸色一变。   “您说柯梵殿下……能随意制造干旱焦土的柯梵殿下?”   “没错,夏之龙柯梵,就是她,她曾经是你们的王?”   否则应该不至于是这样的称呼,而且听语气巨人畏惧柯梵还要胜过尊敬自己,那柯梵一定是在这些“瑟雷斯人”的心里留下过痕迹,她肯定对瑟雷斯洲,对这里的人做过什么。   “柯梵殿下是我们之所以能幸存下来的关键。”   到底是神经单元被强化了,巨人居然也开始使用稍微复杂的语法,“像我们变成这个样子,以及我们用自身保存火种和点燃烽火,就是受到柯梵殿下的指引和提示。”   “你们很尊敬她?”希茨菲尔问。   “非常尊敬!”   “那她是怎么输的?有那样强大的神裔带领,你们是怎么被欲念畸……怎么被欲念魔神毁掉了文明?”   “这正是殿下高明的地方了。”灰藻巨人有些得意,“那种肤浅的东西是不可能击倒我们的,这应该是殿下故意的——故意让这里看起来被毁,但实际上却保存了几乎每个人,让我们有希望看到今天!看到您的到来!”   这很奇怪。   夏依冰蹙眉。   在她看来,外界正史里所记载的内容确确实实是不全面的。   正史中没有对折叠的描述,里面写道“拉瑟雷士是最先被灰雾吞噬的大陆”、“几乎在灰雾降临的一瞬间就失守了”。   没有人对此有任何意见,这或许是因为瑟雷斯人在灰雾降临时依然不被神国承认,他们依然被强行封锁在这块土地上,不光难以听到外界信息,自身内部的情况也传不出去。   所以对这里的记录才那么稀少,就连大陆名称都翻译歪了。   但真实情况是怎样的呢?夏依冰认为瑟雷斯可能并不是“灰雾刚降临就失守的”。   它是抵抗过的,只不过它抵抗的过程被浓缩到了一瞬间——被收容进了折叠的时间裂缝里。就好像她和希茨菲尔之前两次回溯的秘史,从第一个百年到第三个百年,也许瑟雷斯人在那段夹缝中切实战斗了这么长时间。   而灰藻菌巨人的这番话也算证实了她的猜测——不管瑟雷斯人战斗了多久吧!好歹他们是顽抗过的,他们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被征服了的!   但是这就很奇怪……因为在假设里“柯梵”是敌人,是怪物变的,她和灰雾邪神应该是一边的,如果她当时来到了瑟雷斯洲,以她的身份和力量肯定会被捧上高位。   那她干嘛要领导瑟雷斯洲这样顽强的战斗下去呢?   她不是应该尽量多搞破坏,多发布一些昏庸的政令,导致瑟雷斯人迅速在灰雾侵蚀中迷失自我,更迅速的被污染吗?   灰藻菌的存在方式确实惊悚,但和那些真正失去神智的怪物相比,这还远远算不上污染。   那柯梵干嘛要做这种事呢?   身为一个叛徒,她干嘛要帮助自己背叛的一方战斗、并且把意志传下来呢,这样做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除非……这刻字根本就不是柯梵写的!   在历史中帮助瑟雷斯人抵抗邪恶的司辰不是柯梵,而是追随她一道的艾默菈!   和“怪物柯梵”相比,艾默菈才是真正想要保存希望火种的人!她也许使用了某种手段控制或者杀死了“柯梵”,然后假借“柯梵”的名义统治了这里!   而另一边,希茨菲尔则在想灰藻巨人话里的漏洞。   或许也不应该说是漏洞吧……对方的层次没那么高,知道的秘密不多,会有“故意输掉蛰伏下来保存火种”这样的想法也不能怪它。   肯定不是故意输的。   别的不说,就光自己在灰雾神殿里看到的回溯,蓝裙女人调换密码书最终关的画面……这就直接点明了瑟雷斯人失败的原因。   他们被暗算了。   不管当时统筹他们的司辰是哪一位,她显然都没想过会在这种小细节上栽跟头。   也许她是希望能一直带领这些人坚守下去等待神国的,但因为蓝裙女人的小花招,她输掉了那场邪神游戏,这不光导致她自己败亡,也拉上了整个瑟雷斯与她合葬。   叹息一声,希茨菲尔想说如果事情是这样发展的,那自己并没有怪她的想法。   如果没有那位司辰来到瑟雷斯帮这里战斗,作为早早就被神国抛弃的罪民,这里的人肯定抵抗不了多长时间。   她是有功的。   败亡并非她的罪责,更应该将负面情绪投注给奸诈狡猾的蓝裙女人。   双生女神的优势在这种关头体现无疑,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两人分别在计算不同的事,但得出的结果她们却能通过“神秘”彼此分享。   她们同时看向火坑底部的那行刻字,思索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要相信我。]   [不要相信柯梵的火焰。]   从语气上来猜,它看起来真的很像遗言。   而且是那种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的遗言,写下它的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或者快要失去意识,赶紧把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信息写下来,想要让那些在乎的人看到,以警示他们。   【这里有两种可能。】   希茨菲尔在“神秘”中留下心声。   【第一种,带领瑟雷斯人战斗的司辰是柯梵,她和阿霍因不是被怪物替换了,只是污染程度太深,偶尔才能恢复清醒。】   【那阿霍因就是真死了?】夏依冰不太赞同这个猜测,【不对吧?那告死钟声怎么解释,柯梵当时离开难道不是为了诱骗艾默菈和哈拉蒂妮去追自己?】   春夏已死,只要秋冬也离开维多利亚港,远离圣橡树宫,四季的平衡就会彻底打破,从四季开始时间的规律也要紊乱起来,这很可能会产生一系列灾难性后果,导致纳米亚在折叠时间里彻底被污染。   【我只是描述一种可能而已。】   希茨菲尔说。   【如果是这样,那这段留言肯定是给哈拉蒂妮的了。】夏依冰想了想,【艾默菈一直跟着她的,她要死了艾默菈应该也没救,四条龙只剩冬天了,只能留给哈拉蒂妮。】   【第二种可能就是你刚才想的,领导瑟雷斯的司辰是艾默菈。】希茨菲尔点头。   【如果是这一种,嘿……这段留言也是留给哈拉蒂妮。】   她们都认为不管过程如何,这段遗言的结果,那个目的肯定都是为了提醒哈拉蒂妮,让她不要被邪神欺骗。   真正的关键人物,还是那个蓝裙女人。   蓝裙女人……修奈特-哈里!   没人知道她活了多久,但哪怕只通过调换密码书的那幕场景,希茨菲尔都能确定她最起码也有两百多岁。   她活着走出了折叠纪元!   不光在折叠纪元里帮助灰雾兴风作浪,一手导演了拉瑟雷士——甚至很可能是两位司辰的败亡,而且活着从折叠中走出,又继续导演了其他一系列邪灾事件!   死灵城西格兰特是她的杰作!   智慧禁果……黑蒙之蛇也是她在推动!   哈里藏书馆,卡西米尔和梦仙女母子,沃伦-福德被复活成傀儡,无数灾厄背后都有她的裙摆若隐若现!   那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呢……修奈特-哈里才是日蚀教会的灵魂人物?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两人表情都很凝重。   而且还有一点最重要的,这可恶的女人也是黑色头发!   黑头发!和她们在起源之地捡到的发丝颜色相同!   【普通人可去不了那种地方……】   夏依冰通过“神秘”提醒希茨菲尔。   【我知道。】   希茨菲尔微微抿唇。   【要么像当时的我们一样,被母树认可。要么干脆就和母树有亲缘关系,才有可能到那里去。】   这第一种方法其实是不如第二种的,影夜女神的道路走的可谓胆战心惊,中途哪怕踏错一步,两人早就被母树吃了。   而亲缘关系……   最古老的那棵母树被艾门-哈温吃了,那她的子嗣也就等于是母树的子嗣,是纳米亚这个世界的子嗣!   哪怕后续冒出来的新生母树是被影夜吃了,起源之地也依然承认这个身份,持有这种资格的人依然可以在那片地界来去自如。   甚至可以不惊动影夜。   因为在纳米亚看来,在影夜看来,她们都是一脉相承,她们都是同源的亲族……   那就只能是,神裔了吧。   就像她们一开始怀疑发丝的主人是哈拉蒂妮。   只有神裔才能做到这一点。   只有神裔这样做,她们才差不多可以接受。   但这里的发现带来了一个新问题,一个更严峻一万倍的问题——冬之女王哈拉蒂妮和哈里藏书馆的馆主、不死者舰队现任的首领修奈特-哈里,是否可能是同一个人?   她们都是黑头发。   她们应该都活着走出了折叠纪元。   两人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哈拉蒂妮活着却不联系她们也不帮助她们,反而暗地里去起源之地搞小动作——蚀渊之灾可能就是对方引出来的。   但如果她们根本就是一个人,这些疑惑就有解了。   【真的是她么……】   夏依冰终于理解为什么很多时候希茨菲尔明明猜到了真相却不想说了,实在是渗人,渗人到不是亲眼见证,哪怕猜到了也不想信的程度。   【如果她们是一个人,那在后续的第二个百年、第三个百年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希茨菲尔脸色也不好看。   【发生了某些事,导致哈拉蒂妮彻底转投另一边……她不再信任艾门-哈温,而是要借助灰雾展开一些……一些……】   她没想下去,但夏依冰知道她想说什么。   展开什么?   展开报复!   不然还能是什么?   一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小女孩,你身为母亲,把她丢到如此凶险的战场上,让她连续三次目睹见证了姐妹惨死。   她难道不会觉得不理解你么?   难道不会觉得“为什么你还是不来”、“为什么你要放任这一切发生”的么?   这种憎恨她们可太熟悉了……多得是,尹瑟尔如此,冷迪斯也如此!   冷迪斯曾经也是那样坚定的信徒呢!   但是坚信的代价是家破人亡。   他就动摇了。   悔恨了。   而信仰从来不该是凌驾人欲之上的东西。   所以这些人的背叛,在她们看来是能理解的。   不至于说要原谅他们犯下的罪,但他们因为这种原因才背叛,你很难去指责他们,说“为什么你们不愿当圣人”。   怎么可能这样要求啊……   断然没有这样要求的道理……   夏依冰都能模拟出哈拉蒂妮最后的念头。   她不是觉得万物终将会凋零么?   一如注定融化的冰晶雪花……   那太阳有一天会熄灭!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么!?   既然太阳总是要死的,神国也总是要走向灭亡,那何必要等那么久呢?   与其让这样的战争继续走下去,继续诞生更多智慧,让这些智慧承受痛苦,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划上句号!   就由我哈拉蒂妮来主导黄昏!   那四季之末!   时间的终焉!   【我觉得就是这样……】   夏依冰一边摇头一边在心里疯狂乱想。   【肯定是这么一回事……】   【她受刺激太多了……】   【这刻字留言根本没警示到她,反而让她陷入疯狂……】   【她疯掉了……】   【她想报复自己的母亲……】   【她要毁掉纳米亚……】   【她开始觉得结果比过程更重要了……】   【夏,不用想太多。】   希茨菲尔只能安慰她了。   【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说是这么说,但这个希望却很渺茫。   别的不说,那根发丝就是铁证。   这意味着她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将会是神裔,是拥有太阳王血脉和母树认可的“亲族”。   敌人知道的秘密比她们多。   敌人的手段也更多变。   还有灰雾站在她身后虎视眈眈。   按照这个思路去想那至今为止的很多努力根本就白费了,因为在那个人面前,她们根本做不到彻底隐瞒纳米亚在深空的轨迹。   意味着灰雾找到这里的时间会比预计中还要早,早很多很多。   “呼……呼……”   两位女神站在烽火台上脸色凝重的思索着大局。一个脑袋突然从楼道口钻出来,低垂下来喘着粗气。   这该死的楼……这么高……   啊我总算爬上来了……   抬头看看希斯小妈,再看看旁边恭候的灰藻菌巨人,最诚实的阿什莉撇起嘴角:“所以你们……谈到哪一步了?”   “这里的差不多结束了。”   希茨菲尔轻叹一声。   “这个……你。”   “冕下!”巨人谦卑的对她弯腰。   “你在这里施展不开……而且距离把你们全部汇聚到一起还差很多吧?”   “是的,目前还不到万分之一。”   “那肯定不能在这里了,我给你整个下午的时间,你就专门召集同伴,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   “谨遵您的意志。”   巨人点点头,身体又散成“流沙”席卷消失。   “晚上回家吃饭。”   希茨菲尔对阿什莉点头。   “艾米莉也来,我会做你们最爱吃的红烧牛肉。”   说完,她和夏依冰就被黑火覆盖,伴随炸开的暗黑消失掉了。   “……”   阿什莉皱眉,看看之前她们站的位置。   “……”   然后走到烽火台边缘,看向下面渺小的街道。   “……”   最后扭头,盯着自己耗费老大力气才爬上来的楼梯口,一点一点陷入了沉思。   ……   “是吗,那两位接手了!”   傍晚的时候,随着阿什莉回归,将具体消息带回船队,包括戴伦特在内的每个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真好啊……有神依靠的感觉真好啊……   这就是旧时代瑟兰人骄傲的来源吗?   哦,那我确实可以理解他们了,这很难让人不骄傲嘛!   “她们有说会帮这里处理伤员么?”   摩尔急迫的问阿什莉。   “没有。”阿什莉回答,满脸疲惫。   人群愣了下,然后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肯定是忘记了!”   “两位冕下一定是在做很重要的事,这里的小问题肯定没放在心上!”   “但她们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是的!最不济只要提出来,她们知道就一定会来!”   真见鬼……就没人问问我累不累啊!   阿什莉想骂人。   哦,希斯说骂人是不文明的象征。   那我打人总行了吧?   “阿什莉?你干什么?”   摩尔刚和阿曼拍完女神的马屁,一转头就看到女孩站起来,比自己还高一头的阴影恍惚中好似遮天蔽日。   “干什么?”   “揍你!”   一拳砸在时光龙的鼻梁上,舰船顿时又开始鸡飞狗跳。   而在另一边,陆地上,双子女神已经做好了准备。   “麻烦你们了。”   她们看向上方的巨人。   “可能需要你们做出牺牲……”   “这不算牺牲。”   巨人的声音就像闷雷,在空气中传出老远老远。   它现在可太大了……超过百米的身高,即使盘坐下来也无比巨大。两位女神站起来还不如他的小指头高,双方对比尤其强烈。   “反正有些同胞也是要被代谢掉的,能在消失之前为冕下建功,它们其实非常荣幸。”   “那就开始吧。”   “噢!开始点火!”   嗤!   普通的火柴,擦着后丢向前方的浅坑。   浅坑里有一团蠕动的灰藻菌,它们迅速被点燃,顷刻在坑中升起大火。   这是希茨菲尔的目标之一。   她怕那段刻字留言里暗藏阴谋,即点燃灰藻菌会发生不好的事,所以刻意只让它们汇聚出一点用来实验。   然后就是为回溯做准备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在晚饭前看完《第二个百年》。 第三十八章 第二个百年(一)   通过和灰藻菌巨人做交流,目前为止,希茨菲尔得到了这些可以作为媒介的情报。   ①:“夏之龙柯梵”曾经来到瑟雷斯洲,正是在她的努力争取下,这块大陆上的诸多王国才能聚拢起来,团结在“巴比斯-布伦德”的名义之下,成为记载里的“东方神国”。   ②:瑟雷斯人很少见到“柯梵殿下”的真面目,大多数人只是在很遥远的距离瞥见过她。因为她有一个习惯是站在烽火台上眺望西方,这也是沿海城市要设置烽火台的真正原因。   ③:“柯梵殿下”战功赫赫。灰雾先后对瑟雷斯人发动了七波攻势,六波都以失败告终。而在灰藻菌们看来前面六次的挑战明显要比“邪神游戏”难多了,所以它们以为“柯梵殿下”是故意输的。   ④:抵抗灰雾的战争中它们也一直尝试着联系外界,但海面上的雾气太厚太浓,任何船只出海后都一去不回。久而久之便有一个传言流传开来:海面上有一支亡灵组成的舰队,它会阻击任何胆敢进入灰雾的船,而所有被亡灵舰队击沉的船只也会在今后加入它们,舰队的力量会越发强大。   后面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但都比不上这些重要。   对于这些情报呢,希茨菲尔有些心里有想法,有些则没有。她打算先不急着下最终结论,等拿着“新票据”看完“新电影”再评价不迟。   “如果有问题,就赶紧出来。”夏依冰还是不放心,仔细叮嘱希茨菲尔,让她不能有丝毫放松警惕。   夕阳的光晕投洒下来,照映出一整片荒芜大地,也照亮了偎依靠在岩石旁边的两人的脸。   “有‘神秘’分享,你应该多多少少能感觉到啊……”希茨菲尔整个人坐在对方怀里,看着眼前升起的熊熊大火下意识说道。   “我知道。”夏依冰很不满意她的态度,用力晃了她一下,“但你就是要当心,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   希茨菲尔理解对方紧张的心情,毕竟折叠纪元的时间有点诡异,那干涉认知的力量居然能跨越时间长河影响到身在未来的她们,只从这一点来说,怎么小心也是不为过的。   夏依冰这次不打算和她一起进去,她不是担心放两人的躯壳在外面会被灰藻菌做什么,而是担心隐匿在暗处的蓝裙女人。   对方有极大的可能是哈拉蒂妮,也就是神裔。她可以凭借这层身份欺骗母树以及影夜的认知。   就像艾尔温做的梦可以跳出影夜的监测,如果她不愿,自己和艾苏恩也无法窥见。   神裔就是有这种特权,可能生命力她们比不上已经成就伟大的双子女神,但至少在这个世界——也就是纳米亚眼中,同根又同源的她们就像水滴一样可以彼此交融。   是吧,所以起源之地才从来没有传来任何警示。   这废物纳米亚……智力这么低还不如没有智力。   “那么,我要去了。”希茨菲尔对女人强调。   “好的,去吧。”夏依冰点头。   “……你得先松开我。”   “为什么要松开,你打算表演站着睡觉?还是你想躺在地上?”夏依冰露出不解的神色,“我的身体不软吗?你靠着不舒服吗?”   “不是……但……”   “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了,你就在我身上去吧。”   用萨拉语或者瑟兰语说这番话勉强还算正常,但如果切换成希茨菲尔真正的母语,它听起来未免有点奇怪。   算了,她说的也对。   希茨菲尔甩掉旖念,闭上眼睛,就这样靠在女人怀抱中沉入时光。   彻底被信任的感觉,无论重复多少次都能让人心情愉悦。   感受那股灵念远遁而去,夏依冰紧张的同时也生出一股使命感来。   神裔,哼……   论对古代秘史的了解,论对那些知识的了解,影夜女神是比不上哈拉蒂妮。   哪怕她们手里有智慧冠的仿品都没用,那王冠是几乎不记录折叠后的内容的,而真正的秘密都埋藏在那里。   但是换一种角度思考,神裔的生命力也是远远不如伟大者的。   夏依冰其实不介意采用最极端的方式,即如果对方一直躲着不出来,那她其实不排斥就放任情况这样发展下去,就这样把对方熬死。   神裔,神裔终究不是神。   不成就伟大,不得证长生。你能活两百年、五百年……你难不成还能活两万年或者五万年吗?   时光才是最强的武器,而不巧,这件武器就在伟大手中。   如果条件允许,她真不介意用这种“脏手段”,让对方在憎恨和折磨中走向灭亡——或许最终还能看到她临死的挣扎,但那个时候对所有人来说都不重要了。   万年的时光。   不,哪怕只给我们几百年,也足够我们更熟悉和开发自己的力量。   影之城在成立的第一年就向外界输出了100多项科学以及超凡成果,我都不敢想,如果这样的情况能发展到百年,我们生存的世界会发生怎样巨大的变化?   会像艾苏恩说的那样,成为比米斯罗斯还要璀璨的文明,甚至可以征服深空?   那样的纳米亚,说是“神国”也不为过了。   一个凝聚在神名下的超级文明,以对抗灰雾为起点,一步一步的挣破禁锢,发育、成熟……最终掌控自身的命运。   艾苏恩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能感觉到,这就是她内心深处对未来的期望。   以那个未来为假设的话,区区一个神裔,也许到时候随便一个普通人都能掌握灭杀她的武器?   可惜……她真正的威胁并不来自自身。   迫近而来的灰雾,可能已经在她的出卖和指引下发现了这里,正在高速赶来的“灰雾神国”。   不想这个坏结局取代上来的话,要么尽快找到她,将她除掉。   要么就只能把希望放在太阳……放在艾门-哈温的回归上了。   ……   还是贯彻了上一次进入回溯的操作,希茨菲尔穿过时光后又听到了那种粘腻的动静。   是真的恶心。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样的动静,他们立刻会在脑海中展开丰富的联想。   因为真的太明显了!   一会儿“叽咕叽咕”,一会儿“啪嗒啪嗒”。   就像是各种各样裹满粘液的生物组织在摩擦蠕动,他们会脑补自己身处某个怪物的巢穴或者身体里,四面八方都是肉瘤和触须!   但希茨菲尔拥有神眼。   她已经逐渐掌握好这种平衡了,此刻在她的感官里,单说“听觉”,她一边听到的是“深渊母巢”的粘腻之声,另一边听到的则是繁华马路的喧闹嗡鸣。   这种唯心主义还真不好把握。   她暗中抱怨。   真实和虚幻系于自身一念之间,如果认为自己是怪物,那自己就会真的变成怪物。   但如果一直发现不了,一直无法听到这些恶心的动静,一直无法窥见自己在虚幻中的模样,一直把自己当做原来的人,那也就真的不会有事。   哪怕在神眼里街上行走的都是一头头畸变而又丑陋的魔怪,有些浑身流淌浓水,有些咧开利齿獠牙凶神恶煞,那行驶的汽车其实是长满瘤子和眼球的巨大脓疱,人群鱼贯进出的建筑物入口就是巨大魔怪张开的血口……   但只要他们不知道,不相信,那这些就不会变成真实。   这就是两个世界妥协的结果。   真实代表纳米亚一贯的面貌,虚假则代表被灰雾彻底侵蚀的未来。   它们同时交织在一起,被强行捏合到一条折叠起来的时间里并列。   这是在博弈吗?   妥协的结果……这只能是博弈了。是两边发现正面交战无法奈何对方?想要用这种方式决定未来?   那从现实,也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身处的未来来看,胜利的一方是她们呢。   因为在折叠纪元结束后,纳米亚就恢复了正常。   这种充满恶心和矛盾的混淆被除去了,虽然还是有不少灰雾元素残留下来荼毒一方,但至少不是整个世界彼此交融到一起的程度。   一定是在后续的两百多年里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一些足以让这边胜出的情况。   这确实是乐观的“未来”,但如果是我们赢了,为什么哈拉蒂妮要背叛神国……   不,这里我说反了……是为什么“哈拉蒂妮都决定要背叛神国了,最终胜利的还是我们”?   带着诸多思考和疑惑,希茨菲尔迫不及待想要探索这片时空中藏匿的真相。   与此同时,外界,哪怕连夏依冰也没注意到,火坑中升起的熊熊火焰,其中飘散的微小火星,它们其实并非是在空中散落消失了,而是随着时光涟漪一并穿越到过去,来到银发女神身边。   [我曾以为我能继承妈妈的一切,无论是美德还是力量,但现实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谁?   女人的声音……谁在说话?   被耳边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希茨菲尔心里汗毛倒竖,差点以为自己被过去的什么鬼东西给发现了!   [妈妈是那样的美丽、温柔、以及强大,太阳的化身不足以形容如此完美的她,在我看来她至少值好多个太阳……要好多个太阳发出的光辉才能媲美她在我心中神圣的地位。]   这些话……似乎并不是对我说的?   说的是瑟兰语,希茨菲尔仔细聆听话里的内容,渐渐发现这似乎是一段独白。   而且这个声音她并不是完全没听过,仔细思索后她确定这个声音属于柯梵。   夏之龙柯梵!   居然是她!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因为回溯的位置?我是在瑟雷斯洲开始回溯的,那里是她败亡的地方,所以残留了她的亡灵?   屏住呼吸,希茨菲尔立刻意识到这是绝佳机会。   她不管这声音是怎么来的,这些可以事后再想。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听清对方独白中的每一个字!因为它们都有可能成为关键线索!   如果可以她也懒得玩什么侦探游戏——要怎样效率的侦探游戏才能比得上当事人主动交代事情经过?   所以快点继续说。   我保证不会打断你的……   正如希茨菲尔期待的那样,柯梵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开始降低自己的期望,我可以不要那些美德,不要旁人的理解和敬仰,我只要力量!我想要得到能超越妈妈的,可以守护阿姐还有妹妹的力量!]   守护妹妹?   啊……我还以为她很讨厌哈拉蒂妮……   就在希茨菲尔这么想的同时,她的神眼中突然倒映出一副朦胧画卷。   画卷里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它似曾相识……让她想起曾经在灰雾神殿看到的女神。   她是……太阳王?   [妈妈!]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进来,对正在看书的女神叫道,[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哈妮和艾拉会那么讨厌!]   女孩看起来也就四五岁,和艾米莉的身高相差无几,她拥有一头和女神一样璀璨漂亮的金色长发,奶白奶白的皮肤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希茨菲尔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柯梵。   小时候的柯梵。   唔……可爱的同时,那份暴躁也已初见端倪。   [你讨厌你的妹妹?]女神顿了下,侧头问道。   [对!一个总是死气沉沉!一个总是跟我唱反调!就像故意在和我为难一样!]   女孩跺脚。   [我以后只和阿姐玩!]   [我不要再理她们了!]   [可以啊。]女神把头转了回去,[如果你不想在今后难过,也不想让你的妹妹们难过,那你就按你想的这么做吧。]   [哎哎?]   女孩愣了。   [妈妈。]   [我在。]   [为什么这么说……我很确定我讨厌她们……她们也不喜欢我呀!]   [那你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讨厌她们吗。]   [因为她们和我为难。]   [再多想想。]   [唔……]   年幼的柯梵,她吧手指放到嘴里嗦了半天,终于领悟。   [是因为我……特别在意?]   [也有人是无视我,甚至不喜欢我的,但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些态度而生气过,唯独只对她们两个的态度感到不满。]   [这不是因为我讨厌她们,而是我特别在意她们……我太喜欢她们了?所以在意她们的态度?]   [不错,你终于能稍微理解阿霍因了。]   对她的感言非常满意,女神放下书,半蹲下来,对希茨菲尔露出一副绝美的侧脸。   那真的是……   连太阳都自惭形秽的完美外相……   希茨菲尔甚至屏住呼吸,生怕吹出的气息会推走她。   [因为在乎,所以会难过。]   [你大可以推开这份关系,以你的身份,地上多得是女孩想当你的妹妹。她们愿意讨好你,奉承你,说那些最令你感到快慰的话语,但你知道那其实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真正想要的……]   柯梵呆呆看着母亲。   这番话有点太深奥了,她暂时还理解不了。   [不要听她们是怎么说,多看看她们是怎么做。]   女神捏捏她的脸蛋。   [女孩的刺都是谎言……正如你的懵懂无知,我想哈妮和艾拉也不愿意自己的言语会伤害你,也许她们也以为自己其实是讨厌你的,讨厌你的霸道,你强制的关怀,你命令式的温柔,但相信我……如果这样的柯梵从她们的生命中消失了,她们也会很难过的。]   [好像是的。]柯梵愣愣道,[哈妮总是嘲笑我,但她会帮我洗弄脏的衣服。艾拉总是不理我,但她每天都多留一个蛋给我吃……]   [那你现在知道你想要的了?]   [是的……]   到了这里,女孩眼神终于坚定起来。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希望这种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   [为了拥有保护阿姐和妹妹的力量!妈妈!多教我吧!]   [吼~只保护你的阿姐和妹妹,妈妈就不值得你保护?]   [不……也不是这样说啦!但妈妈不是……妈妈不是很厉害嘛?]   [我的‘厉害’靠的可不是你要学的那些东西。]   女神微微翘起嘴角。   [当你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你就真正追上我了。]   ……   [从那一天起,我就下定决心,要以追上妈妈为目标努力。]   [我像入魔了一样开始联系控制火焰的温度,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当我18岁成年的时候要能点燃一颗机械太阳。]   [一直为此而努力……]   [为了当时被妈妈教导的道理,为了对阿姐和妹妹的爱而努力。]   [我并没有意识到有些执念太强烈是会招来祸端的。]   [心之所想,欲之所求。]   [如果不是那么向往力量,我也不会被那个人欺骗。]   [谁能想到呢?那样的身份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当所有的时间被浓缩成一瞬,那便注定了我的命运。]   [我总是看向更远的西方,冥冥中的心觉在向我预警,那是我的埋骨地,是夏阳注定坠落的地方。]   [我一点都不后悔我曾经做出过那样的决定,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可能给哈妮和艾拉争取到一百多年的时间。]   [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我终于理解了妈妈的力量是来自何处。我也理解了阿姐为什么愿意牺牲自己。]   [一切都是为了传达‘启示’。]   [只要哈妮能活下去,只要她能成为希望的种子,所有的牺牲就都没有白费。]   [只是可惜那一天我应该看不到了。]   [另外最让我牵挂的事……]   [她听到我的消息后,会落泪吗?]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   独白终于走到尾声。   希茨菲尔站在混淆的街道上呆呆发愣,感觉其中蕴含的信息量有点略多。   独白应该是不可能撒谎的吧?   尤其是亡灵发出的独白,她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那如果是这样,我们之前都误会柯梵了?   阿霍因和柯梵,不是怪物变得……她们一直坚持了自我?还是说只是被污染了神智,最后关头才清醒过来?   不……不对,听起来这似乎是有预谋的……   她提到“启示”,什么是“启示”?   她最后只提到了哈拉蒂妮会活下来……难道这是三位司辰商量好的?   该死,她们到底在想什么啊!   希茨菲尔已经无法忍受了,她直接控制灵体飘飞起来,居高临下的俯瞰这座海港城市。   是的。   这里是瑟雷斯洲。   现实中她们登陆的废墟。   只是现在,它繁华依旧。那破败的街道整整齐齐的铺着石砖,街边的建筑物特地用颜料粉刷过一遍,广告牌,吊灯随处可见,充分诠释着那份生命活力。   很难想象,短短数百年,它就会消亡。   希茨菲尔没有理睬那些景象,她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终于看到了海边建筑群中屹立的高塔。   白石堆砌的烽火台上正伫立着一道人影。   看不清她的具体面容,只能确定她在眺望西方。   所以那也是你的刺么……   希茨菲尔看的出神。   夕阳西下。   舞动的发丝,像金色火焰。 第三十九章 第二个百年(二)   缓缓飘进烽火台,希茨菲尔站在一边,安静注视着夏之司辰。   她现在对这个人的感官很复杂,既有对她的怀疑又有对她真挚情感的动容,她现在更愿意相信柯梵的离去是有苦衷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那段独白中提到的“启示”。   “那边。”柯梵突然指着西方的海平线,“那里是我们出生的地方。”   她发现我了?   短暂的紧张后,希茨菲尔一个扭头,正看到艾默菈迈着沉稳步调从楼道上来。   秋之司辰……她们确实是一起离开的来着。而且关键看上去,这两人并不像是有什么矛盾?   艾默菈上来后还是没有说话,她的双眼依然闭着,只是默默来到柯梵身边和她并列,面庞也朝向她手指的方向。   “我在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点燃了一颗机械太阳。”柯梵继续道,“妈妈看到后很高兴,帮助我把它存进了影子。她说如果有一天我遇到危险影子里的力量就会出来保护我,还把其中窍门教给了我,让我多加练习对影子的控制。”   “很奇怪不是吗?我天生就传承了她的火焰,她却要我在影子上用功……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直到今天我才察觉,那可能是她的伟力——她早就用眼睛看到了什么。”   艾默菈安静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她是否在听。   希茨菲尔当前这状态就是通过揣测艾默菈和她学的,她知道这状态有多难保持,更难以想象,对没有神眼辅助的艾默菈来说,维持这种状态一百多年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不过,如果是这样说的话,那我现在看到的东西、听到的东西,应该和艾默菈是一样的吧?   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我同时用人和神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所看到,所听到的“柯梵”却都无比正常。   她还是人型,身上没有任何畸变。哪怕她趴着的塔楼平台,那个地板都是由扭曲的须须堆砌起来的,被她踩在脚底还在缓缓蠕动,她本身也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因为对比效果看起来要更圣洁了。   柯梵和艾默菈,就只有这两个人在神眼里也是常态。   这似乎能侧面说明她们都是“纯洁”的?   但这样一来,对告死钟声和阿霍因之死的推测就不成立了……   想到独白里说的“启示”一词,希茨菲尔皱着眉头,开始怀疑阿霍因是不是为了这个“启示”计划而故意死的。   看起来很像是艾默菈在推动“启示”。   她明显知道的比其他人多,不管是当时拉着哈拉蒂妮避难也好,还是现在跟着柯梵来到瑟雷斯也好,你忽略她总是“不看不听不语”——单纯只看她做的事情,你会发现所有故事脉络都是艾默菈在牵丝引线。   所以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启示”就是她的制定的呢。   也许这是艾门-哈温单独给她的秘密任务,也许这是她擅自做主搞出来的……没准她私下里和阿霍因还有柯梵都谈过了,两个姐姐和她这个妹妹都下定决心牺牲自己,促成“哈拉蒂妮”存活的结果。   ……会是这种可能吗。   仔细回想了一下第一次进入这片秘史,在圣橡树宫的顶层平台上旁观哈拉蒂妮和阿霍因见面,希茨菲尔感觉不是很像。   阿霍因当时可没有一丝丝主动求死的征兆啊,她是那么温柔的、几乎同等的爱着三个妹妹,如果是她被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她肯定会说“让我来”、“只牺牲我一个就足够了”。   会是她们内部对“启示”有分歧吗。   “启示”需要牺牲,而绿龙女王为了保护妹妹们所以主动牺牲了自己?   但“启示”的目的是什么呢。   四司辰各自都有性格上的缺陷,艾默菈寡言自闭,哈拉蒂妮冷漠迟钝,柯梵骄傲霸道,阿霍因因为太温柔可能优柔寡断……   可她们对大局都是有考量的,正如她们会为了四季计划齐聚一堂,克服对她人的不满而努力付出——当真正需要她们去奉献的时候她们是不会皱眉头的,她们非常清楚什么东西才能算“奉献”。   那么拯救拉哈蒂尼算奉献吗。   为什么是哈拉蒂妮被列为拯救对象?   如果按照姐姐照顾妹妹的思路,年长者庇护年幼者的思路,最应该被保护幸存下来的是最小的妹妹艾默菈。   是出于功利主义?   春天可以治愈伤痕,但春风无法熄灭灾劫。   夏天可以和灾劫对抗,但两股爆裂的自然能量在一起对轰,产生的效果更是毁灭性的。   秋天的火焰只会催促丰饶罢了,它对灾劫没有效果。   只有寒冬——在无声中浸润的超低温可以将灾劫冰封。   无论是地震还是海啸,无论是飓风还是火山喷发,没有冬之龙不能冰封的东西。   哦对了,她封不住时间。   所以她们要给她争取时间……   希茨菲尔感觉很有可能这就是“启示”的一部分真相,但这里她最不理解的地方是“启示”理想中所能达成的最终效果。   只让最重要的哈拉蒂妮活下去,这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存文明。   但是,这不过是苟活罢了。交替变幻的酷寒对人类来说也是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这种情况下整个社会能勉强维持着不倒退都烧高香了,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进步。   而且这是把全部的希望和选择权都交到哈拉蒂妮一人手里,风险未免也太高了?   现实里的例子也说明了这点——哈拉蒂妮大概率受刺激背叛了神国,大地失去最后一位司辰的庇护,时间概念开始紊乱,那些被压制的混乱信仰开始逐渐抬头,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在各个国家肆虐开来。   这也就是西绪斯所提到过的末日图景了……那是“千里荒地”、“遍布骸骨”,“城市成了大墓地”,“人们要么因为邪祀信仰坠入深渊,要么就是在抵御入梦的折磨中彻底癫狂”。   直到圣菲利通过“乌尔之书”找到灰雾神殿,在承受了混淆诅咒后强行拖着身体逃回来,编织了“械阳女神”这样的谎言,把大部分都变成了事实意义上的无信者,邪祀造成的危害才得到遏制。   然后就是托雷铎的崛起。   械阳教团、树人族、大大小小的群落部队……他们汇聚在托雷铎王身边,帮助他一步步收复被侵蚀的土地。   然后又通过玛尔-巴金萨的航海冒险从海外带回了圣石板,从石板上取得了仿制技术、黄金燧石的制造技术、血灵术等简化版的血肉法术。   这才促成了萨拉的建立。   这个在旧时代的尸体上重新死而复生的国家才真正在灰雾冲击下站稳了脚跟。   是吧……?   所以外面的世界,现实世界之所以能有今天,靠的应该是圣菲利。   是托雷铎王。   是械阳教团、树人族、那些开国将领和战士们。   是从玛尔-巴金萨这样的航海家到黄金骑士卡尔。   以及无数的卡西米尔们,无数的她都叫不出名字的探员、警员们。   甚至她觉得她有资格说一句“也靠了艾苏恩-希茨菲尔”。   难道不是吗?   只从现实发展的规律去评价,我的功劳都比……我不敢说比你们四个加起来都大,毕竟你们也确实支撑了三百年,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的纳米亚。   但是!   我说一句比这个“启示”计划导致的效果功劳大,没问题吧?   我怎么都不可能比不上一个叛徒吧?   所以希茨菲尔真就看不懂了……如果说三位司辰是故意的,故意牺牲自己保全哈拉蒂妮的,她们为什么不和她商量好?以至于她受刺激太深直接堕落?   “启示”计划如果失败,那就是三个人都白死了,是不是还不如一开始就抱在一起好好打团?   太多的不理解,这道理就说不通啊。   她不可能认为阿霍因、柯梵、艾默菈会看不懂这其中利害,所以她更倾向于认为,“启示”计划没有她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   也就是它的真正目标应该不只是为了保全哈拉蒂妮。   它有更伟大的追求。   如果成功,甚至可以一锤定音!   “那就只有那个了吧……”   想到这里,再结合现实过往的所有遭遇,希茨菲尔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个……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大逆不道,但仔细想却当真有些道理的猜测。   “所以,现实里的那家伙,她的目标一定也是……”   “唔……”   时间开始加速了。   希茨菲尔发现艾默菈已经离去,而她甚至没留意她是怎么走的。   除了她这个“异时空来客”以及柯梵,海港城市的其他人似乎都看不见她,她曾不止一次的看到艾默菈光着脚在街上漫步,以她的身段以及美丽,所有人却都视若无睹。   柯梵开始以这座城市——“君王港”的名义整合这块大陆上的人类王国。她已经驯服了君王港的主人布伦德家族,在答应用“巴比斯-布伦德”这样的称呼命名新联盟后,这群人欣喜若狂的跪在她脚下,宣誓会为夏天的太阳付出生命。   这个过程没出波折。   使者们换马加乘,带着命令串联各个国家。其人到哪里,炽热的夏阳就跟到哪里。   没有抵抗,没有不合作。   尤其是那些海边的王国,在柯梵到来前他们已经饱受灰雾之苦,知道被噩梦折磨到不敢入睡是什么滋味。夏阳的到来驱散了雾,他们跪拜欢迎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有反对和不满。   对于瑟雷斯人来说,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联盟。   在过去从来没有人这样统合他们,他们甚至以为自己被抛弃,被流放,是新世界的垃圾,所以可以预见的,当夏天的司辰宣布要来拯救他们时,他们会多么热泪盈眶。   灰雾开始酝酿更大的侵袭。   按照希茨菲尔的估算,大概是折叠115年前后,一团巨大的阴云在整个瑟雷斯版块上方汇聚,没有任何征兆的开始下雨。   这是腐蚀之雨、融化之雨,那雨滴落到飞鸟的背上直接就能烧个大洞,落到地上能一直腐蚀到数百米深。   凡人无法抵挡这样的侵袭,受雨灾影响,瑟雷斯人陷入巨大的恐惧当中。   又因为恐惧的吸引,无形无质的梦界开始向地面迫近。   最终是柯梵解决了问题,她从自己的影子里升起六个由机械铸造而成的太阳,合并天上的太阳算作七个,日日轮轮交替炙烤,不光烧干了坠落的酸雨,就连喷吐酸雨的那片巨云也被烤干。   接下来,127年。   因为七个太阳日夜交替,加上夏阳的存在本就使得瑟雷斯洲只有夏天,持续的暴晒开始引发严重后果——布伦德家族派遣去内地打井的队伍一支支失联,就连探查小队也一去不回。   人们重金聘请了最勇敢、经验最丰富的勇士去调查哨站,最终只有三人幸存,从他们口中才得知邪祟再次入侵的真相:开始有一种诅咒在地上蔓延,被夏阳的光芒暴晒久了,人就会融化成一种类似于油水混合物,如同烂泥一般的恶臭怪物!   钻井哨站已经全是这种怪物!它们时而分开行动,时而汇聚起来形成巨泥,已经根本不是凡人可以处理的了,更何况诅咒的根源还直指夏阳!   面对威胁和躁动的舆情,柯梵只能将其他六枚械阳收起。减缓白天温度的同时亲自前往钻进哨站,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将整块大陆筛了一遍,所有附带“诅咒因子”的怪物被杀绝。   然后是139年,柯梵遇刺。   刺客是被邪祟诱惑堕落的前人类国王,他险些刺瞎柯梵一只眼睛,还好她反应快,这才没有被灰雾得逞。   虽然她没有受什么伤害,但这件事的影响就太恶劣了。一些瑟雷斯人得到了消息,意识到“即使是这样的联盟也并不稳固”,某些信念开始动摇。   155年,因为长时间的维持夏阳,柯梵的视力急剧恶化,几乎全靠绿龙女王留下的宝剑才支撑的住。   同年灰雾发起前所未有的庞大攻势,它们直接降下无边雾海和夏阳消耗,同时更是降下瘟疫和诅咒散布人间,一头头污秽的精华和邪祀神祇在地上行走,那段时日死亡蔓延,柯梵赢下这一战却失去了全部六枚械阳。   174年,一种前所未有的微生物被一个种植“红块”的瑟雷斯农民发现,它拥有对所有植物作物的毁灭性杀伤,在柯梵反应过来前就已经遍布大陆,直接导致当年绝收。   这一次,柯梵是真的毫无办法了。她只能灭杀掉可恶的生物菌然后发呆发愁——毕竟夏阳是没法变出食物来的。   多亏艾默菈行使秋天的权柄,依靠阿霍因之剑强行催生了一批作物,才算渡过这次危机。   189年,即使时刻佩戴阿霍因之剑,柯梵的双眼也不能用了。   自她来到瑟雷斯洲的那一天起,夏阳的光辉从未像今天这样黯淡过。她开始学习艾默菈,闭上那双美丽的绿眼,并且拒绝布伦德家族对她的请求,说即使是瞎掉也不可能摘去夏阳。   就是在这一年,她一手持有自己的宝剑,一手拿着阿霍因之剑,在正面战斗中搏杀了94头邪祀神祇。   瑟雷斯人在四面八方立起她的雕像以感谢她对他们的庇佑。那些本就不坚定的信仰被打破重塑了,又一次危机被力量解除。   开始有人相信他们其实是可以赢的。   趁着风潮,布伦德家族公布了他们曾经和太阳王艾门-哈温的一个约定:只要瑟雷斯人用自己的坚守行动赎清了罪孽,只要到那时他们还活着,还存在,她就承诺,一定会回来搭救他们,无论他们当时变成什么模样,她也会想办法把他们复原。   “我们可以赢的!”   欢呼声从君王港响彻整片大陆。   “我们要坚持!坚持!”   “我们不光有柯梵殿下!我们身后还有太阳神国!”   “……”   希茨菲尔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对于知道历史走向的她来说,她甚至有点害怕接下来将看到的故事。   因为已经六次了啊……   六次灾劫,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和不同角度刺向这片“孤岛”。   全被两位司辰想尽办法给抗住了。   而第七次,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邪神游戏。   “玩游戏?”   双眼蒙着一层黑布,柯梵身穿白色的袍裙,腰挂宝剑站在塔顶,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惊愕。   “是的……据说是来自一本密码书……只要依次破解书里的内容,想办法解决关底的魔怪就能获胜。”   “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   “我们也觉得这很奇怪……”   “这种事情可说不好,我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吧……”   对话结束后,柯梵又在塔顶看了会西方海平线。打算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艾默菈不知何时也上来了。   “还记得上次在这里我说的话吗?”   柯梵笑着道。   “虽然我现在已经看不见了……但是我知道就是那边,那里是我们诞生的地方。”   “我其实是一个很注重传统的人,我希望如果我在哪里出生,那我就要在哪里死去。”   “如果我死了,如果我们都死了,我希望你给哈妮留言,让她能把我们的尸骸都带回去。”   “就埋在圣橡树下,也算回归我们的故乡……”   “噗呲——”   “艾拉?你?”   希茨菲尔瞪大眼睛,这这这事情发展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她知道瑟雷斯人会输掉邪神游戏,甚至柯梵会因此而死,艾默菈也是凶多吉少。   但怎么会是这样输的?   她看到了什么?   艾默菈偷偷拔出了阿霍因之剑,从后面刺穿了柯梵的心脏?   这是为什么?   为 什 么?   “是你……?”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柯梵半转过身子,那蒙眼的布条已经脱落,看过来的双眼里布满血丝。   “是你……原来是你……”   “我终于……知道了……”   “这一切都是……”   “噗嗤!”   利刃拔出,夏之龙的双眼亦失去神采,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艾默菈走了。   远处的海面上开始有巨大的胧影升起。   那是希茨菲尔的“老熟人”,拥有百张面孔的巨人。   她阴沉着脸色看向柯梵,看到她用最后的力气爬向火坑,颤抖着拨开下面的灰尘,在底部刻下这几个字。   [不要相信我……]   [不要相信……]   [柯梵的火焰……] 第四十章 第二个百年(三)   希茨菲尔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柯梵在钟声中狞笑着将火堆点燃。   她直接拖着身体爬了进去,用身体覆盖在火焰上。二者逐渐不分彼此。   到这里,回溯结束。她颤动睫毛从现实中醒来,看到的也正是漫天火星。   哦对……   愣了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是坐在夏依冰怀里。   而夏是抱着我一起坐在地面凸起上的,那升起的火堆对我们而言正需要仰视。   啊,搞的我还以为外面也发生了一样的事……稍微有点被吓到呢。   希茨菲尔突然明悟自己为什么喜欢回溯神史了,可以这样说:她对神史的兴趣正取决于她对未来有多么恐惧。   这和任何灾难都没有关系,纯粹是她害怕将来的自己会失去人性,也就是她根本就不愿意成为她理解的那种“神明”。那种刻板又公正的,完美的,需要成为所有人依靠的家伙。   这些都让她压力很大。如果不是因为影夜女神是两个人,还有夏依冰帮她分担一半,那她觉得自己搞不好一辈子都不会从庄园里出来,她真的可以一直在里面自闭下去。   虽然她确实说过她也很喜欢旅行,去看看那些不同的地方。但……既然这样的愿望可以通过回溯实现,通过坐在家里实现,那她又何必到处跑呢。   而且回溯最重要的功效就是让她知道“自己还没那么厉害”,“她还远远没到需要这样担心的程度”。   正如时间的尺度是对比出来的,生命也一样。过去她总是拿影夜女神同普通人比,同树人族比,不免要觉得恐惧担忧,仿佛自己就是天地间最高大的那根柱子,总有种“舍生取义”的使命感在暗中催促。   但如果她多看看回溯,她就是在和司辰们比,和太阳王比。   那她短暂的一生又算什么呢?   尤其是太阳王艾门-哈温,她教导小柯梵的那副场景,如果那不是被捏造的幻象的话,那么她肯定不是那种失去情感的“冰冷的神像”。   丰富阅历、真挚的情感、高度敏锐的理解能力,缺了三者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立刻说出那番话的。希茨菲尔当时才意识到原来艾门-哈温不光是一个冷酷的国王、强大的神祇,同时还是一个好妈妈,温柔的母亲……   因为相比起来,她和夏就从来没有对艾米莉说过类似的话。   这不是一句“柯梵有姐妹艾米莉没有”能辩解的,她是当事人她自己清楚,这就是她们从来没有想给柯梵灌输类似的概念。   教她怎么去“理解”?   不……艾米莉在这方面的天赋是完美继承了我,我能看出来的东西,她基本也都看得出来。阻止她更进一步联想的不过是经验。   也正是因为这种现象误导了自己,让自己觉得“艾米莉是懂的”,“她是能理解的”。   但小柯梵的纠结已经说明的很清楚了,“理解”和“理解”的差异也可以有云泥之别。   一念之差就是爱憎分明,对比哈温冕下在教育上的“微操”,从来没有在这方面专门教导过艾米莉的我,可以说是很不称职……   希茨菲尔很高兴她能发现这点。   不仅仅是她通过和神祇、那段历史的对比重新发现并确认了自己身上存在人性,还因为她真正见到了“前辈”的例子。   是的,伟大的前辈,亦只能是伟大。   同样是吞噬了“起源之树”得以“证道”,太阳王存活的时间肯定比我要久多了。既然她可以持续表现出正常的人性而不是如我早期想象中那样是冷酷无情,那我自己的未来,又有什么好担心呢?   人是非常懦弱的动物。   以现实为尺度,这一点都被裁量的显而易见了。更不要说是以史为尺。   说白了,不是每个人都有才能当“开拓者”的。   要开天辟地,要立前人未有之功,尤其是还能做成了的,无论哪个世界的文明史都寥寥无几。   能摸着石头过河,就是比自己瞎趟强啊……   不管是出于什么借口吧,反正希茨菲尔现在终于是有了底气。   给夏依冰的感觉就是她睡一觉醒来后终于正常了。   也不是说她之前不正常吧,而是——自己毕竟能稍微感应到她的心思。   那些焦躁和忧虑可瞒不过她,而现在那颗心则安稳在对方胸腔里有节奏的跳着,就像忧愁不曾来过。   挺好的。   所以她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这些东西自然是不方便在灰藻覆盖的土地上说的。希茨菲尔从她怀里站起来辞别灰雾巨人,先她一步跨入暗影,直接穿梭回到庄园。   她前脚刚到,夏依冰后脚也到了。   和出去不用走门不一样,回家的时候希茨菲尔喜欢走正门。   她说这样比较有仪式感,非要这样做才更显亲切。   修缮过的铁栅栏门,在机械齿轮的咔咔交错中朝内侧打开。两人几乎是并行着走进去,一边压着小路上的土一边讨论回溯剧情。   “柯梵的独白?你怀疑她的亡灵依然残留在那片土地上么……”   “哦,原来她真的不讨厌两个妹妹!唔……其实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毕竟你知道的,曾经的我也有妹妹……”   “艾门-哈温倒是很擅长教育女儿的样子么。”   “因为在乎所以重要……嘿……这些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出来的。看来我们的哈温冕下也经历过相当复杂的情史。”   接下来讨论进入白热化,两人都不想让节奏被“进屋”这个仪式感过于浓郁的行动打断,便都心有默契的停在宅邸台阶下继续话题,想要说完这些后再进屋做事。   “我不理解。”在描述完后续自己看到的内容后,希茨菲尔用稍显迷茫的神色盯着草坪。   “艾默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正如灰藻菌巨人——也就是全体瑟雷斯人所认为的,前面六次邪灾,不管哪一次,它带来的威胁和影响都应该是比第七次更可怕的。   哪怕是那次由人类国王发起的刺杀,看起来势弱,不值一提。但它带来的影响可太深远了,直接导致整个联盟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陷入动荡。   如果不是柯梵真的很强,强到可以用武力压服一切反对的话,分崩离析将是联盟唯一的下场。   她们的敌人是懂人心的……   这和“理解”以及“治愈”不同,正如修复某个东西的难度要远远比破坏它来的更大一样,邪神只是想利用人性中的弱点干坏事,这个难度不好拿来一起对比。   所以是吧?   第一次,酸雨。   第二次,融灾。   第三次,政治动荡。   第四次,全面入侵。   第五次,饥荒。   第六次,第二次全面入侵和正面交战。   这六次邪灾,哪一次不能把密码书吊起来打?   以前是觉得密码书里的邪神很恐怖,根本不可能被镇压杀死,但到了这个层次以后才能理解,为什么灰雾神殿里那本有自我意识的大书会蔑称它为“欲念畸变体2号”。   它太呆板了。   不只是它,也包括魔像之神,一些影狮卷宗里记述的邪祀神祇。   它们都太呆板了,很难观察到它们“主动要去做什么”,它们所引发的一系列灾难不过是因为自身的规则在持续运转。   与其说那也是神祇,不如说,它们是被人工制造出来的,某种具有接近神祇的力量的邪恶规则。   相比起来,前六次邪灾都是有“灵性”的。   哪怕只是作为旁观者,见证柯梵征战的一生,希茨菲尔都能感觉到她的敌人有多狡猾。   各种藏、各种暗算,基本上是把能想到的手段都用尽了。   你面对这样的敌人就是能很直观的感觉到“它很棘手很不好对付”。   和这样的对手干多了,到了第七次突然丢给你一本密码书,告诉你这次需要玩“邪神游戏”。   ……别逗了好吗?   和随时都会变招的狡诈相比,刻板的规则真的再好应付不过。“邪神游戏”在柯梵那个层次看来恐怕真的只是“游戏”而已,她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输给这样的东西。   不,她并不是输给了密码书,输给了这场邪神游戏。   她有可能是在主动找死……   说到这里,希茨菲尔眼前突然浮现出柯梵临死前的那副狞笑。   那是多么狰狞的笑容啊。   虽然狰狞,但也畅快。   就像是心中的郁结终于被纾解,一直牵挂的愿望终得实现。   她肯定不是疯了才露出那副笑容的。   那看起来就像是“得偿所愿”加上“你也终究会死”的诅咒一般……反正她解读出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她一直在等这记背刺?   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刺这一剑?   她就像是一直想要寻找某个隐藏极深的真凶一样……而最终她确实找到了!发现了对方居然是艾默菈!   她是因为这个才“畅快”的吗?   希茨菲尔把自己的猜测和夏依冰一一分析了,引起后者皱眉沉思。   “我本来还觉得那可能是邪神游戏的影响。”夏依冰说,“因为你知道的……那个游戏,它需要在大义和牺牲中做取舍嘛……我就想会不会艾默菈早就接触到了密码书,被替换过关卡的密码书!……然后她就被暗算了,坠入游戏的漩涡中,选择杀死她的二姐。”   “不像。”希茨菲尔摇头,“那是针对凡人的陷阱,邪神实验体的认知干涉对神裔是没效果的。”   “那就一定牵扯到我们之前猜测的‘隐形人’了。”夏依冰也跟着摇头。   所谓“隐形人”,其全称应该是“隐形的敌人”。   那是两人在发现回溯世界的真实面貌前做出的不完善猜测,她们认为是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藏在暗面,就是这些人敲响了告死的钟声,是这些人杀死了阿霍因和柯梵并取而代之,也正是这些人使得艾默菈害怕拉着哈拉蒂妮留下过夜,这些问题都可以推到“隐形人”头上。   在世界真实被发现后,隐形人的猜想就被搁置了。   她们都觉得被混淆的世界——那腐化的一面可能就是所谓的隐形人,是所谓的真相。   但现在看来,根据柯梵的反应看来,并不是这样。   “我觉得这很明显了。”   夏依冰伸出一根食指,竖在少女眼前晃晃。   “所谓的‘启示’,应该就是想办法找到隐藏起来的隐形人。就是这个隐形人杀死了阿霍因。”   “那艾默菈只亲近哈拉蒂妮怎么解释,你觉得艾默菈是真凶?她一直在装?”   “不我没这么说!我不觉得艾默菈有问题!”   夏依冰飞快说道:“艾默菈只亲近哈拉蒂妮……我认为是,真凶采用了某种手段,使得阿霍因和柯梵都受到了某种神秘的污染。艾默菈一开始没有分辨清楚,出于自保会排斥她们。”   “但那两人并没有真正失去自我!她们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甚至有可能心思最缜密的阿霍因已经推测出了真凶是谁,所以她迅速被杀死了!在当时看死的可以说没什么价值!”   “是的……应该就是这样……”   想到兴奋的地方,女人自己开始来回踱步。   “没什么价值……因为她并没有揭露真凶的身份……”   “柯梵和艾默菈后续都看出了这一点,告死之钟是存在的……它并不是‘规则’,而是被人肆意操纵的!”   “对方想什么时候动手就会敲钟。”   “可能会提前,也可能会晚!”   “这不过是用来干扰她们的判断罢了……而一切的谜底都隐藏在柯梵写下的遗言里!”   “她叮嘱后来者不要相信她。”夏依冰一字一句的对少女道,“尤其是‘不要相信她的火焰’!”   “这说明什么?”   “我有几乎百分百的把握!那个隐形人具有一种可怕的能力,它或许可以毫无破绽的变成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柯梵就是发现了这一点!她意识到了杀死自己的人根本就不是艾默菈!而她亦很清楚接下来凶手一定会变成自己的模样,用同样的手法去刺杀艾默菈,所以她不光要刻下这些字,还要用自己的身体点燃烽火台!”   “她想提醒艾默菈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她神色黯然。   柯梵的牺牲不可谓不伟大,但瑟雷斯人的结局就摆在眼前。   很显然,她失败了。   艾默菈大概率没能撑过去,失去两位司辰的瑟雷斯洲在“欲念畸变体2号”面前不堪一击,一个曾经璀璨千年的文明就这样被掐灭了火焰。   哦不……也不能说掐灭吧。   灰藻菌的形态虽然不敢恭维,但最起码人家保留了记忆。   有历史的文明是不会消亡的。   灰藻巨人总是遗憾他们弄丢了火种,但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火种就是他们本身……   是么,她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看着夏依冰沉浸在这种遗憾中难以自拔,希茨菲尔摸摸双手合十,然后交错着,用极为缓慢的动作错开手指。   确实只能这样去理解……她也不认为艾默菈是凶手,因为秋之司辰其实有很多机会杀死柯梵,但她都没有那样去做。   第五次的饥荒之难还是靠她才解决的呢,如果是她干的,那她何必多此一举?   而且这样理解的话,也能解释为什么这两人要离开瑟兰。   她们早就猜到有隐形人。   猜到是隐形人杀死了阿霍因。   那么只要剩下来的三人继续抱团,不管她们怎么防备,隐形人一定能找到机会变身成她们中间的一个,用这种恶心手段去暗杀她们。   那如此一来,倘若柯梵和艾默菈都润了,只留下以为自己被抛弃的小哈妮孤苦伶仃……   最起码隐形人是没法对她再动手了。   她们立志不再回归,哪怕突然有一天隐形人变作她们的模样接近哈拉蒂妮,以她的机警也能发现不对。   但作为代价,这份危机也被她们引了过去。   她们防范了超过百年时光,最终还是没有防住。   折痕206年,夏天和秋天亦离去了。   她们的死一定会让冬天有所感应。   哈拉蒂妮会哭吗?   这是否就是柯梵所说的“启示”?   她们决不仅仅是在为自己而战,能让她们动用这种手段、付出这种牺牲也要查明的真相,它的关联必然重大,很可能将决定这场战争的结局。   尤其是——她们在这过程中居然从来没想过要去求助太阳神国!   这可是很关键很关键的一个潜在信息,我们之前居然没有在意。   也许,这是因为她们知道求助也没用。   因为神国面临的危机丝毫不比她们小!   她们的母亲!艾门-哈温面临的状况也丝毫不比她们宽松!   所有人都在各自的战场上为明天死战!整体局势陷入僵持阶段!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在局部战场取得彻底的胜利!   只有通过解放局部战场的战力,将其快速调去其他战区进行支援形成多打少,才能逆转这样的僵持!   ……也就是我猜测的“一锤定音”!   最起码希茨菲尔是这样想的。   她觉得只有这样的“启示”才配得上司辰女神的牺牲。   从来不为任何个体。   只为拯救全部而存在。   “铃——”   就在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沉重思绪中畅游的时候,三楼,敞开的窗户中突然传出一阵尖锐电铃。   “电话。”   夏依冰看看希茨菲尔,两人赶紧进屋换鞋。   “这里是希茨菲尔庄园……”   上楼的时候,胡桃已经在接电话应答了。   这是女主人对小木偶的吩咐:如果她们不在房子里,那么所有来电都由小木偶自行处置。   胡桃在理解规则方面是比较呆板的,她其实知道两人就站在楼下说话,但怎么说呢——她们终究是“不在房子里”嘛~   那我就能接。   我多做点事,主人就可以多休息一会。   “是的……是的……”   “我明白。”   “好……我会转告她的。”   “是谁?”   夏依冰上前捞起电话线。   “这个电磁方向……白影宫来的?”   “嗯。”胡桃点点头,“是艾尔温陛下的来电呢!她说她已经通过影之城和阿什莉小姐联系上了,得知今晚家里要举办宴席,她问能不能也来做客?”   这……她都这样说了,我们难道还能拒绝么……   夏依冰又和希茨菲尔大眼瞪小眼一番,最终由后者拍板同意。   “那就都来吧……”   “胡桃你等会去给图书馆……算了我自己来,正好让茹斯找东西来着,让她带着东西过来吃饭。”   “然后,你——!”   突然转身,她一指头戳在女人胸口。   “去接艾米莉。”   “顺带多买点菜回来。”   “今晚客人,会比较多。” 第四十一章 扯平(四)   夏依冰拖鞋还没踩热呢就被希茨菲尔撵走了。之后她亲自拿起话筒拨号,通过影之城这座中转站连接现实,一口气打到了年轮桌上。   “我以为你会给我写信呢。”茹斯-年轮的第一句话就夹杂讥讽,“你的猫头鹰可比电话线安全多了。”   “但效率太慢。”希茨菲尔忽略她话里的含沙射影,只是笑着道:“……真高兴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噢,树人族毕竟早就有过侍奉神的经验。”年轮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直白真诚,这后续的射影顿时射不出来了,“你也不用做什么感慨,毕竟场面上还是要喊你‘冕下’……”   “那我也叫你‘年轮冕下’。”   “……你别胡闹!哪有神和凡人互称冕下的道理!”   “你又不是凡人。”   “有区别么!”年轮真要抓狂了,她突然发现希茨菲尔这种走真诚流的要比夏依冰难对付太多。   “总之你要的东西我会尽快送过去的,你要不要……”   “我让夏去白影宫接艾米莉了。”希茨菲尔突然打断她,“她们中间应该还要去买点东西,我希望树人族在这方面可以帮忙,也是为了节约时间。”   这能节约什么时间?   年轮看了眼挂钟,现在时间是晚间7点。   吃晚饭肯定是有些迟了,但如果是按沙龙宴会的标准来看,拖到晚上8、9点才开餐也是很常见的。   不然怎么说人类有钱就学坏呢……那些所谓的贵族,为了不在等待间隙饿肚子还发明出了这个茶会那个点心会。   他们可不像农民和工人,第二天还要早起劳作。对于可以一觉睡到天黑的人而言,拖到几点都不算晚吧。   “陛下也要来哦。”希茨菲尔一句话成功叫她脸色大变,然后不等年轮就这个话题展开长篇大论,她就掐着秒数把话筒挂了。   这个可恶的艾苏恩!   听着杂音,年轮愣了一会。然后立刻从桌前站起来,拿起自己的面纱和帽子就往外跑。   路上不时能遇到站岗的树人卫兵,年轮一边回应他们的问安一边在想刚才的电话,总觉得影夜女神是话里有话。   是的……即使有艾尔温这种因素也不该选择“节约时间”这样的借口。毕竟现在贵族们已经被敲打的很安分了,陛下并不是每天都要早起处理政务,偶尔偷个懒觉是没问题的。   这样算的话——她好像是故意在我提到那三件东西的时候岔开话题的?   不是什么高明手法,如果是和别人对话我会认为对方是在暗示我可能有人窃听,但这条线可是直接通往那里,谁有本事窃听这番内容?   她怀疑我身边有树人族的叛徒?   买东西也要让这边帮忙……意思是走在大街上都可能遇袭?需要我们戒严保护?   希茨菲尔并不知道年轮仅仅从她几句话里就申引理解出了这么多内涵,夏依冰预想中和女儿逛街的烟火气也在树人族的一番操作中变成了“上级考察”。   比如买菜。   远远就能看到她牵着蹦蹦跳跳的艾米莉走来,两人身边还跟着一只大白狗,尾巴摇的分外欢快。   “晚上想吃什么?”   “那不得看妈妈要做什么嘛……”   “噢,你要知道,就算再高明的厨师如果没有材料那也是做不出好菜的。而不巧今天负责采购的就是我们,不客气的说她做不做的出好菜得看咱俩的脸色。”   “咦!原来艾米莉这么厉害!”   “你当然厉害啦~毕竟你可是我们的女儿……想看远点吗?”   “想~!”   “那就来吧!”   伸手一捞,艾米莉就被夏依冰抱在臂弯里,然后又进阶骑到她的脖子上,视线一下从人下人变成了人上人,可以看出好远好远。   这可把艾米莉高兴坏了,她提前体验到了“成年人”的视角,暗中发誓自己以后就要长这么高,这样就可以把女王姐姐抱在怀里面了。   不过好景不长,她很快蹙眉凑近夏依冰耳边:“夏妈妈……”   “怎么?”   “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   “我也感觉到了……艾苏恩说的没错,你的起点真叫人嫉妒。”   另外能不能别喊我夏妈妈了……   听起来怪怪的,有一种被区别对待的憋屈感,真叫人不爽。   继续往前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发明显。   不过它并不夹杂任何恶意,艾米莉隐约能感觉到那是包含了爱戴、尊敬等情绪的目光,唔……那也就是说是自己人喽?   不知不觉的,人群开始变得稀疏起来。   离开菜市的人是察觉不到任何异常的,因为本来也没有异常作用在他们身上。   不过是有人封锁了入口,让人群没法得到任何补充罢了。   又走了几步,艾米莉和夏依冰都发现四周出现了一些“可疑人物”。   他们穿着便服,装作一副要买菜购物的样子混在人群里走来走去,偶尔还蹲下来挑拣材料,和老板聊天讨价还价。   这就没意思了。   夏依冰皱眉,这可不是她想要的亲子场景。   虽然她能理解——毕竟托艾苏恩的福,自己也算是一步登天……获得了比国王更加尊崇的地位。   而且还有艾米莉在这,理论上保护措施多严密都是应该的。   但确实是压力很大。   本来是想弥补下艾米莉好好陪她玩的,搞这么一出,简直是时刻提醒我还有邪恶在暗中觊觎人间,让人怎么松懈的了哦……   “妈妈怎么了?”   艾米莉突然抱紧她的脑袋,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   “感觉妈妈好紧张的样子……是有坏人嘛?”   “你是在怀疑妈妈的能力么。”夏依冰装出一副嗔怒模样,抓住女孩翘着的脚踝开始颠她。   这是最让艾米莉兴奋的“骑大马”环节,她抓着夏依冰的头发一路大呼小叫,连同追随奔跑的大白狗一起,再次在人间留下传说。   但夏依冰的整颗心却在下沉。   主要是太像了。   太阳神国当初面临危机,就假设包括艾门-哈温在内的诸多主战力都被牵制在别处动弹不得,灰雾居然还有力量延伸向地面,直接导致了至少三位司辰的死亡。   那我和艾苏恩……如果我们没能处理好这次危机,会不会艾米莉也落到一个下场?   想到这里,她顿时感觉自己彻底理解并洞察了妻子的想法。   艾苏恩的紧迫感,是有道理的。   到这一步,她也没什么心思陪女儿发癫了,开始直奔目标购买食材,手里拎的藤条篮筐很快变得满满当当。   “妈妈。”   艾米莉敏锐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中间主动要求下地,乖乖被她牵着在边上走。   “嗯?”   夏依冰收完找零低头看她,“又怎么了。”   “我想问一些关于艾尔温姐姐的事。”   “问呗,看我到底知不知道。”   “姐姐她……算是正统的哈温家族继承人么。”   她没事干问这个干嘛?   没忍住,夏依冰又低头看她一眼,一时间没摸清她想了解什么。   “当然是正统。”她觉得这方面没什么好隐瞒的。   如果不是正统,也不可能被查鲁尼选中作为继任者。   最关键的,这个正统的评价标准可不是唯心的,它是需要客观条件——也就是神的血脉的。在这方面艾尔温已经证明过自己,无论是她身上那股特殊亲和力还是她能继承席娜的力量,她早就证明过,她能自由操纵械阳作战。   “那她是正统中的哪一支呢?”艾米莉又问。   “你没事干关心这些干嘛?”夏依冰真是惊了,她把女儿拉到路边,篮子放下来,自己也蹲下来和她平视。   “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艾尔温让你问这些问题的?她想调查自己祖辈的出身?”   并不是。   艾米莉在心里撇嘴。   是我看到她在调查这些,主观意志上想帮忙而已。   灰雾神殿的遭遇对她们来说都很梦幻,出来后艾尔温一头扎入藏书库里开始查证资料——她首先要确定自己的祖先是哪一支,到底是太阳王和谁诞下的子嗣。   但是这种问题嘛……   这种本来就该是家族常识的问题,如果你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你的长辈也从来不提,那它多半是失传了。   想靠刮书房查证是不太可能的,在艾米莉看来希望渺茫。   女王姐姐也许是有自己的坚持,但这背后牵扯到的可是“牺牲者圣殿”,牵扯到里面关押的诸多灰雾邪神。   于私自己想要帮忙,于公这么大的事情两人瞒下来不合适。   所以艾米莉见到夏依冰后一直在找机会,想要把这段遭遇告诉她们。   “你等等!”   夏依冰刚想听她说,突然想到希茨菲尔的几次保密措施。   她赶紧制止艾米莉,让两人都切换成通过“神秘”交谈。   于是,就这样,夏依冰在菜市场散发臭气的排水沟边上听女儿说完了一段神话之旅。   “……”   她有些恍惚。   这当然是……当然是非常重要的线索。但她震惊于这个秘密自己和希茨菲尔居然一直以来都没能发现!   哦也不能说“居然”吧。   根据灰雾骷髅,也就是“莉卡-哈温”的说法,触发这个秘密需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个是正统的神裔。   第二个就是希茨菲尔……守密人家族穿梭时空所带来的神眼!   这就是对方口中提到的“钥匙”!   怎么会这样?   她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对方口中的“母神”毫无疑问只可能是太阳王,但太阳王留下守密人家族的目的,难道就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后裔当“钥匙”?   这甚至都是保守的说法了,要知道神蚀者之所以历来短寿就是因为被神的器官吸走了生命力,贸然摘取掉这枚器官并不会让他们从这种供养关系中解脱出来,反而会因为失去器官的加持导致平衡被打破,有极大的可能会直接死亡!   说什么“钥匙”……这根本是“祭品”!   眼前浮现出艾尔温的柔和笑颜,夏依冰心底窜出一股怒火。   不过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别乱发脾气……   她对自己说。   就算是真的那也和艾尔温没关系……她对我和艾苏恩一直很好,没有她的信任我们连贵族都不好对付,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步……   不过在想清楚之后,她转而发现了另一个细节。   “你……居然骗了艾尔温和你一起睡觉?”   狐疑的盯着自己的女儿,夏依冰心里泛起嘀咕。   虽然说艾米莉是很可爱,大多数女孩女人都抵挡不住她的魅力,把她当娃娃抱着一起睡看起来是很正常的行为。   但那可是艾尔温啊——   就这样说吧:在夏依冰心里,如果对一个人的端庄程度打分评价的话,那么莉莉丝-格列大概是100分。   希茨菲尔大概是90分的样子。   ……其实应该有95的,但和我在一起后被我影响了一些习惯,导致分数有所滑落。   艾尔温也是100分。   但和格列夫人不一样,夏依冰总有一种感觉,艾尔温的满分和前者的满分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夫人守礼一辈子,仪态已经刻进了骨髓。但即使如此,和艾尔温的礼仪对比,她也显得像个木偶,言行举止都充满刻意。   艾尔温就是那种,你以为她其实很随和,不重视守礼,但你仔细回想她的一举一动,回想她的每一句说辞,你都调不出半点毛病。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艾米莉一起睡觉?席次菲尔和艾尔温一起玩都大概率是受了神血共鸣的影响。   起码主观上不可能!   一定是艾米莉骗她做的!   “我……唔……我毕竟也想帮忙嘛~”   面对夏妈妈严厉的注视,艾米莉眼神开始躲闪。   “正好艾尔温姐姐也想帮忙,我们就在一起洗澡的时候……”   “你们还一起洗澡了?”   夏依冰眼睛瞪的更大。   “我不是……!我们只是洗澡而已没干别的!”   “你还知道洗澡不光可以洗澡?”   夏依冰嘴巴已经合不上了。   “……”   艾米莉则是彻底麻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变蠢了一样,怎么越说错的越多?   “艾苏恩说的对……有些时候我对你是太纵容了……”   夏依冰端着下巴陷入沉思。   【并不是这样。】   心里突然传来夹杂愠怒的回答。   【是我对你太纵容了……】   如果把影夜当做梦界的延伸、替代品,而且还用互联网来做比喻的话,那么“神秘”就是只属于“希茨菲尔家族的内联网”、“局域网”。   所以……夏依冰和艾米莉在“神秘”里面说悄悄话,她这个房主也能听到,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希茨菲尔真是气极了,她觉得夏依冰是真的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到底为什么,女儿会知道那些超前的知识?   还不是因为她每次都强行无视自己的抵抗?   要么在厨房,要么在阳台……   卧室之外最多的地方就是浴室!   尽管她们也都有留意不让女儿发现,但次数多了难免有疏忽。   这件事夏依冰要负全部责任!   “别这样艾苏恩……”   【赶紧给我滚回来!】   连接断了。   留下一大一小两个人蹲在臭水沟边上大眼瞪小眼,还有一只雪列斯犬在旁边欢快的吐舌+摇尾巴。   半小时后,夏依冰带着艾米莉和莉莉,以及需要她接引进来的艾尔温、年轮一行人进入庄园大门。   路上她一直在用古怪的眼神打量艾尔温,心思就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想着灰雾相关的正经事,另一半则想着自家女儿的人生大事。   艾尔温好像至今依然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呢……   之前还以为会不会是特尼则,结果发现不是。   席娜其实有些机会,但她死了。   没想到最后是小艾米莉占据先机。   唔……   这么看其实是扯平了……   夏依冰是不吝以恶意去揣测太阳王的,她觉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艾门-哈温设置守密人家族的目标就是为了给未来投递钥匙,好让这边能除掉“牺牲者圣殿”这个巨大的威胁。   那你算计我,我自然也能算计你。   你想让艾苏恩为你的后代奉献生命,哪怕你占了大义做名分,但你肯定是更过分的一方。   相比之下,我的女儿只是向你的后裔收点小利息……这个应该很公平吧?   “伊玛尔冕下。”   年轮憋了半路终于忍不住了。   “您老是往陛下那边看……什么意思?”   “哦,我在想一些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有多重要?”   “重要到可以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   夏依冰回头看了眼年轮,煞有介事的对她点头。   她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啊。   这种事情确实关系到世界的未来,直接都是下一代的人生大事了,这还不够未来的吗?   年轮:???   她有点被唬住了,决定等会找机会问问艾尔温,是不是最近对灰雾、对邪徒又有了新的发现。   “艾米莉!”   艾米莉一路都没敢看她的女王姐姐,一直老实跟在夏依冰身边,进门后她换了鞋就想开溜,但却被夏依冰揪着耳朵强留下来。   “妈妈?”   她只能装作无辜的用力眨眼,一副分外乖巧,你说什么我都听的架势。   “我和艾苏恩……你都知道多少?”   夏依冰看她的神色非常复杂。   按照常人思维,艾米莉只有四岁,现在这样过于早熟,自己这么做是不合适的。   但是,如果按照自己和艾苏恩所经历的时间,艾米莉可远远不是四岁那么简单啊……   别忘了她俩是怎么成神的,这个孩子可是在拉娜的世界中陪同艾苏恩一起经历了千年时光,这样算她的年龄比在场除她们以外的所有人都大的多。   “我……”   艾米莉对这个问题只能陷入沉默。   “我明白了。”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夏依冰摸摸她的脑袋,在其他人不解、懵懂的注视中欣慰说道:“陪你的女王姐姐去后院玩吧。”   “玩?”   意识到不妙,夏依冰抬头。下一秒直接被锅铲糊了一脸。   “把她带到楼上去!”   “还有艾尔温——”   用某种莫名眼神盯着女王看了半晌,甚至盯的艾尔温心里都有点发毛,希茨菲尔才缓缓从牙缝中吐出话来。   “我有事情和你们聊。” 第四十二章 决定(二合一)   “发生什么了?”   听到客厅传来的动静,从通往厨房的走廊里探出一个邋遢脑袋,那发丝大半都乱糟糟团在头顶,就顺着面颊弧度往下滴水。   这是阿什莉。   刚被接回来,希茨菲尔本来要她去楼上洗澡的,但她就是任性不听话,声称厨房边上有水房也可以洗,还讲自己在训练营已经习惯了洗冷水,表示“大家都没有那么娇气”。   “去洗你的去!”   希茨菲尔刚盯着那几人上楼,看到阿什莉威胁着对她扬了扬锅铲。   “要是有空就顺带也给莉莉洗洗……虽然看着不脏,但毕竟是从外面回来。”   “汪汪!”   “包在我身上!”阿什莉闻言精神一振,一把抓住想逃走的莉莉,把它夹在腋窝下回水房去了。   错觉么,总觉得这孩子有点不亲人了。   希茨菲尔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正儿八经当多了家长所引发的后遗症,她总感觉阿什莉和自己有了一道隔阂。   之前,阿什莉被希茨菲尔接回庄园,路上她赌气不理这边,但轻而易举的就被希茨菲尔识破了心思。   “你肯定在想,既然我们能直接过去,那为什么一开始不由我们自己来做。”希茨菲尔是这样说的,“但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的哦~瑟雷斯洲上方依然飘荡着稀薄的迷雾,它能妨碍永夜的覆盖,船队开赴那里之前我们是没法飞过去的。”   其实就是视野没开,远处依然是战争迷雾。影夜女神的B键不能直接B战争迷雾要等开了视野才能过去,所以就派遣了携带机械人偶的船队去开拓地图……她也不知道这样解释阿什莉能不能懂。   阿什莉其实是无所谓的,希斯小妈愿意和她解释她就很开心了。因为这说明了对方还在乎她,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真正的女儿而冷落她。   不过呢,阿什莉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从被搭救的1984年到1987年的春天,如果把被搭救的那一天当做她的生日来算,那么再过大概两个月时间,她就18岁了。   她也是可以懂一些道理的人了,所以偶尔她会觉得不自在——这和希茨菲尔的态度无关,不如说……她对阿什莉的态度越好,反倒越让阿什莉无所适从。   我并不是希斯真正的亲人啊……   水房里,大女孩一边给狗毛打肥皂一边在心里自嘲。   但是她却依然那样对我,哪怕她都成为那样至高无上,甚至比国王还要尊贵的人了这一切也没有丝毫改变。   我固然是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但这真的公平吗?   尤其是,她已经有了艾米莉……我作为一个外人享受着本该完全被艾米莉垄断的待遇,这对艾米莉不是很过分吗?   “这可一点不像你哦~”   “希……希斯!?”   头皮炸裂,阿什莉瞬间回头,发现“小妈”就靠在水房门口笑眯眯的。   白色薄毛衣黑色长裙,系着围裙拿着锅铲,这形象就很有威慑力,尤其是对于那些心理年龄还是孩子的人。   “好吧……时间紧张,我不想说什么深奥的东西。”希茨菲尔看着她拘谨的表情发出轻叹,“但我还是想认真告诉你,我并不是因为同情你或者其他一些原因……比如和你母亲相关的原因才照顾你的。”   “……!!!”阿什莉浑身紧绷,呼吸很明显的变得急促。   “你说我多愁善感也行吧。”希茨菲尔撩起耳边的头发,“一开始我确实只是想要救人,但毕竟都相处的这样久了……”   “我们早就是亲人了,对吗。”   她露出微笑。   “在铁轨上……”   “那个案子。”   “你还救过我的命呢。”   但你也救过我的!   阿什莉在心里咆哮。   ……不止一次!   “还没成年的人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希茨菲尔虚空晃了晃那把锅铲,“我先去把她们买回来的东西分类,然后我要上楼看看她们……在这期间能麻烦你把肉类处理下吗?”   “啊……”阿什莉张嘴结结巴巴,“这……我想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就拜托你了哦~”   阿什莉眼睁睁看着她走过来,帮她抹掉脸上的泡沫。   “别乱想。”   “只要你想来,你就可以来帮我的忙。”   没有再去管感动的快要嚎啕大哭的“强壮女孩”,希茨菲尔掐着太阳穴回到客厅,心里想着总算姑且摆平了一个。   不专业的人喜欢做不成熟的事,而不成熟的人总在胡思乱想。   我该庆幸艾米莉在这方面比较早熟吗?   但是她未免太早熟了……居然对艾尔温生出了那种旖旎念想!   夏是没有在这方面明确表过态,但看她意思,她好像还挺赞成的。   这些人真是在胡闹啊……   “冕下。”   看到她过来,年轮立刻从座椅上起身对她行礼。   电话里或者信里是可以随便一点,但当面她可不会失却礼数。   “哦……!”希茨菲尔恍惚回神,“是年轮冕下……”   “冕下。”年轮咬这个单词咬的就像要杀人一般,“倘若被我麾下的主教们知道您是这样称呼我的,那明天我就该上断头台了。”   “这也没关系吧?”希茨菲尔有点冒汗了,“反正你是树人……砍掉你的头你也不会死吧?”   她确实是在开玩笑吗?   “咳咳!”看到她切换成死鱼眼斜视自己,希茨菲尔心里这才快慰起来,“好吧……我叫你茹斯。”   “那么茹斯,朋友的请求你有记上心吗。”   “当然,您要的三件‘遗物’,我已经都从树人族的秘密宝库中带过来了。”   “嗯?我怎么没看到?”   “我们分别拿着哩,路上伊玛尔问了这个,她们刚才都拿上楼了。”   “是么……”   希茨菲尔看了看年轮,又看了看——正坐在茶桌对面的那位白胡子老头。   那是古。   来自艾莎,见证了伊玛尔家族兴衰历史的古代树人。   这家伙和胡桃算是庄园里的两位管事,胡桃负责房子多一点,古老头负责外面多一点。   没记错的话,他不是不太习惯显化人身么……   除了给艾米莉上课讲故事,别的时候他都宁愿把树根扎在墓园旁边。   按他的话来说是“这样可以更好的分配养分给花园”,但希茨菲尔能看出来那只是托词。   他早就习惯了独自待着,之前好多次聚会邀请他他都不来的,怎么这次偏偏……   半眯着眼,看看古老头再看看年轮,希茨菲尔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么……   春天到了。   又到了万物繁殖的季节。   “您在看什么?”   年轮就差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您在想一些失礼的事。”   “就是因为你老用敬语称呼我我才这样想的。”希茨菲尔打了个哈哈,开始尝试转移话题,“怎么就你们几个,我记得不是邀请了所有人吗?”   这个“所有人”范围区间还挺大的,有艾尔温,有年轮,自然也少不了伊森、扎菲拉等人。   时光龙那两位就算了,关系还没熟到那步,但她确实邀请了大部分被真正视为朋友的人,连托雷士和赛博特都考虑到了。   不光是觉得“反正都叫了这么多了,再多几个也不碍事”,这里面还有正经考量。   毕竟在第二个百年里已经探明了情报,敌人可能具备类似拟形魔那样的变化能力。   那还等什么呢?   当然是把所有亲近关系的人都叫来,顺带给他们验一下身。   “伊玛尔确实跟我提了,但不是每个人都时间。”年轮撇嘴,“否则您就不该只带一个人回这里来了。”   “也是。”   希茨菲尔有些惆怅,想起了拒绝她的木人搭档。   “我很高兴你把我当朋友看待……真的,艾苏恩,我特别高兴。”   “但是呢,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那些年轻人就算了,他们不懂……喜欢热闹……答应了,也就答应了吧。”   “但我不行。”   “哪怕我现在确实没什么事要处理,我很空!但我就是不能去……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   他无非就是觉得自己身为组织里的“老人”在某些道德方面要以身作则……   不能说没道理。   如果是那种类似古希腊的神话世界,有好多个神,到处都是人和神的故事也就算了。但现在就只有她们。   那这种偏爱是否会造成人心浮动。   或者也不说人心浮动吧。   马普思只是想要和他的新搭档们吃一样的饭菜,睡一样的床。   他不希望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新关系生出间隙,希茨菲尔从专业性的角度考量,只能承认他是对的。   反正确定是他本人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从年轮那里收到了几封转交的信——都是她专门用根须网络联系然后誊写下来的,希茨菲尔一边上楼一边读信。   第一封是伊森的。   [抱歉我不能去,希茨菲尔。你知道的——我正在负责建立从维恩到各地的‘投影装置’,工程院那边……保德拉克又有了一些新想法,我们希望抓紧时间,最好能在夏天到来前弄好一切。]   而在末尾,他也表达了开心情绪。   [我很骄傲收到这份邀请。]   [我这一生犯过很多错误,但我肯定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成为你的领路人。]   [好好享受聚会和生活。]   [新的时代,你就是荣耀。]   应承了所谓的特殊要求,即“就算不能来也要说一些足以表明身份的信息”,伊森的回函无可挑剔。   “……”   希茨菲尔拿着信,二楼转角处停留了一分多钟。然后才继续往上走,并且拆开第二封信。   这是扎菲拉的。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我确实听说了一些事情,比如什么机械神国的公主殿下。]   [我不想和其他人说类似的东西,那太俗套了。所以还请允许我向你表达敬佩吧!]   [毕竟你经历的那些东西,哪怕只是我能打听到的,我也觉得我大概是做不到呢……]   然后是托雷士。   [平时有困难不找我帮忙,享福的时候就想起我了?]   [你以为我是那种喜欢逃避困难又喜欢趋炎附势的角色么?我告诉你你完全错了!]   [总之本大爷最近很忙……非常非常非常忙……教区最近像疯了一样发布催生任务,我至少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而且还有赛博特……梦妖的寿命……我们需要在那个期限到来前找到解决办法。]   [总之我很忙,就这样。]   [希望你们玩的愉快!]   就这样?   希茨菲尔翻到反面,果然看到还有一段话。   [我们多多少少也帮过你的忙,对么?]   对。   [所以如果你还把我们当朋友的话……]   怎么样呢。   [我想请求您联系一下康特-西绪斯。]   [听说她不光对治疗凡人的疾病很拿手,对一些特异生命的结症也有研究。]   都逼着那个死小孩说敬语了……   希茨菲尔将信函拿远,心里已经确定自己会帮忙。   接着就是赛博特。   [呃……托雷士应该已经把该说的说了,大概就是那个意思。]   [我想说我们很荣幸接到您的邀请……但确实没法抽身过去。]   [对了——万一他提什么过分要求请千万别答应!]   [我们还没那么糟糕呢!]   [向您送上崇高的敬意!]   即使你求我不要帮我也不会听的。   希茨菲尔咧开嘴角。   堂堂影夜女神怎么能被凡人左右想法。   不好意思,这个忙我还真帮定了!   再往下翻,居然还有李昂。   不是——伊森他们外派公务不来吃饭还说得过去,组织里知道你是结婚的男人,特地把你的工作地点就安排在王都,这你也拒绝?   然后拆开信,第一句话就把希茨菲尔给折服了。   [我估计我快要当爸爸了。]   是真的“折服”。   这……   没记错的话巴莉乌属于纯正的树人,李昂原先是纯正的人类,但为了和巴莉乌在一起,专门想办法转化成木人。   木人和树人好像是不能繁殖后代的吧?   领养?   还是借腹生子?   继续往下读,希茨菲尔才发现这一切居然也和自己有关。   这是来自时代的馈赠——影夜降临后,她拿出了一些血骨法师的法术模型给工程会研究,而其中一项成果能做到让木人更彻底的转化为树人。   原来如此,不是“打破生殖隔离”这种玄幻的事,而是让生殖隔离不存在啊……   [我太兴奋了!这个秘密我暂时只告诉你一个人!]   李昂在回函里简直语无伦次。   [我要感谢你艾苏恩!感谢你做的一切……感谢工程会……感谢黛瑞尔女士……感谢辛德先生……感谢罗新先生……感谢所有人!]   [你是能理解我的!我认为你是能理解我的!!!]   [就像你当时是如何牵挂小艾米莉……我也……我现在根本是心神不宁……我哪里都去不了!我彻底被锁在这床边了!]   [所以还请原谅我吧,原谅一个可怜的父亲是如此牵挂他的爱人和女儿……]   ???   看到这里希茨菲尔实在忍不住了。   什么叫“爱人和女儿”?   怎么算现在也只是刚怀上没多久吧?你消息刚确认呢,这就知道是男女了?   希茨菲尔强烈怀疑对方这句“女儿”是来自被艾米莉欺负多了而患上的受虐症。   但总之……   都这样了,她除了祝福还能说什么呢?   可怜的李昂,他精神确实有点不正常了。这封信是所有信函里最长的,他后面洋洋洒洒写了估计快两千个词,全都是在咨询她到底该给孩子取什么名。   直接略过“科内瑞尔的名单”,希茨菲尔拆开巴莉乌的信。   [李昂没有撒谎。]   第一句就是给丈夫开脱,显得她深知对方是怎样的人。   [原谅我们确实不方便……但,我们也确实很荣幸能有这个电话。]   [祝你们玩的开心。]   [等孩子来了,我会专门带她去做客哦~]   后面就是西绪斯和律希尔的信了。   这两个家伙……直接合并用一张纸,表示这段时间西绪斯要给她的助手做“提高特训”,根本没时间来吃什么破饭。   不来就不来,凶什么?   嫌弃的把信纸塞回信封,希茨菲尔举目抬头,发现她好像已经在三楼楼梯口站了好一会了。   楼梯口转角是一面隔离木板墙,她微微转身,正好看到墙板上挂着的一副相框。   那是一张大合照。   是刚把庄园搬迁到折痕来,大家都来做客帮忙的时候顺势拍的。   照片背景是楼下客厅,希茨菲尔自己是坐在中间,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神色有些虚弱,但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夏依冰站在她的左手边,很是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艾尔温半蹲着靠在她的右边,这位陛下笑的还是那么温柔,她的一只手好像刚刚才缩回来,之前应该是在逗弄孩子。   阿什莉站在她们身后,那个身高极其显眼。   年轮、伊森、扎菲拉、戴伦特、李昂、巴莉乌、西绪斯、律希尔、托雷士、赛博特、黛瑞尔……这些人则是都刻意离这个圈子有些距离。   莉莉趴在她脚边。   沙发扶手上站着黑枭。   胡桃和古老头在人群后面露了个脸。   所有人都尽量看向镜头并且露出笑容,就连黑枭和莉莉也没有趁机上演“鸡飞狗跳”,真是一副温馨而又热闹的图景。   就像时间,被停在了最好的地方。   “……”   希茨菲尔看着照片先是笑。   然后渐渐的,笑容消失。   “这个东西不应该摆在这里……”   喃喃低语,她稍微踮起脚,把大相框给摘了下来。   “真的是……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这么珍贵宝贵的东西,怎么能放在楼道里呢……”   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希茨菲尔决心要把这东西专门摆到卧室里去。   而且顺带她还下了一个决定。   就是她一定会保护好这个东西。   一定不会……   让任何想要犯贱的东西破坏它的。 第四十三章 重启计划(二合一)   拿着相框往卧室走,还没进门,希茨菲尔就听到一阵尖锐的笑声从里面传来。   就是那种……通常来说只有小孩子能发出来的……那种因为兴奋到极点,听起来相比笑声而言更像是尖叫的声音。   这种动静不要问那是只有一个人能发得出来,而考虑到自己平时对孩子的家教做的相当严,希茨菲尔有理由认为,促使艾米莉如此放纵的原因不在她自身。   夏可以感觉到我靠近……那答案不用问只有她了。   果不其然,推开虚掩的房门,她一眼就看到小艾米莉骑在萨拉女王的腰腹位置(战场在床上),一边发出那种可怕的噪音一边拼命想要把手伸长,去抓对方高举的东西。   “艾苏恩……”   夏依冰之前确实也有加入其中,但早早感觉到妻子到来的她在半分钟前就脱离了战场,此时就正襟危坐在书桌边上,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你都看到了!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你要是觉得我会信,那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不咸不淡的给她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希茨菲尔敲敲门板,提醒屋内的人自己来了。   “啊!妈妈!?”   艾米莉还没办法掌握“神秘”的所有功能,所以她对希茨菲尔的到来一无所觉,一回头顿时脸色大变,手忙脚乱的想要从女王姐姐身上下来。   她的动作过于慌乱了,一味图快,彻底忘记了那些礼仪,翻身下床时小裙子的后摆还贴在背上,穿着平角百褶蕾丝内裤的小屁股都快怼到这边的脸了。   “……”希茨菲尔觉得情况已经没法再糟糕了。而恰好就在这个关头,她看到了艾尔温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本相册。   严格来说,对希茨菲尔本人不算什么私密物品。因为她很少拍照片,在这个房子里的任何一本相册里想要找到她本人都很困难。   那应该是记录艾米莉从出生到现在的“成长相册”。   难怪她要疯狂去抢了,这等于艾米莉自己最私密的一面被艾尔温看到。   不管她心里对艾尔温是怎么想的,只要她还有自尊心,她就一定不想让这事发生。   至于这个点子是谁出的也很好猜。   艾尔温不是那种到了别人家会去乱翻私人物品的家伙,艾米莉又不可能主动拿这东西给别人看。   而这里恰好有三个人,点子王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都是夏妈妈要拿出来的!”艾米莉指着桌边的女人怒而告状,“都是夏妈妈!夏妈妈坏!”   你这个小东西……!?   夏依冰惊怒的瞪大眼睛。   在外面还喊我“妈妈”,回家了就是“夏妈妈”了???   见面自动低一级是吧?这是哪个年代的歪风邪气啊?   “还记得我是如何教育你的吗。”希茨菲尔幽幽看着艾米莉说,“教育你,遇到这种情况要如何处理。”   “啊……”艾米莉的势头顿时萎靡下来,低着小脑袋糯糯回答:“‘不要当告密者’,‘不要以为自己能看到的东西对方看不出来’……”   “都是我不好,艾苏恩。”艾尔温此时也从床上坐起来了,她一边整理散乱的发丝一边帮忙给两人开脱,“这东西就放在床头柜上……我一时好奇就拿起来看了,没想到是这种物品……还弄乱了你们的床铺,我得向你还有艾米莉道歉才行。”   “如果照片的主人没有意见,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希茨菲尔对她可就客气多了,两句话免掉这事的责任,直接岔开话题聊起那个奇诡的梦。   夏依冰则是把靠过来寻找同盟的艾米莉抱到怀里,坐在旁边听她们聊。   “真是偏心不是吗。”中途时不时还和女儿说悄悄话——用那种悄悄话的音量交流:“无论是妈妈还是艾尔温都在区别对待。”   女儿也有我的一份,床铺也有我的一半,你怎能在面向家长时只向一方道歉?   这完全是忽略了我的感受!做的未免太过分了!   “我又不是你生的。”艾米莉也是悄悄话的语气,对她的不满有些莫名其妙,“妈妈是承受痛苦更多的一方,单独只在这件事上,她是比你更有资格的啊……”   “你可真是太会说话了我的宝贝。”夏依冰心里气死了,碍于希茨菲尔和艾尔温就在眼前,她只能尽量把女儿搂的更紧,然后让语气听上去恶狠狠的。   “我真同情你的老师和玩伴们……李昂没少被你欺负吧?哦还有莉莉……我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它白色的毛了。”   “你是在嘲讽我?嘲讽你的亲生女儿?”   艾米莉刻意瞪大那对蓝眼睛,她很聪明,先是看了看坐在床边的希茨菲尔,然后又抬头去看夏依冰。   意思就是“我可是随时能搬救兵的!”   “你就这样对我。”夏依冰被她气笑了,又好笑又觉得委屈,“你这小混蛋……到底谁才是你的盟友?”   是谁在你妈妈的高压管束中偶尔解救你出来?   是谁在你调皮犯错被惩罚的时候帮你开脱?   最关键的——每当你有机会到外面去玩,是谁给你零钱买东西吃?   每次都要被你背刺,真是白瞎我对你那么好啦!   她以为这次艾米莉也会和之前一样,只要她表现出委屈,女儿就会可怜巴巴的凑过来和她贴贴,安慰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但没想到艾米莉还当真数落起了她的罪责。   “你可是犯过‘原罪’的。”女孩竖起一根手指,“就是通常来说,孩子在小时候都是怕黑的,他们总是希望和妈妈睡在一个被窝。”   “而你呢?从我记事开始,你就把这个机会给抢走了。”   哦还能这么算的?   如此“原罪”?   夏依冰听的一愣一愣。   不是。   她不理解。   别的小孩怕黑那是真的怕,但你——我的乖乖宝贝,你可是影夜女神的孩子,你天生就是暗影的宠儿!   然后现在你跟我说你怕黑?   啊↗?   “我没记错的话,我是付出了代价的……”她觉得有必要给自己辩解一番,“每次打发你自己去睡我都给了你瑟拉来着……”   “那夏妈妈的意思是,‘和妈妈一起睡’是一件可以用瑟拉衡量的事嘛?”   你这个问题……   女儿这一问,直接给夏依冰问的人麻了。   是的,虽然这边是悄悄话的音量,但也就防防艾尔温,她知道希茨菲尔是能听见的。   那我应该怎么回答?   否认,无法解释自己之前的行径。   承认,她今天晚上就得死了。   但是很快她就瞪大眼睛——因为艾米莉下一句话让她意识到了,并不是所有关于“神秘”的常识女儿都懂。   “我的意思是,妈妈很重要。”   艾米莉威胁式的咧着嘴,大大蓝眼睛从一个很怪的角度翻上来,这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也认同‘妈妈很重要’,对吧?”   “这么重要的妈妈居然被这样衡量,你不觉得你确实很过分嘛?”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   夏依冰默默品味一番。   她的意思是我给少了。   看看艾米莉认真的表情,夏依冰偷偷翻眼看向妻子。   “是么……那么确实应该就是那座灰雾神殿……”   希茨菲尔表面上还在和国王讨论,但细心的夏依冰确实看到了,她放在身体侧面的右手——那个拳头已经紧紧捏了起来。   要糟!   最高警报!   “我觉得你的思想太狭隘了。”于是她认真对女儿说道,“爱永远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东西,如果你想要钱可以直接跟我说,但我不允许你找这样的借口。”   咦↗?   艾米莉这下震惊了。   既吃惊于夏依冰居然没有服软,更吃惊自己要钱的意图被看穿了!   哦……差点忘了夏妈妈的推理也很厉害了……这么说自己的真实意图早就被看出来了?   她猜到我要钱是想干什么了?   她这呆若木鸡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夏依冰根本按捺不住,把她举起来用力蹭脸。   “笨蛋小东西!”   “你不会以为,我当初追到你妈妈是靠钱吧?”   “说实话我不推荐你这么早就想这些东西,对你确实太早了……除非你有办法再从‘折痕’里出来一次,这样搞不好一转眼你就是18岁?否则这个年龄还是老老实实看书的好。”   “我本来也没想真做什么!”   心思被拆穿,艾米莉脸上挂不住了。   她把脑袋撇到一边,故意不给夏依冰蹭,嘴里还说着狡辩的话,什么“我只是想要有自己赚钱的能力”、“我需要一笔钱作为启动资金”、“我只是想更像大人——你知道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对对我就当真的听。   夏依冰表面点头,心里其实压根不信。   艾米莉确实一直以来都很早熟,她从小就懂事,懂事开始就没有哪一天不想当大人。   但是她想当大人那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赚钱呢。   无非就是觉得无论以怎样的角色开启一段关系,手里都必须有足够的本钱。   也就是说她开始觉醒出这方面的需求和自尊心了。   唔。   侧面说明她是那种更“主动”的人。   比我都主动。   简直像是把我和艾苏恩的勇气都叠起来了……   不过她刚才说什么来着?   “启动资金”?   仔细一问,这小东西赫然是想借她妈妈的虎皮,要在鸢尾花街的另一个十字路口重启“希茨菲尔事务所”。   “你要当侦探?”夏依冰头上顶着大大的问号,“你……这……”   “有什么问题!”艾米莉在她怀里舒服的坐着,时不时凌空踢两下腿,“艾米莉-希茨菲尔——我难道不是希茨菲尔?”   你确实是。   夏依冰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对一个质问如此无法反驳。   原来的事务所地址在221号,不过那里早就封存了——不是卖出去或者租出去了,就是“封存”,那条通往二楼和天台的楼道都封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艾苏恩现在不可能再回去接委托了。   现在日子比以前平静,也没多少委托能给她接。那些家常破事还不至于重到要劳烦一位神祇决断的程度,除了封存以示对她的尊重外别无他法。   而且因为“神秘”的影响,社会上对“希茨菲尔”这个名字的狂热已经大不如前。那些情绪更多是冲着她的伯爵身份,记着她曾在一些动荡中支持了国王,立下功勋,对于她早年活跃查案的经历已经没多少印象。   但这不意味着这个词就失去价值了。   希茨菲尔操纵的影响是有限度的,人们尤其是维恩人不会主动去提她,但如果“希茨菲尔事务所”重新开张,那张牌匾重新挂在那里,他们看到这个还是会想起来。   哦~原来希茨菲尔也是一位非常厉害的侦探。   “我都想好了。”   艾米莉开始掰着手指给妈妈算账。   “我的本钱不多,大部分生意都做不了。还是这种出卖智慧的工作最适合我,毕竟‘妈妈能发现的线索我也能发现’。”   “有你的道理。”   夏依冰看看希茨菲尔,发现她看起来一切正常,说不好是什么状态。   “不过你也可以去开书店啊……”   “你的年轮婆婆可是管着全国最大的图书馆呢,你去跟她说你要开书店,最重要的货源问题就解决了哦?”   “我不开书店。”   艾米莉飞快瞥了眼艾尔温。   “那会显得我在靠家世。”   “我要当个自强的人。”   还自强!   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   不顾女儿奋力抵抗,夏依冰又把她抱紧蹂躏一番,中间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和小孩子特有的那种奶味,心里真是舒爽又满足。   这就是我女儿。   狡猾!   但是可爱!   到这里她也差不多猜到为啥艾米莉更和她妈妈亲了,除了“确实亲生”这种原因以外可能还和哺乳有关。   她是叼着奶嘴长大的嘛。   就连她们的香味都如出一辙,这种事情不用大惊小怪。   “你要是真想好好做,我可以帮你问问你妈,你以后直接用221号的房子。”   出乎艾米莉预料,夏依冰在这件事上居然没有丝毫排斥。   本以为还要多说几句理由的,这就过啦?   “孩子要自强,只要方向对,我们干嘛要抵触呢?”   夏依冰揉揉她的小脑袋瓜。   “说说你的计划吧,你想怎么做?”   于是艾米莉就开始将她的大计和盘托出。   因为她确实太小了……就哪怕她只用接收电话电报这种方式指导委托人,为他们提供“远程协助”,她的嗓音也过于稚嫩,实在无法让人信服。   所以她计划中是要再找一个搭档——一个帮手,替身!   “她必须是个成年人。”   女孩煞有介事的道。   “她必须有成熟的外表,老练的气质,最重要的是要听话,这样她才能完美担任我的替身,甚至在说出凶手身份的时候可以让我躲在沙发后面,我说一句,她复述一句……”   “是不是有点麻烦?”   夏依冰皱眉,居然在认真思考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帮你接电话是没问题,但如果委托人上门拜访,你这个操作很容易露馅。”   “那大不了就不当面说就是了,委托人上门说案子我也能听的,只要他们留下委托,我等人走了再说给替身,让替身帮我转告就是。”   “这样成就感不是会差很多嘛?不如这样吧,我来帮你问问保德拉克,看能不能帮你做一个能够改变声音的道具。”   “真的吗?”   “别怀疑你妈说话的分量~”   “太好了!最喜欢妈妈了~”   这可把艾米莉开心坏了,一头钻到夏依冰怀里,小脑袋在她胸前拱来拱去。   “小点动静……”   “别让那边发现了啊……”   夏依冰也是乐在其中。   虽然女儿确实和艾苏恩比较亲,但这些话,主观上她只愿意跟我讲啊。   那这也是一种另眼相待不是吗?   女儿的盟友,甚至是战友!   这种感觉也挺不错嘛……   两人在旁边“其乐融融”,希茨菲尔则是心里一团乱麻。   她也猜到艾米莉为什么想赚钱了,但还没等她就这件事有一个定论呢,她就听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计划。   这算不算继承家族生意?   侦探……   虽然我的开局是当殡葬师卖殡葬物品,比如告死蜡烛或者棺材什么的……但这种事真要算那肯定是从萝瑞尔和冷迪斯开始。   他们更接近于是特工或者杀手的角色吧?   侦探……   艾米莉确实有这个能力,如果这边一切顺利的话,放她出去锻炼锻炼,似乎看起来……也挺不错的?   “怎么样,艾苏恩?”   艾尔温拉了拉垂到胸前的纯白发束,看向她的表情有些忐忑。   “我发誓我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我认识你到今天,确实偶尔会利用你,但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祖先的计划,我不知情……”   “这个就不用提了。”   希茨菲尔站起来,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我也相信你。”   “我知道的,即使不算力量什么的,就只算你当初还落魄时的地位,只要你说一句话,说‘我需要这枚眼睛’,年轮……树人族也会亲自帮你安排妥当。”   “那么关于‘牺牲者圣殿’——”   “先吃饭。”   希茨菲尔看看挂钟,“阿什莉应该把食材处理好了,料理的工作得我来,如果你们不想饿肚子那么现在该抓紧了。”   “艾苏恩。”   艾尔温很是认真的盯着女神。   “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我的意思是——那种需要牺牲的忙。”   “还请一定要向我坦白。”   “否则我会睡不安稳。”   “我会良心难安……”   “我也一样哦。”   希茨菲尔扯出笑容。   “你的梦,影夜可观测不到。你也得跟我保证,不要再带艾米莉偷偷靠近那个地方。”   “那里太重要。”   “我们尽量一起想办法。”   “一起解决。”   “一起面对。”   说到“一起”这个词汇的时候,她下意识的走歪了音,艾尔温无疑听出来了,但她更多以为那是对她的关心。   完全没想到别的地方,也没注意,此时房间里另外三人看她的眼神都有那么一点意味深长。   ……   吃过饭,洗碗间隙希茨菲尔把母女两人叫去厨房。第一句话就是“我可以答应给你们221号”。   这种承诺只有她有资格说。   那是格列夫人留给她的财产,夏依冰说话可不算数。   “但别急着高兴。”   面无表情,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个混蛋,希茨菲尔双手抱胸,尽量让自己板起面容。   “在获得这份资质之前,我们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这切实关联到,我们的未来。” 作者的话:卡文,这个凌晨请假   我争取调整下状态吧。。。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有时候想着这边的剧情有时候又跳到别的地方。。实在抱歉~~~月末前会补上字数的!!!! 第四十四章 被猜忌的(二合一)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事……”   趁着夜色,艾米莉拉着母亲的手走在一条乡间小路上,还在回想着几分钟前被委派的任务。   她看了眼旁边正常行走的夏依冰,从来没觉得饭后散步是这样的别扭。   “不然呢。”夏依冰即使不看她也能猜到她想的什么,“和平年代你的要求不算过分,只要你想尝试,对你也确实有好处,我们是不会阻拦你的。”   “但现在不同,毕竟你也进入过艾尔温的梦了,你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那你就不可能再只顾着自己。”   但是我没想到会直接被纳入计划里啊!   艾米莉用力踢着大头皮靴,用这种动作来排解心里涌起的不安。   夏依冰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心理变化,但她没说什么,这方面她太赞同希茨菲尔了,她认为这就是对艾米莉必要的一场试炼。   怎么说呢……   艾米莉,勉强可以算是出生在“和平年代”。   当她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旧的秩序已经被影夜覆盖,很多脏东西都被清洗掉了,以至于她在成长过程中接触到的阴暗面不那么多。   她确实听说过很多事,比如一些人——类似李昂-科内瑞尔、伊森-海德格那样的,和怪物、诅咒、悲剧、遗憾有关联的故事。   她因为聪慧和理解能力出众可以恰到好处的安慰人,且每次都安慰在点子上,由此取得了大量好感,几乎每个人都对她喜爱有加。   但她只是表面上理解而已,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以根据这些事来针对性的改变态度”。然而这些情绪她不曾亲身经历过,她没有和李昂们、伊森们共同面对过,那它们对她来说也就只是故事而已。   所以这个孩子对事情的认知是略带片面且矛盾的。   一方面,她知道哪些事很重要很重要,自己绝对不能有丝毫隐瞒。   另一方面,她又发自内心的相信所有问题和麻烦都可以被两位妈妈解决。   还灰雾神殿……关押了大量邪神又能怎么样呢?   这件事我发现了,我立功了,妈妈在解决这个问题后肯定会夸奖我,那么这个事情我应该就不用操心了。   毕竟如果是真的重要的事,妈妈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吃饭呢?   而且是试图邀请那么多人一起来家里做客,怎么看都是很有把握的样子嘛!   那么我就可以想着怎么和艾尔温姐姐继续探索那个梦境,继续立下更多的功劳,然后凭借这些功劳从妈妈那里换取特权——比如独立出去开一家“希茨菲尔事务所”了。   这就是艾米莉对这次事件的认知。   她并不是完全清楚,妈妈们面对的是什么敌人。   不得不说这次她们是做出改变了,从艾米莉这种习惯就能看出她以前被家庭保护的很好,因为她确实只有这么点岁数而已,就算谈独立自主在这个年龄段也太早了。   希茨菲尔就跟夏依冰讨论过这个问题,两个人都觉得不要让艾米莉承受太多压力比较好。   毕竟她们都是在缺乏亲情的环境中长大成人的,那些苦难她们受过,难免想要更用力的回馈给女儿。   但是,蚀渊和秘史改变了她们的这种心态。   她们开始意识到——现在并非“和平年代”,那天空虽然恢复了晴朗,影夜让黑暗回归静谧,但却依然有看不见的手在操纵历史进程。   战争从来没有被停息过,与其将这些真相瞒着女儿,等她自己发现了埋怨她们。   或者等她在这场战争中受到“伤害”……   与其让她承受那样的痛苦,那种巨大的创伤,还不如提前一点让她知道一切。   这样就算是最坏的可能,她应该也不至于变成哈拉蒂妮那样的角色。   这就是希茨菲尔最后找她们所谈论的“更重要的事情”。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感情?   婚配?   别开玩笑了……   她们都开始担忧百年后是否会面对孩子的墓碑这种“寿命论”问题了,当时光被拉长到这种尺度的时候,很多事情就不再能用世俗的眼光去评判对错。   如果今后艾米莉和艾尔温都无法突破凡人的寿命,那她们必然会老死。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如果选择接受女儿的这一未来,那么从现在开始,她们就不会对她的择偶观念过分苛责。   至于两个人的年龄差距……十几岁和人生百年相比算得了什么?   四岁不行,那就等再长大点,十六岁,或者十八岁。   顺其自然吧。   要是到时候艾米莉依然坚持,她有那个本事让艾尔温独身一人只为等她,那她们干嘛要阻拦呢?   至于说,倘若她们找到了自己的“道路”——真的又发现了一条成就伟大的道路的话,那她们就更没必要横加阻拦了。   因为那样一来两人的寿命也是以千年万年计,十几岁的差距和百年人生相比都那么短了,把它丢到千年和万年的尺度里不是更不够看?   她们有太多的时间来处理个人方面的感情问题。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得先结束这场战争。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夏依冰简短把这些想法告诉女儿,看向夜空叹息一声。   “所以你不用对这种事情做任何解释。”   “你可以当我们不知道。”   “这方面的事,只要在成年前你不和艾尔温做到最后一步,我们都不管。”   “而最终结果是什么样。”   “希茨菲尔和哈温的结果是什么样,这就要你看你自己。”   “看你有没有那本事了……”   这绝对是在鼓励我吧?   艾米莉万万没想到妈妈们居然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但也确实啊……   凡人的寿命,这个问题已经很令人揪心。更不要说前面还有灰雾的威胁。   这个威胁处理不掉,那也不需要去担心百年后自己会不会老死了,很有可能是所有人都要死,认知里的一切都要完蛋。   难怪妈妈那么干脆的答应把房子给我用,和这些事比起来区区一套房产真不算什么。   艾米莉在思考。   不断的思考今晚的收获。   她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对女王姐姐是有那方面的想法,这对她这样的孩子来说不用问是一个新颖的、新奇的、充满吸引力的开拓世界。   但是那真的是吗?   她曾以为是,但听着夏妈妈用这种平淡的语调诉说想法,再加上前不久从妈妈那里听到的局势,一想到自己可能在百年后就要垂垂老去,注定只能成为这两人生命中“最重要的过客”,一股巨大的悲伤就从心底涌现出来,让她不受控制的双眼发胀……她就不确定那是不是了。   有没有可能那只是我一时好奇?这种感觉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淡?   有没有可能我会在将来变心,转而又喜欢上别的目标?   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性了……   我和姐姐甚至没有多少共同经历,也难怪妈妈不在意,要限制我等我“大点再说”。   这样的道理如果放在平时对我说,我大概率是听不进去的。   但“寿命问题”就摆在眼前,“战争的威胁”也从未远去。   和这种伤痛相比,我对女王姐姐的感觉算什么呢?   它完全比不上妈妈重要啊……   艾米莉感觉自己的思想像是在今晚得到了升华,她终于有一种“自己开始变成大人”的感觉了。   但是为什么我不高兴呢……   我的成熟得到了认可。   妈妈接受了我的帮助,也愿意视我为平等的“助手”甚至“战友”。这本该是值得我无比兴奋和骄傲的发展,但为什么我完全高兴不起来呢。   原来这就是长大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讨厌啊……   对可能发生的悲剧的痛苦、对未来人生的困惑迷茫、对眼下危机的紧张恐惧,以及因为心理蜕变而对自我产生的嫌恶……种种情绪同时在艾米莉内心交织,她不由自主的在打击下泪流满面,倔强的咬着嘴唇哭了起来。   “所以你没事干要当什么大人啊……”   一看她哭,夏依冰反倒笑了。她弯腰把女儿抱到怀里,让她坐在臂弯上,嘲笑她的小花脸:“大人的世界可是很窝心的,有两个妈妈爱你还不够,不懂珍惜。”   心疼啊。   笑容下也是遗憾和无奈。   艾米莉已经牵扯进来了,她们没有保护好女儿,这是她们的失职,也是无能……   “不。”   娇小的女孩却一撇嘴,刷刷两下擦干眼泪,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发带,把一头黑发也扎成和夏依冰同款的马尾模样。   “是我应该感谢妈妈。”   “我想清楚了……如果真的是和平年代就算了,但这种情况还要一直一直被保护起来……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虽然是糟糕的感觉,但我宁愿早点体验!”   “因为我们在抢时间!”   “越早知道,我就越早能知道我该朝哪个方向去努力!去做点什么!”   “现在,换成艾米莉来保护妈妈你了!”   “好好~我等着被你保护。”   扎起头发的女儿本该显得凌厉干练,但她毕竟刚哭过,带泪痕的小脸搭配那副认真表情,夏依冰只觉得她过分可爱。   尤其是和艾苏恩一样的蓝眼睛。   哎呀,保护你们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吧~   搂着女儿加快速度,没多久,两人直接上了田埂。   这里可不是在希茨菲尔庄园,而是在外面。   这是“女主人”发派给她们的特殊任务。   【从现在开始,交流尽量用“神秘”进行哦。】   夏依冰碰碰女儿额头。   【在菜市场我们用过一次,你会的,对吧。】   【我会。】   艾米莉好奇的看向四周。   【但为什么……?】   【你不是说你要当侦探么,我不告诉你,你自己猜。】   【有人窃听。】艾米莉几乎是瞬间报答案,【一般人是做不到这种事情的……是邪神?】   【不完全对。】   【有叛徒?影之城的人?】   【不完全对。】   【总不可能是——】艾米莉顿时瞪大眼睛。   等等啊。   那这么说的话,今晚的聚会其实别有深意?   我还想着妈妈有心思搞这种活动说明她不紧张呢……原来“战斗”从那时就开始了吗?   【妈妈……】   她有些害怕的通过“神秘”发言。   【你们怀疑的人该不会是……不会是……?】   【都是神裔,她确实是最有可能的。】   夏依冰叹道。   【我们不是防备她本人,而是防备她被杀死、替换。】   【那——】   【放轻松点,既然我们提前发现了这种隐患那肯定不会放任它发生,她会得到保护的,你看你妈不是留她今晚在庄园过夜?】   两人通过“神秘”肆无忌惮的交流信息,而在外界看来,夏依冰就只是抱着女儿在田埂上漫步。   往前走,前方陡然出现了一片黑暗。   那不是田地,不是它们因为缺少光照而陷入阴影……那就是黑暗,就是这段时间被所有人共同探讨的主角——蚀渊。   蚀渊的黑暗和夜色下的阴影连在一起,这让它显得漫无边际,仿佛吞噬了一整个世界,边缘甚至靠近了星空。   黑发的女神似乎只是来做某种研究和尝试的,只见她一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召唤出一朵通体漆黑的小火苗,将它放在额头前停顿了一会,直接将它弹了下去。   “蓬!”   下面黑暗里传来一阵轻微响动,那是无形污染被灼烧的动静,侧面反映出“只有火焰本身产生了效果”。   “不是‘秘史’就不行吗……”   女神盯着下面若有所思,又尝试了几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结果。   她似乎是放弃了,觉得这么做很没意思,转头和女儿说起悄悄话,逗得艾米莉欢笑起来。   她们顺着来路又远去了。   只有这片黑暗知道,就在她们消失之后,蚀渊的底部凝聚出来一道漆黑人影。   人影一直盯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才沉没消失。   夜深。   希茨菲尔庄园,女主人正在安排客人的住宿。   “这样真的好吗?”   艾尔温看看旁边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又看看面色肃然的银发女神。   她是不介意住别人的工作室啦……但如果这里的主人是一位神祇,这就是过于私密的地方了吧?   尤其是这张床,进来的时候甚至还在叠被子,毫无疑问是艾苏恩自己睡过用过的,我睡这里难道不会显得太逾越吗?   “这是为了保护你。”希茨菲尔对她这样说,“实际上,我正打算今晚去那里见识一下。”   见识?   她说的是“牺牲者圣殿”?   艾尔温皱眉。   倒也不是不行……艾米莉都可以起到钥匙的作用,没有道理,拥有真正的钥匙——也就是神眼的希茨菲尔会进不去。   但是会不会太突然了?   对于被留下来艾尔温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本以为对方是想趁机和她谈论更多细节。   比如那座神殿的元素,那个莉卡-哈温到底能不能信任,她说的方法到底要不要尝试,等等这些。   不是说不能去,但那至少也是确定计划之后的事了。   哪有像她这样的,直接动身。   她不怕中间出意外么?   “我有一些事情急着验证。”希茨菲尔只是这样安慰她。   “没事的。”   “我今晚可以不睡,由我来看护这个房间。”   你都这样说了,我好像也没办法拒绝。   但是有一点艾尔温觉得要说清楚。   “莉卡-哈温以为我已经得到了神眼。”她认真道,“我之所以拒绝她,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我在她面前没法展露神眼,我不确定她在发现这一点之后对我的态度是否会改变。”   侧面意思是,她不确定,当莉卡-哈温发现希茨菲尔的存在,即发现“神眼原来没有被哈温得到”这件事之后,她还会不会是那副态度。   她会不满吗?   她会提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吗?   这都说不好,艾尔温觉得这些事情得说清楚,因为她并不想和祖先的计划扯上关系,她不愿意——破坏自己和影夜女神建立的友谊。   那你真是想多了……   希茨菲尔看过来的眼神里泛着同情。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已经被小混蛋惦记上了。   虽然可能这只是某种朦胧的感觉,还算不上过了那条线,抵达那个标准,但也足够改变我对你的一些印象了……   唔……   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艾尔温察觉到她态度的怪异,但她没说什么,乖乖在女主人的安排下洗澡去了。   希茨菲尔没有去,需要通宵的夜晚她有时候会选择早上再洗,此时独自一人回到卧室,开始检查年轮送来的三件遗物。   分别是一套朴素的金属雕刻刀、一对镶嵌有各色宝石的华丽龙角、和几张写有怪诞字符的残页。   这些东西对凡人——哪怕是超凡来说都看不出来有任何特别,否则它们也不会常年待在树人族的宝库里吃灰了。   但落到影夜女神的手里。   尤其是,当希茨菲尔显露出暗金色的左眼凝视它们,她立刻就看到它们表面上荡起了剧烈的时光涟漪。   就像是一层层的水波在朝虚空弥漫,这种程度几乎不需要她费力去回溯了,她怀疑自己只要伸手触碰那圈涟漪,自己就会强行被拉扯到一段故事里去。   好想……   她有些克制不住心里的想法。   反正艾尔温洗完也要一会,不如我先选一个看看?   雕刻刀怎么样?   它看起来比较老实一点……   手指距离左边的刻刀越来越近,就在这时,一阵翅膀扑腾的动静传来。   希茨菲尔立刻缩回手,看到血晶乌鸦拍拍翅膀在书柜上降落,正用双眼盯着自己。   “你喊我回来,是有什么事?”   还是多等等吧……   希茨菲尔彻底放弃了回溯的想法,转而将自己和夏依冰这段时间的一些发现告诉血晶乌鸦。   这是当然要做的——身为血源之王,经历上个纪元存活的元老,对方就算遗忘的信息再多应该也是能留下一些的。这些东西告诉血晶乌鸦,血晶乌鸦搞不好就能和那些模糊印象一一对照推出真相。   有这样的便利她干嘛不用?   这可不是玩游戏,她不会任性要自己猜的。   “三个百年……你们居然已经发掘到了这种程度!?”   听完描述,血晶乌鸦大为赞叹。   “影夜、神眼……这力量和你还真是绝配。”   “那么导师是怎么想呢。”希茨菲尔试探问道。   “那个蓝裙女人……修奈特-哈里,她会不会就是存活下来的哈拉蒂妮?”   “‘哈里’的发音确实很像,但你们没真正看到她做了什么,这种事我不推荐你们完全肯定。”   乌鸦思索了一会沉吟说道。   “当然,这只是假设。”少女点头,“我想知道要怎么才能把她找出来。”   “一个已经确定背叛的神裔。”   “您知道的,如果不找她出来的话,纳米亚的夜幕就永远不可能享受宁静。”   “她会不断给那边发信息啊……”乌鸦也是眯起眼睛,“这个事情不好办。”   在起源之地发现的发丝已经证明了一件事,就是对方也可以自由进出那个地方,这甚至不会惊动影夜。   只有神裔有这种权限,而且必须是拥有上一代母树——也就是艾门-哈温血脉的神裔才行。   这样的角色……对方也是被纳米亚所认可的,那如果她一心隐藏就是不出来的话,这边拿她基本上是没办法的。   她只要一直躲下去等灰雾大军邪神大军过来就行了,这根本是立于不败之地。   现在让我想这种办法……即使是我也很难办啊……   “我说不好。”   最终乌鸦还是摇头。   “我是可以提出一些建议……比如让一些对她来说极其重要的人在世间出现,引诱她现身之类的,但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做到。”   就假设那是哈拉蒂妮,想引诱她出来,要么变个哈温出来,要么变其他三个姐妹出来。   但这不可能啊……   有这种能耐,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再担忧灰雾……   “是有可能的。”   希茨菲尔带有某种深意看向乌鸦。   “毕竟您也说了,那是‘变’。”   “作为血源之王,拟形者们唯一的女王,拟态变形术的改良人和集大成者。”   “在这方面,应该没有人能和您比吧?”   ————————   中间有一段十几个字重复了,打个补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第四十五章 大人的世界(二合一)   庄园女主人离开的空隙,艾尔温则是独自在浴池里吐着泡泡。   就是那种整个身体几乎都沉到水下,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用嘴巴在水里吐气翻出来的那种泡泡。   我之所以很喜欢来这里做客,除了我很喜欢艾苏恩和夏莎这两个朋友以外,最大原因就是我太喜欢这里的浴室……   白净的瓷砖,玉一样的浴池,明明材料也都是外界可以搜集到的,但组合到一起的效果却像是神话图卷里描述出来的“神的居所”。   白影宫的盥洗室已经是人世间档次最高的了,但和这里相比还是有许多不足之处。   “呀?”   想事情想的太入神,萨拉王突然发出惊叫——感觉有一双不老实的小手从后面捂住了自己眼睛。   “猜我是谁?”   “……艾米莉,不要胡闹。”   语气已经是相当无奈了,尽管对方故意捏着嗓子,但这稚嫩的腔调外加小手,除了艾米莉还能是谁啊……   “没意思!”艾米莉索性不装了,扑通一声跳进浴池。   这东西对成年人来说刚刚好,但对她来说就太大了。她挥舞小膀子在里面扑腾了两下,那架势简直是把这里当成了泳池。   “……”艾尔温神色复杂的盯着她看,好几秒后才开口说道:“我以为你会不理我的。”   “我干嘛不理你?”艾米莉愣住。   不就是顺势一起洗个澡嘛。   我也没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者恶感吧……   不过说起来——她皱眉思索,意识到好像确实是从灰雾神殿归来之后,艾尔温的状态就不对劲。   这位年轻的女王虽然看起来柔弱,但她平时展露出的性格是很坚韧坚强的。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和任何人做到“平等相处”,这都源于她骨子里对本身的自信。   但现在这种自信变得非常衰弱,让她看起来过于患得患失,反倒真的像个小女人了。   再转念一想,艾米莉就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变。   还是因为灰雾神殿。   因为莉卡-哈温透露出的“母神”的计划。   希茨菲尔庄园,被神血所污染的眼睛……这一切如果真的成立,那对艾米莉-希茨菲尔来说,哈温家族等于是在谋划杀死她的母亲。   那艾尔温-哈温身为这些人的后代,她必然也要接过这份仇怨,所以她才总是患得患失,担心因此而失去影夜的友谊,担心艾米莉这个小伙伴从今以后会远离自己。   “姐姐以前没有朋友么?”艾米莉看着女王好奇问道。   因为有朋友的话,不至于这么在乎的吧……   “‘朋友’?这对我来说可太奢侈了。”艾尔温微笑,眼皮上翻做回忆状:“我倒是愿意把一些人视作朋友……比如茹斯,比如达肯,但他们都不愿意呢,他们觉得我身份太尊贵,根本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平等。”   “他们也没说错。”艾米莉评价,“国王的威仪必须在政权中得到最高限度的保障和拥护,平易近人对国王来说不是夸奖。”   “所以我没有逼迫他们。”   艾尔温又把身子沉下去吐了串泡泡,然后稍微浮起来一点:“所以我很重视你们。”   女王姐姐也很可怜啊……   艾米莉对她的了解并不全面,只是偶尔听到过一些关于“死神树”、“席娜-哈温”词条相关的记载。她知道已经覆灭的旧王党党魁就是艾尔温的血亲,而她却亲手做出了那样的决断行为,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想着想着,小小的胸腔里居然开始母性泛滥。艾米莉又划开小膀子游了过去,双手搭在女王肩上。   “姐姐不怕!”   “姐姐现在有艾米莉了!”   “艾米莉会保护姐姐和妈妈的!艾米莉发誓!”   “你真的不怪莉卡-哈温?”艾尔温还是有些犹豫。   “一方面,她说的是真是假还没证实,另一方面太阳王犯的错干嘛迁怒你。”   也就是在艾尔温跟前艾米莉才会这么放松,她甚至直接翻了个白眼。   “而且她们也付出代价了不是吗?”   “我是说……哈温的后裔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她们也确实没有好下场嘛……”   艾尔温低头凝视着她,愣神后微笑:“你真的好像你的母亲……”   “你知道吗。”她突然切换到一个让艾米莉想都不敢想的话题领域,“你的年轮阿姨,还有你在宫里认识的那些阿姨和叔叔们,他们其实一直想要撮合我和你母亲。”   什——   有这种事???   艾米莉就像被雷吓到一样呆若木鸡。   自己确实有两个妈妈,但这里说的毫无疑问是和她最亲的那个。   也就是艾苏恩妈妈……   “因为圣石板被补全了。”艾尔温点头,“完整的血源传承里包含生命最本质的,也就是繁殖的奥秘。而你母亲的身体因为那只项圈一直没有被脑子里的邪神血肉给污染,她是纯洁的……而且她体内的神血纯度比我还高。”   “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的结合才是最合适的……我们可以诞下血脉纯度更高的神裔。”   “而且她真的很优秀。”   “比我坚强。”   “更比我温柔……”   “她身上有一股在一般人身上难以寻觅的责任感或者说使命感。可能她自己很少意识到这点,但她真的就像黑暗和绝望里凭空出现的火炬一样。”   “很多人……太多人了,他们都是被她的光芒照亮,才鼓起勇气去战斗的。”   叹息一声,女王脸蛋上泛起红晕。   也不知道是被蒸汽熏的,还是出于某些别的原因。   “她曾多次向我诉说那些英雄的结局,但她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早已经够资格和他们并肩,甚至超越了他们。”   “在历史和时光的画卷中,她一路前行,越过一个个伟大的雕像,向他们问好以及道别。”   “直到她抵达前路的尽头——她在云端举目眺望,再也看不到任何雕像。”   “因为她自己就是走的最远的雕像。”   “唯一能够俯瞰她的,恐怕也只有那个人了……”   这说法听起来真的好奇怪啊——   艾米莉脸色有些发黑。   你夸我妈就夸我妈,哪怕你夸的离谱了点也没什么。   但你这个脸红羞怯憧憬崇拜的表情未免太奇怪了……   看上去就好像是,你真的对某些事有过念想一样。   “是有过的哦~”   !!!   艾米莉心跳都停止了。   抬头看,白发的大姐姐尽管难为情,但还是勇敢坦白了曾经的愿望。   “那样英雄般的人物……仿佛是从史诗和神话中走出来的人物,如果知道她的经历和贡献,很少有人能抵挡她的人格魅力。”   “是的,那魅力是能突破很多限制的,我也不例外——茹斯总是抱怨我到现在都挑选不出合格的人,但她根本不理解,我是在用什么人和他们对比……”   “只不过很不巧,这种念想还来不及成型就被掐灭了。”   “因为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虽然用卑鄙的手段得到过她一次,但她的心不会属于我。”   说到这里时,女王脸上的笑容被落寞取代,她不自觉的将艾米莉抱在胸前,盯着水面上荡漾的自己的倒影。   这是适合跟我这种小孩坦白的么!!???   艾米莉微微张嘴,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应答了。   曾经我希望尽快变成大人,但现在我不希望了。   大人的世界太恐怖了!……这未免也太疯狂啦!   “只是一时感慨。”   “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短暂的沉默后,艾尔温对女孩柔柔一笑。   “我……我洗好了!”   艾米莉像是突然回魂,手忙脚乱的挣脱出来,在逃往浴池边缘的路途中不当心还喝了两口女王姐姐的洗澡水,奋力抬腿攀了上去。   她甚至不敢回头看,把椅子上的大毛巾往身上一裹,一溜烟小跑就没人了。   “你会察觉吗,为什么我要对你说这些东西……”   艾尔温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看着她离开,表情重新恢复平静。   因为你和她确实很像啊……   不是指外观,不是指那双蓝眼睛,而是你的温柔,你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这些无一不带有她的影子。   你让我感到很为难你知道吗?   告诉我艾米莉,我到底该怎么面对你……又该怎么面对你的母亲……   “快点长大吧。”   声音在蒸汽中幽幽回荡。   “让我看看,它是否能持续那么长时间。”   ……   希茨菲尔和血晶乌鸦“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讨论完“诱敌计划”,刚想开门去工作室呢,就感觉有一道带着香风的小影子从裙子下面钻了过去。   莉莉?   哦……是艾米莉。   女孩飞一般的钻进被窝,然后露出半个小脑袋,眼泪汪汪的瞪着妈妈,嘴里一直在说‘这未免也太疯狂了”、“我觉得还是当孩子好”之类奇怪的话。   ???   希茨菲尔和血晶乌鸦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问号。   遂她的愿让她参与到计划里来,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吗?   而且一开始告诉她计划和真相的时候她还挺开心的,一副“自己终于得到重视和成人的自豪感”,怎么被带出去散个步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怎么了?”   夏依冰也洗完澡走进卧房,看看床上发抖的女儿再看看希茨菲尔的若有所思,她很灵性的辩解了一句:“……应该不是我的责任?”   “那还能是谁。”希茨菲尔瞪眼看她,“她是和艾尔温洗的澡,你的意思是艾尔温?”   那更不可能。   夏依冰条件反射这样想。   谁都知道咱们的女王陛下和朋友相处就像春风般温暖……总是温柔、礼貌、让一切停留在“恰到好处”。   而且艾米莉不是很喜欢这个姐姐嘛……和艾尔温一起亲近对她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这肯定和艾尔温无关。   等等,这么想嫌疑人就只剩我了?   黑发女神一脸懵逼,有点把自己绕进去了。   “那就由你来开解咯~”   希茨菲尔朝床铺摊手,迈动步伐去工作室了。   有问题……   夏依冰狐疑的盯着无人的走廊,看看似乎在嘲笑自己的血晶乌鸦又看看床铺。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让女儿交代清楚。   另一边,希茨菲尔来到工作室,发现艾尔温已经换好了睡裙,大半个身体都缩在被子下了。   “我准备好了。”艾尔温眼神清亮,很是礼貌的对她点头。   “随时能开始。”   希茨菲尔也无声的点头,走到桌前,现场开始调配药剂。   这就是为什么要在工作室了,材料工具都现成的,而且还可以现场制作,让当事人看到制备过程。   她知道艾尔温是不可能怀疑自己给她喂毒药的,但这是礼貌,她连一丝怀疑的可能都不想予人。   在这过程中萨拉女王就只是安静靠在枕头垫上观摩她的动作。   房间里只有桌子上的台灯亮着,稍显昏暗的背景里,女主人的影子随着动作变化而在客人的身上攒动跳跃,而她的表情始终如一,平静的没有丝毫改变。   “完成了。”   抹了把其实不存在的汗,银发女神拿着一支试管转身。   生命层次升华,她对身体细节的控制力也更强了。这大大提升了她的制香以及制药水平。   现在毕竟还没诞生机械流水线制药,一切都讲究人工微操。各种“顺时针搅拌两圈半”、“靠近酒精灯置放3.5秒”的私人秘方都极端强调对手法的控制。   而她现在甚至能将每一次的搅拌都稳定保持的一模一样。   这个控制力拿来制药制香,说实话有点欺负药了……   “您……”   艾尔温条件反射的开口,然后赶紧切换回来。   “你的头发好像……”   “头发?”   希茨菲尔撩起一缕发束看看,对她点头。   “是在变白。”   “也许我们最后会变得像姐妹呢。”   她只是开玩笑,没有注意去看对方的表情,开始给她讲解服用药剂的注意事项。   “这是‘神灵剂’。”   “这个味道……其实你把它当香水也行,只不过这种浓度得划分到催眠类去。”   “但和一般的催眠香药不同,它又能辅助你入梦,又能大幅强化你的灵念!”   “很香……”   艾尔温接过试管闻了闻。   一股浓郁的混合香味。   而且这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在其中准确捕捉到了一缕玉兰花香。   就像对方的专属体香。   以及艾米莉身上的味道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矛盾效果?”   面上不表,艾尔温又问。   “因为加入了我的血。”希茨菲尔点点头。   “这东西外面没有,甚至在今天之前都没有。因为它是只对我们两个有效果的——神血的联系只存在于你我之间。”   她只是按部就班介绍原理而已,并没有发现被自己影子笼罩的人脸已经红了。   不过艾尔温状态调整的很快。   她迅速恢复过来,在女神指导下讲一试管的药剂一饮而尽。   “然后睡觉?”   “对,睡下就行。”   希茨菲尔指引她躺好。   “接下来就交给我。”   “因为那里也有我的血,我可以很轻易的追踪到你。”   “我倒要看看那座神殿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那么,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艾尔温抿唇闭上双眼。   药剂开始生效了,几次呼吸她就坠入梦乡。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似曾相识的大平台上。   应该还是台阶的中层部分,四周涌动着不确定是云还是灰雾的气流,明明看不到月亮却有类似月光的照明泼洒下来,让这副夜景依然可以被清晰观测。   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再低头,果然看到了一只蜡烛。   蜡烛被插在烛台尖刺上,烛台就像一盏灯的造型。   这些都和上次没区别。   但最大的区别在于……我居然从这里就是清醒着的。   艾尔温记得很清楚,上次她走到这里的时候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就像很多人做梦看不清梦里的细节,她当时也以为是做怪梦呢。   还是到了神殿内部,被莉卡-哈温弹了火星到胸腔里才恢复神智的,为什么这次会不一样?   左右看看,她的目光锁定烛火。   烛火……根据上次过来取得的情报,这烛火就等于是她体内的女神血脉。   哈温神族的血脉加上她的灵念,火焰以灵念为燃料燃烧,照亮前往神殿的道路。   这火焰和上次相比很不相同——在它的“外焰”周围隐约跳跃燃烧着一些黑色的影子。   那是“影之焰”么……   艾苏恩的力量,她是以这种方式在保护我?   心里一定,艾尔温知道这一定就是自己能意识清醒的原因了。   四周看不到艾苏恩的人,但她相信影夜女神一定就在暗中注视着她。   这给她注入了莫大勇气,她要迈步朝上走了。   一切都和上次一样,她跨越漫长的台阶,在雾中探索,一直进入神殿大门。   “你考虑好了?”   一团墨绿色的气雾在前方涌动着汇聚成骷髅。   莉卡-哈温。   反正真身都暴露过了,她也没必要再做伪装。   “我……”   艾尔温犹豫着该怎么说。   “是我带她来的。”   伴随这句话,一道身影突兀从黑暗中迈步出来。   莉卡-哈温像是被这一幕给吓到了,组成骷髅的气雾剧烈抖动了一下:“你——”   “我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女神彻底展露身形,前额晃动的银白发丝中,一颗金色的眼眸若隐若现。   “也是你们所求的‘钥匙’。” 第四十六章 时间记录者图撒(二合一)   虽然没有和艾尔温详细商讨进来后要怎么做,但希茨菲尔心里早就构思好了。   她从未打算藏头露尾,因为依靠藏头露尾能探查到的情报已经被艾米莉探查完了。下一步想迈出去需要“持有钥匙的哈温神族”按照莉卡-哈温的描述进入狱堂中心。   但艾尔温并没有“钥匙”——也就是神眼,这一步她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这就注定了自己必须现身。   “你说‘希茨菲尔’……”绿雾骷髅双眼中的死灵火剧烈跳动着,骇人的牙齿一张一合,既惊叹于她的姓氏,又为她的风貌所迫。   黑色的长袍。   说是长一点的裙子其实也行。   高收腰的设计,中间挂着一条皮制炼金腰带。那上面分别排列了一圈亮银色的金属锁扣,大部分都空着,只有三个锁扣上挂了三瓶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剂。   再往上看……尽管是稍显宽大的服装,但依然能观测到其凸显的曲线,长袍自带的兜帽此时随意拉起,盖住了头顶,其前沿产生的阴影部分正好挡住她的眼睛。   这样压迫感就有点强了。   柔顺光滑的银白发丝带着些许卷边从兜帽里钻出,其中一部分编织成一根麻花辫垂落胸前,绿骷髅从这个角度想仔细观摩她的表情,却只能看到她的左眼在阴影中散发渐变金光。   “‘钥匙’——”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大口喘气,“是那枚眼睛……格萨尔的眼睛……它居然没有被挖出来……而你现在的状态更是——”   “你为此而感到很遗憾吗。”   “……我可不敢。”短暂的观测后,绿骷髅已经认清现实。她在两人注视中对银发女神稍微欠身:“莉卡-哈温,在此觐见新的伟大。”   “你看得出来?”希茨菲尔有些意外,她本以为确认工序要多耗费一些时间来着。   “我能感应到你身体里有和我同源的血。”骷髅说道,“但是这份血脉却没有被强行显化出来……要知道这可是圣殿的‘规矩’,你能凌驾于这‘规矩’之上,那你至少也要到那个层次才行。”   “牺牲者圣殿。”希茨菲尔微微蹙眉,转头看向那些巨大的石柱,“真的是哈温冕下打造的吗。”   “是真的!”面对她,骷髅莉卡可不敢卖关子,“世界万物的组成其实都是一样的……血肉、水、石头,把它们打碎成最微小的元素,再按照规则排列元素,它们可以被还原成任意样子。”   “我看得出来。”希茨菲尔的右眼从进来开始就一直闭着,她就这样只用神眼观摩风景,“石料的本质是尸骸,血与骨……我猜血源之王也帮了忙?”   “您还知道那位冕下?”骷髅有些惊讶了,随后更是演化成激动,“她……尤西里安冕下还活着吗?”   她好像真的是“莉卡-哈温”……   希茨菲尔暂时没回答,而是在心里评估骷髅的可信任度。   连导师的姓氏都叫出来了,之前的试探也没露出破绽。   姑且可以当真的听吧。   毕竟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常规发展里邪魔扮演的友军想要诱骗别人做坏事通常都是非常急的,这家伙居然允许艾尔温回去“多做考虑”,甚至还隐晦催她结婚,这就真的不太像了……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应该我们问你么?”艾尔温在旁边适度插话。   同时她飞快朝银发女神那瞥了一眼,鼓起勇气继续分析:“血源之王是跟着太阳神国一起离开的,地上关于神国的情报只有只言片语,难道不是你掌握的信息更丰富么?”   “我也想……但并不是这样。”骷髅摇头,“神国的消失即使对我来说也是个谜,我只能推测它是去做某些更重要的事务了,更远点的……我不敢多想。”   你不敢?   艾尔温瞪眼。   还有你不敢想的事?这岂不是说太阳神国也有可能是败亡了?所谓的失踪都是大家一厢情愿?   最好不要是这种可能……   希茨菲尔也是微微蹙眉。   现在所有人的希望基本都维系在两件事上。   ①:找到大概率背叛,大概率在偷偷给灰雾发坐标信号的神裔,干掉她,拔掉灰雾军团逼近的威胁。   这样不管以后如何,最起码灰雾很难再找到这里,拖个千年万年是没问题的。   ②:调查太阳神国离去的真相,试图重新和神国建立起联系,让它尽快回归,作为强援护佑这里。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只有方法②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但现在却有一个可能是太阳神国已经不存在了……   难道父亲的猜测是错误的吗?   他认为地球作为哈温冕下的起源之地暗中受到邪神觊觎,邪神想要通过污染她的“来处”进而做到“污染她”。这里面的道理我现在还想不明白……但父亲就是这样推测的,他觉得这事关哈温冕下的生死,所以神国必须降临过去,斩断邪恶伸向地球的爪子。   所有的希茨菲尔……守密人家族正是为了守护这个最大的秘密才存在的。这也是我们苦难的根源,父亲憎恨冕下的原因之一……   随便想了想,希茨菲尔觉得这两种说法可以同时成立。   没准太阳神国在半路遇到什么被消灭了呢?   唉……我还是不要想这些不吉利的东西为好。   “莉卡前辈。”希茨菲尔继续问骷髅,“我的存在无疑是和哈温冕下的计划相冲了,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面对这个事实。”   “我无意窥探您的秘密。”骷髅莉卡后退一步,表示自己对希茨菲尔升华的奥秘不感兴趣。   她毕竟已经是亡灵了。   这种秘密就算探寻到对她也是无用。   “哦?这样的宝物掌握在外人手中,你就一点都不生气么?”   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左眼,希茨菲尔毫不避讳这种话题。   “那个计划的目标只是清除掉圣殿里的囚犯罢了。”骷髅低下头,“我们强调让哈温神族来做这件事,不过是为了防止力量落到邪魔手中。这是为了确认身份资质的双保险。”   也就是说只要目标能实现,资质没问题,确定了是“盟友阵营”,神眼掌握在谁手里并不是一件强制的事。   “那你就确认我是‘盟友’?”   “能取得小艾尔温的信任,被她带到这里来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骷髅语气很是肃穆。   “更何况您脖子上的东西……那个足以证明您也是‘牺牲者’的一员。”   “那个就是最好的凭证。”   啊,她知道那个血源法术……   表面点头,希茨菲尔心里则在思索艾门-哈温捣鼓这计划背后的深意。   也许在太阳王看来,她的安排对希茨菲尔家族才是解脱。与其背负着沉重的使命,一代代生活在时间夹缝里只为孤独的守护秘密,还不如从某一代开始就把秘密托付给她自己的后代。   她认为这对“希茨菲尔”来说是解放吗?   但我们背负的秘密可不只有这枚眼睛,还包括她魂灵的“来处”,她真正的故乡,是地球啊……   只要掌握有这样的秘密一天,希茨菲尔就一天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也就是说如果这里的判断成立,那要么太阳王是打算让后代拿到眼睛之后直接灭口,要么……是她觉得后代拿到眼睛后就能一劳永逸,解决掉“困扰希茨菲尔不能自由生活的源头”——也就是灰雾。   但也可能她是希望哈温家族从那一刻起负责保护我们……   或者——干脆希望两个家族从此通婚?   有种离谱但又合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希茨菲尔顺势看向艾尔温,发现艾尔温也在看自己,看到自己在看她后飞快挪移开目光,脸色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她不会发现我们的想法了吧?   以她的性格来说,不挑明,不拒绝,那也就意味着她不排斥?   这算天命吗……   希茨菲尔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我的女儿有这么幸运?   “其实,您如果想知道更多,那就应该践行我们的计划。”   骷髅莉卡突然说道。   “计划?”   “想必小艾尔温已经和您提了,就是进入狱堂后的步骤。”   “确实,她和我说过。”   希茨菲尔回想了一下,对方指的应该是“要在55步左右确定前进还是后退”、“注意锁链的垂落弧度”等注意事项。   而这些事项的最终目标都是为了走到狱堂中央,也就是她之前在神殿里摸到的那张桌子。   摸到上面摆放的大书,用墨水——没有墨水就用自己的血——在书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希茨菲尔眯眼,“不是哈温神族的血也会被承认?”   她心里其实有想法,因为她早就和那本大书做过互动了,也没见它排斥自己,相反它对这边还算“和蔼可亲”。   这可能是因为她体内的神血直接来自太阳王本人。   哪怕只有一滴,其纯度也超过了稀释多代人后留存的分量。如果判定依据只是纯度的话,那东西当然不会给她摆一副臭脸。   但她想要听听莉卡-哈温会怎么解释。   “那本书其实是由两部分组成。”骷髅看看艾尔温再看看银发女神,“它的本体部分名为‘过去未来之书’,是曾经的智慧神索菲亚冕下剥下了潮汐海民的皮,用那些皮革缝出来的。”   “介绍一下什么叫‘潮汐海民’。”希茨菲尔说。   “一种怪物。”骷髅点头,“或者说‘奇幻种’、‘神话种’?……随便怎么称呼。在大地被法理统治之前是一段荒芜而又混沌的历史,母树不光诞下了四古神也诞下了数不清的邪魔恶魔,潮汐海民只是其中一支,它们算是受到眷顾的种族,因为它们可以穿梭时间。”   本土的邪魔吧……   希茨菲尔思维发散,想起了巴特列特海滩的冒险历程。   如果亿万年时光的元素碰撞只为诞生出“人”或者“人之始祖的四位女神”这样的概念,那么在此过程中——或者在那之后,碰撞诞生出一些别的生命也很合理。   就像你做实验,想要靠碰运气做出某种固定用途的新元素,新材料。假设你寿命无限时间无限材料也无限,你实验了亿万次终于找到了你需要的材料,但难道在那之前你会一无所获吗?   应该不会……   大概率会发现一些别的新元素,别的新材料。   它们未必是你最开始想发现的那种,但它们确实也是新的,也都有它们存在的意义。   但是能够穿梭时间……这个能力有点厉害。   “潮汐海民的能力使得它们的生物组织非常珍贵,尤其是皮,可以用来承载一切被时光记录的信息。”骷髅继续介绍着,“从名字你们也能猜到了——‘过去未来’,意味着那本书的‘一’就是‘无限’,它同时也是无数本书,它可以变成存在于过去甚至未来的任何一本书,并完美复刻那本书的内容。”   “如此神奇?”   希茨菲尔将信将疑。   你说过去我姑且信,因为这事我自己就能干。   但未来……   哪怕是夏也很难说清晰看到未来的投影,最多偶尔看到一些破碎画面,还都是朦胧不清的,就和故事里的‘天启’一样。   记录未来……这种事真的能办到吗?   “理论上来说,只要成就伟大,未来就不该是秘密了。”   这下轮到莉卡奇怪了。   “上位生命的时间和下位生命是不一样的,传说有些灰雾邪神刚诞生就能看到自己死亡的过程,祂们会根据看到的未来不断修正被其他因素篡改的历史,它们从出生就在坚定的奔赴死亡,这也是祂们之所以那么强大的原因。”   希茨菲尔不太理解这个理论,皱眉问她:“但邪神的寿命……”   “没人知道祂们到底能活多久。”莉卡点点头,“没人知道祂们到底是真的想按部就班的,按照自己看到的未来奔赴死亡,还是想扭转死亡的命运。”   “这一切都是谜,是下位生命无法窥探的领域。”   “即使是这些信息和猜测也都是母神留下来的,这是她的判断,她也说了,‘只有站在和它们同样的时间才能破解下一步棋’。”   这可不是好消息。   希茨菲尔陷入沉默。   想想看,如果你的对手能预知未来,看到未来发生的每一帧画面,那岂不是意味着……你至今为止努力的一切都在对方掌控之中?   就像下棋。   身为棋子的你是看不到操控棋局的那只手的,每个棋子的变动你都以为是它们自己动的,你并不知道它们是否受到了操控。   想要击败“预知未来”,你自己也得“预知未来”才行。   那这不就成套娃了吗?   我预测你的预测,你预测我预测你的预测,然后我再预测你……难道这就是伟大者交锋的真相?   应该不是……不是这样的……   否则影夜就不可能诞生,无论如何棋手肯定是不希望出现新棋手的,祂们预测不到我……这种观测能力应该有缺陷……   “过去未来之书。”艾尔温还在和莉卡交流,“它的第二个秘密是什么?”   “它关押着一个古代恶魔。”骷髅轻声道,“它也属于潮汐海民这个种族……是里面诞生过最强大的个体。”   “它是个罪犯,曾利用自己的种族天赋来回穿梭于过去未来,交易贩卖各个种族的精华、器官、情报……它的行为扰乱了一整段历史的因果线,还是四古神共同出手将它镇压,后来又被索菲亚后裔封印在书里,如今二者已成一体。”   “你的意思是,我们想探寻的秘密,它可能都知道?”   希茨菲尔突然松开眉头。   她又想到了在北极冰宫里看到的女神冰雕,没记错的话那雕像一手拿剑一手拿书,那书会不会就是狱堂里这本?   “在神国离开前,记忆中的母神一直持有这本书。”骷髅再次点头,“一定是母神把它放在那里的,它目睹过母神离开前的样子,如果有谁能知道神国的真相,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它了。”   所以这个地方不光是关押入侵分子的牢狱,也是探寻神国存续与否的唯一希望。   希茨菲尔总算理解她为什么执念这么深,连亡灵都要在这里徘徊等候践行者了。   确实,这个事不做是不得心安。   但是这个关系不是更加重大了吗……   艾尔温听的都有点心惊,她和骷髅莉卡一齐盯着银发女神,等待她做出最终决定。   “我试试吧。”   希茨菲尔没有犹豫。   “55步算中间线是吧……希望你没骗人。”   做出这个决定也是需要勇气的。   别人可能不知道狱堂里面是什么样子,有多凶险。   就哪怕莉卡-哈温,因为她没有神眼,没有这枚最初来自邪神的器官来混淆那些丑八怪对她的认知,她也是从来不敢进去。   她的死是来自时间侵蚀。   她是老死的。   可不是进入狱堂作死。   但希茨菲尔——她不止去过那里一次。   甚至第二次她还差点被其中一头“三手邪神”给触碰到,她曾清晰看到那怪物的鬼影映在墙上,那样庞大,那样阴森……   她曾亲身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撩起她的一缕头发。   如果不是太阳王的虚影现身,手持神剑将鬼影驱逐,她当时搞不好就要毙命了。   而且这里同时还关联到圣菲利的死。   在已经查明的历史脉络中,圣菲利是因为得到了名为“乌尔之书”的神遗物,为了求取女神搭救才找到了一座灰雾神殿。   但他在神殿里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帮助,反而遭到邪神诅咒,只能带着自然法球狼狈逃回来。   这里……希茨菲尔倾向于认为,无论是“乌尔之书”还是密码书——“咆哮之书”,可能都和“过去未来之书”存在关联。   誊写?残页?   这关联导致它们的持有者能进入神殿。   但是否具备资质,那个待遇差别是惊人的。圣菲利显然就吃了没有神血的大亏,这样看他能找到自然法球都很惊人了。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   那么有自然法球,会不会还有别的物件?   她想尝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只是为探寻秘密和消灭邪神,她还想挖掘一下,狱堂里是否存放有更多遗留的神器。   艾尔温看起来很担心,但她最终没说什么,只是让希茨菲尔一切小心。   “它的名字叫图撒。”   狱堂门口,即将分别的时候,骷髅莉卡不断重复这句叮嘱。   “图撒,图撒。”   “一定要记好。”   “你必须确定它叫这个名字——让它自己说出来,自己回答!”   “如果它答错了呢。”希茨菲尔问。   “那你就赶紧回来!”   骷髅眼里的火焰剧烈跳跃着。   “灰雾甚至能侵蚀我这样的亡灵……谁也说不好它摆在那里那么久会有怎样的变化!”   “有任何异常你都可以返回这里。”   “我们可以多尝试几次……”   “或者你有办法的话——”   说到这里,骷髅顿了顿。   然后在艾尔温和银发女神莫名的注视中一字一句道:   “你也可以尝试,把它吃掉。” 第四十七章 谎言之王(二合一)   吃掉?   人怎么可能做到吃掉一本书?   艾尔温惊讶的看向绿雾骷髅,然后看向希茨菲尔。   她本以为银发女神也会适当表达出一些惊诧来着,毕竟这个要求在她看来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但没想到希茨菲尔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点点头,直接就迈步跨入灰雾。   这里是走廊和狱堂连接的正门,身后是有两排廊柱的黑暗,前方则涌动着更加浓郁的灰色气流。希茨菲尔几乎是刚迈步进去就不见了——艾尔温抬起的手指被迫僵在半空。   还在犹豫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的……   真难看啊艾尔温,对方已经是实质上和别人结婚的人了,你没有必要这样刻意。   不……!这只是对朋友的关心!   她的表情变幻不定。内心为两种不同的想法纠结不已。   我只是单纯不希望她遇到危险。   那样不光是我会很难过,夏莎……最重要的是艾米莉,她们都会为之伤心……   希茨菲尔完全没注意到萨拉女王内心的纠结,她已经在灰雾中走出十来步了。   莉卡-哈温说的“吃书”,倒是让我想起了“智慧禁果”。   她一边走一边观察环境,同时还要在心里思考各种线索和细节。   智慧禁果,哈里藏书馆。通过一个邪恶的术式将一大片区域笼罩入祭坛范围,只要在要求时间内促使满足一定条件——比如在这个案件里是足够多的、由欲望推动的负面情绪,就可以用那凝结物制造出一头新的灰雾邪神。   黑蒙之蛇便是这样的产物,而哈里藏书馆采用的手段非常简单,它其实根本没有做太多的工作,只是利用了人心中本身就存在的阴暗面——在那后面推了一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真不公平……   贪欲,那本身就是身为“人”的特质之一,而且是最不可能被放弃的特质之一。哪怕有再多人对它横加指责屡屡批判也改变不了它对技术发展的促进作用,以这样的东西为立足点来攻击人性的弱点,这几乎是没法去反制的。   真是头疼,这样看,灰雾邪神,也就是外神,祂们所具备的各种蛊惑、干扰、污染能力就像是天生为“人”这种生物而准备的一样。   明明最初都是来自不同的宇宙,不同的次元,不同的时空,但却巧合产生了这样的克制效果……这真的可以用“巧合”来形容吗。   纳米亚的故事,所谓上个纪元的灾厄,尤西里安导师倒也断断续续跟我介绍完了。她亲口说过的,“母树并不愿意和任何人融合,哪怕那个人是太阳王,是艾门-哈温,生命的本能就是自私”。   这个世界也确实践行了这番评价。   因为自私,因为想要活下去,才选择了放任异种病毒、放任血源法术这样畸变的道路在这里诞生。   如果这些邪门歪道有机会让母树延续寿命,希茨菲尔毫不怀疑,当初被抛弃的就是艾门-哈温,那如今的历史就得大变样了。   是因为这些路都走不通,它尝试了所有的道路之后发现它们都不行,都不能苟活,在即将死去的最后关头,最后的瞬间才不情不愿的、很是别扭的选了哈温冕下。   这不就是彻彻底底的自私吗。   不过这不是当前希茨菲尔思考的重点。   世间很多道理细想都有共通之处,就比如她刚才想到的异种病毒,还有“灾厄圣枪”这种专门只为毁灭而生的神器。   灾厄圣枪,全称为“莫因斯的灾厄圣枪”。莫因斯即灾厄之神、灾厄女神。和维多利亚、索菲亚、贝妮塔同为母树最初诞下的“果实”。   这个人,在海滩一案的回溯中她也是见过的。给人一种冷漠和理性并存的感觉。   “毁灭也是恩赐的一种。”   眼前仿佛出现了小乌鸦用翅膀拍打黑板的画面。   “草籽多了会挤压农作物的生长空间,牲畜吃草多了会破坏土地生态,没有足够的草料食草动物的数量会减少甚至灭绝,这又会连带影响整条食物链,由此可见放纵生命并非自然之道。”   “恐怕所有生命都不喜欢灾害。海啸、地震、狂风、熔岩……这些灾害每次出现都会杀死大量生命。但你必须承认这就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退潮的土地上又会开出新的花朵,残留的尸骸会成为新生命的温床,风暴会带来海对岸的种子,熔岩更是在代行造物的工作……”   “这都是规律,也是秩序。”   “古代灾厄学派的人认为世间万物都由固定的粒子组成,生命的死亡并非一段旅程的终点,因为组成它们的粒子会在身躯死亡后被打散重组,无论是化作其他生命的养料还是变成化石砂砾的一部分,这不过是粒子排列的另一种方式——即整个世界的粒子总量维持不变。”   “当然以今天的视角来看这种论调已经确定是不科学的……我们还是有消耗的,而且是一种神秘的、至今依然未被探明的不可逆消耗。但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并不是想让你思考这些,而是它的前置条件——当某些事物的发展明显过度时,一个大环境会自发出现遏制其进一步发展的手段。”   所以羊是遏制草发展的手段,狼又是遏制羊发展的手段。   异种病毒……是纳米亚尝试遏制纳米亚人发展的手段。   那么灰雾呢。   灰雾……会是整个宇宙遏制纳米亚发展的手段吗。   是因为这个原因,外神们才能恰到好处的克制人吗。   到底是思维见解超出了时代,这种差不多要迈进哲学领域的问题,估计整个纳米亚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会想。   但是,即使她在思考这种玄之又玄的问题,她也没有忘了正事。   “45……50……55……差不多是这里了吧。”   精准数到55步,希茨菲尔在中间停下。   这里就是分界线了,再往后,54步开始距离入口更近,再往前,从56步开始距离中心更近。   犹豫不到一秒,希茨菲尔就迈出了第56步。   我并不是持续不停往里走的,而是按照莉卡-哈温的方法,走一截路就顿一下,用这种方式迷惑邪神。   一边走,她开始用更多心神观察四周。   这里的邪神最初应该都是被那种粗大锁链捆在柱子上的。   即使是以狱堂里这种灰雾浓度,她依然能依稀看到在前方有两根巨大的石柱高高伫立。它们大的简直难以想象好似要撑起天空一般,柱体轮廓上有一圈圈的不规则凸起——那正是缠绕其上的粗大锁链。   一路走来,希茨菲尔看到过邪神。   那是巨大的胧影……就像柱体一样她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些朦胧的轮廓……祂们被锁链紧紧缠绕在柱体上,有些一动不动像是陷入沉睡,有些则不断在挣扎,不断蠕动,发现她以后还试图分散出长达近百米的触须朝她蔓延。   她都避开了,祂们没法脱困,这种躲避并不太难。   大部分的柱子都是空的,那里确实还缠绕着锁链,但锁链都拉出一条蔓延进四周雾气,这意味着原本被捆在柱子上的东西处于“半自由状态”。   祂们出不去神殿,但至少在狱堂里,在这大厅里,锁链能延伸到的距离内祂们可以自由活动。   她也曾听到祂们向她求救。   她并不理解那声音的结构,那并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种语言。   怪诞的音节,没有语法规律,就像是凭空把意思传入心底。   光是“收听”,她的左眼都在蠢蠢欲动。   脑袋里的异化组织原本都被意志压制的逆生长了——在生命完成升华之后,那些涨起的瘤子、长出的触须大部分都缩回了眼球,可以说就是恢复正常。   但现在它又开始了,左眼后面又开始发鼓发胀,女神能感觉到有些似曾相识的粘腻触感在朝自己的脑子蔓延。   然后一点点的缠绕住它,包裹住它,插进她的脑髓,试图掌控她的神经和想法。   神血无疑起到了关键作用。那眼中的金光越发炽亮,再配合她佩戴的项圈,狂暴的眼球触须被以暴力镇压,刚窜过下颚便被控制着缩了回去。   这种影响应该还算可控。   希茨菲尔开始这么认为,直到她一次回头,看到自己脚下的投影。   影子的大部分都算正常,但在影子的头部,那最上面的部分,黑影里已经钻出来七八根蠕动的触须,正在雾气中张牙舞爪的对她示威。   “……”眉头紧蹙,却也没说什么。希茨菲尔继续往前走。   一步一步。   坚定瞄准自己的方向。   呜——   远方传来一股低沉如同号角的动静,一开始还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很快的,声音就变得震耳欲聋。   如此的苍茫……如此的凄凉……   简直像是跨越时光长河从远古时代吹响的一样……!   希茨菲尔听到这动静后没有任何迟疑拔腿就跑!   而就在她迈动步伐窜出去的下一刻,左侧石柱上的锁链传来一阵剧烈颤抖,一个巨大的、最起码也有百米高的朦胧怪影猛地从雾中飞扑出来,探出一只巨掌就拍在原处!   她但凡敢犹豫半秒,她现在都已经是肉泥了!   呜呜——   呜——   这头窜出来的巨怪整体就像一个肿胀肉球,祂没有脸,没有任何的表情器官,那所谓的“手掌”不过是一团蠕动之物形成了轮廓。而这样的“手掌”几乎遍布它的肉瘤周身,每隔大概三、四只“手掌”都会有一只“手掌”握有一把类似“号角”样的器物,它们不断将该器物拔出、插入肉瘤身躯,每当插进去,就会从号角里发出苍茫的曲调!   祂还在追!   一开始只是用凝结的“巨掌”模拟人腿奔跑,后来发现速度不够快,干脆收缩回去做球形滚动,距离这边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好像下个瞬间就会碾压过来!   “铮——!”   远方传来一道尖锐鸣音。   很明显是金属,是金属和什么东西摩擦导致发出来的。   与此同时,肉瘤魔怪滚动的动态也戛然而止。   就像是风筝被拉住,祂甚至还在半空中短短停滞了一瞬,然后就带着疯狂和不甘回落在地上,全身所有空着的“巨掌”都在癫狂的朝少女伸展攀爬,“呜呜”号角声更是连绵不绝,活像个蜡屈症发作的绝望病人。   希茨菲尔通过影子看到了一切,她不敢回头,不敢停顿哪怕半秒,一直跑到这东西彻底消失在雾气中,那号角声也彻底听不到了才放慢脚步。   弯腰喘气,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些东西正在被刚才的动静唤醒。   一条妖娆的触须划着弧线缠绕向她。   又像舌头,又像尾巴。   它呈螺旋状,先从她头顶周围开始包裹,尽量确保不触碰到她,生怕做错一点会惊动她。   就快了……   就快了……   “同胞”的血食……   那是不知多少年不曾尝过的味道……   触须化作一只倒扣的肉袋,就像猪笼草的袋子似的猛地扣下,将银发女神和她的影子一起关在里面。   铮铮铮——   然后那肉袋就被砍爆了。   聚拢的血肉爆炸开来,一道窈窕人影跟着追出,只见它就像幽灵一般追着缩回的触须在雾中跳跃,也没见它抬手动作,但它的脑袋上——从脑袋里伸出来的蠕动触须却每一根都握着一把长刀黑影!   铮铮铮——   阴影瞬间延伸出去,一直追到触须的根源——也就是一根石柱边上,希茨菲尔毫不留情,操纵“影之刃”将其彻底削切成渣。   至此,一头弱小的,可能是因为虚弱才导致无力反抗的正宗外神就这样被她砍杀掉了。   我甚至来不及知道祂的名字……   绷紧的神经微微放松,希茨菲尔知道这里不能多待,把影子收回李继续往前跑,尽量不去想这里的动静又会引来什么。   不过你还真是会给我意外啊……   一边跑一边看向旁边的雾中倒影。   那些触须还在。   就长在她影子的“脑门位置”,六根触须挥舞着六把“影之刃”,还在那扭来扭去的,就像孩子在向母亲邀功。   别傻了。   她扯动嘴角。   谁会感谢这种东西!   但愿这种影响不会一直残留下去……   心里各种思绪交织,希茨菲尔还在数着步数。   真奇怪,她想。   110步听起来多,但要是跑起来可就太短暂了。   哪怕一步一米也就一百多米远。正常人跑一百米虽然不可能跑出个9-10秒,但跑个13秒15秒还是很轻松的。   而她刚才到现在分两次跑了差不多有三十多秒了,怎么还是没有看到狱堂中心?   说好的桌台呢?   莉卡-哈温难道在骗我?   要不要现在回去?   想了想,希茨菲尔否定了这个选项。   如果真的像她猜测那样,雾气内部可能空间是紊乱的……是因为这个影响才导致距离和莉卡说的对不上,那她现在回头也没用了。   往前走,她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可能是乱的。   这一步可能是后退一米,也可能是前进十米。   那后退也一样。   如果不是我想的这样那就更糟……那意味着刚才的号角动静会吸引来大量游手好闲的家伙……祂们会彻底堵死我回去的路。   除非我绕路,但那危险指数可能更高。   还是继续往前走走看吧。   毕竟我是来过这儿的。   走走看,试试能不能找到熟悉的风景……   抱着期望,她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小心翼翼的躲闪、避让那些游荡的怪影。   这里也并非全是畸形巨怪。   娇小的怪影她也见过。   有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站在石柱旁边,操着瑟兰语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她连正眼都没给祂,只把影子变化了一下,显得好像她身上也拴着一条锁链一样,挪蹭到另一边的石柱后面去了。   绕过这里她才恢复正常速度,再往前走,她突然感觉左眼一热。   脚步收回来。   不热了。   换个方向,又热了。   有意思……还带指引功能的?   她决定顺从这指引。   实验几次就弄明白了指引规律——只要她走错路左眼就会发热提示,她依靠这功能一点一点的修正方向,终于在三分钟后看到前方的雾气开始变淡。   就像云层一般翻滚着退开,将一座巨大的、高达不知道多少米……根本看不到顶端的巨石雕像暴露出来。   雕像下面是一张长桌,前面有个凳子,桌上摆着一本大书和一瓶墨水。四周地面上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被融化蜡油粘连在一起的大白蜡烛。   是这里了。   希茨菲尔暗中确认。   确实比我印象中要清晰许多……可能是因为当时我只是意识进来,肉身还在现实世界。   而现在我是完整的我。   就让我看看你的神秘。   确定四周没有动静,那雕像后面也没藏着什么怪影巨神,希茨菲尔迈步上前,伸手摸摸凳子表面,直接在上面坐了下来。   大书是翻开的,她把它拿近,那书页上立刻出现一行字符。   [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艾妮~我是上次指引你的人……‘拉瑟雷士的灭亡真相’——你应该记得?]   希茨菲尔刚想动嘴,但看看四周,她选择了无声交流。   掏出一支钢笔,先试着在书页上书写。   果然不行么……   她确定笔里是有墨水的,但外界的墨水似乎无法在书页上留下痕迹。   无奈,只能挤掉,然后沾了沾那墨水瓶里积攒的墨。   中间她突然眉头一皱。   红墨水?   算了,暂时不想这么多……   她提笔在书页下面写下:   [我记得。]   [但在进一步交流之前,你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图撒’。]   书页上很快传来回复。   [你看起来似乎很信任我呢~]   [但是我也不怕跟你说哦~]   [我还有一个被艾门-哈温承认的外号,叫‘谎言之王’……] 第四十八章 幸灾乐祸的囚徒(二合一)   我是该把这段话理解为它特有的幽默感呢,还是该从这一刻起就把它当做疯子看待?   有些犹豫,希茨菲尔感觉自己陷入某种悖论里去了。   当一个人告诉你“他在说谎”的时候,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就是假的。   如果这是假的,那它又是真的。   太阳王是怎么评价你的我暂时不管,你的滑头程度仅从这句话我就能了解个大概!   这里没有手段能约束它吗?   对了……上次它的语气明显还没这么欢快,是因为当时我在这里看到了太阳王留下的投影吗。   那个背对这边的金发女人,和在回溯中看到的艾门-哈温应该就是一个人的。第一次进入神殿时看到她端坐在矮桌前看这本书,第二次虽然她人不在,但她的佩剑——按照导师的说法是在“狮心王剑”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强化打造的“太阳王剑”——那把剑还靠在矮桌上,这侧面说明对方或许还没走远。   所以第二次我才可以那么轻易的得到帮助吗,直接就被这本书灌输了关于“欲念畸变体”、“三级畸变体”之类的信息,也是通过这些知识我们才能战胜欲念邪神。   希茨菲尔突然有点不确定了,因为她记忆里看到的图景和她获得的情报是冲突的。   从多方面获得的渠道告诉她——太阳神国远遁了,艾门哈温失踪了。   那我当初在这里看到的女人是谁?   那个金发的背影……也许相貌可能是伪造的,但是太阳王剑的力量要怎么伪造?   我当时可还是个凡人呢!仅仅只是被凡人拿起来就能伤害到“三手邪神”……要知道“三手邪神”可是现在我都没把握打的!   莉卡-哈温说过要等艾尔温……从这句话就可以分析出神殿和地上的时间应该同步。   那就不存在“我当时看到的是来自过去的女神”这种情况,这意味着就在几年前,艾门哈温在这里出现过?   是真身还是投影……   我不知道太阳的秘密……对她掌握的权柄也不够了解……这个事情还真是难办。   有些烦躁,她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   呼吸放缓。   慢慢来……   慢慢来……会比较快。   书页依然摊开着,上面写下的段落还没有消失。   她仔细回想上次翻阅这本书的阅读体验,记起和这次最大的区别——我上次可没带进来任何现实造物。   看看手里捏着的钢笔再看看书……那我上次是怎么和它交流的呢?   好像是意识。   一开始,书上流窜的都是看不懂的、会叫人头脑发晕的扭曲字符,我看的实在受不了了,当时不断想着“拉瑟雷士、拉瑟雷士”……还希望这本书“弄点我能看懂的字符出来”。   然后它真的就那样做了。扭曲的字符变成了可以理解的萨拉语,同时也开始和我产生意念上的交流,这比写字方便多了……   再加上后续它明显阅读了我之前的经历,基本可以确定它拥有窥探人心的能力。   那为什么,这一次它不这样做呢。   是因为我的生命层次升华了,到了伟大者的层次,它就无法窥探了吗。   还是说……   视线在周围游离不定,希茨菲尔很快瞄准了那瓶墨水。   红墨水……咱们可是老朋友了。   她不确定这墨水瓶里装盛的液体是不是当初见识到的“神血墨水”,但……考虑到它居然能被摆在如此重要的地方,尤其是莉卡-哈温多次强调过墨水的重要性。   这是莉卡的原话嘛。   有墨水就用墨水。   有墨水和笔那就优先用桌上现成的。   没有墨水再换自己的血。   如果二者都没有,那就只能刺破手指强行写了。   莉卡明显是处在一种“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的状态,只知道最好这样做,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并不清楚。   那么就算它不是“神血墨水”,我也认为它的存在应该对“谎言之王图撒”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希茨菲尔是这么想的。   如果是那就妥妥能克制——“神血墨水”能让书写描绘出的内容变成现实,这简直是因果律武器。用它写下文字问一个“100%会撒谎的东西”,那东西也是“100%撒不了谎”的。   意识到这点,希茨菲尔首先检查了墨水瓶里的存量。   好消息,虽然存量不多,里面的液体也就只灌满了整只瓶子的五分之一,但应该足够一支钢笔使用。   她不再迟疑,提笔写下另一行字。   [你虽然是谎言之王,但桌上的红墨水可以逼你只说真话?]   这一次轮到图撒的回答游移不定了。   足足隔了几次呼吸,书页空白处才不情愿的浮现出来一个字符。   [……是。]   那么我们开始有良性进展了。   双眼愉悦的半眯起来,银发女神快速在下面写道:   [告诉我‘艾门-布洛维哈温-维多利亚’现在在哪。]   这是太阳王、械阳女神的全名。‘艾门-哈温’是简化的称呼。   其中‘艾门’是人名,‘布洛维哈温’是家族姓氏,‘维多利亚’是神名,最后那个神名意味着她属于四古神之一维多利亚的纯血后代。   这个问题是她认为所有问题里最重要的,优先级更在这座神殿之上。   我当初在这里站一会都受不了的气氛,哈温冕下敢坐在这里悠哉看书。   看不出任何拘谨和紧张,轻松的就像是在一家咖啡馆喝下午茶一样。   所以只要能求证这个问题就好……   只要找到太阳王,那么不管是外界的威胁还是这座牺牲者圣殿,所有的困难都能立刻迎刃而解。   但是图撒的回答让她转而蹙眉。   [我不知道。]   你——   [上次我们讨论‘拉瑟雷士’,也就是‘瑟雷斯’的时候,她的佩剑不是就在桌子上吗?]   [是的。]   [甚至更上一次,我曾亲眼见到她坐在桌前翻阅你!和那把剑一起!她们都在!]   [是的。]   [那你说你不知道?]   [我只是被封印在书里的可怜人嘛。]图撒回答,[这种事情就像那个啥一样,我无法反抗,无法躲避,这本书也没法长出腿来自己跑……谁要看我我都只能乖乖受着,同理,谁看完之后要丢下我离开,包括她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离开去哪儿,这些我可无法干涉~]   它倒是尽量在用中立的词汇说这段话了,但语言就是这样的,当希茨菲尔阅读整段句子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它对现状有深深的怨念。   但她可不会因此就对它产生同情。   她还记得上次翻阅这本书的时候是如何被她用粗暴的手段阅读记忆的,它绝对不像它嘴里描述的这般可怜无害。   希茨菲尔决定换个角度问。   [上次我在这里拿起的是什么武器。]   [一把剑。]   [‘太阳王剑’?]   [你居然知道‘太阳王剑’?真了不起……九成九的人都以为那是‘狮心剑’来着,好吧它确实是,起码你这样问我,我只能告诉你以我的眼界看不出来它是赝品的可能。]   [那艾门-哈温呢。]希茨菲尔进而问道。   [翻阅你的金发女人……她是真正的艾门-哈温?]   [我也只能告诉你,以我的见识看不出区别。]   [也就说,虽然你确信当时翻阅你的人就是艾门-哈温,但你很明显对此持怀疑态度?]   [……正是。]   [为什么怀疑。]   [因为理论上她不可能出现在这。]   终于问出来了……   希茨菲尔松了口气。   红墨水的效果很好,在它的约束下图撒不敢撒谎。   它感到不满,所以故意隐瞒信息细节,在不撒谎的前提下一点一点的透露出来,真就和挤牙膏一模一样。   要不是我和夏专门学过刑讯拷问的知识要点,换一般人,有墨水都问不出名堂。   这家伙,是太狡猾了……   看看四周,还是一片灰雾弥漫。   这个能见度又这么低,如果只用视觉不用心觉,总是会产生有什么东西站在雾气背后觊觎的感觉。   还是加快效率吧。   [你为什么觉得那不该是她。]   [因为她很久没回来了。]   [我没来的时候她都没出现?]   [是。]   [把我来的时间排除,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她把我放在这的时候。]   [她为什么把你放在这。]   [为了让我等待钥匙。]   [钥匙是我这枚眼睛?还有她的血亲后代?]   [是……但那眼睛本身就有她的血,你集合了二者,你一个就行。]   [钥匙是用来开启神殿放出神火的吗。]   [是。]   [神火可以把囚犯都烧死。]   [……应该是。]   [算上我来的那两次,第一次我离开后她去了哪。]   [不知道,她直接消失在灰雾里了。]   [那第二次呢,第二次她人不在,那把剑我用过之后又去哪了?]   [也不知道,我提示你举起剑,那剑放过‘闪光术’就又消失了。]   [没有人监督,你会那么好心提示我?]   [……废话!你可是‘钥匙’!你觉得我很乐意你被祂们得到?]   [你是否长时间被她带在身边。]   [……是。]   [你是否了解她的生平经历。]   [否。]   [为什么否。]   [因为我看不见!……她把我合起来我能看到什么?她的私生活能随便给我看?你这家伙不要欺人太甚!]   [你需要打开封面才能认知外面的世界,合上你你就会被屏蔽感知?]   [……是。]   [那你观测到了太阳王神国和灰雾的神战经过吗。]   [一部分吧。]   [挑拣和‘艾门-哈温’相关的战斗描述一下。]   [************打算对她动手,她先把祂********,再*********,然后使用**********将它*********……]   [这都是什么?]希茨菲尔看愣了。   乱码?   官方和谐?   [这可不怪我。]图撒看上去相当幸灾乐祸,[我照实说了,如果你看不懂,那就说明你还没有升华到足以承载它污染的地步。]   [那你呢,你连神都不是,你就可以承载污染?]   [封印也是保护,亲爱的。艾门-哈温把我融入这本书里,我的命运就此蜕变,我不再作为一个纯粹的智慧生命经历时光。这意味着污染大部分都会被‘书’吸收,但‘书’是没有灵智和思考能力的,就像一个疯子如果不理解什么叫害怕那他遇到什么怪物都不会怕一样,‘死物’不理解什么叫污染,被污染的概率就无限接近于零。]   真是有道理的‘歪理’……   乱码没法读,这部分的求索只能放弃。   希茨菲尔开始问别的。   [这地方是叫牺牲者圣殿吗。]   [是。]   [莉卡-哈温是她的孩子吗。]   [是她和莱娜-布洛维哈温-维多利亚的结合的后裔,那个后裔和别人再结合诞下的后裔。]   我第一次用神血墨水的时候还收到过她的留言。   希茨菲尔陷入沉思。   莉卡说“莱娜老祖母”,自己当时以为是同名。   但这连姓氏都一样。   亲姐妹啊……   莉卡说艾尔温也是这一脉的后代?   我看不像。   艾尔温明显老实多了。   希茨菲尔暂时没有再问问题,她需要缓个两分钟,把得到的信息消化一下。   消化完毕后,她再次提笔,问了一个……可以说早有预谋的问题。   图撒显然是“愣了一下”,顿了半天才告诉她答案。然后又浮现出一大排“吐槽”。   [你问这个干嘛?虽然我知道获得了悠久生命也不意味着要脱离凡人的恶趣味,但你居然会喜欢这种八卦……]   [闭嘴。]   [……]   跃动的字符立刻止住了。   大书轻微晃动一阵,似乎在表达自己的愤怒。   这就很愉悦。   啊这就相当愉悦……   唇角翘起,希茨菲尔继续就这个问题做延伸解读,力求将所有的细节都了解清楚。   问完这些,她笔锋一转。   [《死灵之书》和你有关系吗。]   [……]   图撒沉默。   [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如果你说的是“整合那些邪术的合订本”。]图撒坦白,[它们应该就是从我这里被抄走的。]   [谁干的。]   [那个叫哈拉蒂妮的孩子吧。]图撒感慨,[她和别人都不一样呢,别人对生命感兴趣,唯独她那样在意死亡……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这种特质了,这相当难得。]   [你在幸灾乐祸?]   [艾门-哈温把我关在这地方几百年了,我难道该感谢她吗?]   [这种知识在她的家教里应该属于禁忌,你就敞开书页给她抄?]   [我敢不给她抄?‘尽力服务于她的孩子’——这可是她自己的命令!反正我是没有违背任何契约的,这口黑锅我可不背!]   不但各种成语信手拈来,甚至还知道‘黑锅’的释义。   啊,是了,它阅读过我的记忆……   看看墨水瓶,里面还有库存。   她倒是还想继续问,最好把所有细节都问清楚,但显然时间已经不允许了。   她在这里滞留太久了。   虽然左眼本质上是“邪神血肉”,可以混淆囚犯们对她的认知,暂时让那些东西把她当做同胞看待,但如果她长时间在这里停留,祂们……尤其是祂们当中那些足以感应到这里的狠角色,也是会对她起疑心的。   哗啦啦——   锁链和石柱摩擦的动静。   不止从一个方向传来,意味着这次靠近的邪神不止一个。   希茨菲尔抓紧时间写下最后一个问题,然后想了想,把那瓶墨水拿到手里——   [你认为她和太阳神国现在在哪?]   [我认为?]   她已经在倒退着走了……   她必须快点离开了……   她看到书页上颤抖着跳出一行字符。   [她是一个非常在乎情谊的家伙。]   图撒坦言。   [通过上次阅读你的记忆我知道了外面的现状。]   [怎么说呢?]   [如果艾门-哈温还活着的话,我是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的。]   [什么打造神殿,关押囚犯……把问题留给其他人,留给她的后人解决,这根本不是她的性格。]   [囚犯?什么囚犯?]   [在那个暴君眼里哪来的囚犯?哈!就我见过的场面,只要能动手的她可不会跟你啰嗦!她就应该在抓到这些丑八怪后立刻杀了祂们!她唯一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只可能是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   尽管字符随着后退距离的增加显得越来越小,但希茨菲尔还是把全部内容看的清清楚楚。   这番话简直……   好吧对一个真正的囚徒来说它会幸灾乐祸是很正常的,但它的推测如果是真的?   希茨菲尔不敢细想,暗中对自己说一声我会再来的,不带任何留恋的转头就跑。   哗啦啦!!!   道路两侧,石柱上的锁链响成一片。   每一条锁链都在往下弯曲垂落,银发女神不得不拎起长裙的下摆以加大双腿的迈动间距——她确实是拼了命的,疯狂的在朝来路狂奔!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真身进来的坏处就在这里了。   要是灵体意识瞬间就能从现实中苏醒,但真身不行,她跨越多少距离朝这里来的,就得重走多少距离回去。   好在有惊无险。   最危险的时候,那些朦胧的巨影都从雾气中钻出来了。她下意识朝那边瞥去的一眼都让她的影子爆出大片血雾,血雾中更是长出各种畸形的瘤体触须在空中狂舞。   这是极其诡异的景象。   银发的女神,她拎起裙子飞奔的画面看起来是那样唯美。   但她脚下的影子却不折不扣是一头丑陋的魔怪。   就那样紧紧跟着她的脚步。   蹒跚着。   哀嚎着。   试图用触须缠绕向她。   但还好她走的及时。   没有被邪神的肢体真正触碰到,这种污染还算可以承受。   心里默算跑了差不多快半分钟了,希茨菲尔眼前一亮,看到前方出现一扇巨大的石门。   艾尔温和绿骷髅莉卡就站在门口,她们显然也看到了她,前者立刻跳起来朝这边挥舞手臂,试图用这种方式给她引路。   希茨菲尔加速跑过去,顾不上喘气,手下陡然抓出刀影。   铮——!!!   金铁交鸣。   伴随血肉撕裂的脆响。   在艾尔温和绿骷髅的目睹下,她赫然是一刀斩断了自己脚下的影子!将它拖出去的部分留在了门框之外!   啊——!!!   被阻断的影子发出尖叫,它全身膨胀着想扑过来,却像撞上了一层无形屏障,哀嚎一声碎成烟雾,和翻滚的灰雾融合在一起。   “……”   “……”   艾尔温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这……发生了什么?   “回去吧。”   希茨菲尔顾不上解释,抓住她的手腕就要出去。   “收获够了。”   “我要去印证一些东西。” 第四十九章 影中之谜(二合一)   这一次离开牺牲者圣殿,艾尔温是被影夜女神带着走的。   她总觉得从狱堂回归的银发女神有些奇怪,包括在离开之前对方特地朝绿骷髅莉卡那里看了一眼,那个眼神她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里面的情绪叫做怜悯。   怜悯什么?   怜悯莉卡前辈都变成死灵了依然逃不掉灰雾的污染?   伴随一阵眩晕,艾尔温躺在床上睁开眼睛,一转头就看到希茨菲尔背对她站在操作台前。   她显然是……有些失态。双手朝两边大大张开,和身体平行撑在桌子的外沿上,双肩稍微朝中间拱起,整个脊背有些颤抖,隐约能听到她在大口喘息。   这个情况不要紧吧?   瞪圆双眼,艾尔温都顾不上检查自己的状态了,身体一僵就要起来。   “艾……”   “艾苏恩?你怎么了?”   伸出的手在半空僵住,艾尔温默默把它收回来,沉默的看着夏莎-伊玛尔从阴影中浮现,一把将银发女神搂到怀里。   “从来没见你虚弱成这样……你们不是去探查情况的吗?怎么搞的?你进‘狱堂’了?”   希茨菲尔今晚的目标也是在她这里“报备”过的,两人说好了今晚的主要任务是检查那三件神遗物。所以夏依冰没把这边的会晤放在心上,以为妻子只是过去晃悠一圈就会回来。   “机会难得……放心,我知道分寸。”希茨菲尔脸色看起来白的吓人,但还有心思安抚别人,说明她确实没什么大碍。   夏依冰脸色黑的就像锅底一样:“……你的影子呢?”   艾尔温顺势看向两人脚下,发现在桌台灯光的照映下,夏依冰的影子很明显的被拖拽到墙上,但希茨菲尔的影子只有短短一截。   是因为这个?   她立刻想起了对方在跨出狱堂后挥刀斩断影子的画面。   是了……对别人来说,影子也就只是影子。但对影夜女神,影子和决定自身存在最重要的“神秘”概念几乎同等重要。   她当时还看不出来有任何异常呢!还逞强说“收获够了”。   她在狱堂里到底遭遇了什么,居然能让她在付出这种程度的代价之后依然认为是物有所值?   “被污染的部分,不切掉还能怎么办。”希茨菲尔捂着额头,“就像身体上腐败溃烂的组织,那些瘤子,不切掉等着污染扩散吗?……能不能不要让伤病号自己解释这些原理?”   “是我的问题。”夏依冰二话不说直接认怂。   她看得出来希茨菲尔现在很难受,影子被切掉绝对伤到了她的元气,就算不碍事,恐怕也要花一段时间才能调理回来。   “那我们今晚的计划就作废如何?反正那三个东西也不会自己长腿逃走,这样,我先去放热水,你泡个澡,早点休息。”   她几乎是对妻子无微不至了,这倒不是她刻意表演,她只是下意识的就这样说了。   这一幕落到艾尔温眼里……尽管她是有些黯然,但她也发自内心的为这两个人感到高兴。   她们互相都是最为适合对方的人呢……   所以我的选择……选择后退一步果然是对的……   “女王姐姐~~~!!!”   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就飞过来一个娇小的人影。艾尔温顿时觉得被一个大枕头砸在胸前,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回床上,看着拱来拱去的小脑袋哭笑不得。   这小东西……我都那样恐吓她了,她怎么还敢靠近我的?   “你肯定会觉得我不敢跟你说话了。”   却不料艾米莉正好翻眼看来,一副憋着气的愤愤样子。   “但是我想了很多……我觉得这种问题——按照妈妈的话来讲,都是可以关起门来再商议的。”   “在那之前我们先要解决的是‘生存问题’。”   “我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姐姐死——哎呦哎呦!!!???”   “你这个小东西!”却是夏依冰揪着她的耳朵给她拎了起来,“你妈还在这难受呢?你不先来关心你妈?跑去安慰健康的人?”   岂有此理!   夏依冰肺都气炸了。   对于艾米莉的小心思她是乐见其成,但如此忽略艾苏恩,她不能忍!   还不是妈妈被你抱的太紧!   艾米莉满腹委屈却不敢说。   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例子,比如妈妈烧菜洗碗结束或者做清洁结束显得很累——自己当时倒是想要去关心关心!   是谁嫌我在那里碍事?嫌我抢了她的位置?   关心要被给脸色,不关心又要被揪耳朵。   艾米莉今天觉醒了大人的成熟,但却没有大人的身体,以至于被人欺负到头顶上都不敢怎样大声说话……   真可恶!我会统统记下来的!   不过当艾米莉真正看到希茨菲尔的样子,她就有些被吓到了。   刚才被挡着看不清楚……这!看起来好像很严重啊!   “妈妈怎么啦?”   “妈妈不要紧嘛?”   “妈妈不要离开艾米莉!”   “呜呜,艾米莉平时有很多不乖的地方,艾米莉都改,以后不管妈妈说什么艾米莉都会乖乖听的……”   到底是小孩子,就算懂一些道理,大脑——生理上的发育不完全,情绪还是很难自控。艾米莉一把扑到母亲怀里,说了几句就哽咽起来。   你们搞的好像我在参加我的葬礼……   希茨菲尔只能温言安抚她,伸手不断抚摸她的脊背。   可能是这种爱抚太舒服,也可能是母亲的怀抱太温柔暖和,艾米莉今天两次情绪波动的后遗症正好在这个时候爆发开来,她感到精神疲惫难以负荷,渐渐就这样睡了过去。   希茨菲尔靠自己站起来,对艾尔温简单说了几句,打算先把艾米莉带回卧房休息。   夏依冰稍微多逗留了一会,主要是找艾尔温问了一些梦里的细节。听完后她蹙眉说了句“是么?”,又对这边道过谢也就走了。   “咔嚓。”   房门还被她贴心轻轻带上。   艾尔温盯着门板发了好久的呆,突然朝后倒了下去。   全身的一切,包括勇气都被砸在枕头上了。   感觉不赖。   啊,是时候好好睡一觉了。   ……   走廊另一端,卧室。希茨菲尔将艾米莉轻轻塞进被窝,给她整理好衣服褶子,再把被子给她掖好。   “她有自己的床。”   夏依冰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皱眉提醒。   而且是她为了彰显成熟自己要求的,她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还和妈妈睡”说出去会非常丢人。   “我不打算休息。”   她一开口希茨菲尔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觉得女儿当了大灯泡。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影夜女神的另一个特殊之处了。   影夜女神是两个人。   两个人才是影夜女神。   这种关系是很独特的,她们共享着“神秘”,共享着权柄,也共享着健康等一系列关乎自身状态的元素。   她们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伟大。   影与夜的交融不光能获取原始欢愉,还能有效治疗一些特殊损伤。   她们只需要贴在一起就能有这种效果,但确实,那种交融的效果是最好的。   但希茨菲尔今晚可不打算用那种特殊的疗养方法,时间有点紧……她还打算继续料理那三件遗物。   “我看过了。”   血晶乌鸦的声音从桌子上传来,“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这几张书页,上面写的是索菲亚语。”   “索菲亚语?”希茨菲尔走到桌前,拿起那几张粗糙的书页。   她今晚的精神损耗有点大了,那些扭曲字符本来看了就让人头晕,现在只是瞄一眼,她就捂着额头晃动起身体。   “要不我来吧?”   夏依冰上前扶住她,半是蹙眉半是无奈的开口:“你把权柄分给我,我借用你的眼睛和尤西里安一起回溯试试。”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妻子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   来自“神秘”的低语让黑发女神瞪大眼睛,她迅速看向被血晶乌鸦围绕研究的另两件遗物,缓缓摇头:“好吧……那我们就一起试试。”   首先是雕刻刀。   一套雕刻刀,加起来一共十七把。因为是“遗物”的关系没有被抛光打磨过,但它们看起来依然泛着金属光泽,其刀刃表面光滑平整,一点也不像是出土的器物长满铁锈。   在神眼视界里,每把雕刻刀都泛着涟漪。   希茨菲尔深吸一口气探手过去,指尖触碰到涟漪表面。   涟漪立刻泛出波纹,那波纹一下子朝四周晕开,就像晕开了一个新的世界,瞬间把两人包裹进去。   “可以互相扶持走下去的‘真神’啊……”   目睹她们消失,血晶乌鸦才幽幽一叹。   “你们还在苦恼后代的寿命,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们羡慕的发狂……”   转而看向最边上的龙角,血晶乌鸦脸色陡然凝重起来。   “那么可爱的小哈妮……操纵这一切的真的是你么。”   平心而论,她不想相信这个推断。可无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个后辈,她想不到借口来给对方开脱。   破碎记忆中偶尔还能跳跃出曾经的第一视角,那是自己的本体,在那四个孩子降生时搂抱她们,和她们玩游戏、讲故事的温馨画面。   哈拉蒂妮小时候的可爱程度是丝毫不输给艾米莉的,她们是一样的故作成熟,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因为这种反差效果显得比同龄人更加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抱起来戏弄,逼迫她们故作成熟的小脸蛋上露出符合孩童的羞恼。   两相对比,更显得现实冰冷刻骨。   “我认识的哈温,不……哪怕只是俄塞纳,也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说到底,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后人处理,这就不符合神国决策层里任何一个人的性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做诱饵的计划明明已经拟定好了,为什么我会这样心神不宁……”   ……   另一边,两位女神穿越时光涟漪,共同从一片夜幕当中跳了出来。   “光影大道。”   夏依冰第一时间认出周围环境,这里是白影宫的光影大道——那十七座雕像底座足以说明这个事实。   【并不。】   希茨菲尔纠正她的认知。   【起码不是我们认识的光影大道。】   是么?   夏依冰有些不服气,但她仔细观察,立刻发现妻子是对的。   但并不是光影大道有问题。   虽然不同年代的场景总是各有各的细微区别。   比如植物的生长状况就不可能统一。   还有一些道路曲折的变化,都是会随着下雨和泥泞而改动的。   但是这里最主要的变化并非来自地面上。   它是在天上。   夏依冰也是刚刚才发现,这片笼罩大地的无边黑暗,它并非是“黑夜”。   夜空虽然也漆黑一片,但是可以看出氤氲变化的。   哪怕星光再黯淡,月色彻底被乌云遮蔽都看得到,这才是正常。   但这片黑暗完全看不出丝毫变化。   它们就是纯粹的黑。   非要说的话,这和“影夜”很像。   【我想,这里应该是影中世界。】   希茨菲尔给出推断。   【还记得导师说过的《纳米亚分层论》吗?这里曾经分为不同的世界和时空,层层叠叠一直到起源……每一层都能在下一层留下投影,直到那个影子被投射到起源……也可以反向理解为最表层世界的一切都是来自起源的投影,它们确实是存在过的。】   【‘阴影界’……是叫这个名字吗。】   夏依冰皱眉若有所思。   那艾尔温的疑惑就有解释了。   光影大道,乃至整座白影宫最初都应该是在下层世界的——它是那个世界的王宫,那个世界的中心。   这就是为什么地面上的所有遗迹都挖掘不到关于十七位公爵的传说记载:所有关于它的传说以及英雄史诗都属于阴影界,都流传于另一个世界,当时表层世界的居民压根不知道这十七个人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专门为他们留下记录?   【但是这就带来了几个新问题。】   夏依冰传话给希茨菲尔。   【圣橡树宫去哪里了。】   【以及,白影宫是怎么来的。】   从地上可以挖掘到的遗迹来看,大地……纳米亚的地上世界,和《纳米亚分层论》里的表世界是保持一致的。   但是维多利亚港——这座古瑟兰的王都却大不一样了。她们都有幸通过回溯目睹过这座古代雄城的瑰丽和壮观,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在几百年前就有那么高大的建筑,而且每一座的建筑雕刻都是那么精美无匹。   但它消失了。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维恩港是在维多利亚港的废墟基础上重建的城市。   白影宫也是在圣橡树宫的基础上新建的王宫。   现在却要猜测白影宫是“空降”的?   什么意思?   难道是有人用伟力把圣橡树宫从大地上挖掉,再把阴影界里的白影宫挖出来镶嵌在坑洞里吗?   【而且我记得尤西里安还提到过,纳米亚的分层已结束了。】   夏依冰觉得各种道理很难理解。   【所有的分层都被消灭了……她说那种分层可以理解为母树为了苟活而选择的不同方向,用你的话来说……近似‘多元宇宙’?】   【没错。】   【那白影宫是怎么来的呢。】   夏依冰皱眉。   【分层被消灭,阴影界应该一起消失了。这座宫殿应该和所有分层世界一起消失在时光里了,为什么会再次出现?】   很难解释。   这不是巧合能形容的,总不可能阴影界的白影宫被消灭之后,现实里的工匠设计师突发灵感,设计出了一座和白影宫一模一样的宫殿。   不可能。   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夏。】   希茨菲尔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忧愁说清。   【怎么?】   【之前回溯的时候,你应该也感觉到了,那种世界被污染分隔的感觉。】   【确实有感觉。】   【我们曾经疑惑——既然折叠纪元里的纳米亚被污染的那样严重,严重到灰雾几乎无处不在,渗透到了每一个人、每一粒砂砾,甚至是空气当中……】   【那为什么,从折叠里出来后,我指的是时间恢复正常之后,这种分隔感就消失了呢。】   【……艾苏恩。】   沉思了一会,夏依冰试探猜测她的意思。   【你是想说,这种分隔感其实并没有消失。】   【你想说外面依然有两种‘视界’?只不过隐藏的那个我们看不到?】   【比你想的更夸张点。】   希茨菲尔幽幽一叹。   【还记得吗,极点偏移说。】   【我现在觉得那可能不是赤道和极点被对调那么简单而已。】   【而是纳米亚的‘正’和‘反’。】   【被翻过来了。】 第五十章 最后誓约(二合一)   一时愣住,夏依冰皱眉没有立即应答。   正和反……被翻过来?   她不太能理解这个意思。   【我们吃过蜜柚对吗。】希茨菲尔问。   夏依冰点头。   歌利蜜柚,一种很常见而且耐保存的热带水果。一度因为歌利要被灰雾吞噬而价格暴涨,但在确信萨拉有办法驱逐灰雾之后,港口有不少船主开枪自杀。   它最显著的特点就是皮薄但坚韧,表皮用钝点的刀具都很难切开,最省力的处理方法是拔掉它顶端的把子,从那个小孔掐进去轻轻发力,拉开它极富弹力的皮,把果肉从里面推挤出来。   【现在纳米亚就是一颗蜜柚。】希茨菲尔对她笑笑,【它外面的皮是艾门-哈温经历的世界,里面的皮是内层世界。】   【但现在有人把它翻过来了,变成内层世界在外,艾门-哈温的世界在里。】   【互为表里的关系被颠倒了,连带导致有些因素也翻转了。就比如极点和赤道的关系,一些和文献记载相悖的地方。】   她的笑容柔和又自然,但夏依冰简直心里发毛。   我的女神!   她还真敢这样猜测?   这种毫无由来的猜想……就因为一个白影宫吗?因为本该在影子里的白影宫浮现到了表面,她才觉得表里的关系被颠倒了?   【影世界不是一般的内层世界。】希茨菲尔缓缓摇头,【当纳米亚的分层还成立时,它是以现界-血肉界-阴影界/原色界-点线界这样的顺序来递进起源的。】   【从饱满的现实,到褪去皮囊只剩血肉,到褪去颜色只剩黑影,再到连阴影都不存的点和线条……你可以发现这是逐渐褪去真实的一个步骤,就像是把一幅画的创作过程进行逆推,最初的起源应该只有一枚‘小点’。】   那是起笔的位置。   夏依冰在心里说道。   倘若这真是一幅画的话,你要落笔,把你落笔的动作放慢无数倍,不管你用哪一种笔法,你落笔的第一下肯定是个点,这毫无疑问。   但是如果是按照这种递进顺序来算的话,距离现实世界最接近的难道不该是“血肉界”吗?   她大概能理解希茨菲尔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她觉得“阴影界”是其中最特殊的,阴影界很可能在其他内层世界和现界彻底融合后得到了保留,变成了一颗蜜柚的表皮和内皮。   但为什么不是“血肉界”的白影——哦好吧,可能是“红血宫”——不是那里的元素来充当内皮呢?   【颠倒之棺?】   试探吐出一个名词,夏依冰心里升起猜测。   颠倒之棺,一件极其神秘的神器。   根据尤西里安的介绍,它正是来自“阴影”的遗产。   真不是她瞎想,而是“颠倒表里”这种说辞和颠倒之棺具有的描述太相近了。她相信只要是个人听说过这件神器的威名,就哪怕只是听过它的称呼,他们都会下意识的这样联想。   那这种颠倒是有人操纵神器去做的吗?   颠倒之棺这么猛?   阿皮斯魔方仅仅只能提供理论上的、无限的可恢复能源而已,自然法球也只是补充人体消耗流逝的生命力,最多带个百病不侵和融合的效果。   就哪怕艾苏恩画出来的那把剑……我们现在都知道它其实叫“太阳王剑”了。   那么厉害的武器,太阳王的佩剑呢!   哪怕只是画出来的,它既然是剑,那它也是要拿来砍人的吧?   就是说,需要有人拿着它挥砍,它才能发挥作用的吧?最起码它还是需要靠“砍人”来生效的吧?   结果这个颠倒之棺是什么玩意?   它能把“世界”和“世界的影子”给对调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神话了……   夏依冰被炸的意识模糊,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头上也挂着影夜女神四个字了。   【只是从结果逆推而已。】希茨菲尔看向头顶那片无垠的黑暗,继续传话道,【你不觉得对阴影世界的描述很有趣——最关键的是,对当今每一个纳米亚人来说都很眼熟吗。】   她说眼熟而不是耳熟……   夏依冰胸膛鼓动吸了口气,缓缓回给她一个单词。   【梦界。】   ……不错!   “颠倒”……“表里关系”……“另一个世界”……这所有的描述乍一看是毫无缘由的,根本就是靠臆想虚构了一个她们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神话里世界。   刚听到这说法的时候夏依冰真的怀疑希茨菲尔疯了。毕竟她们可是连起源之地都去过了,如果是邪神的秘密也就算了,但只是纳米亚这个世界的秘密——   凭什么吃掉母树的影夜女神会看不到一个所谓的里世界啊?   但如果别想那么深入。   如果谜底就在谜面上呢?   如果这个里世界她们其实是听过也见过,甚至还去过不止一次,对它其实很熟悉呢?   所有纳米亚人都曾深受噩梦的困扰,他们战战栗栗的在现实中活着,克制且恐惧,担忧是否哪一天自己会被神秘的力量接引去一个恐怖之地,会从那里带回,或者干脆自己就变成某种怪物。   这就是梦界啊……   梦界梦墟正好也是和现实反过来的……   从维恩港进入梦界梦墟,再潜入梳子河,从另一边的水面再颠倒着出来,看到的竟然就是被湮灭在时光中的维多利亚港……   树人族曾将艾尔温的灵藏在那里,这些特性简直和尤西里安描述的阴影界一模一样!   夏依冰不懂了——这算巧合还是什么?   尤西里安呢?   为什么尤西里安从来没有这样联想过?   【我是这样想的……即虽然本质相近,但梦界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解释来自希茨菲尔。   【假设,梦界才是原本的“真实”。而我们如今身处的现实原先是“影子”。】   【“真实”,即在折叠纪元里被灰雾彻底侵蚀污染的世界,它从来没有消失,这种污染也没有结束。现实中我们看不到这种现象不是因为在第三个百年里我们赢了,相反,我们很可能输了……而代价就是原本的“真实”变成了梦界,原本的“影子”被迫和“真实”对调,“影子”成了我们一直以来生活的世界。】   【它们被对调了,那柚子皮被翻转了。这导致原本存在于影子里的维恩港取代了维多利亚港,白影宫取代了圣橡树宫。曾经在影子里的历史变成了现实。】   【这种特殊,可能源于艾门-哈温不仅仅是瑟兰王,同时也是阴影界万灵共尊的主宰。】   根据艾尔温提供的信息资料,艾门-哈温曾经受封第十八任守护公爵,获号“神影”。   她受封之后就迅速登上了王位,但这件事在外界正史中毫无记载,包括前面十七位公爵,希茨菲尔认为这就是为什么留存下来的是白影宫——因为太阳王对阴影界握有绝对掌控,她很信任这个特殊的内层世界,甚至有可能,在和母树相融之后,她依然选择了保留阴影界,只为纪念一段自己亲身经历的历史。   她认为这就是白影宫的谜底……   也是光影大道为何存在、这套雕刻刀为什么会带她们来这种地方的最终解释。   【艾苏恩。】   夏依冰牵着妻子缓缓在阴影界的光影大道上行走,心里呼唤她的名字。   道路两边是一排排的公爵雕像,在那高高的底座之上有着完整的全身像,其下方的雕刻字符也没有被风化抹去,可以看到对他们生平事迹的清晰记载。   啊……现在倒是可以知道他们是谁了。   血影公爵。   尸影公爵。   爆影公爵。   魂影公爵。   排除那些杂乱的名字,这些称谓足以证实一件事:光影大道乃至白影宫,确实不是原本纳米亚现实中应有的东西。   【艾苏恩,我们当初为什么要改用“神秘”交流。】   虽然也不是不行,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会放弃使用了二十多年的说话习惯?   【因为我发现了蚀渊的部分真相。】   希茨菲尔干脆答道。   【我伪造了“秘史”投入蚀渊,蚀渊依然接纳且自愈了。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蚀渊背后有人操纵。】   按理来说,只有秘史才能修复蚀渊,这是她们所发现的所有信息汇聚起来形成的“铁律”。   这是类似规则一样的东西啊……   它必须是成立的。   如果它不成立,则意味着她们此前接收到的一切信息都是虚假。   都是被专门梳理出来做误导用的。   有人想让她们认为蚀渊必须要用秘史修复。接着误导她们去搜集、回溯那些所谓的秘史。让她们发自内心的相信那些秘史是真实。   但那些秘史——其中很多一部分其实来自于俘虏邪徒缴获的秘藏不是吗——那就不排除它们被事先做过手脚的可能。   也就是,她们看到的回溯画面,其中一部分,未必是真的。   从那一刻开始,希茨菲尔就对眼见的世界充满了一种不信任感,所以她才要和夏依冰甚至艾米莉改用“神秘”内网来交流重要情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些话,夏依冰说的格外艰难。   【我知道。】   希茨菲尔轻轻点头。   她当然知道。   这些东西早在她降临瑟雷斯洲和灰藻菌巨人交流之前就和夏依冰点明过了,她的爱人当然不是在明知故问,而是这些情报背后透露出的猜想太过于恐怖太过于可怕,她不愿意相信那个可能,以至于要鼓起勇气跟自己这边再次确认……她现在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幻想。   所以那意味着什么呢?   折叠纪元里纳米亚可能输了?   梦界……可能是曾经的真实?是它在被灰雾吞噬和侵蚀后留下的残骸?   颠倒之棺居然具备如此的伟力?居然可以翻转世界的表里?   白影宫居然具备这样的历史?蚀渊居然有人刻意操纵?   不。   都不。   完全不只是这样而已。   它们还意味着——   折叠纪元里,灰雾里有东西能抗衡、甚至击败艾门-哈温。   意味着那个东西真的很强,强到艾门-哈温被迫要使用颠倒之棺,用临时把影子拉上来顶替这种方法——来消除现实被彻底侵蚀的后果的程度。   意味着祂或许具备篡改对世界观念认知的能力,正是这份能力才折叠了时间,让人以为三百年只过去了一瞬,也是这份能力让人认准了那是“梦界”。   祂彻底毁掉了纳米亚一切生灵对世界本质的认知观念啊……   如此可怕的“真相”。   一个古老的,甚至足以和太阳王、乃至整个太阳神国抗衡的伟大者……祂可能就在蚀渊下长眠。   再结合图撒叫嚣的“她做不到!她做不到!!!”,联想为什么是这家伙,而不是艾门-哈温留了下来。   哈温冕下这个人。   乃至整个太阳神国——也就是纳米亚唯一希望的真正命运。   这真的是一个。   让人不敢再想的难题……   此时此刻,即使两人都是灵体。希茨菲尔依然能感觉到夏依冰的身体在抖。   心和心被“神秘”链接,她能依稀体会到对方心里的复杂愁绪。   大量的恐惧。   夹杂着一小部分的兴奋。   ……居然还有兴奋?   【祸可能是我们闯的。】   她不得不提醒对方。   【你搞清楚,这次影夜女神也可能死哦?】   因为之前确实从未出现过蚀渊。   希茨菲尔不相信巧合,她只知道世间万物必有因果。   蚀渊为什么在之前那么长时间里都没出现?   如此强大的存在,为什么之前不跳出来和她们为难?   在她们还是凡人,还是那般弱小的时候动手——如果祂能看穿过去未来,祂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图撒确实点醒了她。   如果艾门-哈温的性格真的如传闻中那样火辣暴烈,那她留下囚犯不当场处决,确实应该是她处决不了。   她当时已经没有那个能力去处决了。   她被迷惑了。   她被困住了。   她陷入沉睡了。   我现在只能这样去想……   总之她做不到——那些状态的她无力去做任何事情。   那么换一种角度,我认为这位隐藏的伟大者——或者称其为外神也行——祂之所以此前没有跳出来兴风作浪干涉历史,也是因为祂做不到,这也没什么谬误才对。   梦界是封印。   封印着蚀渊。   蚀渊是第二层封印。   封印着这位掀起神战的幕后黑手。   祂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需要太阳王付出一个世界的代价,用整个世界编织的梦境来困住祂。   祂深陷那梦中无法自拔。   一直到……   艾苏恩-希茨菲尔。   还有和夏莎-伊玛尔。   直到这两个人。   吃掉了那棵新生的树苗……   于是梦境和真实之间出现了缝隙。   哪怕只有短短一瞬,却也足够打破沉眠。   蚀渊的出现。   神裔的背叛。   神战的失败。   所有的疑问在这里汇聚。   她们将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对手啊。   兴奋?   希茨菲尔有些不太能理解为何她能体会到这样的情绪。   【需要面临死亡的结局固然不好,但我们也不再需要面对长生的折磨了,这也不坏?】   夏依冰歪头看向她,微微咧嘴。   【没有任何退路,亲手终结惹出的麻烦,必须要动用一切智慧和力量。】   【如果这就是影夜的结局,如果这就是我们的结局,那我想说,我其实也没什么遗憾。】   夏……   微微瞪眼,夏依冰的形象顿时在希茨菲尔心里高大起来。   这是表白吧?   这绝对是另类的表白吧?   这种关头居然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呢。   简直就是在说“我愿意陪你一起去死”,“如果死亡的结局有你相伴,我很乐意”之类的话呢!   真不要脸……   每次都是……   每次都是……   这么叫人难为情的话居然就这么轻松的说出来了……   她为什么不换位思考下,别人听到后会有怎样的感受。   我的灵体……灵体也会有心脏吗?   心跳的好快……   我控制不住了……   我想要说——   【我也是。】   面颊烫的就像火烧一样,希茨菲尔还是坚定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从祂耍那些小手段来看,祂没办法随心所欲。   她们并不是没有赢的机会!   【继续调查吧。】   夏依冰抬头看向四周。   【不要放过一丝丝线索。】   相比来自邪徒的资料,这三件神遗物都是早早被收藏在树人族宝库里的。相对来说,它们蕴含的历史投影可信度更高。   沙沙……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闯入花园。   “苏莱克?你半夜不睡觉到这里来干嘛?”   一个男人的声音调笑着传来。   “这些雕像已经摆放好了,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不……请让我进去,明德队长!”   紧接着响起一个急促的男声,因为紧张激动,听起来有些尖锐变形。   “我有很重要的东西遗落在里面了……我需要把它们取出来!我请求您!”   “真奇怪……”   被称为明德队长的人陷入犹豫。   “这种时候这种要求……苏莱克,你很可疑啊……”   “我发自内心的请求您……”   树丛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希茨菲尔两人仔细观察,看到一个人影举起了一个钱袋样的物件,将其献给了旁边的人影。   “唔……好吧,反正你一个雕刻匠,除了刻刀之外也没什么东西能落下的。”   嘎吱——   铁栅栏门被拉开的声音。   “我就给你通融下好了。”   “谢谢!谢谢您……明德队长……”   “但是我只给你三分钟哦?”   明德队长警告“苏莱克”。   “你来的不是时候,再有几分钟就要交接班了,我可不想被人看到你在这里,无论你要在里面找什么东西,你都必须尽快出来。”   “是的……我明白……明白……”   人影一阵点头哈腰,然后直接分开灌木丛现出身形。   那是一个塌鼻梁的中年男人,四五十岁年纪,法令纹深邃,眼角有微皱,头发花白带天然卷,身穿一件深红色的马甲和浅棕色礼服,走路架势颤颤巍巍。   他是雕刻刀的主人?   所以回溯起点在这个位置?   对视一眼,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没发言,打算看看他搞什么鬼。   视线一路追随苏莱克,看着他快步走到第一座雕像身前对它鞠躬,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   “对不起……”   “对不起阁下……”   “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全部……”   “为了全部的我们凝结的伟大……”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雕刻刀,在雕像下方刻了一个神秘的符号。   他在每一个雕像底座上都刻了不同的神秘符号,而且每次也都鞠躬道歉了,好像他做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抵消良心煎熬。   【凝结的伟大?】   夏依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有问题。   两人同时迈动脚步,打算跟着苏莱克,看看他平时在干什么。 第五十一章 万物归一会(二合一)   雕刻匠苏莱克离开了,他没超时,明德队长只是点点头就放他走了。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紧紧跟着他绕出园子走上街道,周围景色一下开阔起来,她们终于能仔细观摩这黑天的奇景。   怎么说呢……阴影界的一切都很奇妙。   两人不止一次从血晶乌鸦嘴里听到过类似的形容,那只鸟总说“你们没有去见识过真是太遗憾了,那绝对是永生难忘的壮丽风景”。   但实际上……“壮丽”?她们觉得应该用“诡谲”形容才称得上准确。   这和永夜以及影夜都是不同的。在这片纯黑色的阴暗天幕下几乎没有多少光源,可这里的景象就是可以看的清楚。   甚至它们很轻易的就能拉出倒影,虽然很短,就好像苏莱克的影子根本不敢离开他的脚步,但他确实也是有影子的……他之前在灌木后投下的阴影也非常清晰。   抬头看天上,没有找到任何“天体”。   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却有这种视物效果。那只能认为是这里的规则就不一样。   而且希茨菲尔还注意到,在极个别时候,苏莱克行走过程中,他的影子和别的物体的影子产生交错的时候,有那么短短一瞬的功夫,二者之间的交错面会变成纯白。   白影?   希茨菲尔眉头紧蹙,怀疑这是否就是白影宫称谓的由来。   在外界大地上投下的影子是黑色,在阴影界投下的影子难道本质是白的?   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她们尾随苏莱克穿过好几条街道,看着他上了一辆由古怪野兽拉着的车子。   两匹野兽——和马长的有点像,但鬃毛要长出起码一倍,鬃毛末端、马蹄下面、两边眼眶里都燃烧着蓝色火焰,而且口腔里长满尖锐利齿,一看就不是靠吃素混的。   “叮铃铃……”   车夫确认苏莱克上车,掏出一只黄铜铃铛摇了起来。两匹“梦魇兽”立刻迈动蹄子开始拉车。   一开始这个速度还能接受,但渐渐的事情发展变得离谱起来——十几秒后它们居然拉着车厢飞上了天空!它们居然是会飞的!?   “还好我们也会飞。”   拉着希茨菲尔飘飞跟上,夏依冰不忘给她来了句冷笑话。   气氛太沉重了嘛……她想用这种方式排解点压力来着。   但好像艾苏恩一点也不觉得有意思,她甚至没有在注意看我。   ……这和书上讲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有同伙。】希茨菲尔突然传话。   【这说明他们是有组织的。】   这个当然。   夏依冰扬眉。   早在他刚露面的时候我就知道。   这很好猜——明德队长大概率是看守园子的卫兵队长,但他自曝要交接班,那就说明他不是统揽全局的那一个——也就是不是“总队长”,那这种角色其实算不上重要。   类似于外面白影宫外层的卫兵小队长吧,这样的队长没记错有十几二十个,夏依冰连名字都记不全。   既然明德队长是小角色,那么需要对他点头哈腰的苏莱克自然不会是有本事的。他明面上的身份应该就只是个雕刻匠而已,有不小的可能在阴影界也属于平民阶层。   那问题来了:既然雕像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他干嘛在半夜——夏依冰是根据街道上的空旷推测的——专门跑到园子里来干那种怪事?   对着雕像鞠躬,刻符号什么的……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邪恶的术式。   如果他稳得住情绪,做这些事的时候沉着冷静,那她会怀疑他有自主权。   但苏莱克就差把“我怕得要死”写在额头上了,不只走路姿势颤颤巍巍,鞠躬刻字的过程中还总是出汗,似乎深怕自己会招来报应。   所以她一看到此人,心里就猜测他是不是加入了什么隐秘结社,是在结社成员的诱导和威逼下才这样做的。   夏依冰见过太过这样的案例了,她认为苏莱克距今为止的表现和一些被邪徒胁迫入伙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腰部被手肘捣了一下。   希茨菲尔指着某处示意她看。   夏依冰转头,发现随着距离升高,视野开拓,她们俨然是能看到这座城市的边缘部分。   这是“浮岛”。   不光上面是黑暗就连下面也是,整座城市完全建设在一座悬浮的岛上。   这样的岛有很多,有的大有的小,就像零星分布的碎片。好些碎片上架设了桥梁互通往来,但偶尔也能看到一些飞起来的车子,它们也都是用“梦魇兽”拉起来的。   苏莱克的车驾没有走太远,它在邻近一座浮岛上降落,直接落在街道边停靠。   苏莱克下车,左右看了看,压低帽檐走进建筑的阴影。   他的影子在那阴影里彻底变成了白色,乍一看就像一个被挤扁的白色小人在黑暗里行走。   两人也直接飘到近处,刚踏足地,前面的小白影就消失了。   这是进屋子了?   灵体直接穿过墙壁,顿时听到一阵悄声低语。   “是这样的……米达先生……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这样做了……”   是苏莱克。   确实有同伙。   是叫米达吗?   这里面居然没开灯,只能看到几个白色的人影在里面对峙。希茨菲尔数了数数量一共有五个,也不知道其中谁是“米达”。   其实我更关心这里的年代。   她这样想。   灾厄纪元、折叠纪元、灰雾纪元。   她需要确认“苏莱克的故事”发生在历史中的哪一阶段。   “做得好,刀匠。”   这是一个浑厚的男声。   “那么,我也该实现我的承诺,授予你应得的东西才行。”   这话说完,很明显的,房间里有人呼吸变得急促。   是苏莱克吗?   他好像很激动,这些人是用这个“东西”诱惑他做事的吗?   “跟着我念,苏莱克。”   白影有变化,看样子好像是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本书,打开念道:   “祂是万物的化身。”   “祂是万物的……化身……”   苏莱克的白影颤抖一下,但还是乖乖跟着复述一遍。   “祂是万物,也是唯一。”   “祂是万物,也是……唯一。”   “祂的伟大超越了时间,超越了因果,超越了凡俗认知的概念。”   “祂的伟大超越了时间……超越了因果……超越了凡俗认知的概念……”   “祂即是我们,我们即是祂。”   “祂即是我们,我们即是祂……”   “我们即是祂……我们即是祂……!!!”   一开始苏莱克还念的磕磕绊绊,但这些句子仿佛拥有魔力,越往后他的语气就越发坚定,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已经是深信不疑的口吻,还不过瘾的要多次重复。   【艾苏恩……】   【嗯。】   这边两人同时蹙眉。   凡人念出的句子,她们听了居然感到头晕?   好像找到正主了呢……   “现在,说出你的愿望吧。”   米达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是凡俗,又是伟大。我们共同构成了祂。我们即是祂,我们之愿望即是祂的愿望,那愿望必将借用祂的伟力实现。”   “我的……愿望……”   苏莱克的声音开始透出痛苦,连带着,两人发现五道白影中的一道剧烈颤抖起来。   那个轮廓有多处在试图朝外膨胀,就好像它的本体变成了一个多处鼓包的水囊一样,让人怀疑他随时有可能从中炸开。   “我要复活我的妻子梳玛……”   苏莱克坚持说完愿望。   “为了复活她,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砰!   他爆炸了。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的手是搀在一起的,她们互相都能感到对方身体颤动了一下。   苏莱克的白影在黑暗中炸开了,但是这道影子却没有完全消失,那些溅射的“白色”在炸开后又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漂浮了回来,重新投入原本的白影中蠕动、聚合,又把他的轮廓给补全了。   不——那不是补全。   “补全的白影”虽然依然看得出来是人型,但它却有一头垂落到腰间的头发。其身形轮廓也更具纤细和曲线,根本就是从苏莱克换了个人!   她是梳玛?   这是什么力量?居然直接让死者复活???   【假的吧?这应该是认知篡改?】   夏依冰当场就要反驳。   开玩笑……她确实也见过许多超凡力量了,但哪怕是到了神,到了伟大者这个层次,也没有谁能让死者复活!   拉娜死了,那就是死了!   艾门-哈温的女儿们也只能接受身死的命运,连太阳王都做不到复活她们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一定是认知篡改。   一定是这样。   这个未知的存在,祂用某种手段在一瞬间控制了苏莱克,祂读取了他的思想,从那些思想和记忆中获得了他想象中“梳玛”的信息,然后直接毁掉了他的肉身,用他肉身做材料,按照“梳玛的信息”重新捏了个人。   然后篡改了这个人的认知,让她以为自己就是“梳玛”。   我也只能这么想了。   希茨菲尔对自己说。   死者复活确实是不可思议的……相比起来虽然这种认知篡改也很可怕很过分,但最起码还没有到让人难以接受的程度。   “我……我这是……?”   黑暗中传来女子的声音,带着迷茫,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的丈夫向万物的主宰奉献了自我,换取你重新回到人间。”   这是米达的声音。   “我丈夫……苏莱克吗?”   “正是。”   “那个傻子……他确实像会这样做的人——你们是谁?”   “你可以称呼我们为‘万物归一会’,我们存在的目的是让一切回归到‘一’,让所有人的愿望都能实现。”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女士。因为只要有智慧就会有愿望,这是智慧的原罪,也是智慧注定的结局。”   “你们说苏莱克奉献了自己,那他现在……”   “他死了。”   “既然我都能复活……如果我想让他再回来呢?”   “这是你的愿望吗?”   “就算是吧。”   “那么你需要和我一起宣誓了。”   “宣誓?”   “跟着我念——‘祂是万物,也是唯一’。”   一轮念经过后,“梳玛”已经在经文中迷失了自我。   但她并没有又炸开再表演个大变活人什么的,米达等人只是告诉她,从现在开始,整个世界——除了“归一信徒”以外的一切,对她和苏莱克的认知都改变了。   “你是怎么死的,女士?”   “我是……有一次出门不当心,被魇马直接撞死的。”   “你丈夫的职业和社会关系?”   “他是雕刻匠啊?他的关系也就是那几个……明德队长,修利队长……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些?”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对调了。”   “什么意思?”   “死者和生者的认知被对调了,就是说你不需要担心走出去别人会吓到,因为在所有人的认知观念里你从来未死,被魇马撞死的是你丈夫。”   “……怎么会这样?”   “你也将继承他的职业和社会关系,你现在是‘雕刻匠梳玛女士’了,光影墓园的雕像都出自你手,就连白影宫都这样认为。”   “怎么会这样!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只是想投入伟大的怀抱而已……”   米达的声音逐渐变低。   “拿好这些。”   “三天后会有人通知你去修缮雕像上的字符,接到通知后我们会再来找你。”   “如果你能完成我们授予的任务,作为答谢,让苏莱克回来也不是不行。”   梳玛离开了。   她出屋子时希茨菲尔看清了她的脸,还算有点姿色的一个女人,脸色苍白,情绪上有点意识不清,也不知道是出自底层妇人的愚钝呢,还是干脆就被今晚的奇诡遭遇吓破了胆。   看起来怎么会那么像真的……   这真的是死者复活?   两个人都有点不自信了。   “米达。”   房间里的人继续交谈。   “虽然你目前为止都干得不错,但是主还没有到来,直接把手往白影宫探有暴露的风险。”   “是啊……”   “那个人的统治依然稳固,她太年轻了,就像没有极限的太阳……”   “我觉得影子这里还是不要多做动作的好,地面上不是还有更多人对她不满么?那个号称逆日使徒的罪民,叫尹瑟尔的,可以和他接触接触。”   “各位。”   米达开口了。   其他人自动闭嘴,就听他说。   他的地位可能未必是在座人里最高的——这点从其他人胆敢反对他就看得出来,但他确实具有相当的威望。   “主的到来,只为实现我们的愿望。”   “我们已经确定了,主的力量无法抵挡,那个人不行,谁都不行。”   “但是难道就因为这点,我们就可以在这里无动于衷的干看着吗?”   “没有发挥出丝毫价值的我们,真的好意思向主要求投入祂的怀抱,甚至想要祂接纳我们成为祂吗?”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主最终是否答应。但最起码我过不去自己良心的一关。”   “我们当然要提前动手。”   “光影墓园关系到她崛起的历史,是她‘神秘’的重要组成部分。”   “尽早帮助主解析这一切,主就能越早压制她的反抗。”   “到时候我们必将成为第一批和主相拥团聚的智慧。”   “这是机遇。”   “为什么要逃避开呢?”   这番话从道理的角度是站不住的,在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看来,米达几乎没给出什么承诺,唯一能称得上是承诺的也就只有一个“优先权”。   是什么的优先权来着?   哦,好像是优先投入主的怀抱……   但其他人却纷纷激动的要拥护他,不只是房间里剩下的几个白影,还从旁边不知道什么角落又窜出来十几个白影,将其中一个影子拥护在中心,狂热呼喊着“米达!米达!”   【标准的邪徒氛围。】   夏依冰总结。   【这个万物归一会有大问题。】   【他们存在的时间很早,也许他们就是日蚀的前身。】   希茨菲尔补充说道。   虽然还不能百分百肯定,但米达等人刚才的交流已经透露出不少关键信息。   其一,现在还不是折叠纪元。因为“主”还没有来,假设“主”是指灰雾,那即灰雾还未降临。   其二,他们提到了地上有一个叫尹瑟尔的人。结合他们还提及了他的外号叫逆日使徒,那肯定就是她们所认识的那个尹瑟尔。   把这两者结合分析,可以推测出现在应该是灾厄纪元到折叠纪元中间的一段时期。   灰雾即将降临,一群灰雾的信徒就按耐不住要搞事情。   这算好消息吗?   希茨菲尔不确定……   米达的态度在她看来是矛盾的,他是那种类似阴谋家、操纵者之类的角色,他煽动计划对白影宫做手脚绝对不是为了他口中的优先权,因为他对其他人的态度未免过于冷酷,但对计划本身又太着急。   完全不给梳玛适应的时间呢……这是有多急,他似乎很急切的想要通过光影墓园来破解“她”的“神秘”?   这个她应该指的就是太阳王了。   这群人肯定是和灰雾有过接触才有现在的立场的,假设米达见识过“主”的力量,那他急迫的原因,是他觉得不做这种手脚,他口中的“主”可能打不过艾门-哈温?   这样看,那它肯定是好消息。   她们可以大胆遐想一下艾门-哈温未死的可能性了。   但另一方面,这种死者复活的能力实在让人不安。   超越时间,超越因果,超越认识概念里的一切……如果对方真有吹出来的十分之一,那这一战基本上就不用打了。   【想要复活死者,最起码也要做到控制时间了。】   到底是当过神的人了,夏依冰谈吐就是不一样。   复活不是说复苏灵魂那么简单的。   灵的消亡是不可逆的,这里想复活一个死去的智慧生物,你得能做到把他/她的存在概念从过去时光中提炼出来,再把提炼的内容镶嵌到现在。   至于中间的认知篡改和这种伟力相比都是小儿科,这种能力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复活死者”,而在于对方完全可以靠这能力横推所有时间线了。   我连过去的你都能复活,那我再把过去的你弄死还不容易?   【万物归一会,这个名字让我想到了……我们在红土平原下遇到的东西。】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啊……   夏依冰眯眼。   艾苏恩这里指的是……那个“万物认知归向之主”。   她们当时遇到的可不是正主。只是被烙印在神眼表面的一层投影。   万物归一。   万物认知,万物归向……   【确实很像。】   夏依冰承认。   【哎?】   然后她就发现希茨菲尔人不见了。   再一转头,窜出去都好几米了。   【艾苏恩!】   她赶紧追上去。   【你去干吗?】   【当然是去白影宫。】   希茨菲尔目光坚定。   【这个时间意味着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那白影宫的主人呢?】   【我们是否有机会见到她,你就不想试试看吗?】 第五十二章 天启(二合一)   白影宫的主人。   她想尝试去找艾门-哈温?   夏依冰终于惊讶起来,她也是刚刚才意识到一件事——从各种渠道的记述以及血晶乌鸦的亲口认证(“哈温比你们厉害多了!”)来看,太阳王的伟力不是影夜女神能并论的。   尤西里安还提到过,真正的伟大者能同时存在于所有时间。   她说影夜女神的回溯能力拿来偷看一代神二代神都还可以,但从四古神那个级别开始,被她们目光注视的东西一定会察觉到这目光的存在。   艾苏恩确实也说过她有类似经历,那是在对付戴琳(《巴特列特海滩》)的时候,她曾被时光漩涡卷回不知几亿年前。她在那里看到最初人类诞生的经过,那四位女神就能跨越时光和她交流。   【我觉得这很可能是‘纳米亚’最核心的特殊之处。】希茨菲尔一边飞一边传话解释,【就像艾米莉继承的那些能力一样,它们总不是凭空得来的吧?】   艾米莉可以在阴影中自由穿梭,但这能力并非她完全天生,主要还是遗传自母亲。   没有影夜女神就没有这份穿梭能力,按照这种“后代遗传上代”的公式来看,四古神拥有足以跨越时光的生命性质,这份特权应该是直接来自于最初的母树。   母树等于纳米亚的投影化身了,换句话来说这种“跨越时间”的力量是来自纳米亚,而且搞不好还是弱化版的。   说实在的,与其说这是一种能力,还不如说是一种生命层次。   至少希茨菲尔这样认为。   和夏依冰不同,她的第一世没少看各种科幻故事。那些想法都别具趣味,其中就包括了“出生见死”这种对高维度生命的放肆想象。   “出生见死”是什么意思?就是指一个东西刚刚诞生,觉醒意识,觉醒对自我的认知,它在这个时候立刻就能看穿宇宙规律,一眼看到自己未来的图景。   从出生到成长,再到腐朽,到死亡……所有的事件被排列在一条既定的线上,它的视线从中穿过,将时间的秘密尽收眼底。   这确实是很像的——还记得尤西里安导师对灾厄纪元的那些描述吗?   纳米亚的灾厄纪元严格来说分前后部分,后半部分是由太阳王封神所引发的神火风暴所导致的,艾门-哈温融合了母树接引天体太阳劈下一剑,巨大的、不知道蔓延几千公里的神火从太阳直接被接引到地表,伴随她的动作往下劈落,最终绕整颗星球一圈,在地表形成一个圆环。   这样的操作对整颗星球来说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她的祖先维多利亚干的,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星球上缔造了一枚十字锁环,靠着这东西锁死消灭了企图吃掉万物的异种母体。   当初她们都以为这个“异种母体”是什么相当不得了的东西,比一般的邪神还恐怖。但现在对历史事件做完归纳整理,希茨菲尔觉得这个异种病毒不过是纳米亚发神经自己造的。   灾厄纪元之所以会诞生,不是因为有不受控制的因素企图灭世。而是纳米亚即将走到生命的末路,它的求生本能让它尽全力做最后的挣扎,所以它要实验每一种可能性,仅此而已。   最终的胜利者艾门-哈温?   她不过是母树最初规划的可能性之一。   异种病毒?血源法术?   都是母树为了不死捣鼓出来的“邪道”罢了。   如果最终证明只有这两个东西能拯救自己,那母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艾门-哈温。它们都是规划好的,是可能性。   像这样的可能性母树不知道规划了多少,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种可能交织,它只会和最终赢下来的那个融合。   那么这种谋划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的呢。   希茨菲尔觉得,她是不是可以大胆一点假设,这个谋划从不知道几亿年前就开始了呢?   因为“神剑火环”有两部分啊,第一部分可是来自维多利亚,此人不但是哈温神族的源头那么简单,她还是母树“最初诞下的果实之一”,是那四个最原始的生命之一啊。   根据尤西里安导师提供的情报,维多利亚之所以劈出第一剑也是为了锁死异种病毒,那么这种病毒存在的时间也是很古老了。   换句话来说,既然这两种选择出现的时间都很早,那是否意味着纳米亚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在做筛选了呢。   我可以理解为纳米亚在几亿年前,甚至是亿万年前就预见到自己今后会死吗。   它的求生本能是从那个时间点就启动了吗。   本能本能……都说它只有本能……那它这个本能是怎么驱动的呢。   思想吗。   那它的思想攒动一下要耗时多久呢。   寻常人不用一秒钟就能转动的思绪,它会不会需要思考一亿年呢。   我是否可以将以这种形式存在的生命视作更高维度的存在呢。   也许我们视线中能看到的纳米亚、母树、起源之地根本就不是它真正的相貌,或者说仅仅只是组成它全貌的拼图,它的真容是需要提高到和它同等的生命层次才能窥探吗。   尽管还有许多无法理解透彻的地方,但希茨菲尔觉得,既然纳米亚的本质就是这么特殊,那没道理,已经真正和原初母树相融,可以视作纳米亚一部分的艾门-哈温会做不到类似的事。   米达口中的“主”是否可以超越时间暂时存疑,但艾门-哈温肯定可以。   只要她在这段历史中留下投影,这枚眼睛就一定可以找到她。   而只要我们在这里找到了她,也就等于找到了现实中的她。   就是这么神奇。   同时存在于所有时间……不就是这么理解的吗?   路上把自己的想法和夏依冰分享,换来女人大大的白眼。   【我以为我们吃的那棵最多比她小一点,但最起码还是一个物种,就像一颗大蜜柚和小点的蜜柚。】   夏依冰抱怨。   【结果你告诉我不是,她的是真蜜柚,我们吃的是个假的?】   你挺会形容。   希茨菲尔忍不住笑了。   但确实是这样的……因为她们自己本身就是证据。   正如神之间有区别,有些神在另一些神面前根本算不上神一样,伟大之间也有区分。   拉娜算伟大者吗?   如果对伟大者的定义是“具备悠久到几乎无限的生命力,拥有独自横渡虚空的能力”,那拉娜就算。   很多灰雾邪神也算,包括影夜女神,都算。   但如果这个定义是“出生见死,超越时间以及因果”,那以上这些就都不算了。   以这种概念去定义伟大的话,够得上标准的恐怕只有纳米亚……和原初母树相融的太阳王……那位被米达吹嘘的“主”……以及不知道和“主”是不是一个东西的“万物认知归向之主”了。   都是吃了母树,生命层次差这么多,难怪夏依冰会忍不住抱怨。   【你非要把纳米亚拟人化,那我就要说两句了。】   她还在“神秘”里头喋喋不休。   【就是它干嘛不多给我们一点信任?】   反正也要给我们吃的,好歹多分点力量来啊。   来点‘真蜜柚’,类似太阳王吃的那种——这样影夜女神岂不是一跃能比太阳王还要强了?   毕竟太阳王只有一个!但影夜女神却是有两个!   二打一!生命层次如果相同,夏依冰想不出这边输的道理。   那眼下的威胁不是就迎刃而解了吗?她们也不需要再去担心那个什么“主”不“主”了,因为只要层次相同,哪怕对方真能操纵时间,她们也能用同样的手段去作出防护。   其实夏依冰也知道,自己的抱怨没什么道理。   因为真要讲理的话,影夜女神就不该存在。   这个神位是不该有的,纳米亚把母树给艾门哈温吃都那么不情愿,不是快死了人家根本不可能愿意的,现在怎么说也还没到最危急的关头,它不可能敞开根源之地去供养第二个“寄生者”的。   影夜能成,那都是沾了萝瑞尔的光啊……   还有各种机缘巧合,所有因素缺一不可。   但她就是忍不住,毕竟怎么看这都是纳米亚“一念之间”就能做到的,这个傻东西为什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她真的气。   【也不一定。】   希茨菲尔端起下巴。   【曾经我以为生命之树依靠碰撞塑造生命是基于纯粹的巧合,但如果这一切初始就是在受到伟大意志推动的话,那这种巧合,其实是必然。】   【……你怀疑影夜也是必然?】   夏依冰皱眉,这么看确实有点点像。   血晶乌鸦就不止一次抱怨,说她们两个真是走了狗屎运,那么多巧合全碰到了。   但如果那不是巧合呢?   不说“所有”吧,毕竟说所有等于是抹掉了她们自己的努力,这太无情了。   但说“大部分”。   “大部分巧合”。   “和她们成神相关的大部分巧合”,它是被宏观意志安排好的。   ……会有这种可能性吗?   【我不想这样想,因为那意味着早在很久以前纳米亚就预感到了今天的凶险。】   希茨菲尔叹息说道。   【因为求生本能它才选择了我们,就像它当初选择哈温冕下……它也不能确定最终的结局。】   这就好像你在飞机上安稳坐着,机长突然跑过来表示要给你退机票钱,你刚开始以为自己交好运了,结果转头就被机长塞了个伞包在怀里面。   噢见鬼!那我肯定知道要出事了好吗?   随着时间推移,她们越飞越是靠近熟悉的宫殿。   希茨菲尔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下来,这是因为她大概已经确定了,这段时间回溯里找不到艾门-哈温。   她的左眼里有对方的血。   如果艾门-哈温真的在白影宫,按道理说,开头出现在光影大道——哦现在它叫光影墓园——的时候,她就该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现在距离比在光影墓园时更近,还是感觉不到,说明对方是真不在吧。   【别灰心。】   夏依冰伸手绕过她的后颈,搭在她的肩膀上,四根手指就像弹钢琴一样来回敲动。   【还有两件遗物不是吗。】   【也许后面可以碰到她的。】   【但愿吧……】   希茨菲尔也只能这么想了。   米达口中的“主”大概率是存在的,她觉得那很可能就是蚀渊下面的那个东西,是那个需要艾门-哈温耗费一整个真实世界编织的梦境去困住的东西。   这东西现实里动用各种手段误导她们,想让她们把虚假的、很可能是编造出来的秘史投注到蚀渊里。她个人猜测这也和篡改认知有关。   也许这么做,这些虚假就能被祂变成真实。   搞不好祂就是在用这种手段侵蚀纳米亚的“神秘”,而只要纳米亚的“神秘”被破解,祂就能直接把整个世界一口吞掉。   这东西如果真脱困了,影夜女神是不够祂打的。   她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解开太阳神国的行踪之谜,同时祈祷艾门-哈温还没有死。   只有找到艾门-哈温才能拯救这一切。   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那我只能——   “啪!”   手腕突然被一把攥住,又被大力拉扯到怀里。   【夏?】   面对女人可谓“恶狠狠”的注视,希茨菲尔勉强对她笑了一下,试图装傻。   【都到宫殿门口了……不进去吗?】   【在那之前,我们需要说清楚一件事。】   【啊哈……我其实没有想——】   【我能听到。】   【……】   【影夜有联系,你的想法如果过于强烈我是能直接感应到的,尽管不是所有的细节,但我原来是做什么的?】   夏依冰如同阴云将少女覆盖,一字一句的盯着她道:【你休想试着用拟态法变成她的样子!】   【……好。】   心思被戳穿,希茨菲尔索性也不装了。   【我答应你。】   这就答应了?   轮到夏依冰猝不及防了,她还以为这种事情对方一旦认定了就很难扭转来着。   【我答应你不一个人做。】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局势危急到只能用这种方式尝试唤醒艾门-哈温,那么我们就一起来。】   【消耗影夜女神全部的血肉,献祭黑暗,换取光明。】   【我们一起来,一起死。】   【这就是我对你的承诺。】   如果这样能赢,好像也不赖?   夏依冰愣了下。   连她自己都感到奇怪,自己居然就不生气了。   “真是疯了疯了——”   就在两个人呆滞注视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雷厉风行的闯进院子。   “那些预言学派在发什么神经?总说航向错了!什么叫错了?那是他们有资格干预的吗?”   是“龙女”?   视线看向人影,希茨菲尔立刻认出了这位熟人。   棕色的长发盘在脑后,还有不少从后背垂落下来,身形高挑四肢修长,一套修身的铠甲设计让她看起来英姿飒爽。   这次她倒是没有变出利爪以及龙角龙翼,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类。一进院子就开始抱怨起来,好像在什么地方受了委屈。   “俄塞纳姐姐……”   宫殿里走出一位“少女”。   加引号是因为她的眼神一点都不年轻,希茨菲尔认为她只是具备少女的外貌而已,真实年龄绝对不止。   “消消气……进来喝杯魅影茶怎么样?姐姐特地放在我这里的,她是专门为你考虑的呢~”   “是吗?”   龙女上前,用手指挑起少女的下巴。   “真会为别人着想啊,莱娜殿下……我们几个可都是竞争关系,你就不生气她这么久来一次多是为我?”   “不生气。”被称为莱娜的少女依然平静。   “因为俄塞纳姐姐,你确实在变得和过去很不一样!”   后半段话,她的语气猛地加重。产生的效果就像凭空用一把锤子砸中龙女,迫的她用力后退几步,捂着脑袋很是痛苦的蹲在地上。   “俄塞纳姐姐?”   “我没事……”龙女抬手,“哦……我感觉好多了……我刚才是不是对你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   “没有。”   “撒谎。”龙女轻哼,“我们几个里你是最不会撒谎的,你的女儿也是,每次说谎就眨眼睛。”   “也许这是因为我们只骗大的。”少女笑了,“就像校长……”   一番寒暄后,龙女被莱娜接引到宫殿里躺下。   对方还真去泡了茶水来给她喝,大概率就是什么魅影茶。   “感觉好多了……”   躺在主座上,龙女完全把它当床来用。   “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耳边总是听到各种乱七八糟的低语,刺激之下就很容易失控动怒,如果有冒犯到你那我道歉。”   “你应该向姐姐道歉才对。”莱娜很是认真的看着她道。   “你姐姐……?我对她做什么了吗?”   “前天主持仪式的时候,你猜她为什么要把全身裹的严严实实,连脖子都遮挡住呢。”   “噢——”   龙女捂脸。   “天呐,我太过分了——”   “所以给姐姐道歉就好。”   “她查出原因了吗?”龙女猛地抬头看来。   “魅影茶……连治疗方案都出来了,她们有研究了?这到底是什么?”   我们也想知道那是什么。   希茨菲尔两人在旁边听的都很紧张。   莱娜……   这个莱娜是“莱娜-哈温”?   也就是太阳王的姘——哦她的夫人之一。   从称呼上来看,她应该是哈温冕下的妹妹。   而虚空低语……   龙女受到这个困扰,侧面说明灰雾已经非常近了。   “莉雅姐姐正在调查此事。”   莱娜点点头。   “她在传回来的讯息里称其为‘天启’。”   “天启?”   “就是凭空收到的指引。包括俄塞纳姐姐之前说的语言学派,那些预言家在近期的暴动,也都和这种天启有关。”   “那个影响不只是针对我的?”   龙女翻身坐起来。   “到底有多少人受到了影响?”   “很多……”莱娜抿唇,“保守估计,地上至少有好几万人。它似乎是有目标的在选择一些人,我们还在研究它的选择机制,也就是那个机制的规律。”   “煽动?”   龙女猜测。   “天启影响预言师?引导他们做出错误的预言?”   “你肯定猜不到为什么这次我会这么烦莱娜。”她有开始长谈的趋势,“底托莉雅交给我一封信,它居然来自——”   “依文女士。”   “……”   “我猜到了。”   “总之——”   龙女一口气直接泄了。   “总之就是这样。”   “她们是旧识,你知道的,”   “我怕她念及过去的情分么……”   “当初处理龙神山她就训了我一顿,说我太粗暴了。”   “我可不想和她再起矛盾。”   “底托莉雅现在在哪。”莱娜问她。   “应该在照看哈拉蒂妮她们。”龙女脸上露出笑容,“她应该不累,我的女儿们还是很乖巧的。”   “让她下来影子一趟。”   “为什么?”   “这里也有一封信。”   莱娜歪头。   “姐姐专门写给她的。” 第五十三章 信任危机(二合一)   底托莉雅……   【应该是尤西里安那个倒霉的女儿。】夏依冰说道。   血晶乌鸦连带其本体的全名为“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和一些地区民族的习俗一样,拉塔迪亚人的姓名规律也是姓前名后。   那么这些人称呼尤西里安应该直接喊她“撒迦莉雅”或者其他昵称才对,而不是直接用这个意义未知的“底托莉雅”。   比如之前莱娜就提到“莉雅姐姐”,她很明显是有把“莉雅姐姐”和“底托莉雅”区分开的。这里夏依冰倾向于认为“莉雅姐姐”指的就是血晶乌鸦,而“底托莉雅”看格式应该是她的后辈。   而她自己说过她就只有一个女儿嘛,这后辈当然只能落在那个女儿身上,这“底托莉雅”的身份不就推出来了?   希茨菲尔认同她的评价,眼见龙女已经拆开信封开始读信,她也飘过去想要一观内容。   但是不行。   她很快就被教育了……那信纸上的内容居然全是用似曾相识的扭曲字符写的,这东西她看了几个就脑袋发晕,再多看下去她怀疑精神就要不够供养神眼,她们就得强制被弹出去了!   【这是什么文字?】   夏依冰比她好一点的,但好的有限。缓过神来后她也是再也不敢去看信纸了,但她一定要表达出自己的愤慨不可:【艾门-哈温是不是脑子有病?和自己的情人交流搞的就和接头一样。】   希茨菲尔则是想的更深远些,她记得三件圣遗物里最后那份手稿……就是用这种字符写出来的。   要知道,在回溯里解谜难度是更低的。   回溯通常有历史人物的对话、态度可以参考。比如她们现在看不懂信上的内容,但接下来龙女俄塞纳和莱娜肯定会对该内容进行一系列讨论,她们就可以根据两人的讨论来猜测信上写的什么。   现实是没有这种便利的,如果她们不尽快掌握或者最起码破译这种文字的话,只靠回溯,未免有点太不稳了。   【可能是尤西里安提到的索菲亚语。】希茨菲尔尝试猜测,【‘能够直达智慧内心深处的语言’……她当初是这样说的。】   我不这么想。   夏依冰差点忍不住又要去看信纸内容,还好强行扭头克制住了。   她觉得这字符就是某个发了失心疯的家伙故意创造出来加深沟通难度的。   难道不是吗?全世界跑了也有一小半了,夏依冰敢说从未见过哪个人在语言天赋上能比自己更加优秀。   连她解读起来都如此吃力,甚至开头第一步就难得头疼欲裂,正常人要怎么学习?   还“想”?   怕不是回想一次就得昏厥掉哦!   而旁边龙女已经读完了信,点点头道:“是这样……新冒出来的神秘结社……”   仅从这句感慨,希茨菲尔就猜到信上有包括“万物归一会”的内容。   很正常,这个结社组织再神秘也不可能瞒过艾门-哈温那样的伟大者。想要和她对抗最起码也得他们信奉的“主”亲自过来,这些小杂鱼应该翻不起多少风浪。   “我出去一趟。”龙女对莱娜道,“动静可能会有一些大,你就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她开始朝宫殿外走,边走边脱身上的甲胄。   走到一半的时候甲胄已经差不多脱完了,她的体表开始浮现龙鳞,手脚部位指甲变长,腿关节反曲,肌肉突出,后背“嗤”的钻出两根弯曲的骨刺。   还有三分之一路途,她开始趴地行走,骨刺覆盖上肉膜,面颊前凸,艳丽的红唇咧到耳边,头顶也钻出一对龙角。   希茨菲尔眼皮跳动一下,因为她发现这对龙角的轮廓和规格,和三件遗物里的那对龙角非常相似。   就是比它要大不少。   彻底进入院子,龙女不再压抑变化,全身泛着血色的光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一头“趴地龙”变化成了一头狰狞火龙。   这可比老巴尔的卖相威风多了。   龙女的龙形态在大小上并不比老巴尔的化身大太多,但她的四只龙爪更加锋利,身体比例更显纤细,全身关节处多了一些锐利的骨刺,最重要的是她背部的风景实在让人挪不开目光。   那尾尖是晶刺,外部是漆黑,内部泛着淡淡的红。尖刺犹如一把巨枪枪头,以这东西为起始点,另有一排黑晶倒刺生长在她的脊椎线上,从尾尖一直延伸到后颈。   它们都是在微微发亮发红光的,其尖刺顶端有些孔洞在喷涂火光,所有的灼热气息共同汇聚在一对龙角中间——在她头顶悬浮的位置勾勒出一顶火焰冠冕。   呼啦——   火龙蹬地腾空而起。   她也确实没让莱娜等太久,几乎也就过了不到十分钟吧,她又用这化身飞了回来,翅膀下挂着两个用锁链捆着的人,赫然就是梳玛和米达。   悬停在距离地面五六米的地方,把锁链丢下去,火龙变回“半龙化”,维持着鳞片甲胄降落下来。   “就是他们了。”她看向莱娜,“信里提到的‘归一信徒’,这两个是最重要的。”   两个人,其中梳玛已经受不住惊吓昏过去了。   希茨菲尔看向米达,以为他至少会露出震撼或者愤怒之类的表情。但没想到他看起来极其兴奋,甚至还在咧着嘴笑。   “你笑什么?”   龙女冲过去给了他一脚。   她的爪子还没变回来呢,这一脚不亚于四把弯刀捅进他的胸膛。尽管她刻意避开了要害器官,但也可以说是将犯人开膛破肚。   米达受重创,伤口外翻着大量流血,但他还是咧嘴在笑,一边笑一边摇头:“你想用死亡威胁我是没用的……我不怕死,因为我并不像你们那样认为死去就是自我的终结……”   “好吧!”   在莱娜眼神的提醒下压抑住脾气,龙女吐气。   “那么,米达先生。”   “反正你也是为了推广你的信仰到这里来的,不如就给我们念念经,介绍一下站到那边有什么好处?”   “你根本没有调查过我,但你却知道我的名字?”米达一愣,然后笑的更开心了。   “果然……主没有骗我……能够看穿未来的力量……她确实处于同样的层次……”   “真期待啊,按照《归一论》,她可能是主恢复完整最重要的一枚碎片……吃了她相当于吃掉十个智慧世界……这太棒了!主距离恢复祂的完整又进了一步……”   “……你刚才说‘归一论’?”   莱娜缓缓走下台阶,如水的目光和邪徒对视。   “可以详细解释一下这个‘归一论’么,米达先生?”   来了。   就是这种感觉。   希茨菲尔看夏依冰发现后者也在看她,两人相视微微一笑,知道对方刚才都想到了萨拉女王。   艾尔温也是同样的气质,看来她确实是莱娜-哈温的后裔。   唔……   太阳王和她妹妹结合的后裔,原来纯血王族是这个意思……   “所谓‘归一’……咳咳!……指的就是‘本该归一’。”   米达一边咳血一边说道。   他真的很尽职尽责,明明伤势重的血都灌到肺管子了,但只要是涉及信仰和经文,他就一定要给人解释清楚。   “万物最初都是一。”他强调道,“所有的物质……元素……无论是泥土、火焰、海水,还是血肉……包括魔能粒子……!包括宇宙时空这样的氤氲,它们最初都是不存在的,它们最初都是‘主’。”   “你信仰你的‘主’。”   “是的。”   “这个‘主’是确切存在的。”   “是的。”   “祂即将要到这里来。”   “咳咳……是的。”   “祂灌输这套理论给你们,然后以此为依据想要吃掉一切。”龙女插话道,“而你们的目的就是帮助这个‘主’,好让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信仰归一,然后心甘情愿的被祂吃掉?”   她觉得不可能有其他解释。   “你懂什么!”   但没想到米达激动的做出反驳。   “什么叫‘吃掉’?你根本就不懂……!你完全不懂!”   “归一是什么?什么是归一?”   “你们以为……咳咳!以为你们拒绝就能抵抗归一吗?以为你们欺骗自己就能拒绝了吗?”   “不可能的……嘿……嘿嘿嘿嘿……”   “我们……相较于主……就像是祂体内的微生物,或者说是器官一样……”   “太阳是祂的眼睛……”   “祂张开嘴就是宇宙……”   “万物万灵构筑出的宇宙规则……呼……不过是在供养和证明祂的存在……”   “我们本就是祂……”   “我们都是祂……”   “否定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就像器官否认是在身体内运行的一样……你们再是嘴硬……也改变不了客观事实……”   “那你现在——”   莱娜的话被迫戛然而止。   因为米达突然做了一个出人预料的举动:他用双手掐住自己胸腹的割裂口,猛地发力,把伤口处的血肉给撕开了。   那真的是,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血液就不说了,还有各种真正的器官一起飞出来。这院子里顿时扬起浓烈的血腥气,常人看了得当场作呕。   “硬骨头。”   对着已经死透的邪徒尸体,龙女皱眉。   “殿下已经提示过他会做出一些‘疯狂的行径’,这种狂热者是最难弄的。”   “因为他相信《归一论》。”莱娜脸色也非常冷。   “《归一论》里宣扬万灵都是某个存在的化身。如果相信归一论,被它洗脑,那信徒会直接跨过所有层次,直接开始和那个东西本身共情。”   【这确实和所有宗教都是不同的。】   夏依冰也在旁边和希茨菲尔讨论这个归一论。   常规宗教,不管是正常信奉哪个神的,或者是“机械与太阳女神教”这种本质上是空壳子,只是想把民众从信仰污染中拉出来的,这些所有的宗教教派,它们都不可能让信徒去和信仰共情。   或者说,即使共情也很有限。   比如海神歌罗西,倘若一个人对歌罗西的信仰非常虔诚,他一定会尽力美化历史上的海神,认为歌罗西做的一切好事都是真善美,一切错事不是记载错误就是事出有因。   这里,他是“信徒”的角色。   但如果把《归一论》的逻辑套在他身上呢?   他会直接觉得“我就是歌罗西”,“歌罗西就是我”!   歌罗西做的好事就是我做的!   歌罗西做的坏事……我踏马怎么会害人呢?   这就是区别!这个区别也太大了!   归一信徒就是这种状态,就像米达不怕死,是因为他不认为死亡就是“米达”的终结,因为他发自内心的认为“米达”不过是“主”的一部分,“米达”死了“主”还会活着,那也就相当于“米达”活着,他是通过这种逻辑迥异的思考来寻求一种精神层面的永生!   这样的理论太可怕了!   如果所有人都被《归一论》洗脑,那这个“主”存不存在已经不重要了。   文明和秩序会直接崩塌掉的,当死亡不再能成为智慧的枷锁,所有文明都会暴走,鬼知道大家会做出什么事来!   更何况“主”大概率是存在的。   确实是,有点米达没有对着祂胡吹的感觉了……   而另一边,龙女和莱娜弄醒了梳玛,详细拷问了一些她的遭遇,得知她居然是死而复生后也是大吃一惊。   “即使是认知篡改,这种能力也很惊人了。”   挥挥手让梳玛再次陷入沉睡,莱娜端着下巴沉吟。   “因为姐姐的帮助,我和俄塞纳姐姐,莉雅姐姐都已经是接近古神的层次了。居然能在无形中篡改我们的认知,祂的力量已经渗透到神国里来了。”   “那如果真的是复活呢。”   龙女脸色非常难看。   “那就说明这个主要比姐姐层次更高。”莱娜认真道,“上次晋升后,姐姐也试过想抓取‘过去’的概念到‘现在’来……她想复活一些人,但她之后告诉我那是做不到的。”   “也就是说神国被一个非常厉害的脏东西盯上了是吗。”   “不用感到意外吧。”莱娜摇头,“纳米亚在深空之中并不孤独,姐姐早就强调过这个。”   “那是因为她就是从‘外面’来的,她当然可以这样强调!”   “冷静,俄塞纳。”莱娜眯眼。   “你是知道概率论的,概率早就告诉过我们,只要我们不是唯一,那么这种事情总有一天我们会遇到的。”   “……我是有些不正常。”   龙女道歉。   “那些低语……现在看来可能就是来自‘祂’,祂想筛选出一批人当祂最初的信徒,真见鬼,为什么祂觉得我会相信?”   地上那些预言学派,预言师们。   还有米达这些万物归一会的成员。   他们的异动都是来自虚空低语。   “祂”还没来,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祂”要来的?怎么知道“祂”存在的?   只能是虚空低语。   是这些低语跨越时空把秘密传输告诉了他们。   目前还不确定这种选择是否是完全随机,龙女看起来非常恼火,她似乎觉得自己“被选中”是一种天大的侮辱。   “从她身上发现了这套雕刻刀。”   她取出一张插着刀片的皮布甩在地上。   “材质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用神火锻造的特种钢。”   莱娜看了一眼就给出定论。   “当初应该是为了重塑雕像纪念那些人才特地授予下去的,原本的雕像在融合过程中已经全部损毁,他们应该是想用这种方式解析影子的秘密。”   “不可能给他们得逞。”龙女冷笑。   “我去联系底托莉雅。”   “我们先把影子肃清,再去处理地上的问题!”   回溯,到此结束。   有可能这就是雕刻刀的极限,后续的历史脉络就和这套刻刀没关系了,所以没有被刻录下来。   也有可能梳玛死了。   如果把物品上的时光涟漪理解为使用者曾经寄托的思念,要用这种思念来引导神眼注视的话,那思念太弱,也承载不了太多信息。   收获还是不错的。   希茨菲尔吐了口气,发现自己和夏依冰两个人正偎依在一起,共同坐在靠背椅里。   人肉坐垫……   排除难为情这种因素的话,别说坐着还挺舒服的。   就像地球有按摩椅。   按摩椅的椅背上也有什么来着……?   没有犹豫,先挑选一些不太重要的收获灌输给血晶乌鸦这本“教辅材料”。   “没错。”   血晶乌鸦听完后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才点头。   “文森特-尤西里安-底托莉雅是我的女儿。”   “我的记忆确实遗漏了很多……也有可能那都是在我被分出来之后发生的事,我没想到有那么多人都牺牲了,这场战争比我预想中的还要惨烈的多。”   “根据现在搜集的情报,太阳神国很可能没有离开。”   希茨菲尔问。   “牺牲者圣殿或许就是神国的一部分,您难道就没有想过某种可能……比如那些熟悉的人其实都藏在梦里?”   夏依冰就奇怪过为何血晶乌鸦从来不往“梦界就是曾经的纳米亚”这个角度想。   这是事关真相的秘密,一旦说透那个东西可能就知道她们知道了。所以尽量还是用引导和暗示这种方式,装作她们是瞎猜的。   “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血晶乌鸦感到很奇怪。   “首先,如果神国没离开,我肯定能感应到我的本体。”   “其次要是哈温没走,她怎么可能放任这一切一直发生?”   “连你们都能料理的麻烦,没理由她办不到。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不在这,肯定是这样。”   “是么……”   再次对视,影夜女神同时感慨。   “那看来是真的没指望了……”   “继续吗?”   乌鸦看向桌上的其他神遗物。   “计划要到明天执行,你们不睡觉的话,我们还有好几个小时可以‘诠释故事’。”   “第二个从龙角开始吧。”   希茨菲尔伸手按在龙角上,闭上双眼,和夏依冰的身影叠加在一起逐渐变淡,又从房间里消失掉了。   “真是方便的能力。”   血晶乌鸦摇头晃脑。   “简直就像跨越了时间还有因果一样……”   “哎?”   “为什么我会突然想到这几个词汇……”   她没注意到,床上的艾米莉已经醒了,此时正用一种惊恐的眼神注视着她。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在跨入第二道时光涟漪之前,她的妈妈就注意到她在旁观察,顺势在“神秘”里给她留了句话。   【从现在开始,不要和尤西里安导师做过多交流。但也不要表现出任何异常。】   艾米莉听过很多故事,她也熟知自己妈妈的性格,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懂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程度。   乌鸦老师……   真的是你吗…… 第五十四章 泾渭分明(二合一)   局势看起来一下就恶化了,这种恶化的程度让艾米莉完全无暇去想“女王姐姐”的怪异表达,她当晚甚至做了两个噩梦。   第一个噩梦,直接套了那些凶杀案小说或者骑士小说的剧情,她梦到她的妈妈们正在阴影中和一些不可名状的魔怪交战,双方打的连影夜都碎了,最终在妈妈快要胜利的时候,她敬爱的乌鸦老师突然飞到她们身后,用两把短剑贯穿了她们。   不!   梦到这里她惊醒了,然后发现自己原来是在课堂上睡着了。   乌鸦老师正在桌台上讲课,她在黑板上用粉笔写写画画的暂时无暇顾忌自己,她也得以抽空回忆下刚才的梦,回想那些被忽略的细节。   应该不至于是这么夸张的吧……?   乌鸦老师,如果真的是她,她不是早就和我们住一起了吗。   想动手为什么之前不做呢,我想不出来乌鸦老师背叛的理由……   因为一直心不在焉,艾米莉连课程到底讲的什么都没留意。但血晶乌鸦对她丢过来一只粉笔,强行要求她收回心神。   艾米莉勉强笑了笑,第一次开始认真看黑板。   然后那些字符和图画立刻就变得清晰起来,她觉得那应该是两张有点熟悉的人体解剖图。   “看懂了吗?”旁边传来乌鸦老师压抑的嗓音。   “左边是你的艾妮妈妈,右边是你的夏妈妈哦……”   “不!!!”   大叫一声,女孩直接坐了起来。   她维持这状态发了很久的呆,几分钟后才用力捏了下自己的面颊,确定自己是真醒了。   早餐很丰盛,光面包就有糖霜蜜饯好几种,还有几种非常好吃的酥脆点心,搭配煎蛋肉排一起吃,间隙再来一大口冰镇果汁……这真不愧是神的生活。   毕竟才刚做过大餐嘛……   坐在桌边,艾米莉心不在焉的嚼着食物,脑子莫名其妙开始乱跳乱想。   妈妈应该是按照十几人的规格采买的,但李昂大叔他们都没有来,厨房肯定还有很多剩下的材料……   “别光吃面包啊。”   阿什莉就坐在她的对面,看看她手上拿的果酱面包再看看自己盘子里的一大块肉排,皱眉从餐盘里给她夹了一块。   “你这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肉!多吃肉才能长得高,听懂了吗?”   阿什莉曾经羡慕嫉妒艾米莉才是希斯的女儿,但随着年龄增长她已经和自己和解了。   连这个都嫉妒,那她又打算如何看待牺牲了自己才救下她的真正生母?   而且艾米莉确实很可爱嘛。   长的漂亮,一看就知道长大后会是大美人。而且能说会道还擅长撒娇,即使偶尔调皮捣蛋也不让人生厌。   阿什莉看着她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不过她并不是觉得小时的自己也这么可爱,而是通过观察艾米莉想起了小时候的生活罢了。   所以不自觉的就代入到长辈的角色里了,像个真正的姐姐那样,关注妹妹的方方面面。   “啊?噢……谢谢阿什莉姐姐……”   妈妈平时家教很严,即使在家里,艾米莉还是条件反射先行道谢。   但是当她看清那一大块肉排的时候——尤其她过于细致的观察到了其切面的肉丝纤维的时候,她顿时就想起了黑板上描绘的两幅人体解剖图。   “我不……呜呜呜呜!”   端庄优雅还是要的,女孩拼命克制着喷射的感觉,捂着嘴巴跑进了走廊。   “她怎么了?”阿什莉愣了。   她把那块肉排又叉回来咬了一口,确定那只是一块上好的猪后腿肉,而不是什么散发恶臭的布雷斯沃姆。   “可能是做噩梦了吧。”希茨菲尔正好走过来放洗好的杯子,顺势给所有人都倒了满满一杯热牛奶,“一些比较血腥的梦,今天她应该不会再吃肉了。”   血腥的梦?   不会是被我影响的吧。   艾尔温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用手指绕白色发束——每当她开始做这种小动作了,就说明她心里在纠结什么事情。   “真的不要紧吗?”看看艾苏恩再看看夏莎,总觉得这两人心思都不在家人上面……   有点担心这孩子。   我要不要跟去看呢?   “不用管她。”希茨菲尔把热牛奶放在女王面前,顺带提醒她:“多放一会就该起皮了。”   “艾苏恩……其实我一直忘了跟你说,我也不喜欢喝牛奶的。”   看着面前满满一大杯牛奶,艾尔温面色顿时发苦。   越是不喜欢喝牛奶,牛奶放的就越久。   然后牛奶表层就开始起皮,到最后被年轮强制要求喝下去的时候就是皮混着液体那种怪诞的口感。   呜哇……真是想一想就要哭出来了……   “我想喝那个。”女王视线转向桌中间的大玻璃罐。   “那是橙汁?是冰的吗?”   “那是阿什莉的。”希茨菲尔翘起嘴角,觉得这样的艾尔温很有意思,“她反正从小乱吃东西长大的,胃很结实,早上喝冰的不算什么。”   她能理解这种感觉,因为养育孩子的这些年她没少被夏依冰强制喂奶。   好在哺乳期结束了,她总算可以自由选择早上的饮料,比如一杯加热的橙汁。   问艾尔温昨天夜里休息的如何,盥洗室的热水温度是否合适,不知不觉间早餐也就走到尾声。   阿什莉自告奋勇要收拾残局,希茨菲尔就让她去。   “汪!”   莉莉叼着几大叠报纸靠近餐桌,对着女主人晃动尾巴。   “今天很厚啊……”   夏依冰一边感慨一边横向插手拿走了报纸,很是熟练的用干净餐刀沿边裁开。   看着这一幕露出微笑,艾尔温很享受这种温馨的氛围。   她太喜欢这里了,她觉得这才是生活,相比之下白影宫虽然更宽敞更气派,但一点都没有家的感觉。   “有个问题!”   可能是好心情影响了她,她变得比往常更加开放。   “那个……我听艾米莉说你们不介意和其他成员一起用餐……”   “确实如此呢~”   一个木头脑袋突然从旁边窜出来,把艾尔温给吓的一抖。   “身主总是说‘胡桃你也可以一起来吃’,但是胡桃是懂规矩的人,胡桃可不会做出那些失礼的事!”   “啊……哈哈……”女王讪笑着,“但是还有……”   “古爷爷对身主的手艺确实很感兴趣,但是他很害羞……我们一般单独给他送过去一份~”胡桃继续用那种欢快的语气道,“至于尤西里安女士,噢~她总是如此,陛下不用太过在意~”   这可比图书馆的木偶灵动多了,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胡桃……艾苏恩好像跟我提过。   唔,也是邪灾的受害者啊……   一直到餐桌被收拾干净,摆放上擦的锃亮的灯台,艾米莉才脸色苍白的坐了回来。   面包给她留了一份,毕竟她之前吃的基本上都吐掉了,不吃东西撑不到中午。   小口小口的吃面包,艾米莉翻着眼,小心翼翼的观察情况。   妈妈系着围裙在整理鞋柜。   夏妈妈在看报纸。   阿什莉应该在厨房洗碗。   莉莉在边上啃骨头。   艾尔温姐姐正在看我……   咦?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噩梦的影响太深了,以至于艾米莉一时忘了噩梦之前曾被对方的某些表达吓到。她现在全部心神都放在如何逃避早课上——她打心底里不想再去面对血晶乌鸦。   “妈妈……”   无视女王姐姐探究的注视,艾米莉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手,拉了拉夏依冰的衣服袖子。   “艾米莉今天想出去玩……”   “你早上不是要上课?”夏依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尤西里安正在教你《生物史》吧?”   妮可少提两句“生物”吧!   艾米莉在心里惊呼,但她又不敢表现出来。   她现在就很纳闷。   昨天晚上妈妈传讯给我,这件事夏妈妈到底知不知道?   夏妈妈看起来完全不知情,这就算了,为什么连妈妈都表现的这么“正常”?   她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乌鸦老师了吗?   怀疑对象可是就在家里面哦!而且接下来还要给自己的女儿上早课哦!这可是单独相处的私密空间哦!   她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饶是平时自诩成熟,艾米莉也看不懂这发展了。   她想尝试用“神秘”频道和妈妈们交流,但也不知道是她这方面的造诣不够,失败了还是怎么样,“神秘”没有任何回响。   难道昨天晚上是我的幻觉?   包括那句提示,也是做梦?   呼啦啦——   来了!   神经紧绷,艾米莉眼睁睁看着血晶乌鸦飞到餐桌上降落下来,用尖利的鸟喙啄了两下玻璃罐子。   “给我来点冰橙汁如何。”乌鸦要求道,“祖先的要求应该被满足。”   这不算什么,夏依冰当即放下报纸,给她在小碟子里倒了橙汁。   艾米就看着她们开始谈论正事。   “早上忘了问——那个龙角有说法吗?”乌鸦喝完橙汁看向希茨菲尔。   “有的。”希茨菲尔露出振奋神色,“我们在回溯里发现了一个隐藏极深的结社组织,叫‘万物归一会’。这个组织在灰雾正式入侵之前就宣称得到了‘主’的‘天启’,他们被告知‘主’会降临,而且被灌输了一种叫《归一论》的论述,认为自己和‘主’其实本是一体。”   “是不是和日蚀有关?”艾尔温没忍住问了一句,“白影宫留下的卷宗资料里囊括了日蚀教会的一些起源秘辛,大部分你们都知道,但有些细节……我在一张邪徒的手稿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我们认为万物归一会就是日蚀的前身。”夏依冰点头,“尹瑟尔应该是被对方选中才成了不死者舰队的首领,这个组织根本就是在归一信徒的扶持下才起来的。”   那这可是大发现啊!   艾尔温有点被震惊了。   这意思是,她们昨天晚上做研究,发现了和日蚀起源相关的深层真相?   虽然说,这是发生在很久之前的过去的事了,但涉及日蚀,任何一点对真相的修正都至关重要。   就连普通犯罪的心理都有人专门做研究,编写《犯罪本能》、《逆向心理学》这种内参书籍,更不要提那些极凶极恶的家伙,研究他们为何逆反本就是一项重要学科。   “‘主’?”血晶乌鸦听到这个词,身体稍微晃动一阵。   真奇怪,为什么会觉得头晕……   但她还是压下那种不安的感觉,继续问道:“这指的是……邪神?邪神里最强的一个?”   “从目前来看,很可能是牠们全部。”希茨菲尔轻轻摇头。   “我不太理解。”   “《归一论》认为世间存在一尊主宰,初始为一而万物不存。”夏依冰开始帮忙解释,“万物由一分化而来,万物运转的客观规律就是主宰存在的证明。”   “简单来说,归一信徒认为我们所有人——全体人类其实不是人,而是神。”   “万物也是——大家都是神——是神的一部分,算是祂的一部分器官。”   “只要智慧在宇宙中运转一天主的概念就永恒存续,祂就是不死不灭的,无可匹敌的。祂之所以放任我们自由自在不过是因为祂消耗了太多力量陷入沉睡。”   “而祂即将醒来,万物注定要遂祂的意志回归于一。”   “这是什么歪理?”血晶乌鸦简直目瞪口呆。   她想不通了,那按照这个论述,所有的邪神其实都是‘一体’?   什么这个主啦那个王啦,这个伟大啦那个存在啦……至今为止从太阳神国到今天的萨拉,人类对抗过的每一尊邪神岂不是都可以视作对方的化身?   会有这种概念存在吗?   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但仔细想想,就算没有这么夸张,“主宰”的存在也很像是真的。   太阳神国渺无音讯,这件事不光希茨菲尔等人在查找线索,血晶乌鸦也很上心。   虽是血滴,但她继承了本体的真情实感。每当看到希茨菲尔家族其乐融融围在桌边吃饭笑闹,她总会想起记忆当中,那些已经模糊掉的相似片段。   那是在一张大长桌上,哈温坐在主位,自己,俄塞纳,莱娜分列两边。顺着排下去则是她们的女儿。   按照年龄排列顺序,她们分别是:   底托莉雅。   阿霍因。   柯梵。   哈拉蒂妮。   莱萌。   艾默菈。   底托莉雅是自己和哈温的子嗣,莱萌则是哈温和妹妹莱娜诞下的子嗣。   她总是忍不住拿眼前的景象和曾经对比,那她当然不会有心情陪这一家人吃什么饭。   她其实和阿什莉是有同样的想法,也认为自己本质上不属于这里。   但她又和阿什莉不同,因为她确实是被时光拉下的角色。   呼——   想太多了。   总之,能让太阳神国放弃镇守纳米亚,不管是被打跑了也好,是太阳神国在主动追杀那东西也好,侧面都能说明对方的强大。   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资格被哈温追杀的。   融合母树后她的存在形式已经到了我们难以理解的程度,我不相信,她会失败……   后续又讨论起那对龙角,希茨菲尔继续诉说,讲她们回溯到了龙女驾驭浮空城和深空怪物大战的历史。   “非常恐怖。”   她比划了一下。   “漆黑的宇宙中没有声音……只有那些超大型的浮空城串联在一起,从它们体内散发的光晕。”   “有多大?光城墙就蔓延了好几百里……有千万根巨大的炮管延伸出来,发射绚丽到极点的光,它们爆炸的时候连任何黑暗都无所遁形,仿佛整个深空都被照亮……”   别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艾米莉听的可入神了。   她不由在脑海里同步刻画那些场景,脸上浮现向往之色。   我也想看啊。   要是下次回溯妈妈能够带我一起就太好了。   “那么,龙角是属于那位龙女的咯?”   艾尔温好奇。   那对龙角她是见过的。   当初她登基大典的时候树人族给她送上贺礼,茹斯-年轮拍了宝库里的一些物品任她挑选,她当时就看到了那对夸张的角,半是开玩笑的问年轮,能不能把这东西挂在白影宫的正大门上。   结果年轮当初表情就变了,很是严厉的呵斥她这不是什么鹿角,而是龙角,大概来自一位历史上的牺牲者——龙人族就和树人族一样也曾是萨拉的战友和伙伴!   她当时立刻道歉了来着,后面没机会再谈宝库的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现在有机会了解历史脉络,任何一个有好奇心的人都不会放弃刨根问底。   “是她褪下来的。”   希茨菲尔点点头。   “她经历过多次蜕变。”   “我们看到她吞下那光,一开始看起来非常痛苦,但很快就又继续变大体型,全身的骨骼、组织什么的都脱落下来,在原来基础上长更宏伟的。”   不是牺牲啊……   听到这里,血晶乌鸦悄然松了口气。   本体和俄塞纳挺不对付的——她们都认为自己对哈温的爱能排到第一。   但是她也不愿意看到最糟的结局。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犹豫,拖到现在才跑来问龙角的事。   “那么……”   她紧跟着开口。   “我呢?”   话题都到这一步了,她估摸着艾尔温的未来身份是已经被两个女主人接受了。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懒得管,但她反正是忍不住了。   总不能每个人都出风头了,没有我吧?   本体那么要强的人……会放着俄塞纳在正面战场独自闪耀?   她已经迫不及待听闻本体做出的光辉事迹——她确信一定会有这些事的!   但是。   很奇怪的。   这个问题问出来,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同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这个嘛……”   夏依冰将手指交叠在一起。   “尤西里安,我想先问问你,你对《归一论》是怎么看的?”   “什么怎么看?”   血晶乌鸦表示没懂。   “如果你是问我主观看法,那我肯定认为这是胡扯。”   “也就是说你不认为‘我们是祂的一部分’。”   “当然!”   “你也不认为这种情况可能存在。”   “我就这么想的。”   “那你怎么解释你自己呢。你怎么解释一滴血和真正的血源之王之间的关系呢?”   “我——你什么意思?”   眼神变化,乌鸦骇然看向她们。   她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客厅里的局势变得泾渭分明。   两位女主人,她们的女儿,闯入的客人,她们的宠物狗……就连那个小木偶管家,这些人或是坐着或是站着,但她们恰好都坐在餐桌的另一边——也就是右边。   只有她自己。   如果把餐桌一分为二,左半边就只有她一个人呢。 第五十五章 一切之因(二合一)   时间倒回到几小时前。   哦不,某种程度上,用“好几百年前”来形容更加合适。   跨越龙角的时光涟漪,希茨菲尔和夏依冰直接出现在一座形式类似神殿的建筑里。这次还没等她们观察环境就听到有人在殿外大声交谈。   “你们想要干什么?……抱歉,我不能放你们进去!”   两人驱动灵体飘出神殿,正看到一名身形高挑的黑发女子伸手挡在道路中央。   被拦住的人一共两个,一个是阿霍因,一个是柯梵。阿霍因看上去还算沉得住气,但柯梵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让人怀疑她什么时候会拔出捡来暴力闯关。   “我们有很急迫的事情要找妈妈。”阿霍因尽量采用那种不温不火的口吻,“是真的……莉雅姐。地上的情况非常危急!”   柯梵和阿霍因都还在,这段投影至少是在折叠元年之前被刻下来的。   希茨菲尔感觉灵体的手腕被女人捏住,她看向那边点点头,示意她也已经猜到大概时间。   在折叠之前。   但是距离折叠也不远了,明显的证据就是神殿四周飘荡的雾气。   那雾气现在看着还没什么,只是类似白云之中夹杂了灰。但两人都是和灰雾长时间打过交道的,她们自然认得出来,那种沉闷而又飘荡的矛盾感觉只有灰雾能彰显出来。   “俄塞纳阿姨正在疗伤,这个时候不方便见人。”然而黑发女子还是拒绝通融。   柯梵脾气暴,她也不遑多让……在说这番话的同时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锃亮的银十字剑,又薄又缺乏血色的嘴唇稍微抿成了一条缝隙。   “我劝你们还是尽早离开。”   “莉雅姐。”   柯梵当场就要翻脸,但阿霍因还是伸手按住她,自顾自的说起话来:“……你知道星球,乃至整个世界的磁场都在被偏移吗。”   “我知道。”   “你知道这种偏移会给地上世界带来怎样的灾祸吗?”   “我知道。”   ‘莉雅姐’连连点头,说道:“地脉磁场就相当于我们的世界本源自发靠呼吸产生一种能量现象。如果磁场偏移可能会导致保护层失效,那样地上就再也挡不住太阳风了。”   “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危机。”阿霍因也跟着点头,“地上现在已经开始频繁发生各种极端天气,还有诸如洪水、风暴之类的天灾,这件事必须汇报给陛下知道!”   “饶了我好吗……”莉雅姐也就是“底托莉雅”,到这里终于破功露出恼怒,“你们连俄塞纳阿姨都见不到,还敢想着去见那位?”   “反正我们是一家人,难道就不能通融下吗?”   “不行,因为这也是有人要求才这么严的。”   后续,阿霍因和柯梵又做了许多尝试,但没有一次能说服底托莉雅。   “我是不能破戒的。”底托莉雅被她们缠的实在没办法了,“我的力量就来自于‘守律’……如果就这样放你们进去,我这些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她说话的时候灵体二人一直在仔细观察她。她确实也是美丽的女子,最重要的是说话自带一股压抑气场,就连阿霍因在她面前都好像凭空矮了一节。   这才是真正的大姐啊……她们感慨。   不是区区遵循父辈母辈这种“小家庭关系”,而是把所有血亲姐妹都召集起来,在里面选出一个最年长者,最有威望的人。   目前看来,这个人选底托莉雅当之无愧。   这一席黑袍,倒是让她们想起了莉卡。   底托莉雅一手放空一手持剑,那纤细的眉头半蹙着,乌黑发丝在风中飘拂。   不管两位妹妹如何哀求就是死咬不松口,说不放人就不放人,最终阿霍因和柯梵还是气呼呼的走了。   希茨菲尔在旁观察,感觉最后就连阿霍因这种好脾气的人都将不满写在了脸上。   可以预见到她们还会来——因为她们还需要渠道取得“四季计划”的说明书呢。   两人走后,底托莉雅站在神殿台阶上俯瞰下方,时而转头看向神殿内部,表情显得有一丝犹豫。   “莉雅。”神殿里传来龙女俄塞纳的声音,“你到里面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视角随着底托莉雅一起回到神殿,在看清殿内事物的同时,希茨菲尔和夏依冰都是内心一紧。   龙女病了。   这显而易见。   她不再能保持龙化的外表,全身只有手足和一些私密部位包裹着鳞片,用一种非常放浪的姿势横着坐在高位主座上,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伤势在她的右侧肩膀处,那个地方……她们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伤,因为它俨然就只是一簇细小的、类似于肥皂泡的一样美丽泡沫,就贴在那个位置没有动弹。   这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正在和她的胳膊融合一样。   难道是那尊“万物主宰”?   祂终于忍不住寂寞,要对除艾门-哈温以外的下级神出手了吗?   夏依冰凑近去看那些冒泡,同时她也注意去数这些泡沫到底有多少个。   数到一半她就放弃了,因为她的猜想已经证实——亲眼看到其中一个泡沫分裂成两个,整片泡沫的范围相比之前又微不足道的大了一些。   这架势,这架势是真的要吃人啊……   但是这个应该不是邪神吧……   充其量算是祂的一块碎片。   一块拥有强悍污染能力的碎片……   “底托莉雅……咳咳咳!”   龙女勉强坐起来,发出一阵剧烈咳嗽。   “你不用管我!”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但是对此我也只能说,我办不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一份名叫《四季计划》的计划书,它是由你的哈温妈妈拟定创造出来的,用来稳住地面应该问题不大。   “只是地面么。”底托莉雅面色一沉。   “您知道的。”   “我也只是想见我的母亲一面。”   底托莉雅的母亲,是尤西里安导师……   灵体二人同时这么想。   这个愿望恐怕确实会很麻烦,因为根据血晶乌鸦的描述,尤西里安-撒迦莉雅的本体是最先发现灰雾入侵的“英雄”之一。   甚至还,为了拖延时间使用拟态变形术,暂时拟态成了邪神的样子,这无异于是付出了惨重代价。   毕竟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可描述,不可名状。   它其实就是理论上走邪徒那些神秘道路,抵达最高阶,被接纳后应有的模样。   艾苏恩临走前传话让艾米莉当心尤西里安……   想到这里,夏依冰歪头看了眼希茨菲尔。   她其实早就感觉不对劲了,但并不是她看出来血晶乌鸦不对劲,而是她察觉到了妻子对待血晶乌鸦的态度开始变得奇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大概也就是在发现蚀渊背后的秘密,找到灰藻菌之后来着。   以尤西里安的精明,她肯定也能察觉到。但态度更改到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一整天,血晶乌鸦来不及怀疑,最多觉得这边是在想入侵的事。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夏依冰突然觉得大脑像是被打通了。   原来如此……是尤西里安吗?   她们一直以来都在找“叛徒”,找“背叛的神裔”,但一直以来都毫无头绪。   直到通过那些回溯材料探寻到折叠纪元的第二个百年,在那里搜集到了足够多的资料,认为在折叠时间中,被四位司辰女神一直提防的敌人,祂很可能是一个她们本身比较熟悉,同时又精通拟态变形的人。   是了……这部分情报可不是来自做过手脚的资料,它们是来自灰藻菌,来自瑟雷斯洲异化的人们汇聚起来的记忆碎片。   它在可信度上无疑是要比缴获自日蚀的材料更高一些。而继续将“拟态法”也代入参照的话,这个嫌疑范围一下子就缩小到只有2-3人。   太阳王艾门-哈温本身。   拟形者女王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   以及这两人的女儿,底托莉雅。   因为魔能粒子已经消失了……   拟态法最重要的理论依据、操作载体是需要有那些“神话”粒子的。粒子消失后,未经龙神山改良的“拟态法”与其说是一门技法还不如说是一种天赋。   完全依赖血脉继承。   艾门哈温当然是不可能的,不管从哪一种角度去想,她这个抵抗的头头都没道理转身杀自己的女儿。   那是否会是底托莉雅呢?   【不是她。】   感觉夏依冰在那自己胡思乱想,希茨菲尔索性给她挑明。   【一开始我以为是底托莉雅,但在牺牲者圣殿,我问了图撒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关于哈温家族的脉络关系和结局的……它还以为我是好奇心重——最终我认为不是此人。】   【你从那个时候起就怀疑了?】   夏依冰森然。   【实际上,更早。】少女点头。   【什么时候?】   【拿回那根发丝的时候。】   夏依冰默然。   发丝……   那根黑色发丝。   确实,尤西里安提到过她的头发也是黑色。   那她和艾门哈温的孩子,头发要么和柯梵类似,是灿烂的金色。要么就随她是一样的颜色,也是黑色。   【习惯性的怀疑罢了。】   【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哈拉蒂妮,这太巧了。】   【我当时就想会不会还有另一种可能,比如一直以来被导师念叨牺牲的孩子其实没死,就像冷迪斯还有萝瑞尔的失踪,他们只是在时光道路上走快了些,注定要在某个时间与我们重逢……】   希茨菲尔说这话的时候两眼发直。   【因为有相似的经历,我不介意多一种可能。】   【只是很遗憾,图撒告诉我‘底托莉雅’的死亡是所有神裔中最神圣的。】   【‘她死在探寻真相的道路上’。】她复述那回答,【‘只有她选择拿起剑,迈向那片不祥的雾。她试图靠自己的力量去调查艾门-哈温失踪的真相,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去救护亲人’。】   【‘她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就差那么一小点点……’】   【图撒说的很模糊,但它一口咬定除此之外不知道更多。】   【我问它区区一本记录书册凭什么知道这些神战秘密,它却告诉我,这是在它意识浑噩的时候被人用那墨水写下的内容。】   那这么说。   所谓的真相难不成是——   希茨菲尔提供的方向和线索已经足够多。   回溯的三百年。   被污染的表世界。   蚀渊下方埋藏的恶意。   被梦界困住封印的伟大。   埋藏虚空的牺牲者圣殿。   还有突然失踪的太阳神国。   明明从很多消息渠道——比如咆哮之书的版刻雕绘就点明了,神战一开始是纳米亚占据绝对优势。   能让影夜毛骨悚然的三手邪神,祂的本体,如果按照雕刻内容,当初是被太阳王剑撵的像狗一样逃窜。   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在另外一些消息渠道里,纳米亚看起来是打输了呢?   了解到“万物归一会”的时候,夏依冰心情其实非常沉重。   她害怕啊。   害怕真的存在一尊远比太阳王更强的邪神。   但如今看来,如果她没理解错误的话,‘万物认知归向之主’固然是存在着的,但这边好像也没有输?   回溯中的剧情开始快进,夏依冰无暇细想这些问题,只是眼巴巴将目光锁定在底托莉雅身上。   [俄塞纳阿姨告诉我她受了非常严重的污染,如果不想死,就得动用妈妈授予她的血晶,利用血晶的力量把全身精华凝聚成胚胎,尝试再次重塑身体。]   涟漪中,是底托莉雅的心声在回荡。   夏依冰想起了老巴尔。   被龙神山改进后的拟态变形术,好像也拥有类似的能力。   [我不理解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局势大好,我们一转眼就要输了?]   [星期二,我们本该彻底撕碎那片腥臭的雾,为什么我们一下子就不能打了?]   [俄塞纳阿姨暗示我,战事前期的顺利有起码五成功劳要算在我另一位妈妈头上。但当我详细询问她那是怎样的功劳,她却不愿再说更多。]   [我意识到有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俄塞纳阿姨看出我的心思,她将褪下的龙角给了我,告诉我说,这可能会对我的拟态法有些帮助。]   [是的,我其实早就该洞悉原因——是因为妈妈不见了,她失踪了!]   [俄塞纳阿姨看出我想去追溯真相,她很明显是知道什么!]   [但她不愿挑明。]   [她的眼神太过复杂……]   临行之前,树人来送她。   “地上安好。”   一个身披斗篷的老树人看向底托莉雅。   “殿下一路可千万当心。”   “真的安好吗。”   底托莉雅侧过脑袋。   “为什么我感觉春天的气息,消失了呢。”   一众树人陷入缄默,只有老树人叹息一声,说道:“兴许是阿霍因那孩子打了个盹儿吧……”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年轮婆婆。”   底托莉雅打断她。   “但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踏出行路,她轻装上阵,除了一把银十字剑和融合的龙角外什么都不带。   一步跨出神殿山。   一步跨向氤氲海。   那朦胧的雾气在对她咆哮,只见她不做任何躲闪,劈开一道口子就钻了进去。   【——!!!】   同一时间,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同时感觉到大脑产生一股持续的剧痛。   感觉还在……   看,还是能看的……   但是灰雾张开后……真正潜入灰雾中心,她们借底托莉雅看到的风景却比起源之路还要绚丽千倍万倍!   时而是层层叠叠的正多边形,所有的轮廓线在眼前拓展、收缩。   时而又衍生出各种地上幻境,从海洋到雪山无所不包。   底托莉雅在雾中漫步,用剑斩灭那些扑来的邪祟,用拟态法改变身体结构维持生存。   她进入的地方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俄塞纳阿姨最后的笑容,就像是她确信我能有所领悟一样。]   [为什么……这意味着她知道的真相这边其实很好找吗?]   正当她这样遐想的时候,前方的雾气突然倒卷退开,彰显出一座巍峨高山,将山顶的神殿凸现出来。   底托莉雅愣了一下,还以为又是刷出的幻境。   但同源的血不会骗人!   不只是她!   就连旁观的希茨菲尔——这个理论上应该隔着时间长河的后来者,她俨然也体会到了久违了的灼烧感!   这种虽然像是全身血液都沸腾的感觉。   却又不痛!   不会错的!   那是太阳王!   艾门-哈温就在下面!   底托莉雅比她们更急,她迅速跳到大平台上,带着忐忑,注视着那个背对她的女性身影。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她绝对不会认错。   这种感觉……还有那金发!   “妈妈?”   “你不该来这。”   回应她的却是另一幅冰冷腔调。   以及一抹……   快到超越时间的剑光!   叮!   底托莉雅根本做不到反应,手中长剑就在剑光冲击下碎裂开来,连同她本人一齐,被这抹剑光冲飞出去。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也是同样遭遇。   她们被剑光捎着飞出了台阶,冲破云雾,直接在灰雾轮廓上砸出洞窟,去势却没有丝毫缓减。   [那到底是——]   骇然朝下方瞥了一眼,底托莉雅总觉得母亲前方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蠕动。   看不清楚……   看不真切……   但就在这时,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顿时被惊恐支配。   再一眨眼,她直接被从灰雾中心甩脱出来。轻飘飘的撞在一座浮岛废墟上,顺手用短剑劈开了一头不长眼想要扑她的魔怪。   树人族正围在废墟上抵御更多魔怪冲击,不少人看到底托莉雅后露出惊喜的表情。   喜的是她回来了。   惊的是怎么这么快?   她进去到现在有十次呼吸?   “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   “难怪……”   “难怪她是那副表情。”   “殿下……”   “这个拿去。”   眼见‘年轮’在朝自己靠近,底托莉雅顺手摘掉龙角丢给对方,然后说了一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不用担心毁灭降临,因为即使降临,那也不是我们这代人能看到的风景。”   “灰雾会退却,树人族的根须可以在新的地面上深扎、发芽。”   “还请妥善保存好那些遗物,也许未来有人可以用到。”   “那殿下——”   年轮捧着龙角快速靠过来。   “灰雾会退却……那你呢?”   “如你所见,祂们会有一些最后的挣扎。”   冷笑一声,底托莉雅抬起断剑看了一眼。   “我死后,帮我把它沉入水晶海吧。”   “水晶海?可那不是——”   “对,那是影中的白海。”   “妈妈教我剑术的地方,沐浴阳光的它有多美呢?”   “真的好想,看一看啊……” 第五十六章 一切之果(二合一)   ……   站在餐桌的最左边,血晶乌鸦看似呆滞,实则脑海中却炸开了东西。   那是记忆。   数之不尽的,她曾以为“权限不够”、“无法回忆”的真实的记忆。   1774年的冬天,瑟兰王都维多利亚港,西城区,民族广场最西面,那座举世闻名的拉塔迪亚大教堂。一个名为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的“颠覆分子”潜伏在这里,奉命调查关于瑟兰王族的细节情报,算是为即将到来的冰月革命做最后准备。   当时世道可不太平。西边,瑟兰的宿敌——古代亚门帝国余孽在观望局势。北边,世仇约修亚在筹练兵马。就连南边艾莎洲的态度都很暧昧。   最关键的是,东方神国的帝王已经老朽,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入土。他的昏庸就像他的老态一样让这个帝国风雨飘摇,持续多年的统治已经布满裂痕。   所有人都隐约察觉到一场风暴即将袭来。那是来自远古的复仇,远古的阴谋。吃掉过神灵的病毒发誓要开创新的未来,它不惜设下多重陷阱,终于要掀起世界想要看到的“混乱”。   当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正在坎索大帝胸腔里跳动的是什么东西……   我只是遵循我父亲弥塞罗的命令来到这都城,时刻准备着,将我的仇恨捅进地上神国的心脏……   于是就这样,“撒迦莉雅”看到了……当时只有14岁的瑟兰长公主,身穿一套纯白礼裙,高傲优雅的走进大殿,就像一朵即将盛开的白百合花,彻底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花儿是渴了,来到大殿中央的泉眼边上,俯身下去大口饮水。   “撒迦莉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明确的晓得那是敌人。无论如何自己已是走上了不归路,这是注定要死在她手上的人。   但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水泉边了。   她故意的。   故意学着公主的模样,俯下身去品尝泉水。   冷冽的活水入口回甘,不确定是不是她的味道。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我确实得逞了。   通过一系列谋划,我们的仇怨越结越深。   在她的努力和爆发下,圣橡树宫顶住了以我父亲弥塞罗为首的一伙颠覆分子。冰月革命失败了,就连用拟态法化作的巨型霜龙也被她用剑狠狠斩落。   而我亦找机会解放了全盛状态的灾厄圣枪——即四古神之一,灾厄与毁灭之神莫因斯的代表神器。直接在我们就读的学校里召唤出风暴、地震、熔岩和海啸。   当时名为“普斯林登”,现在恐怕叫“普斯林特”……那地方可承受不住这样的天灾。   屹立多年的贝鲁克西塔山被灾害摧残的千疮百孔,我也找到机会对她说出我的愿望。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确实算是……逼死了她最最敬爱的那位长辈。   这样的仇怨,按理应该不可能化解。   但一方面……一起被卷入神主秘境,面对足以致命的威胁——那尊可怕的远古邪魔,我们被迫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太过特殊。   1774年的她是那样高高在上,甚至在来年春天被立为储君。即使在挤满王子和公主的学校里也没几个人敢对她不敬。   强大。   优雅。   简直是美丽、武力和智慧并存。所有人都说她像哈温家的先祖维多利亚——那位同样美丽而强大的胜利女神,她在民间的威望无人能及,就连我都相信她将是瑟兰王的唯一人选。   谁能想到……她也不过是一枚弃子。   真正的储君另有其人。   我确实丝毫不感到意外,立个靶子给真正重要的人打掩护什么的……这是很普遍的王家手段了。   但让我惊讶的是,我居然对这种遭遇感同身受。   我意识到,我和她其实是一样的。我们都是时代的弃儿,都曾从云端坠落谷底。   我对她的憎恨……来源于赝品对于正品的嫉妒。   但只是这样吗?   只有这样吗?   我救过她,也被她救过。   我们之间的关系、仇怨正在变成一笔理不清的烂账。我确实想过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能不能忍心对她挥剑……那答案很肯定,因为我再也不想受人控制。   我,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是自由的。   我要组建属于我的军队,创造我想看到的未来。   我为什么要为操纵者逼我犯下的罪孽而悔恨呢?   我的高傲不下于她。   但是我爱她。   在某一刻,我恍然发现我们并不是杀与被杀,救与被救的复杂关系。   只有她救了我。   如果没有艾门-哈温,撒迦莉雅将持续一直的堕落下去,直到看不见一丝光明。   我想要扭转我们的关系,但那位长辈的死就像无底海渊拦在我们中间。怎样的忏悔和努力都还是隔着一层什么。   那我想,用我的生命最后救她一次,也算是还清了这份恩情。   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被炸成了碎片。   我的存在、记忆、概念被分化成了无数份,散落在时间之海的缝隙当中。   我以为我会死。   但哈温居然来救我了……   她从所有的时间里把我的碎片拼凑完整,付出了巨大的风险以及代价。   当我睁开眼睛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终于能拥有那朵白百合了……   【这到底……这到底是——】   乌鸦身体一阵晃动,她先是甩了甩脑袋,脚步蹒跚的走到桌沿,一脚踩空摔下去,再起身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全身赤裸的黑发女子。   她周围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雾,脸部也隐匿在雾气中难以看清,爬起来之后又摔回地上,双手双脚都蜷缩起来,侧躺在那里发抖抽搐。   “乌鸦老师——”   “别过去!”   “胡桃去大门口看着,庄园戒严,任何人都别放进来。”   外界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耳里,血晶乌鸦却听不真切。   怎么像是隔着时间海的潮汐过来的呢。   朦朦胧胧……   支离破碎……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被“强制回忆起那些碎片、片段”时,从她周身亦散发出无比强烈的时光涟漪。   强烈到什么程度?   希茨菲尔根本不需要刻意催动左边的眼睛,直接就能通过时光涟漪同时领略这段旅途。   她看到了,名为“撒迦莉雅”的女子那征战的一生。   原来她们是这样相识,是这样相知。   两道类似却难以相交的线,在时光中划出美妙的弧度,呈螺旋状缠绕在一起,最终缔结出爱的果实。   “所以我不可能放弃你。”   飘渺的雾中,金发背影若隐若现。   “在时间海的时候,你被炸成碎片。我还不是亲自闯进去,一片片把你拼了回来。这次当然也一样——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两全的办法!”   如此动听又坚定的嗓音。   光是聆听就感觉魂灵被洗礼。   它只能来自一个人……   来自纳米亚缔造出的第一位伟大……   “但是,这很困难。”   这是血晶乌鸦的声音。   “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求完美,但哈温,这次和过去都不一样。”   “那个东西,祂接近于是没有意识的。”   “祂的概念太庞大了,也正是因为太庞大,这样的存在很难诞生出细微而又具体的意识——那对祂的存在来说没有任何帮助和意义。”   “你可以吃掉祂。”   “从此以后,你将是万物,你将是唯一。”   “如果我们的死,或者纳米亚的消亡能换来这样一个结果的话,那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愿意的……”   “但我不愿意——”   “哈温……”   “你到底要看不起我到什么程度,才会觉得我需要靠这种‘施舍’来超脱‘多元’?”   “我尝试过!”   “我也确定,我并不是做不到!”   “她们应该有和你提过,我也亲自跟你说过!我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你以为为什么是一点点?”   “为什么我做不到?……你不懂吗???”   撒迦莉雅躺在地板上瞪大眼睛,耳边全是质问的回音。   “那样的伟大有什么意思?”   “无限的生命?”   “永恒的炽阳?”   “让每一个‘泡泡’都化作太阳照亮无穷宇宙?”   “你以为我稀罕这种东西?”   “你给我听好了文森特——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没有阿尔贝蒂娜,没有莱娜,没有底托莉雅没有阿霍因没有柯梵她们,那它对我来说就毫无意义——”   “我为之战斗的理由是什么?”   “是你们!”   “是你们啊——”   “……”希茨菲尔瞪大双眼。   她……猜测到了一些端倪。   但当全部的事实和真相以这样一种形式披露出来时,她还是难以抑制的感到震撼。   她看到争吵。   “我百分百肯定,我已经没救了……”   “我曾经分出过我的一滴血,也许她能代替我陪你……”   “不可能。”   “哈温……”   “不 可 能。”   “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用做。”   “我会一直在这里。”   “你所有的畸变,衍生的组织我都会帮你烧掉。”   “你会永远保持这个样子。”   “……但是,这会让纳米亚被吞噬的。”   “我来想办法。”   “这对俄塞纳她们并不公平。”   “她们已经答应这个方案。”   “你就不怕在这途中会产生变数?你是在近距离接触‘万物归一者’,你随时有可能被祂——你随时有可能被我同化!!!”   “我不会放弃你。”   “……永远不会。”   ……   她看到纷争。   ……   “原来是这样……妈妈是为了莉雅阿姨才——那她岂不是等于抛弃了我们?”   “并不是那样。”   “怎么不是呢?她等于要放弃外面的一切了!我难以想象有多少人会死?有多少人会化作‘泡沫’?付出这样的代价去追求一个注定不可能的结果,这合适吗?”   “冷静点,哈妮……你还记得我们每个人都被赠送过血晶吗。”   “那又如何?”   “俄塞纳阿姨已经使用过了,血晶,它可以将我们的时间全部浓缩起来,回溯成元胎,以这种方式陷入沉睡。”   “我们会死?”   “那可是最危险的接触……实际上,我都不确定接下来太阳会变成什么……”   ……   她看到叹息。   ……   “影子即将浮出水面,替代成为世界之表。”   “这样的选择究竟会带来怎样的未来……”   “您所预言的守密人是否真的会到来……”   “树人族的一切,算是被我全押上了……”   “冕下……太阳已经在变异了!   “是吗?如何变异?”   “光芒……!所有的光亮……被照到的一切都——”   “那么不能再迟疑了。”   “启动牺牲者圣殿吧。”   “缔造时想用来关押魔怪的牢狱,没想到有一天会迎来这样的客人……”   ……   还看到战争。   ……   “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果然是你……莉雅阿姨!”   “我不在乎死在你手里,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你……”   “我甚至不知道我会死还是会像阿姐说的那样陷入‘永恒的长眠’。”   “妈妈最终能成功吗?”   “我不知道……”   “但我祝福我们……”   “祝福我们还有相见的那天!!!”   ……   还看到坚守。   ……   “折叠的时间要走完了,殿下。”   “我知道。”   “春天的花儿已经凋零,夏天的炽阳已经坠落,秋天的落叶被焚烧一空,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坚持了。”   “我知道。”   “……看来您是沉浸在悲伤中太久了,恐怕我必须说点重话才行。”   “哈拉蒂妮殿下,最后的时刻要到来了!”   “327年!这就是极限!”   “这个数字是冕下亲自传下来的!她说过的!如果过了这个时限依然没有效果,那就彻底用影子取代这里!用白杨木取代圣橡树!”   “是啊……我知道……那是一个新的世界。”   “殿下!”   “新的世界……新的时间……也像一个新的牢笼。”   “如果我去了那里依然如现在这般闷闷不乐,你告诉我,年轮,我在那里,和我留在这里相比,到底有什么具体区别?”   “……您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   “这可比使用血晶还要危险!”   “我愿意承担这种风险。”   “冕下知道会杀了我的……”   “她可能永远都无法从那里苏醒了,你不用担心……而且就算能,那时候的你也早就死了。”   “殿下……这和您一直以来坚持的哲学可大相径庭……”   “那是因为我意识到了,凋零固然永恒不变,但凋零前的绽放却更加重要。”   “我们不是为永生而活的,是这样吧?”   ……   “我——不……哈温!”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撒迦莉雅”体表滑落,她抱紧身体眉头紧蹙,口中发出狂乱的呓语。   “我不是祂……”   “我不是祂……!!!”   餐桌那头近半数人都被这场变故给吓呆了。   艾尔温的杯子倒在桌子上,牛奶撒了一地。   胡桃的扫把歪倒在旁边,正好砸在莉莉头上。   艾米莉用力咬着手指浑身颤抖,就像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   只有两位女主人。   她们分别站在桌子的两侧,一起凝视着……从“撒迦莉雅”身后浮现出来的那道高挑人影。   “我是该叫你‘修奈特-哈里’呢。”   希茨菲尔轻声说道。   “还是该叫你‘血源之王’?”   “我不是她。”   来人开口就要和过去斩断联系。   “女儿也是从母亲身上掉下的肉,那女儿就等同母亲了吗?”   “你的女儿可以视同和你是一个人吗?”   “不要拿可笑的逻辑到处乱套!”   “你的目的是什么。”   夏依冰冷声道。   “散布谎言……用虚假的历史填补蚀渊……莉卡是不是受了你的误导和欺骗?你杀了她们那么多孩子还不够!你还想干什么?”   “当然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浮现的黑影咧嘴微笑。   “那样的机会摆在面前,她要拒绝……代价就是枯坐在牢狱中不见天日,用自己的永生囚禁自己……”   “这太蠢了。”   “……我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果然……   这差不多是所有结局里最糟的那个。   希茨菲尔沉默不语。   她承认,自己现在确实对太阳王……对哈温冕下更加有好感了。   她的计划……她有把握成功后挽回一切牺牲?   她的坚持确实那样可贵。   但希茨菲尔也不得不这样认为——太阳王或许信错了人。   也许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一开始也感动于两人之间缠绕的情谊,她当然是永远不愿意伤害她的。   但是,以后呢?   被祂……   通过拟态法拟态了“一”……   也就相当于拟态了“全部的祂”啊…… 第五十七章 选择:无限神战(二合一)   希茨菲尔的感悟正在通过“神秘”源源不断的传达过来,因此夏依冰也能对那些场景画面感同身受。   她对这些情报的认知和了解在过去确实是要差一点的,但此时此刻不会了,她连带接受了全部的真相,也彻底领悟到了她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东西。   灾厄纪元、折叠纪元、灰雾纪元。   灾厄纪元分前后两部分,第一部分的灾厄是由母树,也就是纳米亚主动引发,它的诱因是一个世界在宇宙规则的自然运转下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结,那个世界泛意识的本能想要自救。   撒迦莉雅——也就是尤西里安的名字,她和艾门-哈温、龙女俄塞纳,以及艾门-哈温的妹妹莱娜这些人,应该就是活跃于这个时代,最终成就了“太阳神话”。   虽然那些投影幻象里没有披露所有的细节,但夏依冰再傻也能推出来,之所以能办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很可能是艾门-哈温使用拟态法拟态了一颗新的天体。   在宇宙时空的尺度上,我可以把天体视作其规则的载体么?   她暂时还不能确定这种高深的知识,但影夜的“神秘”却在支持她的第六感,她越发认为这个猜想是对的。   或者可以换一种说法,规则的载体并不限制于要是什么东西,但最起码的,作为载体的那个东西要有足够的强度。   只要强度够,万物都可以成为载体。而艾门-哈温拟态星辰的过程不过是在提高自身的强度。   她成功了,她便获得了成为载体的资格。在那一刻她便成为了规则新的选择。她既可以视作是吃掉了母树,也可以视作是将旧世界的神树移植到体内,成了它们栖身的容器。   这无疑是灾厄纪元最最关键也最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至于历史记载里提到的“太阳圣剑”,“被神力引导降下的天火”,这些东西相较于艾门-哈温晋升到的境界来说不过是微观层面的灾厄罢了。   环绕星球一圈的剑焰会掀起海啸和地震,会灭绝无数土人部落,会将一部分生命炙烤成焦炭,扭转磁场让冰雪融化,大地化作漆黑焦土。   但在毁灭过后亦会有新生,这样的过程即使没有太阳圣剑也早已在亿万年的时光中循环重复过许多次了,那毁灭非灭,而是生命新一轮循环的开端。   至于灰雾?它们在这期间就起了苗头。   纳米亚就像一艘泊船,在艾门-哈温这位船长调度下在星海中航行。从莱娜曾经说过的那番话,“注定会遇到这种情况”来看她们早有心理准备。   这或许是因为……她们很清楚她们向四周发出了讯号。   纳米亚的求生本能……灾厄纪元中爆发的圣剑……如果巴特列特那种都算“黑暗中亮起的灯泡”的话,那么当时她们捣鼓的动静,怕不是相当于在黑夜中投放一颗炸弹?   所以她们早有预期,只不过没想到来的是这样麻烦的东西。   那么神战的掀起并非没有征兆,撒迦莉雅的警戒行为也可以视作是有预谋的。神战早期的顺利进展多半来源于她用拟态法拟态外神做出的牺牲,但随着战局僵持神国高层们逐渐发现不对——这种拟态,它所产生的后果,好像和所有种类的拟态都不一样。   灰雾的本质,就是名为“万物归一者”、“万物认知归向之主”的可怕存在。   祂可以做到出生见死,让自己的目光贯穿所有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祂的存在方式超出了凡俗智慧能理解的极限,所有的邪神、外神、污染物、实验体、神秘道路……甚至灰雾本身,都只不过是对方存在概念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认知篡改不过是对方所有能力中最自然也最不起眼的小伎俩——只要你发自内心的信奉这点,你确实就可以以“万物”的身份与祂“归一”。   那这样看,人世间,包括这宇宙,也不过是由祂意识生成的梦境?   我和艾苏恩曾经从拉娜的梦境中超脱出来,相较于被囚禁在梦中的灵,我们就是外神,我们就是伟大的未知……   夏依冰觉得头皮发麻,她同时还想起了艾莎大陆的起源传说。   超脱,超脱。   传说中只要寻回救世之血就能超脱出去,这个传说到底是只针对艾莎大陆的,还是针对沉醉在这梦中的一切?   那我们到底是在梦中还是醒着?亦或是……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应该是之间。”   听到声音的同时,夏依冰感觉四周一黯。   影夜的幕布被拉上,所有的时空都被延长。在影夜形成的黑暗中只剩她、希茨菲尔还有对面的神秘人三足鼎立,艾米莉、艾尔温等人都已不见踪影。   “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通过拟态明悟到了这个道理,她就再也脱不了困了……从那一刻开始,她的生命,她的思想将进入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也就是向着‘万物归一者’进行转化蜕变。”   希茨菲尔通过神秘解析到她的心里想法,直接在嘴上回复她。   只有她们在,现在没有必要再打哑谜了。   “从那一刻起,哈温冕下就知道神战已经没必要再进行下去。因为就算斩杀再多的魔怪,再多的污秽,祂们也不过是正主的化身,是祂衍生出来的梦境碎片。”   “从那一刻起,纳米亚就已经赢了。因为通过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的牺牲——通过她最后残留的人类意识,她发现了‘万物归一者’的存在,并解析到了其存在本质的最大秘密,破解了它的‘神秘’本源。”   她说神秘本源……   夏依冰眼皮跳动一下。   指的是……刚才回溯中提到的,‘万物归一者’的概念太过宏大,因此并不具备具体的、细化的微观意识?   这是什么意思?   结合后面那番话,她当时是打算让艾门-哈温……把自己吃掉?   通过这种行为破解一个超脱多元存在的“神秘”本源?从而让艾门-哈温取而代之?   以认知中的万物消亡融合归一为代价成就己身之伟业,一跃登神,成为不可被理解,不可被窥视,真正通晓过去与未来,同时存在于所有时空间的究极主宰?   这也太过于——   艾苏恩的形容很准确!到这一步开始,如果艾门-哈温点头,那她确实是赢了!   她就是纳米亚!   纳米亚就是她!   她的永恒即是世界的永恒!只要她能踏出那一步,之前的牺牲算什么?死去的生灵又算什么?   就不说两边价值是否相等这种哲学问题了,就算它们对她来说太过重要,她也完全可以在全知全能后根据自己的记忆将其重塑回来啊!   就像拉娜的梦……   就连拉娜都能做到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做不到?   但是……   脸上的惊叹开始收敛,夏依冰一阵阵的开始起鸡皮疙瘩。   但是那个家伙竟拒绝了……   她拒绝吃掉开始向全知全能转化的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选择陪在她的身边,用生命为牢笼自囚绝地。   神火永不熄,只为灼烧增生组织。   牺牲者圣殿根本就不是为了囚禁邪神,它真正的用途原来是——   怪不得,艾苏恩曾经在里面看到过她……   怪不得,回溯中的艾默菈会传话给未来,让“可能看到这一切的意识不要去救她”。   她们都知道啊……都知道啊!!!   太阳神国从未远遁,那船的风帆从未升起!   她们一直留在这里……   一直在等奇迹发生……   “也是从那一刻起,纳米亚也注定输了。”   希茨菲尔垂首摇头。   “她不愿意。”   “那就等于是慢性死亡。”   “她不愿意。”   “她就要在漫长时光中承受对方的腐化。”   “327年并非是两个世界所签订的妥协契约,而是她精准计算出来的……自己能在这种腐蚀中保持清醒的时间。”   “它不是面向未来的期许,而是绝望降临的倒计时。”   “告死的钟声真的是在宣告死亡,那声音不来自于任何器物,它是从天上来……从太阳中来……”   “所有的恐慌都是注定。”   “一直到第三个百年,那刻度走完,真实的物质腐朽成梦,灰雾倒卷,噩梦降临。”   “只剩影子在苟延残喘……”   “看来生命层次升华过后,‘你’对很多事物的理解能力又透彻了许多。”   神秘人“修奈特-哈里”蹙起眉头。   “……真可惜,我本想等‘你’解析完一切再出现的。”   “你动不了我们。”夏依冰朝她拧眉。   “你杀的了神裔,对我们应该无可奈何。”   黑暗中,大概是地板的位置,血晶乌鸦显化的女子依然抱着身体在痛苦颤抖,而“修奈特-哈里”不过是她周身蔓延的灰雾凝聚而成。   夏依冰猜测这个东西应该是多年来,真正的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向万物归一者蜕变的产物。   她既不算是撒迦莉雅,又不算是血晶乌鸦这滴分出的血。而是同时继承了这两者的阅历和见识。   “我是奈何不了‘你’。”   没想到对方居然还干脆承认了。   “最初的我,也就只是‘修奈特-哈里’。”   “我不知道我有这样的起源,我不知道我是谁,来自哪里,我只知道从我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拥有本能——我要竭尽所能的帮助灰雾侵染这个世界。”   又是本能意识。   聆听的两人同时蹙眉。   就像纳米亚有本能意识,他妈的,原来万物归一者也有啊?   祂确实没有什么细化而又具体的意识,但是艾门-哈温把祂某个融合渠道架起来烤阻止其升华反哺本体,祂对此不爽而做出应对,听起来似乎也合情合理?   ……个屁!   夏依冰真有些受够了。   如果可以,她宁愿用自己不是神祇为代价来换一切神秘统统消失。   “我好像做了很多事情……”   女子眨眨眼。   “邪神游戏……篡改密码书……誊抄死灵之书散布到人间……席卷灰雾解析她的起源渠道也就是地球……中间还化身梦仙女复活了一些有用的死灵……黑蒙之蛇好像也是我的独创。”   她每说一个事例,夏依冰的脸色就黑一分。   你好像还挺引以为豪?   “但是,这和明白我到底是谁,寻回我存在的意义相比都不值一提。”   她对两人露出微笑。   “哲学上是有终极难题的说法吧?”   “我是谁?”   “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   “帮助我找到答案的人,是‘你’……”   她的称呼是不是有点奇怪……   夏依冰眯眼。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你’、‘你’、‘你’的……   不是应该说‘你们’吗……   她知道,自己和希茨菲尔应该算一个神,她们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伟大者。   但是那是神秘尺度的认知吧?   都和她们俩面对面了还这么讲?   难道在对方眼中,她们的形象是另一种?   “是因为我们吃掉了新生母树。”希茨菲尔点头,“那一瞬间,真实之间出现了缝隙,惊动了被封印在牺牲者圣殿中的你的本体,你便借着这层联系苏醒过来,开始谋划用蚀渊之谜篡改现实。”   “不错!”女子直接承认了。   “如果成功就是加速我升华的过程,等这个影子世界也被同化到梦里,艾门-哈温就再也无法抗住祂的力量,她不愿意做的事将由我来做……我可不像她有那么多在乎的东西。”   你当然没有了。   夏依冰撇嘴。   别人的情谊是从生死历练中锻造出来的,哪像你,刚出生就是为了颠覆一切!   她立刻开始思考要怎么对付这个东西。   打架……对方应该不是她们的对手。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了,能用动手解决的问题,没有必要策划阴谋。她要能打那早就直接打了,何必在“觉醒”之后依然藏头露尾。   但这边也很难说能对付她。   “修奈特-哈里”是特殊的人,特殊的神裔,特殊的生命。   她同时具备人、神裔、灰雾邪神这些存在的特征,与其说她是活生生的生命不如说她是万物归一者的梦之碎片。   就算杀了她,也无法改变血晶乌鸦本体正在向万物归一者蜕变的事实。   也无法改变艾门-哈温和她一起被囚禁在牺牲者圣殿里的事实。   毁灭还是会降临的。   只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不得不承认有点泄气……   说实话,如果像一开始猜测的那样,纳米亚面对的灾难是“灰雾正在向这边侵袭”,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抵达”而已,她还不至于这样垂头丧气。   大不了,打不过就死就是。   对方还不至于说强大到她无法理解的程度,实在不行拖着整个影夜自爆,总之不可能给那些怪物吃掉,乖乖化作祂们的养分。   但现在一下子告诉她:灭绝的危机一开始就近在咫尺,而且是以这样的形式。   啊,真相如何可以这么残忍。   还什么修奈特哈里……   梦仙女……   这狗东西确实是“梦仙女”……就算这边把她弄死,过个千把万年的,她的本体还能再做个梦,再次催生出另一个“修奈特-哈里”。   所以就算抓她出来有什么意义?   不解决源头的问题,这麻烦怕不是来的永无止境……   夏依冰终于知道为什么对方敢直接出现了,搞了半天是有恃无恐。   不对——   她斜眼看向希茨菲尔,终于察觉到少女一直都保持着镇定。   艾苏恩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她抓到什么破绽了吗?   “我们互相都拿对方没办法。”女子邪笑,“但是‘你’有在乎的人吧?”   “‘万物归一者’的存在和概念太霸道了,对我们这种层次来说听到那歌谣都要晕眩一阵,充其量维持在半梦半醒之间,那凡人更加无可抵御,撒迦莉雅那样的伪神更是理解了就要当场沦陷……”   “你威胁我们?”   夏依冰的脸色阴沉似水。   必须承认她是对的。   这个概念,现在影夜女神也理解到了。   但是自己和艾苏恩无疑都挺住了这种同化的过程,这一定和她们的生命概念已经升华蜕变到某种层次息息相关。   然而她们在乎的人却不具有特权。   这也是为什么艾苏恩刚才要把“夜影”拉起来封闭一切。   她不希望现在谈论的东西给除这里以外的任何人知道。   否则哪怕是艾尔温……或者影夜的女儿艾米莉,她们也会走撒迦莉雅的老路,在不知不觉中被同化的。   “但你也不想死。”   希茨菲尔突然开口了。   “你是祂的碎片。”   “你在我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证明了那三个问题,好不容才寻回了真我,你应该知道这个机会有多珍贵。”   “你可以选择和我们敌对,试着用某些行为激怒我们,让我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将你杀死。”   “那你就是真的死了。”   “新的碎片会源源不断的继续诞生……在被拉长的、无限的时间里将会发生由我们对垒的无限的神战。”   “但每一次,新生的人都不是你了。”   “……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夏依冰再去看女子的脸色,发现果然她表情也很不好看。   “好……真不愧是解析掉影子所有奥秘的女神。”   她叹了口气。   “‘无限神战’……有这种觉悟,那我也只能选择后退一步。”   “但是——”   她话锋一转。   “就算我后退。”   “就算我求饶。”   “就算我答应‘你’不再出现,不动用任何手段做任何会妨碍到‘你’的事。这绝望的未来,‘你’也没有办法去扭转吧?”   “就像再如意的梦也不过是梦而已,再残酷的现实,那也是现实啊……”   “我是可以选择顺从‘你’成就这个美梦,给‘你’一个看似圆满的结局。但总有一天这梦是要醒的。”   “无非是时间长短。”   “何必让痛苦延续到忍耐的终点……”   “不用你管。”   银发女神抬起右手。   女子眼皮狠狠一跳——她看到随着这个动作出现,从女神身后亦有一棵巨树的白影在黑暗中升起。   唰——   斩痕,在黑暗的底色中反向为白色。   那纷争的始作俑者却早就逃了,只留下黑发女子在下面颤抖——又“蓬”的一声恢复变成一只血晶乌鸦。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眼睛一闭一眨,艾米莉顿时发现消失的妈妈又回来了。   地板上的神秘女子不见了,躺在那的变成了乌鸦老师。   这到底是——   “艾苏恩?”   夏依冰带着复杂表情看向妻子。   “你该不会是想……”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希茨菲尔叹息一声,随后转头,看向一脸懵懂的女王。   “唔,艾尔温。”   “咦?我在!”   “未来的希望,可能就寄托在你的梦境中了……” 第五十八章 长夏的祈愿(二合一)   热风一来,1987年的春天就过去了。   维恩港,人们迎来新的一天。工人水手们摸黑早起赶着上工,要到天色稍微敞亮一点,那些幸福的文员职业才会不舍的起床,开始给自己准备临行早餐。   再看马路——那路边挤满了等待公车的人,传统职业马粪工已经转化成了市政清洁,到处都是施工建设发出的噪音,走进任意商店都能听到《早间电台》或者《维恩电讯》的播报新闻。   [从东海岸到歌罗西港的航线至今为止已经开辟了有挺长时间了,我们很高兴的看到过去饱受诟病的流血事件在最近半个月里大大减少……]   [是的,但是阿卡莎小姐,既然你们早间电台邀请了我那我就必须说实话,我想说这不完全是那些部门的功劳,还要感谢那些船舶公司在整治这些风气上投注的精力……]   “伊文斯天天就知道在盒子里说怪话,他什么意思?谁不知道那些公司就是故意在纵容海上抢劫?”   “因为有争议,亲爱的~我建议你别信他说的话,就当他在放屁好了。”   无所事事的老酒鬼们一大早就聚集在酒吧里收听电台,对他们来说这可比等吟游诗人、游唱家起床要方便多了。   最重要的是这项服务非常廉价,在这个一份报纸都涨价到十几歌利的时代,蹭电台听,然后根据里面的内容议论争吵,他们从这项活动里收获的乐趣已经超越了蹲在街边看裙下风光。   毕竟,夏天了嘛。   一座快节奏的大城市,它几乎每一天都在给自己整容。那么作为流动的血液,人群……对节奏变化也是最敏锐的。   无人注意的偏僻街道上,希茨菲尔拉着女儿的小手在轧马路。   “妈妈。”   “怎么。”   “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到外面来?”   走了一路也看了一路,艾米莉想说她确实很享受这种……看着别人为生活奔波忙碌而自己却可以悠哉散步的生活。   但要知道这也不是常态哩,正常情况下她应该在家里上早课的。此前妈妈还提到等她再大点就要把她送去外面的学校,她的家教向来是保持的很严格的。   平时怎么求也不被应承,这次突然主动提出要带她来玩。这岂不是显得很反常吗。   艾米莉感到些许不安。   但和不安相比,她更有烦恼,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是忘了什么呢?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感觉,但那多半是“忘记了玩具放在什么地方”、“忘记了上一刻自己想要做什么事”。虽然自己忘了但自己也百分百肯定那件事是不重要的。   哪像这次,她总是下意识的在想到底忘了什么,就好像她其实该知道,那件事比拉下的玩具重要多了。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多像这样相处相处。”希茨菲尔对她笑笑,“总是窝在家里也会觉得不透气吧?哪怕房子外面有草坪,没有人气还是不能称之为‘社会性历练’。”   “妈妈……”艾米莉怀疑的眯眼看她,“我记得你之前是大侦探吧?”   “大侦探算不上,你想问什么?”   “我记得以前被夏妈妈带出来玩,每走一段路都能听到有人在议论你哩。怎么现在完全没有了呢?”   “哦,那可能是因为……近期出现的新事物有些太多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以前的事自然不会再去讨论。”   “真的是这样吗?”   “不然还能是怎么样呢。”   但是妈妈你同时还是械阳伯爵啊!   艾米莉撇嘴,这句话倒是没说出口。   没有为什么,问就是直觉。   她的直觉在对她预警,如果说出这话来,她今天指定没好果子吃。   艾米莉有点太机灵了。   希茨菲尔摸摸女儿的脑袋,那头柔顺的黑发真是让她爱不释手。   越来越难骗,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意识到的呢,还是因为她是我的孩子,对我的力量有天然抗性……   她们花了一整天游玩这座城市,看了几个主要景点,又来到海边,脱了鞋袜下到浅滩,母女俩弯腰挑拣着贝壳。   艾米莉到底还是孩子心性,笑闹一阵子也就累了。   感觉上的奇怪和莫名不安都被疲惫掩盖下来,她困了也倦了,在母亲怀抱里沉沉睡去。   哗啦啦——   海滩回荡着潮汐声,伴随海鸟在高空盘旋鸣叫,不时穿插有路牙上的力工吆喝和轮船汽笛,海平线上隐约能看到几缕黑烟。   希茨菲尔就这样抱着艾米莉侧身坐着,晚霞夕阳给她的轮廓镀上金边,她的脸在印照下发暗发红……她维持着看海的姿势一动不动。   夏依冰其实已经观察她们一整天了,她觉得这幅画面真的很美……比任何油画,任何艺术作品都要美。   不错,希茨菲尔动用了“神秘”特权,把她过往存在的痕迹抹掉的又彻底了一点。   夏依冰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理才这样做的,她没有反对,因为她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也要跟着一起去呢。   如果我们都回不来,那相比通过我们的故事发掘到这个绝望真相,还是沉浸在美梦中一直酣睡比较幸福。   “我是不是很自私。”   希茨菲尔突然开口。   “单方面为所有人安排好了未来的路……甚至没给他们选择权。”   “我还……欺骗了艾米莉。”   “欺骗后还要她单独把持真相,把我们的工作继承下去……”   “对待女儿如此残忍,我这个妈妈还真不合格。”   夏依冰想说你充其量就是干了和萝瑞尔差不多的事,有什么值得愧疚的呢?   也没见你和萝瑞尔重逢会怨她嘛……   不过这种破坏气氛的话还是不讲的妙。   唔……   甚至想都不能想。   谁让她们实质上算一位神呢。   至于安排未来这个事情……这是她们商量之后所认定的最佳解。   目前已经可以确认:艾尔温的梦境里,那座牺牲者圣殿,它其实是太阳女神自囚的牢笼。它的内部封印着很可能是牵扯到无数个次元、位面、世界的终极奥秘。   虽然没人进去过,但从“修奈特-哈里”的反应也能猜到,太阳女神还在坚持,只不过很可能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   327年的倒计时嘛。   那是她自己计算的认为自己能维系清醒的时间,当倒计时走完,她就“睡着了”。   哈里女士倒是光棍的很,被揪出来又退走之后,现实里的日蚀残党直接浮出水面投案自首。   ……只有一些她口中的“顽固分子”还在躲藏,那是真正的疯子,她表示自己懒得去管。   “这是不死者舰队目前骨干的名单和物资清单。”   再度出现时,她自认为奉上了一份大礼。   “‘你’好像以为靠铁腕清洗就能把人心冲刷干净?哼哼……不如看看这些单目,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在暗中资助我们。”   “小打小闹的东西。”希茨菲尔当时直接把单目拿到一边。   “梦终究是梦。”   “不得超脱,梦里的苦难也全无意义。”   “还是有意义的。”哈里摇头,“就像你我,我们开头也是梦中人,但也都是靠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寻到真我。”   “若是没有这个步骤,我们怎么能走到今天?所以可千万别小看了梦里面的小人物,有一天会让高高在上的神都吃一惊呢……”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想要跟我们合作?”   “我原本的打算是,等‘你’用虚假的历史把蚀渊填补完,再想办法诱导‘你’打开‘最后之门’。”哈里微笑,“现在虽然我失败了,但我们也不是非要互为敌对不可。”   “你想成为那个东西然后吃了我们,我们必然是敌对的。”   “但那是最后一步……我需要‘你’开门才能进去,而‘你’想做的事……开门也是第一步吧?”   “……”   “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开门,‘你’也需要我提供里面的情报。我们完全可以暂时达成合作关系。至于敌对……等门开了再较量嘛~”   夏依冰很不爽那女人说话的腔调,但如果想实现那个愿望的话,她们确实需要率先开启“最后之门”。   也就是牺牲者圣殿那道隐藏的牢门。   打开它,就能直接找到艾门-哈温。   当然了……看到艾门-哈温的同时也会直接面对那个东西。   其实“修奈特-哈里”还给了她们第二个选择,那就是双方彻底休战,互相井水不犯河水。   因为对面等得起。   觉醒之后,她的寿命再也不受凡身限制。等多久都行,总有一天那座监牢会从内部被打破,会有恐怖从中跃出。   多数人或许会这样选吧……就像她们现在给多数人安排的未来,生活在谎言中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但影夜女神是不同的。   主要是艾苏恩-希茨菲尔不同。   “我不认为,哈温冕下当初说的‘我来解决’是一句空话。”   她的妻子当时是这样说的。   “她不会那么鲁莽的……我认为一定还有一些线索没有被发现,她当初设立的守密人制度,我们希茨菲尔家族一定还有未被发现的使命。”   “她说我是‘钥匙’。”   “那我非要进那门后看看才行。”   艾苏恩有点钻牛角尖了。   平心而论,夏依冰对这些神的故事已经感到厌倦。   她并不是怯懦,只是觉得有点累了。   当神的日子并不如她之前二十多年当人的日子更轻松自在,她从中感受不到什么乐趣。   如果可以她宁愿她和妻子都是凡人,她们甚至不需要多少钱,哪怕一家人都挤在221号的房子里,就靠接案子养活自己,都比现在幸福的多。   但是,谁让她是艾苏恩呢。   我的救赎。   我的天使。   你选择的路我可断然没有不跟的道理……所以她当然是百分百支持希茨菲尔,要陪她一起来一场豪赌。   真的是豪赌,因为这和之前任意一次行动都不一样。   大多数案子,她们有线索,哪怕办不成也有退路。   哪怕是危机四伏的艾莎之旅,或是后来被拉扯到拉娜的梦境,局势,总体上也在掌握之中。   只有这一次。   决定她们能否成功的已经不只是她们自己的决心和努力。   还需要运气。   希望艾门-哈温是真的有留什么后手吧……   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   “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随着我们的失败,那个东西彻底醒来,这人间的梦境也要破碎,就连梦都将不复存在……”   ……我们能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么?   咂咂嘴,夏依冰也不管沙滩上脏不脏了,直接坐下去,岔开双腿,把一大一小两个挚爱都搂到怀里。   “我们肯定能赢。”她用力搂紧怀里的人,“所以别说那些东西……”   希茨菲尔都被她逗乐了。   还觉得我的这些话兆头不好?   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才是典型的旗帜?   不过也难免会这样紧张。   毕竟她们要面对的东西,相较于她们所能理解的事物来说,层次跳的也太高了……   有时候也会想,真相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一边是残忍无情的现实,一边是甜蜜沉醉的梦境。   让一般人来选,到底那边才更好呢?   知道真相后,她确实想过很多次这样的问题。但每一次她都会得出同样的答案——再残酷的现实也比梦境要好,再无情的真相也比假象要好。   没有为什么。   没有理由。   希茨菲尔不想说那些大道理,更不想把一路走来道别的名单罗列出来,去诠释自己这样理解的必要性。   只因为她在成为影夜女神前是个侦探。   ——她艾苏恩-希茨菲尔是个侦探。   那对侦探来说,还有什么是比真相更加重要的吗?   不。   不会有了。   ……   不知不觉晦暗下来,夜幕给三人披上轻纱。   艾米莉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路,直到回到希茨菲尔庄园,被母亲安放在小床上,她也还是没有苏醒。   两人依次在她面颊两边印上一吻,取出写好的信笺摆在枕边,对视一眼,打开衣柜开始换“旧衣服”。   希茨菲尔选择了一套修身黑底长裙,裙摆一直拖到脚踝。   另有皮鞋、白丝裤袜、黑发带、眼罩等零碎物件。   夏依冰选择了一款老式长风衣,也是黑色款,皮制料子微微反光,下面穿着修身短裤和黑丝裤袜,搭配一双高帮长靴。   盘起的头发都被她们放了下来,希茨菲尔坐在镜子前将头发重新梳理编织,在左侧面颊留下一条小麻花辫。   夏依冰束起了高马尾,配合风衣立领,一股肃杀气息简直呼之欲出。   一切准备的差不多了,两人隔空对视一眼。   “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装扮呢。”   “没错~”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我觉得这也算一种复古主义~”   她们也没有傻到在装备上不做任何改变,除了这些东西,她们还拿上了锈迹斑斑的阿霍因之剑,龙女俄塞纳蜕下的龙角,以及那几张至今看不懂意思的书页。   “可惜了,就连导师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字符。”   希茨菲尔最后盯着那些书页看了看才把它们塞进胸口。   老式裙子就是这点不好,全身就没地方是能装东西的。   她总觉得书页隐藏有一些关键信息,但就连神眼都无法堪破它们,而且所有的语言逻辑都对它们失效。   不可理解。   无法破译。   也只能暂时这样先带着了。   蹑手蹑脚的离开房间,吩咐胡桃照看艾米莉,两人抱着复杂的心情来找血晶乌鸦。   自从苏醒,血晶乌鸦一直待在阁楼上面,和黑枭那些鸟儿待在一起。   黑枭无疑是最通灵的鸟,它对乌鸦的到来非常警惕,一直缩在角落屁都不敢放,只有两只猫头鹰看不清形势,上来就想和“新的伙伴”亲热一番。   至于结果嘛……它们已经萎靡不振的躺在笼子里,看样子是被吸了不少血气。   “你们不该来。”   乌鸦一直看着窗外,听到脚步声后直接开口。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是我拒绝。”   “谁都比我有资格……这里只有我最没资格面对那个东西。”   “但也只有你和祂渊源最深。”   希茨菲尔一句话就逼得她转头看来。   “我说的不对吗?”   “堂堂血源之王难道要欺骗自己才能苟且下去吗?”   “这个机会……你不想要吗?”   只要掌握技巧,说服一个人其实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尤其是对方本来就有那个意思,不愿意只是拉不下脸求人的时候。   “你们这身打扮……倒是有点古典主义的风情和味道了。”   “那是因为地上发展的太快。”   一路闲谈,她们遁入暗影来到宫殿院落,看到艾尔温正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等待。   “你们……你们终于来了?”   艾尔温看到她们后先是露出笑容,随后注意到她们的着装,笑意一点一点沉淀下去。   复古……虽然她并不确定两人早些年是怎么穿的,她当然能理解为什么要这样打扮。   如果失败了就干脆沉入过去时光的意思……吗?   凄凉感,混杂着强烈的愤恨和不甘。   艾尔温痛恨自己帮不上忙,明明她才是正统继承人啊!   “能接引我们到那里去,你就已经帮大忙了,艾尔温。”   两人轻轻上前和她拥抱。   希茨菲尔拥抱时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话,女王先是愣住,然后脸色立马变得通红。   她们上楼,来到卧室。一路没遇到任何阻拦。   这是早就安排妥当的了,艾尔温按计划喝下药剂躺到床上,气氛显得越发紧张。   临行之前,希茨菲尔突然迟疑了。   她维持着僵硬的身姿,半转过身,回看这人间,看到夜幕中闪烁万家灯火。   伊森-海德格拖着疲惫的身姿回到据点,他刚结束这次的外派任务,回到家洗了手开始准备晚餐,一边做事一边哼歌,红着脸看向拿回来的一朵玫瑰。   李昂-科内瑞尔正在熬夜补习当爸爸的要点,巴莉乌坐在摇椅上织毛衣,一大一小,她的影子和丈夫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伴随烛光在墙上摇曳。   扎菲拉刚收到一封特殊的信函,那信封居然是粉红色……旁边的同事们纷纷笑着闹着对他欢呼,他却难得没有摆死人脸,苦笑着把信函塞进怀里。   马普思-戴伦特正在归来的船舱里呼呼大睡,旁边躺着的应该是他的新搭档,他被木人的鼾声吵的辗转反侧,但他宁愿忍受这折磨也不弄醒他。   康特-西绪斯和律希尔-德莱耶芒正在接待阿什莉带去的教士二人组,这还是她帮忙引荐的关系——为了研究梦妖短缺的寿命之谜。   除此之外还有年轮……黛瑞尔兄妹……时光龙兄弟……阿尔勒-蒂兰……   一张张面容在眼前跳跃,最后居然变成了穆柯,变成了夫人,变成了海伦和医生,变成了费迪南德、卡西米尔、糖果伯爵、黄金骑士戴琳……   “艾苏恩?”   “我这就来。”   最后对着世间笑笑,艾苏恩-希茨菲尔取出小镜子整理仪容,就像曾经被夫人教导的那样。   然后不再犹豫。   抬脚跨入那无光之梦。 第五十九章 神秘之门(二合一)   再次来到牺牲者圣殿,每个人的感触都和上次截然不同。   只有莉卡-哈温,她维系着绿雾骷髅的外观凑近上来,语气听上去终于有些不怎么耐烦。   “上次其实我就想说了……你们应该老实按照我说的去做!”   上次做决定的人是希茨菲尔。   她闯进了狱堂,还走到了狱堂中央。在那里和《过去未来之书》有过一番“亲密交流”,但是她显然没有直接用自己的血刻录名字上去,否则在莉卡看来自己的使命已结束了。   “你确定你所坚持的就是正确的吗。”希茨菲尔盯着她眼眶里的死灵火,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哦……”骷髅上下颚开合几下,“你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是,你在外面找到了比我更可靠的领路人呢……”   “但确实如此。”希茨菲尔直接承认了,“我们还查清了你是怎么死的,包括你的长辈莱萌-哈温,隐藏在你们死亡身后的所有真相。”   “那么我是怎么死的呢?”骷髅语气已经开始不善,她觉得这个外姓后辈未免有些缺乏礼数。   “你是被一个叫‘修奈特-哈里’的家伙杀死的。”夏依冰懒得在亡灵身上浪费时间,更不要说她们现在已经搞清楚对方提供的情报很有可能大多是错的。   “她会拟态变形术,可以变成你最亲近最信任最熟悉的人……她同时具有那位血源之王以及灰雾邪神的本领,她还会篡改你的认知,你的记忆搞不好都是假的。”   “假的?”骷髅先是一呆,然后捂着脑袋不断重复:“假的……?假的!???”   她体表的绿雾开始颤抖,而且颤抖幅度越发剧烈。就在艾尔温不忍心看到她这样想要上去查看她时,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整副骨架彻底炸裂开来,和滚动的雾气融合到一起。   “……”艾尔温张了张嘴,神色黯然,把抬起的手臂收了回来。   “她早就死了。”夏依冰撇嘴,“与其继续让她活在谎言里,不如让她就此安息。”   “我想问一下。”艾尔温突然上前两步,在前往狱堂的隧道内拦住她们,“你们之前跟我说哈温冕下有后手……是真的吗?”   “当然是……”   “艾苏恩,你来回答。”   夏依冰顿时不爽起来,我看在艾米莉的份上让你安心这是为了你好,陛下你这可把关系弄生分了啊……   “线索太少了,我不能肯定。”希茨菲尔摇头,“但是她说过她会解决问题……我不相信她所谓的解决就是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守密人制度’——你觉得是这个?”艾尔温也是极聪明的,稍微一提点就反应过来。   线索确实少。而在有限的线索中,能够确定确实是出自太阳女神本人之手的计划和安排,“守密人制度”、“希茨菲尔家族的秘史”……这些当然是最接近的。   希茨菲尔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我理解为什么艾苏恩偏偏要再到这里来了。   艾尔温抿唇,放下手把道路给她们让开,心里想着原来“钥匙”还可能有这样的释义……   但是没有把握啊。   说到底这种可能性不过是影夜女神的无端猜测,这甚至都算不上是“线索”级别的情报了,只是她们从一段对话里分析的“希望”?   依据不再是客观事实,而是指望那位的为人……尽管那是哈温神族的母神、先祖!但我们对她的了解还不全面啊!   仅仅从一些回溯投影里看到她和人对峙,又从一些文献记载里看到只言片语……这样短的信息链就连一个话剧角色都拼不出来,更何况是要彻底解析一个人的一生,乃至她的本性?   “我可以担保。”血晶乌鸦一直站在希茨菲尔肩膀上,此时忍不住要说点什么,“论对她的了解这里没有人比我更深刻了……我可以担保她就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   “尤西里安女士,你知道我们现在在讨论的事有多严肃吗。”   但这一次艾尔温可不会再过多尊重她了,两道锐利的目光扫射过来,血晶乌鸦被她盯的有些浑身发毛。   “我当然知道……!”   “那你如何肯定你对她的了解就是准确的呢?”艾尔温简直是步步紧逼,“就连莉卡前辈都……她的例子你们刚才也看到了。”   “谁能肯定尤西里安女士的记忆就是真实的呢?谁能肯定,这种信任就是准确的呢?”   为了防止艾尔温“彻底洞彻真相后受到‘归一’的同化”,影夜并没有告诉她全部的实情。但她还是自己猜到了血晶乌鸦存在信任问题。   都这种时候了,她也顾不上什么情谊和关系……影夜女神不愿意扮演这个角色的话那就她来。反正她也——   这恐怕是她为数不多能发挥点作用的地方了吧。   血晶乌鸦在她清澈的注视下只能低头。   如果一个人连自身的存在都是虚假,她怎么有脸要求别人相信她说的话?   她怎么辩解?   辩解不了的。   我就不该跟她们来……   她懊恼想到。   我自己存在与否都是小事情了,万一因为我提供了错误的情报导致她们……   那我该怎么面对我自己。   又该怎么面对她呢……   “我们得出这种结论,并不完全是参考了导师的意见。”   猛地抬头,乌鸦看向说话的人。   她还叫我“导师”?   这简直是……   “对你们来说这里很新鲜,但对我可不是。”   说话的人自然是希茨菲尔,她此时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蛮横的自信”:“早在解析咆哮之书的时候我就来过这里,我在这里看到过她留下的影子……她提醒了我……最重要的是她念出了我的名字!”   是这样吗?   艾尔温呆住,心想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好了!   因为很显然的——如果不是因为心里牵挂着某些事情,哈温冕下怎么会对艾苏恩如此上心呢?   给她提点,还知道名字!   这无疑坐实了“守密人制度就是她刻意筹备”这一想法,而且还不仅仅是一开始假设的那个原因——防止本源神秘被邪神窥探那个原因,它的重要性一下子就被提上来了!   说到底,艾尔温还是太恐惧了。   心里没底,就像临近考试但脑子里一点干货都没有的学生一样,拼了命的熬夜翻书,想要确定自己理解的公式有没有问题。   她太需要有人告诉她“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并不奇怪。   别看她可是一国之君,平时重要的决策也没少做,但和现在相比是完全不一样的。   平时的决策再重要,哪怕想错了,做错了,最糟糕的后果不外乎就是亡国,她这个女王的脑袋被砍下来。   哪像现在。   她猜也能猜到……如果这两人失败了,整个萨拉,整个纳米亚会是什么下场。   “进去之前再来对一下吧。”   眼看没人说话了,希茨菲尔伸手到胸口衣襟里,从温软中掏出那几张古朴的书页。   夏依冰看向她的脸,发现她本来神色上是没什么异样的,但被自己看过去,那白嫩脸蛋就不受控制的渐渐红了。   你看什么看?   最后还幽怨的回瞪过来,接着把脑袋偏向别处。   夏依冰终于心满意足了。   她不想做什么,只是两人现在的装束让她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当她觉得妻子最好还是和16岁时一样容易害羞容易脸红的时候对方真切给了她这样的回应,她想说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好求的了。   “来吧……艾尔温!”希茨菲尔幽幽呼了口气出去,抖抖手里的几张纸,“我们几个都看不出问题,你来试试。”   她可不会犯低级错误。   进了狱堂可就不好再回来了,此行一去可能是永别。与其在最后那些时刻懊悔怎么没有多尝试一些可能性、多尝试几次,她当然要把每个人、每条信息的价值都压榨干净才肯进去。   “那我……我试试看吧!”   艾尔温用力点头,接过书页查看起来。   效率很快,快的就像一个学生确定自己到底会不会做外语卷子……只见她很遗憾的摇着脑袋:“我看不出来任何名堂。”   仔细一问,她阅读这些神奇字符的效果也和这边一样。不但每个字符都不认识,盯着一个字符看久了还觉得其他字符都在跳舞都在变化,稍微看久一点就头昏脑涨。   “年轮也不确定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夏依冰沉吟。   希茨菲尔陪伴艾米莉的时候她也分神“拷问”过年轮了,手法很简单——直接把树人女士拖到影夜的梦里,在梦里问她什么都是知无不言的,她醒来还不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   年轮的原话是,“当她有记忆起这些东西就已经摆在宝库里了”。她此前也不是没有对这些书页起过疑心,比如怀疑它们可能是外文版的“死灵之书残页”,但一方面是她研究不出什么名堂,一方面是这么多年下来这些书页也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影响,她逐渐也就不再关注,只是把它们丢在宝库里吃灰。   但希茨菲尔还不死心,让艾尔温用血脉蜡烛——也就是她手里那根燃烧的烛火去炙烤书页,看看是否会发生什么。   艾尔温照做了,书页没有任何反应。   希茨菲尔又试了“自己和艾尔温共同持有书页”、“在共同持有书页的情况下用烛火炙烤”、“炙烤的同时用神眼观测”、“观测的同时把书页举到绿雾里去”等等想法……但这几张纸就和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不管怎么试探都纹丝不动。   难道是我想太多了?   揉着太阳穴,希茨菲尔有点泄气了。   回溯里,哈温冕下曾经用这种字符留给龙女和莱娜一封信。她在信里准确预言了“万物归一教”的存在,甚至精准点名了邪徒和被邪徒蛊惑堕落的刀匠。   这操作压根不能用“料事如神”来形容了,根本就是照着未来念书——邪徒米达因此笑着说“她果然拥有这种力量”,指的应该就是“太阳王能和归一者一样看破未来”。   正是因为如此,希茨菲尔才有信心到这里来。   她是因为意识到了:真正角力的双方是两个可以看破未来的存在,两个达到了出生见死那种级别的存在,她才有信心来参战的。   那两个家伙相较于她们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棋手一样,祂们能纵览整片棋局,预测对方的下一步棋并做出应对。   只有这种同级别的对抗才是有意义的,也只有这种前提条件成立,成为其中某一方的棋子按照计划行走下去……这种选择才是有希望的。   否则她还挣扎什么呢?   对手能看破未来,预知她接下来的每一步操作,她再挣扎有什么用?   没用的。   毫无意义。   希望不在她艾苏恩-希茨菲尔身上,不在夏莎-伊玛尔身上,不在艾尔温-哈温身上,不在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身上。   她们所有人都不行。   全看艾门-哈温。   看这个同样可以看破未来的家伙,她有没有看破绝望,有没有针对绝望布置所谓的后手。   从这个角度分析,希茨菲尔当然会格外看中这几张纸。   仅有的范例中那封信可是“记载了未来”。   那我猜测我手里的东西同样也记载了未来,理由是它们都使用了这种怪诞字符……很合理吧?   其实希茨菲尔还有最后一条路,那就是把书页拿去给“修奈特-哈里”,找她参考。   同样是万物归一者的外相显化,她确实和血晶乌鸦是不同的。乌鸦显化的源头只追溯到她的本体,而哈里的源头则直接就是那本体被污染后的混沌状态。   哈里是在那327年里才诞生的。   血晶乌鸦看不懂可能是因为她继承的记忆不完整,可能是她的本体故意截断了这部分记忆。   哈里不一样。   希茨菲尔有预感,哈里大概率是能看懂的。   但是她怎么能甘心?   有可能扭转终极命运的东西……如果上面的字她认识,只是内容里的秘密她发现不了,那找对方参考她还能接受。   但现在这种情况,她如何保证哈里看懂了之后照实和自己说?   如果她骗人,她甚至识破不了!   所以这最后一步她是不愿跨出去的……她宁愿把秘密带到坟墓里去,也不愿意让那个家伙讨到便宜。   “你未免把我想的太阴暗了。”   走廊卷起一股气雾,散开后露出哈里的身形。   这次她倒是没有和血晶乌鸦连接在一起,后者警惕的注视着她,夏依冰更是从阴影中抽出了长夏。   艾尔温一开始还有些懵懂,看到她们的反应后才神经紧绷,然后摆出了一个格斗的架势。   “她能看到的我也能看到。”哈里瞄向血晶乌鸦,“还什么秘密……不知所谓的画符罢了。”   她也不懂么……   希茨菲尔先怀疑后坦然。   也对。   这家伙没有必要跟她们撒谎。   “谁知道会不会需要一些特定条件。”但她嘴上依然是不认输的,“就像我刚才的那些实验一样,如果落到你身上就有用呢?”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把这种重要线索用这么粗糙的方式传承下来。”   哈里只是摇头。   “真要说的话,倒像是她那些女儿的手笔。”   “但她们可看破不了什么东西,留下任何叮嘱也与废纸无异!”   “所以不要浪费时间了吧。”她转头看向走廊深处。“还是说,你们担心那些表面的囚徒?”   又轻笑一声:“谁知道祂们其实才是狱卒……有我引路不会有麻烦找上来的,在开门之前我会保护你们的……我说到做到。”   短短几句话,她把在场半数人都惹毛了。   血晶乌鸦双眼通红。   什么叫“以我对她的了解”?   你不过跟我一样是冒牌货罢了,说得好像你真的是本体一样!   夏依冰也是神色不善。   这家伙以为我们还真只有这一条路了……   真该死,想反驳她却找不到理由,这种感觉真糟糕啊……   艾尔温谨慎的维持着那滑稽架势,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猜测着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有希茨菲尔,她定定看着哈里一言不发,足足隔了快十秒钟才开口说道:“可以。”   “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艾苏恩……?”   这声呼唤不是夏依冰发出来的。   它来自艾尔温。   所有人转头,看向萨拉女王,目睹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银发女神面前,低下头,然后像是鼓起了勇气——猛地飞身抱住她,两行泪水滚过面颊。   夏依冰狐疑的挑起眉毛,并没有做任何表示。   “好了。”   希茨菲尔摸摸艾尔温那头顺滑的白发,温和的在她耳边呢喃说道:“还有艾米莉等着你去照顾她呢……”   艾尔温身躯颤抖了一下,点点头,一点点跟女神分开,手持烛台伫立在原地,看着她们进入走廊深处。   “有些问题。”   哈里走在最前面引路,夏依冰阴着脸开口。   “女神的子嗣们,真的都被你杀绝了吗?”   第一个百年和第二个百年,那几段回溯的历史已经被确认为篡改过的。虽说在明悟最终真相后这里面的细节已经不再重要,但夏依冰还是对发生过什么感到好奇。   艾尔温到底还是不方便知道太多东西,现在只有当事人在场,这些事总算可以问了。   希茨菲尔也看向哈里,她也很想知道对方的答案。   本以为这不是什么重要问题来着,但不想哈里沉默了很长时间,一直到临近狱堂大门都没回应。   “……我不过是,让她们放弃一些妄想罢了。”   哈里站定,声音从她的前面传来。   “你们应该看到回溯了……不错,她们其中一些人在生前被她授予过‘血晶’,那是她的神血结晶,和那个东西的伟力一样,拥有篡改现实,扭曲现实的可怕力量。”   “她们还幻想着呢……”   “幻想着,只要有这个东西,所有的牺牲都可以挽回。”   “只要她们的母神可以逆天改命,用这个东西,她们就可以死而复活,那悲惨的经历不过就像一个长点的噩梦……”   “我不过是打破了她们这种幻想罢了。”   她还是没回头,但语气听起来越发冷冽。   “一个一个都那么坚信她会赢。”   “我就是看不惯那样的嘴脸!”   “那么你也有可怜的地方……”   希茨菲尔幽幽说道。   “你再说一遍?”   猛地回头,哈里的眼睛直接红了。   “没什么。”   希茨菲尔却轻飘飘的抹过话题。   “这本身就不是重要的事吧。”   “别太在意。”   “我们去开门。”   “……”   这恐怕是她第一次吃瘪。   进入狱堂,走在雾气中,夏依冰一边看着哈里阴沉的脸色一边想到。   艾苏恩不会说废话的……   所以那代表什么呢。   她其实还具备人的情感?   想不出头绪,一行人已经来到矮桌跟前。   希茨菲尔拿出上次顺走的墨水瓶,按照哈里说的划破手腕,让自己的血和红墨水混在一起,用这份液体在《过去未来之书》上写下了真名。   [原来是这样……]   图撒在书页间跳跃出来。   [哈哈……原来是这样!!!]   [早说我不就知道了吗???]   轰隆隆——   伴随他的无声咆哮,整个狱堂开始震动。   后面的女神雕像开始发光,七彩的光线不断变幻,最终形成一道由灿金色神火凝聚的门。   哈里看到门立刻跨了进去。   希茨菲尔紧随其后。   她本以为会晕眩一阵,没想到一点难受的反应都没有。   进去后还是一片飘渺的灰雾,这地方好像似曾相识,就是底托莉雅被太阳王击退的大殿。   她的目光立刻锁定在大殿中央。   那金发的背影。   她终于再一次和她相见…… 第六十章 暴走的神话(二合一)   浓郁的灰雾导致视野很差,希茨菲尔甚至连自己的脚面都看不清楚。   但她却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金发女神。   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和气质已经卓越到背对着他人都能诠释的地步,而是相较于这座诡异的大殿,她看起来未免过于格格不入。   衣装没变。   上次希茨菲尔在牺牲者圣殿里看到她的留影,当时她是什么穿着,现在就还是什么穿着。   修身的、纯白色的露背袍裙。隐约带点异域风情。比柯梵还要绚丽璀璨的金发从后垂落下来,那发丝末端隐约能看到跳跃的火焰。   金色的火焰,只是安静在那里跳跃燃烧着。   女神无言。   在她伫立的边缘,插着一把似曾相识的十字长剑。   太阳王剑……   希茨菲尔控制呼吸,一会看看女神的背影,一会看看旁边的宝剑。   这把剑救过她的命,在她第二次闯入牺牲者圣殿,从《过去未来之书》那儿获得欲念邪神的情报后,那些“狱卒”靠近过来,对懵懂的她伸出爪牙。   ……还是图撒提醒她举起这把剑,她才得以从那里脱困。   后续能够粉碎席娜的阴谋,甚至抹杀死神树的威胁也是因为她用仅剩的神血墨水画出了宝剑。   它不止救过她一次,希茨菲尔自然对它有一些特殊的感情。   但是现在这个……是什么情况呢。   剑就在那里,那金发的背影是谁应该无需多问。希茨菲尔事先考虑过很多种进来后可能面对的场景,比如一上来就要抵御污染和同化之类的……她却是没想过此时的体验会这么轻松。   是的——就是“轻松”,因为她根本不敢奢望自己居然能有闲暇来思考问题。   她不需要立刻考虑迎敌,不需要立刻考虑解谜,不需要立刻担忧自己的安危,在她的感觉中周围的时空仿佛陷入静止一般,她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她愿意她甚至可以在这里站到时间的尽头。   “是了……就是这里……”   这是打破死寂的动静。   抬头观望,希茨菲尔看到“修奈特-哈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雾气前方。那是比“哈温冕下”还要靠前的位置,她穿着自己标志性的蓝色长裙,双手张开,往前挪蹭,一边走一边大口呼吸,那语气听起来既像感慨又像吟唱。   “宇宙的基点和终点。”   “万物的起源和终结。”   “所有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所有的生灭在这里结束……”   “是这里……就是这里……”   “我将在这里成就梦想……”   “我会带着期望继续前进下去……”   她说“期望”。   希茨菲尔眼神闪烁。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觉醒还是对哈里造成了影响。   在觉醒之前,哈里可以说就是恶的代表。尽管她需要耗费心神来思考那三个哲学难题,但她其实也维持了自身的纯粹。   比如她杀人的时候,作恶的时候。   操纵归一教派、操纵日蚀发展、支持尹瑟尔崛起、复制死灵之书……甚至借用“祂”的力量将死者复活篡夺价值的时候。   那些时候,她起码是纯粹的恶。   但觉醒之后就不一样了。她确实因此而明悟了自己为何而生,她诞生的使命,但“副作用”是……她不可避免的要和哈温神族有所牵扯。   那327年里谋害的亡灵,那一张张面容都要从心湖的最底层浮现上来,这些都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压力。   所以她觉得是时候了。   只要这个猜测成立——只要确定“现在的修奈特-哈里其实是很在乎哈温神族那些人的命运”。   有些事情,就可以谈了。   “砰!”   从撩起裙摆到抽出白鲸,然后扣动扳机发出一声巨响。希茨菲尔总共只用了不到一秒。   枪口喷出一道橙红色的光焰火蛇,还没等声音彻底传播开来,哈里的脊背就陡然爆出一簇血雾。   然后爆影弹开始发挥真正的威力。   “砰!”   血和骨渣在四处飞溅,爆炸过后,原地只剩下一副人类残躯。   “毫无意义……”   那仅剩的头颅拖着一条脊椎骨……还有脊椎连接的神经树梢漂浮起来,把脸转向这边大声尖笑:“你到底发什么疯才会觉得这种攻击对我们有用?”   “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希茨菲尔半眯独眼,“我怕你看前面的东西太入神,导致一切再也无法挽回。”   说话的同时她顺势往金发女神那里瞥了一眼。   女神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果然是彻底陷入沉睡了吗。   然后她又把视线掠过哈里的脑袋,一直深入她后面的灰雾,依稀能看到那里确实存在有一个看不出形状的……无法描述那到底是什么轮廓、什么外形的巨大胧影。   就是那个东西吗……   太大了。   也太高了。   只能看出祂在那里。   在那里蠕动。   具体什么模样根本看不出来。   冕下无数年来一直站在这里,为的就是用神火炙烤自己的爱人,用这种方式阻挠她被同化污染。   但是除了她的发丝末端,这里已经看不到任何火苗了。   失去了神火的压制,那雾里的东西究竟放肆生长了多长时间……   啊……   我甚至不确定当雾散后,我能不能正眼看祂……   “不用管她。”哈里缓缓飘飞过来,冷眼也看向金发女神,“她能让倒计时走完就已经注定会有今天的下场,我们闹出再大的动静她也不会醒——她和死了已经没区别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她失败的结果。”哈里眯眼。   她的身躯已经碎的差不多了,虽说不致命,她本人在态度上也不当回事,但一个脑袋拖着脊椎和神经树梢的模样看起来还是非常恐怖。   “她不愿意走那条通天大道,所以才会有我诞生。”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她这些年的坚持根本是错的,她无法在不依靠外力——也就是通过吃掉这东西的前提下靠自己迈出那最后一步。她做不到——她就依然不能说真正到了那个层次,她和这东西就是差着级别的,那注定的毁灭她也无法阻挡。”   “而我——”她对这边抬起下巴,“正是为了挽回因这份傲慢而酿成的苦果才诞生的。”   “你想说你才是对的?”希茨菲尔垂下手臂,微微摇着头,“她不做,所以才有了你……你其实并不是祂的孩子,最起码当你成为你的时候,祂的名字还叫撒迦莉雅……”   “是又怎么样。”哈里盯着她,“或者你还能找到更好的法子?”   “我确实也考虑过……”   希茨菲尔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夏依冰可算进来了……   哦……她居然把《过去未来之书》整本抱进来了?   但她嘴上还是继续说道:“考虑过这个选择的对错。”   “有可能她该听撒迦莉雅的把她吃掉,踏出那一步之后再想办法补救……如果她能成为的那个东西真的能掌控过去未来,而且全知全能的话,解析生命的内在奥秘,甚至是她们的思想,她们的一切,将这些重塑后再创造回来,似乎是理所应当可以办到,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是我现在要做的事。   哈里听到这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但是如果这个前提不成立呢?”   “什么意思?”   哈里顿时又蹙起眉。   “意思就是。”希茨菲尔再次对她举起白鲸,脚下的阴影在身后膨胀成一棵漆黑巨树,且树梢上开始生长、悬挂出无穷尽的漆黑长刀。   “我相信哈温冕下当初没有选这条路,一定是有她的理由。”   “这绝不仅仅是什么‘重塑后的她们还是不是她们’这种主观上是否接受的哲学问题。”   “而是‘是否成立’这种选择题!对错题!”   “我认为你的臆想很可能不成立。”   “如果你走那条路,等待纳米亚和哈温神族的,才是绝望……”   “你觉得我,包括里面的那个东西,祂在分化出我的时候都是受了真身的影响……?”   哈里露出好笑的表情。   “你以为这是‘祂’的阴谋?用来误导我?误导我主动拥抱‘祂’?被‘祂’同化?”   希茨菲尔并未回答。   但她抿起的唇已经说明她就是这么想的。   “……无知。”   冷冷给出这样的评价,哈里猛地转身看向胧影。   “自大!傲慢!自以为是!”   一口气数落了好几个词,她才又转身过来怒视少女。   “我发现你们真的是一个毛病……总觉得对方在觊觎什么图谋什么……你怎么不多想想我们有什么可觊觎的?”   “一个‘全知全能者’,祂想要什么得不到,还需要你来假设‘祂’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人格模型’?”   “我只是在假设最坏的可能。”   希茨菲尔坚持说道。   “没有最坏了!”哈里打断她,“最强的代言人被污染压制陷入永眠……新生的‘你’又如此孱弱……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中都有注定带来毁灭的危机……现在就是‘最坏’!现在就是!”   “那你为什么要理睬我呢。”希茨菲尔加快语速,“你动不了我们,我也杀不了你。你大可以直接飞过去和祂相拥,你为什么不去?”   “你是迟疑了吗?还是说你其实也心存恐惧?”   “你害怕如果是我说的可能,你的行为会把一切都葬送。”   “成功的你自然可以依托记忆将纳米亚……纳米亚里的一切生灵都重塑回来,但如果你失败?你在乎的一切都将不存,就连那份记忆本身也要失去意义……!”   “影夜——!!!”   哈里的头颅咬牙切齿,双眼中布满骇人血丝。   只从表情看,她恨不得把少女吃了。但她终究没有动弹,吐了口长气又转过身,带着些许迷茫看向胧影。   “……”   夏依冰趁这个机会抱着大书从雾中走来,她来到希茨菲尔身边,把书交给她,伸手拔出了负在腰间的阿霍因之剑。   虽然看起来卖相已经惨不忍睹,好似被那记“治愈之剑”榨干了力量,但好说歹说也是神器,是绿龙女王全身精血的具现。   她觉得这东西多少应该是有点用的,左手拿着这把剑,右手握紧长夏影刃,再加上身后背着的一对龙角,这架势可谓是全副武装。   不过她带来的最大惊喜并非她本人,而是她通过“神秘”传来的话。   【图撒说它可以解谜。】   图撒?   希茨菲尔低头看向怀里的大书,心脏不受控制的在剧烈跳动。   如果她没理解错误的话,这个意思是……图撒说的“解谜”,指的是一共三张写有神秘字符的纸卷?   是了……   《过去未来之书》,只要是存在于过去时间线上的文字内容,它都能给你复刻出来。   尤其是语言!   第一次翻阅它时里面的内容我根本看不懂,它立刻根据我的思想修改了书页上面出现的文字……它本身就是最全能的翻译师啊!   抬眼看向“哈里的残骸”,发现她还在仰望胧影一动不动,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挣扎,希茨菲尔赶紧把书页拿出来——干脆把它们夹到大书中间。   然后是问图撒……   现在不好直接说话……用笔写么?   该死,我身上好像没有带笔……   就在希茨菲尔懊恼的时候,她猛然看到:那些塞进去的纸卷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用这个词形容真的合适吗?   是真的消失不见了,还是纸卷的根脚,它的一边主动和这本书长到了一起,彻底成为了它的一部分,不分彼此,她现在已经是分不清了。   她也无暇再去想那么多,因为就在她摊开的位置,那些空白书页的最中间,一行行的神秘字符再次扭动着浮现出来,俨然就是神秘书页上记载的内容!   而且还不只是这样而已,图撒很是贴心的在下面给她列出了瑟兰语的翻译文本,让她直接就能看懂意思!   [……异种病毒掀起的灾厄是纳米亚万物万灵演化历史上抹不掉的一道疤痕。]   她仔细读道。   [自此以后,万物万灵用来承载思想的器官多了一个。他们不仅仅再用大脑诠释狡猾和智慧,还有心脏,心脏也获得了特权赋予……]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瞪大眼睛,希茨菲尔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   本以为就算不是“破局妙计”,好歹也是对未来的提点和预言呢。   结果就这?   虽然还没有读完,但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份关于异种病毒的报告书吧?   这下她是真泄气了……   哈里刚才在神殿里讥讽说这玩意不可能是太阳王留下来的,对现在局势起不到任何促进作用,她还不信。   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了,希茨菲尔就是再信任艾门-哈温,她也不敢对神秘字符抱什么指望。   对了——   失望之余她机警抬头,朝旁边的“另一半”多看了一眼。   我并没有传话让夏把这图撒带来。   她在外面耽误那么久不正常……   这是她自己想到的么?   不怪她多想,夏依冰看起来确实有点异常。   通过“神秘”,希茨菲尔能感觉到她浑身的肌肉一直紧绷,好像时刻在维持“如临大敌”那种状态。   这并不合适。   就好像她做出了某种决定一样……   她到底是——   发现夏依冰一直注视着某个方向,希茨菲尔跟着看过去,见到那赫然是艾门-哈温——对方正用一种决绝的眼神瞪着太阳王的背影。   “……”   强烈的怀疑和不安自心里升起。   希茨菲尔突然想到,影夜女神的权柄被分成了两部分,自己是“过去”而对方是“未来”。   一直以来都没怎么重视过,是因为“未来”从未体现出它的存在感过。她们做不到看清未来,只是偶尔夏依冰会跟她抱怨,她看到过一些零碎闪过的片段和画面。   那些片段和画面……不可名状……无法描述……不会就应在这地方吧?   而且,导师呢?   尤西里安导师,怎么没有跟她在一起吗?   “艾苏恩……”   “啊?”   “我不知道……”   “但是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啊???   没等希茨菲尔领悟意思,眼前的马尾女人突然蹿步跳了出去,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举起手中的残破长剑——直接从身后将那道人影刺穿。   ……   ……   时间这下是彻底变慢了。   希茨菲尔看到她转头对自己微笑,看到四周雾气突然凝固静止,眼角的余光还看到哈里瞪眼张嘴好似要发出尖叫,最重要的——她还依稀看到雾气后的胧影猛地颤抖了一下。   “咔”   被刺穿的女神突然伸手,抓住了旁边插着的太阳王剑。   人和剑接触的一瞬间,她的头发……那末端的神火就像披风一般延伸下来,又瞬间点燃了四周能看到的一切雾气。   灿烂的金光和滚烫温度在大殿中央爆发开来,神火泛滥化作火海……强烈的气流把希茨菲尔从原地掀飞。   她终于领略到无可抵御的力量。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   包括她身后的巨树胧影。   连一丝抵抗都没能做到,只是被神火轻轻一冲就破碎开来。   就要消亡。   就像从来不曾真实的存在…… 第六十一章 希茨菲尔家族真正的秘密(三合一)   时间倒回到几分钟前,就在希茨菲尔急匆匆追着哈里跨入光门的同时,夏依冰赶紧也想迈步跟上。   “等等!”   血晶乌鸦立刻叫住她,“我有事情要和你讲!”   但夏依冰根本不睬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废话……她又不傻。   什么事情你不能之前跟我讲,而是要等到这种关头?   我怎么可能为了听你说一些大概率是没用的废话让艾苏恩和那个危险的家伙单独闯进一处秘境?   “是关于‘未来’的!”血晶乌鸦不得不抛出一些真正的猛料,“你们总是回溯回溯的……显得伟大者只有这方面的功能一样,你就不觉得自己很掉价?你就不想帮上忙吗?”   夏依冰脚步停顿,呼吸急促飞快说道:“……你干嘛现在才跟我说这些东西?”   “因为‘门’截断了我和她的联系。”血晶乌鸦理所当然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只有这时候我才算是自由的,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完?”   “我们正在耽误时间……你要说就快点!别在那废话!”   “你听好……我知道你平时说过你看到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没错!”   “你每次都想和艾苏恩仔细把那些画面给描述出来,比如你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是一只猫还是一个人还是一棵树,但是你每次都做不到。”   “是这样。”女人竭力平复呼吸,一边回答还一边在瞪眼盯着光门,“因为看到的画面太碎了,类似于以前做梦,经常想不起来梦的内容……”   “让图撒帮你。”   “……你说什么?”   “《过去未来之书》确实拥有读取思想的能力,敞开你的心给它看,让它把读取到的内容转述给你。”   “我拒绝!”夏依冰脸色变得铁青,看了眼摆在桌上的厚皮大书,“我不可能冒这种风险!”   她才不管这本书和血晶乌鸦是不是认识,对方对它又有多少信任度。反正在她这里这东西是没人权的。   “图撒不会全心全意帮你的。”乌鸦站在桌子上,也跟她坦白,“它非常狡猾……就算说谎也会混在一堆真话里面,甚至有可能全都是真话!就算我也很难分辨出来。”   那你还让我信任它???   夏依冰真想把乌鸦的脑袋拧下来看看里面是不是也都是血晶。   “但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乌鸦眯眼,“如果不能指望哈温,那就只能指望你们了……但因为你们‘暴殄天物’的原因,导致伟大的权柄被分化为两份。其中一份看起来还是残缺不全的,你觉得自己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你就不想知道完整的影夜本该能看到怎样的未来,然后根据那未来去行动吗?”   夏依冰沉默了。   她可以不在乎其他的指责或者任何一种道德绑架,但唯独在成神这份机遇上,她是沾了别人的光。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血晶乌鸦点点头,“时间确实已经耽误不少了,尽快决定吧!夏莎!”   “烦人……”夏依冰咬牙切齿,然后一把将大书搂过来,“如果能回来我一定要把你的脑袋拧掉啊啊啊啊!!!”   反正这家伙号称血源之王,又能变成各种形状,就算拧掉脑袋也不会死吧?   她说真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最起码也要过一把手瘾,好好给现在的自己出气才行!   “到时候你想怎么都行。”乌鸦只是看着她快速翻页,然后提醒她:“它会自动尝试侵蚀每一个接触它的智慧生命,把你的警惕心收起来,尤其是‘神秘’!”   “这样就行了?”   习惯的闭上眼睛,夏依冰让自己全身放松。   她好像确实感觉到了。   隐隐约约的,有一股意识想要侵蚀自己的“神秘”。   她故意把“神秘”的屏障掀开一点,让那东西渗透进来,顿时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喉咙眼涌起一股恶心的感觉。   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钻到脑子里一样……   “这样就可以了吗?”   “尤西里安?说话!”   她闭着眼睛在那里叫,血晶乌鸦已经拍打翅膀飞过来,落在她把持大书的右手拇指上,伸出翅膀在空白书页上快速书写。   写的血书。   她的身体本就是由血晶构成。而血晶说难听点就是凝固的血。   [我是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   [我承诺会放你从里面出来,现在告诉我,你从她脑子里看到的‘未来’!]   夏依冰已经睁眼了,正好看到这行字符。   然后她双眼微微瞪大,看到下面另有一段字符浮现出来。   [原来是血源之王。]   [但我记得你早就已经……]   [你的承诺我可不敢信啊……]   [你只能选择相信。]血晶乌鸦继续书写,[要么我们把你丢在这,你可以试试看再等一个人指望他帮你脱困。]   顿了一下,书页上浮现出一个丑陋的“鬼脸”。   非常恶心……大致能看出是人脸的排列,但是眼睛鼻子等器官看起来像是摘自别的生物拼接来的,它的脑袋上还有不止一对动物的角,正瞪着一大一小两只眼睛在无声咆哮。   这就是图撒?   时间之王……谎言之王……   不就是一个能跨越时间纬度贩卖情报和生物器官的奸商而已,居然也能这个王那个王的……古代人真的好自大啊。   夏依冰突兀蹦出来这种想法,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鬼脸消失,下面开始呈现出无比详细的“解读内容”。   “我不能看!”   血晶乌鸦立刻飞走了。   “靠你了夏莎!”   “都记下来!要快!”   不用她说夏依冰也在快速记录,但是这个内容是不是有点太惊悚了???   [我和艾苏恩一起进入光门,在里面看到了静止不动的艾门-哈温。]   [艾门-哈温的正前方,那片厚厚的雾中隐匿着尤西里安被严重腐化的真身,也就是血源之王的本体。]   [修奈特-哈里想要吃掉这个东西以补充全知全能。她成功了也失败了,因为那个效果好像并不和她期望的一样……]   才看了两行,她的脑门上就开始布满汗水。她不禁要思考这到底是不是她真正看到的未来?   每一段形容都很笼统,这难道是我当时潜意识对画面的解读吗?   心很慌,因为如果未来是这样的,那她们完全不可能存活。   看似这段描述只是堵死了哈里的路,而哈里是敌人,这对她们有利。   但这条路怎么说也代表了唯一剩下的可能性啊!   不走这条路的话,那不就等于支持艾门-哈温的选择了吗?   这个选择造成的后果……现在不是体现的很清楚吗?   破局的可能被堵死了,哈里不行那她们肯定也不行了,这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坏消息了,她简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抱着惶惶不安的心情继续往下读,她逐渐狐疑的提起眉毛。   [尤西里安选择和本体相融,她可能是想为我们争取逃离的时间。]   [她成功了。]   [那个东西短暂恢复了属于人的情感,祂应该是对艾苏恩说了什么。]   [我们本可以逃出光门的,但我看到艾苏恩转身拿起了阿霍因之剑,用这把剑从身后刺穿了女神的胸膛。]   这——!!!   这是什么啊????   夏依冰大口喘息难以抑制。   这又是什么意思?   艾苏恩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的,肯定有原因。   难道她认为太阳王才是被污染最严重的那个?临走前把她捅死延缓灾厄降临?   记述到这里就没了,她赶紧翻页,看下一段。   [我被无穷无尽的光和热给淹没了。]   [我依稀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叹息:“人选错了……”]   然后呢?   没了?   先是愤怒的在书皮上拍打几下,然后夏依冰突然想到如果这就是“自己”看到的未来,那在这未来里,“自己”应该是被“无穷无尽的光和热”给吞噬了。   也就是说未来在这里就彻底中断了——未来的观察者估计都死了哩,后面发生什么自然也再也看不到了。   也就是说我会死吗……   那叹息难道是尤西里安的本体发出来的?   人选错了……是什么意思……   “我们得尽快了!”   现在急的轮到血晶乌鸦了,她站在矮桌上不断跳脚。   “不知道她们在里面是什么情况……”   “快快快,快快快!”   “别吵!”   夏依冰烦躁叫了一声,感觉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看不到艾苏恩,我好担心……   真该死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冷静分析啊!   还是先进去吧?   先确认艾苏恩是否安全,别的事情延后再想……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没有理睬血晶乌鸦直接抱着书冲进光门,一直到影夜的联系通过“神秘”再次跳跃出来,那躁动的心才终于得以享受安宁。   现在可以慢慢思考了……   等等尤西里安在干什么???   目瞪口呆,夏依冰眼睁睁看着血晶乌鸦嗖的从身后飞进来,然后越飞越高越飞越快,居然是直接奔着前方雾气里的胧影去的!   那东西……是她的本体?   怪不得我说拧下她的头她也满口答应……你是根本就没想回啊?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飞快看了眼大殿中央。   唔……   金发的背影?   应该是艾门哈温……很好,艾门哈温背对我们在那傻站着。   艾苏恩在靠这边一点的位置。   和未来里描述的好像一样。   希茨菲尔此时已经看了过来,但夏依冰的主要注意力却还放在前方雾中的巨大胧影上。   她在思索,尤西里安和这东西是同根同源的,未来叙事里她应该是牺牲了自己——   或者也不能叫牺牲吧,自己和自己融合什么的……说人家牺牲了不太合适。   总之她通过这种行为让那东西短暂恢复了神智。   属于“尤西里安-文森特-撒迦莉雅”的神智。   那她应该是有什么预期的计划了。   是她自己想的,还是艾门哈温告诉她的?   大概率是后者。   艾门哈温自己睡着醒不过来,只能靠这种方式传达给我们。   未来叙事里她是把计划告诉了艾苏恩吗?   导致她拿起剑就上去捅人……   走到希茨菲尔身边,夏依冰一低头就看到她胀鼓鼓的胸脯,顺势想起了那几张书页,便把厚皮大书塞到她怀里。   【图撒说它可以解谜。】   是不是图撒说的已经不重要了。   趁着妻子翻书的间隙,夏依冰突然灵机一动,暂时把影夜的“神秘”都纳入自己掌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我是撒迦莉雅。】   “……”   【现在,影夜,拿起你旁边那人手中的剑,用她刺穿哈温,但要注意避开心脏。】   【……你是谁。】这边反问。   【你应该知道——等等,你不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呼吸显得越发急促,夏依冰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交好运了。   真的会有这种事吗?   搞错的因果,居然被我以这样的形式给看破了……   所以那个“人选错了”的意思其实应该是——   【把你的剑给她!快!】   那个声音又在催促了。   【让她按我说的做……快点,我最多再支撑十几秒钟……】   【这是谁的计划?】   【是哈温……是她的嘱咐……】   【她有说后续应该怎么做吗?】   【她只让我告诉影夜……她没有说完就睡去了……】   那么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夏依冰这下终于舒服了。   害怕吗?   确实有一点。   但她应该是兴奋居多。   她不在乎会死。   不在乎会身陷险境。   她唯一只害怕一件事,那就是在这场翻天覆地的灾难中,自己完全帮不上忙。   “艾苏恩……”   “啊?”   “我不知道……”   “但是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说完自认以为是的遗言,夏依冰举剑一个跳步,瞄准金发女神那裸露在外的白皙脊背,狠狠将剑刃捅了进去——   接下来她会拿起旁边这把剑……   视线盯着女神的右手,看到她确实抓住了剑柄。   很好……   然后接下来是“无穷无尽的光和热”……   金发上的火焰突然暴涨,就像瀑布一样翻滚着、放射着垂落下来,一并点燃了所有的雾气和空气。   那么我的使命就完成了。   夏依冰安心的闭上眼睛,准备就这样被神火烧死。   因为按照她的预计,艾门-哈温是能看破未来的。   她知道影夜会被分成两半,而她的计划就是让其中一半牺牲自己做“点火”工作,更重要的一半负责解决“点火”后的问题。   但她显然没有交代清楚。   要么是她没有交代清楚,要么是尤西里安的本体被污染太深了,都意识模糊记忆紊乱了,没有记清楚最关键的步骤,导致承担“点火”工作的人变成了艾苏恩。   那留我下来能干什么?   有神眼……神血……是“钥匙”的人可不是我!   这些火焰可不认我!   留我下来根本没用!   她觉得只能是这个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对方会在最后叹息“人选错了”。   那我现在就是在矫正错误。   虽然我也不知道艾门哈温后续的计划,但这应该,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你做的很好,夏莎-伊玛尔。”   谁!?   猛地睁眼,夏依冰诧异的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有死?   但我的身体呢?   眼前飘动的金色发丝……这不是我的身体吧?   这到底是——   “很多东西我不能明说,因为我要提防祂的注视。”   “几乎没有提示,强行要求你们领悟……我知道这是很荒诞的要求。”   “但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耳边的呢喃沉寂下去,不管夏依冰再怎么呼唤都不再来。   眼前还是一片火光……金色的火苗几乎把一切都点着了。   尝试驱动这具身体。   纹丝不动。   我这是成了艾门-哈温的影子?   “神秘”的联系也被强行切断了……什么话都传不过去。   她不由担心起希茨菲尔,担心她能否在这可怕的火海中保全性命。   视角切换,来到影夜的另一部分。   艾苏恩-希茨菲尔不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汹涌的太阳神火,但却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它们的威力。   不愧是连时空间都能拿来当燃料灼烧的火焰,影夜的力量在火浪冲击下根本就是一碰就碎,仅仅是第一波冲击就将她掀飞,让她彻底被席卷进这片白金海洋。   入目所及的一切都在被灼烧着。   哈里的残骸……   她的真灵……   她确实有尝试做出挣扎,但毫无意义。   希茨菲尔的左眼能在火浪里看清周围环境,她亲眼目睹,哈里被一团白金火焰席卷上来,那火舌儿只是在她身上一卷一绕,她的一切就都化作飞灰,飞灰洒落在白金中继续充当养料。   还有这“大殿”……   当所有的灰雾都在燃烧,都被白金之海挤压着后退,希茨菲尔才真正看清,这里压根不是什么大殿。   地面、吊顶、廊柱。   所有的一切都是触须,都是血肉,都是活生生的噩梦显现。   她之前在雾中看到的巨大胧影不过是这头可怕生物露出来的一个瘤子,它的真身从这里一直往时间的两端在无限延长,一头在过去,一头在未来。   难以窥全其之穷尽。   难以解析其之神秘。   那火海肆虐,它腐烂的身躯正在神火炙烤下飞速萎缩。   还来得及吗?   这种时候才苏醒……   我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我应该知道。】   心脏剧烈跳动一下。   希茨菲尔睁开属于人的眼睛,在火海中挣扎爬起,抬手看了看,自己居然没被烧死。   白金色的火舌儿就在四周欢快的肆虐,它们就像空气钻进她的袖口,钻进她的衣领,像是水流冲刷过她的身体,似乎在用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完好和纯净。   如果这是“计划”的话。   现在的我该做什么呢?   听不到任何声音。   眼前也只有白金之海。   仿佛彻底置身于“无”,置身于一个被静止的时间节点上,希茨菲尔一时陷入迷茫。   【还有夏……】   【我要去找她……】   对了!   晃晃脑袋,眼神中的情绪逐渐坚定。   还有夏。   那么近的火焰……   她现在是什么状况?   抬起腿,希茨菲尔有些踉跄的在火海中奔跑起来。   但只跑出了三四步,火海中就猛地钻出来一个金发女人,两边猝不及防直接撞在一起,希茨菲尔被撞倒在地,很是痛苦的捂着鼻子。   缓了一会,她用眼角打量对方。   金色发丝,还在往下流淌火焰。   那神圣而又绝美的面容,虽然闭着眼睛,但她百分百确认这就是艾门-哈温。   她在干什么……   她的行动好像有点奇怪?   歪了下头,希茨菲尔惊愕的看到,艾门-哈温也跟她一起歪了下头。   她爬起来,艾门-哈温也跟她一样。   二者的动作、身形几乎没有误差,就像是在照镜子,就像她们互相都是对方的影子……   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啊!   希茨菲尔有点急了。   这一看就是没意识的,放在平时她肯定要好好研究一番,但现在,现在她急着去找人啊!   往左跨步,金发女神立刻往右跨步。   两人险些又撞在一起。   “……让开!”   有些生气了,希茨菲尔抬手举起长夏影刃。   女神也照做,太阳王剑以同样的角度被举起来,两把兵器在火焰中交叉抵扣。   为什么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咬牙切齿。   意识混沌。   莫名其妙。   悲愤交加。   希茨菲尔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了。   都可以说是尸体的东西了,何必跟我过不去呢?   你做不到的事,我也做不到。   何必这样挡我的路。   好像我欠你东西一样……   影刃到底还是不能和神剑相比。   抵在一起久了,长刀渐渐有了溃散的迹象。   希茨菲尔自暴自弃了。   她考虑最后闯一次试试。   如果还不行,那长夏自然会被劈碎,太阳王剑恐怕会直接刺穿她,那她起码也解脱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金发女神的脖子——看到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居然也套着一只黑皮项圈。   她顿时愣了。   所有的过去和未来……在所有时间中解析的线索都在这一刻汇聚到心底,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些说话。   “算了,看在你是守密人家族的后裔,以及是个神蚀者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对人类来说心脏或许比大脑还要重要。”   “是么……原来这是伯母对你的保护……”   “大脑都被侵蚀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能保持自我思想,真稀奇,难道心脏真的可以承载思维?”   “……异种病毒掀起的灾厄是纳米亚万物万灵演化历史上抹不掉的一道疤痕。”   “自此以后,万物万灵用来承载思想的器官多了一个。他们不仅仅再用大脑诠释狡猾和智慧,还有心脏,心脏也获得了一份特权……”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项圈的秘法……这不可能是妈妈自己领悟的。那当然是有人教的,是有人将这些知识传授给了希茨菲尔家族,传授给了守密人一脉,她在那个关头才能用的出来。   所以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枯坐在这里等待的东西,原来是我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银发女神收回了刀刃。   金发女神也同时照做。   刀刃和剑刃同时刺入主人的胸膛,随着那手腕一抹一挑,两颗火热的、正在跳动的心脏便被她们挖了出来。   希茨菲尔缓缓捏着自己的心,强忍剧痛,抬手把它往前举起。   那动作还是如同镜像。   两颗心就这样贴在一起。   挤压。   破碎。   ……   ……   开始融合。 第六十二章 自血与火中降诞的新神(二合一)   睁开眼睛,恍然还是白金之海。   这是再恰当不过的形容了,即使那是神的火焰,但如果它对一个人来说是完全无害的,反倒如同液体一般积蓄在一起,甚至形成潮汐和海浪,那它自然是火的海洋。   希茨菲尔自岸边醒来,她先是发呆,然后突然坐起来,面对着白海按住胸膛,却发现那里不存在任何伤口。   我不是应该……挖出心脏给太阳王了吗?   有些发愣,她一时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上……没有任何衣服。   “哗啦啦——”   燃烧的白金时而退去时而涌来,冲洗着两截白嫩小腿。   “哗啦啦——”   耳边回荡着磅礴之声,仿佛那是真的海潮。   伸手抓住一把砂砾,希茨菲尔缓缓将其拿捏到眼前,一点点松手,目睹纯白色的细碎粉末被风吹散。   这里到底是……   “是新的世界。”   “谁?”   直接起了应激反应,希茨菲尔迅速弹起来变成半蹲姿势。   左腿弯曲,左臂横置其上挡住胸前风光。   右脚抵地,右手抓入砂砾中做好挥洒准备。   ……其实她很清楚这样做没有任何杀伤力,但这已经是她唯一能摆出的预防措施了。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是没必要的。   因为入目所及的人,那位“来者”,她俨然就是金发女神的模样。   和这边一样的一丝不挂、不着寸缕。只用金灿灿的长发对一些部位稍作遮挡。就那样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睁着一对又像绿色,又像蓝色的美丽眼睛在对着她笑。   “啊……!”希茨菲尔顿时张大嘴巴,“你是……哦!您是——”   “你可以按照你的喜好来称呼我,无论是哈温也好,还是艾门也好。”   女神笑的越发灿烂了,她也不管这边的拘束,兀自走到少女身边,紧挨着她在沙滩上坐下。   海风过她的面颊,带起一缕缕金色发丝。那柔柔的发丝,既像柳絮,更像阳光,几乎要融入白金之海散发的光泽里去,越发凸显出那面容的神圣。   她真的好美……   希茨菲尔看的心惊。   这边亦从来没想过,能有机会和这样的神话人物待在一起……   而且还是这种……看起来像是温泉的场景……   “冕下。”希茨菲尔顿了顿,还是决定问个明白,“您刚才说的新世界是……?”   不管这事哪。   是梦也好。   死后的世界也好。   我总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解开了我给你留下的哑谜,但你确实还不懂它的原理。”金发女神看向海平线温和的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唤醒纳米亚,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得到足以和那家伙对抗的力量。”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希茨菲尔有些迷糊了。   说白了,她领悟的确实有限。她只是从对方佩戴的项圈上想清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到底什么东西才能算“钥匙”。   是人?   不一定,否则冷迪斯怎么算?萝瑞尔又怎么算?   既然对方有能力,有秘法,有渠道,把人从她起源的故乡送到纳米亚来,那凭什么我就是那个最特殊的?   哪怕是瞄准了“希茨菲尔”,庄园里也有的是啊——   那么,是血?   也不一定,否则艾尔温怎么算?席娜又怎么算?   而显然更不可能是邪神的血肉,不可能是那枚被太阳真血污染的眼球。   因为在神战进行的过程中对方不可能缺少这样的素材。   这样的眼球,这样的器官,只要艾门-哈温愿意,她瞬间就能制造出一大堆来……   那么到底应该是什么呢。   有什么是特别的呢。   有什么是只有她艾苏恩-希茨菲尔能提供的呢。   到这里,她基本就有所明悟了。   这是明摆着的——它只会是“影夜”!是一个世界托付给她的特权!那独一无二的“神秘”!   这是“性质”!   更是“身份”!   对方需要混杂神血的邪神血肉……一件器官……一颗神眼,用它来获得穿梭的许可。   就像在狱堂中蒙蔽“祂们”的感知,这道理相通。   它当然是有副作用的,那是污染,是更深的腐化。神血在这过程中未必保险,所以还需要一道真正的限制——以爱为名目,巧作遮掩,锁死智慧流向身躯的路……   也就是,她的母亲萝瑞尔,用萝瑞尔的面容之皮制备而成的那只项圈。   所有的一切都只为将钥匙送往注定的未来。   是啊……   正是因为“纳米亚人”丏的特殊性。   除了大脑,依然可以将心脏用作承载智慧之器官的特殊性!   这个“哑谜”才能成立。   这个“阴谋”才能成立。   希茨菲尔是不敢赌的。   她不敢赌——那个身躯同时通往过去和未来的东西,祂会不会立刻发现到这一点。   她不敢赌——穷极光阴的伟大之眼,是否能堪破这随机的一变。   所以她立刻就那样做了。   和镜像一起挖出自己的心。   一颗不曾受到大脑里的血肉污染的心。   从纯洁无瑕的肉体中成长起来的,并且经历过阴影之黑炎炙烤、蜕变过的纯圣之心。   尽管她那时依然不是百分百肯定,这是不是“钥匙”,是不是对方费尽心思跟她求索的东西。   但她不敢赌……   她只能选择豁出去了……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赌对了吗?   哈温冕下,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   我只关心,是否还能和在乎的人再次相见……   “纳米亚不是一般的世界,这个我相信你也感受到了。”   金发女神抚摸着海风,声音飘渺就像歌谣。   “它有自我意识。”   “它甚至可以做到‘出生见死’。”   “它能在亿万年前预见自己的死亡,在亘古时代——凡人认为的神话时代,起源时代安排好后手,坐视每一种可能性互相厮杀,然后选择其中胜出的一个。”   “……也就是我。”   说到这里,女神看过来。   “它不一般……很不一般。”   “您的意思是……”希茨菲尔鼓起勇气,“纳米亚本身,就是一个伟大者的雏形?”   “而且不是一般的伟大者?”   “是足以和‘归一者’并论的那种东西?”   说到这里,希茨菲尔突然就悟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对方说只有唤醒纳米亚才能和敌人抗衡。   “曾经的我太心急了,我对这条路的认知也太片面。”女神点点头,“我抛弃不掉属于人的情感,这让我没有选择将‘影子’也融入到我的火焰里去。”   “我认为失去了影子,火焰也没有必要存在。”   “那时的我并不清楚这相当于放弃了一条怎样的道路。”   “一个天生神圣的世界。”她又看过来,“它本该光芒万丈至高无上,就像外面的‘祂’一样,将触须同时延伸到无穷个次元,无穷个宇宙……就是这样的东西,它的伟大它的一切,我本可以完全篡夺过来。”   “……就因为我割舍不掉那份情感,导致当我明悟这一点,想要真正去跨出这一步的时候,我已经怎么样都做不到了。”   “而且,同时也是因为我的存在,导致这份神圣遭到割裂。”   “但是我不后悔。”她歪着点头,“我的意志从不受外物影响、改变。我认为那是毫无意义,即使我提早知道,我也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而你,艾苏恩。”   一边点头,她一边认认真真的看过来。   “希茨菲尔家族之后裔,我寄予厚望的‘守密人’。”   “……‘影子’的继承者。”   “注定可以补全纳米亚之神圣的最后拼图。”   “是你……”   “让我的固执,终于等到了梦中的救赎。”   “您的意思是……”   希茨菲尔甚至忘记了呼吸。   “我们想做的事,已做到了?”   “做到?”   女神再次展颜微笑,然后扭头看着白海。   “从今往后,我们将成为最特殊的范例。”   “世界的神圣就此被补全。”   “但和‘祂’不同,是宛如婴儿,与其说是全知全能,不如说是盲目痴愚,不可琢磨的梦之泡影。”   “那份神圣需要引导。”   “……是你我二人!”   “我们共同手握它的‘神秘’……”   “冕下。”   希茨菲尔深深吸了口气。   “我只关心……”   “我只关心这里是不是就是……”   “我们是不是以后只能在这里住下去了……?”   她非常忐忑。   非常不安。   明明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自己居然问这样的问题……   多失礼啊……   显得好在这边特别在意“以后是不是只能和冕下一起过日子一样”……   希望冕下不要误解……   虽然她很漂亮,身材也好,堪称是这边见过最美的生灵……   但我已经是……   我已经不可能再接受别的人了……   “你可真有趣。”   女神突然凑近过来,伸出右手,在少女吓呆的小脸上捏了两下。   “有趣……可爱……”   “真是让人情不自禁……”   “冕……冕下?”   “吓唬你的。”   那笑脸突然收敛起来,开始眯眼凝眉,语气也显得越发森然。   “我等了多久才等到今天……现在终于有了对等的力量。”   “艾苏恩-希茨菲尔——”   “哦……?是!我在!”   “你想不想亲手开辟一场神战?”   “啊?但是我……我只是……”   “别废话!起来!跟我来!”   她一招手,所有的火焰——那白金之海便沸腾起来,在前方形成了一道环形的光门。   “来亲眼看看!”   “用我们的血和火!所缔造的新神!”   不需要希茨菲尔动弹一下,那光门便自动扩散开来,化作无限光,无限暗,包容、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一下子就苏醒过来,然后第一时间感到自己的状态不对。   有点太好了,太健全了。   不但挖掉的心脏好端端在胸膛里跳动,那个位置更是连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原本为“念旧”才穿上的旧衣裳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影夜”轻纱,是她的“神秘”,她的“权柄”,她“身份”的来源,她“伟大的象征”。   这种“形而上”的存在居然能直接具现出来,化作纱衣、鞋袜、冠冕……以及一把悬浮在眼前的大口径手枪。   这到底是……   “艾苏恩?”   一声呼唤,少女的心跳却骤停了。   一点一点的转动脑袋。   一点一点的往旁边看。   那赫然是夏依冰。   夏莎-伊玛尔。   她的马尾发辫也披散下来,身上穿着和这边同样款式的纱衣、鞋袜,以及冠冕。   唯一不同的,是悬浮在她身前的物件是一把长刀。   她也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理解自己怎么能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   突然!   两人同时调转面容。   一个看向过去。   一个看向未来。   她们都听到了,从各自所面对的方向,同时传来的那声嚎叫……   恐怖。   凄厉。   幽怨。   愤怒。   犹如心爱之物被横刀夺走,犹如所有负面的集合。   但却不可被理解,不可被诠释。   如此可怕神秘的咆哮,不用问也只能是来自“祂”!   眼球残影的遗留之主!   万物归向的终极的一!   “祂”终于察觉到事态脱离了自己掌控!   “祂”正在归向的终点发出咆哮!发泄自己的愤怒与不满!   可怕的压力自虚空降临。   只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就产生了一种“自己将要不存在”,“自己就应该追溯这声音一同归去”的感觉!   这污染跨越氤氲宇宙!跨越时间长河!跨越因果道理!   不可阻拦!   不可抵挡!   “装什么?”   一道冷哼将咆哮截断,却是金发女神倒提神剑落在两人中间。   “此前怎么不作声?”   “是哑巴了吗?”   “是不能叫吗?“   “现在发现有变数了,超乎预料了!跑出来给我摆脸色!给我乱吼乱叫!”   “你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给我闭嘴!”   “然后——”   “滚出我们存在的时间!”   ——!!!   希茨菲尔和夏依冰同时瞪圆眼睛。   她们其实是背对背的。   但是她们就是能看到。   看到应该是站在她们背对着的那个位置——那个中间——名为“现在”的时间中的金发女神——随着她高举那把华丽的神剑,那剑柄上的神眼绽放光明,顿时,从她们身后又崛起一个新的意识。   一个恐怖的意识。   一个庞大的意识。   一个丝毫不比敌人弱,在她们三人加持之下足以与之抗衡的意识。   它就那样突然升起,突然将自己的一切都汇聚入正在绽放光芒的剑刃。   那是母树。   是时间海。   是神话粒子。   是英灵的血魂。   所有在这段光影中存在过、或者将要存在的元素,都在这一刻汇聚起来。   连同她们身前的武器,连同她们勾连的暗影。   所有的一切,统统汇聚到那剑刃之中。   她们就眼睁睁看着——   看着它在虚空中斩出朦胧的轨迹。   分明是横。   却直达过去。   分明是竖。   却通往未来。   过去和未来首尾相连。   循环往复。   融为一体。   终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这是答案吗?   所有的心都不再期待。   是最终渴求的那结局吗?   也已不再去想另一种后果。   只因那咆哮的源头……   那噩梦的根源……   所有伤痛和血泪的始作俑者……   当她们意识到那“圆”已经存在的时候。   祂。   已经不知不觉的。   从这段时间中。   从经历这段时间的生命当中消失……   彻底、干净的退散掉了…… 第六十三章 双子城之誓(二合一)   习惯睡觉的人都能理解,那种将要从睡梦中醒来的朦胧感应。就像是世界被分割成两部分,一边是不够美好的现实,一边则是魂牵梦萦的梦想之地。   就像每一个害怕面对现实的凡人那样,希茨菲尔也不愿在这一刻理清它们。她宁愿这二者同时存在,哪怕只给她留一个念想也好,也不愿残忍的舍弃掉其中之一。   因为她害怕消失掉的会是她希望真正发生的故事。   也是她梦寐以求的,希望并非是梦境的故事。   “妈妈!妈妈——”   但女儿的呼唤让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睡下去了。至少她已经是一个母亲,一个长辈。她要通过从自己的母亲萝瑞尔那里学来的东西好好扮演这一角色——她是没有资格再如孩童那样去任性了。   “妈妈!”   睁开眼睛,依稀看到艾米莉-希茨菲尔骑坐在自己盖着的被子上。这小小的女孩,一头黑发被编织发辫,顺着面颊两侧垂落胸前,身上穿着一件黑底印花短袖长裙,看向她的眼神极为幽怨不满。   “你终于醒了!”女孩叉腰,然后又把双手抱在胸前,很是高傲的扬起下巴。   “我都听说了——那些事情!”   “神话般的伟大冒险……很可能是只此一次!”   “难以想象!你居然没有带上你可爱的、机警的、注定可以帮上大忙的、最受你牵挂和信任的助手——也就是我!”   “说吧妈妈……”她的声音突然放低,“你要怎么补偿我好呢?”   “这么说。”希茨菲尔半眯着眼睛,一边适应空气中耀眼的阳光一边竭力想看清女儿的轮廓,“那并不是梦……?”   “当然不是!”   “我们赢了……?”   “从哈温姐姐的描述来看,只可能是‘我们赢了’这一种结局。”   “哈温……姐姐?”   “喔你一直在昏睡中呢!你真该快点起来看看……不只是哈温姐姐回来了,这世道可是大变样了!”   信息量太大,希茨菲尔先是深呼吸,然后一点点、一点点的尝试从床上坐了起来。   艾米莉见状立刻从被子上站了起来,她原本是想直接下床站到地上去的,但看到母亲有些迟缓的动作,她又改成跳到床铺内侧,小小的身体半蹲在床垫上,竭力想要去搀扶她。   希茨菲尔很高兴她有这份心思,如果不是急着确认某些东西的话她肯定会好好表扬乖巧的女儿,比如揉揉脑袋抱一抱,稍作安慰。   但请理解她此时此刻急切的心情,尽管她知道大梦刚醒并不适合下床走动,但她还是按耐不住,至少也要让女儿帮忙拉高枕头,让整个上半身能靠坐起来,好从一个更高的维度来重新观察这间卧房。   只第一眼,她就发现了和记忆无法对应的地方。   从睡梦中醒来是合理的……因为前往牺牲者圣殿,也就是“封印之地”的通道藏在哈温后裔的梦境之中。她们开启这场战事的起点是在白影宫,而开启的方式就是守着艾尔温在房间中入梦。   那么如果她醒来,按照“赢了”的结局推测,按照艾尔温的性格推测,她现在应该是在白影宫里。   可这里不是白影宫。   希茨菲尔虽然不至于去过白影宫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房间,但她起码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白影宫的装潢风格不是这样的。   那是一座偏向于素雅的宫殿,在内殿的构造上大量采用了清灰石、黑耀石、铁间木等在视觉效果上并不如何出彩的材料。内部装修以温馨为主,就连楼梯都是用木板铺就。   而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却是白石的墙面和天花板。   圣洁的纯白,用黄金融化后的汁液描摹线条以作修饰。墙壁上挂着的巨幅风景画和带有深色木纹扶手的壁炉,以及那极其有“精灵般艺术风格”的内室拱形门框轮廓……这一切都在向一个刚刚醒来的客人表明——她此时此刻栖身的地方,肯定不是她记忆中所熟悉的任何一处。   但真的如此吗?   目光下移,希茨菲尔紧紧盯着延伸到门外的红色地毯,心里突兀涌现出来一个念头:这里居然是圣橡树宫。   “妈妈!?”   顾不上艾米莉了,她一把掀开被子下床,有些踉跄的扑到窗台上,直将大半个身子都投入到外界泼洒来的光亮之中,努力睁眼,想要确认心里的猜测。   一开始,那光太刺眼。希茨菲尔半眯着眼睛,只能看到一些轮廓。   但随着她逐渐适应光线,她不禁将双眼睁大,睁大,再睁大,然后不断在心里质询自己:我莫不是还在梦里?   通过那硕大的拱形窗框,她首先看到是一处喧闹的港湾。   深蓝的海面反射阳光,就像破碎,且在不断浮动的蓝翡。那璀璨的光亮上是似曾相识的维恩码头,一艘艘货船或是杨帆,或是冒着黑烟在港湾中穿行,这都和记忆中的港口一般无二。   但是——我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这个位置,应该是维恩港的斜对面吧?   高度起码有二十多层……   即使是圣橡树宫也不应该在这个位置,这到底是——   好奇心实在是憋不住,希茨菲尔不顾现在身体虚弱,抬腿攀上半人高的窗台,从白玉般的亠石料平台上将小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再一次的被震撼了。   一直往下看,复杂、华丽的白石浮雕一直延伸到山体之中,下方的山岩被郁郁葱葱的绿植遮掩起来,但却能看到一条沿海的街道,呈圆弧形和对岸码头连接在一起。   这底下居然还有城市街道?   等等,这不是我熟悉的城市!   这是!本该湮灭在历史中的圣橡树宫?——不!严格来说是维多利亚港?   维多利亚港重现了?   而且还和维恩港……拼合到一起了?   “不必奇怪吧。”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正如上次灾疫也造成了板块变化,甚至有些地方凭空多出来一点,又缺失了一点。现如今世界恢复完整,重画地图也是应当。”   “这个意思是……”   深吸了口气,希茨菲尔顾不上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睡袍,缓缓扭头看向来人。   “我可以理解为……此前沉没在梦界的世界。”   “那个无数神话历史来源的世界,也就是所谓的表世界。”   “它重新归来,并且和我已知的世界相融了么?”   “正是。”   随手把托盘放在床边,艾门-哈温轻轻抬手为她鼓掌。   “欢迎回来。”   “希茨菲尔。”   半小时后,希茨菲尔重新躺到床铺上,一边吃艾米莉喂来的米粥一边听金发女神描述战果。   她不急了,因为已经被告知夏依冰正在外界奔走——对方被告知有一些本该绝迹的草药会随着表世界复苏重新生长,为了这些可以帮助妻子加速恢复的古代魔药,她已经外出将近三天时间。   那么可以预见自己天黑前是见不到她了,因为新的世界和以前相比大了太多。光伊卡洛林洲,光萨拉的面积就在原先基础上增加了将近80%。如果不使用钥匙取回神力,光靠现有的运输手段……再见面怎么也得隔上几天。   还有艾尔温……萨拉女王正在双子城的海湾对面——在那座高高耸立的“新白影宫”里修养身体。   艾米莉说是已经通知她了。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还有得到消息的,目前还留在双子城里的那些个熟人,此时已经在朝这边赶来。   “祂走了。”   艾门-哈温语气平缓。   “我不确定祂还会不会回来。”   “到了那种层次,祂已经没办法被真正的杀死。我们能做的只是将纳米亚存在时间中的祂斩杀殆尽,那其实就是把祂从这里驱逐出去。”   “也就是说,那些东西……还可能回来?”   希茨菲尔不禁皱眉。   如此艰难才得到的结果,她可不奢望再来一次还能一样。   “不需要担心。”女神傲然,“先不说要多久,就算祂来,如今的纳米亚也不一样了。”   “感觉到了吗?我们的心跳。”   她伸手按住左侧胸膛。   “‘神秘’的本源,那是足以和祂抗衡的力量。只要有这个东西在,只要有我们这两把‘钥匙’存在,我们就可以撬动纳米亚长久保持混沌的意识,操控它去和敌人对抗。”   “是吗……”希茨菲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我感觉好像有点不同……”   确实不同。   首先是和影夜的联系被切断了。   那不是感觉不到那么简单,更像是影夜从来没存在过。   类似于从高高在上的天之王座上被拽了下来。   她不再是神了。   好像只是个健全的凡人……   其次,她的左眼好像也和过去不一样了。   她目前还没有照镜子,不确定是不是有什么变化,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从眼球后延伸进大脑的触须组织了。   甚至别说组织,就连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都无比正常。   正常的让她感到陌生。   “选择权。”   女神对她竖起手指。   “首先必须强调的是,因为两边相融了,影夜的权柄基本上是被吸收掉了。”   “它还在,但是由纳米亚,由母树代管。”   “就像春夏秋冬……日升日落这样的自然规律一样,影夜是其中的一部分了,这也包括你在里面设立的秘境。”   “但别误会,不是针对你。”女神强调,“连我也一样。”   “我的火焰、神国、神剑……也都被它收了回去。”   “虽然只要用‘钥匙’开启了就能随时调用,但这种感觉……唔……对我来说确实也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做凡人的感觉吗?   希茨菲尔咧嘴笑了。   她大概理解对方口中的“选择权”了,凡俗的现状并不意味着她们沦落成了真正的凡人,她们证道的权柄犹在,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要寄托在纳米亚这个世界的本源中,通过“钥匙”重启获取。   “我的牵挂太多,已经无法再适应这样的生活。”   女神拉扯了几下垂落的金发。   “不出意外的话,我很快就会取回我的力量,然后打算带着神国……带着一些人,回到我起源的故乡去看一看。”   “但对你来说,艾苏恩。”   她再次亲密的呼唤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对这种生活抱有恐惧,那么我想这是对你来说最合适的。”   “你既可以选择保持凡身,陪伴你相熟相知的那些人一起生活,一起老去,然后将钥匙传承给你的后代,迎来解脱般的永恒的安眠,也可以在临终之际突然反悔,重新取回永生的特权。”   “一切都在你。”   “这是身为救世主的你所应得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女神一直盯紧少女的表情,她可能以为至少对方会挤出几缕不失礼貌的笑容或者谦虚一番,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反馈。   “那死去的人呢?”   希茨菲尔也盯紧她。   “你的女儿们。”   “阿霍因。”   “柯梵。”   “哈拉蒂妮。”   “艾默菈。”   “底托莉雅。”   “还有那些死在这场战争中的人。”   “他们到底……能回来吗?”   这个质问未免有些不识抬举,旁边的艾米莉都停下了喂粥动作,一丝大气也不敢喘。   “哦!”   女神先是吸气再叹气。   “哦!你说这个……”   “我确实给了她们血晶……但能否成功孵化回来,这不是我能操控的了的,还需要等待,尤其需要一点运气……”   “为什么要用血晶。”希茨菲尔却打断她。   “我们现在能掌控纳米亚了。”   “我们已经解开这个最大的谜题了——原来过去我们一直生活在举世罕见的宝藏当中,孕育万灵的它并不平凡,只要能帮助它恢复完整和完美,它就能抗衡‘归一者’那样强大的敌人。”   “它不是可以控制过去和未来吗……”   “从时间和认知概念里提炼出生命,将之复活。”   “为什么……不用这种手段?”   艾米莉这下脸都白了。   她过去总是谁也不怕,哪怕害怕两位母亲也是因为她爱她们。   但今天她觉得必须推翻对妈妈的观点了。   她的胆子居然比我还大!   她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和口吻质问太阳王、械阳女神!   我的天……她们不会吵起来吧……   小心翼翼的看向金发女神,艾米莉发现她的脸色有些阴沉。   但不是愤怒、不满的那种阴沉。   反倒是……那漂亮的眼眸里好像有些怜悯?   “因为我们赢了。”   她这样说道。   “你能理解吗?艾苏恩?我们赢了——当我们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故事的脉络就决定了。”   “没有人能再篡改它,这是一种保护,归一者不能,纳米亚不能,你和我当然也不能。”   “我能理解你迫切想要迎回一些人的心情,这方面我也一样,请相信我也体验过类似的感觉,这里我和你感同身受。”   “但有些人注定回不来。”   “就让他们带着荣耀长眠下去吧。”   “我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站在这里对他们起誓——这独特、奇幻、甚至充斥魔力的一切,都注定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地上重现。” 第六十四章 艾苏恩-希茨菲尔   当艾门-哈温带着对过去的定义踏上那条曾被冷迪斯猜测早已启程的路途的时候,艾苏恩-希茨菲尔也终于打理好自己的身体,准备离开这筑于山巅的华美宫阙。   “为什么要走?”   疑问来自名义上的宫阙的主人。艾尔温身穿暖黄色长裙,披着一件丝织薄纱,在最后一刻拦住她们。   “灼热的夏风已经到了,这段时间我也不打算再回白影宫去,你们何不就此住下来呢?”   希茨菲尔对她笑着摇头:“但我们还是习惯住在家里。”   很罕见的,她也是一身浅色的衣裙。月白色的纱裙披在她身上就像春夏之际升起的蜃雾,朦胧中稍微带一点神秘。   “你这样说,我可就生气了。”艾尔温故意摆出愠怒的表情,“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只要是萨拉王权覆及的地方,无论是天空、大地还是海洋,你们都可以像在家里一样自在。”   这绝对是极高的恩宠了,以萨拉如今在大地上的霸主地位,别说受到如此规格的优待,就是近距离和女王陛下说两句话,都够小国的国君喜不自胜。   但希茨菲尔还是婉拒了她的提议,她坚持要回家,女王也只能遂她的愿。   艾米莉全程旁观这两人的推诿,脸色古怪,手里拎着装换洗衣物的箱子——她也是从小受到过教育的人哩,自然不可能把脏衣服留下来叫主人家洗。   不过她脸色古怪的原因可不一般,想想她还是没能忍住,低声在旁呼唤一声:“艾尔温姐姐?”   “怎么了?”艾尔温立刻低头看了过来。   艾米莉径直对上她的眼睛,用这种方式想要再次确定一些事情。   “哦……其实你们真的可以留下来。”艾尔温只坚持了两秒钟就别过脸,嘴上说道:“这里虽然平时不怎么住人,只是当做一种象征,但我一直有让人维护打理,你们不用担心是住在某处古代遗迹。”   这是遗迹的问题么?   艾米莉撇嘴。   分明是……你居然对“圣橡树宫”的存在感到理所当然,这才是让我们最别扭的啊……   实际上艾米莉差不多也能猜到,这十有八九是那位太阳王所施展的手段。   否则“世界版图一下子扩大将近一倍”这种事情,“生活居住的城市突然扩张了将近30%”这种事情,如果完全不加以掩盖,那绝对是要天下大乱,连社会秩序都有崩塌风险。   但是居然能一下子影响那么多人……   整个世界……连艾尔温姐姐都被抹去了“妈妈开启神战”的记忆。这样的能力是否有些太夸张了?   脑袋里开始胡思乱想,艾米莉不免又担忧的看了眼母亲。   她的艾尔温姐姐是用不着担心的,要知道她可是那位冕下的直系后代,从她比以前更加红润的脸色来看,艾米莉估计她应是被暗中强化了血脉的纯度。   这直接导致她身体和魂灵的亏空被补全了,而且她看过来的眼神也和之前一样,这说明她还记得她们之间的特殊关系,还记得之前在浴室里的那番对话。   而妈妈就不同了……这两天妈妈在宫殿里见了很多很多人,什么伊森大叔,李昂大叔之类的,所有人都来跟她看过。她表面上是和他们客客气气的说自己没事,但一转眼,到了她一个人独处,或者只有自己在旁的时候,她就开始盯着某处愣神发呆。   艾米莉从没见过这样的希茨菲尔,在她印象中,希茨菲尔总是恬静的,沉稳的,任何事在她那里都有解决的办法,她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样迷茫的一面。   为什么呢。   艾米莉感到不太能理解。   虽然说,自己没能参与进去是很可惜。但是神战……按照哈温姐姐的说法,神战不是打赢了吗。   我们胜利了,我们的未来就有保障了。我们不再需要成天到晚疑神疑鬼提心吊胆去担心什么时候灰雾邪神会降临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将这种不解深埋心底,混杂着对母亲的担忧,一直到两人告别艾尔温,乘坐汽车回到鸢尾花街221号,艾米莉才如梦初醒——如果影夜已经被纳米亚收了回去,那她们岂不是回不去庄园的家了?   “庄园在老地方。”   希茨菲尔先行下车,弯腰给艾米莉扶正帽子。   “黑木市的市郊……莉莉和胡桃她们应该都在那里。”   “那‘影之城’呢?‘普斯林特’呢?”艾米莉还是感到不安,“梦界现在是没有了吗?那这些秘境要去哪里呢?”   “秘境并没有消失。”希茨菲尔按住她的小脑袋瓜,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那梦墟里的东西死而复生了,不代表梦墟本身也要消灭……梦本就是地上生灵精神发散所凝聚的产物,它们依然存在,只是变得更稳定,如同白天和黑夜遁入了规则。”   是这样吗?   艾米莉有些似懂非懂,不过她看出来希茨菲尔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不想让妈妈再为此费心,她也就点点头,装作自己全理解了。   上楼,捻掉门前布满的蜘蛛网。母女二人用两把钥匙打开生锈的锁,第一件事就是找盆接水做大扫除。   这可把艾米莉给累坏了。   要知道这以前都是胡桃的活,虽然有些时候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能耐也会帮忙,但总不是一直在做,更别提这次的强度还有些超标。   累死了!   一直到清洁完所有的地板,扫清所有角落的灰尘蛛网,用湿布擦过木板楼梯和窗台桌面,给床铺换上新的被褥……艾米莉终于得到母亲点头,可以展望下一天了。   她太累了。   小小的孩子,才这个年纪。被诸多事物装满的心再也顶不住身体上面积压的疲惫,不等洗澡就扑上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就这样,她们在这里住了下来。   白天,221号的女主人会早起锻炼外加出门买菜。   她总是在5点半出门,然后在6点半回来。   8点半是喊艾米莉起床的时间,在此之前她有两个小时准备早餐,并在间隙中收听电台。   [早安,维恩人!]   崭新的收音机就摆在厨房吊柜上,一打开就迫不及待的向主人问好。然后开始播报今天被允许发布的新闻。   [我很荣幸的宣布,在今天这样一个伟大的日子里,我们成立了‘维恩工械管控司’……]   [各地城市的流浪汉数量相较上次调查居然急剧缩减,有人怀疑是邪徒作案,已经向国土安全局进行了举报……]   [新一期的‘橡树叶骑士团’入选名单将在近期公布,人数比上次翻了一倍,衷心希望他们的成果不要又是骗局……]   [‘蚀渊’的消失显然已经定义了当今这个时代谁才是舵手,尽管有些塔里尼昂人不愿意承认,但瑟拉金币的购买力却不会骗人……]   艾米莉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睁开眼睛的。   她起床、洗漱,吃过早餐,开始被母亲按着辅导功课。   希茨菲尔最近下午都有外出,据说她是想给艾米莉找一所学校——一所普通的,让她能正常完成学业的学校。   艾米莉对此不敢苟同,她好歹也是见识过梦城的人了,普通学校?她觉得自己看不上眼。   而且她总觉得希茨菲尔的状态不对。   平静是对的。   但太平静就不正常了。   况且我们就这样住下去吗?   不回庄园看看胡桃姐姐?古爷爷?   甚至……莉莉?   中途还有几次有人上门想邀请她,都被拒绝,艾米莉猜测其中应该是有图书馆那边派来的家伙。   怎么说呢。   当习惯了影夜女神的女儿,突然一下子日常起居变得和常人没甚区别,她就是会不习惯嘛。   好在夏妈妈回来了。   那大概是一周后的一个中午。两人正在吃午饭,突然房门被从外面撞开,那门板反弹到墙上发出巨响,引得她们一齐扭头,看着呆站在门口的邋遢女人。   夏依冰显然是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往回赶了,她的仪容至少是三四天没有打理的状态,脸上有一层脏污和油,头发凝结嘴唇干燥,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艾苏恩!”   艾米莉见到她大叫一声,冲上来死死抱住希茨菲尔,然后就开始把脸埋在妻子胸口低声啜泣。   真的就像小孩子一样!   撇了撇嘴,艾米莉觉得这就是为什么夏妈妈在自己心里总是获得轻视的原因——她有的时候还不如艾米莉成熟可靠!艾米莉又怎么可能真的敬畏她呢?   总之……都这样了,她知道这顿饭应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吃了。   事实也跟艾米莉猜想的一样,希茨菲尔嘱咐她好好吃东西,和夏依冰一起上楼,显然是要说一些私密的事。   “我没有想到……”   简单洗过脸和双手,夏依冰捧着希茨菲尔的面颊将她抵在门板上,“她说你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我不知道……我还以为……”   哈温冕下是这样说的?   希茨菲尔愣了下,她很意外,因为那位看起来不像是会玩这种恶作剧的。   但如果那不是恶作剧呢……   想了想,心底对此就有所领悟。   这其实就是我这段时间感到和世界格格不入的根源吧。   她这么想。   尽管已经见过了伊森,见过了扎菲拉,见过了李昂,巴莉乌,以及他们的孩子安娜-科内瑞尔,还从康特-西绪斯那里得到了梦妖病症有所突破的好消息,看起来一切都很棒,一切都在朝梦寐以求的方向去发展,但希茨菲尔其实很清楚,她始终没法真正融入这个新的世界。   过去无法被篡改了,有些人便注定回不来了。   在开启最终的神战之前,她其实对死者复活是有念想的。不能如愿让她失望,可她烦恼的根源倒也不完全就来自于此。   她一直在纠结那个选择。   是回去当神?   还是继续这样当一个凡人?   神和凡人在她看来没有尊卑之分,毕竟连生殖隔离都没有的两个东西……非要区分也很困难。   但二者的寿命差距却太大了。   她此前经常纠结于“寿命论”,苦恼百年后可能要亲手打造亲朋的墓碑。现在终得命运垂青,将最宝贵的选择权交还给她,她反而开始患得患失,不知道该怎么去选。   那她当然无法融入生活了——一个总是觉得自己可以随时永生俯瞰人间的人,她看人间的视线和角度,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   如果她一直无法摆脱这种心态,解决这份烦恼的话,她确实会像艾门-哈温描述的那样,“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还好,在我最迷茫的时候你回来了。   顾不上对方身上的灰尘,希茨菲尔也是用力抱紧自己的爱人。   银发和黑发在空中缠绕,在床单上绽放,一直到所有的情绪都得到宣泄,狠狠在房间里炸裂开来,那种隔离感才会暂时被某人抛到脑后,她才能什么也不想的坠入梦乡。   日上三竿,希茨菲尔迷糊着起床,然后立刻被女人按了下去。   对方表示这段时间家里的一切都该由自己打理,她必须要“好好休息”,“直到喝完她找来的草药”。   但是你真的煮的好药吗?   希茨菲尔迷茫的回想夏依冰是否具备药剂学天赋,最终捏着鼻子承认……比自己不行,但比一般人是强多了。   她其实不认为自己需要服药,自己的心病落在什么地方她自己清楚,那不是靠喝任何药剂能缓解的。   但这是好意。   难得两个人都不需要工作。   再也没有灰雾、邪神、邪徒的纷扰,整个人世间一下变得清净了许多,就连堂堂影狮头子都有这个闲工夫在家里陪她。   这样的日子,一直重复下去也挺不错?   希茨菲尔不是很确定自己的想法,但她能看出来,夏依冰是真的乐在其中。   是啊!她当然乐在其中了!   天天搞得要死要活的……闲的没事干了就去揪艾米莉的小毛病,积攒一下“家长的权威”,偶尔接个电话拍个电报再写封信,坐在家里就能遥控整个国家的警务系统。   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梦寐以求的,尤其夏还有那样一个不幸的童年,这就是她梦里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周半,艾米莉被送去了一家叫‘维恩公学’的国立学校插班就读。   三周半,两人带艾米莉回了一趟黑木市,和老熟人兰德警长碰了头,听他诉了一大堆苦。   “那些该死的地下组织就没有一天能让人安生!”   “死了三个人了!都威胁到博里尼男爵头上去啦!”   笑眯眯的给了他些许建议,两人重新打理了弗洛街12号的房子,不出意外的发现后院比原来大了许多。   “就连去庄园的路都更长了。”   夏依冰跟她这样抱怨。   “全世界的地图都大变样了……但油费呢?多出来的油费去哪里补?”   希茨菲尔只是笑笑不说话。   但她心里是清楚的,夏依冰比她更快适应了凡人的身份。   以两人的关系,这份苦恼是没必要去隐瞒的。当晚她们干脆就在希茨菲尔庄园住了下来,夏依冰再次听妻子表明了犹豫。   “你太在乎牺牲了亲爱的。”   女人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痛惜的用力抱紧对方。   “你总觉得……那个身份,那份力量是很多人……很多人很多人在过去的牺牲、奉献才换来的,你能得到它是因为你被那些人信任。”   比如萝瑞尔。   夏依冰在心里强调。   还有冷迪斯他们。   “它只为你而存在。”她再次强调,“所以你害怕,如果自己选择放弃它,归于平凡,是一种对牺牲的背叛。”   “你总结的很好……”   希茨菲尔自己也无法说的更透彻了。   “我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没关系。”   夏依冰只是静静在黑暗里抱着她。   “终究是不同了……”   “我们现在有时间,有很多时间给你去思考这个问题。”   “你唯一要知道的就是不管你怎么选我们都支持你。”   “其他人怎么想我是管不着,但至少我和艾米莉,咱们永远是你坚固的后盾~”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转眼已是深秋时分。   和刚苏醒的那段时日比,希茨菲尔已经鲜少再去想那些难题。她最近特别忙要在黑木市和维恩港两头来回跑,这不只是为了艾米莉的学业问题,还在为当安娜-科内瑞尔的教母做最后的准备。   “感谢你……艾苏恩,我们以为你会婉拒呢……”   “怎么会,我只希望刚才我没念错台词……”   终于参加完最后的晚宴,一家三口准备启程回221号。   “我可能需要回大楼那边……”   夏依冰却带来一个坏消息。   “选定的接班人把事情搞砸了……我得去看看,我保证会在0点前回来。”   希茨菲尔没有阻挠的道理,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目送她坐上接车离去。   再一回头,艾米莉却因为亻玩的太高兴不乐意走——她最近和李昂等人学会了打牌,沉迷游戏难以自拔。   “就一把!再来一把!”   很无奈,向来乖巧的女儿居然也开始执拗起来,哦……这进入叛逆期的速度也比一般的孩子快了不少。   思索一番,觉得反正也是在李昂家,有树人夫妇和一群朋友照看不会有事,希茨菲尔趁没人注意偷偷溜出了房子。   她也不乘车,就打算靠两条腿步行回去。   我也是好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在路上行走,顺便抬头看夜空了。   虽然还是隐隐约约有点失落,但和一开始相比,那种感觉已很淡了。   放松神经,难得感到悠然自在,希茨菲尔保持一种愉悦的心态来到鸢尾花街,钻进门洞开始爬楼。   等等……   即将来到二楼走廊,她突然停步,左手拎裙右手一抹,举着白鲸瞄准阴影。   “是你自己出来呢。”   “还是我用这个逼你?”   在真家伙的恐吓之下,阴影中的人影终于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人。   年轻男人。   他穿着一套花格子礼服,因为夜晚而分辨不清具体颜色。只能确定他皮肤很白,面容很年轻,高高的礼帽下是一头泡面般的棕红卷发。   “哦!”   他紧张的对这边举起双手。   “抱歉吓到你!”   “我没有恶意!”   “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   “是吗。”   希茨菲尔可不会因此就轻信于他,坚持要清楚:“那么你想确认什么?”   要知道,虽然邪祟已经没了,但那并不意味着这个世界就没了动荡。   超凡犹在,而只要人心中的欲念一天不灭,由那火焰缔造的灾祸就会在人间连绵不绝。   夏依冰为什么有时会出差?   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明白。   但她却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我想确认……这里是不是鸢尾花街……221号?”   年轻男人哆嗦的道。   看到对面的“银发少女”突然瞪大眼睛,他还以为对方是不相信他,立刻补充道:“真的……!我是……我想我可能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一些靠正常渠道无法解决的大麻烦!我求助了许多人但他们都毫无办法……最终那位警长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可以来这个地址碰碰运气!”   “但我并不熟悉维恩的街道……好不容易才摸到这边……”   “我只是想看清门牌号……”   “真的……”   “我不是坏人!”   尽量真诚的瞪大眼睛,男人衷心希望少女能相信自己的解释。   “那么。”   他听到她轻轻吸了口气。   “博里尼先生……”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男人打断她,无比惊讶的瞪大眼睛。   “因为那根靠着的手杖——杖身上有字母缩写。”   “但那也可能是‘伯利’?或者‘铂金森’和‘布鲁’啊?”   “这就不得不提你泄露的信息了——能够从兰德-安那边拿到这个地址的只会是博里尼家族最后的儿子。”   “你们认识?……等一下?我没说我是从兰德-安那边拿到的地址!”   我甚至一点也没透露我是来自黑木?   她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双手抱头,这位博里尼先生简直以为自己撞到了鬼!   “解释起来很复杂,我倾向于我们进去烤一烤火——把门敞开的那种——然后喝一杯热茶,最后再来谈一谈你的‘麻烦’。”   “你到底是谁!?”   博里尼先生目瞪口呆。   眼睁睁看着少女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对自己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他哪怕再迟钝,也猜到对方就是那位兰德警长暗示的“救星”。   “我是谁?”   眼前的少女微微一怔,然后半眯起眼,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名字是希茨菲尔。”   “艾苏恩。”   “希茨菲尔。” 作者的话:最后的单元总结   《第三个百年》完结了!   ……也就意味着《探案集》也完结了。   减去一些边角料差不多500w字的篇幅,说实话刚开始动笔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可以写这么多。   老早以前我确实对读者夸口,说……“我看的网文多,经验比较丰富一点,驾驭大长篇还是有点自信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对“大长篇”的预计也是300w字,没有想到可以写到500w这个级别。   只能说单元剧在这方面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   不但欺骗了读者!连作者本身也骗到了!   我一数单元好家伙这都18个了,但是总体剧情却给我一种没写多少的感觉,我只能说“ok我大概知道柯南为什么能有那么多集”了~   谈谈剧情架构本身。   《第三个百年》不但是收束篇章,也就是基本上把前面所有的坑全收回来(比如为啥心脏重要啊,项圈和守密人的真相啊,太阳神国的去向啊,白影宫的谜底啊之类的),也是对许多角色结局的一个交代。   毕竟采用了百年孤独的开头嘛,从开头就注定了不可能是悲剧式结局,这方面有心观察的读者肯定心里有数,那么争议基本集中在上代主角艾门身上。   有些人觉得我给艾门安排的结局不太好,看起来注定要孤独一个人过下去那种。   这个担忧其实是没必要的,因为一方面正文里交代了至少会有撒迦莉雅陪着她,另一方面也说了“其他爱人子女靠血晶复活需要时间和运气”。   那什么叫“需要时间和运气”?   可以理解为“并没有真正确定死亡”。   也就是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死。啊就是都可能发生,这个其实也是我个人比较刁惯的,在遇到那种有争议的,我也很犹豫如何安排的剧情时的一种惯用的安排。   那有读者可能要说了,“啊你这个爱丽就是坏!大家都希望看大团圆结局,你偏要在这里折中一下,那岂不是说明你希望得到一个不团圆结局?”   并不是这样的……我必须要脚辩一下,并不是这样!   我也喜欢团圆,毕竟都这么多苦难了,现实里都那么累了,包括我自己,就我代入读者,我肯定也不喜欢遇到本书天天跟我讲哲理。   很没意思,很没必要。   单纯是,我是从这本书为数不多的那一丁点文学性的追求来考虑,觉得在这些方面模糊化处理,效果可能是最好的。   明文写出来团圆当然好,大家都喜欢,但那一定会让部分剧情看起来黯然失色。   这里就不得不提我个人也非常喜欢的另一部小说《基督山伯爵》了,很多小说的结局我看完就忘了,但只有两部小说的结局我印象中是非常深刻,一辈子也不会忘的。   其中一本是《百年孤独》,另一本就是《基督山伯爵》了。   百年一孤独,诠释了时间淘尽后留存的真谛。   等待和希望,阐明了人生中最美的心愿和祈愿。   无论平凡或不凡,最终总要面对孤独。这是一个和自我进行和解的过程,那并非绝望,在我看来反而是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在孤独中等待。   在孤独中希望。   不管遇到怎样的折磨和痛苦也要坚持下去,相信转机会到来,相信太阳会升起。   如果连这样的品质都不具备,那又怎么好意思冠名“太阳王”呢。   著名人棍发明家基拉-阎魔刀曾经说过,“力量不是我的一切”!放在这里也同样适用。   所以我才想去这样安排。   包括艾苏恩在平凡的日子里心生执拗,总觉得自己和新世界格格不入,这也是故意和艾门的选择作为对照。   她毕竟才只是一个年轻的女神,虽然确实在磨砺中成长了不少,但“归于平凡”可是所有考题中最难的一项。   她做不到和艾门一样坦然,甚至无视神凡的界限。   但没关系~   她还小,还年轻,还有时间,能慢慢来。   总有一天她能做到和艾门一样的事,那不被定义的未来一定还会有诸多麻烦等着新崛起的名字去解决,那名字可以是“艾米莉-希茨菲尔”、“安娜-科内瑞尔”,也可以是闻所未闻的,无比陌生的……   但正如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烙印一般,这个时代的烙印浓缩起来只能是“艾苏恩-希茨菲尔”。   倘我归去,你当念诵铭记此名。   ……   以上说完,小天使的故事也就告一段落了,以后会考虑写一点资料片什么的……   有人这里肯定又要讲了,说“爱丽啊你之前几本书好像也说过但是一次未写啊!”,这里我要继续脚辩一下:那是因为我太敬业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探案集整本书500w字篇幅,从开书到完本,拿完了每个月的全勤奖,拿完了能拿到的所有半年奖,排除请假条可以说两年多以来没有断过一次更。   这样的更新节奏和那些每个月20-30w字的触手怪肯定不能比,但对我这种咸鱼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每天构思剧情加码字之类的就占据掉大量时间了,自然也没什么功夫去给完本的书做额外拓展。   只能说尽量吧~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休息一小段时间后新书就会和大家见面,那对我来说又是新的旅途新的挑战,本着对读者负责的心态,我肯定要把主要精力投注到新书的构筑上去。   至于新书的类型……   摩天大厦中,钢铁森林里,剑道武馆大门口伫立着的冷俏姐姐……不知道诸位爱不爱呢~   休息时间短则一周长则两周吧,容我查一些道经佛经,尽量更快和大家再会~   祝一切安好。   2024.4.10 作者的话:关于新书   新书纲要弄的差不多了,已经开始写正文~   正文的稿子因为不满意修改了几次多拖了时间,而我是打算多写点存稿备着的,所以可能要考虑5月发书~   因为看到很多人在问所以通知一下大概情况~   至于题材也再次说一下是架空现代都市类,修剑道的冷俏姐姐~   一直憋着也有自信心不足的原因吧~毕竟是没尝试过的题材,肯定还是想尽力做好~   还请稍微多宽限一点~ 作者的话:新书《妖剑仙》已经上传~   传送门在下面,都市修仙?都市灵异?嗯,应该都有一点~   总之就是玩剑的白毛金瞳黑丝姐姐~喜欢的可以来收藏投票支持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