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想要被杀 類型:韓輕 作者:여실정행 Web生肉:https://novelpia.com/novel/20928 简介: 我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呢?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还是因她把事情搞成这样而愤怒的脸?又或者只是失魂落魄、茫然的表情? 不管是什么,希望我的感情不要就这样表露出来。 啊。 太好了。 她那样的表情。 失去光芒的眼睛,不知疲倦地跳动的心脏,颤抖的身体,这一切都证明了我这辈子没有白活。 「嘿嘿!」 那么,要怎么做这道菜呢? 1话.序章(1) 生命是宝贵的。人生来就拥有作为人的尊严和价值。 为什么? 因为,生命只有一次。 「呜...赫雷娜,伊斯帕,太慢啦。快点快点!」 「尤塔。声音太大了....!」 「大家,这里是地下城?不小心的话,会受伤的。」 亘古不变的真理。富人、穷人、老顽固,都会平等地一命呜呼。不是有句话说,亚伯拉罕·林肯让所有人获得自由,而枪械公司柯尔特公司的创始人塞缪尔·柯尔特让她们变得平等吗? 很遗憾,现实中不像游戏里那样,存在可以代替生命的硬币。也没有30秒后自动复活的功能。 神在创造人类的时候,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伊斯帕真是的!每天只会说小心!那样的话,是不会成功的!对吧,赫雷娜?」 「呜哇..尤塔!别跑那么快!」 「....真是的,大家都是冒失鬼。」 如果死了还能复活,如果全世界所有的人都能在死后带着生前的记忆重生——会怎么样呢? 在那样一个世界里,还会存在像现在这样, 嘴里说着生命是宝贵的啦,自杀只是逃避啦, 为了赚钱而说着空话的老师吗? 怎么可能。 也许会有人因为出生在不幸的父母膝下,在学会走路的年纪就从楼上跳下来自杀。 自杀本身,也可能成为一种应该被尊重的行为。 也可能有人因为没有才能,因为不喜欢自己的性别和种族,因为对出生的国家没有依恋而轻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像不断刷初始玩家一样,在生活中感受到一点不适的瞬间,就会期盼着来生而结束生命吧? 嗯,说太多了,简单来说吧。 生命转瞬即逝,容易消失,正因其唯一性而具有价值。 我现在看着跑在前面的两个孩子。性格有些急躁的尤塔,以及跟在她身后的,性格柔弱的赫雷娜。 被父母抛弃,进入孤儿院,在贫困的孤儿院生活中,梦想着一夜暴富而坚持下来的尤塔。 只会随波逐流,连自己的主张都无法好好表达的赫雷娜。 和我不同,真正地『活着』的孩子。 虽然现在这两个孩子性格上有些缺陷和不足,但想到她们将来会经历风雨,最终成为钻石,就连这些部分都像是未经雕琢的原石一般,让我有点激动。 这些孩子,能够成长到什么程度呢? 在即将经历的事件中,她们会从什么时候开始绝望,抱着那份绝望的她们又走到哪一步呢? 「~♬」 我哼着小曲,跟在她们后面。 我已经大致掌握了地下城的路线。我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爬进过这种类型的地下城——这种粗制滥造的地下城,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宝物在哪里。 陷阱在哪里。 地下城是如何用陷阱引诱年轻的新手冒险者的。 我都知道。 我可是经验丰富啊。 「...ㅡ到了!只要有这个,我们就能成为富翁了!」 「啊...不...等伊斯帕来再说...」 看来已经找到了。 看来这两个孩子,是朝着陷阱的方向去了。 但对我来说,那是宝物。 虽然我稍微期待了一下,但果然还是没办法啊。 是啊,怎么想都是理所当然的。『经验』只不过是我们给『错误』起的名字而已,不是吗? 对于还没有经历过很多事情的她们来说,能走到这里已经值得表扬了。 「啊...伊斯帕。尤塔说在那扇门里找到了宝箱...」 赫雷娜用胆怯的声音对我说。 与其听别人的想法,不如说说你自己的意见。 「不行。很危险。」 「为什么!!快点进去拿出来不就行了!!」 「那种地方不可能凭空出现宝箱。再慎重一点ㅡ」 即使是多么精密编程的机器也会出错,更何况是受感情强烈影响的人类呢?没有人不会犯错。 从这些错误中站起来,发誓再也不犯同样的错误,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成长,不是吗? 成长。 没错,我就是这些孩子成长的基石。 这些孩子拥有的,高贵而神圣,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宝贵的『一条』生命,我将让它绽放。 与我这条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的生命相比,这难道不是划算到过分了的交换吗? 「ㅡ伊斯帕真是的!别太保护我们了!我们现在也是独当一面的冒险家了!不是吗,赫雷娜?」 「...那....尤塔..伊斯帕也是为了我们...」 尤塔很独立。 是因为被父母抛弃的影响吗?她极度讨厌别人照顾自己。甚至经常在孤儿院惹是生非,说是连院长都讨厌。 即使是出于好意的建议和教导,她也不愿意学习。多亏了她,加入公会的那天也让我费了不少劲。 好听点说,她是一个充满自信,像太阳一样闪耀的孩子。难听点说,就是独断专行。如果她能收敛一下对待别人的那股傲气,好好学习的话,就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冒险家。 所以,即使知道尤塔讨厌,我还是故意在她身边扮演着给予建议的角色。 「但是也可能有陷阱,尤塔。如果你受伤了ㅡ」 「不冒险就无法获得宝物,伊斯帕!赫雷娜也这么想吧,嗯?」 「嗯,嗯?嗯..那,那个...」 赫雷娜总是听从别人的意见。无论多么荒谬的想法,她都不会拒绝,而是包容,在我看来,她拥有成为领导者的素质。 实际上,她只是害怕被别人讨厌,所以不敢说狠话而已。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只希望她能好好发展这种温和的性格。 谁会喜欢被别人讨厌呢?但是你必须克服它,赫雷娜。 即使是载入史册的伟人或圣人,也都有反对她们的人。你要知道,有些人即使没有缺点也会被批评。 有时候,你需要果断,这很重要。 所以,我总是把选择的决定权交给赫雷娜。虽然得到的答案总是『随便』,但最近她开始表达自己的意见,比如比起红茶更喜欢咖啡。 虽然是很好的进步,但我还是无法消除那种莫名的遗憾感。 「我知道了!胆小鬼就站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ㅡ」 「啊...尤塔!!」 「ㅡ尤塔!回来!」 尤塔甩开我抓住她的手臂,一头火红的短发飞舞着,开始向前奔跑。即使跟我之前见过的许多一流冒险家相比,她的速度也相当快。 有天赋。和我这种冒牌货不同,是真正的才能。 这孩子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著名的冒险家。 能成为这样一位伟大冒险家的垫脚石,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顺便,还能满足我的爱好。 ㅡ轰隆隆.... 「抓到..!!这,这是什么!」 「尤塔ㅡ!天,天花板!!」 不出所料,在宝箱打开的同时,陷阱启动了。嗯,我就觉得天花板和柱子的结构有点违和感,原来是这种类型的啊。 独自跑进去的尤塔似乎很慌张,开始不知所措。宝箱里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搬运起来很费劲。体积大,重量也重。真狠毒。 「ㅡ尤塔!快出来!唔!」 「伊斯帕?!」 我把赫雷娜留在门口守着,朝尤塔跑去。 是因为贪婪,还是因为意想不到的情况而感到惊讶? 我跑到拿着伪物不知所措的尤塔身边。天花板已经低到抬头就能碰到的地步了。 如果不能快速逃出去的话,就会被压成肉饼。 「ㅡ快走吧!」 「宝,宝物!」 「没时间拿了!你更重要!下次再来!」 你们死了就结束了。活着的卒子,比死掉的皇帝更有用。只要活着,就会有下次机会。 我紧紧抓住尤塔的手,朝门口跑去。如果全力以赴的话,可以轻松地跑到门外,但我故意控制速度,让自己刚好到不了门口。 我打算在这里,死掉。 「呜啊?!」 「尤塔?!」 在我跑向尤塔的时候,她踩到了我从口袋里掏出来偷偷扔在合适位置的小石头,身体向前倾倒。 充满恐惧的脸。 没错,死亡,记住这种感觉。 急躁,不把别人的忠告放在心里的傲慢,很快就会变成死亡找上门来。 还有,像家人一样珍视的同伴会代替自己经历死亡的事实。 「快!!快点!!」 现在天花板已经降到腰部高度了。我抱着倒下的尤塔,弯着腰和膝盖,像爬行一样朝门口移动。赫雷娜在门外看着我们,焦急地跺着脚。 但是速度不够。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被天花板压扁,连尸体都找不到。 嗯,是我控制的。 别担心。我就算一个人死,也不可能让前途无量的孩子死掉。 「咿啊啊啊啊啊啊ㅡ!!」 「伊斯帕?!」 嗖。 我大喊一声,把尤塔用力朝赫雷娜的方向扔了过去。与其说是扔,不如说是玩冰壶更贴切。 但是,说拿人玩冰壶有点不礼貌,所以就说是扔吧。 没错,我把尤塔扔了出去。 我看到尤塔顺着我的手滑到门外。她看着我,瞪大了眼睛。怎么,很惊讶?真可爱。 我独自一人,继续快速爬行。比能完全逃出去的速度要慢,比被全身被压扁的速度要快。 亲眼目睹尸体的死亡,效果才会更强烈——就让我被压扁一半吧。 对,就这样吧。 轰隆隆,我感觉到天花板的震动。准备压扁我的压力机已经慢慢地开始压迫我的身体了。我感觉到肩膀上,坚硬的石头的质感。 狭窄的缝隙中,我的头先钻了出去。 接着是脖子,肩膀, 两只手臂,然后是扁平的胸部,腰部也跟着—— 然后—— 「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出来的,是尖叫声。 2话.序章(2)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怪异声音传遍全身。就像嚼碎猪五花肉里的脆骨时发出的那种声音。 即使刻意不去在意,我的嘴也会自动发出尖叫。 我的任务就是把这尖叫,变得更可怕,更凄厉。 难以承受的剧痛沿着神经向上攀升。感觉就像大脑要被烤焦一样。 我知道疼痛是身体发出危险信号的方式。这么说来,我的身体大概已经陷入了无法挽回的危险之中。 想要放弃。 想要解脱。 但是,忍住。 现在是收获一路走来的成果的时候了。 如果在这里有丝毫松懈,就会立刻死去。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斯帕!!」 腰部以下失去了知觉。被压碎的断面如同燃烧一般。 还没能直面现实,还残留着慌乱的孩子们叫着我的名字。 说是接受现实的五个阶段吧。否认、愤怒、协商、抑郁、接受。不知道的人可以去谷歌上看看流传的辛普森的梗图。 这些孩子们,大概还难以接受我现在的处境吧。 否认,就是那样吧。 「啊!呃...嗬...哈...哈啊...」 「伊、伊斯帕?在、在开玩笑吧?不好玩,快出来,快点!!」 我尽可能地扭动身体挣扎。 手拍打着地面。 每当这时,从我的嘴和鼻子中就会流出不知名的浑浊液体。 我尽可能滑稽地、凄惨地、扮演着垂死的自己。 看着我这副模样的赫雷娜瘫坐在地上。我看到了她从未有过的苍白的脸、失去生气的眼睛,以及呆呆张开的嘴。 「伊斯帕!!不、不好玩,出来!!出来啊!!!」 尤塔似乎还以为我在开玩笑。以为我可以出来,却故意拖延时间不出来。 尤塔抓住我的两只胳膊拉扯。 用力地。 相信着我在开玩笑,用尽全力地。 「刺啦——」,从身体里传来了不该出现的声音。 「啊!哈...呜...不要...不要这样...不要...尤塔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哇,这次好像真的会很痛。 能忍住吗? ——嘎吱——! 还没能完全理解我处境的尤塔拉扯着我的身体,用着无比愤怒的声音,但她的脸上却充满了恐惧。 被沉重的石制天花板压扁,变得像口香糖一样的下半身。与上半身勉强连接着的皮肤被这股力量撕裂,我的身体被拉了出来。 完全被撕成两半的,我的身体。 被撕成两半的...我的身体! 「啊......?」 就像缠绕在一起的绳子被解开一样,被拉扯的身体带着内脏被拉长。 看到这一幕的尤塔,终于意识到现实,像赫雷娜一样瘫坐在了地上。 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的,状态。 「啊....啊.....?伊、伊斯帕?」 「呃啊...呃...啊...」 我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呢?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还是因尤塔把事情搞成这样而愤怒的脸?又或者只是失魂落魄、茫然的表情? 不管是什么,希望我的感情不要就这样表露出来。 我咬住嘴唇。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我用尽全力用指甲抓挠石制的地面。「啪挞」,指甲断裂,扎进肉里,快要飞走的神智回来了。 随着意识的恢复,我渐渐地笑了出来。露出了微笑。不行,忍住。 我抬起头。 看到了像要哭出来一样看着我的孩子们。过错,或者说是失误。这一切似乎都压垮了她们。 陷在黏糊糊的罪恶感中,迷失了方向的孩子们。 看到在泥沼中无法自拔的孩子们,我真想立刻拥抱她们。 尤塔、赫雷娜,这辈子是我的家人的孩子们。 刚才的那些表情都到哪里去了呢,尤塔哭了起来。像我刚才的尖叫一样,大声地哭喊着。 啊。 太好了。 那样的表情。 失去光芒的眼睛,不知疲倦地跳动的心脏,颤抖的身体,这一切都证明了我这辈子没有白活。 我的每一次蠕动,在狭小空间里回荡的每一次呻吟,都让两个孩子瑟缩着做出反应,看到这一幕,我感觉就算现在死去也无憾了。 嘛,反正也快死了。 14年。和她们像家人一样生活了14年。 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但如果只算精神年龄的话,我都能当她们祖先的祖先的祖母了,所以照顾她们的责任完全落在了我的肩上。 嘛,不只是这两个孩子,还要照顾孤儿院的其她孩子,虽然有点忙,但也是值得的。 就这样生活着,直到我们决定成为尤塔一直憧憬的冒险家,离开了家。 然后是期待已久、梦寐以求的第一次出征。 ——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因为草率的判断中了陷阱,因为贪心导致损失更大,最终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真是遗憾。 我也想和她们一起生活地更久一点。 虽然她们正处于青春期,但作为她们精神支柱的我却变成了这副狼狈的样子,对她们的冲击一定很大。 我个人希望...对,我希望她们能把这次的经历当作一次练习,将来成为名声显赫的冒险家。 这些孩子们很坚强。 嘛,总有一天她们能克服这件事吧。 就算克服不了,以后的人生中也能把这次的失误当作教训,好好地活下去。 嗯,就是这样。 「啊嘎.....啊......啊.....」 「这我该...怎么办...?尤塔...?伊斯帕...?」 「..........啊...?」 没错,我是老师。 用我毫无价值的生命作为祭品,给拥有独一无二人生的光辉的人们留下难忘的教训和教诲,多么幸福的职业啊。 她们绝望的表情,悲痛,悲伤,这一切都证明了我的人生没有白费。 在漫长的诅咒和已经数不清的岁月中,我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式。 没错,轮回不是诅咒,而是祝福。 「呜.....」 视野变暗了。 这短暂的幸福时刻,也即将结束了吧。 我使出浑身解数。模糊的视野瞬间找到了焦点。我缓缓抬起指甲断裂、被磨破、血肉模糊的手。 指向赫雷娜。 「啊.....啊....?」 不知道该做什么,像迷路的孩子一样静静地坐着的孩子。 这是给没有决断力的孩子上的,我的最后一课。 「....杀了我...」 「伊斯帕?!你说什么?」 我刚一开口,赫雷娜就脸色一变,向我走来。 她不是因为觉得我会活下来而燃起了希望,而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因为得到了命令而感到安心吧。 这样啊。 那样可不行啊,赫雷娜。 我用颤抖的手指,指向她的腰间。 那里放着磨得锋利的匕首。 我说: 「——杀、杀了我。」 「呃....?」 就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一样,她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无力地疑问。 但是你明白的。 我很快就会死。 以我现在的状态,我会在痛苦中挣扎,哀嚎,然后以丑陋的姿态长眠于世。 你必须做出选择。 「啊,好痛啊。」 「啊....啊..!?」 你会觉得委屈,难过吧。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什么都没做的自己会遭遇这种残酷的事情,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恨吧。 但是赫雷娜,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没看过蜡笔小新剧场版吗?帅气的王子出现拯救大家的俗套故事,也该腻了吧。 啊,你可能没看过。 来吧,刺进去。 把那把刀,刺进我的脖子。 赫雷娜。 我一直都说,总是优柔寡断,讨厌承担责任,把决定推给别人,这是不好的。 这次也是,尤塔不顾一切地要进去的时候,你也没有阻止她。 为什么?因为你不想和她吵架。 仅仅是因为,这个理由。 我一直看着你长大,所以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态度,我很容易就能理解。 这以后会引发很大的问题。 就算不是我,总有一天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算没有发生问题,那份怨恨也会深深地留在赫雷娜的心里,折磨着她。 「呼..啊...哈...」 「不...要....不要..!!」 赫雷娜露出了世界崩塌的表情。 每次看到这样的表情,我的脑海里都充满了喜悦,被快要融化般的幸福感吞噬。 但是,只能到这里了吗。 尽管我强烈地希望再多看看她们,但已经走向死亡的我的身体,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了。 视野完全变黑,活力流失。 我现在要死了。 如果说世上的故事是由起承转合构成的,那么我的故事总是停留在「转」就结束了。 之后的事情因为意识模糊,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伴随着对世事的悲叹,我的脖子上感到了冰冷的钢铁触感。 嗯,你下定决心了啊,赫雷娜。 真棒。 对,以后就这样活下去吧。 那样的话,无论她遇到什么事情,都应该能很好地克服。 啊。 这次也真是太好了。 满分10分的话,我给100分。 在来临的黑暗中,我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尽情地笑了。 ** 周围群山环绕,这是一个小而温馨的王国,每个人都懂得互相体谅。 在位于王国中心的首都,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一个消息。 就连那位因为白天说了重话,晚上就愧疚得彻夜难眠的笨拙国王, 还有那位一心想着即将出生的弟弟/妹妹,吵着要给孩子取名的二公主, 以及看着他们俩,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又隐隐兴奋的大公主,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然后,在众人的祝福中—— “ㅡ,ㅡㅡ!!” “——出生了!” 随着婴儿的啼哭声响起,王宫里爆发出欢呼声。 再次,故事回到最初开始。 3话.开始 如同坐过山车一般。 在昏暗的空间里,我正被四处甩来甩去。如同在宇宙中,没有依靠地漂浮着。 不知那里是上,那里是下。在仿佛永远持续的黑暗中,我独自存在着。 真舒服啊。 在那尽头我找到一缕光。 如同被灯光吸引的飞蛾,如同借着月光前行的虫子,我朝着那光慢慢飞去ㅡ 「ㅡㅡ,ㅡㅡㅡ!!!」 我将这个称作「前世」。 啊啊……这就是轮回。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在想什么呢,阿丽斯?」 「嗯……在想蕾米姐姐?」 「呀啊啊啊!阿丽斯太可爱了!」 紧紧地,姐姐将比她更娇小的我抱在小小的怀抱里。 王宫的一角,小小的花园。在那里,我和亲姐姐正在玩耍。小心翼翼地制作着小小的花冠。 我把它戴在她的头上。于是她笑了,比花儿绽放还要更加灿烂。 蕾米,蕾米·阿卡伊亚。现在是我的姐姐,也是名为特西莉亚的小王国的王女。 是因为高兴吗,她拥抱的力量更加强劲了。以孩子的身体来说,有点喘不过气,但我也面向蕾米坐着,回应着她的拥抱。 和花园的花香不同,闻到了一种更加温暖、更加有人情味儿的,人的味道。 「嘻嘻~」 因为是第二个孩子,所以听说姐姐一直翘首以盼着我这个妹妹的出生。我的名字阿丽斯,也是蕾米取的。 话说回来,妹妹出生的话,确实会很高兴吧。 说是从童话书里、『爱丽丝』这个名字的主人公那里得到了灵感。父母也觉得名字不错,并不奇怪,很漂亮,所以同意了。 是因为名字而产生的依恋吗,还是单纯因为喜欢我,蕾米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有离开过我身边。 睡觉的时候 学习的时候 ……洗澡的时候 嘛,我倒是无所谓。 也许是因为最初的人生,我的性向已经很大程度地偏向并固定在了男性,但多亏了在不断轮回中作为女性生活的经验,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阿丽斯!最喜欢你了!」 「我最喜欢姐姐了!!」 「……!?果然阿丽斯不能给任何人!我们结婚吧!」 「啊,这个就算了。」 「?!!」 姐姐露出了仿佛失去了国家一样的表情。多亏了这样,捉弄她的乐趣才源源不断。 嗯,不错的反应。 每当看到她那样的表情,想要让她哭泣的冲动就会吞噬我的内心。 好想让她哭。 如果我在姐姐面前死去,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如果她能杀了我ㅡ那就再好不过了。 结束思绪。 向上看去。看到了哭丧着的脸。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我从僵硬的姐姐身上逃脱,跑开了。 逃走! 我看到蕾米在身后叫着我的名字追过来。 这是一如既往的,我们两人专属的游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会玩的捉迷藏。 像往常一样,被抓住就结束。那样的话,我会把偷偷攒下来的零食作为奖励给姐姐。 输的人总是我。哪有赢过姐姐的妹妹呢。 咯咯咯,小孩子特有的高亢笑声充满了花园。 话说回来,距离太近了吧?啊,什么啊,马上就追上来了。 「啊,姐姐!!10秒!10秒!!」 「啊!对了。唔……10ㅡ!9ㅡ!」 看到姐姐停了下来,慢慢数数。我快速地跑出花园的门,冲了出去。 虽然看起来拉开了距离,但不能掉以轻心。 蕾米姐姐在我附近的时候会认真地数数,但在我从视野里消失的瞬间,就会直接倒数到0。 虽然是耍赖,嘛,因为很可爱所以无所谓吧。 如果我在被抓住后跟她理论,她就会像往常一样含糊其辞地蒙混过去,然后把脸贴在我的脸颊上蹭来蹭去。那样的话,我又只能认输了。 那么去哪里呢? 父母,马尔科·阿卡伊亚和玛丽·阿卡伊亚,两人作为一国之王和王后,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温和性格和慈悲姿态,但终究是一国之君。 现在应该正被大臣们数落着,埋在文件堆里工作吧。 真可怜。 明明是他们的上司,反而被压制着…… 阳光真温暖。这么说来,快要到午饭时间了吧。 啊,那么大姐的课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安娜姐姐。和爱玩闹的蕾米姐姐不同,她是一个认真努力的人。 虽然现在应该是下课后的休息时间,但她大概正在复习刚学过的知识吧。 「嗯……好!」 努力固然好,但气不放出来的话,会爆炸的哦? 如果我进入安娜姐姐的房间,蕾米姐姐应该很快也会过来。毕竟我玩捉迷藏的时候,那里可是我常去的地方。 很快会被抓住,被抱着摇来摇去,然后大家一起去吃饭就好了。完美的计划。 我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称赞自己天才般的计划和圣母般的体贴,一边走向姐姐的房间。 来咯。 「所以……就来了……?」 「嗯!」 「唉……阿丽斯……」 果然不出所料。不出所料地又看到了正在看书学习的安娜姐姐。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安娜姐姐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我钻进了她的桌子底下。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嘘嘘地示意她安静。 我张开双臂,抱住安娜姐姐的两条腿。好凉快。 姐姐把椅子稍微往后挪了挪,低下头看着我。嘴上说着没办法,但抚摸我头发的手却诉说着真心。 家人,都是好人。 「每天都是学习学习学习。总是这样坐着,身上会长出蘑菇的……!」 「呃……那是什么……」 「嘻嘻,但是这样的安娜姐姐我也喜欢!」 安娜姐姐小时候经常和我一起玩,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学习产生了过度的执着。准确地说,应该是『成为明君』的责任感变成了负担吧。 是啊,因为ㅡ 「姐姐以后一定会成为非常优秀的女王!」 「……是吗?」 「因为姐姐每天都这么努力学习啊!」 因为是我让她变成这样的。 安娜·阿卡伊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后会成为引领特西莉亚王国的女王,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说实话,单论才能的话,蕾米更高吧? 我?我只是个例外。没有成为女王的价值。我只是个作弊的存在。连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都不被允许,就是这样的家伙。 嘛,蕾米本来就喜欢玩,喜欢抱着我闲逛,所以不适合当女王。 懒惰的天才,和努力的普通人。正是这样的格局。 而最清楚这一点的,就是她,安娜·阿卡伊亚。 硬要说的话,我表面上也是个天才。 将平凡的自己,和天才的我们进行比较的安娜。后退是不被允许的。因为必须成为『好女王』。因为我期待着。因为想要回应心爱的妹妹的期待。 在安娜的背后,我推着她。那里是王座的前面,还是悬崖的尽头呢。无论如何都无所谓吧。 这小小的裂缝,会扩大到什么程度,吞噬多少人呢,我只是对此感到好奇而已。 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哒哒哒,我听到外面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这里是王女的私宅。几乎不存在这样跑来跑去的人。 除了王族之外。 很快,脚步声停在了我们所在的房间前。安娜姐姐苦笑了一下,停止了抚摸我的手,将双臂放在桌子上。 嗯嗯,演技不错。 ㅡ哐当! 「安娜姐姐——!」 「唉……蕾米啊。」 门被用力地打开了。充满活力的声音充满了房间。 嘛,不出所料是蕾米。除了她不可能有别人。 她走到我藏身的桌子前,开始叽叽喳喳地向安娜姐姐打听。 「阿丽斯~!我来接你了!!把她交出来!」 「阿丽斯不是玩偶……」 「阿~丽~斯!」 「哎呀……头疼……」 安娜揉着太阳穴,大概是头疼吧,然后开始说我并不在这个房间里。 故意说给我听,一字一句地说。 「阿丽斯没来这里。」 「诶~骗人……啊,原来如此~阿丽斯没来这里啊!」 但是我都看到了,安娜姐姐用两只手指着我藏身的桌子底下的那个手势。 剧烈活动的手指! 竟然出卖我! 嘛,我心地善良,就装作不知道吧。 蕾米看到那个手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用一听就很不自然的语气回答。断断续续的话语,嗯,演技不太好呢。 我只是把脸颊贴在抱着的冰凉的大腿上蹭来蹭去,祈祷她快点把我抓走。 快要到午饭时间了。肚子开始饿了。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嗒嗒嗒,听到蕾米走出房间的脚步声。门开了又关上,感觉到非常细微的脚步声再次向我靠近。 虽然想隐藏声音,但完全没有藏住……! 嘛,因为我有点能力,所以都听到了。像我这个年纪的孩子大概很难察觉到吧。 在意外的地方发现了蕾米的一个才能,心情变好了。 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锵。 嗖。 「哇!找到阿丽斯了!」 「呀啊!被发现了!怎么找到的~我这次觉得自己藏得很好……!」 「嘻嘻~阿丽斯无论藏在哪里我都知道~」 明明是用作弊的方式找到的,却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着的蕾米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古灵精怪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蕾米把我从桌子底下拉出来,抱着我,也跟着笑了起来,转着圈圈。 「呼……这下终于安静了。」 看着我们,安娜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那个微笑,真的是为了即将安静下来的房间而露出的吗? 嘛,我不这么认为。 ㅡ铛…铛… 钟声响起。 抱着我转圈的蕾米停了下来,集中注意力听着窗外传来的声音。 宣告午饭时间的钟声从塔上传来,远远地传播开来。 为了防止我们玩得太投入而忘记时间,特意建造的,我们专属的钟塔。 塔里承载的历史太轻了。而父母的爱又太沉重了……! 以后王宫观光什么的,不会就这样介绍吧? 这里是历史悠久的钟塔。建造理由?为了通知公主们午饭时间。 哇……好尴尬。 「啊,吃饭了!走吧,阿丽斯!」 「嗯!啊,安娜姐姐也要一起去!走~一起走吧~」 「……好。」 看着我们,安娜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走向有些距离的安娜。抓住她想要后退,犹豫不决的手,三个人手牵着手走出了房间。 啊,好幸福。 真希望这些脸,都能一起崩坏。 以我为中心,姐姐们并排站在我的两侧。哼着歌,摇晃着双臂,走向父母正在等待的餐厅。 这一生,我珍视的人们。 希望她们能为我的死而悲伤,希望她们能永远记住我。我想成为她们永远无法忘记的,强烈的回忆。 啊啊。 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所以我说道。 「姐姐们ㅡ我最喜欢你们了!」 4话.裂缝 很久没有感受到家庭的温馨了,这感觉真棒。 前世也是如此,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被抛弃,独自一人长大的。 即使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童年时期也几乎没有得到过像样的关爱。 更何况,虽然排行老三,但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主呢。 「今天要做什么呀~?」 「嗯....我要去练剑!」 「又要练剑?」 「嗯!」 我丢下蕾米姐姐,向练武场跑去。身后传来蕾米还想一起玩的声音,但我假装没听见。她的爱意太浓烈了…! 这姐姐,以后真的能嫁出去吗? 我一边跑一边想。 我到底轮回了几次呢? 轮回次数超过三位数的时候,我就放弃计数了,所以不太清楚。 那件事也过去很久了,现在应该早就超过四位数了吧?不过数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刚开始轮回的时候,每一天都新鲜又快乐。 是啊,一开始确实很快乐。 偶尔被别人称为天才也很开心,以前没做过的事情,现在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 然后,是什么时候来着? 我意识到,我的人生只不过是建立在践踏和掠夺他人只有一次的人生之上。 那些原本应该属于别人的东西。 我利用反复重生获得的不公平的知识,夺走了那些东西,而我却只是因为出生在家庭条件不好的家庭,因为不喜欢自己的身体,就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抱怨个不停。 别人都在努力地过着每一天。 而我,却只顾着抱怨这些。 我夺走了真正活着的人的位置,夺走了他们的食物,夺走了他们的爱…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我上吊自杀了。 在那之后,我也因为突然的顿悟,自杀过几十次。 我试过割腕,试过跳海,试过自焚,也试过发疯,然后被当成疯子送上断头台… 嘛,现在也没必要在意了。都过去了。 总之,轮回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家伙。 刚过三位数的时候,我为了从这个令人发疯的世界里逃出去,试图寻找轮回的规律,但都是徒劳。 我发现的唯一规律就是,重生完全随机。 连一丝逃脱的希望都看不到。 到了现在,我已经彻底放弃了。这样反而轻松多了。 像这次和上次那样,连续两次重生在带有奇幻元素的中世纪世界,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我曾经掉进过像宇宙科幻小说一样的世界,我可爱的科学知识在那里完全派不上用场;也掉进过现代丧尸末日世界;还出生在类似希腊罗马神话的世界里。 啊,说到丧尸,我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当时和我一起行动的同伴, 那时我隔着玻璃窗看着他们的脸,听着他们绝望的尖叫。 我锁上门,用声音引来丧尸群,被活活咬死,而他们隔着窗户看着这一切,流着眼泪…他们现在还好吗? 一个小女孩自愿当诱饵引开丧尸,然后在众人面前被吃掉,这场景真是有趣。 特别是和我一起行动的人,都是些善良又单纯的人。 还有我的亲姐姐。 如果要选出我至今为止人生中最难忘的事情,我大概会选这件事。 啊,有点兴奋了。 ——铛! 「咕啊——!」 「哇啊!没,没事吧!?」 我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和我对练的骑士的剑飞了出去。 或许你会说,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但只要抓住对方开始集中力量的时机,用尽全力挥剑,即使是小孩子也能轻易打败大人。 在举剑劈下之前,抓住剑到达最高点的那一刻用力,对方就只能无力地倒下了。 再说,对方也稍微放了点水。 这是我经过无数岁月洗礼,独自磨练出的独门剑术。 虽然只是没有正经师父教的野路子。 如果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大概就储存在那里吧。 「…我没事。话说回来,您的进步速度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在这等年纪就能达到这种程度…」 「嘿嘿——都是老师教得好。」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这种时候只要开心地接受夸奖就好了。」 「嗯!」 老师苦笑着,粗鲁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叫他费伦老师。他从骑士团退役后,现在是剑术教官。 虽然他的手很粗糙,但其中包含着对我的爱,我感觉很舒服。 虽然我的头发被弄乱了,但是年纪大了就容易变得啰嗦,我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能忍着。 我开始学剑术——对他们来说是三年多前吧?一个肌肉都没长全的小女孩打败了经验丰富的骑士,对他们来说应该很惊讶吧。 多亏了这个,我才得以扮演着与我身份不相符的天才角色。 不过,这些都对以后的事情有帮助。 「我要去跟安娜姐姐炫耀~让她摸摸我的头!」 「....您好像很喜欢安娜公主殿下啊。」 「嗯!超级喜欢!她很漂亮,很温柔,嗯....总之就是喜欢!」 一提到安娜姐姐,费伦的脸色就阴沉下来。啊,是因为我说要去跟安娜姐姐炫耀吗。 是啊,他毕竟是年纪很大的骑士,肯定很敏锐。 他大概察觉到姐姐的自卑感了吧。 自卑感。对自己取得的成果不满意。 他大概是在担心,总有一天「自己」这个词会变成「自己」和「别人」的比较。 那种感觉,叫做自卑吗? 别担心,费伦。 她已经,是那样了。 「嘿嘿~被夸奖了~被夸奖~」 「........今天辛苦了,艾莉丝公主殿下。」 「嗯~老师,回头见~」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不禁露出了深深的笑容。 告诉她我打败了费伦,她会是什么表情呢?会僵住吗?还是会讨厌我?会嫉妒吗?就算我硬把头凑过去,她也只会勉强摸摸我的头吧。 啊,想想就兴奋。 我也想让蕾米变成那样,但是,嗯…怎么说呢,她太开朗了,好像没有自卑感存在的空间… 我觉得,我表现得越好,她反而会越喜欢我。 每次我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都是蕾米先去炫耀的。 实际上,我偶尔会帮蕾米做功课,她非但没有嫉妒,反而会抱着我,跑到正在开会的父母面前夸奖我。 砰地一声,蕾米推开门冲进会议室。 「妈妈——!爸爸——!艾莉丝…艾莉丝她…!!」 「蕾,蕾米?怎,怎么了?」 「她超级天才——!!!!」 「.......」 善良的父母默默地把我们俩送了回去。爸爸还在夸我,结果被妈妈打了后背。 呃…那件事之后,我就没多想,只是单纯地对蕾米倾注爱意。 当时我超级尴尬的。 那简直是精神攻击。我的脸都红了。 蕾米是幽灵系的吗? 这种类型的人,在她面前受伤或被攻击会更有效。 我要怎么在蕾米面前受伤呢? 「哼哼~♬」 我一边幻想着有趣的事情,一边走向安娜姐姐休息的宿舍。 啦啦啦。 嘿嘿。 ** 「然后呢~我唰地一下挥剑——」 「……嗯……」 无所事事的下午。我像往常一样,来到正在预习明天学习内容的阿丽斯的房间。 阿丽斯。 我们家珍贵的幺妹。 每次抚摸她如丝绸般柔顺美丽的头发,都能感受到从她的头顶传到我手心的温暖。 阿丽斯很喜欢我摸她的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比起我这种没有亲和力的姐姐,她应该更喜欢蕾米那样活泼的姐姐才对。 阿丽斯不知为何,和黏蕾米一样黏着我。 蕾米还因此闹过一阵子别扭呢。真是的。 「——然后我就打败了费伦老…老师!」 「……打败了……?」 「嗯!老师夸我做得很好~!」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胸口一阵烦闷。 阿丽斯是个天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小小年纪就识字,开始练剑,偶尔还会对有烦恼的人说出一些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孩子能说出的话,充满智慧。 父母也很惊讶。 是啊,已经打败费伦了吗。 真厉害。 真厉害啊。 「是啊。阿丽斯赢了呢……」 「嘻嘻~再多摸摸~」 「——啊。好的……」 我重新开始抚摸她的头发。小小的身子更加依偎着我。 有什么东西,像一团东西,蜷缩在我的胸口。灼热的叹息,无法吐出,只能在里面不断盘旋。 身体越来越热,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紧紧地。 「啊,疼!」 「……」 好烦闷。 「姐,姐姐!!」 「……」 想吐。 为什么,这个孩子—— 「——姐姐——!!!」 「……啊……?」 耳边传来巨大的喊叫声。我吓了一跳,看向怀里,只见阿丽斯正抓着我的手大喊。 她哭丧着脸。 啊。 我看向自己的手。 紧紧抓着阿丽斯头发的手。 啊……? 我,刚才,在想什么? 「啊,阿丽斯!没事吧?疼吗?」 「呜呜呜……疼……」 我慌忙松开手。阿丽斯泪流满面,不停地喊疼。 这个孩子,即使是摔伤了,或是得了重感冒,也从来不会喊疼,现在竟然哭了起来,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后面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 等我回过神来,不知何时来到我房间的蕾米,正牵着已经停止哭泣的阿丽斯离开了房间。 她们走后,我长舒一口气,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房间的地板冰冷刺骨。 我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我……现在……?」 ** 啊,真舒服。 5话.咒术 「呼....呼....没事了没事了,阿丽斯?我去教训一下安娜姐姐好不好?嗯?」 「呜...我没事了。已经不疼了。你们两个别吵架...我不喜欢...」 其实我吓了一跳。 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而且还直接付诸行动,这真的出乎意料。 已经内心溃烂到这种程度了吗?嗯...按照我的计划,接下来几年应该都是安全的才对。节奏太快了。 有愉悦的资质啊...安娜姐姐..! 这个妹妹我感动了!! 在脑袋被狠狠抓住差点碎掉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安娜姐姐的眼睛。 昏暗的,毫无生气的眼睛。 虽然是臆想,但如果姐姐当时手里拿着的不是笔而是刀的话ㅡ 究竟,会怎么样呢? 「蕾米姐姐最好了~」 「真的...走在路上听到阿丽斯的哭声,我有多吃惊啊..」 「嘿嘿~对不起..」 虽然只是短暂的想象,我的嘴角却不知不觉地勾起来了。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我把脸埋进了蕾米的怀里。 但是现在还不行。 现在还不行。 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死亡而感到悲伤。 为什么?因为是陌生人。 因为是素未谋面的人。因为不是家人。 因为不珍贵。 当我在他们心中变得更加珍贵,到达了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高位时ㅡ 到那时,我才会想去死。 我是悲剧的信徒,我心中怀揣着希望我的人生能被写成一部悲剧的愿望。 我不想像路边的流浪汉一样被冻死,那样既没有趣味,也没有感动,也没有教训,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故事的主角。 没有比那更令人绝望的了。 还不如在这种平静的日常生活中慢慢老死。 咻咻,我拉了拉蕾米的袖子。 看向我的她。蕾米,我一直都这么觉得,她真的很漂亮。 哭的话,会更漂亮吧。 「去我房间吧。」 「诶...?」 「点心...我特意留着想一起吃...」 我含糊其辞地说着。这是刚才玩捉迷藏的奖励。 虽然是无论谁都喜欢的,真正的一流厨师精心制作的点心,但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我,味觉不太好。 当时的我,被各种事情缠身,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味觉。 只有吃辣椒或胡椒之类的辛辣食物,才能感受到一定程度的味道。 硬要说的话,那与其说是味觉,不如说是感觉。 因此,我并没有对收到的零食感到特别的依恋。说实话,如果让我蒙上眼睛吃泥巴做的饼干和厨师烤的饼干,应该也分不出区别吧。都是嘎嘣脆,都是碎屑掉在地上。 嗯嗯,很像呢。 其实不仅仅是味觉,全身的感觉都有些迟钝。嘛,那也没办法。 可能是因为不断的死亡导致精神上的迟钝,也可能是灵魂和肉体的分离感?之类的。原因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就算知道了,好像也一点帮助都没有。 对我来说,现在,当下最重要。 总之,因此,我会偷偷地把收到的零食保存起来,然后献给喜欢点心的蕾米姐姐。 嗯嗯,我光是看着那副表情就饱了。 「..嗯!走走,我们快去一起吃吧!」 「姐姐...这样会胖的。」 「呜!别,别戳我!」 ㅡ软绵绵 一边享受着蕾米柔软的腰间赘肉的触感,我走向了我的房间。 嗯...真的搞不好会胖呢...姐姐.. 要不要让她运动一下...?还是减少零食..? 啊,对了,安娜姐姐的那张脸ㅡ 真的很棒。 就好像,有人做了什么似的。 真是可恶,竟然对我的姐姐下手。 下次找个机会,好好调查一下吧? 抓到的话,要好好表扬一下才行。 在脸上狠狠地盖上「做得真好」的印章。 6话.倒计时 新事件发现,新人物登场,苦难与逆境来袭。 阿基坦公爵,这个在剧中出现的反派角色又多了一个。 仅此而已。 即便知道了这个事实,我所要采取的立场也并没有改变。 没错,我一直都一样。 和蕾米姐姐一直玩耍,享受快乐的时光;父母的慈爱我也以爱回报;即使是对安雅姐姐那注定是单相思的爱,我也毫无保留地付出。 我要做的事情,始终如一。 一直。 永远。 直到我的灵魂,腐烂殆尽—— 背叛?阴谋?暗算? 这些粗劣的玩意儿我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像这次的情况?说实话,我只觉得太拙劣,太脆弱了。 说实话,现在看到这些人,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反倒,有点可怜他们? 斗争,本来就是在同一个舞台上进行的。 「呜....最近安雅姐姐,好可怕..」 「…用功读书压力太大了吧。来!我们自己玩!那边那个~大公主殿下说要当女王呢。哼!」 之后,经过几个月,我滚动的雪球,现在也开始滚向蕾米了。 原本关系非常好的我们姐妹之间,开始渐渐出现裂痕。平时就算恶作剧也会欣然接受的蕾米,现在却开始尖锐地反击,想必她也生气了吧。 嗯…抱歉啦。 调查结果显示,送给安雅姐姐黑珍珠耳环的人,以及施咒的人,确实是阿基坦公爵。 我感觉到从那耳环中流出黑色的气息,包裹着安雅姐姐。 当然,不能仅凭送了礼物就下定论,但我比什么都值得信赖的的直觉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我的直觉几乎和魔法海螺一样准呢。 判决是死刑,咚咚。 要死的人,是我。 「…姐姐,作业做完了吗?」 「…吓!?」 「…哎…」 「那…玩完之后,玩完之后马上就做!」 蕾米姐姐总是老样子。 每天无所事事,和我一起去花园赏花,玩捉迷藏,吃点心,重复着这样的生活。 真是懒惰啊…姐姐… 最近好像胖乎乎的,要不要一口吃掉呢。 哇哦。 「——啊呜。」 「呀啊啊啊!啊,阿丽斯!!」 「说谎的惩罚哦——啊呜。」 「对,对不起啊啊啊!!!」 轻轻地咬了她的肚子一口。不会很疼的。就像小猫咬主人的手指一样。 叫什么来着?不太记得了。 蕾米姐姐吓得浑身一颤。大概是痒得不行,呼吸也变得急促,脸也涨红了。 嚯? 原来,这里是弱点啊。 有了这么好的发现,我额外多咬了几口。反应太棒了。虽然她喊着别咬了,但没门。啊呜。 一口,两口…… 因为姐姐剧烈地扭动身体,失去平衡的我们俩互相抱着,浑身沾满泥土,在花园里滚来滚去。 「阿…阿丽斯!!」 「嘻嘻~来抓我呀~」 哒哒哒,我快速地挣脱蕾米,成功逃跑了。看着这样的我,她笑着追了上来。 啊,太快了。 「啊,姐姐!倒数!倒数啊!!」 「没有那种东西!被抓到你就死定了!!今天要一起洗澡!!」 「——诶诶诶诶!?太坏了!!!」 今天蕾米似乎是认真的。 看来被抓到的话,就很难保持体面了。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出了花园的门。蕾米紧追不舍。 虽然我以孩子难以达到的速度逃跑,但也许是天赋异禀,蕾米还是紧紧地跟了上来。 真厉害。哇。 这就是真正的天才吗。 如果再加上努力,感觉会诞生一个可怕的人。 偶尔展现出来的,认真的姐姐。 每次看到那样的她,我都会想,是不是应该利用蕾米来激起安雅姐姐的自卑感。 她也是二公主,只要真的下定决心,组建个派系推翻一切也是有可能的吧? 嘛,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哇啊啊啊!!」 「站,站住!!」 嘿嘿,我要逃走咯! 我看着渐渐体力不支,速度慢下来的蕾米,笑了。 哎,叫人站住就站住,哪有这样的人啊。蕾米姐姐真是单纯啊—— ——咚。 「——哎哟!」 「…!!」 在这时。 哎呀,撞上了。 我轻盈柔弱的身体承受不住那冲击,向后摔了个屁股墩儿。和我相撞的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如果有人看到,一定会觉得是我没注意转角的人,急匆匆地跑进去撞上的吧。 嘛,我知道有人在那里走过来,但是。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是谁。 「……阿丽斯。」 「安雅姐姐!好久不见——!」 安雅·阿卡伊亚。 我的大姐。 大公主。 她正低头看着摔倒的我。 好久不见的她,看起来非常疲惫。 虽然有阴影遮挡,但一眼就能看出她憔悴的模样。 安雅开始正式接受继承人教育。她甚至挤占睡眠时间,全身心投入学习和武艺,让人担心她的健康。 大概是因为这个吧。最近很少能见面玩耍。就算见面,也只是远远地看过几次她学习的样子。 真的,变化好大。 人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这么多。 「安雅姐姐,这段时间过得好吗?吃饭了吗?啊,对了,昨天我做了一个新的花环,那——」 「——阿丽斯。」 「…嗯?」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的声音冷得让我难以置信。 我的心瞬间一凉。 哇,那一瞬间我真的差点爱上她了。 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烦躁,那样的声音。 仿佛安雅的双肩被沉重的责任压得喘不过气。为了回报那只会摧毁她自身的重担,她拼命地努力着,真是个傻瓜啊,姐姐。 她只是,想和妹妹们幸福地生活而已。 安雅只是,想让不善言辞、不爱撒娇的自己,回应向她走来的小妹妹的期待而已。 受人尊敬的贤明君主父亲,温柔慈祥、总是笑着包容一切的母亲,还有两个撒娇鬼妹妹。 原本,她应该在这样的环境中健康成长,成为领导王国的女王。 真可惜啊。 「——如果没有事就回去吧。阿丽斯。」 「…姐,姐姐…?」 「不,我回去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那么,再见。」 安雅没有回头看摔倒的我,也没有伸出手来扶我,径直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摔倒时擦伤的手掌隐隐作痛。 ——嘬 「…咕咚。」 我抬起手,吮吸并舔舐着渗出的血。 舌尖上只感觉到像水一样的味道。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喉咙里有点发涩? 我用手捂着嘴,现在,现在还不行,不能被人看见。 「……安雅…姐姐…?为什么……?」 「……」 「姐姐!别走…!姐姐……!!」 「……」 我大声呼喊。为了阻止她那不停歇的脚步,为了给即将跳入地狱的傻瓜姐姐最后扔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推她下去的人是我。 她的脚步没有停下。只有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告诉我她听到了我的话。 这样一点一点累积的罪恶感,会慢慢压垮她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错的呢,她会不会这样想? 是因为没有天赋吗? 明明是这样,却还渴望成为『好国王』吗? 她大概正在进行着有趣的幻想,如果蕾米的天赋在她身上就好了。 「姐姐…!撞到你对不起!所以…别走…一起…一起玩吧…安雅姐姐…」 「…我已经过了玩闹的年纪了。」 留下冰冷的忠告后,她转过头,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为了解开这并不完整的憎恨的锁链,需要回到最初,去探究为什么,她,如此渴望成为『好国王』。 因为她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因为她也想,像父母那样。 因为有阿丽斯和蕾米这两个可爱的妹妹的支持。 因为希望家人,能在幸福的国家快乐地生活。 为了回报她所获得的幸福。 所以,她才想成为国王。 但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别走……安雅姐姐……」 「阿丽斯?!怎么了!为什么坐在地上!?」 发现我用小手擦拭眼泪的蕾米,快速地跑了过来。 我哭了。 今天真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人出生的日子,难道不是非常幸福的日子吗?在那一天,大家都会齐心协力地哭泣。 在值得高兴的日子里哭泣。 嗯,没错,我也是因为太幸福了才哭的。 「阿丽斯…好啦,好啦。别哭了!」 「呜…呜呜…」 引线被点燃了。 引线会像发情期的已婚雄性獐鹿灵巧的舌头一样慢慢燃烧殆尽。 真是太期待了。感觉以后都睡不好觉了?每天晚上都会彻夜难眠。 等待真是太难熬了。 真想好好感谢一下送耳环的那位公爵。居然缩短了这段时间。 嘛, 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 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这次的爆炸,一定会,非常美丽。 ** 「狩猎大会啊……」 「嗯,就当是换换心情也不错啊?亲爱的。最近安雅看起来也很辛苦。」 「既然如此……」 7话.极致 理所当然地,或者说如同计算好的一般, 我和安娜的关系开始像从悬崖上坠落一样急转直下。 在安娜看来,现在是不是有种过河拆桥的感觉呢?因为她扔下悲痛哭泣的我,无情地转身离去。 啊,真棒。 太、棒了。 那件事之后,安娜对所有事情都变得冷冰冰的,即使是不认识的人也能感觉到她变化很大。 我呢?我在做什么? 嗯,那当然是—— 咚咚咚咚! 「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走开。」 「……知道了……打扰你了,抱歉啊~」 「……」 我依然在安娜姐姐身边晃悠。 哇,这招不管用啊。 我模仿了在已经记不太清、但却比之前任何人生都深刻的最初人生中看到的场景,但依然没有收获。 冬天来了,第一场雪也下了,我邀请她一起堆雪人,但不出所料,被拒绝了。 这次都第75次了?啧,真是块硬骨头。 尽管我不断追求,安娜姐姐的壁垒却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 哼,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攻破,我反而会失望。 虽然我不断出击,但她的心似乎变得更加坚硬。不,应该说是变得干涸而坚硬。 越是如此,一旦出现裂缝,就会在没有时间弥补的情况下崩塌。 就像瓷器破碎一样。 嘿嘿。 尽管被拒绝,我还是尽量装作若无其事,扮演着一个开朗活泼的孩子。 当然,稍微表现出一点辛苦的样子。 「……阿莉丝,你又在这里……?」 「……嗯……」 「唉……过来,一起玩吧。」 我被猛地一把抱住。 瑟瑟发抖,在寒冷的风中,我的体温渐渐下降。 我本来想再待一会儿,表演一下被冻晕的场景,但蕾米比我想象中更快地找到了我。 虽然很可惜,但这种情况也挺不错的。 蕾米找到我后,快速地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 一直以来都觉得,她真是个温暖的姐姐。 如果能看到她哭泣的脸,那该有多好啊? 每当我想象她抱着我冰冷的身体痛哭的样子,就能感受到幸福。 啊,好想看。 但是如果我死了,就无法亲眼看到那一幕,这真是最大的遗憾。 她抓住我的手,哈着热气,慢慢地帮我暖和过来。我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手开始恢复血色。 嗯,再多待一会儿,我可能就要冻伤了。没想到啊。哇,手都青紫青紫的了。 我在外面待了大概两个小时吧? 在这期间,我一直和她说话,但她给我的只有拒绝。后来,她甚至不回答,直接无视我。 效果拔群。 「安娜,笨蛋!傻瓜!海葵!」 「别、别这样!都……都怪我不好……」 「阿莉丝没有错!是那个死脑筋的家伙有问题!」 「不能骂安娜姐姐……」 「阿莉丝这么善良!可恶!咒她看书的时候被纸割到手!」 「那…那还是有点过分了…」 「对吧!?那种书呆子就该这样!」 蕾米为了让我开心,努力地说着要帮我教训安娜,说她其实是转生学习怪之类的,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到我笑了,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就这样笑着笑着,我的体温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正常。 每当看到蕾米为我做的这些单纯的举动,我都感觉像是在看孩子的撒娇,心情特别好。 就这样跟着蕾米离开了安娜的宅邸一段距离后,蕾米突然开口说道: 「想看!」 虽然没有上下文,但我们早已心照不宣,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呃……那个? 嗯!就是那个! 其实我也不太懂。 「呃……好害羞……我还不太熟练……」 「阿莉丝做的什么我都喜欢!想看!想看~!跳个舞给我看~」 「唔……那……只给姐姐看哦?」 「阿莉丝最好了!」 我也最喜欢你了。 我和蕾米姐姐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实际上,她就像我的跟屁虫一样,一直粘着我。 而且我对她百依百顺,所以我们之间从来不会吵架。 洗澡的时候,我害羞地说不要,想把她推开,但她却说想看我脸红的样子,硬是闯了进来,我也就放弃了。 非要说的话,其实我也无所谓。 每天二十多个小时,我几乎都和她待在一起。 如果我学习或作业上有不懂的地方,她都会教我,还会陪我玩,睡觉的时候还会唱歌给我听,所以她好像把我当成父母一样看待。 我的父母,毕竟是一国的国王和王后,很忙。 就像刚出生的小鸡,把啃食尸体的秃鹫当成了母亲一样。 「嗯~嗯~阿莉丝的舞蹈~」 「姐姐很喜欢吗?」 「当然啦!」 我拉着蕾米的手,走向花园。 路上,我回房间拿了一把剑。那是我定制的剑。 费伦老师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我的了。 算是下山礼物吧,他把这把剑送给了我。 哈哈,老师也真是的。 在我们视野之外,建筑物的角落里,安娜姐姐正偷偷地听着我们的对话,他还那样夸我。 难道……老师也? 应该不会吧。 费伦老师意料之外的神助攻让我心情大好,我回到房间。 安娜姐姐?她现在应该偷偷地回到了她的房间,正忐忑不安,或者对我更加厌恶吧? 之前的喜爱之情,很快就会变成爱恨交织,最终化为憎恨。 之后,我一直在思考要做什么来打发时间。剑术练习?我已经练习了几千年,就算在这里再练几年,也不会有任何进步。 我陷入了沉思,突然想到,不如跳个剑舞吧。 然后,蕾米看到我在花园里独自练习的樣子,就缠着我表演给她看,这就是现在的情况。 嗯。 话说回来,这剑也太软了。 ——铮—— 「嗯~声音真好听。」 「是吗?姐姐喜欢我就开心。」 「唔……你这小可爱!」 我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剑身。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花园里。声音虽然好听,但性能……呃…… 和未来的剑相比,这实在是太失礼了。 随便拿一块合金板,切成剑的形状,都比王宫里一般的名剑更坚固、更锋利。 但还是不免感到遗憾。 嘛,不只是这把剑,其他的剑也都降级了,就当扯平了吧。 我苦笑了一下。 「……还在想安娜姐姐吗……?」 「……嗯?啊……是啊……」 无视了看着我露出黯然神色的蕾米,我慢慢地走到花园中央。 虽然感觉像是在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但一想到这是我的存在对她们造成的影响,我就兴奋得像要飞起来一样。 啊啊,我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 那么,开始吧。 「哇啊啊啊!!阿莉丝!阿莉丝!」 「呜……别取笑我!」 「嘻嘻,抱歉~」 摆好姿势。 观众有两个。 在花园里为我加油的蕾米姐姐。她拍手欢呼的样子,丝毫不逊色于周围盛开的花朵。 她可是我的忠实观众。 还有,在远处,建筑物的缝隙间。 「……」 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的,一位观众。 既然想偷偷看,我就假装不知道吧。观众的隐私比什么都重要。我不会说出她是谁的。 不过,能看到这么熟悉的面孔,真是太高兴了。 啪啪。 如此拙劣的舞蹈,竟然有这么多观众前来观看,这位卑微的表演者感到无比幸福。 真是不胜荣幸。 那么,先生们女士们——不对,重来。 各位女士们,开始了。 我随意哼唱着歌曲。没有歌词,只是闭着嘴,用鼻子哼着旋律。 我听着自己哼出的旋律,不是用自己的意志控制剑,而是让剑引导我的身体。 可能会有人问,没有生命的物体怎么会有自己的意志? 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这说法很扯,但挥舞了这么久,我明白了。 刀剑之类的武器,在我经历过的大部分世界里都很好用。有时是防身武器,有时是主要武器,有时是辅助武器,有时是开辟道路的工具,有时是各种仪式的装饰品,它一直是我的朋友。 我挥舞了大概一千年了吧? 夸张了吗?嗯……我没数过,所以不太清楚。 「……哇!」 「……啦啦啦~」 舞蹈的内容,就跳那个吧。 美狄亚的悲剧,就跳这个。 被神的诡计所迷惑,杀死了自己骨肉的悲剧女子。 为了爱情,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弟弟,并将他的尸体切成碎块,一块一块地扔进大海的悲剧主人公。 虽然像个恶毒的女人,但后世却将她评价为女性英雄,真是个特例。 在毫无希望的希腊罗马神话中,她成功复仇,孩子们也成为了国王,迎来了一个美好的结局。 「呼——」 「好厉害……!」 为这位未来的美狄亚,鼓掌! 也为这位未来的阿布绪尔托斯,送上死亡! 在花园里,我拿着光洁如镜的剑,不停地旋转。 旋转,旋转。 旋转。 旋转,旋转。 啊,真有趣。 8话.狂乱 记不清确切的日期了,只记得那是一个下着雪的宁静祥和的冬日。 当时刚满四岁的阿丽斯正在撒娇,我们一家在房间里享受着温馨的时光。 蕾米把阿丽斯抱在小小的怀里。虽然这个姿势对她们俩来说似乎都不太舒服,但她们却互相看着对方,笑着,乐在其中。 母亲大人坐在摇椅上织着毛衣。 父亲大人则坐在圆桌旁,和我愉快地聊着天。 这是全家难得聚在一起的日子。 「安雅,你觉得一个国王最重要的能力是什么?」 父亲大人突然问我。 这是一个很笼统的问题,为了确认我理解的没错,我反问父亲大人: 「您是问国王最应该具备的品质吗?」 「嗯,可以这么理解。」 能力,品质。 我绞尽脑汁,试图理解这个问题的意图。 我轻轻地敲着桌子,咚咚,咚咚。但桌子什么也告诉不了我。因为它上面没有写字。我知道这世上不存在童话里那种有求必应的魔镜。 我抬头看着父亲大人的脸,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提示,但他只是带着温和的微笑看着我。 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到了很多答案。 从外交手腕到人脉和处世技巧,或者包含所有这些的智慧等等,我筛选着可能的答案。 但我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因为每一个答案都有其存在的理由,都可以说是正确答案。 同时,它们也都可以说是错误答案。 我只能保持沉默,不知所措地坐立不安。 是因为害怕答错吗?还是不想让父亲大人听到我粗浅的见解?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不是那种冰冷的沉默,而是壁炉里柴火燃烧的温暖的寂静。不是责备,而是父母等待孩子蹒跚学步的耐心等待。 而打破这片沉默的—— 不是别人,正是蕾米。 「我!我!我知道!」 「哦哦,是吗?我们蕾米知道正确答案了吗?」 「嗯!」 蕾米伸出一只胳膊,大声说自己知道答案。被她抱在怀里的阿丽斯看到这一幕,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了胳膊。 母亲大人看着她们,笑着说真是拿她们没办法。 「是力量!」 「哦?」 「嗯!用超强的力量唰唰!打败敌人就好了!」 力量。个人的武力。 这也是我考虑过的答案之一,但我认为单凭一己之力对治理国家没有太大帮助,所以排除了这个选项。 蕾米一边发出奇怪的拟声词,一边兴奋地挥着手,好像自己答对了似的。阿丽斯也跟着她学。 别学那些不好的东西……阿丽斯……坏坏,坏坏。 坏坏? 嗯,对。坏坏。别学蕾米。 蕾米是,坏坏? 嗯。 我无视了蕾米对我发脾气。我向上天祈祷,希望阿丽斯长大后不要像蕾米那样调皮捣蛋。 父亲大人听了蕾米的话,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难道,不是正确答案吗? 一个选项被排除了。但我仍然一无所知。感觉就像在玩只有一次提问机会的猜谜游戏。根本不可能猜对。 我从父亲大人高深莫测的表情中什么也看不出来。 最终,我忍无可忍,选了一个自认为最接近正确答案的选项。 「我认为是智力。」 「哦,不错的答案。」 智力。这又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它包含的范围太广了。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父亲大人,但他只是张开双手,说我们的答案其实没有对错之分,他只是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想的,以及为什么这么想。 原来,没有正确答案啊。 我感到有些傻眼,之前白紧张了。 「啊!蕾米,你也答对了!」 「嘻嘻~果然,我很厉害吧!对吧,阿丽斯!」 「嗯!」 蕾米低下头,让阿丽斯摸摸她的头。 姐姐好棒~好厉害~ 嗯嗯!我很努力了!嘻嘻~ 每次看到这一幕,我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自从阿丽斯出生那天起,蕾米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她们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蕾米生的孩子呢。 在大大咧咧的蕾米身边长大的阿丽斯,却意外地成熟。蕾米比阿丽斯大四岁,为什么感觉反而是阿丽斯在照顾蕾米呢? 这真是我心中一个未解之谜。 「那么阿丽斯,你是怎么想的呢?」 「嗯~?」 父亲大人突然问了蕾米怀里的阿丽斯。阿丽斯只是歪着头看着他。 母亲大人见状责怪父亲大人。 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这个问题太难了。 「亲爱的,阿丽斯怎么可能知道。」 「哈哈……我只是随便问问。」 「唔……」 阿丽斯用双手捂住头,发出呻吟声,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她这副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我不禁胡思乱想,或许对国王来说最重要的能力就是生出像阿丽斯这样的孩子吧。 我的宝贝妹妹,温暖我心的妹妹。 我的骄傲,我的妹妹。 「——是善良!」 「……?!」 阿丽斯高高举起双手说道。父亲大人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母亲大人也停止了手中的针线活,看着阿丽斯。 至于蕾米……嘛,她和平时一样,抱着阿丽斯开心地笑着。 「你为什么这么想?」 父亲大人问她理由。 是我的错觉吗? 父亲大人的声音似乎低沉了一些。 他在询问理由。我和蕾米回答的时候,他并没有问我们理由。 他只是对我们笑了笑,好像不用问也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想似的。 那个笑容消失了。 父亲大人一脸认真地看着阿丽斯,似乎真的想知道她的理由。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气氛变化,我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 而被注视着的阿丽斯—— 「——因为,爸爸既没有力气,脑子也不好使!」 她笑着说出了这番尖锐的话。 身为一国之君的父亲大人,露出了与他身份不符的慌乱表情,反问阿丽斯: 「阿、阿丽斯……?」 「和爸爸结婚的妈妈好可怜……妈妈太善良了……」 「说得好!我的宝贝女儿!妈妈爱你!」 「我也爱你!妈妈!」 母亲大人听了这话,握紧拳头为阿丽斯加油。她说早知道当初他送花的时候就该拒绝,除了脸和性格之外一无是处,我当初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 母亲大人答应之后给阿丽斯一块点心,蕾米也跟着高兴得不行,好像是她自己要得到点心似的。 嘛,阿丽斯的点心最后几乎都进了蕾米的肚子。 话说回来,母亲大人……您积怨很深啊…… 除了父亲大人之外,大家都笑了。 父亲大人只是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母亲大人。母亲大人说,那是他特有的像小鹿一样悲伤的眼神。她说每次看到这眼神,都忍不住想捉弄他。 「——但是,爸爸一定是个非常好的国王!」 阿丽斯继续说道。 与犹豫不决的我不同,她的语气坚定,仿佛对自己的答案充满信心。 与我不同。 「爸爸虽然不强壮,脑子也不好使,还总是被妈妈教训……」 「那……那个,可以不要再说了吗?这……感觉比刚才更扎心了?爸爸,爸爸好受伤……」 「闭嘴,亲爱的。在孩子面前被打之前。」 明君。 虽然在我们面前,父亲大人总是被母亲大人压制,但客观来说,我的父亲,马尔科·阿卡伊亚,无疑是一位称得上贤明的君主。 当然,也有人持反对意见。 深受国民爱戴的国王,我想要成为像他一样的国王。 为什么,明明答案就在我眼前,我却没能发现呢? 「打仗是士兵们的事。统治是领主和贵族们的事。烤面包是面包师的事,盖房子是木匠们的事!」 「……阿丽…斯?」 我看着阿丽斯。 一个四岁孩子说出的,看似理所当然的话语。 但我却无法摆脱这种感觉——那话语中蕴含着我无法估量的智慧和知识。 「——那么国王,应该做什么?」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向阿丽斯提出了问题。 我的语气,是怎样的呢? 是迫切吗?还是—— 我不太记得了。 她下个月就满十岁了,比四岁的阿丽斯大六岁的,安雅·阿卡伊亚的丑陋挣扎。 「统治、政治、战争、外交——如果国王把一切都交给别人去做,那他应该做什么?」 「……安雅姐姐——?」 蕾米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叫了我的名字。但此刻的我什么也听不进去。 我只想知道答案。 听到我的问题,阿丽斯看着我,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然后,阿丽斯—— 「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看看他们做得怎么样。」 她用温柔的声音,像是在教导我似的,开始解释原因。 「如果他们犯了错,就要惩罚他们,和他们一起承担惩罚。」 「因为我没能带领好你们,对不起。」 「惩罚,一个人承担很辛苦,但一起承担就不辛苦了,对吧?」 「一起承担责任。」 「我认为,那就是——善良。」 「……」 等我回过神来,父亲大人已经去处理政务了,蕾米和阿丽斯也出去玩了。 母亲大人也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阿丽斯的答案是不是父亲大人想要的答案。 因为他没有告诉我。 但我,已经被说服了。 阿丽斯,她才是—— 比我更适合成为国王的人—— 「……头……好疼……」 感觉一根巨大的针扎进了我的大脑。 各种矛盾的情绪在我的心中翻滚、碰撞。 自责、沮丧、后悔,这些对人生毫无益处的负面情绪紧紧地抓着我的脚。 嫉妒、猜忌、贪婪,这些腐蚀身心的丑恶情绪推着我的背。 它们要带我去哪里? 地狱? 啊,对,应该是那里吧。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阿丽斯不停地敲着我的房门,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不停地。 ——咚咚。 不停地。 ——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安雅姐姐……一起玩吧……」 「……吵……」 「对不起……!」 「对不起……」 「所以——」 「再来一次……!」 ——砰。 「——吵死了!!!!」 我用力地拍打桌子。我的手瞬间变得通红。疼痛过后,开始感到一阵阵灼热。 我拍桌子的同时,敲门声消失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以为终于安静下来了,但门外一个护卫却急匆匆地推门进来。 为什么,大家都,要,来,烦我……! 我……做错了什么!! 「王女殿下……这大半夜的……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出去。」 「王女殿下……」 「——出去!没听到吗!!?」 护卫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关上门出去了。 从打开又关上的门缝中,吹进来一阵冰冷的夜风,拂过我的身体。 「……头好疼。」 我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站起来,朝床走去。 护卫打开的门外,空无一人。 没有阿丽斯,也没有总是跟在她身边的蕾米,什么也没有。 是啊,当然了。 **——现在是万籁俱寂的深夜啊。** 「……好疼……救救我……」 我感觉自己正在变成某种不知名的东西。 好疼。 好闷。 好难受。 谁……来救救我。 「……阿丽斯——」 阿丽斯…… 9话.猎狐 安雅的模样日渐憔悴。 即使是不了解她平日状态的人,看到她这副样子也会觉得事态严重。 黑眼圈沉重地压在眼眶下,眼神涣散,反应迟钝……该如何形容呢? 啊,对了。 看起来毫无生气。 父母似乎也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正在为安雅的现状苦恼不已。他们似乎认为这是学业压力造成的。 压力,嗯,倒也没错。 说是学业造成的,也没错。 只是,问题在于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与总是惹是生非的蕾米不同,安雅一直以优秀和认真的态度待人,因此看到她变成这样,人们都大为震惊。 同时——也让人乐观地认为,只要稍作休息,她就能恢复原样。 因为她一直是个好孩子。 过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大家会认为,她只是一时放纵,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生活的。 不会辜负大家期望的孩子,那就是安雅。 哎呀,怎么办呢? 恐怕,她很难轻易恢复原样了。 嘻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公爵大人……注意仪态……!」 我在王宫里偶然瞥见的阿基坦公爵,看起来非常焦急。 他甚至忘记了贵族最基本的仪态,坐立不安。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安雅现在的状态对他来说,无疑是扎心窝子的。 做贼心虚,说的就是他这副模样。 哎哟,我的脚突然麻了。 「阿丽斯?你怎么了,脚疼吗!?」 「……嗯,嗯。有点疼……」 「大冬天的,你干嘛傻站在外面……!!真是的……!!」 蕾米让我坐在附近的石头上,强行脱掉了我的鞋子。我的脚微微泛紫。 深深地叹了口气后,蕾米开始小心翼翼地按摩我的脚。 「那……脏,脏死了!」 「嘘!别动!」 疼吗? 姐姐给你揉揉就不疼了……真,真的! 哎,真是的…… 噫——!? 哎呀,哎呀! 等,等等!! 即使我因为痒痒而想要躲开,她紧紧抓住我的手也不肯放开。 然后我的脚被她狠狠地揉捏了一番。 哼。 在公爵的设想中,他应该打算从安雅小时候就慢慢动摇她的心智,然后通过婚姻成为外戚,等她登上王位后再随意摆布这个精神上备受折磨的她。 可是,没想到这附了咒语的耳环效果这么好?真可惜。 看来你雇佣了一位了不起的术士啊。恭喜你,公爵。 他现在大概在想,要不要把耳环再弄回来吧。 没错,坏人就是阿基坦公爵。 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真是个坏人。 对吧? 竟然把我的姐姐变成这样……不可原谅! 把那个善良又亲切的姐姐还给我! 嘛,虽然是我干的。 现在,因为安雅一直以来树立的模范生形象,大家还以为她只是因为学业压力而暂时歇斯底里…… 但如果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万一王宫里有人对安雅的状况起了疑心,那会怎么样呢? 安雅公主殿下不可能变成这样!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要有人开始怀疑,事情就会闹大。 砰,地一声。 如果进一步展开调查,肯定会发现咒术的痕迹。 因为它已经深深地渗透到安雅的每个角落。 当然,耳环上的咒语也会暴露,同时阿基坦公爵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就因为把赌注押在不确定的地方,公爵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咔嚓一声。 想操纵别人的人生,自己也得做好赌上一切的准备吧? 那么……开始吧? 哎呀,不小心把你的脑袋砍掉了?抱歉。疼吗?啊,你说不了话了。 就当你没觉得疼吧。 那再砍掉你的手腕试试?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咔嚓。 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结果应该也差不多吧。 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结束后会如何收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卷入这件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日渐崩溃的安雅,焦躁不安的公爵,以及开始对这一切产生怀疑的父母。 我认为现在是最佳时机。 如果再拖下去,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且,一个绝佳的机会正好送上门来。 「狩猎大会!我也想去!」 「这么想去?你没事吧?」 「嗯嗯!只要和蕾米姐姐在一起,做什么都好!!我会把猎物都抓来给你的!」 「啊啊啊啊!!我也最喜欢阿丽斯了!」 紧紧相拥。 为了缓解安雅的压力,父母举办了冬季狩猎大会。他们希望在广阔的原野和美丽的山林中尽情的玩耍,能让她有所好转。 为了确保年幼的公主们在狩猎时的安全,事先已经清除了所有危险的动物。 骑士团把整个狩猎场都搜查了一遍,所以所有具有威胁性的猛兽都被猎杀或暂时迁移了栖息地。 剩下的动物大概也就是蜷缩在洞穴里的兔子、狐狸,或者长着漂亮鹿角的梅花鹿之类的吧。 名副其实的玩乐性质的狩猎。 原本不允许进入狩猎场的我,由于今年刚满十岁,也终于可以参加狩猎了。当然,费伦老师对我的赞扬也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这里的那些废物骑士,就算排成一排也赢不了我,之类的? 父亲似乎很信任费伦,爽快地答应了我参加狩猎。 我是个容易被夸奖冲昏头脑的女人。费伦,谢谢你! 没错,骑士什么的——我一只手就能搞定。 「..........」 「——啊!?安雅姐姐!!你终于出来了!!」 只是,他们知道吗?如果是来自唯一的亲人的攻击,我可是无法招架的噢? 啊啊,我亲爱的姐姐要是用刀指着我,我这个心肠软的人除了乖乖挨刀还能怎么办呢? 噗嗤噗嗤,刀子刺入的声音。 黏糊糊的。噗哇—— 嗯…… 光是想想就忍不住笑了。 那画面,一定很凄美吧。 「我等了你好久!!在门外叫你也不答应……」 「........」 我拖着有些不便的腿,向她跑去。 哒哒哒哒。 「……啊,姐姐!?」 「........」 「姐姐……回,回答我啊!!」 「……」 我小跑着靠近安雅,但她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 那并非刻意无视,而是真的没有注意到我。那双本该映照着蔚蓝天空的眼眸,却比天空还要黯淡无光。 我拉了几下她的衣袖,她才终于注意到我。 然后,她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里,不再有之前对我流露出的些许迷恋。 那是一种抛弃了所有眷恋,无比纯粹的眼神。 纯粹地,想要杀死我的眼神。 哇,真是病得不轻啊。 好刺激。 好害怕。 嘿嘿嘿。 嘻嘻。 姐姐,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我好高兴。 啊——姐姐,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安雅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跟在我身后的蕾米,看到安雅这样,把她知道的脏话一股脑地骂了出来。说什么没良心,看到阿丽斯也不打招呼就走,身体里流的不是血而是铁,没教养等等。 但蕾米的眼神里,却藏着对安雅无法掩饰的担忧。 毕竟,就在一年前,她们还笑着互相打闹呢。 蕾米,一定也想回到过去吧。 「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嗯……」 啪嗒。 我和蕾米手牵着手,往我们的房间走去。与我冰冷的手不同,蕾米的手温暖得仿佛要融化我的手。 我向我根本不相信的神祈祷,愿她对我的爱永恒不变。 然后,在远处。 用真正的杀意注视着我的安雅,愿她能保持那颗坚强的心,继续前进。 我摇晃着尾巴。 摇啊摇。 召唤猎人的,诱惑之舞。 狩猎即将开始。 摇啊摇。 摇啊摇。 ** 即使把时针从钟表上拆下来,把窗帘拉上,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太阳,才不会在意他们的那些破事。 时间如流水般流逝,将日历上的一页完全浸湿。 同时,演员们翘首以盼的节日,也终于来临了。 一个人因为能和心爱的妹妹一起创造新的回忆而激动得无法入睡, 另一个人,为了她深爱的两个姐姐,通宵达旦地准备着最棒的剧本, 而剩下一个人,则彻夜不眠地亲自打磨着她那早已锋利无比的刀。 唰——唰—— 终于,悠久的节日到来了。 「狩猎大会——正式开始!!!」 时机,成熟了。 收获的,时机。 10话.诱惑 你摸过那种冰冷的金属吗?那种一碰就粘住,怎么也撕不下来的。 仅仅是看着,就仿佛自己会被割伤,那种冰冷刺骨的黑色? 只是轻轻一碰,就好像会被灼伤。 只是手指轻轻靠近,就好像会有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流出来。 嗤——的一声。 在那冰冷锋利的边缘之内,如同沸腾的熔岩般的愤怒正潜伏着,伺机而动,对吧? 就算你藏得再深,我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家姐姐,真是厉害啊。 嗯嗯,真努力呢。 狩猎大赛开始了。 安雅在众人的注视下,以平静沉稳的姿态出现在会场。 之前许多人担心的,她那神经质的过敏反应、注意力涣散、言辞激烈等所有异常行为,似乎都奇迹般地痊愈了。 她展现出的是所有人期待的、理想的王女形象。 看到她的人们爆发出欢呼声。 今天的主角登场了。 我也在心中为她鼓掌。 缓缓出现在会场的安雅,随即谦逊地向大家问好,说自己之前很辛苦,多亏了大家的帮助才得以克服。她以以后会努力避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的承诺结束了问候,在人们的掌声中走下讲台。 正常。 没错,「正常」这个词最适合形容她现在的模样。 许多人看着安雅,都说着「太好了」,纷纷称赞安雅姐姐温和的性情。 而蕾米看着这一幕—— 「呼……总算没事了。那个傻姐姐。」 「嘻嘻……现在大家可以一起玩了吧?」 「……嗯,是啊。但是让她把阿丽斯弄哭的事,我绝对不会原谅!」 虽然看起来还有未消的怨气,但她还是带着一丝微笑看着安雅。 虽然生气,但蕾米内心其实也很担心安雅。她一直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现在看到安雅以如此正常的状态出现在会场,也该放心了。 是啊,放心吧,蕾米。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最后,大家都会笑着迎来结局。 幸福地。 安雅结束演讲和问候后,径直向我们走来。步伐坚定。 虽然还残留着些许未消的痕迹,但她清晰的双眸,似乎在表明她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 多么纯净的双眸啊。 束缚着姐姐的那些东西,都化作尘埃飘散远去了。 爱情、亲情、道德、伦理、留恋、同情。 卸下缠绕周身的枷锁的姐姐,显得轻松自在。 没有掺杂任何复杂的情感,只有一种情感在那里存在。 最终,还是被吞噬了啊。 当安雅走到足够近的时候,我留下蕾米,快速地跑向她。 扑,安雅温柔地抱住了我。和之前那个推开我、用凌厉的眼神瞪着我的人判若两人。 嘻嘻。 「安雅姐姐——!!我好想你!!」 「……是啊,阿丽斯。这段时间因为我,你很辛苦吧?」 「嗯,没关系!只要看到安雅姐姐我就很开心!」 蕾米在后面大喊着「你抛弃我吗?」追了上来。 她一边摇晃着我的身体,一边哭诉着「我们之间的感情就这么脆弱吗?你怎么可以这样?」。 啊啊啊啊啊—— 别——摇——我——啦—— 哎呀,我怎么会抛弃姐姐呢~ 真的啦!我以后会一直陪在阿丽斯身边的——! 一直的话有点……姐姐也要结婚嘛…… 啊啊啊——!不、不要!! 蕾米抱住了正抱着我的安雅,我们三人终于在漫长的分离后第一次团聚了。 扑通扑通,我能听到安雅和蕾米的心跳声。我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被两个温暖的怀抱包围的感觉。 我笑着抬起头,感受着那轻抚我头发的温柔而熟悉的触感。安雅正微笑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安雅的手好冷啊。 看着我的眼神也好冷。 真的好冷。 那种仿佛一碰就会粘住的冰冷。 那种不剜去一块肉就无法摆脱的,最终会夺走我血肉的触感。 此刻,正抚摸着我。 啊啊,好冷啊。 「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之前真的很抱歉。我一直在反省。」 「哼!就算这样,我和阿丽斯也不会轻易原谅你的!对吧,阿丽斯!」 「——我喜欢安雅姐姐!我没事的!」 「阿丽斯——!!」 蕾米露出了像是被背叛了的表情。 她哭喊着,说会对我更好。那气势,仿佛要掏心掏肺一般。 我看了看安雅,然后用温柔的声音对蕾米说: 「原谅安雅姐姐吧~嗯?蕾米姐姐……今天,就「今天」!」 「呜……真的只有今天?真的!?说好了!」 「嗯——!!「就今天」就好啦!!」 我这么一哄,蕾米很快就消气了。然后,我们三人哈哈大笑,久违地紧紧相拥,享受着真正幸福的时光。 我没有说谎。 反正今天,一切都将结束。 远处看着这一幕的父母,都松了一口气。感情好到形影不离的三姐妹,不知从何时起关系开始破裂,作为最亲近的见证者的父母,一定操碎了心。 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姐妹吵架水火不相容。 他们一定在苦恼着如何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看到我们这样和好,内心一定觉得举办这次大赛真是太好了。 他们一定会坚信,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真是愚蠢。 蕾米也罢,爸爸也罢,妈妈也罢,骑士也罢,贵族也罢,老师也罢,全——都是傻瓜。 傻瓜。 只会去看自己想看的东西,蠢货。 那和瞎子有什么区别? 人在一夜之间崩溃是有可能的,但崩溃的人在一夜之间恢复正常,这种美好的故事怎么可能存在? 那只是童话里才会有的情节。 被王子吻醒的公主,在公主的帮助下打败魔女的勇士。 强烈地渴望得到什么,是因为在生活中缺少什么。渴望幸福,是因为现在不幸福。 这样的故事在世上流传,是因为现实中不会发生这样美好的事情。 更何况,连王子的吻都没得到过的姐姐,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恢复正常? 大家都知道吧?内心深处,难道没有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吗?看啊,面对它,探究它!那份疑惑。 但是人最终还是会选择逃避自己的内心。 看到我们三人这样幸福地拥抱在一起,就觉得没必要在意了吧。 即使感到恐惧,也应该更深入地挖掘下去。 如若不是,那便是懒惰,是傲慢,是无知。 为此付出代价吧。 台风裹挟着暴雨和狂风,但它的中心却风平浪静,万里无云,晴空万里。当风眼移动,身处其中的人走出台风眼的时候——最终还是会再次陷入风暴之中。 哗啦啦,像飞舞的花粉一样被风吹散,支离破碎之后,他们才会明白。 问题出在哪里。 「阿丽斯——要不要一起去打猎?」 「嗯……?」 安雅看着我,温柔地说。 「也想私下向你道歉……真的很抱歉。」 「……啊?」 「把蕾米和父亲他们留下……我们「两人」……」 台风眼看着我,嫣然一笑。 所以,我也对她报以微笑。 嫣然一笑。 「——可以吗?阿丽斯。」 那应该容纳广阔景色的双眸中,只映照着我的身影。 在我身旁抱着我的蕾米,我脚下踩着的青草,远处姿态优美的树木,飘着朵朵白云的蔚蓝天空,一切的一切。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映入安雅的眼帘。 在那漆黑的瞳孔深处,只有我的身影,仿佛漂浮在黑色的背景之中,孤零零地存在着。 啊啊,果然她最终还是无法摆脱自己。 她可以逃离别人的影子,逃离所有让她痛苦的东西,但她最终还是无法逃离自己的影子。 影子会如影随形。 至死方休。 永远。 「嘿嘿嘿嘿。」 我开心地笑了。 云层散开,太阳在安雅的头顶后方露出了身影。 耀眼的逆光下,从我的角度看去,安雅的脸庞笼罩在阴影中,显得昏暗不明。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嘛,她应该也在笑吧。 像我一样。 害怕影子,试图逃离的她,最终选择了与自己的影子融为一体。她认为,如果自己变成了影子,就不用再害怕了。 但是,代价是要付出的。 因为,影子无法独立存在。 这代价将化作利刃,刺向安雅。 但是,我比任何人都爱家人,爱姐姐—— 「好啊!我们一起去打猎吧!!」 「——谢谢你,阿丽斯。」 我会成为那代价。 啊,果然。 我真是太善良了。 11话.吞噬 狩猎大会开始的当天早晨。 人生在世,比书更重的东西一概不碰——曾在众人面前如此豪迈宣言的图书馆管理员泰莎,和往常一样哼着小曲整理书籍。 「受伤的老松树~沉默不语~♬」 ——哗啦啦! 「呀啊啊啊!?」 是力气用太大了吗?还是说这本书已经老化得太厉害了? 泰莎拿起的那本书的书页,从装订处撕裂开来,分成几十块散落一地。 散落在地上的书页完全摊开,弄得一片狼藉,书里哗啦啦掉出一叠像是某人写的笔记。 大概是有人夹在里面忘记了吧。 难怪拿起来的时候感觉特别厚。 泰莎深深叹了口气,心想又得打扫了,决定先把掉落的书页捡起来。 「……嗯?『人类精神与咒术的关联性』?居然有人看这种阴森森的书……啊!」 泰莎看到封面,认出了这本书的名字。 她随即想起很久以前,一位公主殿下曾来调查过关于咒术的书籍。 阿丽斯·阿卡伊亚,王国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著名公主殿下。 连著名学者都赞叹不已的学术才能,以及连前骑士团长都认可的剑术实力,即使是『天才』二字也无法完全概括她。更何况,她还拥有精灵般的容貌和开朗的性格。 甚至还有人说,只要看到她,万事都会顺利,真是荒唐。 那样的她,为什么会看关于咒术的书呢? 当时为了避免失礼,泰莎没有问原因,但好奇心依然存在。 「笔记……这种圆滚滚的字迹,除了公主殿下不会有别人了吧……」 看到上面写着大大的「安雅姐姐!!」几个字,泰莎嘟囔着,看来没错了,然后开始仔细阅读笔记。 毕竟她也是个学者,好奇心一旦被勾起就停不下来。 答案都摆在眼前了,这怎么能忍? 看到阿丽斯公主在安雅公主的名字下面画了重重下划线和星星,泰莎忍不住笑出声来,但越读下去,她的脸色就变得越发古怪。 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脸色变得惨白。 一脸惊恐。 ——翻页 「……这是什么?」 「安雅姐姐最近很奇怪。」 「上次她抓住我的头发用力拉扯。眼神和平时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我用力撞了她一下,她什么也没说,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上面写着泰莎完全无法相信的事情。 两位公主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好姐妹。 虽然最近听说她们关系冷淡了,但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泰莎阅读笔记的目光也更加急促。 「安雅姐姐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呢?」 「总觉得,姐姐戴的那对黑色珍珠耳环很奇怪。」 「我问了侍女,说是从一位公爵那里收到的。」 「名字是,阿基坦公爵。」 阿基坦公爵,泰莎念着他的名字,陷入了沉思。 那是位很有名的男人——因为不好的传闻而闻名。 据说他的宅邸每晚都会传来不明的尖叫声和恶臭。 有人说看到一个穿着破烂斗篷的矮子在他家进进出出,也有人说里面住着可怕的怪物。 泰莎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颤抖越来越厉害,已经到了无法继续阅读笔记的地步,她只好把笔记放在桌子上,然后重新开始阅读。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想。 这笔记原本夹在哪本书里来着? 公主殿下突然的性格变化。阿基坦公爵的礼物。他家传出的神秘传闻。 一些碎片,开始在她脑海中逐渐拼凑起来。 「据说被污染精神的咒术控制的人,瞳孔会变得像墨一样漆黑。」 「昨天我去姐姐的房间。姐姐没有出来,但我透过姐姐的窗户缝隙看到了那样的眼睛。」 「那双眼睛太黑了,我好害怕。」 「当我再次看向那里时,那双眼睛已经消失了。」 「那一定不是姐姐的眼睛。一定不是。」 「我想念以前的姐姐。」 「……!!!」 她想起了最近在城堡里流传的传闻——不,是亲身经历。 关于安雅·阿卡伊亚公主殿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一样。 渴望,迷惑,诅咒——咒术 泰莎在口中默念着这些词。 矮子,魔女,咒术师。 她,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泰莎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嘴里越来越干,还夹杂着一股甜味。 她知道吗? 自己在阿丽斯计算好的时间,按计算好的方式阅读了笔记。 书散落得如此不自然。 笔记如此显眼地留在那里。 一切。 「我无意中听到爸爸妈妈的谈话。说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妈妈说不用太担心。」 「我不太懂咒术,所以是我错了吧?爸爸说的才是对的吧?」 「听说要举办狩猎大会。等姐姐释放了压力,就会恢复原样吧。」 「应该……是这样吧?」 「希望……如此……」 「我想和姐姐一起玩……」 「书,不想看了。」 ——瑟瑟发抖 「不……不要啊!!!」 泰莎双手颤抖着,拖着不听使唤的双腿,冲了出去。 整理书架的想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砰,平时小心翼翼开关的门被她一脚踹开。来到外面,却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她大声呼喊。 「救命啊!!!谁来帮帮我!!快!!」 今天是公主殿下们集体去狩猎场游玩的日子。 平时在王宫里巡逻的士兵,忙于跑腿的仆人们,今天也不见了踪影。 但她还是大声呼喊着。 因为那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是上天让她的愿望灵验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啊……!!」 正在她声嘶力竭地呼喊时,一个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听到这个声音,泰莎感到安心。 那是此刻最值得信赖的声音,一位老骑士的声音。 前骑士团长。 同时也是阿丽斯公主的剑术教官。 「我是现已退休,担任教官一职的费伦。请问您为何如此着急——」 「——危险了!!」 泰莎想说话。但急促的呼吸和晕眩的头让她难以开口。 无论如何。 一定要说出来!! 你这笨嘴!!动起来!! 拜托了!!!! 砰砰,泰莎用拳头猛击自己的胸口。肺里的空气迅速排出,她喘着粗气,终于勉强开口说了几句话。 语无伦次,在别人听来像是疯话。 但,这就足够了。 「再这样下去……阿丽斯公主殿下会死的!!」 「……!!!」 ** 太阳还没到正午,时间还早。 一位骑士带着一位女子骑马离开了王宫。 ** 穿过王室狩猎场,再往更深处走,就会来到一片森林。 我,正在那里狩猎。 狩猎。 吱嘎吱嘎,把箭搭在弓弦上,用力拉开。 前方,我的猎物腿上中了一箭,鲜血直流,正拼命地想要逃离。 用前腿支撑着身体,拖着受伤的腿,一点一点地爬行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逃离。 真是太滑稽了。 「嘿嘿嘿。」 嘣,伴随着清脆的响声,箭射了出去。 只有几米的距离,飞出去的箭没有偏离目标,精准命中。 目标是正支撑着身体的,那两只手。 噗嗤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如我所料,箭精准地穿透了她的手背。 猎物停止了爬行,痛苦地挣扎起来。 紧紧捂着被箭完全贯穿的手背,我的猎物哭喊着看向我这边。 为什么。 你还能逃啊。 快,别停下来。 然后,——死掉? 我默默地从箭筒里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看到我的举动,猎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脸惊恐地想要逃离这里。 拖着。 爬着。 果然,聪明的人反应也快吗?真是听话。 啊,别往那边走。 「姐…姐姐…!!」 「——闭嘴。」 ——嘣 「别,叫我姐姐。」 我瞄准它那烦人的耳朵,稍微偏右一点,射出了箭。 可能是因为目标太小,也可能是我单纯射箭技术不行,箭没有射穿它的耳朵,而是射中了旁边的地面。 看到这一幕,它竟然尖叫起来,明明都没射中。 哈哈,这里可没有人会理会你的尖叫。 尽管叫吧。 「呀啊啊——!!」 「来,逃吧。爬吧,痛苦地哀嚎吧,诅咒这个世界吧。」 「啊……啊啊……!!」 虽然很可惜没有射中,但能把猎物引到目的地也算不错了。 话说回来,是已经习惯疼痛了吗?虽然还不能好好走路,但刚才还在地上爬行的她,现在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如果她一直爬行的话,到天黑也到不了那里,对我来说倒是好事。 「哈哈哈哈!」 浑身沾满泥土,拖着一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着,真是可怜。 每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折磨我的头痛就更加剧烈。 疼吗? 很疼吗? 心中燃起熊熊烈火。火焰没有丝毫熄灭的迹象,反而燃烧地愈加旺盛起来。 那,疼吗? 我将自己交付给这团火焰。 ——砰 「……啊!!」 「我也……很疼……很疼啊!!」 我冲向那令人作呕的,我憎恨的对象。 绊倒她的腿,让她摔倒在地。伴随着响彻森林的尖叫声,她无力地倒了下去。 她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看向我。 我不会放过你。 我缓缓抬起脚,踩在她的大腿上。 那支长长的红色箭矢还深深地扎在那里。 「…啊…不…不要…不要啊…」 「……哈。」 她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她拼命地摇着头,哀求着我。 不要? 我也不喜欢你。 ——狠狠一踩!! 我慢慢地将重心放在脚上。我的脚深深地陷进她的大腿,每次碰到箭矢,都能感觉到脚下的身体疯狂地颤抖。 她挣扎着想要摆脱我的脚,这让我更加恼火,于是更加用力地踩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远处可以看到悬崖。 我把箭往那边倾斜,尖叫声就像唱歌一样响彻耳边。这样倾斜了几次之后,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开始慢慢地朝着我倾斜箭矢的方向爬去。 目的地,就是那里。 到了悬崖边,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在那个无处可逃,无人救援的地方。 你会,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绝望吗? 蕾米最喜欢的童话书里,那只怪物最终被主人公爱丽丝推下悬崖摔死了。 你,会怎么样呢? 12话.美少女梦工厂/养成公主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狩猎大赛开始了。我朝着前方骑在马上等待我的安雅跑去。 蕾米怎么办? 蕾米?哎呀,我给忘了。 「——阿丽斯——!!」 「拜拜~!」 嘛,她应该会和在那儿卿卿我我的父母待在一起吧。可能会有点小脾气,不过之后安雅姐姐会好好哄她的,我希望如此。 安雅所骑的马旁边还有一匹相对较小的马,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为我准备的。 「阿丽斯,你自己能骑吗?」 「嗯!」 我骑马的次数数不胜数,所以这种温顺的小马,我很容易就能驾驭。 乖,真乖。 噗噜噜! 不听话的话,就把你阉了哦? !!? 我紧紧抓住认我为主的马的缰绳,抬头看向一同去狩猎的安雅。 感觉到我的视线了吗?她转过头来,给了我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也对她笑了笑,安雅的脸颊泛起红晕,转过头去,似乎有些尴尬地摊开手掌,漫不经心地看着。 那样子,就像一个无比疼爱妹妹的好姐姐。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觉得她对即将开始的和妹妹的「约会」充满了期待和兴奋,像个害羞的小女孩。 兴奋? 是什么让她如此期待呢,我的姐姐? 是和我单独出去玩吗? 是因为马上就能将猎物收入囊中吗? 或者…… ——是因为能杀死我? 「好了,走吧。小心点跟上。」 「嗯!姐姐也要小心!!」 「好好好。」 她会怎么杀了我呢? 说实话,她要杀我,意外地简单。 别说怀疑了,我这丫头简直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曾经二十次跟着说要给她看有趣东西的女仆走,结果被像玩偶一样换衣服。即使是再无理的要求,这个善良的三王女也会答应。 这就是现任三王女『阿丽斯·阿卡伊亚』的评价。 而安雅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下毒。 只要递给我一杯下了剧毒的茶,就足以置我于死地。就算用味道和气味都很奇怪的毒药进行拙劣的毒杀,只要是安雅递过来的,小丫头阿丽斯·阿卡伊亚也会毫不怀疑地一饮而尽。 看着妹妹七窍流血,再把解药扔到她面前,让她求我。 暗杀。 只要说一句相信我,即使刀架在脖子上,愚蠢的妹妹也只能乖乖闭上眼睛。不愿辜负姐姐信任的三王女,直到刀刃割断她脖子的那一刻,也会相信她的话,静静地等待着。 咔嚓,或许即使头颅落地,天真的三王女也会喃喃着她的名字吧? 说实话,她怎么做我都无所谓。我一直都做好了享受她这份执着的准备。我的爱,包容万物。 然而,她并没有那么做。 她特意放弃了简单的方法,选择了艰难的道路。 不仅如此,她还戴上了面具,费尽心思地要把我带到某个地方。 这份成长,这份努力,谁能拒绝呢? 安雅·阿卡伊亚是个庸才。 但是,她同时拥有着任何天才都无法比拟的天赋。 那就是——努力。 看看她的眼神,看看她的举动。 向我伸出的温暖的手,充满担忧的目光,然而在这一切的背后,潜藏着比深渊更黑暗的怪物。 她现在一定很想把我的脖子撕碎吧。她一定很想把我的尸体挂在菜市口,任人唾弃,用脚践踏,并在旁边嘲笑吧。 但她克制住了,她在忍耐。 我知道,她现在有多么努力。 这,不是很令人欣慰吗? 正因如此,我才认为她才是真正适合成为国王的人。 虽然现在的努力是源于对我的杀意和憎恨,但理由和动机是很容易改变的。 如果这份努力的方向转变为对人民的奉献,她将会成为一个真正受万人敬仰的伟大君王。 而点燃导火索的,将是我的死亡。 在我三岁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她将会被自卑感所折磨。 无论她多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的命运。 所以我思考着——最好的剧本。 我要在这里斩断束缚着她的名为自卑的枷锁。不,不是斩断,而是给她戴上更沉重的枷锁。 我的遗言将会成为在罪恶感中动摇的她的枷锁,我会像往常一样轻声低语: ——姐姐,请成为一位好国王。 然后她会,乖乖地接受这枷锁。她所渴望的,善良、贤明、睿智的女王就此诞生。 到那时,我才能永远地存在于她的心中。 我希望如此。 ** 平淡无奇的狩猎仍在继续。 对她来说,这只不过是一场令人厌烦,不愉快的戏剧。 我? 我一直都很开心。 我偷偷地追随着她的视线。在她把我带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之前,这场滑稽的戏剧必须继续下去。所以安雅现在正装模作样地环顾四周,寻找猎物。 啊,那边有兔子。 她马上就要发现了。 安雅的眉间出现了一丝细微的皱纹。这是她发现了什么,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的证据。 在白雪覆盖的原野上,将毛色染成同样白色的兔子,很快就会被姐姐发现真身。 安雅意识到这一点后,会立刻拉弓射箭,抓住兔子。 所以—— ——嗖!! 「抓到啦——!!」 「……!!」 我,朝着姐姐发现的兔子,扔出了匕首。 从安雅微微张开的嘴巴可以看出,我是在她发现兔子之后立刻出手的。 肥嘟嘟的兔子,还没来得及察觉到飞速射来的匕首,就爽快地献出了生命。 啪嗒,白色的雪地上溅起了红色的血花。 我兴奋地说: 「嘻嘻,抓到啦!!安雅姐姐!!我抓到啦——!!」 「……啊,是啊。是啊。是阿丽斯抓到的。又,是,又。」 我把安雅留在身后,朝着倒在地上的兔子尸体跑去。 姐姐,怎么样? 狩猎,开心吗? 仿佛在回应我内心的疑问,身后传来了安雅的笑声。 是啊,姐姐也很开心呢。我也很高兴。 来对了,是吧? 我炫耀似的举起插着匕首的白兔。 我感觉到背后灼热的视线。我转过身,却只看到善良的姐姐在为我抓到兔子而高兴。 哈哈哈。 对着我笑了好一会儿后,安雅看着我说。 非常,自然地。 一切,都像是为了我。 「阿丽斯……这里好像没有猎物了——」 「……嗯?」 「我知道还有一个好地方,我们,一起去吧?」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距离太阳高高升起还有一段时间。 差不多到时间了吧。 图书馆的管理员,现在应该开始整理书籍了。 泰莎虽然懒惰,但不迟钝。 她会像往常一样,从图书归还箱里取出书籍,放回原位,而我加工过的书,将会从她手中滑落,散落一地。 就算她把那些纸条当成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也无所谓,但以我对她了解,她不会那么做。 好,完美。 我回答道: 「嗯!好啊!」 嗒,我重新骑上马,跟在安雅身后。不久,我们进入了树木茂密的森林。 安雅嘴角的笑容,越拉越长。 泰莎一定会跑到国王和王后那里。然后,即使赌上自己的性命,也会告知我的危险。 『碰巧』在那里的蕾米,听到我可能会有危险,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来找我。 粗糙的,前一天突然想到的舞台装置。即使说是即兴表演也无可厚非的剧本。 嘛,就算她们不来也无所谓—— 但观众越多越好,所以,希望她们能来。 啊,想蕾米姐姐了。 希望她能看到,我死的样子。 ** 我看到了铁栅栏。这是王室狩猎场的标志。擅自闯入的人,必须做好死亡的觉悟。 同时,这也意味着,出了这道栅栏,就无法保证任何人的安全。 「那个……姐姐……?」 「没关系的,阿丽斯。」 安雅轻松地砍断了栅栏,走进了幽深的森林。 我呆呆地站在外面。我装作一个因害怕被责骂而不敢进去,畏畏缩缩的孩子。 唉,安雅发出一声轻叹。听到这声音,我抬起了头。 阿丽斯·阿卡伊亚,不喜欢破坏别人的心情。 如果安雅不耐烦地叹气,我就不得不进去了吧? 嘿嘿嘿。 「森林里有怪物,不要随便进去。」 这是蕾米每晚给我读的童话书里的一句台词。主人公爱丽丝的父母警告想要进入森林的爱丽丝时说的。 没错,爱丽丝。森林很危险。 因为森林里住着可怕的怪物。 会吃人的,非常凶猛的怪物。 最终,故事里的爱丽丝,不顾父母的劝告进入了森林,遇到了那个怪物。 「姐姐……希望阿丽斯能跟我一起……可以吗?」 「……!!啊,好的!」 甜美的声音诱惑着我。 我装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穿过栅栏。唰,因为动作太急,我的皮肤被锋利的栅栏划破,渗出细小的血珠。 滴答。 滴答。 血珠滴落下来。 我无视伤口,快速跑到安雅身边。 安雅目睹了这一切,但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受伤了。 或者说,就算她看到了流血的伤口,也已经没有余裕再在意这些了吗? 我们把马拴在栅栏上,走进了不见天日的黑暗森林。 深处。 更深处。 没有终点的旅程。森林里除了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如果是听说这里有很多猎物而来的孩子,现在应该已经失望,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吧。 突然,安雅惊呼一声。 「……啊!!」 「……?」 她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指向我的身后。 我知道除了茂密的灌木和树木之外,那里什么也没有,但我还是故意转过头去。 那里没有兔子,没有鹿,甚至连虫子和小鸟都没有。 「呜嗯……~?」 「……」 就像原始森林一样,只有高高的草丛和遮天蔽日的树木。 但我还是装作没有识破安雅的谎言,努力地看向她手指的方向。 我皱起眉头,又闭上一只眼睛,然后又闭上两只眼睛。 虽然我没有发现,但姐姐发现了吗? 嘎吱嘎吱,身后传来了姐姐拉弓的声音。 哇,我完全没看到。 姐姐,你最终还是发现了啊。 真厉害。 短短几秒钟,弓弦拉紧又松开。 这段时间很短,但箭矢射中猎物的时间更短。 咚,首先是空气的震动掠过我的身体。我知道安雅射箭了。 接着传来轻微的声音。噗嗤,箭矢似乎深深地扎进了目标物。 然后,是小腿上传来的温暖感觉。 是安雅,对我的爱意。 狩猎开始了。 ** 森林里回荡着尖叫声和笑声。 猎物已经确定。 怪物紧追不舍。 少女四处寻找着他们。 ** 以上是阿丽斯被箭射中,爬行之前发生的事情。 之后呢? 前篇里不是写了吗? 13话.出发 蕾米现在心情非常糟糕。 『妈妈好,还是爸爸好?』如果有人这样问,阿丽斯一定会回答喜欢自己。因此,阿丽斯和安雅一起出去约会这件事,她可是非~常不满意。更何况,安雅以前还伤害过阿丽斯呢? 「又去找安雅姐姐了,」蕾米嘟囔着。 总是陪在阿丽斯身边一起玩耍,照顾她的可是自己啊。但阿丽斯似乎更喜欢安雅,这让她妒火中烧。 当然,这一切都是阿丽斯计划好的,但她并不知道原因,所以总是为此感到不满。 即使是脑袋里像长了花田一样天真的蕾米,心里也因此积攒了一点小小的疙瘩。 阿丽斯简直像是天使转世一样善良。但是,她那个所谓的姐姐非但没有好好疼爱这个小天使,反而把她推倒在地,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走开了,不是吗? 像口头禅一样总是嘟囔着想把妹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妹控姐姐,现在肯定不喜欢自己一个人狩猎的这种状况。 「ㅡ但是阿丽斯说了,就今天这一次....」 砰,她赌气地把箭射向无辜的地面。什么都没有的土地。 当然,猎物什么的是不可能抓到的,箭就这样飞了出去,晃晃悠悠地插在了覆盖着积雪的地面上。 呼,叹了口气的公主又开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起来。 无辜的箭之后会有女仆来收拾。真可怜。 这位公主...根本就没想打猎...!! 现在就想跑到阿丽斯身边,抱住她,蹭蹭她的脸。但她忍耐着,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妹妹说了今天就这一次。因为她让自己等着她。 所以。 蕾米·阿卡伊亚相信。 就像阿丽斯说的那样,今天过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习学到终于精神崩溃了,变得非常放纵的姐姐,也会重新回到学习上,变成一个模范生。 明明知道自己身体受伤,心灵受创,却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直关注着大姐不安状态的阿丽斯也会紧紧地依偎在自己怀里。 大家,都会回到幸福的时光。 她如此坚信着。 如果现在的蕾米被阿丽斯看到的话,她一定会这样想吧。 所以说,姐姐真是傲慢啊。 死亡会在何时何地等待着你,谁也说不准。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今天幸福,并不代表明天也会幸福。 蕾米,忘记了这一点。 远处开始传来喧闹声。在今天这样盛大的日子里,竟然有搅局者出现。 她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也没事可做,便慢慢地向喧闹的中心走去。 「...ㅡㅡ!!」 「...费伦爷爷...?」 蕾米一眼就认出了阿丽斯的剑术老师。同时,她也看到,这位一向慈祥,从不发火的老人正气喘吁吁地对她父亲说着什么。 他旁边,一位骑在马上,浑身冒着白气的女人也在大口喘着粗气。那个女人颤抖着,把什么东西递给了侍从。 看来是有紧急报告要呈给父王吧,蕾米心想。 这很正常。为了向一个贵族报告,就在国王举办的活动上制造骚乱?不可能有这么大胆的人。就算地位再高,也应该遵守礼仪和规矩。 最终,报告的对象只能是国王和王后。 蕾米觉得这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她看到国王和王后的表情从远处看去越来越严肃,越来越凝重,于是加快了脚步。 发生什么事了吗? 走到能断断续续听到说话声的距离后,她终于听到了一个她自认为说过无数次的词。 『阿丽斯。』 名字。为了区分彼此而赋予的词汇。属于自己的,但却被别人使用的更多的东西。 嘟嘟囔囔,听不懂的话语逐渐变得清晰,开始传达它们的含义。然后,蕾米注意到,阿丽斯的名字出现的频率高得异常。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蕾米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奔跑起来。 终于跑到足够近的距离,能够听清他们说话的蕾米,只清楚地听到了费伦的一句话。 一句话,前后文都被省略了,她怎么也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ㅡ安雅公主可能会杀了阿丽斯公主!」 「.....!!」 蕾米不需要再听到更多的话了。 仅仅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她立刻转身,找到一匹无主的马,翻身上马。 骑士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想要阻止蕾米,但没有用。因为现在,没有人能阻止,这个眼中燃烧着怒火的公主。 因为那个人,在很远的地方,身处危险之中。 驾。 快点,再快点。 再快一点.. 快点....!! 划破风声,蕾米·阿卡伊亚为了她珍爱的妹妹策马狂奔。 『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的是什么?』 这是希腊罗马神话,俄狄浦斯传说中,斯芬克斯出的谜语。 说实话,希腊罗马神话里为什么会出现埃及的建筑斯芬克斯来出谜语,这本身更像个谜,但其实两者是不同的。 因为希腊罗马神话里也有一个叫斯芬克斯的怪物。 也有人主张两者是同一个,但我没必要在意这些。 关我屁事。 答案是什么呢?上面问题的答案是『人』。其实这题已经被用到烂大街了,随便一个五岁小孩都知道答案。 婴儿出生后四肢爬行,成年后双脚行走,老年后拄着拐杖三条腿走路。 我想说什么呢... ㅡ咔擦! 「啊啊啊啊啊ㅡ!!!疼,疼,疼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哇哇哇,我是小宝宝阿丽斯。 我是宝宝。我四肢着地爬来爬去。 我已经彻底放弃了人类的尊严,作为安雅的泄欲工具在地上滚来滚去。 穿着狩猎靴的安雅的脚无情地踩在我的手背上。 粗糙的铁钉鞋钉入手背,足以带来剧烈的疼痛。 被她选中的手背,正是被箭射穿的地方。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安雅用尽全力踩着我手背上的箭,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咔擦,咯吱咯吱,啪嚓。从我的手里传来了本不该出现的声音。 就好像从手背开始,电流沿着骨头流淌,灼烧着我的大脑。 积怨很深啊...姐姐... 是想先抓兔子吗... 我不知道...对不起...其实我知道...真的对不起... 「姐,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回来ㅡ啊啊啊啊啊!?。」 「闭嘴ㅡ!!!」 脚踢接踵而至。为了躲避这暴雨般的暴力,我在地上爬行。 呜呜。 衣服已经被我流出的血和泥土弄得脏兮兮的。咳,我吐出一块凝固在喉咙里的血块。 就像她希望的那样,我绝望地、卑微地、恐惧地尖叫着,狼狈地逃窜。 安雅愉快地笑着,追赶着我。 遮天蔽日的树木逐渐稀疏。 水流声从远处传来。 手里摸到的不再是泥土,而是坚硬的石头。 我知道,她正把我引向某个地方。射来的箭,施加的暴力,都带着一定的方向,把我推向那里。 没错,即使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安雅也竭尽全力地想让我陷入绝望。 安雅真是厉害啊。 但是,沉浸在思绪中的时间很短暂,这场我希望永远持续下去的追逐战也终于迎来了终结。 咚,我看到一颗小石子随着我的动作滚落下去。很快,那颗石子就被水流卷走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数十米高的陡峭悬崖。悬崖下是湍急的激流,即使在远处也能听到它奔腾的咆哮。 这壮阔的大自然景象,仿佛在告诉我,我已经无路可逃了。 逃啊逃啊,漫长逃亡的尽头,只有绝望。 啊啊,你是想让我看到这个吗? 姐姐,你是希望我理解你的痛苦吗? 我,我们到达的终点ㅡ是无法前进的悬崖。 我发出了一声充满赞叹的呻吟。 「啊....啊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能逃掉吗!?啊!?」 我转过身。阴影中,安雅双手握剑,缓缓走了出来。 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令人恐惧。 我现在一定是一脸绝望吧? 因为我大概,马上就要死了。 ㅡ唰 在距离我大约10米的地方停下脚步的安雅,将手中的一把剑向我扔了过来。我闭上了眼睛。 但是剑并没有飞向我。 噗嗤,被扔出的剑精准地插在了我的两腿之间。 似乎并没有想要立马杀死我,她缓缓地将另一只手中的剑双手握住,摆好了架势。 ...为什么? 现在,直接杀了我就可以了,不是吗...?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你还想干什么?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一条腿向前伸出,另一条腿向后撤。 锋利的剑尖指向我的姿势。 那样子,就像是在进行剑术对练ㅡ 「我的头好疼。现在也,剧烈地抽痛着。」 「....姐....姐...?」 一如既往的漆黑,仿佛想要把我撕成碎片般瞪视着我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安雅姐姐。 从始至终,即使是在想要逃避的瞬间,我也没有躲避,没有逃跑,而是直视着你的一切。 这不是我植入的感情或咒术的影响。仅仅是那种东西,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这是毫无疑问的,安雅·阿卡伊亚的真心。 「杀了你,这种痛苦也会消失吗?」 「不...要....不要....姐姐...」 我用那只勉强还能称之为完好的手臂捂住了双眼。 滴答,滴答。泪水像雨点般落下。 即使我用手捂住眼睛,即使衣服吸收了我的泪水ㅡ止不住的泪水还是浸湿了袖子,浸湿了裤子,最后浸湿了泥土。 我不是因为悲伤而哭泣。 我是因为喜悦,而哭泣。 「拿起剑,阿丽斯·阿卡伊亚。」 「我不想...和姐姐...打架..ㅡ哇啊啊啊啊!!!」 对安雅来说,我一直是她挥之不去的诅咒。 她的眼神在诉说着。 即使曾经逃避过,但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战斗。 你,我,都是这样的命运。 所以,高贵的她此刻正试图在这里,亲手抹去自己身上的诅咒。 「ㅡ否则,我就杀了蕾米。」 「啊.....啊啊...!!」 最终的试炼开始了。 我,拿起了剑。 我一直以来,都隐隐地想要战胜阿丽斯。 因为对手是自己的妹妹,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卑鄙。 但是,即使知道自己会输,即使知道这只是徒劳的挣扎,我还是想这样做... 如果只是放任自己的冲动,心里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骂我也好,嘲笑我也好,都应该如此。 我已经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但是....最后一步.... 由我,来迈出。 14话.坠落 「……我,不想打架……!!」 「别哭哭啼啼的。」 我单手举起了剑。 瑟瑟发抖,用一条腿支撑着身体,感觉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仅仅是站着,这副身体就已经到达极限了。在这里躲避或者移动是不可能的吧。 虽然是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但安雅注视着我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那是真正的,看待敌人的眼神。 「——上了。」 「……!!!」 互相注视着,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试探。 安雅口中吐出了简短的带着气势的话语。攻击瞄准了我闭上眼睛的时机。就在我短暂地闭眼又睁开的瞬间,她已经逼近到我的眼前。 嗖——安雅向我刺来一剑。 剑尖直指我的心脏。 ——clang! 「呀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剑与剑相撞,她的剑偏离了方向。 我不是瞄准安雅,而是瞄准了她刺来的剑的轨迹挥剑,勉强成功地挡开了。 但是,大概是因为快速移动身体的反作用力,从如同被嚼烂的肉块一样的左臂开始,传来一阵电流般的刺痛感。 麻痹的感觉传遍全身。 因此,我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 安雅看到我的破绽,毫不犹豫地旋转身体,一脚踢向我。我用剑面勉强挡住了。 真是毫不留情啊…… 「怎么啦!?我那引以为傲的天才妹妹哪儿去了!?」 「……咳啊……啊啊……」 我被击退,再次倒下,但用剑当作拐杖,摇摇晃晃地再次站了起来。必须快点站起来。 因为安雅正挥剑向我砍来。 好狠! ——clang,clang! 毫不留情的连续攻击接踵而至。从上面,从侧面,偶尔两者兼顾。安雅带着强大力量的剑劈了下来。 我连快速移动,甚至用双手使力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只有勉强招架。 几个回合的攻防战持续着。 安雅的攻击完全不顾防御。 而我则完全不考虑攻击,只专注于防御。 到目前为止,我的行动仅仅是勉强躲避或挡住攻击,一次都没有主动进攻过。 嘛,反正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场战斗中伤害她。 「你……!!!」 「啊……哈啊……哈啊啊……哈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举动,安雅看着我的眼神冷得可怕。 嘎吱嘎吱,大概是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她握着剑柄的手发出了不祥的声音。 才不是呢。 这,都是对你的尊重啊。 「阿丽斯……阿丽斯……!!你总是,那样,对我——!!」 「嘻嘻……终于,哈啊,叫我的名字了……?」 「……!!」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过于疼爱姐姐的妹妹也不想将剑指向她。 而我,也丝毫没有想过要伤她分毫。 胜负,战斗,战争。 所有这一切都建立在双方在同一个游戏盘上的前提下。 一个人赢了,另一个人就输了。 一方胜利,另一方就失败。 人们常说的,人生是零和游戏。 利益只能从其他参与者那里获得。 才不是那样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嘻嘻……」 安雅大喊着向我冲来。 clang,我们之间火花四溅。剑与剑相撞,安雅就这样开始压制我。 单手对双手。理所当然地,力量不足的我的膝盖渐渐弯曲。 最终,我跪倒在地,安雅狠狠地瞪着我。 我们所做的,与那种残酷而血腥的斗争截然不同。 她的胜利条件是,杀死我。 我的胜利条件是,打破她耳朵上的魔法耳环,让她暂时恢复正常。 当然,就算我不摘,看过我放在书里的笔记的国王他们也会将它摘掉,不过,就当是附加服务吧。 为了那位想要直面自己内心深处黑暗的姐姐,这是对她的敬意。 在这永无止境的刀光剑影的尽头,我们会各自带着想要的东西离开吧。 因此,这不是战斗,而是我们两人上演的一场戏剧。 以幸福结局收尾的,悲剧。 「……嘻嘻。」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样活着,也这样死去。 这就是我的人生方式。 ——而且我至今为止从未输过。 咔哒,我把我的剑插入安雅剑上的一个小缺口里。 因为一直瞄准同一个地方格挡、防御、化解,所以才出现的一个小缝隙。 我没有错过它。 「……!!?」 「安雅姐姐——」 扭转剑身。 咔嚓咔嚓,如同崩塌的冰面碎裂一般,剑身上出现了裂痕。 裂痕不断蔓延,最终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安雅的剑断成了两截。 断成两截去死吧! ——哐当! 「……你……」 「——求你了!!」 我扔下我那把值得称赞的剑,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用被箭射中、被踩踏的腿最后一次发力。 跑到那里去。 跑到拿着断剑,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的安雅那里去。 一步,一步,靠近她。终于到了伸手可及的距离,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了她。 噗。 就在那一刻,我们两人的胜利都已确定。 噗嗤。 安雅姐姐柔软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温暖。想一直这样抱着她,但我还是把手伸向了她的耳环。 只要摘下这个,她就能恢复原样了。坚强的姐姐很快就能清醒过来吧。 我曾担心我死后会怎么样,但看到姐姐如此优秀地成长起来,我觉得是白担心了。再说下去就变成唠叨了。 所有的罪孽,都会由我们可怜的公爵大人来承担。自作自受罢了。 噗嗤。 我感觉到了冰冷珍珠的触感。同时,我也看到了从那里散发出的黑色气息缠绕着我的手臂。想吞噬我?想都别想,小东西。 制造不安,放大情绪,轻微的幻觉或幻听吗?是想利用吊桥效应吗?有这闲工夫,不如一起去看恐怖电影约会。 切,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我? 噗嗤。 沙沙沙沙,远处,有人拨开树丛走了出来。 啊,是蕾米吗? 她身上沾满了草,我一时之间差点没认出来。看样子,她是相当匆忙地赶过来的。话说回来,她竟然真的找过来了。 辛苦了。 噗嗤。 好,那么,开始摘吧。 没剩多少时间了。力气也要消失殆尽了。 其实我想过直接拽下来,但不能在安雅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伤痕,所以还是决定轻轻摘下来。 姐姐是重要的。 那么,开始吧。 数到三就摘下来。 那么……三! 「……啊?」 说我直接数到三是犯规?略略略,我可没说过那种话。大人耍赖很丢脸,但我这种小孩子耍赖是很可爱的。 哈哈,话说回来,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目瞪口呆的表情!安雅姐姐,你竟然还会露出这种表情? 这么惊讶? 笨——蛋。 「啊……啊啊……啊啊——!!!」 「……」 ……好,恭喜大家。 蕾米也及时赶到了。说实话,我之前还半信半疑她能不能按时赶到,果然蕾米很厉害。 以后别光顾着游手好闲,要好好锻炼才行。这次,如果你能充分利用学到的东西,是不是就能在我死之前赶到呢? 玩乐虽然不错,但也要好好学习。 嘛,如果蕾米是那样的姐姐,我就会制定别的计划了。 安雅姐姐,也恭喜你。你最终还是赢了。你夺走了我的性命。 尽管最终结果没有改变,但我想称赞你的勇气。 她的话……说不定能成为比我想象中更优秀的国王。不,一定会的。 我开始慢慢后退。 其实有很多话想对她们说,但感觉没必要了。也说不出来了。 咳咳,嘴里涌出鲜血。大概有一纸杯的量。我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多亏如此,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看到了自己身体的状况。 大概是到处都被刺伤了吧,衣服的前襟完全被染成了红色。 被刺了四次,还是五次?最关键的是,一把断剑插在了我的肚子上。 现在我还有点意识,但肯定活不成了。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绝对不可能治好这种伤。 嘛,在现代,有人为了同伴,用身体挡住手榴弹,独自承受爆炸,最后也活下来了,但那毕竟是建立在疯狂的现代医学技术之上的。 就算现在王国里最有名的医生都赶来,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减轻我的痛苦吧? 远处,蕾米尖叫着跑了过来。她拼命地想要更快地跑到我身边。抱歉,听不见了。 安雅只是看着我的样子,一脸茫然。睁大的双眼表明她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我,真的被爱着啊。 我想表示感谢。多亏了你们,我每天都过得很幸福。每一天都充满了快乐。 我还想对安雅说,我说的『温柔』这个条件,只有安雅才具备。 我忘了告诉蕾米藏零食的地方了。嘛,她应该能自己找到吧,不过,谁知道呢? 但是,我说不出话来。连嘴都张不开。 「……」 我只能对她微笑。 灿烂地。 伸出的手。响彻的尖叫。向我跑来的蕾米的脸再次远去。 我听到了呼啸的风声和汹涌的水声。 啊,我是在往下掉吗? 嘛,这对我来说,是个合适的结局。 扑通。 伴随着强烈的冲击,我失去了意识。 ** Episode1.死之少女。 完。 15话.后日谈 冰霜覆盖的寒冷冬日。 一位女子在河岸边漫步,一股异样的气味和微弱的呼吸声传入她的耳畔。 那声音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摇摇欲坠。 「.......」 女子驻足片刻,略作思忖,然后朝着声音的源头走去。 那里躺着一个孩子。 惨不忍睹,即便用粉饰之词也无法形容其凄惨模样。 “呼”,一声短促的叹息化作白雾从女子的口中吐出。她面不改色地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景象。 孩子的全身上下,包括脸部,布满了像是被利器划伤的淤青和撕裂的伤口,腹部更是如同破烂的棉花娃娃一般。 「你快要死了。」 「.......」 覆水难收。伤势如此严重,失血过多,任谁来看,这孩子都已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仅仅为了杀人,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这些伤口,是为了折磨和玩弄这孩子而造成的。」女子在心中下了定论。 小腿上插着的箭。 如同破布一般的一只手。 反复刺入非致命部位的伤口。 然而,孩子身上却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由此,女子推断,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的,一定是孩子所珍视的人。 「你也被背叛了吗?」女子简短地问道。 不出所料,没有回应。 「……外面依然……没有改变呢。」 「.......ㅡ..」 「总是对所有人残酷,残忍……」 于是,她将手伸向孩子的脖子。 那纤细的脖颈,仿佛只需稍稍用力便会折断。 是为了减轻孩子的痛苦吗?但她却无法再进一步施力。 女子的手颤抖着。 「哈哈……怜悯,这种情感对我来说不过是奢侈……」 「.....」 「为什么,我会感受到这种情感呢?」 她短暂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神中充满了决意。尽管有过片刻的犹豫,但现在,一条生命即将在她手中消逝…… 掐住脖子的手逐渐用力。 缓缓地。 一点一点地。 「.....姐ㅡ」 「...什么ㅡ」 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的瞬间。 孩子的嘴唇,微微张开。 女子看着这一幕,收回伸出的手,惊讶地注视着孩子。 孩子吐出一口鲜血,同时吐出一个词。 「——姐……」 「....!!」 片刻之后,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血迹证明曾有一个孩子漂流至此,但随着水流的冲刷,就连这痕迹也逐渐消失殆尽。 任何名医都无力回天的孩子,未来将会如何,无人知晓。 ** 「最终,还是把她带回来了……」 「应该杀了她……」 「从她来到这里,看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杀了她……!」 「我……不想再被背叛了……!!」 ** 突如其来的血雨腥风席卷了王宫。 本应是所有人记忆中充满欢乐的节日庆典之日,一切却都崩塌了。 备受爱戴的三王女,阿丽斯·阿卡伊亚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为什么她会翻越围栏进入森林? 是什么原因导致她从悬崖上坠落? 为什么被侍卫搀扶回来的大公主身上沾满了鲜血? 为什么二公主会疯狂地挥舞着刀,试图杀死她的姐姐? 前骑士团长和图书馆管理员带来的紧急报告是什么? 一切都没有得到解答。掌握着事件线索的骑士和侍女都紧闭双唇。 这成了一种禁忌。 一颗不可触碰的果实。 但或许正因如此,它才显得更加诱人?仍然有人试图挖掘真相。 而他们,无一例外地,在触及真相之前,被深深地埋葬在了地下。 一个不留。 事件发生几周后,正式的调查结果公布了。 罪魁祸首被认定为阿基坦·贝特公爵。他曾是一位前途无量的人才,如今却因贪婪而堕落,犯下了难以启齿的重罪。 据说公爵在事件发生后,携款潜逃,试图越过国境,最终被捕。 之后他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解,但在他试图逃跑的那一刻,他的话语就失去了可信度。 没有审判。 所有相关人员都被逮捕。 用公爵的定金换取耳环的侍女。制作了带有咒语的珍珠的术士。定期向他提供材料的物资管理员。建造了秘密空间的木匠。 之后,王国的所有刑讯专家都被召集而来。 「饶命」是他们口中吐出的第一句话,而没过多久,他们便开始哀求「杀了我」。 但折磨并未停止。 刑讯专家们默默地,带着各自的私心,执行着他们的任务。 渐渐地,他们开始吐出不成句的古怪字眼,除了笑声之外,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直到声带被撕裂,彻底失声,酷刑才宣告结束。 主谋阿基坦公爵,之后被活生生地吊在城门前,据说在那种状态下苟延残喘了三天三夜才死去。 据说,起初人们看到吊着的公爵时,并没有认出那是他。除了少数眼尖的人之外,大多数人都以为那是一个用皮革制成的雕塑。 但当他的名字出现在下方时,污秽之物便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就这样,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即使是清晰的伤疤,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化。王国的子民们都坚信,他们很快就能抚平伤痛,恢复往日的平静。 王国将重归和平。 然而与此同时,一个传闻开始在王国中蔓延开来。 「大公主嫉妒三公主的才能,将她从悬崖上推了下去。」 最初,人们对这个传闻嗤之以鼻,认为是无稽之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看似可信的目击证词开始流传,这个传闻逐渐被人们默认为了公开的秘密。 最终,所有国民都听说了这个传闻,它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真相”。王宫曾试图抓捕散布谣言的始作俑者,但最终无功而返。 他们的举动反而为谣言添油加醋,使其传播得更加广泛。 谣言止于智者,但智者寥寥。 传闻的内容不断扩大,版本也变得五花八门。 例如,大公主一直以来都讨厌三公主。 之前她曾偷偷对小公主施暴。 大公主是当着二公主的面残忍杀害小公主的真凶。 照此下去,大公主安雅的名誉受损只是时间问题。然而,作为传闻的当事人,她却对这些传闻置之不理。 是因为她不屑于理会这种低级的谣言,还是因为传闻属实,她出于愧疚而不敢回应,无人知晓。 今天,一家酒馆里再次传出了关于大公主的流言蜚语。接到举报的骑士团前来盘查,但散布谣言的酒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王国的一天又过去了。 ** IF.如果在悬崖边抓住了阿丽斯。 「啊啊……啊啊啊……!!谁来,快来人啊——!!!!」 「....ㅡ,ㅡ.」 阿丽斯的身体,曾经总是像她的内心一样温暖,如今却冰冷得像块寒冰。 我的双手努力捂住她腹部不断涌出的鲜血,但血还是无情地从指缝间流淌而出。 滴答,滴答,落下的血滴声,仿佛是阿丽斯灵魂的丧钟。 洁白的雪地,被阿丽斯身上的鲜血染红了一片。 红色的圆圈,不断扩大。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在这里!!公主殿下们在这里!!!」 「快来!!快!!医生,快去叫医生!!」 士兵们很快找到了我们。他们一定在尽全力,但今天,他们的行动却让我无比焦躁。 再快点…… 求求你们……快点!! 士兵们看向我,倒吸一口凉气,留下几人后,其他人又转身去找医生了。 「……姐…咳,咳咳。」 「阿丽斯!?别说话!!嗯,嗯。我是蕾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啊。」 阿丽斯的手缓缓地摸索着我的身体,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为了让她安心,我强颜欢笑。 医生很快就到了。 「没事的……你会活下来的……阿丽斯,嗯?对吧?」 「.........ㅡ.」 「是啊……阿丽斯这么善良……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阿丽斯的双眼看向我。 我曾经最爱的,如同宝石般美丽的碧绿色眼眸,正逐渐变得浑浊。 没有聚焦,看向远方虚空的双眼。 「——不要!」 「......」 「不是的,阿丽斯……嗯?阿丽斯,再坚持一下。医生已经来了……!振作起来,阿丽斯!求你了——!!!!」 我抓住她抚摸我脸颊的手,紧紧地握住。 我的祈祷得到了上天的回应吗?刚才还毫无生气的阿丽斯,竟然露出了微笑,直视着我。 太好了,能活下来…… 阿丽斯……! 「是啊,阿丽斯……我还没学会怎么好好编花环呢……嗯?你说过要教我的……?」 「——姐。」 「阿丽斯不会离开的对吧……?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对吧……!?」 「……我,爱你。」 「嗯嗯!我也爱你……阿丽斯。」 说完这句话,阿丽斯像是卸下了所有重担,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能睡,阿丽斯。睁开眼睛。 在这么冷的地方睡觉,会感冒的。 是阿丽斯,告诉我的。 嗯? 「不能闭上眼睛,阿丽斯……!睁开眼睛……!我们说好要一起读书,一起旅行,一起玩捉迷藏的!!」 「.......」 求你了…… 「睁开眼睛……求你了……就一次……阿丽斯……」 「.......」 求你了…… 「睡着……了吗……?」 「.......」 「好吧……没办法了。阿丽斯……」 阿丽斯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即使雪花一片片落在她身上,即使寒风轻拂她的耳畔,阿丽斯依旧平静地闭着双眼,安然入睡。 医生们开始把阿丽斯抬走。 啊—— 「■■■■■■■■....」 「□□,□□□......」 身边的骑士和侍女们对我说着什么。 大概是太困了,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在说什么啊。我什么也听不见。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阿丽斯睡着的时候,我总是会陪在她身边一起睡。阿丽斯也睡着了,我也该睡觉了吗?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睡觉? 是啊,这一切其实都只是我的梦,不是吗? 是啊,一定是梦。 一个我再也不想做的,噩梦。 只能是梦。 这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在现实中发生呢。 我看向腰间。 一把锋利的匕首映入眼帘。 是时候,从梦中醒来了。 我—— ** 16话.血腥味 我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了四季更迭,刚看过第二次初雪的时候,蕾米就开始每晚给我讲睡前故事。 两岁的我,听着当时六岁的蕾米用还不太利索的发音努力地读书,那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偶尔遇到不认识的字,她会偷偷向妈妈求助,然后带着正确答案回来,得意洋洋地继续讲故事,那样子常常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我都知道啦,蕾米…… 蕾米每天都会给我讲新的故事,但有时也会反复读她真正喜欢的童话书。 其中,最早读给我听的,也是所有童话书里蕾米最喜欢的一本,是—— 『绿林仙踪的爱丽丝』 主人公爱丽丝是一个梦想着旅行的小女孩。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风车一样,日复一日地重复旋转。 所以,她只是讨厌阻止她进入森林的父母。 『森林里住着吃人的怪物,绝对不要进去。』 对爱丽丝来说,森林不是怪物出没的可怕地方,而是一个鸟语花香、鹿儿嬉戏的和平之地。 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让我进森林呢? 难道那里藏着什么宝藏吗? 如果她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故事就不会继续下去了。她会像所有平凡的女孩一样长大,不惹麻烦,结婚生子,然后寿终正寝。 但是,很可惜,这是一个童话故事。 而且——童话故事是为了给以人教训而存在的。 这是一个警告。 好孩子会得到祝福,坏孩子会受到惩罚。 不听父母劝告的孩子会遭遇不幸。 过分的贪婪反而会带来伤害。 在阳光明媚的一天,爱丽丝愚蠢地无视父母的警告,走进了森林。 在那里,她遇到了奇幻的生物,并与它们结下了友谊。 她帮助在水边丢失翅膀的小精灵找到了翅膀。 她为一棵因为比周围的树矮而晒不到太阳的小树找到了新的地方。 她给想要做一双穿一百年都不会坏的靴子的矮人,还有想要锻炼鳃、梦想有一天能在天上飞的充满热情的小鱼,提供了建议。 与从未经历过的神秘生物的相遇让爱丽丝心潮澎湃。 活着真是太快乐了,爱丽丝说。 仅仅呼吸着并不代表活着。她说,在此之前,自己并不是一个活着的人,而只是一个存在的雕塑。 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更鲜活。 每当她结识一个珍贵的朋友,周围就会变得嘈杂,但对她来说,这种喧闹是令人愉悦的。 但是,不听父母劝告的孩子会受到惩罚。 因为这个童话是为了警告那些不听话的孩子而写的。 警告。 朋友们都说过,不要进去的地方。 黑暗笼罩的幽深森林。 绝对不能打开的盒子,但它却是无比甜蜜的。 『你是谁?』 『……我……?』 进入那里的爱丽丝,与“怪物”相遇了。 ** 我感觉到眼皮上有柔软的布料触感。 我想动一动,但全身就像绑着沉重的铅块掉进海里一样,动弹不得。一股奇怪的香味飘来。 苦涩的草药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哈啊。 意识逐渐清醒。 为了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我努力回想自己最后做的事情。 完美执行的计划,无比美丽的死亡,还有亲人们的爱——是的,我都想起来了。 安雅在我的肚子上捅了好几刀。虽然避开了要害,但我还是从看起来有几十米高的悬崖上掉了下去。 就算他们立刻把我救上来,也绝对救不了我。 是的。与其说是可能性小,不如说是根本没有。 可是,现在这种感觉是什么?难道我死而复生了吗? 不对。不一样。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比任何人都熟悉死亡的我能感觉得到,这不是那种感觉。 比死亡更凄惨、更可怜、更悲惨的东西。 绝望、痛苦、悲伤…… 我感觉眼泪涌了上来。 是的,就是这样。 ——我还活着吗。 「……——,啊——」 这是,哪里? 我的嘴像干涸的土地一样干燥。我想说话,但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感觉声带都要裂开了。 声音沙哑低沉,但却无比熟悉。我因此确信。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阿丽斯·阿卡伊亚活下来了。 嗒。 「——你醒啦。」 「……啊……!!」 「别动。我先给你水。小心,保持安静。」 我听到类似于把硬物放在木桌上的声音,以及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正在流泪,因为从旁边传来的女声是如此神秘。 像玉石滚动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但其中又蕴藏着无法掩饰的岁月和智慧。 如梦似幻。美妙。 这种声音,我从未听过。 是谁? 「我在布上沾了水。我会把它放进你嘴里,你慢慢吸吮就可以了。慢慢地,慢慢地。对,你做得很好。」 「……哈,哈啊,哈啊。」 「一点点,一点点……嗯。」 浸湿的柔软布料被送进了我张开的嘴里。 我努力地活动着不听使唤的舌头,吮吸着那点水分。一点点湿润我舌头的湿气。 这就像给干涸的稻田浇水一样,但即使如此,久违的水分依然清新凉爽。 唰。 「……——啊。」 「不行。」 我的身体渴望更多水分,但女人说不能摄入过多,所以没有再给我水。 布料离开了我的口腔。 哼。 太过分了。 虽然我没有说出口,但她看出来了吗?我感觉她好像笑了。 我想看看她的样子,便睁开了眼睛。但一只眼睛感到刺痛,不得不再次闭上。我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好痛。 短暂的视野里只有黑暗。我的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皮上感觉到的异物感是布料的触感吗? 粗糙的绷带似乎缠绕着我的整个眼周。 我听到她整理给我用过的工具的声音。叮当声停止了几秒钟后,整理完毕的她问道: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嗯。」 「那就好。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死了呢。」 她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我能强烈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气息、她的气味。 我之前感觉到的,还以为是从我身上散发出来的。 什么啊,这个人。 是人吗? 「你看起来情况很严重,所以我把你带到这里……『治疗』了一下,请问你能告诉我吗?」 「……啊……?」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不说。」 她在为我着想。这么说,我从下游漂流下来的时候是被她发现并救起的。而且,她似乎还不认识我。 不认识我?难道是人迹罕至的乡下吗? 真的,她是怎么治好我的? 她一个人,治好了我? 我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更多了。 然后。 礼貌而温暖的语气,体贴得仿佛是温柔的化身。 「啊,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在你湿润的口腔里, 在你纤细的指尖上, 在你衣衫上,黏糊糊地沾染着的…… 「我的名字叫萨艾莉。」 这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而且,还是个医生? 不是杀人犯? 「我……我是……?」 我来了兴趣。 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变成尸体,或者去王宫看看安雅和蕾米的脸。 但是现在看到她们的话,我费尽心思塑造的雕像又会轰然倒塌。 但现在,我对萨艾莉你,有点感兴趣呢。 啊,我一直都在想,我真是个大好人呢。 「啊……啊啊……我,我是……!?」 「……怎么了?!冷静点!」 好吧,就当我是死后重生好了。别想得太复杂了。 阿丽斯·阿卡伊亚,死了。 仅此而已。 「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好痛……好痛……告诉我,明明,有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好痛……好痛……帮帮我……」 「……!!」 我听到她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她看着我的样子,在旁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但我继续演戏。 不用特意流泪了。之前就已经把盖着眼睛的布料全部浸湿,滴到地上了。 「别,别丢下我……好痛……我得知道,好痛,别,别这样。好痛,别刺我——姐姐。」 「……啊」 我使出全身力气抬起手,向坐在旁边的萨艾莉伸出手。哐当一声,我的指尖碰到她的时候,萨艾莉猛地动了一下,我听到像是椅子之类的家具倒下的声音。 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浓烈血腥味,原来你对这种场面很没辙啊。 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这……!!」 「帮,帮我。姐……——」 嗖,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向我飞来。我没有办法应对,只能硬生生地承受这一击。 姐姐,你真温柔。 啪。 「——姐。」 「……外面的世界,到底堕落成什么样了!?」 我的身体因冲击而轻轻摇晃。是打我的脖子吗?也是,对发狂的孩子来说,让她昏迷是最好的办法。 对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算了,下次醒来再说吧。 那么,晚安。 我的意识再次沉入海底。 睡意袭来。明亮的阳光照耀着,水面渐渐远去。 咕噜噜。 深深地。 咕噜噜。 更深地。 ** 17话.事件的始末 嘎嘎,嘎嘎。 天空渐渐染红,乌鸦的叫声回荡在森林里。 是找到了目标吗?展开双翅翱翔于天空的乌鸦缓缓滑翔,落在一位女子臂弯。 那女子名叫萨艾莉。 几天前,就是她从河岸边救起了一个少女。 乌鸦的体型比普通小孩还要巨大,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生物。 而能把这样的乌鸦像宠物一样停留在手臂上的她,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子。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乌鸦腿上绑着的绳结。 因为一只手臂被乌鸦占据,只能用另一只手操作,但这对萨艾莉来说似乎是家常便饭,她熟练地解开绳结,取出了目标物品。 一颗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美丽石头从乌鸦腿上掉落,落在她手中。 「呱呱~♬」 「拉米,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今天也辛苦了。」 萨艾莉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块肉递给乌鸦。那是刚捕获不久,鲜血淋漓的新鲜肉块。 ——啊呜。 「哎呀。」 被叫做拉米的乌鸦似乎心情愉悦,高声鸣叫着叼住肉块。看它没有立刻吃掉的样子,大概是打算带到别的地方去享用。 扑棱扑棱,乌鸦开始抖动翅膀。这是即将起飞的信号。 「那么,回头见。」 「~♬」 萨艾莉点头示意,并轻轻抚摸了一下乌鸦的头。拉米留下阵阵微风,飞上高空消失了。 萨艾莉把小石子大小的石头放进口袋,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乌鸦带来的风平息。 几秒钟后,狂风肆虐的森林再次恢复了平静。 「....呼。」 她再次从口袋里掏出石头。 那是一颗光滑的,如同水晶球般的石头,可以断定并非天然形成。石头周围萦绕着白色的气息。 石头周围环绕着奇异气息的景象,与之前那个被贪婪蒙蔽,密谋阴谋的男人的耳环散发的气息十分相似。 咒术道具。 被咒术师施加了咒术的物品。其种类繁多,从诅咒他人致死的工具,到生火之类的日常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但是,石头散发出的明亮气息,与诅咒公主的黑色珍珠的气息不同,非常干净纯洁,表明它并非用于相同的目的。 「那么,来确认一下吧。」 ——咔嚓咔嚓。 送走乌鸦后,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开始用力握紧手中的石头。 咒术道具上慢慢出现了裂痕。 究竟是它原本就被设计得很脆弱,还是她的力量过于强大,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些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越来越大的裂缝中迸发出强烈的光束,这些光束射向空中,开始相互缠绕、聚集。 光束如同编织般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很快形成了一个薄薄的矩形。 闪闪发光的板子,随即投射出可以称之为影像的东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被高墙包围的城市。 塔顶悬挂着一面旗帜,看起来像是白色的水滴花。 那是泰西莉亚王国的国旗。 「....……」 没错。 展开的影像正是从空中俯瞰泰西莉亚王国的全景。 ** 那里的人们似乎并不在意天空中飞翔的乌鸦,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正被监视着,依旧过着日常生活。 人们熙熙攘攘,一派祥和的景象。 当拍摄影像的乌鸦飞过人们附近时,他们的说话声从道具的残骸中传出。 看来这是个可以录音的尖端道具。 萨艾莉手里握着完全破碎的石头,侧耳倾听着,注视着影像。 萨艾莉没有中途暂停影像,一直看着。 乌鸦最先前往的信息来源地是市场。 那是王国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乌鸦似乎快速飞过了市场的小巷,瞬间传来的声音震耳欲聋。 萨艾莉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很快,从那里传来的对话让她顾不上这些噪音,脸色一沉,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传闻是这样的: 『大公主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妹妹,小公主,并把她推下悬崖。』 「ㅡ什,什么...!?」 谣言总是四处流传。深知这一点的萨艾莉并没有在意这荒谬的传言,试图找出其他有用的信息。 但传闻的核心内容都是一样的。 一直以来以温和的性格和礼貌的举止,被人们称为「王国之光」的阿丽斯·阿卡伊亚失踪了。 王宫认定是阿基坦公爵所为,但其中疑点重重。 而且,市场上到处都在流传着,王女失踪案的真凶是大公主的传闻。 有人说安雅公主一直以来都在暗中欺负阿丽斯公主。 也有人说安雅公主中了咒术,变成了疯子,所以才做出这种事。 还有人说,看到安雅公主浑身是血,失魂落魄地走进了王宫。 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谣言的范畴。 本来,毫无根据的谣言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像这样同时在所有人之间成为话题的情况并不多见。 也就是说,这传闻有一定的可信度。 无风不起浪,不是吗? 看来自己的预想以最糟糕的形式应验了,她想。 ——唰。 「.....难道,这是真的吗?」 长达两个小时的影像结束了,调查也随之结束。 萨艾莉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剑。 一把被截了一半的断剑,从发现女孩时就插在她腹部的那把剑。 也是,反复刺穿她腹部的凶器。 剑身上刻着泰西莉亚王国王族「阿卡伊亚」家族的纹章。 没错。凶手是受害者的姐姐。 多么残酷的故事。 女孩身上还有很多其他伤口。特别是小腿和手背上,深深地插着箭,伤口周围一片狼藉,像是被反复搅动过。 她感到一阵恶心,弯下了腰。但无论她如何张开嘴,用手指伸进去,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滴答,滴答。只有少量的酸水滴落在泥土上。 「其实我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但是,我不想相信。」 她缓缓地抚摸着手中的剑刃。 这冰冷的铁片不断地刺入腹部,那种痛苦难以想象。更何况,行凶者——是自己珍视的家人。 萨艾莉理解了女孩失忆的原因。 该是多么的震惊啊。以至于想要将那段记忆彻底封存。 如果自己没有把她从河里救起,没有给她治疗,她肯定会死。 身为姐姐,不但没有保护自己的妹妹,反而因为嫉妒而起了杀心? 萨艾莉怒不可遏,浑身颤抖。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这是违背人伦的行为。她如此断定。 「人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但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做的....!」 她还记得。 那个即使在生死边缘,即使吐着鲜血,也一遍遍念着「姐姐」,心里想着姐姐的体贴妹妹。 那个即使到了撒娇任性的年纪,也毫无怨言,反而更关心照顾自己的善良女孩。 那个即使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在失落中哭喊,却唯独记得想要杀死自己的安雅公主的名字,并将其珍藏于心的傻瓜小公主。 那个不是因为对未来的恐惧,而是因为对被遗忘之人的愧疚而彻夜难眠的善良孩子。 所以,她更加无法原谅。 「你们,没有资格。」 她把手里的碎片撒在地上。仿佛它们是什么脏东西似的,用力甩手,将它们全部抖落干净。 然后,狠狠地踩了上去。 啪嚓,碎片发出清脆的响声,碎成了粉末。萨艾莉看都不看一眼,一脚踢飞了那堆残骸。 粉末随风飘散,她转身朝自己的家走去。 思考着该如何向那个孩子,阿丽斯,讲述这一切。 「我不能……不能把这残酷的现实告诉那个正在等着我的孩子.....!」 她的烦恼,还没有结束。 ** 18话.白日梦 我喜歡善良的人。 我說的可不是善與惡那種無聊又沒勁的二元對立。 我說的是那些真正能把別人的痛苦當成自己的痛苦,在別人悲傷時陪在身邊一起哭泣的人。 光是远远看着她们美好的行为,我的心就暖洋洋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痒痒的,蠢蠢欲动。 她們對我來說,就像天空中閃閃發光的星星。 當我迷失方向時,她們就像路標一樣,來到我身邊,指引我前進的方向。 當我孤獨一人時,她們會陪在我身邊,成為我愉快的談話夥伴。 所以。 因為這樣的人太帥了,太可愛了,太棒了。 我希望她們能有所成就,達到更高的位置。 像我这种活着也是浪费空气的垃圾虫子,哪配得上她们那个位置啊。 善良的人,應該得到相應的回報。 但是,就像樹木的成長需要水和養分一樣,成長也需要祭品。 然而,對於只有一次寶貴人生的人來說,強迫她們成為別人的祭品,承受那悲慘的命運,不是很殘忍嗎? 所以,這件事只有我能做。 我會努力的。 即使要我獻出這微不足道的生命。 然後,在最後的最後。 只要她們為我感到悲傷,為我哭泣,就足夠了。 一滴眼淚 一束鮮花。 這就是我存在的價值。 ** 「....啊..」 叮叮噹噹,從遠處傳來穿透牆壁的陶瓷特有的冰冷又堅硬的聲音。沒有規律的節奏,不規則的聲音足以把我吵醒。 艾莉姐姐好像在準備飯菜。 現在,是什麼時候? 剛睡醒,意識還很模糊。 因為我看不見,所以我不知道現在是早上、中午還是晚上。每次我好奇的時候都會告訴我時間的艾莉姐姐,現在在很遠的地方。 嗯,先出去看看吧。 不知道的時候,出去看看是最好的辦法。 「......」 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我努力地摸索著周圍,尋找目標物。雖然正在接受治療,但左臂的傷還沒完全好,所以我努力地揮舞著相對完好的右手。 啪嗒,沒過多久,就摸到了拐杖。這是根據我這個小孩子的身高和體重特製的拐杖。 這幾天裡,這應該是找到最快的一次了。這樣生活了一段時間,是不是開始慢慢習慣了呢? ——踉踉蹌蹌。 「...嗯...嗯...」 我用拐杖,慢慢地站起來。 咚,咚。我用有節奏的敲擊聲,敲打著地板,慢慢地走著。 細心的艾莉姐姐為了不讓我這個蒙著眼睛的孩子感到不便,把所有不必要的家具都搬走了,所以就算我不假思索地往前走,也不會因撞到東西而受重傷。 多虧了她,我不用太費心,只要朝著她聲音的方向走去就行了。 真是太好了。 走了幾步,食物的香味越來越濃。 啪嗒,腳尖感覺到有什麼起伏。應該是跨過了門檻。這裡應該就是廚房了吧。叮叮噹噹的聲音比剛才明顯大了許多。 就在前面,就是她了。 「——啊,您已經起來了嗎?」 「艾莉姐姐!」 清脆又禮貌的聲音迎接了我。每次聽到都覺得,她的聲音真好聽啊。 萨艾莉,我把她簡稱為艾莉姐姐,她一看到我起來,就停下手裡的活,朝我跑過來。 你可能會問我看不看得見,但準確地說,我不是用看的,而是用感覺的。 天生就失明的人也不少見。 當然,被人弄瞎的次數更多。 失去視覺,這個我們最依賴的感官,偶爾體驗一下這種新鮮的經歷也挺有趣的。 「哎呀,看來我吵到您了。」 「嗚嗚,不是的。」 唰,她拿走我手裡的拐杖,靠在旁邊,然後像對待一件玻璃工藝品一樣,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我。 我從未感受過的,对我身体的担忧和温柔,将我紧紧包围。 父母很少抱我,蕾米就算抱我,姿势也很别扭,安雅的拥抱姿势倒是很熟练,但是...体型有点...遗憾。嗯。 我享受著她的溫柔。 原來,溫柔,是在胸口啊。 「嘻嘻.....」 「等飯做好了,我會去叫您的...真的,您一個人走動很危險的。」 「嗯嗯...只是,醒來的時候身邊沒有艾莉,有點不安...對不起...」 「.....是嗎。」 輕輕地,她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我的頭髮。 她就像个要触摸一碰就破的肥皂泡的小孩似的,如果不集中精神去感受,根本察觉不到那轻柔的触碰。 但即使是這樣輕柔的觸碰,也讓我感到很舒服,我不禁笑了起來。 在她溫暖的懷抱裡,我不知不覺又想睡了。啊,我得吃飯才行... 可是我好困。 再這樣待一會兒吧。 「真是...拿您沒辦法。」 「嘿嘿....」 我決定在吃飯前,再享受一下她的溫柔。 ** 飯是像清粥一樣的湯。 除了這個,我也沒辦法形容了。既不知道味道,也看不見。 艾莉說,很抱歉只能準備這樣的食物。因為我的內臟和其她身體部位都還沒痊癒,所以必須避免吃刺激性的食物,實在是沒辦法。 我嘛,吃東西的時候,並不是在享受它的味道和香味,而是在品味其中蘊含的用心和愛意,所以這些都無所謂。 湯的口感很濃稠,入口即化。 幾勺下去。 啪嗒,勺子碰到了空空的盤子。 吃完了。 「艾莉!超~級好吃的!!」 「真是簡陋的一餐。」 「嗚嗚,是真的!」 「哈哈...」 吃飯很快就結束了。 份量控制得剛剛好,不會讓我的身體感到負擔,溫度也恰到好處,很容易入口。 我喜歡這種事事都為我細心考慮的人。 如果不是對別人充滿關心和愛意,是絕對做不到的。 吃完飯後,艾莉把我抱到房間裡。我像只小考拉一樣,掛在艾莉身上,盡情享受這短暫的移動時間。 晃來晃去。 「~♬」 「這樣晃很危險的——」 經過幾個房間和轉角,到達房間後,她慢慢地把我放在床上。我感覺到了並不柔軟的床墊。 呼,接著,我聽到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每天早上,吃完飯後都會進行的例行公事。 「——要『消毒』了嗎,艾莉姐姐?」 「....是的。」 「嗚嗚...雖然很痛,但我会忍住的!」 「....是的。」 她的回答比之前簡短許多,而且停頓了很久。她在看著我,心裡在想什麼呢? 我感覺到艾莉姐姐緊握著我的手,微微顫抖。她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愧疚、悲痛,以及——興奮,我能感受到這些情緒。 因為我看不見,所以很難判斷。如果能看到她的表情,我就能準確地判斷了。 消毒。 艾莉把她正在做的事情稱為消毒。 我盡可能地張開雙臂。然後,艾莉的雙手靠近,開始一顆一顆地解開我的衣服扣子。 她熟練地脫掉我的衣服,我感受到了一種涼爽的解放感,以及從打開的窗戶吹進來的風,痒痒的,遍布全身。 上衣先被脫掉,接著是下衣。然後是肚子、小腿,以及左手上纏繞的繃帶,全都解開了。 最後,她把手放在我蒙著眼睛的绷带上,低声说道: 「.....眼睛是一隻動另一隻也會跟著動,所以為了不讓受傷的眼睛更加惡化,即使癢也要忍住,閉著眼睛。」 「我知道了,艾莉姐姐。」 「......真是個好孩子。對,你太乖了。」 唰,蒙在我眼睛上的繃帶被解開了。雖然我的眼睛仍然緊閉著,但阻擋光線的繃帶消失了,光線得以穿過我的眼皮,照射到我的視網膜上。 好亮。 然後,我很好奇。 姐姐,姐姐說的話當然都是對的。 可是啊—— ——我的眼球又沒有受損,有必要包得這麼嚴實嗎? 真是的,越了解越覺得姐姐很有趣。 所謂的藥,也只是把附近採摘的草藥搗碎而已。繃帶看起來也很粗糙,像是用布撕成的。 她,是怎麼把我救活的? 也許,秘密就藏在她現在的行為中吧。 我想睜開眼睛,了解艾莉的秘密,但我還是乖乖地閉著眼睛,因為我是個乖孩子。 我知道,一旦我睜開眼睛,我們的關係就會破裂。我忠實地聽從了多年來積累的直覺的警告。 是的。 現在還不行,還不行。 再等等,等到她真正珍惜我的時候。 等到她對我產生留戀和悲伤的时候。 在那之前,我必須等待。 「——那麼,我要開始了。」 「.....嗯。」 反正,種子已經播下了。很快就會發芽的。在那之前,忍耐一下吧。 她像是在說悄悄話一樣,聲音就在我耳边响起。 她呼出的氣息噴在我的耳朵上,痒痒的,我想往後退,但我那只唯一能自由活動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和艾莉姐姐的左手十指相扣了。 她的手,環繞在我的背後。 就像捕食者,準備享用獵物一樣。 「.....」 「.....」 呼,呼。 我聽到了呼吸聲。這是我的聲音,還是她的聲音? 我感覺到一股溫暖而濕潤的東西,在我的眼睛上舔舐。 雖然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我的決心還是瞬間崩潰,我的嘴不由自主地發出了聲音。 儘管過去幾天已經體驗過好幾次了,但我還是無法適應這種感覺。 舔來舔去。 ** 19话.后悔 你知道吗?人的身体能够区分痛苦,为了伤害和攻击自己身体的痛苦,以及不会对身体健康造成任何影响的痛苦。 而且据说后一种痛苦,反而会因为内啡肽的分泌,让习惯于这种感觉的人有时感受到快乐。 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杀不死我的痛苦,只会让我更强大—— 啊,当然那句话的意思和上面的内容完全无关。 那句名言并不是对这种下流内容的比喻。 只是,因为太适合现在的情况了,所以才用了这个比喻。 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比如用力按摩肩膀或肌肉酸痛的部位时。 用指甲剥掉长长的伤口上结的痂时。 用药灼烧口腔溃疡来治疗患处时。 挤压化脓发炎的部位,脓液流出来的时候。 在被尖锐物体划伤的小伤口上滴酒精的那一瞬间的感觉。 虽然很痛很痛苦,恨不得马上停下来,但奇怪的是,它又让人上瘾,希望继续下去。 从胸口深处感受到的,某种无法言喻的快感。 是的。 我现在正感受着这种感觉。 『呼啊,啊,啊啊——咿!?』 「.........」 解开绷带,滑腻腻的什么东西掠过我露出的眼睛上方。 人的,舌头。 每当艾莉的舌头划过伤口,紧闭的嘴唇就会微微张开,发出呻吟。 身体像触电般不由自主地颤抖。但她用双腿,双手,柔软的身体缠绕着我的身体,不让我挣脱。 我只能不知所措地继续无谓地挣扎。 就像,蛇用身体缠绕猎物将其杀死一样。 嘶溜嘶溜,就是这样。 最后蛇会张大嘴巴把猎物吞下去吧。 一口吞下。 全部。 咕咚,一声。 『唔...哈...哈啊..姐...姐...停...停下来...!!』 「.....ㅡ」 呜哇,人家是小宝宝阿丽丝....! 自从住进这栋房子后,我一直闭着眼睛,也许是因为失去了视觉这个重要的感知手段,我身体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了。 没想到这会成为坏事... 如果是以前,我根本感觉不到她舌头移动的方向、呼吸触碰的地方、紧握的双手的力度等这些不必要的信息,现在却全都涌入我的脑海。 艾莉用双手紧紧握住我被箭射穿的左手,然后把自己的嘴贴了上去。感觉她的舌头伸进了那个小小的,硬币大小的洞里。 舔来舔去。 身体一阵酥麻。我想逃走。 我强忍着疼痛,猛地抽回左手。 不知道艾莉是否察觉到了我的状态,她只是更加用力地缠绕着我,不让我挣脱。 ——嘶溜! 『....啊,疼!啊,啊...艾莉,艾莉姐——!!』 「.......」 作为最后的办法,我喊疼。 当然,并不是疼得要死。但是,也只有我才能够忍受这种程度的疼痛,如果是普通的女孩子,现在早就又哭又闹了。 我希望艾莉能稍微清醒一点,对我温柔一些。 嗯,也稍微掺杂了一点希望她之后清醒过来,对我感到抱歉和愧疚的心情。 这屈辱....总有一天要报复回来。 尽管如此,她却像被什么迷住了一样,没有任何回应,艾莉触碰我伤口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反而好像,更用力了。 『...——啊啊啊!!!』 「......」 那个一听到我说疼就会跑过来担心我的温柔的艾莉姐已经不在了。 她用双手抓住我的左臂,这样她的右手就空出来了,但仅此而已。 我仍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靠在艾莉身上,喘着粗气。 啪嗒,我只能抓住她的袖子,努力忍住呻吟。 没想到感觉不到太多疼痛的身体,反而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如果能感觉到疼痛的话,会不会有所不同?但每当她舔舐伤口,吸吮上面积聚的不知名液体时,我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清凉和痒。 疼痛我已经习惯了,无所谓,但这种奇妙的感觉,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 干嘛,这么,一副很美味的样子,喝下去...!! 『轻,轻一点——!!』 「......」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我没有触觉,只有嗅觉和味觉该多好。 持续的动作让我无法正常思考。我的头脑一片混沌,就像笼罩在浓雾中,什么都想不起来。 清凉和温暖。 痛苦和爱意。 同时存在的,相互矛盾的感情交织在一起。 紧紧地。我只是闭上双眼,希望她能清醒过来,或者希望这段时间快点过去。 『姐,姐,清醒,清醒过来——!!!』 「....哈啊。」 不知不觉间,我的身体仿佛成了她的一部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抖。每当这时,我就能感觉到坐在我面前,紧贴着我的她身体的曲线。 即使我用右手推艾莉的脸,也纹丝不动。 好害羞。好尴尬。 真想立刻逃走,钻进被窝里。就这样睡着就好了。 『——呼啊!?呃,那,那,啊!』 「.......」 她的舌头终于离开了我的手背。随着感觉的浪潮终于消退,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好,累。 『....呃…?』 「....哈啊,哈啊。」 但是,我能感觉到艾莉的呼吸触碰到我的身体,她的头正在慢慢往下移动,我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从左臂到肩膀...从肩膀到锁骨...经过胸部,一点一点,慢慢地滑下来。 就像蛇爬行一样。 缓慢而,坚定。 我的尖叫声也随之越来越大。 停...!!真的,停下!! 那里是我以前被刺过无数次的,我身上最大的伤口所在之处。 『..啊,啊啊....!』 「........」 我的肚子像着火一样。 消毒,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 紧闭的嘴唇,尽管如此,还是无法完全阻挡从缝隙中泄露出来的呻吟声。 超越极限的痛苦,痛苦的尖叫。 用悲惨的声音恳求,求她停下来。 ** 房间里仿佛经历了一场暴风雨。 当我恢复意识时,我正站在一个昏迷般倒在床上,蜷缩着身体的孩子面前,喘着粗气。 我,做了什么? 孩子似乎还没有从剧烈的痛苦中恢复过来,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孩子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水。 『我失控了....!!』 我没有控制住自己。今天,对孩子来说,一定是无比痛苦的一天。 「啊.....我...!!」 「.....姐....」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还是能看到孩子伤口上正在长出的新肉。 以治疗的名义欺骗,每天早上进行的如同酷刑般的仪式。 治疗。 「治疗,对,是治疗。没错...」 是的,这是为了孩子能尽快康复。 所以—— 「这都是...为了这个孩子——」 「——讨厌....」 「啊.....啊,疼......」 「艾莉,姐.......」 ——咚. 「......!!」 孩子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感觉到身后坚硬的墙壁。 后背传来的冲击让我意识到,不是孩子动了,而是我后退着远离了孩子。 即使是现在,我仍然能感觉到嘴里残留的淡淡的血腥味。 而我的嘴巴,却像品尝美味佳肴一样,感受着这股味道。 为了自己的安危欺骗孩子,现在又这样利用她,把她当作食物一样对待,我对着空气干呕起来。 但是我的身体,并没有吐出这久违的人血。 反而更加渴望,鲜血。 『——忍住。忍住。』 利用,欺骗,背叛。 我好像,越来越像我内心深处憎恨的那些人了。 深信我的话,为了不睁开眼睛而拼尽全力紧闭双眼的孩子。 已经昏迷的孩子那双眼睛,会不会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我,这种恐惧感让我赶紧拿出新的绷带,蒙住孩子的眼睛。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哈啊....哈啊...」 我的手迅速地为孩子包扎眼睛。 虽然这根本不能算是赎罪,但我还是赶紧包扎好剩下的伤口,换掉被汗水和孩子的唾液浸湿的床单和被子。 是的,一开始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冰冷的河岸边,在那最边缘独自一人死去的,如果侥幸活下来,我也会亲手杀死的,那样柔弱的孩子。 但是那一刻听到孩子的呢喃,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孩子带回家,甚至还为她治疗。 感情。 是的,大概就是这种东西积累起来了吧。 孩子给予我的这份纯粹的爱意。 我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感情了,所以不想放开孩子。 就算这样,也应该在孩子恢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在那时送她回去。 在我,即使痛苦也能摆脱的时刻。 但是,我没有做到。 「我知道...我也知道...!」 我希望孩子能稍微平静一些,我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走向厨房。 真是,虚伪啊。 把孩子弄得这么惨的怪物,就是我啊。 应该送她走。 但是,用那可爱的嘴唇叫我『艾莉』的孩子太可爱了—— 她吃力地拄着拐杖向我走来,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我,那一刻太令人愉悦了—— 我,贪心了。 再一会儿。 等这些伤口,全部痊愈之后。 在那之后,我会把孩子送回她的家人身边。 但是我现在很纠结。 是留下孩子,还是送她走。 是背叛她,还是说出真相。 「........」 走进厨房,放在桌子上的镜子映入眼帘。 就像根本没有感情一样,刚刚那悲惨景象的始作俑者,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毫无表情地盯着镜子。 像聚集了所有污秽一样,让人厌恶,甚至不敢触碰的黑色头发。 无论如何努力模仿人类的形态,也绝对无法改变的身体的一部分,血一样鲜红的,像野兽的瞳孔一样竖直细长的眼睛。 冰冷的,无法传递任何感情的僵硬面孔。 『.怪物...!!』 『.....为什么要逃离我,阿丽丝?』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叫我怪物。 是的,怪物。 我,是无可救药的怪物。 孩子,如果知道自己如此信赖和依赖的女人,是一个吃人的怪物,会怎么想? 如果我说,其实,你一直想要找回的过去,我已经知道了,我只是为了不让你离开而隐瞒了这个事实,孩子会怨恨我吗? 治疗,说是治疗。 现在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只剩下疗养的孩子,我用甜言蜜语欺骗她,让她承受痛苦,吸她的血,治疗她的伤口。 真相是,我把无依无靠的孩子带回来,小心翼翼地给她套上项圈,让她无法逃脱,只能依赖我。 然后听着孩子的尖叫,只顾着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 是的。 这就像—— ——我抓住这个孩子,囚禁起来,饲养她一样。 「....我真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砰,我的头撞在了桌子上。 过了很久,我才开始准备午餐。 ** 医疗(情色) 中途有正义使者路过。 这是治疗。你在想什么呢? 20话.选择 农耕。 将作物的种子播撒在土地上,之后收获在那里生长出来的果实。 这是一项历史悠久,被认为是典型繁重劳动的活动,但意外的是,享受它、喜欢它的人很多。 不用四处张望,我也是其中之一。 喜欢的原因……或许和人数一样多,但最能引起共鸣的理由,难道不是因为努力就会有相应的回报吗? 都说土地不会说谎。 嘛,不过高高在上的天空偶尔会吐露出一些难以接受的谎言。 暴雨、豪雨、台风、干旱等等。 总之,今天也是,农民们在星星消失在地平线,太阳还未露出真容之前——总是在一如既往的时间开始工作。 翻土、除草、夯实土地。 沙沙,毫不吝啬地播撒种子。 虽然有时种子不会发芽,即使发芽了也会转瞬即逝,无法结出果实,成为日后其他植物的肥料,但今天我也默默地追随着他们,播撒种子。 然后终于,上天听到了我虔诚的祈祷吗? 播下的种子开始长出青翠的子叶。 悄悄地,一点一点地。 噗呲,外壳开始裂开。 这是安雅。 这是蕾米。 然后这是—— ——艾莉 我决定用她的昵称「艾莉」来称呼这株植物。 ** 一个月前。 我,阿丽丝,在她体内种下种子的那天。 意识到自己失忆后,我假装发狂,被艾莉制服,然后在一个卧室的床上醒来,在艾莉的担忧中,我开始一点点地吐露记忆。 如果头疼或心情不好就不用勉强想起来了吧?比起我的记忆,更先考虑我的身体,她的话让我差点流泪。 抽噎,抽噎。 嘛,虽然一开始都是演戏。 『阿丽斯·阿卡伊亚』必须死。因为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我决定,由我自己来结束这一切。 我说我忘记了一切。 十年的回忆、幸福的过去、珍贵的家人、我自己的名字——一切都消失了。 就像海浪激起的泡沫,撞上坚固的礁石后消失一样。 哗啦啦,差点就消失了。 除了一个。 「安雅……」 「……安雅,那是你的名字吗?」 面对询问我名字的艾莉,我只是喃喃自语着「安雅」这两个字。 安雅。 安雅·阿卡伊亚。 为了摆脱自卑感,攻击了我的那个不幸的姐姐。 现在,为了错误地死去,为了我,她一定还在继续着永无止境的努力吧。 「……不是……不是……!!」 「……!!」 「是……!是我在叫那个名字……是谁,是谁?啊啊……!!」 「……冷静下来!!来,深呼吸。深呼吸——」 我捂着胸口,流下了眼泪。 簌簌,流出的泪水浸湿了绷带。 之后,以为我又陷入恐慌的艾莉差点再次让我昏过去,或者说,在我身体扭动的时候,她强行把我按回床上。 因为被按回床上的反作用力,全身传来一阵酥麻的感,我尖叫了起来。 然后,艾莉不知所措地一个劲儿道歉。 那一瞬间,听到艾莉慌乱的声音是多么令人愉悦啊。 据她说,我是在下游被发现的。 虽然河流是大自然形成的国界,沿着河流走可以经过很多国家,但无论如何都是有限度的。 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漂流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最多也就几十公里吧? 如果我的身体漂浮了更久,现在应该已经变成鱼食了。 所以这里还在泰西莉亚王国境内,即使扩大范围,也顶多是「附近」。 「安雅」这个名字,以及看起来像是贵族的我的外貌。 以她对我这个小孩的温柔程度,为了我,她一定也会不遗余力地寻找我的过去。 那么最终,作为她认真负责的回报,她很快就会发现。 我,「阿丽斯·阿卡伊亚」可怕的过去。 一个在濒死状态下被发现的孩子。 不知道被什么歹徒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变得破烂不堪,难以启齿,大概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连当时的情况都记不清了。 而这个孩子唯一记得的,只有疑似家人名字的两个字。 「安雅……安雅……」 「……」 孩子似乎非常珍惜这两个字的名字,每天都呼唤着这个名字,唱着想要见面的歌谣…… 甚至在睡梦中也呢喃着这个名字。 但是神是残酷的。 最终她发现的真相是——孩子如此想见的姐姐,实际上就是那起惨案的真凶。 仅仅因为嫉妒妹妹的才能,就无情地刺伤了自己的小妹,并把她推下悬崖的恶人。 简直不敢相信,血管里流淌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温暖的血液,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嘻嘻。 哈哈哈。 艾莉会告诉我残酷的真相吗? 还是会辜负孩子的期望,说出谎言呢。 也叫做善意的谎言。 医生对身患绝症的病人说,你能活下去,给他灌输希望。 有人认为这是出于善意的善行。 但谎言终究是谎言。 说了谎的人,必须承担与之相应的责任。 好奇。 姐姐,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来—— 选吧。 ** 人生就是不断的选择,没有人能逃脱这个枷锁。 她希望选择不要到来,但选择的时刻还是找上了她。 锵锵,就像这样。 与往日有些不同,格外刺激的「消毒」工作结束后。 我从艾莉对待我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一些可疑之处。 哎呀哎呀……? 当然,我之前就知道她对我抱有莫名的歉疚,但今天的程度格外不同。 如果以前是普通咖啡,那现在就是星巴克? 「……姐姐……?」 「…………」 笃,笃。我拄着拐杖走进了厨房。 我向姐姐搭话,但她没有回答。 和以前一听到我的话就会在几秒钟内回应不同,艾莉现在似乎没有很好地理解我的话。 我走到能感觉到她气息的地方,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紧紧地,艾莉身上特有的血腥味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粘膜。 花香或食物的味道我闻了也什么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但奇怪的是,为什么血腥味我却能闻得这么清楚呢。 真神奇。 我贴在她背上,叫着艾莉的名字。 「艾莉姐姐……?」 「……啊!」 以前即使我在她背后全力偷袭,她也能轻易察觉到我。 拥有如此惊人感知能力的艾莉,现在竟然直到我拄着拐杖走到她身边,抱住她才反应过来。 艾莉发出惊讶的声音,然后慢吞吞地开始和我说话。 嘻嘻。 姐姐,以后不能玩扑克之类的游戏呢? 感觉会输得精光。 光听声音就知道了。 「……对不起。是我失误了。」 「诶……?什么啊……?」 「……没什么。嗯。来,吃饭吧。」 语气比平时破碎得多,反应也有些迟钝,像是失了魂似的。延迟严重的回答。 简直就像,一个喜欢并追随姐姐的小孩子,即使察觉到也完全不会觉得奇怪的程度。 姐姐,你发现了吗? 我也发现了。 今天,「消毒」格外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我虽然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但还是为了吃饭,慢慢地坐到为我准备的座位上。 柔软的椅子迎接了我。 「……在这里。今天,我稍微做了些改变。」 「…………」 「……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勺子没有被举起,只是来回摆动。 刮擦,刮擦,勺子与盘子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饭和往常一样,是根据我的身体状况调制的稀汤。只是量比以前多了,而且能看到一些细小的食材,看来艾莉觉得我的情况好转了很多。 我过了很久也没有拿起勺子。 「……」 「……」 我放下勺子后,厨房里弥漫着寂静无声的氛围。 我感觉到她的视线紧紧地盯着我。或许她认为我对和平时不同的食物感到抗拒? 或者,认为我因为格外疼痛的治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嘛,我的确想吃点别的。 我说道。 「艾莉姐姐……」 「……嗯?怎么了?」 艾莉的声音微微颤抖。 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出区别,语气被很好地控制着。 但是,像这样表面上故作镇定的人,内心往往已经腐烂不堪。 艾莉姐姐,现在是不是正在列举自己做错了什么,陷入各种各样的被害妄想呢? 但是我要说的,比那些琐碎的事情要大得多,是一种…… 没错。 炸弹,对吧? 我缓缓地,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咕咚,艾莉吞咽口水的声音传来。 「姐姐……找到安雅了吗?」 「……!」 空气,凝固了。 来,选择的时间到了,艾莉姐姐。 姐姐,你要选择什么——? 只有绝望存在的现实。 希望根本不存在的,虚幻。 两者,嘛,都差不多。 好好想想吧。 好好地想 ** 21话.命名 心脏像失控般疯狂跳动。 咚咚,咚咚。仿佛能听到从胸口传到耳边的,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孩子,应该没听到吧? 不安感袭来。她问完问题后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盯着我。 「........」 「........」 这沉默,如此沉重。 被绷带遮住的双眼分明看不见我,但我却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只是盯着地板。 罪恶感压得我喘不过气。但这罪恶感很快变成了愤怒,在我心中燃烧起来。 安雅。安雅·阿卡伊亚。 该死的,该死的安雅...!! 无法完全消化的愤怒,指向了从未说过一句话的人。 安雅.....你这个人...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离开,像幽灵一样存在于这孩子的身边...!! 放过...放过这孩子... 难以言喻的愤怒顺着脊椎向上蔓延。我感到头脑发热,瞳孔放大。就像喝了烈酒一样。 但这些情绪很快便不得不平息下来。 因为我,没有资格在她面前这样。 「......艾莉,姐姐?」 「......啊ㅡ」 听到她小心翼翼地叫我的名字,我从思绪中惊醒。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不是吗? 虽然绷带遮住了她的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能从她的态度、声音和嘴角的弧度中感受到她对我的爱意。 是啊。 她是善良的。 除了这句话,没有别的表达方式。 善良到只会照顾别人,却不懂得照顾自己,这样的孩子。 在这种压抑的生活中,她一定有很多想抱怨的事情。 我做的,那些只会给她带来痛苦的奇怪而怪异的行为,她明明可以心生怀疑。 撒娇,明明可以撒娇一次的。 但她非但没有,反而总是先考虑到我低落的情绪,努力活跃气氛,一直以来都顺从我那些荒唐古怪的话和命令。 那是爱。 甜得像要融化舌头,浓稠得难以挣脱的爱。 最终,我不得不承认。 我已经,无法放开眼前这个孩子了。 「啊.....安雅,就是叫这个名字的人吧..」 「.....嗯..!」 一说起安雅,她就明显地兴奋起来。 那是从未见过的,美丽的笑容。 ——咯吱。 我咬住嘴唇。锋利的犬齿,能轻易撕开坚韧的肉,犬齿像撕纸一样刺穿娇嫩的嘴唇,溅出里面的红色液体。 咸腥的血味在口中蔓延。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 咕咚。我咽了口口水。 要是你是个坏孩子就好了,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但我的愿望和咽下的口水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竟然希望善良的孩子其实是坏孩子。 我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坏怪物啊。 如果你害怕我,排斥我,背叛我,攻击我——想要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我的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如果那样的话—— ——我就能毫不留情地,把你吞噬掉。 现在,已经太迟了。 「.....啊,是这样啊。」 「安雅,安雅...安雅..」 「....有什么发现吗,姐姐?」 「啊....啊啊...有。当然有。」 我现在,站在岔路口。 就在这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将会彻底改变以后的生活。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直觉在敲响警钟。 一旦越过这条线,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我抬起手,捂住双眼。 黑暗降临。 仿佛在我面前,划了一条长长的线。 要说出真相吗? 要,背叛她的信任吗? 如果我说出那个残酷的真相,她一定会去找她的姐姐。 我想象不出其他的未来。我了解她,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但这,无论如何我都想要阻止。 恶魔,在低语。 为了多少减轻她姐姐——那个杀了她的姐姐的罪恶感,或者是为了想知道一王女为什么讨厌自己的理由,她都会去找她的姐姐。 也许两者都有吧。 她,就是这么善良。 面对那个残忍地想要杀死自己的凶手,她反而会说自己错了。 说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会改,所以求她不要抛弃自己。 哭喊着,无论多么屈辱的命令,都会乖乖地服从。 她会怎么样? 那个女人,会怎么做? 那个连如此残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女人,会因为自己曾经想要杀死的孩子活了过来而举办庆祝活动吗?会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举办舞会,邀请众人参加吗? 会给孩子提供温暖的住所和食物,把她当作无可替代的家人来迎接吗? 不,不....不.... 不可能...!!!! 咯吱,我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我,越过了面前的那条线。 不敢相信。 是的,我不能把孩子交给那个女人。她没有资格,没有资格。 只要她不再试图杀死这孩子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呃.....姐姐.....」 「....!!」 河岸边,那血肉模糊、像尸体一样抽搐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她,又会被背叛,心里会留下无法抹去的伤痕。 我不能让她这样。 是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 这不是背叛。 这是,保护...! 所以我。 我—— 「——对不起。没有找到叫这个名字的人。」 「....啊....?」 「没有,找到。」 原本笑容灿烂的她,笑容僵在脸上,像变成了冰雕。 我说道。 一字,一句。 清晰地,让她听到。 没有。 没有。 这样的人,不存在。 就算存在,我也不允许。 所以,不要再追逐那虚幻的影子了。 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 「没有这样的人。」 「啊...呜....?」 「一个,也没有。」 听到我的回答,她用还能活动的右臂抱住左臂,瑟瑟发抖。 啊。 说出来了。 说出来了。 再也无法挽回了。 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吗? ——她的身体似乎慢慢地向旁边倾斜。 「——哎呀。」 「呼...呼!哈...哈...」 砰。 我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走到坐在椅子上,似乎受到了打击而摇摇晃晃的她身边,扶住她那几乎要摔倒的纤弱身躯。 她的身体,像云一样轻盈,像羽毛一样柔软。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我心中的天使,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然后慢慢消失了。 对不起。 但是,我爱你。 我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是错觉吗,她的呻吟声似乎小了一些。 她全身心地依赖着我,这种感觉,真好。 我想。 早知道,就应该这样做的。 「啊.....啊......!」 「好了好了,没事的。说不定再找找,就能找到了呢?」 「真...真的...?」 「当然。直到找到为止,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帮助你的。」 据说遗忘是神赐予的祝福? 但对于失去了所有记忆和过去,只能依靠两个字的名字活下去的她来说,遗忘只不过是一种诅咒。 希望,线索,回忆,过去。 失去了所有精神支柱的她,哪里还有之前那副懂事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普通女孩。 抱着她轻拍的时候,我看到了之前的那面镜子。 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像污水一样的黑色头发。 以及无论如何也无法隐藏的,证明我是怪物的红色眼瞳。 几百年来一直看到的,令人厌恶的脸。 但有一点,不同了。 搞什么,我。 明明一直都像戴着面具一样活着。 竟然,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嗯,还不错。 「呜...呜...呜哇啊啊...!!」 「嗯,哭吧。没事的,我在这里呢?」 她把脸埋在我的胸口,伤心地哭泣。 此刻,不,从今以后,她可以依靠的人,只有我了。 这一刻,原本岔开两条路的未来,合二为一。 嘿嘿。 我看到镜子里,红眼女人的嘴角,咧开了一道长长的弧线。 我直视着镜子,说道。 无论谁说什么,我都无所谓。 是你们先,把我变成这样的。 我是坏怪物。 怪物做坏事,不是很正常吗? 我要把她变成我的东西。 我温柔地抚摸着已经完全将身体托付给我的她的脖颈。指甲微微用力,在那片光滑的牛奶般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红痕。 一个好像不太够,那就两个。 「给你,起个名字吧。」 「....艾莉姐...姐?」 「没有名字被人称呼,是件很寂寞的事情呢。」 她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我。 我吐着蛇信子般的舌头,慢慢地,开始在她脖子上缠绕绳索。 我会,让你幸福的。 来吧。 「爱丽丝,怎么样?」 22话.两情相悦/互相爱慕 季节更迭了千百回。 山川草木荣枯了十余次。 那漫长的岁月里,我只是虚度光阴,苟延残喘。 一事无成,也从未渴望改变,如同路边任人践踏的石子,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 是啊。 我所做的一切,即使换成任何一个路人也能轻易完成。 这样的我,毫无价值。 「——该起床了。」 「……唔嗯……」 但现在不同了。 有些事,只有我能做。 或许是因为昨晚给她读了故事,今天的孩子格外嗜睡。她紧紧抱着被子蜷缩着,似乎不愿离开温暖的怀抱。 一大早起床做好早餐,我走到还没睡醒的孩子身旁坐下。 轻轻抚摸着她如丝绸般美丽的秀发,感受着那柔顺的触感。 一阵酥麻的电流,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早餐要凉了,但这并不重要,反正可以再热。 现在,这短暂的瞬间才弥足珍贵。 曾经的我,诅咒着静止的太阳,祈祷着明日的到来。而如今,我却无比痛惜这如指间沙般流逝的时光。 我多希望,此刻能够永恒。 只有我才能待在这个位置,我这样想着。 我绝不允许其他人坐在她身边。 自从我开始叫她爱丽丝,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与我过去的人生相比,这一个月不过是弹指一瞬。 但正是这短暂的瞬间,才是我真正渴望的。 我的价值,正在慢慢诞生。 没错,这才叫生活。 这才叫人生。 如同粗粝残暴、肆虐横行的剧毒。 那毒,正将我吞噬。 「——爱丽丝,再不起床,我可要使坏了?」 「……唔唔……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真的……不行了呢……」 此刻,我感受到了鲜活的生命力。 ** 艾莉下定决心,给我取了新名字的那天。 即使是阳光也欢快地照耀着我们的那天,太阳依旧高高升起,又缓缓落入远山。时间对我们漠不关心。 那真是快乐的一天。 真的,很棒。 「真是的……艾莉姐姐……!!」 「哈……哈哈……一时情不自禁,实在没办法。」 「哼!我要生气了!」 我故意把衣领往旁边拉了拉,露出脖子和肩膀连接的地方。那里应该已经红肿一片了吧。 虽然我看不见,无法确定,但连我都感到一丝刺痛,想必情况相当严重。 就因为我没起床,竟然咬我。 太过分了。 我撅起嘴,把伤口展示给她看。瞧!就是这个印子!我在无声地抗议。 「要生气了……?姐姐,我……生气了……?」 「……偶尔生气一下,好像也不错呢。」 「嗯?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 从那天起,艾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异常主动。 过去她总是和我保持距离,仿佛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如今她却热情地靠近我,这巨大的转变让我暗自吃惊。 像今天早上这样的玩闹,更是前所未见。 人们亲近之后,往往会展现出意想不到的一面。但这已经不是展现一面,而是彻底改头换面了。 就像和尚尝了肉味,庙里就容不下臭虫。一旦尝到爱情的滋味,她就再也回不去曾经不懂爱的生活了。 说起来,她之前还拼命挣扎,想要尽可能地避免和我产生感情。 到头来,还不是深陷泥潭。 还不如早点放弃抵抗,乖乖接受。 爱情就像荆棘,越是挣扎,扎得越深。 嘿嘿。 虽然有点遗憾再也看不到曾经那个冷漠的艾莉,但现在的她也很好,所以也还不错。 这是好的转变。 没错,人就应该这样主动与他人接触,建立联系。 我只是教会了她,正确的生活方式而已。 哪怕衣角擦过,也是一种缘分。 但相遇终将迎来离别, 爱情也终将走向终结。 「那么爱丽丝,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喂。」 「啊?」 「……喂我。」 「……」 啊,危险。 我本能地察觉到了。 我的话音刚落,她的气氛就凝固了。但我很快回过神来,感受到艾莉姐姐在无声的决心下,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我心想:啊,我说错话了。 我闪过一丝逃跑的念头,并迅速付诸行动。 然后,我很快就被抓住了。 我甚至没听到她拉椅子或走过来的声音,但她却在几秒钟内就抓住了我那身经百战的躲猫猫技能锻炼出来的身体。 没,没事!我自己可以吃! 不是说要我喂你吗? 我,我开玩笑的!所以没事啦! 开玩笑是要受罚的。来—— 呜——?! 然后,我就被胡乱喂了一通。 艾莉像抱婴儿一样抱着我,一口一口地吹凉食物,然后喂给我。 嘤嘤,我是小宝宝爱丽丝。 哼。 顺便说一句,食物很好吃。 切。 ** 一个月的时间,艾莉发生了很多变化。 怎么说呢,从语气到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没变的地方反而更快。但为了举例说明,我还是挑出三个比较明显的来说说吧。 首先,艾莉开始叫我『爱丽丝(Alice)』。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想到这个名字。虽然我很擅长理解别人的感情,但我也无法读心。 她应该知道我的真名和身份是『阿丽斯(Aris)』。她叫我『爱丽丝(Alice)』,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来源于『阿丽斯(Aris)』。 这个假设很有说服力……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她来说,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恢复记忆。我不认为她会给我这样的提示,或者带着希望我恢复记忆的心情来给我取名字。 还有,当她叫我爱丽丝的时候,我感受到的复杂情感。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连我都无法完全理解。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深意。 呜哇……搞不懂。 没有线索,就算问她,她也不会告诉我吧。 我的名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别在意了。 嗯,以前艾莉——应该也有个叫这个名字的朋友吧。 对,就是这样。 其次,她为我『消毒』伤口的频率减少了。 以前几乎每天一次的消毒,现在变成了一周一次。 而且消毒的力度也明显减弱了。她的舌头只是轻轻扫过我的伤口,既不疼也不痒。 如果说以前是糖葫芦,现在就是简单的糖衣,大概就是这种程度。 说是因为伤口好转所以减少了消毒,但频率的减少并不是循序渐进的,而是一夜之间就改变了,所以我觉得应该另有原因。 因为不痒,所以我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表情,直到消毒结束。艾莉却像是感到有些遗憾似的叹了口气。为什么……? 最后,艾莉晚上出去打猎的次数增加了。 原因不明。 明明在大白天,她也能牵着我的手到处走,为什么偏偏要晚上出去打猎呢? 而且,为什么频率变得这么高? 作为一个新国家的新儿童,我一向早睡早起,所以对艾莉的异常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真是个好孩子。 根据我过去一个月的观察,她似乎每三天就会出去一次。 而且,每次回来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打猎。 也就是说,最近出现在我餐桌上的那些肉块,都是艾莉亲自猎来的。主要是兔子和鹿。 当然,在艾莉叫我爱丽丝之前,也不是没有打猎过。只是没有像现在这样,三天一次,如此频繁。 一周一次,最多也就这样。 说是因为我开始吃肉,所以她打猎的次数增加了,这个解释并不充分。我本来就吃得不多。 是因为这个吗?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一直闻到她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无论怎么清洗,指甲缝里、脚踝和膝盖的褶皱里、耳后残留的那股腥味,都不是能洗掉的那种。 那股味道,又出现了。 虽然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有些事情却始终如一。 我的眼罩,即使伤口已经几乎痊愈,也没有要摘下来的迹象。 我有时会问她能不能摘下来,但她总是回答『还不行』。 咦? 啊啊,搞不懂。 我已经把一切都交给她了。 她竟然还有这么多事情瞒着我。 再这样下去,我会忍不住想知道的。 这都是艾莉姐姐的错。 之前,当我想要探究艾莉的秘密时,我的直觉警告我会有危险。 「……」 但现在,我的直觉,很安静。 这似乎表明艾莉很珍惜我,这让我非常开心。 艾莉姐姐,我们关系很好吧? 朋友,没错。我们是好朋友。 所以—— 朋友之间,不应该有秘密吧? 「嘻嘻。」 我咧嘴一笑。 *** Episode2.血腥味的女人(前). 完. 23话.留下的人们 「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圣经·马太福音》第五章第四节(尹东柱译本)」 悲伤,才是最普遍的情感。 一切成长的根源,都基于它。 「——我最喜欢的诗。」 ** 姐姐把阿丽斯推下悬崖的那天。 我的世界,失去了颜色。 什么都无法,让我笑出来。 谁都无法,让我开心起来。 烤好的肉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涂了黄油的面包腻得让人想吐。 做梦的时候,浑身是血的阿丽斯出现在我面前。 她本可以对我这个无能的、没能救她的姐姐发泄不满,但她却拼尽全力对我微笑,就像她生前那样温柔善良,对每个人都那么好。醒来后,我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哭泣。 好冷。 一直觉得很窄的床,现在却宽得吓人。 这种感觉,太让人悲伤了。 之后,一个月过去了。 没有永远下不停的雨。 也没有永远晴朗的天空。 笼罩王宫的阴云渐渐散去,人们开始回归他们的生活。 安雅姐姐做的一切都被掩盖了,所有罪责都由用咒术诅咒安雅姐姐、导致事件发生的阿基坦公爵承担。 阿丽斯留下的记录,现场发现的被施了咒术的耳环,女仆的证词,嫌疑人的逃亡。 根本,没有审判的必要。 最重的刑罚,被判了下来。 之所以选择这个刑罚,是因为没有比这更残酷的刑罚了。 不出所料,父母原谅了安雅姐姐。 虽然她杀了自己的妹妹,但她也是家人,而且她当时受到了咒术的精神攻击,她自己也深刻地反省和后悔了,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可能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混乱—— 所以,真相被掩埋了。 只有捏造的谎言被留下来,被记录下来。 我觉得这玷污了阿丽斯的死亡,我无法忍受。 是啊。 我知道。 我知道的。 我还没蠢到连这种事都看不明白。 我的理智原谅了安雅姐姐。 我觉得安雅姐姐也是受害者,她很可怜,连反抗都没怎么反抗过的阿丽斯也会希望我原谅她,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 但是我的内心,完全无法原谅她。 失望、背叛、恼火、恶意、幻灭、厌烦、膈应、愤怒。 每次看到疯狂学习的安雅姐姐,我的胸口都像燃烧起来一样灼热。 虽然她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但那一丁点的水,根本无法浇灭熊熊燃烧的怒火。 那个善良的孩子。 那个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 那个比任何人都温柔、为他人着想的妹妹。 ——竟然,仅仅因为嫉妒而被杀害。 我对咒术的了解虽然不全面,但也知道个大概。 那个被施了咒术的耳环,并没有被施加很强的诅咒。 实际上,秘密进行的调查结果也表明,除了放大情绪和控制焦虑之外,耳环没有其他作用。 ——安雅姐姐决定杀死阿丽斯,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是你,杀了她。 阿丽斯,是你杀的。 你踩踏着痛苦挣扎的孩子,折磨她,享受她的痛苦。 你用刀无情地将她乱刀砍死,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 你怎么,能这么做。 你怎么能,对那个最爱你的人下此毒手。 我去揪住她的衣领,质问她。 是不是因为嫉妒阿丽斯的才能。 你即将登上王位,拥有一切,仅仅因为这点小事—— 就杀了那个总是先照顾你,总是为你牺牲的妹妹? 我知道这残酷的真相,所以我更无法原谅她。 安雅姐姐,什么也没说。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她,原谅她的父母,和她有关的所有人。 所有人。 一辈子。 永远。 一个月的时间。 即使是再让人难以承受的悲伤,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慢慢被遗忘。 人,总是不能一直悲伤下去,不是吗? 曾经赞美阿丽斯智慧的乐师,曾经和我一起偷偷给阿丽斯换衣服的女仆,曾经观看阿丽斯练习剑术的骑士们,都回到了他们各自的生活中。 王宫渐渐恢复了活力。 大家都回到了以前和睦的时光。 他们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会消除一天的疲劳,准备迎接明天。 他们会面带微笑,回到他们的安乐窝。 可是。 可是啊。 现在,阿丽斯还在冰冷的水底,一遍遍地呼唤着我们的名字。 她在饥饿中呻吟,渴望有人能找到她。 她说她很痛,求我们救救她,她说她很孤单。 可是,为什么,你们怎么能。 在一个阿丽斯不幸福的世界里 ——你们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滴答,时钟的指针掉了下来。 别人的时钟都正常运转,只有我的时间独自掉落,砰的一声停了下来。 你们怎么能忘记阿丽斯,展望未来地活着。 我,即使想忘记也忘不了。 我的世界,已经停止了。 每一天都令人窒息。 快要疯了,窒息得快要疯了。 我无缘无故地感到愤怒,想把所有经过的东西都砸碎。 这燃烧的感情,想要倾泻而出的感情。 但我不能这么做。 因为阿丽斯,不希望我这么做。 因为没能抓住阿丽斯掉落的手,没能察觉到独自一人调查咒术、在担忧中度过夜晚的阿丽斯的——我没有资格这么做。 所以最终,所有的箭都指向了我自己。 无能、悲痛、后悔、抑郁、凄惨、悲恸、疏离感。 还有,对自己的杀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迷失方向的感情,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我将这一切都倾注—— 「.....?!」 「——哈。」 嗖,挥舞着剑。 ** 唰。 「蕾米公主的成长速度令人惊叹。」 「........」 唰。 「明年,蕾米公主将入学学院。」 「.......」 唰。 「您,睡得好吗?」 「........」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翻书的声音,打破寂静的是跪在地上的老人。他正在汇报今天发生的事情。 费伦,前骑士团长。 曾经是阿丽斯剑术老师的男人。 现在,是蕾米的剑术老师。 虽然汇报很长,但翻书的她,安雅·阿卡伊亚的手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不如说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默默地,翻着书页,做着自己的事情。 即使面对这种可以说是冷淡、无礼的反应,费伦也丝毫不在意地继续汇报。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他汇报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蕾米公主的观察。 断绝关系。 形同陌路。 谁会想到,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位公主,会变成这样的关系。 谁也想不到。 蕾米为了掩饰对安雅的背叛感、愤怒和杀意,把她当作不存在的人。 安雅则因为愧疚,不敢面对自己的妹妹。 费伦的汇报是为了多少改善一些两人的关系。 但是,两人的关系已经疏远到不是这种程度的努力就能修复的了。 「——费伦。」 「是,公主殿下。」 啪,翻到最后一页的书被合上了。安雅,用仿佛能将什么东西切开的锐利眼神瞪着他。 用比眼神更冰冷的声音,她下令。 「退下吧。」 「......」 「我还有事情要做,想集中精神。」 安雅·阿卡伊亚自从阿丽斯死后,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学习,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即使是那短短的几个小时,也常常在梦中呓语、冒着冷汗惊醒。 大家都担心她的健康,劝她休息,但她从不听劝。 也许,她拼命学习是为了逃避梦境。 因为做梦的时候,那时的记忆就会复活。 沾满鲜血的双手,即使捂住耳朵也挥之不去的尖叫声,求救的哀嚎。 她害怕明天。 看到冉冉升起的太阳,对她来说是无比痛苦的。 当然,与之相对的是,安雅在学业上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但费伦却无法为此感到高兴。 尸体,人偶。 现在看到安雅·阿卡伊亚的人,都会这样形容她吧。 活着的尸体。 没有自我的人偶。 支撑着她这样活下去的,是她已经不在人世的妹妹。 「你,还打算继续待在这里吗?」 「.....遵命。」 真是太残酷了。 吱呀,费伦关上没有上油的房门,心想。 太,悲惨了。 24话.外传,赫雷娜和尤塔。以及伊斯帕。 对于冒险者来说,那是比什么都残酷和绝望,却又比什么都常见的故事。 死亡。 还有,牺牲。 原本应该死去两人的地方。 那里,一人幸存了下来。 而另一人——拯救了他人。 每个冒险者心中都深藏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悲剧。 「冒险者的一生,本身就是一出悲剧。」 ** 清晨,太阳还未露面。 但对于讨厌在烈日下行动的冒险者来说,现在是比任何时候都更适合活动的时间段。 「……好多。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我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 随着业绩的日益增长,需要撰写的报告数量也随之增加。 这到底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郁闷呢。 在王都内获得我们自己的势力范围时,我们高兴得举杯庆祝,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找个清净的乡下地方安顿下来。 一整天下来,丝毫不见减少的纸张盛宴让我几乎要破口大骂,但我还是把涌到喉咙的脏话连同红茶一起咽了下去。 苦涩。 是因为疲劳吗?我最爱的红茶的味道一点也感觉不到。只有苦涩和滚烫。 我正伸出舌头,想让它稍微凉快一下,这时,我察觉到有人来打扰了。 ——哒哒哒哒。 「……又怎么了……真是要疯了。」 从紧闭的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又带什么消息来了? 以前每次听到这声音,我的心都会勐地一沉,感到不安,但现在,我只觉得烦躁。 砰!不知是没礼貌还是故意为之,被大力推开的门发出巨响,撞上了墙壁。 我看到,我花大价钱装饰的红色壁纸,因为撞击而出现了刮痕。 凹陷的,墙壁。 啊。 「——赫雷娜团长!!速报,速报哟哦哦哦哦!?」 「你的遗言,就是这个吗。」 真是可惜啊。 唰——挥出的剑精准地瞄准了我的副官的脖子。多亏了副官反应迅速地跪了下来,我才只是削掉了她几缕头发。 昂首阔步、大声嚷嚷地走进来,仿佛在炫耀她那对巨乳。 我能看到,随着她手指的颤抖,她的胸部也跟着晃动。 无礼。 胸部,干脆切掉算了。 切掉吧。 我又挥了一次剑。 「要,要,要,要杀了我吗,现在!?」 「嗯。」 「居然直接回答了!?」 「只切掉,一边,可以吗。」 「什么!?」 什么是什么,当然是你的胸啊。 看它长得这么大,切掉应该还会再长出来吧。 我举起了剑,但她跪下磕头的模样让我放下了剑。 「我爱你!」 「给我滚。」 我用脚把黏煳煳的副官踢开。现在我有很多事要做,想睡觉,想把她切了,最重要的是,我很烦。但,我还是决定先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虽然我很讨厌她那对巨乳,但她办事还是很利索的。 比萨。表面上看起来傻乎乎的,但实际上也……嗯,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她现在是我的副官。 真的要切掉吗?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起了正事。 「呜……真的!?啊!对了,对了!『遗迹』被发现了!」 「……『遗迹』?又是那些骗钱的家伙的假消息吧?」 「不是——!这是我们搜索队亲自确认的事实!就是,团长您派去的地方!」 「哦?」 遗迹。 在所有地下城中,最受冒险者追捧的。 必须是天然地下城啦,必须是长期无人涉足的处女地啦,虽然每个佣兵团对遗迹的分类标准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大家公认的。 里面要有值钱的文物。 就像普通蜂蜜和深山老林里的野蜂蜜的区别。 野蜂蜜,当然就是遗迹了。 因此,许多佣兵团都会对提供遗迹线索的人给予赏金,但大多数都是胡说八道,或者是一些傻瓜把山洞误认为是遗迹的臆想。 不过,这次似乎是我们值得信赖的佣兵团搜索队发现的。 不错嘛。 该地区的动植物分布和生态系统、地层结构,最后是附近流传的各种传闻。 我试着将这些信息结合起来,筛选出三个可疑的地区,派出了搜索队,没想到开门红,直接钓到大鱼。 真是—— 「不错嘛。」 「——那,马上开始准备吗?」 「嗯。我和尤塔副团长一起去,你去通知她准备一下。」 「是!」 比萨快步走出去,关上了门。我看着门把手上撞击墙壁留下的清晰痕迹,心想还是应该打断她一两根手指,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准备一下吧。 因为我总是穿着最低限度的装备,所以穿戴所有装备也不过十分钟。 检查完武器装备,最后拿起头盔时,我感到一丝苦涩。 现在我可以像穿衣服一样自然地穿上它们,但第一次穿戴护具时,我也曾手忙脚乱了一个多小时。 不知道该把手伸进哪里,也不知道该先穿哪个,顺序也乱七八糟。 穿了又脱,脱了又穿,重复了好几次。 最后,连接的皮革相互缠绕,我就像被绳子捆住一样动弹不得。 『真是的,没办法啊,赫雷娜。』 『伊斯帕!』 『好,好。别动。』 看到我那副样子的伊斯帕,微笑着,一个一个地帮我穿戴好。 「我,做得对吗,伊斯帕?」 每次出征,我都会想起那个笑容迷人的她。 如今,我已经成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冒险者,我意识到,再也没有像伊斯帕那样温柔的孩子了。 成熟的孩子,或者说,孩子气的大人。 这是对她的评价。 从在孤儿院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对每个人都温柔,在别人遇到困难时伸出援手,然后默默地在我们身后,等待我们独自解决问题,那样的孩子。 我和现在担任副团长的尤塔,不也是被那份光芒所吸引,才接近她的吗? 尤塔不知道,伊斯帕加入我们的那天,她有多么高兴,兴奋得上蹿下跳。 如今,已是无法回头的,遥远的回忆。 尤塔和我,在伊斯帕死后,迷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选择加入了一个佣兵团,继续着冒险者的生活。 虽然很想放弃,但为了为了我们而牺牲的伊斯帕,我们不能这样做。 尤其是尤塔,她一度患上了幽闭空间和地下城的恐惧症,严重到无法继续活动,但她凭借着特有的坚强意志和毅力,重新站了起来。 如果伊斯帕,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吧。 之后,她凭借着出色的身体素质和实力获得了人们的认可,升到了副团长的职位。 我,则作为制定计划的参谋工作,不知不觉间,就当上了团长。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如果不是那个老狐狸,我现在也不会这样。 虽然团员们都说我最适合这个位置,但说实话,我并没有什么实感。 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 如果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我,而是她。 如果当时,我阻止了向前冲的尤塔。 如果当时,掉进陷阱的是我—— 「……」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模仿她。 就像追随父母背影的孩子一样,我和尤塔只是沿着已不在人世的伊斯帕的足迹行走。 虽然尤塔可能会讨厌,但我一直认为,她就像我们的父母一样。 犯错的时候,会严厉地斥责我们。 做好事的时候,会比任何人都热情地称赞我们。 危险来临的时候,会第一个挡在我们面前—— 「——伊斯帕。」 唰——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一把小匕首被拔了出来。 第一次地下城探险那天,伊斯帕送给我的匕首。 也是,结束她最后一口气的匕首。 小时候,它又大又重,我一只手都握不住。 而我,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尤塔——我们所有人,都已成年。 个子长高了,力气也变大了。 赚了很多钱,多到让所有人都羡慕。 也到了会被催婚的年纪。 我们长大的孤儿院,在我们的资助下,早已焕然一新,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建筑。 一切都变了,伊斯帕。 但你,却依然如故。 在所有人前进的道路后方,只有她一个人,还是个孩子。 拥有令人印象深刻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天蓝色眼眸,笑容迷人的她。 她不再成长,永远地,以孩子的模样,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这,让我心痛不已。 「是啊,该走了。是时候离开了。」 我,用这把匕首,刺穿了她的喉咙。 不能,让她的死,变得毫无意义。 我们,很努力了。 所以,伊斯帕,为我们加油吧。 为我们即将走下去的,这条路。 为不得不,留下你,继续前进的,我们。 「走吧。」 我,打开了门。 *** 茁壮成长的赫雷娜。 稍微,有点S的倾向呢。 这是跟谁学的呢……(远目) 总之,本来只是个配角的孩子,竟然成长得这么好,当上了团长。 在天堂的阿丽斯,也一定在笑着吧。 不是吗? 「太,好了」 她说,太好了。 *** 25话.历史没有如果,但这里有 最后的番外篇。 历史没有如果。 所以,接下来要讲述的如果的故事,并不是历史。 是某个人的梦,幻象,希望,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模棱两可的东西。 如果。 主人公,不是在原作的世界,而是在序章的世界里重生的话。 那个如果的故事。 *** 悲伤才是最根本的情感,我是这么认为的。 看到别人的喜事却无法感同身受的人会被认为可怜,但看到别人的悲伤或失败却无法感受到相应悲伤的人,不会被当作正常人看待。 原因在于,所有人的生活都不是喜剧,而是悲剧。 除了极少数的例外,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悲伤和烦恼。 而那些例外,也因为没有悲伤和烦恼而同样是可怜的存在。 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可怜的存在,所以才会排斥那些不理解自己的人。 所以,在所有情感中,我最推崇悲伤。 没有任何地方是踩着成功前进的。 只有失败,才能成为可以攀登的阶梯,将人引向更高的境界。 正因如此。 我只是想成为他们的垫脚石而已。 我并不想成为束缚他们脚踝的存在……!! 「——伊斯帕。」 「……尤塔,大人。」 紧紧地,被强有力的手抓住,我的手渐渐变得苍白。 我拼命想甩开她的手,但还只是孩童之躯的我,根本无法挣脱已经成年的她的力量。 手腕仿佛要碎裂般疼痛,但我却没有闲暇去在意手腕的状态。 必须逃走。 必须远离这些孩子们…… 「你,又要跑去哪里?」 「……!!」 漫长的拉锯战。 最终,我,还是没能挣脱。 ** 砰,被扔到床上的我,还没来得及感受略显僵硬的床垫质感,就立刻环顾四周。 这间足以容纳好几个人生活的宽敞房间里,连一扇窗户都看不到。 唯一的出口,就是把我拖到这里来的罪魁祸首挡住的那扇门。 咔哒,门上锁上了不知名的东西。 「……尤塔大人。」 「伊斯帕,没错吧?不,不可能错。」 没有窗户的房间异常昏暗。唯一照亮房间的烛光,也因为尤塔大步走过来带起的风而熄灭了。 没有任何光源,房间变成了纯粹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我一心想着要逃走,便想爬下床,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移动到她的视线死角。 但是,她的手更快地抓住了我。 「那双眼睛。那头秀发。那抹微笑。我怎么可能忘记,伊斯帕。」 「……我不是——」 「——不接受反驳。」 尽管我经过了漫长时间的磨练,不断提升自己的技能,但我明白,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逆转天赋的力量。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看错了。」 她的左手抓住我的右手。 「但是,亲手摸到之后,我确信了。」 「我不是,那个,人,不是。」 她的右手抓住我的左手。 「伊斯帕。你还活着。」 「我不认识,那样的人。」 「——撒谎。」 她的双腿,像蛇一样缠绕着我的腰。 我的身体被完全封锁。逃跑已经不可能了。 在同样的世界里以同样的外貌重生,只是想远远地看看她们长大后的样子,是我的错吗? 还是说,我错估了我在她们心中的分量? 听说她们以著名佣兵团的团长和副团长之名扬名立万,如此令人瞩目的成长,看到她们经过时,我不禁露出了微笑,这是我的错吗? 我,被发现我的尤塔抓住了。 「伊斯帕。伊斯帕。伊斯帕……」 「唔……呜……放开我。要是让人知道银形佣兵团的副团长做出这种事……!」 「——那又怎么样。」 「啊——!?」 瞬间,肩膀传来一阵剧痛。 她的手和腿束缚着我的身体,漆黑的黑暗完全遮蔽了我的视线,我不知道是什么攻击了我。 一种令人不适的感觉袭来,我的身体逐渐失去力气,难以进行正常的思考。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她的呼吸声在我的耳边大声回响。 「话说伊斯帕,你一点都没变啊。」 「呜,哈,哈……这,这是什么……!?」 「头发,身高,胸部,眼睛,香味,全都和以前一样。」 她是察觉到我的反抗变弱了吗? 她的双手不再束缚我,而是缓缓地抚摸我的脸。 渐渐地,她的手从上往下,开始抚摸我全身的每个角落。到了腿部,她的触摸变得热情起来,仿佛在探索着什么。 「……!!」 「这是,梦吗?」 已经二十多岁的她,成熟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了我幼小的身躯。 在令人窒息的压迫下,我甚至没能做出像样的反抗,只能任由摆布。 这……很危险……! 「就算只是梦也好。最近,你都不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清醒……一点……!」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没错,非常理性。就像这样。」 「——!!!!」 刚才感受到的剧烈疼痛,接连不断地袭来。 明明我应该感觉不到疼痛的,为什么这疼痛丝毫没有减弱? 好痛。住手。停下。 「——呜,哈……哈啊……」 「伊斯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啪。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但没走几步,脚踝就被抓住了。 就这样,我又被她拖了回去,在这片黑暗中,我看到了闪耀着光芒的蓝宝石般的眼睛。 我曾经称赞过像宝石一样的眼睛。 此刻,它在黑暗中闪耀着,注视着我。 「我不是……叫伊斯帕的人……!」 「……」 「佣兵团的副团长大人,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 即使重生了,我也不想出现在她们面前。 谁会在意已经走过的阶梯呢。 阶梯只是默默地,帮助别人爬到自己的上面而已。 她们已经足够成熟,取得了比任何人都辉煌的成就。我只要在最后,能留下一个名字就心满意足了。 阶梯,就应该成为使用者的工具,而不是她们的负担。 「所以——!」 所以。 「——你,说完了吗,伊斯帕?」 「……!!」 看来从一开始,我的话就没能传到她的耳朵里。 被她抓住的脚踝,再次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的,灼热的感觉。 「为什么,你,在我眼前因为我的失误而死去的你,为什么现在,活着出现在这里。」 「啊啊啊啊——!?」 在黑暗中,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后拖拽。我用我弱小的双手,甚至无法抓住地面支撑自己。 我的身体。 渐渐地。 向后。 「放……开我……!」 「一切我都无法理解。也许是梦吧。也许我,终于疯了。」 「真……的——!?」 另一只脚踝也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剜去一块肉一样。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捂住嘴巴,祈祷我的尖叫声不会传到外面,以免损害尤塔的名誉。 「但是没关系。」 「哈……呼……!」 「——因为,你,在这里。」 沉重的肉体把我全身压住。 她,像要把我覆盖一样,倒在了我的身上。 啊啊,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呢。 是因为我,渴望看到她们长大后美丽的样子? 是因为我没有考虑到,她们还没有放下对我的执念? 我不知道。 耳边,传来声音。 「所以,直到这个梦醒来之前。」 「哈……哈……」 我,最终只能接受。 「——和我,一直一直一直永远在一起吧。」 看来这一生,只能用来回应她的撒娇了。 送给,茁壮成长的她的礼物。 我只能,这样做了。 ** 咚,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为了不吵醒熟睡的我,小心翼翼的举动。 但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因为无事可做才闭着眼睛而已,所以我很快就起来了。 不过,那份体贴,真的很温暖,让我心情愉悦。 和往常一样,我从床上慢慢爬起来,迎接房间的访客。 伴随着连接在脖子和腿上的铁链的叮当声,我迎接了我的主人。 「回来了,尤塔?」 「——嗯。伊斯帕。」 尤塔开心地看着仰望着自己的我,然后把手伸到我的腋下,像抱宠物狗一样把我抱了起来。 我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把脸蹭在她的脸颊上。 我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 只是,反正这辈子也没什么用。 就用来,陪伴对我太好了的青梅竹马吧。 仅此而已。 *** 番外篇结束。 这是,不太在意自己性命的伊斯帕的,宠物养成路线。 在黑暗中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观察,是通过光来实现的。 在没有一丝光亮的空间里,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作者也不知道。 26话.破壳 秘密,是指将自己「难以被接受的」癖好或行为不让别人知道而隐藏起来的行为。 它有时源于一时的冲动或蛮勇,有时也可能是令人害羞的两人间的秘密故事,或是珍贵物品的藏匿之处。 但通常,它指的是一面罗列着他们的污点和罪恶的业镜。拼命抵抗,想要遮掩那面镜子的样子,在某些人看来或许会显得滑稽可笑。 他们在说: 别嘲笑我。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大家都,离我远去。 因为无法忍受亲近的人用回避的眼神看着自己,所以他们想要将自己的污点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因为害怕。 害怕被抛弃。 秘密,终究是源于珍惜他人的心。 然而即使想要隐藏,可以隐藏的地方也越来越有限。藏了又藏,最终能藏进去的地方,也只有自己的内心了。 ——即使他们藏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他们自己也无法逃离秘密。 这多么可怜啊。 珍惜他人的心,最终却变成了伤害自己的工具。 然而,即使是那些执意要隐藏秘密的愚蠢之人,也存在着想要实现的小小愿望。 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小小的愿望。 『如果能有一个可以分享自己秘密的人就好了。』 一个可以共同承担自己的罪恶和污点,一起面对的珍贵之人。 一个即使知道了令人羞耻的秘密后,也不会在意,像平常一样对待自己的朋友。 没错。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同伴而已。 「这都是,为了艾莉姐姐哦?」 所以我决定探究她的秘密。 她,内心深处也一定期盼着吧。 对吧?姐姐。 ** 即使青蛙吃掉了飞过的苍蝇,即使回家的蚂蚁被水冲走,即使还不会飞的小麻雀从屋顶上掉下来。 世界也对他们的遭遇漠不关心,依然平静地运转着。 嗒。 「——爱丽丝?你在哪里?」 「啊,艾莉姐姐!我在这里!」 我正坐在窗边,听到身后有人叫我,便转过头去。 是和我已经形影不离的艾莉。 她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抚摸我的头。 「又在这里。我说过窗台很危险……」 「嘿嘿……可是,有艾莉姐姐在就一点也不危险!」 「……别那么依赖我。」 洒满温暖阳光的窗边是我的固定位置。 尤其是窗台,又宽又圆,没有棱角,即使我爬上去靠着坐着也很舒服。 自从伤口几乎痊愈,可以自由活动身体之后,这里就成了我经常光顾的地方。 因为我的眼睛现在什么也看不见,触觉就像穿着一件橡胶全身衣一样闷,嗅觉除了强烈的香料味和血液特有的腥味之外什么也闻不到,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娱乐就是这个。 温暖的阳光,轻柔的微风,拂过我身体的声音和温度,每一个都让我感到愉悦。 不过,我的眼睛早就好了,只是我装作看不见而已。 之前,艾莉告诉我我的身体快要痊愈了,我问她能不能把蒙住我眼睛的绷带解开。 『嗯?为什么?想看看艾莉姐姐的脸!』 『.......』 那时,艾莉姐姐说了什么来着? 啊,对了。 没错, 『还不行。』 是这样说的。 那个总是关心我的身体,用礼貌的语气和我说话的艾莉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用颤抖的声音,带着深深叹息回答的,仿佛随时都会崩溃的人。 她还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在我给她解开之前,绝对不要碰它。 绝对。 无论发生什么事。 那样子太可怕了,太吓人了——太可怜了。 没有医学知识,也不会怀疑别人的善良孩子,只能相信自己最敬爱的姐姐说的是真话。 所以我乖乖地听从了她的指示。 因为我,爱姐姐。 但是艾莉,我反复说过,逃避的地方没有天堂。 最终,除非姐姐亲手把我的双眼挖出来,让我永远看不见—— 总有一天,我会揭开遮住我眼睛的面纱,把你映入眼帘。 姐姐,你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呼啊……好凉快……」 「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要过去吗?」 「嗯!姐姐抱我过去~」 「……我知道了,爱丽丝。」 噗,我张开双臂抱住向我走来的艾莉。 她的身体凉丝丝的,正好可以冷却我被阳光晒得发烫的身体。 虽然嘴上说着像是在应付一个淘气的孩子,但她似乎也并不讨厌这样,把手伸到我的腋下,把我抱了起来。 嘤嘤,人家是小宝宝。 「我,不太擅长这个……」 「最喜欢姐姐抱我了!」 「我会永远抱着你。」 我最喜欢了。 艾莉紧紧地抱着我,慢慢地向厨房走去。 轻轻地,她笨拙地抱着我,抚摸着我的头。 作为回报,我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身体也变得滚烫,真是可爱。 「嘻嘻~」 「真是的……太淘气了,爱丽丝。」 即使看不见,我也能在脑海中描绘出房子的结构。即使被抱着移动,我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在房子的哪个位置。 很快,厨房里潮湿的空气就包围了我,我确认自己已经到达了预想中的厨房。 今天的菜单是南瓜汤。是我今天早上说想吃的东西。 我坐了下来,用熟悉的动作接过勺子,开始吃东西。 一口,两口。 「好甜~!」 「还有很多,如果想吃的话尽管说。」 「嗯,嗯!」 呼噜噜,温暖粘稠的液体流进我的嘴里。虽然尝不出味道和香味,但是刺激我舌头的热度和浓稠的质感告诉我,这汤做得很好。 为了我,精心熬制的汤。 我能感受到她的用心,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也快半年了。 从艾莉给我起名字的那天算起,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多一点。 肚子上的伤口开始愈合,手掌上的洞也几乎填满了,这么长的时间。 撞到大石头上留下的眼角的伤,也完全愈合了。 ——尽管如此,我仍然无法解开蒙住眼睛的绷带。 艾莉在隐瞒着什么。 虽然只是猜测,但这可能与她的本质有关。 每隔几天就会加重的,从凌晨外出回来后她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 因为她奇怪的治疗,我的伤口以异常的速度愈合。 无论如何,她都想方设法地蒙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到她。 真是的,姐姐,你真不擅长隐藏秘密。 不过,这种天真,也很可爱。 呼噜。 装着汤的碗,已经空了。 ** 其实,我并不想做到这种地步。 一开始,我也想等艾莉自己坦白她的秘密。因为我打算接受她的一切。 即使她,是任何东西。 如果她想要我的命,我也会欣然奉上。 我相信,在向前迈出一步的过程中,精神会得到成长。尤其是艾莉,她看起来非常缺乏人际交往的经验。 但她做不到。 她只是像享受着现在这虚假的平静一样,一点一点地拖延着揭开真相的时刻。 虽然艾莉每天看起来都很开心,但我却觉得她很可怜。 一碰就会倒塌的沙堡。 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成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秘密。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以为是足以用生命交换的耻辱秘密,对对方来说可能只是稀松平常的日常琐事。 鼓起勇气,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 做好被骂一顿的准备,张大嘴巴。 这样你就会感到轻松,同时也会反思为什么自己一直以来都在为这种事而烦恼。 同时,你也会明白。 你以为会永远隔断你们关系的东西,其实是让连接你们之间的桥梁更加牢固的媒介。 所以,艾莉。 要做好准备,去面对。 就像赫尔曼·黑塞的小说里写的那样,打破蛋壳,飞向外面的世界! 「——晚安,爱丽丝。」 但是,是因为她太脆弱了吗? 无论我等了多久,即使过去了半年,她也丝毫没有行动的迹象。 今天也过去了,又将迎来新的一天。 虚假的和平,看不到尽头。 「嗯!艾莉姐姐也要,晚安!」 「……当然。」 滴答滴答,时间流逝。 如果不能按时破壳而出,雏鸟最终会死去。 窒息而死,挣扎着。 但是艾莉却连敲打蛋壳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在里面享受安逸的时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样下去,她的光芒会黯淡下去。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美丽的花朵,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凋谢。我不能容忍蕴藏着宝石的原石,还没被人发现就变成石墨粉碎。 我必须阻止这一切。 而这,正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嘿嘿嘿嘿。」 破壳。 无法自己破壳而出的雏鸟。 ——那么,就由我在外面帮它打破蛋壳吧。 ** 27话.做准备 今天,有一段小小的后记。 **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户。 我伸出一只手到敞开的窗户外面,享受着这一刻。 已经湿透的手背上,又落下一滴水珠。 我的手还没来得及干,就在连绵不断的雨滴中,度过了漫长而无聊的时光。 滴答,滴答。我听到了雨声。 以一定的周期敲打着窗户的雨滴,本身就有一种魔性的魅力。抚慰人心,引人自省,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也是那些在生活的牢笼中奔波劳碌,只能低头前行的人们,才能体会到的慰藉。 「....好凉快。」 滴答。滴答。滴答。 落下的雨滴,不出所料地,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 在这样的雨天里,真想扔掉雨伞,以最原始的姿态,自由自在地漫步街头。 躺在水坑里仰望天空,一定很有趣吧。 但是,我连走出家门都不被允许,只能可怜巴巴地待在房间里,把手背伸出窗外。 就像被关在一个小小的鸟笼里。 「呜......」 我胡乱地摸索着, 只能摆弄着蒙住我眼睛的绷带。 「好想……好想看看艾莉姐姐的脸……」 蒙住我眼睛的绷带,就像在表达着捆绑它的人的意志一样,被牢牢地系着,根本无法轻易解开。 她真的,不打算解开这绷带吗? 半年。 说短也短,说长也长。 这是艾莉姐姐在虚假的日常中生活的时间。 就像我逃离安雅,最终走投无路一样,艾莉姐姐总有一天也会到达极限吧。 不,也许她已经察觉到了。 她不肯告诉我她的秘密,虽然有点不爽,但反过来想,这不正说明我在她心里很重要吗?嘻嘻,想想还挺开心的。 「嘻嘻。」 我用最近可以活动的左手摸了摸胸口。 扑通扑通,感受到了微弱的跳动。 心脏,还在跳动着。 如果她把我当成路边的野草,那又何必对我藏着掖着呢? 最不想被发现秘密的对象,往往是最爱的人吧。 仅仅是知道有人对我藏着秘密,我就已经感到无比幸福了。 「但是……时间不多了……姐姐……」 然而,这一切也即将结束。 我也很想等到她下定决心那天,但艾莉的谎言,简直漏洞百出。 如果不是我,她的秘密早就被识破,彼此的关系也早就分崩离析了吧。 与其活在随时可能被揭穿的谎言的痛苦中,还不如蒙住我的眼睛,把我留在身边更轻松一些。 如果艾莉姐姐决定永远把我留在身边,我愿意接受一切,但可惜的是,艾莉并没有强大到能够狠下心来。 真是,太可惜了。 「——是时候,破壳而出了。」 当然,我知道,只有把头撞向蛋壳,打破它,才能真正成为翱翔天际的雄鹰。 但是,如果一直无法打破蛋壳,只能虚弱地挣扎,最终只会死去。 说是自然法则,未免也太可怜了。 只有一次的人生,却连翅膀都无法展开就结束了。 ——所以,我只能帮她一把了。 「滴答,滴答——」 那么,让我们想想看吧。 帮艾莉姐姐打破蛋壳的计划。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我把伸出窗外的右手收了回来。 在外面被雨滴和狂风吹了超过一个小时的右手,已经像冰块一样冰冷。 突然间,我好奇雨滴是什么味道,于是试着舔了一下,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舔了之后才想起来,啊,我味觉不太灵敏来着。 呜…… 像失恋了一样沮丧的我,把冻僵的手放到了两腿之间。一阵酥麻的感觉伴随着温暖的气息传来。 双腿并拢,把手插在两腿之间,这个姿势不知为何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心。 「好暖和……」 我用头抵着膝盖,开始计划接下来的行动。 滴滴答答,风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更加猛烈了。 这声音清脆悦耳,我真想永远听下去。 「....呼呼~」 说实话,这很简单。 只要在她面前,解开我的绷带,看看艾莉的真面目就行了。 仅仅如此,她精心构建的虚假日常就会暴露在阳光下,停止的时间也会再次流动。 但是,那是欺骗。 连喜剧都算不上,只会沦为笑柄。 在她像往常一样吃饭的时候,在她面前解开蒙住眼睛的绷带?虽然可以让观众们一时震惊,但这种平淡无奇的剧情,谁会喜欢呢? 没有合理性,没有逻辑性,没有逐渐高涨的气氛,没有主角的危机和逆境,甚至没有任何感人的元素。 这样的作品,没有存在的意义。 嗒嗒,嗒,嗒。 「....滴答...滴答...滴答。」 亚里士多德那老头说过。 在悲剧的情节中,不能有任何细微的不合理之处,即使是不可避免的情况,也必须以悲剧的外部因素来结束。 这里面可不能有啥机械降神。 没有拥有绝对力量的存在,也没有因为偶然而觉醒力量的人物。 只有人。 必须融入一个拥有生命的,光芒四射的人的一生。 这是为了艾莉姐姐, 只为她一个人而写的故事。 因此,我一直在思考的是,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做什么才能最戏剧性地出现在她面前。 即使聚集了再优秀的演员,讲述平淡无奇的日常故事也无法引起任何共鸣。 无法引起观众共鸣的戏剧只会让人感到乏味。 没错。 需要导演。 从表演开始,到背景、道具、表情和动作,思考所有可以人为控制的因素。 为了这部作品的主角兼观众艾莉姐姐,为她献上一场前所未有,最棒的演出,让她能够继续前进。 所以,艾莉姐姐。 我会努力的。 为了你,我会打造出最棒的演出。 「——危险地活着吧。在维苏威火山的山坡上,建造你的城市。」 在这里,接受我这条没有活下去的理由的生命吧。 ** 有一种东西叫做「潜规则」。 即使没有明确规定,也是彼此心照不宣,共同遵守的规则。 对我来说,就是不要解开蒙住眼睛的绷带吧。 但是姐姐知道吗?这种话,反而会刺激我做出那种行为。 就像告诉别人不要去想粉红色的大象,反而会让人忍不住去想。 因为「大象」这个概念,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孩子的脑海里。 她总是,强迫性地说着。 『不要解开绷带。』 所以,即使我一直忍耐着,现在解开绷带,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解开绷带,为了寻找离开我的姐姐而四处游荡,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个只能依靠照顾自己的姐姐的孩子,在清晨醒来发现姐姐不见了,除了四处寻找,还能做什么呢? 解开绷带,只是一个小小的诱惑。 孩子很容易就会上当。 不如说,我到现在为止还能忍住,已经很了不起了。 对吧? 「...嗒嗒嗒..嗒嗒嗒..」 一周三次,或者四次。 艾莉会在晚上回到房间,确认我是否睡着了。 然后,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根本不了解这附近的景色和地形。 只是,除了准备饭菜的时间以外,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但她却会在晚上离开家好几个小时,这很反常。 第二天早上,她的身上会沾染着浓重的血腥味,连我都能闻到。 如果我问她,她就会说她去打猎了。 真是的,到底猎了什么动物,才会留下这么浓烈的味道? 艾莉说完这句话后就闭口不言,我知道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哗啦啦。」 雨下得更大了,就像天上破了个洞一样。 如果天上真的破了个洞,那上面是不是就是一片蔚蓝的大海呢? 那一定,很有趣吧。 最终,雨水还是飘进了房间,我不得不关上窗户。 雨滴敲打着紧闭的窗户。 我侧耳倾听,嗒嗒的声音中,雨滴与玻璃的碰撞,演奏着节奏越来越快的乐曲。 我也用手指敲打着玻璃,回应着雨滴的节奏。 嗒嗒,嗒嗒嗒,嗒。 这合奏一直持续到我的手指停下为止。 还不行,还不行。 再等等,要更完美一些。 ——嗒! 「.........」 又过去了两天,艾莉没有在凌晨出去。 明天,至少后天,她就会出去了吧。 即使不是这样,她出去之前,也会为了确认我是否睡着了而进来。 只要注意这一点,我就不会错过艾莉的行动。 在艾莉确认我睡着,离开家之后。 ——我,会解开绷带,跟着她出去。 艾莉最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我会在舞台上,把这一切都揭露出来。 艾莉姐姐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她会,对我做什么呢? 「嗒嗒,嗒……」 好开心。 真的,好有趣。 但是现在,还是先享受这雨声吧。 静静地.... 「........」 ** 28话.相遇 乌云密布的天空,太阳甚至不被允许露出丝毫光芒,便躲藏到了远方。 不久,倾盆而下的大雨停歇,茂密的森林里,黑暗沉寂下来,虫鸣声开始充斥着整个空间。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不知名的虫子们,互相应和着。 「呼噜,呼噜。」 「……嗯……」 房间里,有个孩子伴着这些声音进入了梦乡。 蒙着绷带的双眼,以及宽松衣服下若隐若现的可怕伤痕,都表明了这个孩子经历过不平凡的人生。 即使在梦里也渴望关爱吗?裹着被子,用全身紧紧抱着柔软的被子睡觉的孩子,看起来非常幸福。 让人不禁莞尔的画面。 「..........」 透过狭窄的缝隙,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幕。 「吱呀——」 「..........」 「……嘶……」 门缓缓打开,在逐渐变宽的缝隙中,两点光芒闪烁着。 在连一丝月光都照射不进来的漆黑夜色中,一双红色的眼睛注视着熟睡的孩子。 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 如同猛兽一般,竖直细长的瞳孔,乍一看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野兽在盯着猎物,但如果亲眼看到,谁都不会这么想。 因为在那双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孩子的爱意,显而易见。 「.........」 「……呼……」 眼睛的主人,萨艾莉在孩子熟睡的房间里,就这样静静地站了很久。 仿佛要将那张安详的睡颜,永远铭刻在心中。 她露出的浅浅微笑,饱含着这样的期盼。 「……做个好梦。」 「……唔……」 「啊……」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细小声音低语着。仿佛回应她一般,孩子发出了可爱的梦呓。 这时,萨艾莉突然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了爱丽丝。 「……哈哈……」 看着说梦话的孩子,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熟睡的孩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醒来。 萨艾莉心想,接下来几个小时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为了不打扰孩子的睡眠,她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声响,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咔哒」,门锁上了。 常人无法察觉的,极其细微的脚步声,渐渐地远离了房间。 「沙沙,沙沙。」 静静地,非常安静地。 朝着远方。 彻底。 消失了—— 「——动。」 「........……」 孩子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孩子偷偷地笑了。 「嘻嘻。」 压抑的笑声。 在寂静的夜空下,轻轻地回荡着。 ** 小小的,贪念。 为某人准备饭菜,两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吃饭。 在温暖的阳光下,闻着芬芳的花香,牵着手。 当我意识到,睡觉不再是为了结束令人厌倦的一天,而是为了迎接令人期待的明天时,我不得不承认。 我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咕噜噜,咕噜噜!」 「………」 在黑暗中度过一生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光明。 同样,在孤独中度过一生的怪物,也不知道自己很孤独。在侮辱和压迫中,渐渐地习惯了这一切。 因为,这就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 ——但是很不幸,怪物懂得了爱。 「咕噜!咕,唧唧唧!」 「……啊啊,是啊。」 一天,就一天。 明天,我一定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其实救你的,并不是像姐姐一样善良可靠的存在。 而是会吃人,并以此为乐的,一直偷偷舔舐你的伤口,吸食你鲜血的,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眼睛的怪物。 我要解开一直以来被迫蒙上的绷带,把一切都说出来。 隐藏的谎言。 我要告诉爱丽丝—— 『……爱丽丝——』 『艾莉姐姐!来!我努力做了——!』 『……』 『…该、该不会…很糟糕吧…?』 我要告诉她—— 『嘻嘻……』 『很热吧?』 『热,但是…这样更好!』 ……我下定决心—— 『——青椒不能剩。』 『…诶、诶!?』 『……我都看到了。』 『呜…呜呜……』 ………我要说出真相 『——艾莉姐姐,我爱你!!』 『……!!!』 我要告诉她,真的。 但是,我不想背叛爱丽丝。 一想到她会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哪怕只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短暂的幸福时光,我也不希望被打扰。 明天再说吧。 不,下周吧。 这个月结束再说。 春天过去,花儿凋谢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 …… 一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我意识到的时候,爱丽丝来我家已经半年了。 然而,每天早上我为她更换的蒙眼绷带,半年过去了,却依然没有解开。 紧紧地,牢牢地绑在她的眼睛上。 我,错过了时机。 如果在我们还不了解彼此的时候,我就坦白一切,会不会好一些? 如果我做好被抛弃的准备,把一切都说出来,会不会好一些? 每天晚上,临睡前都会想起的假设。 如果这样,如果那样。 如果我,其实我。 这个时候,那个时候,这一次。 假设层出不穷,幸福的幻想与残酷的现实之间的差距,折磨着我直到深夜。 不,我应该在当时就说出来的。 哈哈。 哈哈哈…… 「噗!」 「哈……」 「咕……咕噜……咕……」 但是,现在已经太迟了。 我能看到,那双空洞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生气。 即便如此,为了自己的生命,或者为了其他什么,那头野猪依然试图挣扎着,想要远离我。 然而,这只不过是垂死挣扎,毫无意义的举动。 在那双燃烧着微弱意志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在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怪物的倒影。 一个浑身浴血的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难以辨认的鲜红色肉块。 「嗞——」,用嘴咬住手中的肉,用力撕扯。 「啪」,如同果汁飞溅一般,清脆的声音响起。 野猪逐渐变白的眼睛里,映照出一个被血肉模糊的东西。 啊啊。 是啊,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错了吗?」 「……」 尸体渐渐冰冷僵硬。 我知道,野猪,或者说已经死去的尸体,是无法回答我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不得不问。 「我,错了吗?」 「……」 「这次,也是我,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吗——!!!」 三天,三天了。 这是我忍耐这肮脏、可怕、丑陋、令人作呕、令人毛骨悚然的行为的天数。 最长可以坚持一个多月的冲动,现在间隔越来越短。 虽然还能坚持一周以上,但自从我不再吸食爱丽丝的血液后,这个间隔就开始急剧缩短,现在甚至连隔一天都变得困难。 一开始,我也试着忍耐。 为了在我身边熟睡的孩子,我努力地忍耐着。 我挠破喉咙,折断手指,后来甚至想过要不要把自己的牙齿全部拔掉。 但是,我失败了。 食道如同吞下滚烫的油一般疼痛,肺部如同沙子在跳舞一般难受。 难受。 痛苦。 这种痛苦,仿佛在提醒我,我不是人类。 在潮湿的清晨空气中,我的嘴巴却像沙漠一样干涸,渴望某种东西来解渴。 血,和肉。 小小的生命。 ——爱丽丝。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 弯下腰,捏着手里的肉块,我笑了。 「啪」,鲜血四溅。 面对悲惨的现实,我只能苦笑。 ——是的,我的身体渴望爱丽丝。 甜得像要融化大脑,清新得像要洗涤口腔的一切。 至今仍不时想起的,那致命的诱惑。 为了证明我不是在圈养孩子,我做出的最后的誓言,也被我的身体无情嘲笑着,它渴望孩子的血肉。 是的,这是惩罚。 最终,对这个将天真无邪的卡纳莉亚囚禁在狭小鸟笼里的,无比邪恶的怪物的惩罚。 「哈……哈哈……」 「……」 当太阳落山,无数星星在夜空中闪烁时,比星星数量还要多的生命,在这个喧闹的地方苏醒、诞生。 在这个热闹的地方,现在只有我的笑声。 沙沙作响的灌木丛,鸦雀无声。 动物们,甚至连虫子,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害怕声音泄露,害怕被我发现,拼命地逃离。 恐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也,害怕我吗。 是啊,当然了。 这个事实如此理所当然,让我感到恶心,让我觉得有趣,让我想要杀了你们。 我不得不笑。 只是忘我地,对着那些没有回应的尸体,发出嘲笑。 笑,又笑。 「——姐、姐?」 「——啊?」 「吱呀——」 我的头,转了过去。 ** 29话.惩罚 如同抛向天空的球,终将落回地面。 如同在欢呼声中诞生的生命,终将在沉默中悄然逝去。 像沙滩上堆砌的城堡,从根基就不稳的谎言,注定崩塌。 是啊。 总有一天会被揭穿的,背叛。 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谎言。 从一开始,一切就已注定。 「……姐……?」 「……」 「艾莉……姐,你在那里吗?」 窸窸窣窣,孩子拨开茂密的草丛,用蕨菜般娇嫩的小手靠近,映入我的眼帘。 这是,我不安所制造的幻觉吗? 但若说是梦境,若说是幻想,那一声声呼唤,那一息息呼吸,都和我认识的孩子一模一样。 我,不得不承认。 这是比任何事物都残酷的,现实。 「在那里……是姐姐吗?」 「……」 雪白的肌肤上,满是因被粗糙的野草划伤而红肿的伤痕,像是中了毒。 孩子忍着疼痛和刺痛,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月光下。 我看到了孩子从未有过的,如同镶嵌着宝石般,在柔和的光线下闪烁着美丽光芒的眼睛。 被欺骗和背叛所玷污的,我堆砌的罪孽。 在她面前,暴露无遗。 我注视着她的身影,努力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爱丽丝。 残酷的答案。 正一步步向我走来。 ** 发现孩子后,我蜷缩在树木遮蔽的黑暗中,生怕月光下我的身影会被她看到。 心脏砰砰直跳,呼吸也变得急促。我捂住嘴巴,屏住呼吸,唯恐被孩子听到。 这丑态百出的样子,连小孩子都不会做。 千万不要发现我。 就这样,直接走过去吧。 但这种拙劣的举动并没有奏效。 孩子的目光捕捉到了阴影中的我,同时,她停下了脚步。 被发现了。 这个念头,吞噬了我的思绪。 「........」 「.......——啊。」 瞬间,一片寂静。 我向上天祈祷,希望这一刻成为永恒,尽管我根本不信神。 但神,并没有宽宏大量到会给不信者奇迹。 孩子的嘴唇,缓缓张开。 「姐姐,茶,找到了……」 「……」 「我醒来……姐姐不在,那……那、好害怕……!」 最糟糕的状况,最糟糕的时间,最糟糕的地点。 孩子断断续续地说着,但我什么也听不进去。 不行。 不要看。 我环顾四周。 原本应该由绿色、蓝色和些许黑色构成的森林,如今却像被泼洒了鲜红的颜料,失去了它本来的颜色。 这还能称之为颜色吗? 这是生命,这是激情,这是爱与暴力。 血。 被飞溅的红色所覆盖,染成红色的树木。 一拖再拖,一拖再拖,所有堆积的罪孽,最终回到了它本来的主人身上。 无可否认,无法逃避的,真相。 「……」 我低下了头。 摊开双手,只见双手沾满了鲜红的血液,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油腻块状物,黏糊糊地粘在指缝间。 嘴里,还残留着甜美的肉块。 咚,我的头撞在地上。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远处,传来孩子慌乱的声音。即便如此,我也无法停下。 是啊。 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一切都,暴露了。 我的真面目。 我做了什么。 一切都,被你看到了。 「……——爱丽丝。」 「啊…嗯…?」 「爱丽丝…爱丽丝…爱丽丝…!」 翻涌的情绪,化作孩子的名字,从我口中吐出。 猛地抬起头,我看到远处,孩子因我的举动而惊慌失措,正努力地向我跑来。 跑来的孩子的眼神,渐渐被不安所笼罩。我和平时不同的氛围,让这个对他人情绪敏感的孩子,脸色逐渐僵硬。 这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未来。 好难过。 难以忍受的,委屈,憋闷,不甘。 我也。 不是天生就想成为,不吃血肉就无法生存的怪物。 只是喜欢这一瞬间的温暖,只是想再多享受一会儿这份安宁。 为什么,为什么要像看着犯错的人一样,看着我。 「啊……啊啊……」 我想,说。 只要今天过去,这个月过去,这个季节过去!只要我下定决心! 到那时。 我也,会说……的。 我……也没想过要永远隐瞒。 我想道歉,想说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但从我口中说出的,却与我的本意截然相反,是无比冰冷,又无比炽热,无比冷静,又无比激动的言语。 恶语。 锋利的匕首,指向孩子。 「……为什么!!」 「——呀!?」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就这么想见到我吗?是这样吗!!!」 不知不觉间,我开始责怪孩子。 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不是说了,让你待在家里吗。 我说过,伤口会恶化的,不要解开绷带。 我顶着充血的眼睛,血迹斑斑的脸。 走向了茫然地望着我的孩子。 咔嚓,踩断的树枝发出脆响。 是啊,我知道。 我知道,把孩子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抓住她的脚踝不让她去任何地方,锁上房门的我,没有资格说这些。 我知道,夺走迷茫孩子的家人,夺走她的过去,践踏她的名字的我,没有资格说这些。 我清楚地,知道。 但是。 但是现在。 如果我不这样想,我就会崩溃。 「…姐姐…?」 「是的,我是萨艾莉。我,是你的,姐姐!!」 茫然地环顾四周的孩子,看到走近的我,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当我从遮蔽我的黑暗中走出,来到月光下,爱丽丝终于看清了我的样子,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我大步走到她面前。 孩子一点一点地,试图爬着远离我,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拉了回来。 「你要去,哪里。」 「……啊…艾…艾莉姐……」 「我问你,你要去,哪里。」 曾经温暖的怀抱,如今却无比冰冷。 粘稠的不知名物质,从我的手上沾到了孩子的胳膊上。 我稍微,加重了力道。 ——紧紧地。 「呀!呀——!?」 「怎么了,爱丽丝?我是你姐姐啊?我是,萨艾莉!!」 是因为恐惧吗,爱丽丝的牙齿开始不停地打颤。她无力地垂下手脚,只是呆呆地望着我。 这副模样,让我心中燃起熊熊烈火。 她想要避开我的目光,我强迫她把头转过来,面向我。 孩子眼中充满了恐惧。这副模样,让我热血沸腾。 别转头。 看着我。 我紧紧闭上嘴巴,尖利的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顺着下巴缓缓流下。 爱丽丝。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是我啊? 是爱丽丝一直叫着『艾莉姐』的,萨艾莉啊? 你说过喜欢我的。 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爱我的。 想着这些,我抚摸着爱丽丝那双完全暴露出来的青绿色眼睛周围的肌肤。 一下,一下,未干的血液,涂抹在她美丽的肌肤上。 你,在害怕什么? …… 嗯?告诉我。 …… 每当我触碰她,孩子都会颤抖。爱丽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伸出尖锐的指甲,戳着爱丽丝的 眼皮,问道。 她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 「绷带,你解开了?」 「那…啊…啊啊…对、对不起…姐姐……」 被我强行抱在怀里的孩子,不知为何如此害怕,全身颤抖着。 看着她的样子,我没有停止抚摸。 我移动着手指,用嘴唇上流出的鲜血沾湿指尖,然后,一点点地涂抹在她干净的银发,鲜红的嘴唇,以及洁白的脖颈上。 爱丽丝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大概,已经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我,至少不是普通的人类。 会害怕吧,会恐惧吧。 十岁左右的孩子,拼命地想要挣脱我的怀抱。她微微张开小嘴,发出呻吟,却怎么也合不上。 但她似乎想要听我的话,拼命地抬头看着我,努力不避开我的目光,这副样子,真是可爱。 如同玻璃珠般透明的眼睛里,映照着一个浑身是血,虎视眈眈地盯着下一个猎物的怪物。 闪耀着红色光芒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下一个猎物。 这副模样,让我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孩子。 紧紧地。 不让她,逃走。 ——紧紧地! 「呀啊啊啊——!?好、好痛!!好、好痛啊!!」 「绷带,我说了,让你,一直,不要,解开。」 「——啊啊啊啊啊!!!!」 高亢的尖叫声,在森林中回荡。 爱丽丝拼命挣扎,想要从我越来越紧的钳制中抽出她的手腕。 但孩子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几分钟的抵抗后,她放弃了。她大口喘着气,瘫软下去,我把她抱了起来。 滑落的身体,再次被我紧紧抱住。 无力的小手,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我的胸口。 孩子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一颗来不及擦去的泪珠,滴落在我手上。 嗒。 孩子柔弱的样子,说着对不起,说着错了,说着再也不敢了,我的心,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泥沼。 你做错了什么。 你这么想,逃离我? 你想,从可怕的怪物身边,逃走吗? 你,最终还是要抛弃我吗? 真的, 「——真是个坏孩子。」 「…错了…姐姐…对不起…再也不…不会了…所以——」 「真是个,坏孩子。」 难以言喻的,各种各样的情感交织在一起。 五颜六色的颜料互相混合,最终凝结在一起。 这是悲伤。 这是愤怒。 这是,委屈。 如果要用颜色来形容现在的心情——最终会被抛弃的,肮脏不堪的,污浊的墨色。 是啊。 这是,小小的,背叛的颜色。 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不应该相遇。 「坏孩子,要受到惩罚,对吧?」 「……不…不要……姐姐…对…对不起……」 在孩子的眼中,我看到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甘示弱,我也张大了嘴巴。 张大嘴巴后,我再也看不到孩子的模样了。 伴随着尖叫声,我合上了嘴。 咯吱。 我的嘴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 30话.失误 咯吱吱,咔嚓,嘎吱嘎吱。 二十七根骨头发出怪异的声响,在我的牙齿间被无情地碾碎。 「哈啊.....」 五根手指,被撕扯得乱七八糟,被磨碎,被碾碎,彻底失去了原形,变成了一团肉泥。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味。 之前还在尖叫的胃,在烈火中煎熬的食道,干裂的嘴唇,都像是在迎接久旱逢甘霖。 好甜。 好美味。 再来一点。 就一点,再来一点。 ——咔吱咔吱 嘴里充满了浓郁而厚重的美味。越嚼越觉得甘甜和鲜美,我忍不住一直嚼,直到嘴里的肉彻底变成肉泥。 嚼啊,嚼啊。 我像着了魔似的,失魂落魄地抱着自己。 仿佛只有这才能拯救我。 一个接受了真理的信徒,就在这里。 我的精神完全被这股爽劲儿填满了。 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冰冷的怪物之血,似乎渐渐淡去。 随之而来的是,那难以忍受的剧痛逐渐减轻,吞噬理智的情感波涛也逐渐平息。 渐渐地,我恢复了意识。 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周围的声音也开始传入耳中。 「哈啊....」 一声轻微的呻吟从我的嘴里泄露出来。 咕咚,我最后吞下了再也嚼不动的肉块,享受着它缓缓滑入喉咙的感觉。 与此同时,清醒的头脑立刻对刚才吃的东西提出了疑问。 还想再吃。 我刚才吃的。 那是什么? 笼罩在我脑海中的迷雾,渐渐散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不安,慢慢地侵蚀着我的身体。 我肯定犯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但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别想了。 不要再想了。 理智和直觉都在叫嚣着,让我不要再想下去。 但我做不到,我无法逃离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想起来了。 我刚才,做了什么? 好像,爱丽丝在。 然后,在我面前的孩子,去哪儿了? 就在这个问题浮现的瞬间,刚刚温暖的身体迅速变冷,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仿佛想起了什么不该想起的东西—— 「.......啊?」 我的头,像坏了似的,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 吱嘎吱嘎,就像一个久未上油的木偶关节在转动。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染血的银色头发。 如同银河般闪耀的美丽秀发上,到处都沾满了黑红色的东西,像是被人涂抹上去的一样。 孩子像被什么东西袭击了一样,倒在地上。 「——呃?」 咦? 呃...? 这不可能,对吧? 为什么..? 看到倒在地上的爱丽丝,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试图拒绝眼前这惨烈的景象。 但我的身体,却在默默地执行着最初的指令,继续低下头。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真相,逐渐浮现在眼前。 与此同时,一切都想起来了。 我的视线继续向下,看到了爱丽丝跪在地上,用右手紧紧抓住另一只袖子,蜷缩着身体。 我开始听到之前一直否认、一直忽略的声音。 像是在地上爬行般,无力地尖叫着。 我,听到了。 「呜...啊啊....咳,咳...啊..」 「......呃?」 孩子捂着空荡荡的手腕,躺在触目惊心的血泊中呻吟着。 她浑身颤抖,试图用袖子捂住伤口,阻止鲜血流出。 滴答。 一滴血,从衣服上渗了出来,落在地上。 落入血泊中的血滴,泛起一阵涟漪,随即融为一体。 以那一滴血为起点,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袖口喷涌而出,溅得到处都是。 啪嗒。 飞溅的鲜血,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用颤抖的手,擦拭着脸上的液体。 黏糊糊的,黑乎乎的—— 「啊。」 看到它的那一刻,我感到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想要冲破一切。 那滩血,是谁的血。 是谁造成的。 现在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明白了一切的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虚空呐喊。 奇怪的是,我没有哭。 仿佛掉进了一个无路可逃的深渊,只有无尽的凉意将我包围。 是的。 我,绝望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破碎的镜子,再也无法映照任何人。 凋零的花瓣,再也无法回到枝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跪在蜷缩的爱丽丝面前,在心里说了数百遍不被接受的道歉。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嘻嘻...啊,呜啊....嘻,嘻嘻...姐姐啊...」 「.....啊啊...」 我赶紧帮她止血,但因为失血过多,爱丽丝的情况很不好。 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空荡荡的左袖,在风中无力地飘动着。 尽管如此,孩子却不知为何,只是看着我的脸傻乐。 这比什么都让我抓狂。 「——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嘿嘿...」 「所以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尽管我厉声斥责,孩子却只是淡淡地笑着。 我提高了音量,却只感到一阵罪恶感。 近距离看到的,那双美丽的青绿色眼眸中,映照着一张充满恐惧的懦夫的脸。 就像,和刚才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受伤的人,带着释然的微笑和包容一切的慈爱表情。 而施暴者,却一脸恐惧,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般痛苦地尖叫着。 这让我感到恶心。 我装作自己受伤了,装作自己是受害者,试图博取同情的样子,让我感到恶心。 真正受伤的,是这个小小的孩子。 这个小小的孩子,唯一的依靠只是一根细小的树枝,而那根树枝,实际上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吃人怪物。 这个可怜的孩子,连依靠别人都不被允许,就在我的眼前。 这个善良而柔弱的孩子,我的背叛会让她多么痛苦,我根本无法想象。 而我这个该死的家伙,却装作自己很痛苦的样子,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我把手伸进嘴里,想要呕吐出正在吞噬我的罪恶感。 滴答,滴答。 但无论我怎么吐,吐出来的都只是已经被消化了的肉块。 孩子的手,治不好了。 残酷的现实,仿佛在宣告着这个事实。 「——恨我啊!!我,这个疯子怪物!!就在你眼前啊!!」 「啊..嘻嘻...是,是这样..?」 「才不是『是这样』啊!!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 爱丽丝仍然没有停止微笑。 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每次看到我扭曲的脸,她的笑容就更加灿烂。 「但,是...因为喜欢...」 「.....什么?」 一只柔软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那动作是如此无力而缓慢,但我却只能呆呆地看着。 不知何时,我流下的眼泪被那只小手擦拭干净。 「艾莉...姐姐,原谅...我了...?嘻嘻..」 「——!?」 「现,现在...我...我不是坏孩子..了,对,对吧?」 颤抖的手从我的脸颊上慢慢移开,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被孩子触碰过的身体,仿佛僵硬了一般,无法动弹。 啊。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傲慢无知,只顾自己伤痛的自私的我。 一个简单的事实。 我痛苦,并不代表别人不痛苦。 没错。 受伤的人,怪物,并不只有我一个。 我只是,太专注于自己的痛苦,而轻视了他人的痛苦。 孩子也,不,孩子才是,比任何人都更受伤的人。 而我,却像个悲剧的主角一样,沉浸在悲伤中,不愿去看别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现在,不要,讨厌我...好吗?」 「...啊....啊啊....!!」 「绷..绷带...再包..一下...艾莉,姐姐的话.我会,听话...像以前,一样...给我,读书..」 「——啊啊啊啊!!」 这一切,都是。 我造成的,罪孽。 因为害怕被抛弃,像刺猬一样竖起尖刺,撞向眼前的一切。 无法接受唯一给予的温暖,独自怀疑,不信任,用虚假的真相欺骗。 巧妙地欺骗孩子,引诱她,调教她,让她只看着我。 明明孩子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却因为没有勇气说出真相而一拖再拖,这都是我制造的噩梦。 「——所以,你,不会,抛弃,我,对吧?」 「.....!!!!」 我,哭了。 在悲痛的哭泣中,太阳缓缓升起。 仲夏夜的噩梦,就这样结束了。 但噩梦留下的伤痕,将永远存在。 一如既往。 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仅此,而已。 31话.沙堡 沙堡啊,会被流逝的水和风轻易摧毁。 无论它蕴含着什么故事,无论是谁建造的,无论倾注了多少心血,只要是用沙子做的,总有一天会崩塌。 支撑不了几天,甚至连存在的痕迹都会消失,最终成为海岸的一部分,到最后,谁也不会记得它。 小小的沙滩,是由不知名的人们用心建造的无数沙堡的残骸堆积而成的地方。 不必太担心你的城堡会崩塌。 「——因为,可以再堆嘛。」 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重新堆砌。 将那一天的回忆,用双手塑造成小小的形状。 那就是沙堡啊。 所以,姐姐。 不用露出那种好像要死掉的表情吧? ** 一夜的激情,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就像玩火通常那样,有人哭,有人笑。 炫耀彼此的亲密,让彼此的关系更加牢固,所以,可以称之为玩火吧。 是啊。 容易被遗忘的,玩火。 ——啾啾。 「……唔……」 是因为昨晚短暂的放纵吗? 平常不怎么睡懒觉的我,听着鸟儿鸣叫,宣告着日上三竿,缓缓睁开了双眼。 然后,看到了。 「啊。」 这就是阳光啊。 卧槽,救命啊。 呜哇,我的眼睛。 半年没见的阳光太过强烈,我根本睁不开眼。 阳光毫无阻碍地直射进涣散的瞳孔,大脑接收着海量信号,这本身就是一种痛苦。 竟然以这种方式,给我带来痛苦。 这份怨恨……我会记住的! 我紧紧闭上双眼,用双手捂住眼睛,拼命想要保护自己的视力。我扭动着身体,周围的东西也因此掉落到地上。 叮铃哐啷,叮铃哐啷。 易碎的物品轻易地摔落在地,变成锋利的碎片,四处飞溅。 尖锐的碎片也飞向了我,留下了细小的伤口。 虽然因为遮着眼睛而看不见,但地板大概已经一片狼藉了吧。 就在这混乱之中。 我的左腕和旁边的墙壁撞到了一起。 咔。 轻微的碰撞。 如果冲击也像声音一样微弱就好了。 但不幸的是,两者似乎成反比。 「……!!!!」 难以忍受的疼痛,让我一时之间甚至发不出尖叫。 又冷又热,又痛又痒又刺痛。 从被切断的伤口处开始,超过极限的疼痛接踵而至。 疼痛蔓延到整只手,最终,我感觉被切断的每一处伤口都在遭受着这样的痛苦。 明明已经被切掉,不应该再存在的左手,明明已经确认被嚼碎吞掉了的左手,却仿佛依然存在,被什么人抓住,遭受着残酷的折磨。 一阵阵刺痛。 大脑不断地发出抗议,表示接收到的感觉已经超过了它所能承受的极限。 我本来就对疼痛不太敏感,世界对我来说就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一样,但即便如此,也有一种疼痛会毫无阻碍地传入我的感知。 那就是,我现在感觉到的幻肢痛。 「啊……好痛……姐……姐姐……」 因为无数次的经历和磨练,我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疼痛,但我还是忍不住为即将到来的苦难轻轻叹了口气。 哼。 我只是抚摸着空荡荡的手腕,体验着这种奇妙的感觉,发出尖锐的呻吟。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察觉到我房间里的骚乱,艾莉姐姐慌慌张张地跑上来为止。 ** 砰。 房门猛地被推开,在安静的房间里刮起一阵风。 「——爱丽丝!!」 「啊……姐,姐姐……」 艾莉咚咚咚地跑过来,似乎已经了解了情况,迅速地向我靠近。 她用低沉的声音询问我的情况,且毫不犹豫地、堂堂正正地从正面走过来。 怎么回事,姐姐。 你选择一直在我身边啊。 你没有逃走啊? 这个发现,让我无比开心。 总是逃避、拒绝的艾莉,竟然没有逃避自己造成的惨状,而是选择正面面对。 如果是初次见面时的她,或者是在隐瞒秘密欺骗我的那个时候的艾莉,肯定不会这样。 在她贪婪地含住我的手的那一刻,为了摆脱沉重地压在胸口上的罪孽,她应该会不停地、彻底地把我吞噬掉——或者把我丢在这个偏僻的房子里,逃到很远的地方去。 然后以赎罪的名义,或许会在我老死之前,一直偷偷地守护在我身边吧? 即使我寻找她,她也永远不会现身。 完全不顾我的感受。 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而赎罪。 当然,我绝对无法容忍这种事。 那只是,欺骗而已。 嘛,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就算跑到院子里,做出一副要自杀的样子也要把她叫过来。 ——看来艾莉姐姐比我想象中成长得更好。 竟然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面前,真是勇敢的行为啊。 反省。 回顾自己的错误和行为,为此感到羞愧,同时,坚定地发誓再也不重蹈覆辙。 是啊。人应该看向未来,而不是过去。 人要向前看,那才是真正推动人类成长的动力。 艾莉能够明白这一点,我感到非常欣慰。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地上的玻璃碎片,踩得嘎吱作响,走向我的床边。 我颤抖着,紧紧闭上双眼,伸出手,迎接她伸出的手。 我用张开的右手和只剩下小臂的左臂,紧紧抓住她的手,抱住她。 就像为了不让她抛弃我、逃离我一样。 就像孩子紧紧抓住出门工作的父母的裤腿一样。 紧紧地,我用力地抱住她递过来的手。 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艾莉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不要丢下我……我错了……」 「……」 「嗯?我,晚上不……出去了……眼睛!也闭上!!所以……艾莉姐姐——」 「——爱丽丝。」 饱含决心的,坚定的声音。 仿佛预示着即将发生什么大事的,沉重的压力。 就这一句话,让我感觉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 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只有这一刻,我才真正地活着。 她把我拉过去,我的身体被她宽阔的胸膛所包围。 比平时更加温暖,仿佛要把我融化掉一般的炽热温度。 我耳边,响起了艾莉更加热情的声音。 「对不起。」 「……嗯……?」 这是告白。 不是通过空气,而是通过她胸膛的震动,艾莉的每一句话都仿佛直接传到了我的脑海里。 敲打着我的心脏,我的头脑,我的一切的告白。 「对不起。我错了。我欺骗了你,利用了你,束缚了你,囚禁了你。」 「……艾莉……姐姐……?」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所以现在,我不会再逃避了。不会再视而不见了。」 包含着坚定决心的,宣言。 「所以……求求你……」 「……啊。」 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我的眼皮。 温柔的触感,让我紧闭的双眼,违背着我的意志,睁开了。 视野里,一片白色。 在那片明亮的背景中,乌黑的头发映入我的眼帘。 染成红色的,如同野兽般锐利的双眼,正俯视着我。 滴答,滴答。 泪水从那里一颗颗落下,打湿了我的脸。 大概是没怎么睡觉,也没怎么洗漱吧,艾莉的眼睛布满血丝,头发和脸上沾满了不知名的脏东西。 真是狼狈不堪的样子。 甚至可以说是,脏兮兮的。 但是此刻,在我眼前的艾莉,比任何人都要美丽。 好漂亮。 想要拥有你。 或许,虽然只是短暂的瞬间,但这一生,我或许真的恋爱了。 她就是如此耀眼。 耀眼到,让我嫉妒。 「请接受……我的道歉……」 「……姐姐……」 说出隐藏的秘密,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直面并承认自己的错误,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是通过这些,我们可以发生巨大的改变。 就像现在的艾莉一样。 或许会破坏已经建立的人际关系。 或许会让深厚的友谊,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但是如果在意这些,我们就只能停留在原地。 无法结识新的朋友,也无法开启新的故事,只能孤独地活着。 「爱丽丝……我真的……对不起。」 「……嘿嘿。」 所以。 所以我们,要不断地建造我们自己的沙堡。 即使,会被海浪冲走。 「——艾莉姐姐。」 「……嗯。」 虽然少了一只可以触摸她的手,让我有些遗憾。 但是,艾莉向我坦白了一切,这让我,可以微笑。 我们的关系,从现在开始,重新开始。 「——我爱你。」 ** 嫉妒,有着绿色的眼睛。 *** 下一话,我们将以第二章的结尾与大家见面。 32话.搬家 哒哒,哒哒。 十来个人排成一列骑着马经过,扬起了不少灰尘,也制造了不小的噪音。 对周围悠闲打盹儿的动物们来说,简直是平地一声雷,炸了锅。 它们纷纷起身,朝着反方向一溜烟跑了。 「驾!」 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少女,柔顺的秀发随风飘扬,正飞快地策马奔腾。 在她身后,一个棕色头发、看起来柔弱的女子一脸要死要活的表情,勉强跟着。 骑马可是个体力活,对这身无二两肉的女人来说,显然有些吃不消。 但她依然咬牙坚持,足以见得她有多努力。 「呼…呼…呼…」 ……不过,看起来是真的,很吃力。 「啊啊啊——!!蕾米公主殿下!休息一下吧!?求您了!?」 「……唉,泰莎。」 「呜哇啊啊啊啊——!!!」 王室图书馆的管理员泰莎的哭喊,让心软的蕾米公主逐渐放慢了马速,最终停了下来。 落在后面搜索周围环境的人也陆续赶到,为了在日落后的森林里过夜,大家开始忙碌起来。 生火,搭建简易的住所,准备晚餐。 热闹又快乐。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晚餐做好了。 虽然和王宫里的餐食天差地别,但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抱怨。 叮当。 泰莎和蕾米在一个小桌子前面对面坐下,享用晚餐。 先开口的是蕾米。 「对不起,泰莎。把你卷进这种事里。」 「……哪里,公主殿下。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如果我再快一点……」 「——我一直都说,不是泰莎的错。是我的错,我没有注意到阿丽斯那么苦恼。」 泰莎,王室图书馆的管理员,决定陪蕾米公主走完这最后一程。 二公主蕾米·阿卡伊亚即将前往帝国留学。 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无法回到故土,所以蕾米决定亲自去寻找失踪的幺妹。 大家都觉得这是徒劳无功,纷纷摇头,但只有泰莎选择陪伴蕾米。 她认为,如果自己能早点发现书里笔记的秘密,如果自己能早点察觉到如今已消失的阿丽斯公主的不对劲,那场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是她自己的一种赎罪方式。 又或许,她只是不愿放弃对曾经疼爱的小公主的思念和希望。 虽然她体弱无力,做不来任何体力活,但她从书本里学到的知识,确实在他们的旅途中帮了大忙。 比如食物,比如看地图,比如辨别地形地貌。 当然,除此之外,她就是个废柴,身体一直在抗议。 脑子再好使,身体遭罪也是白搭。 「……」 「……」 两人开始吃饭,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尴尬的沉默。 泰莎受不了这种气氛,便主动和已经相当熟络的公主搭话。 「您明年……就要去学院了吧?」 「嗯……是啊。」 话题很快转到了蕾米公主即将就读的阿卡德帝国的学术研究机构——缪斯院,也就是俗称的学院。 其实泰莎对那里很感兴趣,想趁此机会听听蕾米怎么说。 泰莎满怀期待地看着蕾米公主。 然后,这份期待,以一种糟糕的方式落空了。 「呵,什么学院,其实就是个流放地。」 「……啊?」 「相亲市场……坟墓……反正叫什么的都有,我个人比较喜欢这个词。流放地,多贴切啊?」 学院。 是阿卡德帝国确认周边王国忠诚度和影响力的一种手段。 把具有『人质』价值的重要人物送到我国的学校来。 这是披着善意的外衣,实则是一种威胁。 贵族们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乖乖把自己的孩子送过去。谁会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遥远的异国他乡上学呢? 更何况,在那里,他们会被潜移默化地灌输帝国的政治思想和理论,以及被暗中修改过的历史。 「阿丽斯,阿丽斯,我跪下来求他们去找我妹妹,结果他们不仅不帮忙,反而对我冷嘲热讽,哈——!」 「……公,公主殿下?」 而且,继承王位或公爵爵位的人,根本不会去那种地方。 优秀的老师遍地都是,干嘛要去那里? 他们从小就建立了自己的社交圈,举办茶话会、舞会,稳步积累人脉和友谊。 根本不用亲自去拓展人脉,别人自然会巴巴地凑上来。 所以,为了应付帝国,装装样子,那些在王位继承权中落败的,以及继承伯爵以下爵位的贵族子弟,就会被送到那里去。 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了和这些贵族攀上关系,也有不少有能力的平民砸钱进去。 那就是学院的真面目。 轰隆隆,哐当当。 泰莎的幻想接连崩塌。 她浑身颤抖。 她手抖得厉害,勺子上的食物噼里啪啦掉回盘子里。 她嘴里浓稠的炖菜香甜浓郁,但她却食不知味。 她心想: 啊,这是个陷阱。 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希望时间能够倒流。 第一次是阿丽斯公主失踪的那天。 第二次就是现在。 「『那家伙』继承了王位,我就只能被发配到远方。让我去做人质,哼。哈哈哈!!去学校,拓展人脉,找个男人嫁了,是这个意思吧。」 「……蕾米公主殿下……」 「啊——哎呀,抱歉泰莎。呵呵。」 蕾米小声嘀咕着说自己不是故意要让她不舒服,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黑麦面包。 咯吱吱,面包被咬得稀碎。 看到这一幕,泰莎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好不容易熬过了晚餐时间。 她发誓,再也不提学院的事了。 也发誓,等回到图书馆,就把所有以学院为题材的恋爱小说都烧掉。 留下心情糟糕的两人,晚餐结束了。 嘎嘎,嘎嘎。 随着高空中乌鸦的叫声,太阳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以下。 除了几个值夜的人,大家都带着疲惫的身体进入了梦乡。 就这样,一天又过去了。 嘎嘎,嘎嘎。 嘎嘎。 在柔和的月光下。 没有人知道,乌鸦的腿上,系着一颗小小的宝石。 所有人都睡着了。 ** 乌鸦的紧急报告。 ——泰西莉亚王国的人正沿着河顺流而下。 当然,之前也不是没有人搜索过这附近。 但他们大多只配备了搜索用的装备,对魔法的防御很弱,所以很容易被骗过去。 稍微改造一下周围的自然环境,人们就察觉不到这个隐蔽处的异常,只会直接路过。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嘎…嘎嘎…」 「——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我看着滋滋作响、闪烁着微弱电流的珠子。 珠子里只有嗞啦嗞啦的噪音和模糊的画面。 再也用不了了。 魔法受到了干扰。 至少是高级的,甚至可能是更高级别的防御装备。 大概是公主们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故再次发生,而配备的对魔法防御装备吧。 而且,——戴着那装备的公主,正在靠近。 已经到了我和爱丽丝住的房子附近。 「……绝对,不能让她们两个见面。」 结论已定。 不行。 绝对不行。 我对阿卡伊亚王室的仍然感到恶心。 而且,我听说那个残忍的大公主已经完全确定了王位继承人的身份。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妹妹还活着,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为了爱丽丝的安全,我必须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 「……」 我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了我们住了很久的小木屋。 某种程度上,这里也可以说是我的故乡。说不珍惜,那是假的。 但是—— 「——看来得搬家了。」 我没有犹豫。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答案。 爱丽丝的安全,对我来说就是一切。 我迅速寻找了一个适合我和爱丽丝居住的地方。 即使要我交出珍贵的财宝,即使要我带走任何人,即使是回忆、过去,任何东西都比不上——一个孩子对我的重要性。 这种房子,我可以再建无数个。 爱丽丝快要进入青春期了,为了让她能平静地生活,我需要找个附近有村庄的地方,方便购买生活必需品。 但是,人太少的地方,对外人非常排斥。 而人太多的地方,流言蜚语传播得又太快。 而且,这个地方还得离泰西莉亚王国远一点,让他们不容易施加影响。 候选地点很快就缩小了范围。考虑到爱丽丝的身体状况,我选择了最近的一个。 啪嗒,脚边的石子咕噜噜滚了出去。 是时候了。 「——去帝国吧。」 该搬家了。 ** 阿卡德帝国,西利亚村。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抱着满满一筐布料,踉踉跄跄地走着。 或者说,是我。 咦,我怎么哭了? 「呜呜…中世纪…这都什么鬼…我想玩手机…我想看YouTube…我想听流行歌,不想听圣歌…我想吃马卡龙…」 「——喂,韩!又在嘀咕什么呢!!赶紧去洗衣服!不想吃饭了!?」 「啊啊啊——!!休斯特大叔,我知道了!!」 每天洗衣服,缝衣服,我的手指都因为湿疹和针眼变得伤痕累累了。 做饭,运动,打猎,什么都不会,只会做些杂活的我,还能干什么呢? 地球是圆的,所有物质都是由原子构成的,我不知道这些话背后的原理,只是因为别人这么教过我,所以才这么说,但根本没用。 对他们来说,只有能分辨出可食用药草,知道播种季节的知识,才是重要的。 我——韩诗雅,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每天上学,补课,回家休闲娱乐,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太残酷了。 没错。 太,残酷了。 「真的…明明我已经死了,为什么又会在这里重生呢。」 都说世间万物皆有其存在的意义。 我出生的意义,真的存在吗? 在残酷的日常生活中,我无法消除这样的疑问。 而这个疑问,即使过了十年,也依然没有答案。 很不幸。 *** 第二章.血腥味的女人(后). 完 第三章.同类. 开始。 *** 最后一位女主角,登场。 顺便一提,这部小说的主角,只有阿丽斯(爱丽丝)一个。 我不喜欢双主角的小说。放心吧,只是客串而已。 为什么要加个转生者(二周目菜鸟)? 因为现代人,对伦理道德,比较敏感。 依赖一个啃了自己胳膊的女人,而那个所谓的亲姐姐还试图用刀捅死妹妹,全身都是伤疤和残缺的小女孩。 现代人看到这些,会怎么想呢? 四强争霸,开始。 估计要到第四章,所有人才能聚齐。 第三章的走向,会不太一样。 33话.自负 我喜歡仔細觀察事物。 比起走馬觀花,甚至看不清的周圍風景,我更喜歡這樣,喜歡幾十倍。 充滿秋意的、被染紅的楓葉。 在我们不经意间错过的每一片葉子上,或许都蕴藏着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深厚历史。 是不是很有趣? 「您還滿意嗎?」 「嗯!顏色跟艾莉姐姐的眼睛一樣,好漂亮呀!!」 「……您要是喜歡,我也很開心。」 噠噠噠噠,馬車快速行駛着。 我枕在艾莉姐姐的腿上,看着手中小小的楓葉。 颠簸的馬車,就算說好聽點,也稱不上舒適,但我們誰也沒有抱怨。 因為現在的時光太過幸福,讓人根本無暇抱怨這些。 我看看楓葉,又看看艾莉姐姐的眼睛。 越看越覺得,這兩者很相似。 因為,都好漂亮,漂亮极了。 「咦?艾莉姐姐,妳臉紅了——!!」 「……是您的錯覺。」 「咦~?才不是呢~?嘻嘻。」 「……真是,拿您没办法。」 艾莉把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自己的臉。但像這樣枕在她的腿上,抬頭望去,就能清楚地看到她泛紅的臉頰。 她(艾莉)的身体,比刚才更暖和了一些。 我擔心她會生氣,於是适可而止地停止了戲弄她。 突然的搬家。 我和艾莉,離開了之前住的房子,前往新的住所。 雖然不知道原因……不過,她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聽從艾莉的意見而已。 以「我有事情瞞着妳」這句話開始的突然告白。 雖然不能告訴我原因,但她充满热情地请求我再相信她一次。我太開心了,使劲点了点头。 我怎麼可能不相信她呢? 我怎麼可能不感到幸福呢? 她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邁出了作為人類的第一步。 我想要見證她旅程的終點。 「摸摸我的頭!」 「……我知道了。如果覺得不舒服,請隨時告訴我。」 「嘻嘻。好!」 我閉上眼睛,享受着她輕柔的撫摸。 生怕弄疼我,或是讓我受傷,她全神貫注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時隔多年,我終於再次感受到這份毫無瑕疵的平靜與幸福,慢慢地睡着了。 「……對了,姐姐。我們要去的地方附近,那個村子叫什麼來着?」 「啊,我忘了告訴你了。」 考慮到艾莉的特殊性,我們選擇了一個靠近有人居住的村莊,但同時又不會有人特意前來打扰的森林。 這裡,就是我們的新家。 「——西利亚村。」 馬車,即將抵達終點。 這是旅程的终点,也是新生活的开始。 究竟會有怎樣的邂逅在等待着我呢? 我滿懷期待地睡着了。 睡得很沉,很沉。 ** 很多人開玩笑說,如果能回到過去,他們會利用自己「卓越的」知識,獲得比任何人都更大的成功,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文學、工程、學術、政治、娛樂。 他們想要在各個方面都落後於現代的古人面前,受人敬仰,君臨天下。 雖然這只是個假设,但我們都說,如果真的可以回到過去,我們肯定能做到。 真是,傲慢至極。 「嘛——世道本來就是這樣。」 這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奔波的人們的逃避現實的幻想罷了。 就像,以前的,我一樣。 活在當下的人們,總是想相信自己至少比過去的人更優秀,這是一種大多數人都渴望擁有的虛榮心。 我其實並沒有什麼才能。 其他人,也根本不認可我的才能。 我只是比身邊的人,稍微,優秀一點而已。 是啊。 或許,稍微,聰明一點點吧。 因為我知道地球是圓的,有質量的物體之間會互相吸引,光具有波粒二象性,而他們卻連這些簡單的常識都不知道。 我曾經覺得,這些人真是太可憐了。 哈哈。 ——然而,我們卻連天空為什麼是藍色的都解釋不清楚。 「嗚……」 咚,咚,咚。我用木棒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節奏均勻。 手臂又酸又麻,蹲着的雙腿也在發抖,但一想到這些都能換成錢,我就停不下來。 随着木棒的敲打,水花四濺。 「嗚嗚嗚……今天怎麼這麼多要洗的……我要死了,雷米埃……」 「韓。与其抱怨,不如多動動手。」 「知道啦……」 嗚嗚,媽媽欺負人…… 我不是說過不要叫我媽媽嗎? 哎喲——!? 啪。 「嗚嗚……」 在我看過的類似的小說里,主角都長得帥到不行,無論男女老少都能輕鬆勾搭上,為什麼我卻在這裡做這種事呢? 我抱着隐隐作痛的腦袋,回想起造成我現在財務狀況的那些蠢事。 那是在,我已經記不太清的過去。 我曾經試圖用我所有的知識,來製作現代文明的結晶——鋼筆。 我當時覺得,這玩意兒肯定能火! 我努力回想上課時偷偷拆解鋼筆的經歷,畫出了一張粗糙的設計圖,然後把它交給了鐵匠鋪,為了收集所需的材料,我四处奔波。 我用泡得发白肿胀的手指幫忙做家務,好不容易攢下的錢,全都投入了這個計劃。 為了,在這停滯不前的生活中,感受到一絲改變。 不。 或許,這是我為了在這令人窒息的生活中,守護自我存在感的,一場豪賭? 嘛,不管怎麼說都無所謂了。 總之,我盡我所能,做到了最好。 然後,結果理所當然地…… 嗯,徹底失敗了。 徹徹底底地。 墨水根本不是我想像中的墨水,從鐵匠鋪拿回來的零件也互相不匹配,根本組裝不起來。 冶煉、鑄造,一切都和現代的技術天差地別。 科技的發展,並不是依靠一個天才就能完成的啊。 不,或許我連天才都算不上。 我只是個模仿天才的庸才罷了。 只要一倒過來,墨水就會從筆尖後面漏出來,筆身又粗到難以握持。如果是在以前,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它扔進垃圾桶。 這就是我的拙劣作品。 完全就是个废物,连原型都算不上。 理所當然地,我為了去帝都旅行攢下的錢,就這樣打了水漂。 砰,的一聲。 ……該死。 「啊啊啊啊啊——!!!」 「……又是日常发癫嗎?」 砰砰砰砰,我怒火中燒,用盡全力地揮舞着木棒。雖然我聽見旁邊有人嘖嘖咂嘴,但這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我根本不在乎。 此刻,我就是堂吉訶德。 一個與可怕的怪物(髒衣服)戰鬥的,騎士。 這是我的錢的仇人! 這也是,我的錢的仇人! 砰砰,我不自量力地揮舞着木棒,蹂躪着那些髒衣服。 我開始用盡全力地敲打,堆積如山的髒衣服也快速地減少了。 然後,不出所料,我犯了個錯誤。 ——啪! 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像是敲到了什麼硬物,和敲打衣服的声音完全不同。 那一刻,我本能地意識到。 我完蛋了。 「啊啊啊啊——!!!我的手啊啊啊啊——!!!」 「……」 用力揮舞的木棒,沒有打到衣服,反而打到了我的手。我在地上滾來滾去,痛苦地呻吟着。 媽媽……人家好痛痛……呼呼…… ……真是要瘋了。 我的朋友雷米埃,正用無比嫌棄的眼神看着我。 她的眼神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厭惡之情。 「唉。」 不,她根本就沒有想掩飾。 她非常直接地,用看着整天待在家裡的廢柴的眼神,鄙視着我。 沒有絲毫的同情和猶豫,雷米埃拿起洗好的衣服,慢慢地站了起來。 「……我先回去了。」 然後,拋棄了我。 「雷米埃!?蕾、雷米埃!?你、你真的要丟下我——!?喂!!」 「拜拜,韓。下次再見——……算了,還是永遠不見吧。這段時間很開心。」 「誒誒誒誒——!?」 就這樣,我在這個村子裡唯一的好朋友,雷米埃,狠心地拋棄了我。 我的手指又痛又麻。 我想追上雷米埃,和她一起回去,但還有很多衣服沒洗,我只能留在原地。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中世紀沒有洗衣機了。 有人可以用,還要洗衣機幹嘛。 反正兩者都要花錢,哈哈。 「嗚……」 面對如此残酷的現實,我只能默默流淚。 眼淚,滴落下來。 但滴落在我那泡得发白肿胀的手上,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這樣消失了。 「……」 是啊。 就像,我一樣。 沒有任何意義地。 就這樣,消失了。 ** 34话.原地打转 人生如果是滚轮就好了。 转啊转。 变成一只小松鼠,什么都不想,只以每天转一圈为目标活着,那该多好啊? 但是一天天流逝的日期, 一张张被撕掉的日历, 即使剪掉又剪掉,不知不觉间又长出来的头发, ——都在告诉我,人生并非固定在一个地方旋转的滚轮。 就像踩着踏板前进的自行车。 听着鸡鸣声早早醒来,打来当天的水,开始做杂活。 拔草、洗衣服、打扫院子。 混口饭吃,拿着微薄的酬劳。 空闲时间就和雷米埃闲聊,每天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依附别人,苟延残喘的人生。 嗯,是啊。 就这样,活着。 现在,靠着他们的些许同情还能活下去吧。 但是明年呢?后年呢?10年后呢? 那时候,我还能像现在这样生活吗? 每天晚上,这样的疑问,折磨着即将入睡的我, 但是无论怎么苦恼,怎么尝试解决问题,我都无法得到我将来能够活下去的肯定答复。 因为这里没有可以解答问题的老师,也没有可以帮忙解决的朋友,没有任何人。 这里,只有一个迷失方向、失去活力的迷途羔羊。 只有,我一个人。 ——呼呼。 「呜......」 看着渐渐变冷的秋风吹落树叶,我在色彩斑斓的山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虽然说是靠做杂活混口饭吃,拿着微薄的酬劳生活,但意外地有很多空闲时间。 真是,不可思议啊。 如果是现代的话,各种机器可以瞬间处理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却要花几个小时一件一件地亲手去做,尽管如此,工作的时间反而更少。 这难道不是很讽刺吗? 「死而复生,来到这样的世界才更讽刺吧。」 说的也是,哈。 沙沙,沙沙。 脚踝深处的落叶,我轻轻地踩着它们,向前走去。 独自一人在可能有危险的野兽徘徊的山谷里游荡,说实话,并不推荐这样做,但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不这样做,我感觉自己根本坚持不下去。 小小的放纵,小小的叛逆,大概就是这样吧。 对于一直以来努力坚持的模范生来说,稍微允许一下这种程度的放纵,应该也没关系吧? 「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变成一棵树。」 树当然也有我不知道的自己的苦衷吧。 比如樵夫突然来砍倒自己,或者发生山体滑坡之类的,不是吗? 无法移动,只能乖乖地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的人生。 但是此时此刻,我无比羡慕那棵树。 与其这样,那看起来更好一些。 至少树,还能当柴火烧,不是吗? 啪嗒。 「哦。」 我发现附近灌木丛里有一颗山莓,摘下来放进嘴里。 尽管已经是秋天了,却是一颗熟透了的果实。 虽然我还分不清草药和杂草,但就像教堂里的狗待三年也会念经一样,山莓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这是一个,好的变化吗? 不知道呢。 「——嗯。」 草莓在嘴里爆开,发出清爽的声音。与经过改良甜味十足的现代草莓不同,这是纯天然的酸涩,好听点说是充满自然味道的家伙。 说实话,并没有那么好吃。 「呃呃呃....」 我找到了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啪嗒啪嗒,我用脚扫开地上的落叶。 这样可以了吧? 裙子上肯定会沾上泥土,但我把清理泥土的任务交给了几个小时后的我,然后就这样靠在树上睡着了。 「.......哈啊。」 啊,真讨厌。 讨厌。 要是就这样,被吃掉就好了。 希望被吃的时候不要太痛,就在睡得正香的时候。 真的... 真...的.... 好黑,啊... ** 沙沙,沙沙。 我感觉到有人用温暖而温柔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感觉很舒服。 以前,到了该去学校的时间,妈妈却没有叫醒我,而是像这样抚摸着我的头发。 当然,当我意识到自己睡过头的时候,就会生气地冲着妈妈跑出去。 久违的充满爱意的抚摸。 这是,梦吗? 但如果是梦的话,也太幸福了—— 这样的梦,真想一辈子都做下去啊。 「....——...——?」 「...嗯...嗯...」 即使我许下了让这一刻永恒的微小心愿,我的意识还是违背了我的期待,逐渐清醒过来。 细碎的说话声。 清新的草香和凉爽的微风。 听着悦耳的声音,我渐渐地,全身都恢复了活力。 与此同时,几个疑问也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 我刚才,在做什么? 摸我头发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来自我的身后。 「——姐姐?在这里睡觉的话,会感冒的。」 「...吓!?」 女孩特有的高亢稚嫩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好痒。 「...!!!」 哇哇,我发出一声连自己都觉得难听的尖叫,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但是大概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吧?双腿摇摇晃晃,我只能向前跪倒在地。 扑通,就像是在磕头认错的样子。 「.......」 「...呜?」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现在的情况,嗯,就是这样。 丢死人了! 「嘻嘻嘻!」 「.....呜...」 要死了!要死了! 啪啪啪,身后传来像是看到新奇事物般轻轻的鼓掌声,更加深了我内心的伤痛。 那听起来是真的很开心,充满纯粹喜悦的笑声成了最后一击。 那...能不能...别笑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双手捂住脸。 当然,笑声并没有因此停止。 求你了...别笑了... 我的耳根像着火一样发烫,即使不照镜子,我也能猜到我的脸是什么颜色。 不知道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我的心情,那个估计是摸我头发的人慢慢地向我走来。 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很轻。 嗒。孩子停下了脚步。 「姐姐,你没事吧?」 虽然还有笑意,但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真心在担心我。 脆弱的泪腺在汹涌而来的挫败感中建议我挤出几滴眼泪,但我用尽全力阻止了这丢人的行为。 如果连那样都做了...我真要...死了..不,我要死了.. 「...有点,疼。」 「...诶诶!?真,真的吗?哪...哪里?」 嗯...心里,很疼。 但我终究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听到我开玩笑似的回答,孩子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手足无措的样子,我苦笑了一下,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 唉,对一个孩子做什么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山里会有孩子呢? 几个疑问浮现在脑海中,我整理好情绪,放下捂着脸的手,慢慢抬起头,想对孩子说话。 想说,话。 「没事,我没事..啊....?」 「.....??」 我是不是,看错了? 美丽飘逸的银发。 像大海一样的,翠绿色的眼眸。 因为困倦,眼睛半睁半闭,但即使这样也显得格外迷人。 虽然可以用『年幼』来形容她的样子,但即使考虑到这一点,也足以归类为『美人』的,那样的孩子。 比我迄今为止见过的任何人都漂亮。 我是这样想的。 「........」 「姐姐,哪里不舒服?」 「........」 「呜嗯...?」 我双手撑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姿势肯定很难看,但对于已经习惯了各种心灵创伤的我来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打击。 不,任何人亲眼看到这个孩子,都会这样吧? 我如此认同,也确实如此,孩子美得有些不真实。 虽然我从未见过,但如果妖精真的存在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啊..」 「呜嗯...?是想让我继续摸摸头吗?」 在我面前歪着头,看着我的孩子。 我茫然地,像被迷住了一样,看着孩子的动作。 仿佛稍微思考了一下子。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然后向我的头伸出一只手。 然后就这样—— 「....!!!」 「乖~乖~」 ——唰,唰 发生了什么? 僵硬的大脑,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但是,抚摸着我头发的熟悉温暖和安心感,让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这熟悉的触感立刻被我想了起来。 刚才,在睡梦中感觉到的,我想要更多的那种抚摸。 啊。 是这个孩子啊。 「.......」 「呜嗯,我也希望和艾莉姐姐一样,有姐姐那样的发色...」 孩子喃喃自语着艾莉姐姐这个我不知道的人的名字。 但我什么也没想,只是四肢着地趴着,享受着孩子温柔的抚摸。 四肢着地,趴着,的话. 趴着.....? 在这个孩子的,面前...? 趴....着...? 「哇啊啊啊啊啊——!!!?」 「——吓!?」 疯了。疯了!! 哇哇,我又像弹簧一样尖叫着跳了起来。 看到我的样子,孩子像是真的被吓到了,睁大了双眼。 我被孩子清新的样子温暖了内心,同时也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呜啊... 让我死吧....干脆.... ** 35话.撒气 正坐在对面的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立马就知道了。 不,反过来说,不可能不知道。 黑头发。 黑眼睛。 棕色的皮肤。 ——一切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外貌。 比起那样的外貌,更吸引我目光的是,对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任何留恋的,虚无感。 对自身的人生,找不到任何意义的可怜模样。 我想着。 啊,这个人和我一样啊。 「……嘻嘻。」 这个姐姐,是第几个了呢? 真的,会很有趣吧。 呼——,有点冷飕飕的,这样凉爽的风吹来, 松鼠收集果实,准备结束一年的, 那样的,新缘分萌芽的秋天。 我,遇到了同类。 ** 哎呀哎呀,这不是那个在自己小几岁的孩子面前四肢爬行的人吗? 何止几岁啊,不是都超过30岁了吗? 哎呀不会吧。那样的人,在自己小二十岁的女孩面前趴着被摸头,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就是说啊!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呵呵呵!所以说啊。 ... 啊,真的。 「咦?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死。」 「诶诶!?」 只想把头埋进地洞里,想死的心情。 不知道眼前的那个小洞,是不是老鼠挖的洞,但我还是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噗。 松软的黑色泥土,比想象中要凉。 都说老鼠洞也有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但此刻,无论是太阳还是风,都希望统统消失就好了。 我就那样狼狈地,在孩子面前,脸埋在土堆里,希望记忆消失。 消失吧.. 消失吧.... 但是闭上眼睛反而成了毒药。 黑暗的视野里,刚才的记忆更加鲜明地浮现出来,于是我蹬着两条腿,把落叶踢飞。 啊啊啊啊啊!!!! ——戳,戳。 「小兔子~小兔子~还活着吗,死了吗?」 「兔子死了…所以请你走开…」 「还活着啊!」 我是想自杀的兔子。 请不要随便关心我。 但是,尽管我在心里嘀咕着,希望谁都不要碰我这样的小愿望,孩子却只是在我旁边戳来戳去,好像很开心似的。 戳戳。 孩子的纯真也让我不禁莞尔一笑,但是,刚才的惨状在眼前浮现,在这种悲剧的情况下,我又不得不再次陷入忧郁。 我想自杀.... 脑子里,浮现了十种无痛自杀方法。 但是,一直这样埋着头也不会解决问题。 我感觉泥土扎进了眼球,不得不抬起头来。 扑簌簌,粘在油腻头发上的泥土纷纷落下。 啊,还掉进嘴里了。 「——呸…呜,好苦…」 「哇!姐姐,你起来了?」 像淋雨的小狗甩毛一样,我晃了晃脑袋,把剩下的泥土抖落下来。 孩子躲避着我洒落的泥土雨,好像连这都觉得很有趣似的,发出「呀!」的声音。 短暂的玩闹。 这确实对清醒头脑很有帮助。 多亏了它,我才能以清晰的视野,将眼前露出灿烂笑容的孩子的样子,完完全全地映入眼帘。 「嘻嘻嘻!」 「………」 在这附近从未见过的面孔。 如果真有长这样脸的孩子,恐怕不只是村子,整个国家都会传遍吧。 会这样想,是因为孩子太令人惊艳了。 是从哪里,旅行来的吗? 像是穿着大人衣服似的,整体偏大的白色衣服。 袖子盖过了孩子的手,还长长地垂下来,连在一起,在风中飘动。 说实话,是不合她这个年龄的衣服。 但是,从飘动的布料间伸出来的,握着一朵花的小手,却像故意为之一样,展现出超越违和感的可爱。 是啊。 真的,这一切都像梦一样美丽。 这样外貌的孩子,在我面前张开双臂转圈圈。 而且,没有对我表现出任何厌恶或恐惧,和我一起玩耍,向我投来闪亮的目光,这一切—— 「……」 就感觉像做梦一样。 基本上,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厌恶我。 那是因为我异样的头发,因为我被笼罩着的不祥的色彩,因为这个世界人们的偏见。 很正常。这是一个把普通的自然现象奉为神明,相信童话里的怪物真实存在的世道。 排斥与自己不同、无法理解的事物,是人类的本性。 如果生下一个没有继承父母和祖先的任何肤色,而是拥有乌黑头发和眼睛的孩子,会发生什么呢? ——我刚学会走路就被扔在了路边。 是因为从小就离开父母吗,还是因为没有任何爱的记忆,我忘记了生我的父母的样子,一天天挣扎着活了下来。 如果我是个普通的孩子,在那种情况下,早就心灰意冷了吧。 不,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希望这样。 失去所有生活的希望,独自走到村子以外的地方,被野兽吃掉,他们是不是这样希望的呢? 虽然没有如他们所愿,但他们的努力确实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因为我每天,都想死。 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已经萌生了普通高中生的自我意识。 是出于同情,还是只是不想制造一具四处滚动的尸体,又或者是不想让自己背负亲手杀人的事实。 我不知道真相如何,但我靠着帮忙干活,偶尔换取的饭食勉强维持生计,总算延续了这脆弱的生命。 但即便如此。 那些看着我的厌恶的眼神。 不和我进行任何日常对话的,村民们的冷漠。 而那些和我说话的人,说好听点,我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他们,说难听点,我太过懦弱不敢和她们说话。 这些都一点一点,把我逼上绝路。 「——你不,讨厌我吧。」 「…嗯?」 根本没想说出口的,小声的话。 它脱口而出,或许是必然。 突然说出的话,让孩子目瞪口呆。但是,一旦开了口,就停不下来了。 一直以来积攒的怨恨、委屈、不甘,像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曾经刺伤我的,言语的匕首,现在从我的嘴里喷涌而出。 「大家都,讨厌我。说我不洁,肮脏,古怪。」 「…哇?」 「怪物,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坦白说,这不是对孩子说的话。 对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对我有好意的孩子,单方面的撒气。 无非就是,丑陋的大人的挣扎。 但是,看着眼前每天都幸福地、灿烂地笑着的孩子,不知怎么就有点,生气。 不,或许是嫉妒吧。 我并非自愿,再次出生。 我并非所愿,拥有这样的肤色。 颜色就只是颜色而已,不理解这一点的,是他们错了。 因为得到了第二次生命,这额外的机会。 所以,我连幸福的生活都不敢想。 但是,至少——我想像个人一样,活着。 「——不知名的孩子。你,也讨厌我吗?」 我不期待答案。 什么都,不期待。 除了重生到这个世界的那短暂瞬间,被所有东西背叛的我,从未期待过什么。 因为如果期待落空,我就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了。 「……」 「……」 孩子,当然没有回答。 只是带着茫然的表情,看着我。 看到那样子,我感到了无法控制的自我厌恶。 真的,对一个路过的孩子做了什么啊。 我,真是个垃圾。 回到村里,得睡一觉清醒清醒才行。 「对不起,姐姐可能有点太难过了。」 「……」 「所以…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低下了头。 小小的,道歉。 说完这句话,我慢慢地转过身。 没有问名字,没有做任何留下情谊的事情。 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吧。 就算见面了,看到我在村里的待遇,孩子也只会远离我。 即使是我认为亲近的人,甚至连雷米埃,在很多人面前也只会保持沉默。 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 没办法的事。 ——因为这样想,所以我没有意识到,孩子抓住了我。 「……!!」 紧紧地,用小手抓住我的衣服。 那只手的力量是如此微弱,但奇怪的是,我却无法甩开那只手。 「……」 「为什么....?」 是为了摆脱孩子的手,还是为了问清这个行为的理由。 不知不觉中,我停止了咬嘴唇的动作,用颤抖的声音问孩子。 我那么冷漠地拒绝了她,为什么。 还要抓住,我。 我想这样问。 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如此无力而简短,我不得不再次闭上嘴。 反而是孩子,开了口。 「——很,辛苦吧。」 「…!!」 「姐姐很痛苦…嗯…受伤了,真的很,辛苦吧。」 呼——,头发飘动着,我惊愕地转头看向孩子。 只是手里拿着一朵花,低着头的孩子的样子,让我意识到抓住我衣服的小手早已松开。 但是我的脚步,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只是无法接受孩子说的话,茫然地看着孩子。 就像,刚才完全相反的情况。 粉红色的嘴唇勾勒出长长的弧度。 「我会一直在这里,姐姐。」 「…!!」 「所以,如果辛苦的话,就来这里吧。」 我会陪着你。 孩子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在黑暗笼罩的密林深处。 孩子曾经在的地方,开着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仿佛在证明这不是梦一样。 向我,炫耀着它的存在。 「…真的,什么啊。」 我拿着那朵花,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好一会儿,直到日落。 一直。 36话.界限 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自己。 我,无处可栖。 ** 就像,独自站在冰冷的都市中心,一个因迷路而陷入混乱的小孩。 就在刚才, 就在不久之前, 在这样生活之前。 我一直和温暖待我的父母、关系很好的姐姐,以及学校的朋友们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开心,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度过珍贵的时光。 笑着,吵闹着,玩耍着。 享受着深深融入日常生活中的,小小的珍贵。 ——但是,现在呢? 「........」 我不知何时被她们抛下,独自一人,消失在人群之中。 不,反过来说,是我被汹涌的人潮冲走,漂流至此的吗? 妈妈,你在哪里。 爸爸,你去了哪里。 姐姐,我只剩一个人了。 大家,我好害怕。 我像疯了一样尖叫着,用力地呼喊着她们的名字,但回应我的只有在建筑物之间回荡的回声。 路过的行人向我投来冷漠的目光,俯视着发出令人不快的噪音的孩子。 是的。 我被独自一人推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被所有人抛弃,甚至是被生我养我的父母抛弃,在街头苟活的人生。 她们辱骂我,嘲笑我,讥讽我,虐待我。 四面楚歌,全是些不可信的人。 我,很痛苦。 我,很辛苦。 不要无视我。请对我好一点。但我不需要廉价的同情。不,我需要。求求你们,不要抛弃我。 即使是那些对我施以些许好意或善意的人,我也无法完全相信她们,因为过去的生活已经让我身心俱疲。 她们只是存在于那里,而我却不断地相信她们,又被她们背叛,如此反复欺骗自己。 不安像滚雪球一样,互相吞噬,越滚越大。 一边相信着人们,一边又怀疑着她们。 太,丑陋了。 「韩!这里还有污渍!!」 「哈哈...皮埃尔阿姨,我再去洗一下。」 「啧,真是的。给我打起精神来,知道了吗!?」 「是~!」 但我能做的,只有隐藏悲伤,掩饰辛苦, 默默承受痛苦。 我的日常就是像个小丑一样,反应过度,笑得夸张,戴着『我无害』的滑稽面具生活。 哈。 哈哈。 .... 哈哈。早知道是这样的话。 早知道这样活着会这么痛苦的话。 我根本不需要第二次机会。 或许从一开始,我这个存在,就不应该出生。 我,这样想着。 「——姐姐,好久不见!!」 「.....!!」 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深秋。 迷失方向、四处游荡的我的脚步,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像往常一样,为了洗去痛苦的记忆而入睡的我,被远处传来的声音吵醒。 距离我几米远的地方。 冬天都快到了,在一棵小小的树下,一朵朵深红色的美丽花朵,像睡懒觉一样,现在才开始绽放。 在那里,孩子用一只胳膊抱着一大捧似乎是从周围采摘的花,像花儿一样灿烂地笑着。 我用微微颤抖的手, 向孩子,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 「嘻嘻!」 真的,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再次来到这里。 看到孩子,又再次感到高兴。 全是疑问。 看到这样的我,孩子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开心,只是笑着。 ** 小小的、柔软的棉花糖。 但是拨开那层云雾,那里矗立着一棵浑身是刺的树。 就像在说不要靠近自己一样,就像不想受伤一样,想要把所有靠近的人都赶走的一只刺猬。 渴望被爱,却又因害怕被抛弃而颤抖的一个孩子。 在两条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上奔跑,失去生存意志、放弃一切的一个人。 那样子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真是太可爱了。 「——我的故事,你听说了吗?」 「嗯?」 「别装傻。」 她像小猫哈气一样,弓起了身子。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在她半睁半闭、似乎还带着睡意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我的怀疑。 是因为刚睡醒吗,还是因为我的存在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影响? 脱去了之前顽皮模样的她,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我。 可怕地。 愤怒地。 「不,或许根本不需要听吧?看到我的样子,大家都很讨厌我。」 「........」 「大家都这样。抛弃,抛弃,抛弃。即使是我认为最亲密的朋友,最终也会抛弃我吧。」 恶语。 对自己,恶毒的言语。 「你,也是这样吧?」 她咧着嘴笑着,流下了眼泪。 在那张面具之下,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你问我辛不辛苦?是的,很辛苦。辛苦到想死。」 「....…」 「.....哈哈,真是的,要疯了。这种话不应该对孩子说啊。我,真的疯了吗。」 和她一样的, 或者说,和我一样的, 重新开始人生的人,我见过不少。 奇特的外貌,或者能力和行为。 识别这样的人,非常容易。 十次里大约能见到一次,数量也不少。 ——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无法适应改变的世界。 因为孩子不像孩子那样行动,让人感到不安。 因为直系血亲中绝对不可能出现的长相的人出生了。 因为先前习得的语言的影响,导致学习新语言出现问题,无法正常说话。 她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排斥。 只有极少数的,幸运的人才能享受这突如其来的机会。 被排斥的人们在改变的环境中,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只能这样活着。 从这方面来说,我真的是个幸运儿。 遇到了好的人,好的家庭,好的相遇,学到了很多东西。 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并将这份学习升华,为迷茫的人们指引方向。 我,是被过度祝福的存在。 「.....嘻嘻。」 我慢慢地,走向蹲在那里的她。 啪嗒,啪嗒。 满满一怀的花朵一朵朵地滑落,像路标一样散落在我的身后。 即使我走近了,这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她,仍然沉浸在无休止的自责和叹息之中。 无知的证明。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却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真是,不可思议,不是吗? 所以我们,要互相讲述她们的故事。 「全是,全是,全是谎言。」 「不,不是谎言。」 艾莉姐姐,还有现在我眼前的她,都是如此。 大家都,只是想要无限的爱和信任。 唰啦啦,我把怀里的花洒在她的头上。 只是为了丢掉手里的东西。 但是白色、黄色、蓝色,五颜六色的花朵飘落的样子,就像在祝福她未来的道路。 她被我洒下的,如雨般落下的花朵覆盖着,用空洞的眼神望着我。 相信我,你就会得救啦。 一段小经文浮现在脑海中。 我慢慢地伸出一只胳膊,紧紧地抱住她的头。 抚摸着她僵硬的头发,她的发丝从我的指缝间滑落。 辛苦你了。 真的,你坚持得很好。 现在,我来帮你。 「你,很漂亮。」 「....谎,言。」 「像夜空一样干净,我喜欢。」 这么说来,我算是她的前辈吗? 因为和弟弟妹妹没什么缘分,所以看到这样撒娇的人,就忍不住想要多管闲事。 这就是,成年人的责任吧。 我用右手帮她梳理着纠结的头发,温暖地抱着她。 虽然生活中并没有感到不便,但像这样抱着别人的时候,只有一只手可用,还是有点遗憾。 「你,最终也会在别人面前抛弃我吧。」 「才不会呢~,会一直,陪着你的~」 「——别撒谎!!!」 我开玩笑地回答道,她却用双手推开了我。 但那拒绝是如此无力,只是用手掌轻轻一推而已。 因为我的注意力全在她眼中流露出的负罪感上,所以即使是这轻轻一推,对我来说也是巨大的冲击,我只能无力地向后倒去。 嗒。我的身体被石头绊倒,向后倾斜。 用仅剩的一只胳膊保持平衡非常困难,我最终还是向后摔倒了。 咕噜咕噜。 我浑身沾满了泥土,狼狈不堪。 「——哎哟!」 「....你..!?」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双眼瞪得老大。 我可爱的后辈,僵硬地站在那里。 我顾不上疼痛,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再次朝她跑去。 或许一切,都值得怀疑。 或许会觉得所有人都在欺骗自己,或许她们真的在内心深处排斥着自己。 充满仇恨的暴力和排斥,歧视,这一切或许永远不会消失。 是的。 除非,发生奇迹。 「我...谁也不认识...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所以一直,很孤单...」 「......」 「姐姐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其她人...我不喜欢..!!」 但是人类,是创造奇迹的动物。 强烈地期盼,强烈地相信,即使是多么荒谬的事情,总有一天,愿望也会实现。 所以,相信吧。 那么,你就会得到救赎。 「所以,求求你....和我——做朋友吧。」 「......!!」 即便如此,也不要太担心救赎没有降临。 看。 「不要,抛弃我。」 这不,奇迹,就来了吗? ** 37话.恶意 不断渴求着爱情的孩子,安抚她的唯一方法。 那就是,不断地给予孩子爱情。 直到孩子满足为止。 直到她说「够了」,这样说为止。 给予她足以融化大脑的、甜蜜的爱情。 「然后,时机成熟时夺走它——」 那么孩子就会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 小时候,我的脚曾深深地陷进过滩涂。 无论怎么挣扎,脚也没有要拔出来的迹象,反而我的身体被更加强力地拉扯着。 我自以为是在努力摆脱,结果却是在把自己往里推。 没错。 渐渐陷进去,直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正是现在的情况。 「……爱丽丝,怎样才能无痛地死去呢?」 「诗雅姐,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一周了,知道吗?」 「我知道。」 「那就好。」 我直接用衣服蒙住头,大叫起来。 「呜哇哇哇——」真的是让人泄气的叫声,在山谷深处回荡着。 「呜哇哇哇——」 「呜哇哇——」 「哇——」 我本想以此来驱散体内的羞耻、罪恶感和后悔,但这些情绪却像违反了热力学第一定律似的,如同无限动力般不断地产生。 我甚至觉得,情绪才是真正的环保能源。 「呜啊啊啊啊——!!」 闭上眼睛,当时的景象就会重现;环顾四周的风景,当时的话语就会历历在目。 为什么,这么羞耻的记忆会记得这么清楚呢? 学生时代拼命记住的东西,死了都记不起来,而这种事却一字不差地折磨着我的大脑。 「砰砰」,每天晚上从床上传来的不明声音。 至于真相,出于个人隐私保护,我就不说了。 多亏了它,最近,我的稻草被褥已经破烂不堪,难以辨认其形状了。 然后,房东大叔骂了我一顿。 嘤嘤。 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嗯……『你,最终也会在别人面前抛弃我吧』,好像是这么说来着……」 「咳咳!?爱、爱丽丝?」 「『——别撒谎!!!』」 「咳咳!!」 我的崩溃来得突然,但旁边的爱丽丝却像平常一样,在周围采集着花朵。 当然,她也没有停止时不时地揭我的黑历史。 我配合着她的节奏,干咳着跳了起来。 但是,能够如此若无其事地把当时的事情当作玩笑来说,也意味着我们的关系已经变得很亲密了吧。 孩子这样开玩笑,也是为了减轻我的罪恶感吧。 真的。 一切, 对我来说都太过分了, 她,就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别那样了,走吧~一起,走吧!」 「……嗯,我知道了……」 沙沙沙,踩着落叶的轻快声音随之响起。 她抓着我的一只胳膊,长袖飘飘地走在森林里,那身影神秘得如同电影中的一个场景。 但是,我注意到了孩子手臂上的一点不协调,所以无法单纯地欣赏这风景。 虽然被长袖遮住了,但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衣服的缝隙中,应该存在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前臂下方,手腕开始的地方。手腕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像是被野兽啃咬过的痕迹。 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从未直接问过。 但是,那一天我再次意识到,世界是多么残酷。 「这里,就是这里!」 「……我这就过去。」 我强忍着涌上来的恶心,微笑着跟着她的手移动。 我不能让孩子看到我这副丑陋的样子。 「锵——!」 「……」 看着她展示的那堆花,我陷入了小小的沉思。 嗯。 今天正好是一周了吧。 ——我和爱丽丝成为朋友的日子。 在她宣布我们成为朋友之后,我好不容易恢复了理智,想要磕头谢罪,为我的罪孽赎罪。 没有什么能弥补曾经刻下的伤痕,这一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不道歉。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就算再怎么辛苦,就算被逼到绝境,也不应该对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说出那样的话。 在一个可能比我更辛苦,甚至比我更辛苦地生活着的孩子面前,我只是在倾诉自己的痛苦,像个傻瓜一样发牢骚。 但是,爱丽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告诉了我她的名字,并要求我不要道歉,而是和她成为朋友。 她说,别人更痛苦,并不代表自己不痛苦。 所以,我的痛苦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应该互相扶持,作为朋友分享彼此的痛苦。 成为我的,第一个朋友。 她,带着甜美的笑容,这样对我说。 我,是一个连抬头都不被允许的罪人,但我却不得不握住孩子那小小的、甜蜜的手。 之后,虽然我们没有特别约定,但她每天都会在这里等我,而我则会在尽快完成手头的工作后,上山去找她。 在我那如同时钟般单调的日常生活中,新添了一项日程。 我们互相倾诉,采花,捡有趣的石头,困了就互相依偎着睡觉。 而这项日程,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 至于原因—— ……太害羞了,我就不说了。 「来……这里要这样……」 「嗯……好难……」 「加油!」 就像编辫子一样,把三朵花合在一起,长长地扎起来。 我按照孩子教我的方法,一点一点地选择花的排列,编织着。 前世的我是一个喜欢玩洋娃娃的都市女孩,比起户外活动更喜欢待在家里;而这一世,我为了生存奔波,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东西——花环。 我正用她采来的花,制作一个小小的花环。 「嗯……好难啊。」 「做得很好~做得很好!」 一切的起因,都是爱丽丝想为她的姐姐做一个花环作为礼物。 虽然孩子没有明说,但我了解她的情况,所以瞬间就理解了她的难处。 ——以她的身体状况,无法好好地制作花环。 看着孩子把花摊开,一脸沮丧的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决定帮她一起制作礼物。 而且,孩子的姐姐,我也不能说是陌生人。 就这样,几分钟后—— 「……好了,完成了。」 「哇!!太谢谢你了!!不愧是诗雅姐!」 我把按照爱丽丝指示的长度做好的花茎,围成圆形,打上结。 我把花环递给她,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高兴,在花丛中欢快地转着圈。 把花环挂在脖子上,一脸开心的孩子。 然后理所当然地,我的两只手上空空如也。 只有孩子一边念叨着「艾莉姐姐」这个我不认识的名字,一边红着脸,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 「嘻嘻嘻!!」 看着孩子那副好像完全不在意我的样子,如此开心的样子—— 我不禁,产生了一丝丑陋的感情。 ——嗒,嗒,嗒。 指甲互相碰撞,发出令人不悦的噪音。 听到这声音,我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相互敲击指甲。 但是,在我心中,比这噪音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想法正在燃烧。 难道,孩子不喜欢我吗? 难道,她要抛弃我吗? 难道,在她那灿烂的笑容里,没有我的位置吗—— ——嗒。 是啊。 也许,这是必然的结果。 像我这样,认识没多久,只会给她带来麻烦的陌生人,比起像家人一样照顾她的姐姐,当然差远了。 所以,这是无可奈何的—— 「——诗雅姐,给你!」 「……嗯?」 嗖。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五颜六色的什么东西。 几秒钟后,我才意识到那是一个由花朵组成的物体。 「我想偷偷地一个人做来送给诗雅姐……但是,对不起……」 「……」 「嘿嘿,有点,乱七八糟的吧?」 一个相当小的,可以挂在脖子上的花环。 我试着戴在手腕上,神奇的是,尺寸正好合适。 花的组合美得就像可以在市场上卖个好价钱,但是,花茎缠绕的地方,即使是我这个外行也能看出,到处都是瑕疵。 虽然比我和孩子一起做的那个差得多—— 「不、不喜欢吗?」 「……」 「呜……!我、我下次再——」 「——不是的。」 不用再做新的了。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戴在手腕上的花环贴在胸口。 怦怦,怦怦。 随着心跳,花朵也翩翩起舞。 刚才还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余烬,渐渐熄灭了。 孩子一直观察着我的表情,似乎很不安,慌慌张张的。 看着她的样子,我之前所有的烦恼都显得那么愚蠢,我不禁笑出声来。 真的。 这,孩子。 「……哈哈。」 「……呜?」 「哈哈哈哈——!!」 小小的笑声,渐渐变大。 孩子不明白我为什么笑,歪着头,一脸疑惑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爱丽丝鼓起脸颊,让我告诉她原因,但我只是笑着,没有告诉她。 我只是捏了捏她那鼓鼓的脸颊,把气放掉,然后迅速地逃跑了。 「——诶诶!!?」 「哈哈哈哈——!!」 明天,或者后天。 也许,每天。 我肯定会因为孩子用我的名言进行精神攻击而遭殃,但我认为这也没什么,只能一边傻笑一边想着。 被捉弄,就意味着孩子以后还会和我见面。 就意味着,我们的缘分,还会继续下去。 「我喜欢这样。」 湖水开始慢慢结冰,寒冷的冬天即将到来。 也是我所有的憎恨,像雪一样融化的日子。 寒冷而又温暖。 就是,这样的一天。 ** ——沙沙。 「……我就说那女巫,最近很可疑。」 粗壮的橡树后面。 一个男人踩着齐膝深的落叶,注视着两个女孩。 黑发女孩和银发女孩一起在地上打滚,那和谐的景象,足以让人露出微笑。 尽管如此,男人的眼中却只有厌恶。 「这件事,得告诉村长才行。」 男人说完这句话,匆匆离开了森林。 即使是相信世上所有人都是善良的人,也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正在密谋着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就是这么可疑。 巨大的恶意,正觊觎着森林里的两个女孩。 但不幸的是,她们并没有察觉到那片黑暗,只是享受着这平静的时光。 「——嘿嘿!」 不,或许 除了一个已经察觉到的人之外。 ** 38话.朋友 森林的夜晚,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尤其是在秋天,太阳升起的高度越来越低的时候,更是如此。 和诗雅分别后,我回到了艾莉在森林里搭建的小屋,向她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艾莉认真地听着我的每一句话。 真是个完美的倾听者。 略显狭小,但对两个人来说却绰绰有余的小屋,很快便充满了我稚嫩的嗓音。 第一次看到这房子建成的时候,我非常惊讶。 从拥有黑色皮毛的狼开始,鹿、熊、乌鸦,甚至连我不认识的猫科猛兽都轰隆隆地出现,帮着建造房子。 它们仿佛拥有智慧一般,砍伐树木,在地面上堆砌石头,叮叮当当地建造房子的样子,让我目瞪口呆。 我看着它们建造房子,一边抚摸着走到我脚边的一只猫咪。 空地上不知不觉间已经矗立起了一座房子,我再次确认了艾莉是个非同寻常的存在。 姐姐,你真厉害。 「所以,这是我和诗雅姐姐一起做的,要送给艾莉姐姐!!」 「谢谢您,爱丽丝。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 我笨拙地动着双手,费力地把带来的花环戴到她的头上。 啊,失误了。 嘻嘻,我再给你戴上。 ——嘛,虽然说是双手,但其中一只只是个圆钝的肉块而已。 因为瞄不准,所以花了很长时间,但经过无数次尝试,我终于成功了。 「哇哇哇!!艾莉姐姐,你好像公主殿下!!」 「……是吗。」 艾莉姐姐,笑起来的时候最漂亮了。 收到我的礼物后,她绽放笑容的脸庞,因为喜悦和悔恨、爱意和悲痛而扭曲着。 那闪烁不定的眼神,即使是我也能看出,她的注意力集中在我的左臂上。 就像是被野兽啃食过一样,既不干净,又坑坑洼洼,乱七八糟的断面。 在她面前的,是她啃食过的痕迹。 咔嚓,咔嚓。 吃得津津有味。 「嘻嘻。」 她会感到内疚吗? 会觉得抱歉吗? 但是姐姐,罪孽这种东西啊。 即使进了监狱,即使遭受同样的伤痛,即使偿还了罪孽,即使以死亡来逃避。 也永远,无法偿还。 那种冠冕堂皇的事情,怎么可能实现呢? 就像我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一样,也许可以把目光移开,但它永远不会消失。 所以姐姐。 不要太拘泥于我的伤疤而活。 不过是无法偿还,也无法当作没发生过的事情而已。 只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下定决心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就足够了。 没必要,那么在意。 就当作,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情,然后忘掉它吧? 「嘻嘻!真希望一直这样,和艾莉姐姐永远在一起。」 「……我也是这么想的。」 「真的!?」 我爬到坐在椅子上的她的膝盖上,晃动着双腿。 随着我的晃动,木制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噼啪,噼啪,壁炉里柴火爆裂的声音与之交织在一起,仿佛在我们的小屋里演奏着音乐。 艾莉,紧紧地抱住了我。 为了不让我从椅子上摔下来。 为了不让我,离开她的膝盖。 「我会保护好爱丽丝的。」 艾莉坚定的话语,带着坚定的承诺,传入我的耳中。 听到这句话,我轻轻地笑了。 艾莉姐姐,真是的。 「嗯,我相信你,艾莉姐姐。」 如果我不相信她,还能相信谁呢。 ** 西利亚村,历史悠久的教堂。 那里不断传出低低的啜泣声、叹息声,以及充满恐惧的声音。 「啊……啊啊……」 「圣、圣物……!!」 教堂的中央。 那里存放着教皇厅赐予的圣物。 准确地说,是曾经存放着。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神、神父——!!」 根据教堂必须至少拥有一件圣物的规定,老神父费力地踏上旅程,从首都的教皇厅亲自取回了历史悠久的十字架。 为了不让任何人触碰,他们用玻璃小心翼翼地将其保护起来。 而现在,它却布满了斑点,变成了白色粉末。 神圣的十字架在他们眼前,仿佛染上了疾病一般,从根部开始一点点崩裂、坍塌。 许多人双手合十,祈祷着,注视着这一幕。 无法理解的现象。 是神的诅咒吗? 有人做了触怒神的事情吗? 教堂里一片喧闹。 原本容纳许多人的地方,转眼间变成了讨论的场所。 「妖、妖女……」 其中一人,小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滴。 就像平静的水面上,滴落了一滴水。 小小的涟漪,开始向四周扩散。 附和的声音,逐渐变大。 「没错……是妖女!!一定是这样!」 「——这么说来,上次突然下起雨……还有土地冻结也是!?」 「对啊……那圣物,不可能无缘无故崩塌!!」 疯狂是神赐予的。 超越所有惯例和习俗,将人们染上疯狂。 对于神制造的现象,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抗。 只不过是,一些厄运而已。 只不过是时候到了,冰河期来临了,只不过是不幸地遭遇了异常气候。 因为没有好好吃饭,虚弱的身体容易生病,疾病在村子里蔓延,寒流导致锡失去作用而碎裂。 但是人们无法理解。 因为需要有人承担责任。 因为积攒了小小的不满。 因为最近,有人经常做出奇怪的举动,并被目击前往可疑的地方。 人们的怀疑和恐惧变成了火焰,借着疯狂,慢慢地蔓延开来。 厄运。 只不过是,一些厄运而已。 ** 两个月。 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的时间。 爱丽丝和我继续着小小的相遇。 多亏了这些相遇,我们两人的关系变得比任何人都好,但与之相反,村里的气氛明显低沉了下来。 村民们即使是普通的出门,也会神经质地锁上门,一点小事也会轻易发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今天没、没有工作。」 「诶……!?怎、怎么可能……」 「情况变糟了。就算你什么忙也帮不上,也应该听说过吧?」 干旱、冰雹、歉收、大饥荒、异常气候。 以及最近,类似流感的疾病开始蔓延。 各种灾害,袭击了我们的村庄。 其实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有征兆。 与过去不同,明显能感受到的,只有下降了好几度的气温。 因此产量逐渐减少。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村民们很早以前就开始囤积粮食。 但时间过去了,情况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雪上加霜的是,前天,在播种了的冬小麦的土地上,尽管还是冬天,却下起了不合时宜的暴雨。 如果到此为止就好了。 之后,寒流来袭,土地冻得硬邦邦的,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态。 那些刚刚冒出头的小麦,大概都死了吧。 再加上疾病,这回我都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了。 今年勉强还能撑过去…… 但现在,仓库也渐渐空空如也了吧。 「总之,你也不能在这工作了。」 「呜……我知道了。」 砰。房屋的玄关发出不必要的巨响,关上了。 咔哒,接着传来锁门的声音。 面对这冰冷的拒绝,仿佛在说没有机会了,我垂头丧气地空手离开了房子。 口袋里虽然有一些钱可以用来果腹,但与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季相比,这只是杯水车薪。 「真是的……这算什么啊……」 我无力地,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虽然不能说是繁华的街道,但曾经充满活力的村庄,如今却变成了冰冷的鬼城一般。 透过那些小小的窗户,可以看到充满厌恶的眼神。 它们从各个窗户里,注视着我。 眼神。 眼神眼神眼神。 眼神眼神眼神眼神眼神眼神眼神眼神眼神眼神。 什么啊。 「……」 怎么回事。 咕咚,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充满敌意的视线。 虽然可以说和平时一样,但我的直觉却在发出警告。 有什么,不一样了。 很危险。 「……先去确认一下吧。」 明显变化的村庄。 对这一切都感到违和感的我,走到大路上,偷偷观察着来往的行人。 偶尔能看到几个人,他们像是在谈论什么秘密似的,围成一圈,说着悄悄话。 「——去……——,——。」 「……——,——?」 「——!?」 在说什么呢? 我产生了好奇心,为了仔细听他们的谈话,我靠近了一些。 但是,聚集在一起的人中,有一个人发现了我的存在,迅速转身逃跑了。 逃跑。 速度真快,几秒钟后,那个男人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咦? 「——,——!!」 「——女!!」 和他在一起的人们,看到他的举动后,都看向了我这边。 他们看到我靠近后,也开始四散奔逃。 哗啦啦。 留下我,一个人。 远远地。 没过多久,原本聚集着许多人的小巷里,除了我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就像,校园霸凌一样的场景。 而被霸凌的对象,似乎是我。 「……什么啊?」 真的,怎么回事? 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困惑,在他们离开的地方站了很久。 环顾四周,路上的其他人看到我后,也开始窃窃私语。 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就像遇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 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急于躲避我,或者逃离我。 「发生……什么事了?」 霸凌。 如果说以前没有过,那是谎话。 嘛,本来被父母抛弃,靠打工勉强糊口也算是一种欺凌吧。 但他们还残存着一点点的良心,至少让我能活下去。 最起码的,人道待遇。 他们让我干活,作为回报我能得到少量的钱或食物。 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饿死了。 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样过。 即使是无视,也从来没有像这样把我当成怪物一样,如此明目张胆地躲避或害怕。 他们也,多少有点自尊心。 但今天似乎到此为止了。 在这个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我感觉就像第一次来到这个村庄时一样陌生,就像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路上遇到的那些面孔,感觉就像完全陌生的人。 曾经熟悉的村庄的空气,现在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厌恶。 「危险……吗?」 本来就因为爱丽丝手臂的问题而心烦意乱,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 ——这只手……嗯,因为我做错了事。姐姐为了[惩罚]我,才变成这样的。 ——……!!!! ——我是……坏孩子……嗯,不过我已经被原谅了,所以很开心!啊,这是秘密哦? 之前听说的,关于爱丽丝手臂的来龙去脉。 我多么希望那是假的,或者是我理解错了,我如此祈祷着。 作为尝过那残酷碎片的我,想要集中精力解决这件事,可是…… 「呜……要疯了。」 短暂的散步结束后。 我回到了用来睡觉和居住的谷仓。 先睡一觉,醒来再想吧。 以轻松的心情。 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就这样,我回去了。 ** 39话.思量 或许我,从未真正接受过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我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梦境。 「ㅡ哇!!这是什么!?」 「伊格鲁……应该说是……嗯,用雪做的房子?」 「诗雅姐姐好厉害!!」 国家。姓氏。自我。民族。宗教。知识。信念。语言。价值观。 即使拥有这一切,也无法改变我『韩诗雅』的本质。 它超越了世界,与我的灵魂同在。 因此,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除非我放弃前世慢慢积累起来的自我认同,否则我永远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如果世界否定我的本质,那我就否定这个世界。 带着这种信念活下来的我,对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嘿咻!雪橇来啦——!!」 「啊啊啊啊啊!!」 「抓紧——!!」 我已经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和长相了,我这个世界上的父母所做的选择,或许是正确的。 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将他们视为我真正的父母。 在我抛弃他们之前,是他们先抛弃了我。 就是这样,一个无聊的故事。 是啊。 如果一切都这样结束了,那该多好。 如果我的新人生就此落幕,那该多好。 但是可笑的是。 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悲的是。 将我拒绝的—— 不,在被我拒绝的这个世界里—— 「来,今天我们玩这个!」 我却渴望得到,哪怕只是一点点,爱。 唰唰,唰唰。 「进去!进去!进去——!!」 「……这孩子,在冰壶上有着非凡的天赋……!?」 「进啦!!!嘻嘻嘻!」 如今已被白雪覆盖,我们的秘密基地。 寒风呼啸的山腰。 爱丽丝不顾刺骨的寒冷,每天都笑容满面地等着我。 而今天,也一样。 即使是纯白的世界也无法掩盖,银白色头发和白皙皮肤的孩子。 那出众的外貌,让我不禁想,如果我说爱丽丝是奇幻世界里的雪精灵,会不会有人相信呢? 嗯,感觉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今天也很开心。」 「真好玩~!!」 即使我,有着与众不同的外貌。 即使我,展示着来历不明的新知识和游戏。 我的所有一切,她都接受。 独一无二的,我的爱丽丝。 「嘻嘻~!!」 「哈哈哈——!!」 我们互相拥抱,分享彼此的体温。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或许我感受不到彼此温暖的温度。 但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热流,却告诉我,我们的行为并非毫无意义。 是啊。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啊。 我一直以来,都渴望得到。 情,爱,恋,思。 我们通常所说的爱,我想得到它。 被父母抛弃,没有任何温暖的邻居。 为了不被他们抛弃,我卑微地苟延残喘。 在这个腐朽的世界里,如此努力的我,认为自己理应得到这份爱。 「啊,真好。」 但我错了。 爱并非只是单方面从某人那里得到的东西。 没错。 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 『诗雅姐姐——!!好想你!!!』 『爱丽——丝!!』 理解他人,帮助他人,思念他人。 『咦?姐姐,你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 『呜呜呜……呼,呼……爱丽丝……』 『呼……呼……嗯?姐姐,你为什么笑?』 珍惜某人,视其比生命更重要。 『锵——!!想着姐姐找到的心形石头,送给你!!』 『……』 『嗯……?姐姐,你哭了?』 『不……不是……』 并且真心享受这一切。 没有人,将爱定义为被爱。 理所当然。 想要被爱,就去爱吧。 正如这句话所说,爱不是被给予的,而是给予的。 秋天和冬天。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快流逝的,两个季节。 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染上自己的颜色,漫天飞雪遮蔽了视线。 我品尝着那甜蜜的冰冷,祈祷着。 从眼前如同画卷般美丽的女孩身上得到的,爱。 那份无法估量的,珍贵的爱。 即使我一无是处,我也想将它的一半,甚至一半的一半,回馈给她。 所以—— 『这只手是……』 当听到爱丽丝对我的问题,关于她伤口的疑问,做出简短的回答时。 她用如同讲述快乐的事情,幸福的回忆般,不带一丝阴霾的声音诉说。 那无比悲伤,丑陋,令人想要逃避的,孩子的告白时。 「……这样啊。」 我被可怕的情绪席卷,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丝小小的幸福。 我也,终于可以回报她了。 不再只是接受,而是可以给予。 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去爱。 我,这样想着。 ** 「——诗雅……诗雅……!!」 「……呜……呜啊?」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熟睡中的我吵醒。 我从稻草堆上翻身坐起,为了迎接这个不识趣的访客,我动了起来。 是因为动作太快了吗?几根稻草掉在了地上。呃,待会儿得打扫一下才行。 来啦,来啦。 尽管我这样说了,敲门声却反而更加猛烈。 「——韩!!快起来,快点!!」 「……呃……雷米埃?」 听到声音的瞬间,我认出了访客的身份。 本来就几乎没有人会特意来找我,更何况,这个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 雷米埃。 但这反而,让我更加疑惑。 她的声音急促而紧张。 这与平时冷静沉着的雷米埃判若两人,简直乱成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赶紧整理好凌乱的头发,随便穿好衣服,去开门迎接她。 明明只要等一会儿我就会出去,雷米埃却在我回答说“来了”之后,仍然不停地喊我的名字,催促我开门。 啊啊啊…… 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打开了谷仓的门。 ——咔哒。 「——太慢了!!」 与刚才猛烈的敲门声相比,门锁打开的声音显得格外微弱无力。 与此同时,仿佛就在等待这一刻,气喘吁吁的雷米埃冲了进来。 我被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她却一刻也不耽误地开口说话。 而她的话,足以让我神游天外。 「韩,快离开这个村子!!」 「……诶……?」 「别废话!!什么都别带,赶紧走!!」 ……啥? 我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只能呆呆地愣在那里。 啪,雷米埃有力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衣领。 刚起床没多久,浑身无力的我,被她粗暴地拽了出去。 我想像个理性的人一样好好沟通,但雷米埃却双眼充血地瞪着我,拒绝听取我的任何意见。 反抗的话,太可怕了。 嘤…… 我问她现在是什么情况,雷米埃却根本不回答,只是简单地重复着命令。 发生什么事了? 离开这个村子。 为什么? 原因你不用知道。 要我怎么做……? 你只要快点,尽可能地逃走就行了。 感觉就像,在对着墙壁说话一样。 虽然说……这墙壁还挺有料的,咳咳。 她的解释语焉不详,我也找不到任何关于村里发生了什么的线索。 但因为是这个村子里,我唯一可以依靠的雷米埃说的话,我甚至连简单的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离开了我的小窝。 嘛,她应该不会害我。 在这个村子里,她是唯一一个,我信赖的人。 正是因为这种信任,才让我如此顺从。 ** 嗒,嗒,嗒嗒。 天还没亮,清晨。 我和雷米埃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村庄里。 「……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去哪儿了?」 「……」 明明是人们最忙碌的时间段,街道上却空无一人,死气沉沉,仿佛预示着即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就像昨天一样,无数双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我,令人毛骨悚然。 不,比昨天更加强烈,巨大的违和感。 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让我一边跟着雷米埃飞奔,一边追问她这样做的原因。 至少,告诉我原因或者情况吧。 「……唉。」 她紧闭的双唇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但在我持续的抱怨下,她终于举白旗投降了。 有守门员,球也照样能进。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至少,告诉我原因——」 我抓住机会,穷追不舍。 如果这也算努力的话,那就努力吧。 而她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女巫审判。」 「啊?」 「不,应该说是狩猎。」 什么,狩猎? 短短的两个字,在我的口中喃喃自语。 明明听到了,我的大脑却无法接受。 审判,狩猎,跟现在这样有什么关系? 女巫,又是什么? 是我知道的那种女巫吗? 那,跟我有关系吗? 我努力理解自己听到的词语,但仍然一头雾水,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 「听好了,韩。现在村里的人都怀疑你是『女巫』。」 「我……我……?」 女巫…… ……谁? ……我? 「总之,我大概知道怎么解决,韩。你就这样——」 听着雷米埃的话,我越来越晕。 呼吸急促,视野的边缘渐渐变得黑暗。 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到底怎么了? 雷米埃急促而冷漠的话语,愚笨的我根本无法理解,但。 至少,我明白了一件事。 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 一生一次,最糟糕的事情。 第一次人生中经历的,可怕的死亡。 而足以与之匹敌的糟糕事情,正在我的第二次人生中上演。 而且。 「你现在逃走——」 它。 「——找到了。女巫在这里!!!」 「「……!!」」 已经。 来了. ** 40话.背叛 那是一支火把。 粗壮的木块上,顶端断裂的十字架上,尖端锋利削尖的长矛上,裹着浸油布条的火把。 滴答,滴答。 燃烧着的火焰裹挟着油滴,一滴一滴地从布条上落到地上。 「魔女啊——!!」 「……切。」 「……啊……啊啊……」 发现我的人叫喊着。与此同时,涌来的人们瞬间堵死了我所在的小巷的退路。 他们手中的火光,即使太阳还没有升起,也把这黑暗的地方染成了红色。 难以置信这巨大的变化是由一个人的叫喊声引起的。 百来个村民排着队走过来,我只能发出一声低吟,躲到雷米埃身后。 无论我下定多么坚定的决心,我的本质终究是个胆小鬼。 「雷……雷米埃……!」 「……韩。」 我想问她,这玩笑是不是开得太大了。 但是人们眼中熊熊燃烧的恐惧和轻蔑告诉我,这种情况不是一句『玩笑』就能解释的。 魔女,狩猎。 这两个词在我的舌尖上,在嘴里慢慢地滚动。 什么,狩猎? 我,做了什么? 我只是像往常一样,拼命地活着……!! 一步,一步。 他们每走近一步,我的背就更弯曲一分。 我能做的,只有看着站在我面前的雷米埃,投去求救的目光。 「——韩,听好了。」 「……嗯…!嗯嗯!」 一丝希望。 脸上微微泛起喜色。 雷米埃对我说的那句话,让我感到安心。 刚才,她说她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对,她一定有办法的。 雷米埃是我在这个村子里唯一信任的人,她不会做伤害我的事。 我,是这样相信的—— 「——抓,抓紧了。」 「……嗯?」 砰。 雷米埃,对我说了这句话的时候,她正抓着我的手。 伴随着轻微的冲击,手分开了,我看到雷米埃的身体离我远去。 仿佛就在等待这一刻一般,村民们像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冲过来抓住我。 我的思维,停滞了。 「雷……米埃……?」 「——干得好,雷米埃!!」 嘎吱嘎吱。 我只是被放倒在地,全身被绳子捆绑,动弹不得。 散发着肮脏恶臭的布条塞满了我的嘴,呼吸困难,痛苦不堪。 「……——?」 『为什么』,我默默地念着这个说不出口的词。 我只能茫然地望着雷米埃。 希望她能对我说些什么。 哪怕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谎言。 我如此坚定地期盼着。 「……」 但是雷米埃什么也没说。 只是对我露出冰冷的微笑,仿佛要把我冻僵。 ** 「哈哈!雷米埃,你把魔女带到这里来,是为了不让她逃跑吧!!」 「……」 「有没有被诅咒?听说魔女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留下恶毒的诅咒。」 我被包围在仿佛要把我吞噬的火把中,被捆绑着。 稍微挣扎一下,绳子就会疯狂地收紧,塞满嘴的布条让我喘不过气。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恶臭。 这,是一种折磨。 「……!!」 「——别动!」 即使是很小的动作,都会招来冰冷的目光和呵斥。 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我没事,村长,什么事,都没有。」 「哈哈,那就好!!」 但最痛苦的,是我所信任的朋友的残酷背叛。 「……」 雷米埃,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抛弃我? 你也,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你也看不起我,只是为了利用我,所以才和我交朋友的? 明明想法没有形体,却化作利刃,将我吞噬。 比勒紧的绳索,比一些村民扔过来的石头,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被我信任的人抛弃的痛苦。 此刻,我无比感激那个把布条塞进我嘴里的旅店老板娘。 如果我的嘴是自由的。 我大概,会咬舌自尽吧。 「——村长,按您说的,我找到魔女了。」 「是啊,你把她找来了,雷米埃。你的英勇行为将被永远传颂。哈哈!」 如果眼睛能流血,我会流下血泪。 如果能把心脏掏出来,我会展示千疮百孔的心脏。 如果能翻开我的大脑抹去记忆,我会一遍又一遍地抹去。 她的背叛,就是如此痛苦。 「——不是。」 「……!!」 所以,当她说出否定的话时,我欢呼雀跃。 滴答滴答,就像久旱逢甘霖。 龟裂的大地,我的心,开始吸收这小小的雨滴。 但这是一个,错误。 落在裂缝中的雨水,最终只会让裂缝越来越大。 我不知道这一点, 我真的很,愚蠢。 「——我找到[真正的]魔女了。」 「……你说什么,雷米埃。」 雷米埃的坦白。让村民们陷入了混乱。 向我扔石头的人,拿着火把要把我烧死的人,此刻都望着雷米埃。 难以置信地。 无法接受地。 「很明显吧?这傻瓜怎么可能施展那么大规模的诅咒。」 「可是——」 「而且,这个『怪物』出生已经十多年了,这段时间一直默默无闻,最近才开始作乱,这没有理由吧?雷达奥阿姨,您说是吧?」 「……这,这倒是。」 雷米埃以强大的气场,瞬间掌控了村民们的心。 她闪烁的眼神和脱口而出的自信话语,即使没有任何物证,也足以让她的言论显得可信。 但即便如此,或许是因为关乎自己的性命,或许是村庄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 一些人,仍然坚持认为是我的错。 他们说,那样,不是更好吗。 比起不确定的猜测,抓住一个确定的家伙不是更好吗。 「但是雷米埃,除了这个怪物,没有其他家伙——」 「——有。」 「……什么,?」 「我说有,魔女。」 然后,那些人也只能闭嘴。 「……」 我至今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罪。 我只隐约感觉到,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的责任被推到了我的身上。 所以当雷米埃声称我不是犯人时,我松了一口气。 只想让她快点解开绳子。 我不知道魔女是什么,反正我不是。 我会原谅一切的,我们回去吧。 我的脑子里,只想休息。 「——最近,不,是两个月前开始,一直有个孩子勾引韩。」 「……什么?」 我没想到,我的救赎,反而会成为我最糟糕的噩梦。 我没想到,这比我被当成犯人,还要可怕。 那时,我可耻地,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真想,杀了自己。 「韩说,为了不被人们发现,她故意住在猛兽出没的深山里。」 「……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最近,你们看到那些动物奇怪的尸体了吧?肯定是魔女干的。除了她没有别人。你们都知道,这傻瓜晚上不出来,对吧?」 奇怪的,故事。 我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虽然我迟钝,头脑也不太好,但我还是能理解,现在的情况不对劲。 你在说什么,雷米埃。 雷米埃……不是那样的,对吧? 不是的。 雷米埃? …… 快,住手。 住手,啊。 我这样,喊着。 「……——!!!!!————!!!!」 「喂!?这家伙,发疯了?」 「——魔女的诅咒发动了!千万别松开她的嘴!」 「嗯…嗯嗯,知道了,雷米埃!」 砰砰,我拼命扭动身体,想要解开绳子。 为了不让大家听到雷米埃的话,我拼命地吵闹,尖叫。 我在地上爬,发出怪叫,用头撞地。 泥土飞进我的眼睛,粗糙的地面无情地摩擦着我的脸,但我现在没空理会这些。 我只想阻止这疯狂的局面,阻止雷米埃的嘴,无论如何都要阻止。 我交到了新朋友。 我也有了珍视的人。 在这个村子里,我只告诉过雷米埃,我和爱丽丝之间珍贵的回忆。 「——她还说,她们在日落后的森林里一起唱歌!」 「我的天..!!那可是……」 雷米埃把这些,编造成奇怪的故事。 「没错!韩,只是被魔女迷惑的受害者。真正的,犯人,是那个『魔女』啊!」 「……真…的…」 「不杀死真正的魔女,这种事还会发生,不是吗?」 「是啊,你说得对。」 没有人再看向在地上扭动身体的我。 人们对我的叫喊毫无反应。 所有的火把,都高高举起,仿佛预示着要前往雷米埃所指的山腰。 所有的敌意,都指向了那里。 那一刻,我明白了雷米埃说过的话的含义。 她说她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她说,我会没事的。 我,如此痛苦地,明白了。 「……——————!!!!!!」 「……那个魔女,可能在经常见面的韩身上留下了诅咒,所以,绳子要一直绑着。」 「..嗯..嗯嗯,知道了,雷米埃。」 「……好,我们,走吧。」 事情暂时平息下来,事情朝着我不是犯人的方向发展,一位阿姨走过来想要解开我的绳子。 但是雷米埃用坚定的声音,阻止了她。 为了让我无法为自己辩护。 为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那个孩子的身上。 ——为了用那个孩子的死,来拯救我。 「——!!」 你在说什么。 放开,我。 放开,我啊。 你知道那个孩子不是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 但无论我如何尖叫。 即使我使出从未有过的力气。 即使我为了挣脱拖着我走的人的手,拼命挣扎。 我也无法解开绑住我的,粗绳。 「……那么,大家一起,走吧?」 嗖,尽管我投去恳求的目光,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去。 在初升的阳光下,她的头发比旁边燃烧的火焰还要鲜红。 雷米埃就这样缓缓地,走在村民队伍的最前面。 我被束缚着,只能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雷米埃走在高举着的燃烧的十字架之间,仿佛一切准备就绪。 她的身后,是长长的队伍。 「——去抓,[真正的]魔女。」 去抓魔女的人们,组成了长长的队伍。 ** 41话.陷阱 寻找人生的意义。 或许每个活在世上的人,都至少一次听过或看过这句话。 我们现在所过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我们为何存在于此,世间万物真的有意义吗? 那些从未触及过意义边缘的人们,却喋喋不休地说着要寻找意义的废话。 真的 「——好无聊。」 啪嗒,摘下一朵在附近盛开的花。 如同画布般洁白无瑕的雪地。在那之中,像铃铛一样向下垂着,花朵绽放着三片雪白的花瓣。 在这个寒冷的季节,所有的植物都落下了叶子,藏起了脑袋,只有雪花莲独自炫耀着它的美丽。 嗖嗖,低垂的叶子随着纤细手指的动作旋转,划破风声。 从花茎上移开手指,花朵便乘着风飞向了远方。 娇小的花朵无声地落在厚厚的积雪上,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结束了它短暂的一生。 多么可怜啊,它将迎来无人记挂的、孤独的死亡。 「——好漂亮。」 生命如此脆弱,只需孩童的一个动作便会消逝,它真的蕴含着意义吗? 这朵花,有意义吗? 据说世间万物都蕴含着意义,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意义吧。 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禁如此思考。 ——沙沙,沙沙。 「嗯……诗雅姐姐,什么时候来呀~♬」 或许正因如此,人们才在自己的生命中找不到意义。 艾莉姐姐也是。 诗雅姐姐也是。 大家都在沙漠中寻找一根针。 一根根本不存在的针。 但他们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意义,就像永远留在我记忆中的白色花朵一样,在存在之间灿烂地绽放。 它并非像宝藏一样隐藏着,只要我们努力就能找到的美丽之物。 而是需要我们去创造的。 「——真令人期待。」 我只是在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无比,快乐地。 漫步在洁净无瑕的小平原上,感受着脚尖传来的奇异触感,我心想。 为了我认识的所有人,都能过上美好的生活。 为了那些尚未绽放的花蕾,请赐予我如温暖的太阳般,能使它们绚丽绽放的力量。 我默默地向风祈祷。 然后—— 啪嗒啪嗒地脚步声。 「你就是,爱丽丝吧。」 「……姐姐,你是谁?」 当一个陌生的少女独自一人,出现在诗雅每天都会走过的地方时,我本能地察觉到。 他们比我想象中来的更早。 ** 是个从未见过的人。 有着像青草般翠绿的头发,和诗雅年龄相仿的少女。 诗雅总是叫我小妖精,但真正的妖精,或许就是眼前的她吧。我甚至觉得,她拥有着梦幻般的气质。 我活了这么久,认识所有人的样貌和名字,却不知道这样一个特征鲜明的少女,但她却认识我。 真是太让人害羞了。 『爱丽丝。』 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屈指可数。 也就只有艾莉和诗雅,两个人而已。 嗯,综合考虑的话,答案只有一个。 是诗雅认识的人吧。 「韩让我来的。」 仿佛肯定了我的想法,她口中说出了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名字。 韩,大概是指诗雅的姓吧。 听到熟悉的名字,原本稍微退后一步的我,像一只卸下戒备的小猫一样蹦蹦跳跳地朝她跑去。 「——真的吗!?」 「……!!」 然而,与刚才朝我走来相反,她反而后退了一步。 我为她躲避我的举动感到些许遗憾,并开始向她提问。 「——诗雅姐姐?有着绿色头发的漂亮姐姐……啊!那姐姐就是,诗雅姐姐说的雷米埃姐姐!!」 「……嗯,是的。我是雷米埃。诗雅,派我来的。」 「哇!」 雷米埃。 诗雅说过,她是村里唯一一个她可以信任的人。 周围所有的人都欺负一个人。 虽然仅限于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但能主动接近并帮助被欺负的人,这位姐姐对诗雅一定很有好感吧。 诗雅姐姐,真是傻乎乎的,到现在还没察觉到呢。 其实最好的朋友,一直都在她身边陪伴着她。 无论开心还是难过,都一直在她身边。 诗雅姐姐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勇敢的行为。 胸部很小,不知道是不是成正比,但很爱唠叨——从各方面来看,都和诗雅经常描述的印象相符。 当然,当事人听到我的描述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真的很般配啊。 「啊,啊咧?可是雷米埃姐姐,为什么来这里了?诗雅姐姐,没一起来吗?」 「……啊,是的。她有话要我转告你。」 她俯视着我,碧绿的双眸中充满了好奇,像个孩子似的。 但她眼中流露出的坚定意志,可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这表明她并非只是为了替朋友传话才来找我。 究竟要传达什么话,让她如此下定决心呢? 我真的很想听。 「嘻嘻~是什么话!?」 我微微一笑。 我感到内心充满了对即将发生的有趣事情的期待。 就像甜甜的蜂蜜,注满了我的全身。 既然是为了传达我这辈子唯一珍贵的朋友的话而来,我当然要听她说什么。 嗯,嗯。当然要听。 当然,要相信她。 ——即使,那是谎言。 我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她红润的嘴唇上下开合,翘首以盼。 然后,故事开始了。 「昨天,诗雅不小心受伤了——」 是吗? 诗雅,发生了那样的事? 「她说腿疼,问你能不能到山下接她。」 哈哈。 这样啊。 真是,令人难过的事啊。 难过得,我都快要哭了。 「——诶!?诗雅姐姐!!伤到哪里了?很疼吗?」 「……没事,伤得不重。所以,她一定在山下等着和你一起玩吧?」 雷米埃说完,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在我看来,那只手就像捕食者想要吞噬猎物的嘴巴。 一旦进去,就再也无法逃脱的泥沼般的手。 那只手,停在了我的眼前。 森林是生命呼吸的地方。 而她那双如同森林般翠绿的美丽眼睛里,却反常地看不到一丝生气。 就像被大火焚烧殆尽的森林,黑暗深沉。 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新的猎物进入,以满足自己的饥饿,只有危险的森林,存在于她的眼中。 真是太可怕了。 「嗯……可是,姐姐说我不能离开这座山——」 「——没事的。就在山下,很近的。从这里下去一点就到了。」 「呜……那,我们一起去吧!」 唰。 我慢慢地,将我的手放进了雷米埃伸出的手中。 与她温暖的话语不同,她的手冰冷刺骨。 我的体温,被她的手夺走了。 「…………」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沉默了几秒,静静地看着我的手。 但只是片刻。 像是下定了决心,雷米埃用力咬住嘴唇,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从嘴唇上滴落的小血珠,滴落在洁白的画布上。 那滴血,是对我的歉意吗? 还是为了鞭策被我这样的小人物耍得团团转的自己? 无论是什么,我都只是为她坚定的决心送上祝福。 姐姐,你拥有着多么坚定的信念啊。 真是太了不起了。 「嘻嘻~」 「…………」 紧紧地,十指相扣,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松开,这双手在短时间内都不会分开了。 两个人的脚印,印在洁白的雪地上。 来的时候一个人,走的时候两个人。 那么反过来,也一样吗? ** 出了森林,就有一小块空地。 高大的树木和各种杂草丛生,茂密得令人难以置信。 真的,即使有人藏身其中,也难以被发现。 在那样的空地上,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坐着。 正是诗雅。 「——,——!!!!」 「啊?那里,是诗雅姐姐吗?」 「……是的。」 从远处就能感受到的异样。 如同针扎般的,令人不适的感觉。 恶意实体化,形成形状的地方。 诗雅,就在那中心。 我牵着雷米埃的手,一步步走近,终于看清了诗雅为什么以那样不自然的姿势坐在那里。 缠绕在她身上的棕色不明物体,以及从她脖子上延伸到不远处树上的绷紧的绳子,限制了她的行动。 就像捆绑着无法控制的野兽。 她大概,也不是自愿保持那个姿势的吧。 啊哈。 原来如此。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有趣的事啊。 诗雅也发现我了吗? 她抬起头,剧烈地扭动着身体,想要向我传达些什么。 但她越是挣扎,捆绑着她的绳子就绷得越紧,仿佛在强烈地谴责她。 那副模样,让我不禁感到心疼。 「——!!——!!!!」 「啊?诗雅姐姐,被绑在那里了?为什么?」 「是啊。我也不知道……你不是应该赶紧过去,把她解开吗?不,是吗?」 「嗯?知道了!!」 雷米埃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背。 我被轻轻一推,回头看了一眼,便迈开小短腿,飞快地跑向诗雅。 一步。 又一步。 「——,——!!!!」 我越靠近诗雅,她就越大声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喊,并左右摇晃着脑袋。 她用仿佛下一秒就会泪如雨下的眼神,恳切地向我诉说着什么。 她却不知道,那副模样反而激起了我想解救她的欲望。 嗯? 你在说什么? 别过来? 快逃? 你是想这么说吗? 嘻嘻,对不起姐姐。 ——我什么也听不见。 但她被堵住的嘴巴,以及束缚着她的绳子,阻碍了她愿望的实现。 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该有多么痛苦和煎熬啊。 我不是那种看到她身处险境却视而不见的坏人。 「——诗雅姐姐!!」 「——!!!!」 我快速跑到诗雅身边,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不安地转动着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堵住嘴巴的布料被口水浸湿,不断地往下滴落。 我先是抬起我唯一的胳膊,想要解开堵住她嘴巴的东西。 「——!!——!!——!!!」 「呜,啊?对不起姐姐,我马上帮你解开!!」 「——!!!!」 紧紧系着的绳结,单手很难解开。 但我别无选择,只能努力地活动着小手。 当然,诗雅摇晃脑袋的动作也拖慢了我的速度。 快逃。 求你了,回头看看。 她一直在,向我恳求着。 诗雅的眼中,映照出一个焦躁不安的孩子的身影,以及她身后拿着长棍的一个男人的身影。 黑暗的阴影,笼罩在我正在解开诗雅绳子的身体上。 什么嘛,白担心了。 目标不是诗雅,而是我啊。 虽然我早有预料,但还是松了口气。 我看到诗雅眼中那个孩子身后的长棍,正慢慢地举起来。 越来越高。 越来越高。 仿佛没有丝毫怜悯和慈悲,就像要刺破天空一样高高举起。 与此同时,诗雅的眼中渐渐充满了绝望。 高高举起的长棍终于到达了极限,开始缓缓下降。 根据适用于世间万物的法则,那根棍子划破空气,狠狠地砸了下来。 但是,忙于解绳而无暇顾及其他孩子,根本没有注意到—— ——啪。 「就快——啊啊啊啊啊!!!?」 「——!!!!」 鲜红的血液,像花瓣般飞散开来。 ** ——嘎嘎嘎。 乌鸦看着这一幕,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然后迅速展开翅膀飞走了。 ** 42话.证词 我这辈子都没感受过这么强烈的冲击,简直像被雷劈了一样。 淡红色的液体像水彩一样浸湿了画布,顺着我的头发缓缓流下,在地板上形成了一幅小小的图画,那鲜红,正是我的血。 「……,……???」 「………,……!」 *哔——*刺耳的噪音吵得我头晕目眩。 视线模糊,双腿发软,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即便如此,我依然紧紧抓住目标不放,像要完成什么重大使命似的,我成功地扯掉了诗雅嘴里的布,完成了最初的目标。 虽然这只是我自己的身体,但还是忍不住想给自己点个赞。 冰冷的地面恰好能冷却我被击中后滚烫的脑袋,我轻轻叹了口气,感受着这残缺不全的感官。 「………,……——!!!!」 「………,………。」 逐渐恢复的听力,开始捕捉到他们的对话。 看来,他们认定我是某个事件的『罪魁祸首』,并认为我一手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当然,我还不清楚他们是如何认定我是犯人的,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对待诗雅和对待我这个『犯人』的方式几乎一样。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是用诗雅当诱饵把我引出来的。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蜷缩着身体,努力忍受着痛苦。 「……啊……啊啊……好痛……」 「——………?……,……。」 *哒,哒*。 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冰冷而规律的脚步声传入我的耳中。 一个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白发老人,拨开围着我和诗雅的人群,出现在我的面前。 与他慈祥的外表不同,老人的话语中没有丝毫怜悯。 不,或许他对敌人很残忍,但对同伴却很仁慈? 我努力转头看向他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憎恨。 「爱丽丝——!!雷米埃,快给她松绑!快松绑!!!」 「所以,这孩子真的是女巫吗——雷米埃?你说能把她单独引出来,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真是厉害啊。」 「……是的,村长。这孩子就是女巫。」 嗯,我早就猜到了。 看来雷米埃把诗雅绑起来,然后把我引到这里,这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 话说『女巫』啊……好久没被人这么叫过了。 以前,我可是经常被人这么叫呢。 「记录上说,女巫身上会有特殊的烙印。去检查一下。」 「……是。」 *嘶——*我那头艾莉总是称赞不已的秀发被人一把抓住。 头皮撕裂般的疼痛让我忍不住挣扎着,用无力双腿勉强支撑起身体。 我的尖叫声,以及看到我这副惨状的诗雅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森林。 「啊啊啊啊啊——!!!啊……啊..痛……好、好痛!」 「……我不会说对不起的。」 「雷米埃,你不是这样的孩子!求求你,求求你别这样!!!」 「——不,我必须这么做。」 然而,被绑住无法动弹的诗雅,和我这连树枝都掰不断的弱鸡,我们的反抗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挣扎。 对于拥有坚定信念的人来说,这点阻碍根本不算什么。 在他们眼里,我们所要承受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不要……不要,别这样,雷米埃!!!」 「……」 *嘶啦,嘶啦*。 尽管我拼命哭喊着让她住手,雷米埃纤细的手指却毫不犹豫地撕开了我的衣服。 随着刺耳的声音,我的上衣被撕成碎片,很快就变得破烂不堪,再也无法遮蔽我的身体。 最终,它露了出来。 「……嗬..!!」 「——这是……」 「女巫的……烙印……!!」 *呼——*。 没有一丝遮挡,冰冷的冬风直接吹拂着我的上半身。 周围的人,包括跪在我面前的诗雅,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倒吸一口凉气。 不,诗雅受到的冲击似乎比其他人更强烈。 一时间,周围陷入了寂静。 当所有人都被那狰狞的伤疤和伤口惊得说不出话来时,被称为村长的老人最先回过神来,向我走来。 「……这,已经不需要再问了……不过,我还是象征性地问一句吧。你是,『女巫』吗?」 「……女……女巫……?」 「我问你,是不是给我们村子下了可怕的诅咒,毁坏了田地,唱着怪异的歌谣,破坏了圣物,让人们陷入绝望的——『女巫』?」 村长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他列举了村子里发生的怪事,问我是不是这一切不幸的根源。 我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无法动弹的脑袋,表示否认。 随着我的动作,未干的血液从我的头上滴落下来。 「……不、不知道……我……不是……我不是、坏孩子……不、是……」 「……哼,你想否认吗?」 我否认了罪行。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根本没做过这些事。 但我的举动似乎惹恼了村长,他一脸不悦地看着在我面前哭泣的诗雅。 当村长的视线转向诗雅时,抓着我头发的雷米埃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咦? 这滑稽的一幕,让我拼凑出了所有的碎片。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诗雅会被绑起来。 雷米埃,用谎言把我引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我都明白了。 猜谜游戏太无聊了,直接揭晓答案吧。 最近的暴雪和异常气候,以及随之而来的寒潮,让村里的气氛变得人心惶惶。 原本就受排挤和怀疑的诗雅,被当成了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也就是『女巫』。 黑色的头发也被视为不祥的象征,对他们来说,这已经足够成为证据了。 但不知为何,矛头又指向了我。 诗雅不可能把我的事告诉他们,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深爱着诗雅的雷米埃出卖了我。 就像她跟我说过雷米埃的故事一样,她也一定跟雷米埃说过我的故事。 啊啊。 这真是,感人至深的爱情和友情故事啊。 作为一名观众,我都想为这精彩的剧情鼓掌了。 果然,这位女主角似乎不希望诗雅成为众矢之的。 她在我的耳边,轻声低语。 「——你叫爱丽丝,对吧?这样下去,韩会死的。」 「……啊……?」 「你是女巫。你是怪物。你是坏孩子,都是你的错——」 她对着我的耳朵低语,生怕被看着诗雅的村民们看到。 让我承认我就是罪魁祸首。 这样,诗雅才能活下来。 即使诗雅正看着我和她,她也毫不犹豫地命令我。 或许在她看来,现在被讨厌根本不算什么。 「——雷米埃!!你、你在干什么……你——!!」 「……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爱丽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啊……啊啊……?」 *点头点头*。 我眼神涣散,呆呆地点头,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回应着雷米埃的话。 如果问我,我的命和别人的命哪个更重要,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别人的命。 如果那个人,是我珍视的朋友,那就更不用犹豫了。 嘻嘻。 诗雅姐姐,你真是太幸运了。 身边有这样深爱着你的人,真是莫大的幸福。 真正的朋友,不是在你开心的时候为你庆祝,而是在你身处险境的时候,在你身边帮助你的人。 我真羡慕你。 好羡慕。 「我……我是……女巫……我是……女巫……」 「……爱丽、斯?不是的……别说了……别说了,爱丽丝!!」 「——哦?」 诗雅曾经说过,雷米埃不是她真正的朋友,除了她之外,雷米埃还有很多朋友。 确实,像她这么聪明的人,交朋友应该很容易。 诗雅一定感到一丝嫉妒和孤独吧。 所以,当我提出想和她做朋友的时候,她才会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但是诗雅错了。 雷米埃只是个头脑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的女人而已。 她在人前总是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总是带头数落诗雅,这一切都是她深思熟虑后的行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我……错、了……」 「原来如此……你终于承认自己的罪行了……」 「——你在说什么啊爱丽丝!!别说了……清醒点,清醒点!!」 因为如果连她也受到排挤,就再也没有人能帮助诗雅了。 她知道,只有她带头数落诗雅,才能减少其他人对诗雅的指责和暴力。 为了诗雅,雷米埃姐姐咬着嘴唇,啃着指甲,努力地扮演着这个角色。 就连她自己,都可能没有意识到,她的演技是如此精湛。 作为回报,我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认错,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雷米埃!!你……你……!!」 「……我说得对吧?这孩子才是真正的女巫,韩只是被诅咒控制的受害者。」 「哈哈,原来如此。你能发现这一点并解决问题,不愧是我们村里最聪明的孩子!!」 *砰,砰*。 拳头大小的石头朝我飞来。 或许是因为害怕被认定为女巫的我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们惊恐地开始向我投掷东西。 明明是他们在侮辱我,却反而害怕我。 真是讽刺。 石头砸在我的头上、身上、腿上、胸上——如果没有石头,就扔树枝,如果没有树枝,就扔泥土,如果连泥土都抓不到,就朝我吐口水。 去死吧!! 都是因为你……我的孩子才……!! 今年的收成全毁了……!! 因为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替罪羊,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身上。 因为一个完美的稻草人,可以让他们心安理得地发泄心中的怨恨。 他们陷入疯狂,向我倾泻着恶意。 如果说对带来好运、幸福和财富的神的敬畏可以称为信仰,那么对带来灾难的怪物的恶意,是否也可以称为信仰呢? 他们是信徒,是渴望救赎的苦行僧。 那么我,又是什么呢? 「嘻嘻。」 在如雨点般落下的杂物中,我的身体痛苦地呻吟着。 震耳欲聋的尖叫,和人们如释重负的叹息。 听着这一切,我只是默默地,露出了一个无人察觉的微笑。 43话.讨价还价 砰,啪嚓,啪! 理性、道德与伦理都被抛诸脑后,一场狂欢正在上演。 如同贪婪地吞噬着油脂燃烧的火炬,疯狂席卷着人们,将他们化作燃料,跳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舞蹈。 锋利的石头,腐朽的木头,锈迹斑斑的铁块。 足以伤人的物件划破空气,砸向那个孩子。 「…啊…呜!!…啊,啊啊!!」 「ㅡ你们这群疯子!!!住手,住手啊!!!!」 无力反抗,爱丽丝只能生生承受着这一切。 再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我像疯了一样,口不择言地怒吼着,那些我从未说出口的粗鄙之语,此刻却脱口而出。 那个,双手合十不断祈求宽恕的孩子,究竟做错了什么? 蜷缩着身体,丝毫没有反抗,甚至没有逃跑,只是默默承受着伤害的孩子,究竟犯了什么罪? 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我名字的孩子,在你们眼中,真的是你们所说的残忍的魔女吗? 随着我的动作,捆绑着我的绳子越勒越紧,我早已麻木的四肢被束缚得更加动弹不得。 然而,我的话语却无法传达给他们。 他们只是嘲笑我,变本加厉地继续着他们的暴行。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被几根细绳捆绑着动弹不得,除了嘶吼,我什么也做不了。 「姐姐......」 「…啊…啊啊…!!」 紧紧地。 无论我如何伸出手,被压在身后的双手都无法触碰到那个孩子。 她替我承担了莫须有的罪名,痛苦不堪,而我却无力伸出援手。 这种无能为力,比什么都让我痛苦。 即便如此,我也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因为,这是我的罪孽。 「是我!!是我干的!!都是我做的,所以住手!!求求你们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ㅡㅡㅡㅡㅡ!!?」 「ㅡ抱歉,韩。」 被撕裂的布料,被塞进了我张开的嘴里。 那僵硬的白色布料,是爱丽丝身上那件被撕碎的衣服的一部分。 我拼命挣扎着想要吐出来,但蕾米埃的手却牢牢地控制着我,毫不费力地将布料塞进了我的嘴里。 她用抓来爱丽丝的那双手,用抓住爱丽丝的头发撕碎她衣服的那双手,再次捂住了我的嘴。 不让我证明爱丽丝的清白。 不让我对孩子,说出哪怕一句道歉的话。 让我,以爱丽丝为祭品活下去。 「但是,你至少要活下去啊....」 「ㅡ,ㅡㅡㅡㅡ!!!」 「.....对不起。」 蕾米埃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抽搐的头。 这微不足道的安慰,以及她的话语和举动,都无法抚平我内心的伤痛。 这一切并非我本意,我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但这所有的一切,终究是我一手造成的。 蕾米埃,会做出这种事,也是。 爱丽丝,承担了所有的罪名,也是。 一切,都是。 我只能像野兽般呜咽着,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 我的双手被紧紧地绑在一起,无法合十祈祷,嘴里塞满了布料,连祈祷词都无法念出,但我依然虔诚地跪在地上,祈求我的膝盖能够触碰到天际。 即使祈祷的对象不是神明,而是恶魔,也无所谓。 只要能拯救那个孩子,是谁都好。 即使祈祷的代价是我的灵魂,只要能帮助此刻在我眼前痛苦挣扎的孩子,那就足够了。 所以,求求你ㅡ 嘎,嘎ㅡ 「ㅡ去死。」 神明回应了我的祈祷。 巨大的狂风,骤然刮起。 ** 不记得确切的日期了,只记得是深秋的某一天。 那一天,我和爱丽丝敞开心扉,成为了朋友。 我靠在树上,坐在落叶堆上,爱丽丝躺在我的膝盖上,用指尖愉快地拨弄着我的头发。我问了她一个我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爱丽丝,你为什么喜欢黑色?』 『嗯?』 『…只是,看你好像很喜欢。』 爱丽丝停下了拨弄我头发的动作,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那动作原本让我觉得痒痒的,却又隐隐约约地感到舒服,此刻停止了,让我感到一丝小小的失落。但我更想知道爱丽丝的想法,于是继续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黑色通常是人人避之不及的颜色。 不,与其说是避之不及,不如说是厌恶,甚至是憎恨。 这不仅仅是宗教『喜好』或『教育』造成的偏见,而是如同刻在人们基因里的生存本能一般,人们对黑色的厌恶程度令人难以置信。 就连刚出生不久、什么都不懂的婴儿,看到我黑色的头发和眼睛,都会吓得哇哇大哭。 就好像,他们本能地对这种颜色感到恐惧。 或许正因如此,爱丽丝对我的黑色头发不仅没有像蕾米埃那样漠不关心,反而表现出极大的好感,称赞我的头发像夜空一样美丽,这让我觉得她有些特别。 当然,我一点也不讨厌。 我不是怀疑她的行为,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而爱丽丝的回答是: 『因为艾莉姐姐的头发也是这个颜色。』 一个令人有些失望的答案,一个别人的名字。 我撅起嘴,装作生气的样子,问她: 『…艾莉,姐姐?』 『嗯!萨艾莉姐姐!!我的家人!!嗯....她不让我告诉别人,所以这是个秘密.....不过,我可以特别告诉你,诗雅姐姐!』 『嗯...?那是什么?』 『ㅡ艾莉姐姐的头发,和诗雅姐姐一样,是又黑又纯净的颜色。』 爱丽丝说,和她亲近的人头发都是黑色的,如果她的头发也是黑色就好了。这番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首先,我惊讶于竟然还有人和我一样拥有黑色的头发。 其次,我惊讶于这如此善良可爱的女孩,除了我之外,竟然只有两个亲近的人。 看来她的监护人,对她是有些过度保护了。 当然,看到爱丽丝如此纯真无邪的模样,也就不难理解了。 之后,我们的话题主要围绕着爱丽丝的监护人「萨艾莉」。 当然,每当我问起关于萨艾莉的信息,得到的都是「她不让我说ㅡ」这样充满疑点的回答。 我一度想过,或许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可以建立联系。但随着我了解的越多,我越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再加上爱丽丝说她不喜欢与人接触,我最终还是放弃了。 那一天的回忆,也就此结束了。 与我无关的事情。 我分明,是这么想的ㅡ ㅡ轰隆!!!! 这声音,与其说是风声,不如说是充满了不祥和狂暴的轰鸣。 短暂的寂静后,空中传来一声惨叫,温热的液体溅到我的脸上。我强忍着狂风,努力睁开被吹得快要闭上的眼睛,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但我很快意识到,我的举动毫无意义。 因为就在我的眼前,站着一个先前并不存在的人,而她,正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飘扬,飘扬。 黑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 「........」 「.......啊?」 那一瞬间,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宁愿相信我的眼睛出了问题,但这更像是现实。 嘎吱,嘎吱嘎吱。 一个女人,嘴里塞满了不知名的肉块,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穿过人群来到这里的,但她正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爱丽丝。 咯吱,咯吱咯吱。 我不想理解,也不愿理解的声音,不断地传入我的耳中。 她的嘴夸张地张开又合上,那肉块喷溅出的鲜血四处飞散。 啪嗒,毫无防备的我,脸上也沾上了几滴。 那块肉,足有成人手臂那么粗,不,ㅡ那分明就是成年男性的手臂,在短短几秒钟内,就消失在了女人的口中。 连骨头,都没剩下。 她轻而易举地吞下了这不可能被吞咽的东西,然后缓缓地闭上了嘴。这如同合成影像般不真实的画面,让我不寒而栗。 那是什么。 那究竟,是什么。 鲜红的嘴唇再次微微张开,我下意识地感到恐惧,我相信我绝不是唯一一个感到恐惧的人。 除了远处那个发出惨叫的人——大概是那条手臂的主人——之外,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从那张嘴里,传出了难以置信的优美声音,打破了寂静。 「相信并放任他们,是我的错。」 「.........」 「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竟然还对人类……抱有期待,真是太羞耻了。」 那声音,冰冷而又炽热。 虽然很奇怪,但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 她的语气,如此的礼貌,与她刚才啃食手臂的骇人举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对我来说,这种礼貌的语气,反而更加可怕。 就好像,她在压抑着怒火。 就好像,她在拼命克制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当然,即便如此,她也无法掩饰言语中流露出的冰冷和敌意,那份冰冷与敌意,丝毫不逊于她刚才的举动。 她在想什么? 她紧闭着双眼,仰望着天空,仿佛不愿看到周围的任何事物。 「人就应该待在人之间……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ㅡ」 「.....你,究竟是……?」 「ㅡ但那也,得分人。」 野兽般的眼睛,看向了我们。 那双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焰般赤红。 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非人的,竖直的瞳孔。 女人无视了村长结结巴巴的话语,甚至没有朝他看一眼。 她缓缓地,向我们走来。 这就是,怪物。 我从未见过,也只在故事里听说过。 但即使是我,也能一眼看出,她绝非人类。 「.......啊...啊啊...」 「魔...魔女……!」 刚才还疯狂扔石头的村民们,此刻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动弹不得,僵在原地。 与她凶狠的眼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玻璃工艺品般,温柔地抚摸着怀里的孩子。 轻轻地,轻轻地。 她鲜红的舌头,缓缓地舔舐着爱丽丝沾满鲜血的脸庞。 爱丽丝原本的肤色,逐渐显露出来。女人上下动了动喉结,咽下了口中积攒的唾液。 这画面让我作呕,但我却无法移开视线。 和她截然不同的,仿佛凝聚了所有黑暗的头发。 如同夕阳般燃烧的,神秘的双瞳。 这似曾相识的景象,让我想起了和爱丽丝的对话。 「ㅡ全部,杀掉。一个不留,一滴血也不剩。」 嘎,嘎。 天空,变得昏暗。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语,无数乌鸦遮天蔽日,齐声鸣叫。 从灌木丛中,不知名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缓缓逼近。 萨艾莉。 爱丽丝的监护人。 爱丽丝口中的,唯一的家人。 怪物,向所有人露出了獠牙。 ** 44话.原谅 哐啷。 曾经,我多少还是对人类抱有一丝信任的,可现在,这信任就像玻璃珠一样,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锋利的碎片,似乎在我胸口翻腾。它们化成一支支飞速射来的箭,变成一根根拔不出的刺,将我的心撕得粉碎。 好痛。 真的好痛啊。 背叛的代价,沉重得如同我付出的信任;如同孩子流出的鲜血,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 我强忍着想要像疯子一样咆哮的冲动。 因为,他们欠我的债还没还。 我绝对,不会轻易地,让他们死去。 「走,走开!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 「——你以为,你能逃掉吗?」 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沾满鲜血的木棍,一边胡乱挥舞,一边独自朝着村子的方向逃窜。 或许是害怕周围无数双注视他的眼睛,他一边怪叫着,一边滑稽地逃命,那样子,活像个小丑。 而那小丑的木棍上,赫然印着触目惊心的黑色血迹。 血。 从孩子的头上,不断流淌的鲜血。 原来如此。 是你,用那根棍子,打了孩子吗? 是你,对吧。 就是你。 「——吃掉他。」 当然,周围待命的魔宠们不会放过他,这个无礼的人类很快就被乌鸦、狼和鬣狗群吞噬了。 尽量慢慢地,啄食、撕咬吧。 挖出他肮脏的心脏。 让他连他们所说的天堂都去不了,让他连一丁点尸体都留不下,全部吃掉。 啊。 还有,那张发出令人作呕声音的嘴和喉咙,先把它们弄烂。 「——孩子,要醒了哦。」 「....咕噜噜噜。」 咔嚓,咯吱,刺啦。 响彻森林的惨叫声,在我的指示下迅速消失了。 森林里,只有不仔细听就听不到的细微气泡声和动物们细小的进食声。 看到这一幕的人类,有的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有的则失去了理智,想要逃跑。 我怕孩子听到这些声音醒来,便用双手轻轻捂住孩子珍贵的耳朵。 别听。 那些都是垃圾一样的人类发出的,不值得一听的声音。 这里就交给我,您安心睡吧。 这些不配被称为生命的肮脏存在,将会用自己的性命将一小块土地染成红色,结束自己的一生。 就连死都如此令人作呕和丑陋,稍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逃,逃啊!!」 「魔女....魔女叫来了同伴——!!」 一些人类,趁着刚才那个男人吸引了乌鸦们的注意力,开始朝相反的方向逃窜。 真是的。 要是乖乖待着,还能多活一会儿呢。 是因为寿命太短,还是单纯的愚蠢呢? 人类总是忘记过去。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会将自己推向死亡。 他们挥舞着火把,祈祷着朝自己奔来的动物们只是害怕火焰的普通野兽。 但人类的愿望是不会实现的。 「——这,这怎么可能!!」 「呿....走好,休泰因!」 发现火把没用后,他们开始互相陷害,绊倒同伴,然后自己朝另一个方向逃窜。 被绊倒的人,死死抓住那个要抛弃自己逃跑的男人的裤子,不放手。 像水蛭一样紧紧抓在男人身上的人,和拼命想把他推开的男人,开始了殊死搏斗。 我能感觉到我的魔宠们散发出的厌恶感。 快下令吧,它们在催促我。 它们不想再看到这些丑陋的生命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们真的和爱丽丝一样,是『人类』吗?这场景实在是太难看了。 真恶心。 「——德米,你这个混蛋!?这...这...这...啊啊啊!!」 「该死,别抓我!!滚开!!」 「嘿嘿嘿....!你,别想,一个人,逃!!!!」 放弃了身为人类尊严的两只野兽的争斗,最终以成为从天而降的乌鸦们的食物而告终。 看着他们在被撕咬的过程中仍然互相咒骂,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做出的决定。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眼前这些明明是人类的家伙,说出来的话却怎么听怎么令人作呕。 「哈.....哈哈...!!」 只有,憎恨。 我竟然相信了这些家伙,把孩子托付给了他们。 抱着爱丽丝的我,脸不禁扭曲起来。 远处那些看着我的人类,与我短暂的目光交汇后,尖叫着后退。 「.........」 「.........」 这时。 有一个独自被绑着的人,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没有恐惧,但与我无关,所以我无视了她。 短暂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仅此而已。 「..........」 以前。 虽然现在想起来很羞耻,但我曾经把孩子独自囚禁起来,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那时的我,愚蠢地认为,只要给孩子做好吃的,给她唱歌,给她创造干净的生活环境,她就会幸福。 但是,即使是再大的鸟笼,如果鸟儿不能展翅高飞,也只能日渐衰弱。 即使我给她读再有趣的书,献上再美丽的花,给她看再耀眼的宝石,鸟儿的叫声也只会越来越悲伤。 爱丽丝,终究是渴望被爱的孩子。 而我,是个不懂人心的,彻头彻尾的怪物。 所以,我苦苦思索。 我,该怎么办。 为了孩子,我能做些什么。 我彻夜难眠,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但可耻的是,我的能力不足,最终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就这样,时间流逝,树叶上结起了露珠,开始下霜了。 经过深思熟虑,我允许爱丽丝走出大山。 因为,人,是需要与人交往的。 我祈祷着,能出现一个能抚慰孩子寂寞的人。 说实话,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在第一天,她就遇到了一个黑发的女孩,第二天,她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这让我很惊讶。 我知道,这都是因为孩子纯洁善良的心灵感动了别人,所以,我没有嫉妒,只是称赞了孩子勇敢的举动。 交到了朋友的爱丽丝,渐渐恢复了活力。 我享受着在壁炉前听她叽叽喳喳地讲述当天发生的趣事。 为了抑制自己的冲动,我出去狩猎,并坚信,如果发生什么事,我派去在她身边的乌鸦能够处理好一切。 我很满足。 我,安于现状。 而这,就是问题所在。 「您....您是.....」 「——我对,和尸体,聊天没兴趣。」 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老人跟我说话,但我没心情跟他废话。 对话,不应该是智力相当的存在之间的交流吗? 对我来说,他们就是这样而已。 反正他们说什么谈判啊,道歉啊,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词,最终目的不过是人类引以为傲的,为了保命的可憎伎俩。 我没有,哪怕一丝一毫,任何理由,去饶恕他们的性命。 一点一点,慢慢地。 我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孩子沾满鲜血的脸,生怕弄疼她。 每舔一下,都有粘稠的暗红色血液沾到我的舌头上。 爱丽丝的血,尝起来,苦涩得令人心碎。 在血迹下,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慢慢显露出来。 孩子原本白皙柔嫩的皮肤上,深深地扎着尖锐的木刺和碎石,我无法想象她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下,是数不清的青紫色的淤痕,我几乎不忍直视。 「....啊....啊啊....」 「——是我,爱丽丝。」 是因为暴露在人类的恶意之下吗? 还是,因为被欺骗和背叛的痛苦? 明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孩子却还在瑟瑟发抖,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痛苦? 我轻轻地抚摸着爱丽丝的背,生怕碰到她的伤口,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时,她那尚未聚焦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了。 她微微张开嘴。 「姐....姐.....?」 「...是我,萨艾莉。我来晚了,对不起。」 「嘻.....嘻嘻....嘻....咳咳,,」 「.....真的,很对不起。」 听到我的声音,爱丽丝才意识到我来了,她不顾自己重伤的身体,吐着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鲜血从嘴角流下,我甚至忘记了应该帮她擦掉,因为,爱丽丝的笑容太美了。 这景象,即使被称为一件艺术品也毫不逊色,却让我感到无比的痛楚。 因为,这笑容太美,太耀眼了。 没有对欺骗她,把她带到这里,残忍地想要杀死她的人的愤怒。 没有对同样是人类,却仅仅凭借猜测,就给她安上魔女罪名的人的背叛感。 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什么都没有。 但在我看来,这笑容,就像是她强忍着痛苦和悲伤,将它们深深埋藏在心底一样。 就像是她害怕伤害到别人,连生气都不敢一样。 「——杀光他们。」 所以,我冰冷的命令脱口而出,这已是必然。 我本想让他们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故意留下一些人让他们互相残杀,让他们体会死亡的恐惧,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高高举起手。 仿佛回应我一般,漆黑如墨的夜空中,浮现出无数双猩红色的眼睛。 我只是想,快点结束这肮脏的场面,快点解决掉这些人。 但是—— 「啊....不...要.....」 「........」 「不....不要这样...!!」 但是,我不能放下这只手。 孩子的小手,轻轻地握住了我高举的手。 那只稍微用力就会碎掉的手,我无法抗拒。 「我.....我不想.....因为我.....有人死去...!!」 「.........」 我—— 45话.旅程 要恨罪,不要恨人。 在看不到尽头的轮回枷锁中,我见过无数耀眼夺目的圣人,他们总是异口同声地说着这句话。 当然,虽然措辞各不相同,但大意都差不多。 嗯,是啊。 这的确,是句好话。 但是,犯罪的不是别人,正是人啊,怎么能恨罪不恨人呢? 不如说,罪孽本身只是被定义出来的。 最不应该恨的,难道不是罪孽吗? 人们,恨的是人。 因为罪孽没有实体,难以去恨。 因为人就在眼前,容易去恨。 即使憎恨他人的代价,最终只会让自己更少地爱自己。 即使在吞噬自身、熊熊燃烧的憎恨的尽头,只剩下空虚。 人们也无法控制日益增长的仇恨。 努力抹去无法抹去的东西。 努力忘记无法忘记的东西。 这些人,真的,不可怜吗? 有时。 不,或许,一直都是。 我们因为不理解他人而憎恨,因为憎恨他人而不去理解他人。 我们应该知道对方为什么做出那样的选择,为什么不得不那样做,是什么驱使了他们。 否则,憎恨的枷锁就会像衔尾蛇一样,无休止地循环往复。 如同衔尾蛇,憎恨不会消亡,会永远活在我们身边。 即使最终会吞噬自己,也不会停止。 它会顽强地活下来,折磨我们。 所以,我决定停下来。 「ㅡ我知道,了。」 「......啊..!」 「....回去,吧...我们,的家..」 真的,大家都。 没办法啊。 ** 如同谁也预料不到的突发事故。 如同没有任何预兆,瞬间出现席卷一切的灾难。 原本「平凡」二字再合适不过,温柔地相拥,彼此贴着胸口,分享心跳,积累新的回忆,快乐幸福地结束的一天。 那一天,变成了另一个意义上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天。 首先是脖子被撕裂,在痛苦的挣扎中却连尖叫都发不出,活生生地被锋利的喙和牙齿一块块地撕扯下血肉的人们凄惨的模样。 无视生命的尊严,强行延长生命,只为施加痛苦的悲惨景象。 简直就是降临人间的,地狱。 断裂的骨头和撕裂的皮肉发出的和弦,是代替嘴巴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所有人陷入恐慌之际,大约有十个勇敢而鲁莽的人,趁着周围人注意力被分散,试图突围逃离此地。 但是,没有任何反转,他们就这样虚无地在我们眼前变成了冰冷的肉块。 面对这样的情况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百余名村民,就像屠宰场等待宰杀的猪一样,只祈祷即将到来的死亡没有痛苦。 是啊。 这里没有任何人,对将爱丽丝逼上绝路的自己进行反省和忏悔。 只有只顾自己安危的罪人。 背叛者的终点,科基图斯。 地狱的最深处。 「....韩,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 「.....如果听到了,能帮我开门吗?」 咚,咚,咚。 温柔却又,坚定。 有节奏的敲门声,与敲门者的性格如出一辙。 用薄木板草草拼凑而成的简陋房门,就像我一样,总是优柔寡断,任人摆布,摇摇晃晃。 门与墙之间的缝隙随着晃动时而张开时而闭合,房间里唯一的亮光——从缝隙中透进来的光线也随之忽明忽暗。 带着红色光芒的光线,预示着现在是清晨或傍晚,它越来越长,仿佛伸手就能触及。 在光线中更加清晰地展现自己存在的,漂浮在空中的尘埃,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自由自在地飞舞着。 一无所知, 厚颜无耻地。 我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华丽都觉得刺眼,只能用双臂遮住双眼。 这才迎来了彻底的黑暗。 它仿佛在告诉我,这里才是我的归宿,光明照耀的地方不属于我,它慢慢地将我包围。 这个事实,让我变得无比悲惨。 「...已经两天了,韩。你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 「..........」 「.....求你了,出来吧?」 蕾米埃关心我的话语。 听到这句话,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像睡着一样死去。 不,就连这对我来说也是奢望吗? 悲惨地,无比难看地,痛苦地。 我,必须那样死去。 「....我放了几个土豆在门口....我先走了。」 「.........」 门外,不像她一贯作风的拖沓脚步声渐渐远去。 对新生活的期待如同高耸入云的大楼。 摔下来的时候,痛苦和冲击也如同那高度一样,难以言喻,锥心刺骨。 就像多米诺骨牌。 我以为自己牢固建立起来的关系,却像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崩塌一样,轻轻一碰就轰然倒塌。 即使我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守护,不让任何人触碰,他们也会故意在我面前,将它推倒。 哗啦啦啦,地。 我耗费多年心血堆砌的作品。 然而与我的努力相比,多米诺骨牌倒下的时间太短了。 但即使如此,也没关系。 因为我能承受。 虽然我不再期待与他人建立长久的友谊,虽然它总是崩塌。 即使如此,我也有对方这个绝佳的避难所,可以把破裂关系的责任推卸给对方,然后逃之夭夭。 我没有错。 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如果不是出生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会交到朋友,和家人一起快乐地旅行,和喜欢的人相遇相爱。 我,这样想。 所以。 当我意识到,我射出的箭正朝着我自己飞来时—— 当我意识到,破坏关系、伤害对方的其实是我自己时—— ——我,绝望了。 『......姐......姐.....』 「.......ㅡ!!!」 簌簌。 一个声音掠过我的脑海,我猛地把头埋进地上厚厚的稻草里。 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拒绝一切。 但是,即使我用尽全力把手指塞进耳朵里,也无法阻挡脑海中那个虚弱的声音。 反而,我越是用力捂住耳朵,大声喊叫,它就越是耀武扬威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啊.... 啊啊.... 没错。 我是罪人。 我是背叛者! 我是,垃圾!! 我张开嘴,喊了出来。 不停地低语着,揭露我的罪行。 为了摆脱那致命的,罪恶感。 为了得到一点点安慰。 但是,在这个连受害者都不存在的地方,胡言乱语又有什么意义呢? 道歉,忏悔,应该献给受害者。 「......爱丽丝...」 我慢慢地从稻草堆里抬起头。 从狭窄的缝隙中透进来的红色阳光早已消失不见,涣散的瞳孔中只映照着漆黑的夜色。 颤抖的双手费力地拉开门,没有上油的铰链发出了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啪嗒,向前伸出的脚碰到了什么东西,接着是东西散落的声音。 「.......啊。」 看起来是蒸熟的土豆,从翻倒的篮子里滚落出来,散落一地。 咕噜咕噜,土豆在泥土地上滚来滚去。 我捡起其中一个沾满泥土的土豆,放进嘴里。 狠狠咬了一口,已经凉透的土豆,除了泥土的焦苦味,没有任何味道。 「....该走了...」 是啊。 我,必须走。 我把吃了一半的土豆扔了出去。汪汪,隔壁邻居家的狗叫着,津津有味地吃着什么。吃得真香啊。 根据蕾米埃的说法,是两天,不,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应该是三天了。 漫长的空白期里,我只是坐着,即使没有离开村子,已经开始颤抖的双腿在进入森林之前就已经到达了极限。 我从附近找到一根长度合适的木棍,把它当作支撑,开始往前走。 嗒,嗒。 拄着拐杖,走啊,走啊。 我越过了村子的边界,用木头搭建的栅栏。 走过了腐烂的落叶堆积到膝盖的沼泽。 走过了因寒冷而枯萎的山莓藤蔓。 走过了被雷劈中,烧焦的橡树残骸。 嗒,嗒。 迎着寒风,用鲜血淋漓的手拄着拐杖,我一步一步地走着。 忍着,忍着,再忍着。 这点痛苦,和我之前所承受的痛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这点伤,连我对爱丽丝造成的伤害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就这样,走了多久呢。 「......啊。」 我看到了一棵熟悉的树。 走到树下,我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曾经,我喜欢在这里午睡,阳光明媚的地方,现在只有刺骨的寒意。 我看着被云层遮蔽,看不见的月亮,闭上了眼睛。 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哈哈。」 就这样,我的眼皮越来越沉。 啊,真讨厌。 讨厌。 就这样死去,或许也不错。 慢慢地,痛苦地,在寒冷中—— 对我来说... 真的..... 真...的.... 很合适... 在黑暗,之中..... 「....真是的...姐姐,在这里睡着会感冒的——」 如同那时一样。 唤醒我的,细小的声音传了过来。 ** 46话.福音 给予某人爱。 这就像培育一株娇贵的植物。 一次浇了过多的水,花瓣便会枯萎,根茎也会腐烂。 如果持续减少浇水量,茎便不会生长,叶子也会枯萎。 就这样,一切都可悲地死去了。 所以,给予爱,就如同肩负起一个生命的责任。 必须时刻将这句话铭记于心。 敲碎鸡蛋时,如果用力过猛,脆弱的内里也会连同蛋壳一起永远受损。 如果用力过轻,就连在蛋壳上刻划痕迹都无法做到。 我们总是轻易说出口的词『适度』。 我们应该再次思考,这个词中蕴含的沉甸甸的意义。 是的。 就像,现在这样。 「ㅡ诗雅,姐姐...!!」 「......爱丽...丝...」 伸手不见五指,深沉的森林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簌簌,我以干枯而嘶哑的哭泣声为路标,拨开灌木丛,向前走去。 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便听到了如同呻吟般的回应。 荆棘藤蔓仿佛在阻止我前进,紧紧地拽着我的衣服,刺痛着我的肌肤,但我还是朝着诗雅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时,似乎受了比想象中更重的内伤,时间就这样流逝,三天后的现在,我的视线依旧摇晃不定,无法聚焦,晕眩的头脑也让我脚步踉跄。 好痛。 好累,想休息。 格外沉重的重力将我向下拽,但仅仅是这样,还无法束缚住我。 我用力地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闭上毫无用处的双眼,依靠声音,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即使腿脚无力,倒下也罢。 即使身体不听使唤也罢。 如果没有了双腿,就用仅剩的一只手臂。 继续,向前。 在那里。 我的前方,她就在那里。 就像过去的我自己一样。 因为那里,有一个所有信仰都崩塌的孩子。 我,无法不去她身边。 帮助这样的她们,正是我存在的意义,也是我的宿命。 「姐姐,好久不见。」 「.....啊...啊啊...!」 「....没见面的这段时间,完全变成爱哭鬼了呢,诗雅姐姐。」 「ㅡ真的,好久不见。」 紧紧地。 我,纵身拥抱着她。 ** 就连柔和的月光也无法尽职尽责的地方。 看起来连支撑自己的身体都十分费力的孩子,即便如此,还是独自一人走在黑暗的森林中。 拒绝我的帮助,也拒绝逃离所有痛苦的记忆,在远处重新开始幸福的生活。 『....求你了...姐姐....!』 『.......』 爱丽丝就这样,决绝地离开了我的怀抱。 为了向他人伸出援手,为了握住某人的手,爱丽丝即使空荡荡的袖子在风中飘动,即使脚步踉跄,也依然向前走去。 即使,向他人伸出手,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一只手会为自己而存在。 即使,这份好意会像这次一样,给自己带来巨大的伤痛。 这孩子绝对不会停下脚步。 『拜托了......姐姐.....!!』 因为,她是爱丽丝。 "......." 啪嗒,手中握着的树枝无力地断裂。 我用力地握紧,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嘎吱,嘎吱。 几秒钟后,我紧紧地咬着嘴唇,将手中彻底粉碎的树枝向下挥洒。 乘着风飘散的粉末,在空中缓缓散开。 是的。 世界是残酷的。 对孩子来说,尤其残酷。 爱丽丝被石头绊倒,有时会因为看不见前方的树木而撞到头,即便如此,她还是朝着前方那个呼唤着自己名字,说着对不起的人,坚定地走去。 她们只是焦急地呼唤着彼此的名字,依靠声音,挪动着难以控制的身体。 跌倒了,就再次爬起来。 最终,精疲力尽倒下,就匍匐前进。 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像她们所承受的痛苦一样,逐渐缩短。 但是,为什么越是靠近,那娇弱的身体上,就越是增添一道道难以承受的伤痕呢?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为了折磨爱丽丝而存在。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一定是恶神。 否则,伪装成神明的恶魔,怎么可能在世界的彼端嘲笑着这孩子,向她挥手呢? 面对如此强大的恶意,面对世界将残酷集中于一人的荒谬,我的内心被绝望的火焰灼烧着,变得一片焦黑。 我注视着那令人心疼的身影,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放下伸向孩子的手。 当然,我想阻止她。 我想立刻,让她停下脚步。 但如果我现在靠近孩子,她一定会抓住我伤痕累累的手,想要逃到某个无人之地。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或许真的会利用孩子对我的好意,将她束缚住,让她哪儿也去不了。 所以我不得不放下伸出的手臂。 从紧紧拥抱的怀抱中放开孩子,将她移到那个如同尸体般躺在那里的家伙身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我,除了远远地注视,什么也做不了。 我没有资格阻止孩子的决心。 像我这样,同样伤害了孩子,却以此为代价得到了救赎的人,没有任何权利阻止她的行为。 所以,即使我想阻止孩子的行为。 即使我想带着为了他人而奉献自己的爱丽丝,逃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乐园。 即使我心中怀揣着这种只有怪物才拥有的丑陋的愿望。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紧牙关,爬上高高的树梢,将孩子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眼中。 是的。 真是,无比窝囊的样子。 「....我....我...!!」 「.......没关系,姐姐。我会,原谅你。」 沙沙,一阵冷风吹过,树木摇晃起来。 我所在的位置也随之摇摆不定,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分散我对孩子的注意力。 此刻,我的双眼只为注视孩子而存在,我的双耳只为倾听孩子的声音而存在。 所以,别打扰我。 你,想死吗? ㅡ嗖! 「......!!!!」 我用行动,无声地警告了这只和山上随处可见的杂草一样颜色的,毫无用处的野兽。 绿色在蠕动。 悄无声息地飞射而出的小树枝,精准地刺中了在我所在树木下方悄然经过的身影。 噗,一朵小小的血花溅起。 「唔ㅡ!!?」 它被浅浅地扎入肩膀的树枝刺痛,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开始四处张望,寻找树枝飞来的方向。 最终,它抬头看向上方,与静静俯视着它的我四目相对,顿时大吃一惊,迅速向后退去。 我默默地张开嘴,缓缓地警告它。 『滚。远。点。』 「.....!!」 ㅡ啪嗒,啪嗒。 无视警告,它似乎还没有放弃,依然想要打扰爱丽丝宝贵的时间。我朝着这只不识趣的野兽,扔出了几根树枝。 树枝扎进了它的胳膊、胸膛,以及堪堪避开要害的其他部位。 逐渐加剧的灼痛感,终于压制住了它的欲望吗?它最终夹着尾巴逃跑了。 我担心自己的举动会打扰到爱丽丝,忐忑不安地再次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但是....我...!!」 「ㅡ我会全部,都原谅你。」 幸好,孩子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 我松了一口气,从树上下来,将沾有少量血迹的土地翻动,抹去痕迹。 没有杀死它,是因为我不想夺走爱丽丝哪怕一瞬间的时光。 也是因为我不想让即将拥抱孩子的双手沾染上肮脏的鲜血,仅仅是因为这些简单的理由。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我早就杀了它。 「....很痛吧?」 「不,一点也不痛。」 「....痛,的吧。」 「...嗯,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 「...哈哈,这是什么啊...」 我掸了掸沾满污秽的双手,开始朝着爱丽丝所在的方向走去。 似乎快要结束了,我一边思考着如何自然地加入她们,一边走向正在等待我的可爱的孩子。 ** 最终,故事以所有登场人物都流下鲜血和泪水而告终。 我,诗雅,艾莉,所有人。 拯救他人,需要花费很长时间。 我们都看到了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隐藏着的,如同深渊般黑暗的一面,也因此发生了冲突。 谁也预料不到的事件接连发生,无论是好是坏,都让情况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但是。 流血,互相伤害,自己所坚信的一切从根基崩塌。 这就是人生。 解决这一切的,永远是爱与关怀。 「ㅡ要和我一起,走吗?」 「......嗯!!」 失去的东西,重新填补就好。 从云层中探出的月光。 仿佛在祝福着我们未来的道路。 ** Episode3.同类。 完。 Episode4.重逢。 在外传后,即将更新。 47话.17 ** 因祸得福 看似是诅咒,实则却是祝福。 十七次的诅咒。 十七次的,祝福。 这究竟是祝福,还是荒谬的诅咒。 「谁也,不知道。」 ** 「ㅡ在我面前....就这样消失吧!!」 「.......啊?」 染红天空的夕阳,将教室填满。 对某些人来说,这感性的时刻,会唤起被遗忘的回忆。而此时此刻,我却在听着不合时宜的告白。 只是,那告白与其说是告白,不如说,大相径庭。 因为,那是一个极其丑恶,肮脏的告白。 「总是那样赢过所有人,还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什么叫『明天,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 「....艺莉..?」 「学习也好,运动也好,什么都拥有的你,就给我滚到那遥远的高处去吧!别再管我这种人了!!」 她手中拿着什么东西,猛地一撒。哗啦啦,写满文字和数字的纸片,在空中飞舞。 发出轻微的声响,试卷像飘落的樱花瓣一样,依次落在我面前。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硬要说的话,就是没有。 一如往常的一天,以与愉快的同学的交流而结束。今天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直都是这样,所以才被称为日常。 所以,如果说我们之间存在着什么契机的话,那么,我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行为,都将成为那个契机。 没错。 发生这种事,并不是源于单一的错误,而是因为压抑已久的,阴暗的情绪开始逐渐浮出水面。 反而是这一点,让我茫然若失。 邻居,青梅竹马,挚友。 我们两人之间,有着许许多多的称呼。 从出生到如今站在这所中学的教室里,除了彼此的家人之外,我们就是相处时间最长的人。 或许,比家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 真的或许,我们之间,比他们还要亲密。 正因如此,我总是炫耀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比那些数不清的称呼更加牢固。 真的,发自内心地,我认为我可以为她付出生命。 然而,那,仅仅是我单方面的关系吗? 嫉妒和忌恨。 我,被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向我投以如此阴暗的情绪,而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呆呆地,望着她的脸。 传入耳中的声音,也无法理解其含义。 我? 如果,我不在了,就好了? 我张不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ㅡ站在我面前的她,开始更加猛烈地逼迫我。 那是关于成绩和奖学金的倾诉。 那是关于周围人际关系的抱怨。 那是,关于我这个存在本身的,质疑。 随着一句句吐露出来的话语,我的头越来越低。 最终,不知疲倦地动着的她的嘴,吐露出一句话。 对我来说,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 尖锐地,刺耳地。 剜着我的心脏ㅡ 「一次努力,都没有做过。」 「......!!」 「ㅡ我那么努力,却被你,全部,践踏,毁掉了。」 我,跪了下来。 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挂在地平线上的太阳完全消失。 我,只是低着头。 「.........」 不知何时,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空荡荡的教室里,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像钉在那里一样,只是静静地跪着。 只是,独自一人。 一直ㅡ ** 理解世界,做出正确的判断。 即使是神,也将其列为所有美德之首。 难以计数的,漫长岁月,足以将世人称之为『智慧』的东西,交付到我的怀中。 那与家务有关,与道德和礼仪有关,最后与学问和精神修养有关。 有人将其奉为天赋和努力的成果,但对我来说,那不过是偶然的获得,仅此而已。 毫无疑问,这些东西在生活中会带来巨大的帮助,尽管有着华丽的修饰,却无法平息我心中涌起的混乱。 「我....我....为什么....?应该消失,位置...意义....」 头脑一片混乱。 嘴里说着语无伦次,不成句子的奇怪话语,意识模糊地嘟囔着。 半睁的眼睛里,刚才那冲击性的景象,像无限循环播放的影像一样,不断重现。 责怪我。 诅咒我。 每当艺莉的嘴张开一次,我的身体就像被刀刺了一样,猛地一颤。 最后说出的话,让我不得不举起手,紧紧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那影像的结尾,是我最依赖、最信任的朋友,否定了我走过的所有道路。 想要否定。 不想接受。 但我,却无法说出任何辩解。 即使看起来多么荒唐,那些都是事实。 即使她只是一时冲动,像发泄一样不假思索地说出了那些话,那些话也全都是我无法否认的错误。 确实,如果我不在,会有其他人站在那里。 不是像我这样的东西,而是拥有真正的努力和对生命的美丽执着,『真正』的人,会站在那里。 所以。 「...啊...啊啊...」 ㅡ所以我,必须惩罚自己。 ** 人们总是,像被什么追赶一样活着。 即使是诞生了比人奔跑速度快数百倍的新交通工具,即使是在寄出充满心意的明信片的时间缩短了数千倍的世界上,也是如此。 追逐着无形的东西,被无形的东西追赶。 金钱,财富,以及名誉。如果问他们如此努力生活的理由,每个人的回答都各不相同,但实际上,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一切都归结为一点。 时间。 或者,我们所说的生与死。 因为存在着有限的生命,人们才会为了在那段时间里有所成就,如此努力地活着。 有人为了接纳自己的家人,有人为了自己的幸福,有人为了温暖的结局,紧紧抓住逐渐燃烧殆尽的蜡烛般的生命,四处奔波。 即使在这个深夜,也有人在学习,努力地憧憬着明天的梦想。 没错,就像艺莉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我,在他们面前做了什么? 堂而皇之地坐在本该属于别人的位置上,尽情享受着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正如她所说,强行夺走了努力生活的人的东西。 我活了漫长而无用的岁月,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却不正当地享受着本该属于其他人的东西。 没错,她是对的。 丑恶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真的,对不,起....」 ㅡ嘎吱吱。 用力拉紧的粉色围巾,发出紧紧勒住的声音,牢牢地固定在天花板露出一角的钢筋混凝土上。 有人在教室里踢足球,踢出了一个洞,一个星期了也没修好。 每当看到那露出建筑结构的丑陋模样时,我都会在心里默默地抱怨,但此刻,我无比感激它。 仿佛,它是为了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人而存在的。 「真的.....对不起,艺莉。」 我慢慢地,将头伸进小小的绳套里。 颤抖的双手和我踩着的椅子,似乎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无力地摇晃着。 紧紧系好的结和又厚又长的围巾,足以承受住我这个即使是中学生也被嘲笑身材矮小的体重。 一切准备,就绪。 我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垃圾,傲慢的罪人,厚颜无耻地炫耀着不正当所得的骗子。 我不应该出生。 我曾以为是祝福的这反复的人生,其实并非祝福,而是诅咒。 所以,拜托。 如果真的有来生,请不要让我存在于那里。 也希望这毫无意义的死亡,这痛苦,能成为我对他们小小的赎罪。 希望一切,都能回到它应有的位置。 「..........」 如此祈祷着。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看到的,是随意放在桌上的那一封小小的信ㅡ 砰。 我,踢开了椅子。 ** 「呜.....真的....!!」 粉红色的房间和床。 那里,一个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蓝色睡衣的中学生,正晃动着双腿,踢着被子。 她似乎在想着什么,小小的泪珠,在她眼中浮现。 「怎么办...!!呜...啊....!!呜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 踢被子有什么意义不得而知,但看她踢得越来越用力,这行为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的镇定作用。 或许,她是因为嫉妒朋友的能力而恶语相向,如果不这样做就无法承受内心的罪恶感吧。 此刻她最厌恶的,或许是没能真心祝贺朋友的成功,反而嫉妒的自己。 「.....明天见到她,要跟她道歉。」 她最珍视的朋友,可以说是她的另一个分身。 总是善良温柔,即使她耍些无理取闹的小脾气,她也会一边小声责备,一边帮她;当她道歉时,会笑着接受,拉着她的胳膊一起去吃蛋糕;是她引以为傲的羁绊。 正因如此,她才会对似乎要离她而去的身影感到些许生气,反过来,又因为觉得自己成为了她的绊脚石,将无处安放的愤怒,指向了朋友。 「呜....明天,要早点,去学校.....」 一边思考着明天该如何接近她,她,崔艺莉,缓缓地闭上了那双可爱的眼睛。 下雪的圣诞节。紧紧地抱着与自己的粉色围巾交换来的,天蓝色的飘逸睡衣。 「....要道....歉.....」 她的朋友,一定。 如果真心道歉的话,一定会接受的。 然后像往常一样,笑着牵着手,一起去玩。 这样,想着。 「才行.....」 闭上了眼睛。 然后,太阳升起。 浓雾弥漫。 明天,到来了ㅡ 「.....诶..?」 「........···」 晃荡,晃荡。 吊着的。 ** 18. 年幼时,从窗户坠落。 ** 19. 落入湖中,没有浮上来,就这样死去。 ** 20. 战场。胜利后,割断自己的喉咙。 ** 21. 22. 23. ... .. 776. ** 777. 「这,是祝福。」 我,明白了世界的真理。 我生命的价值。 我今后要履行的,使命。 一切。 ** 48话.17(后) 《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MariahCarey》 (圣诞节我想要的只有你——艺莉) ** 写信人的心情跃然纸上,工整干净的字迹映入眼帘。 这封原本应该是让人感到愉悦和赞叹的用心之作,可惜的是,不知被什么液体滴落,大部分字迹都晕染开来。 滴答,滴答。 原本应该像新的一样挺括的信纸,被液体浸透,变得皱巴巴的。 一字一句珍而重之地写下的文字,被如雨般倾泻而下的什么东西冲刷,再也无法辨认出原来的形状。 真是,除了悲伤,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这封信本身就充满了悲剧色彩,它向读者生动地展现了写信人在写下它的短暂瞬间是怎样的心情,让每个人都为之落泪。 家人,朋友,所有人。 尽管信纸已经变得如此凌乱不堪,但她还是把它放进了她平时最珍惜的信封里,整齐地封好,这一点让人感受到了她的个性。 美好的东西总是希望先给别人用。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会做出对别人无礼或造成麻烦的行为。 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别人。 这就是她,独一无二的她。 是的,她直到死都受到所有人的爱戴,也爱着所有人,对他们来说,她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孩子。 渐渐往下,信的底部。 信的结尾。 那里奇迹般地有一行没有被泪水沾湿、没有晕染、可以完整阅读的句子。 没有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 没有对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的人的怨恨。 也没有对一直以来照顾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的感谢,爱,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句,给读者带来绝望的句子。 [ㅡ真的对不起,艺莉。对不起。求求你,原谅这样的我。] 向对她恶语相向的朋友道歉的话。 只有这句话存在着。 是的。 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得到任何救赎。 孤独而寂寞地死去。 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独自一人。 与死亡的恐惧,抗争着。 ** 嗒,嗒。 对某些人来说,这里是充满回忆的地方,教师办公室。 学生们都离开了,白天的喧闹也暂时消失了,现在这里只剩下有节奏的键盘敲击声。 不,除了一个人的声音。 「ㅡ艺莉老师,差不多该下班了吧?」 「........啊?」 这原本如同歌声般悦耳的声响,很快就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嗒,随着开门声,一位女教师走了进来,她向坐在座位上整理资料到很晚的同事表达了关切的建议。 被称为艺莉老师的,坐在座位上的人,听到这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进来的女教师轻轻叹了口气。 好像在照顾一个调皮的学生,她这样小声嘀咕着,走向坐在座位上的艺莉。 照顾这位看起来总是很匆忙,没有余裕的同事,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她不为人知的小爱好。 当然,办公室里也有一些人已经察觉到了。 她担心地来到教室,不出所料,她的同事还没有下班。 「.....啊,时间过得真快...」 「明天可是圣诞节啊?别工作了,走吧!好好休息一下再回来!」 「..........」 「....老师?」 教师,公务员的特权是什么? 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但她认为准时上班和准时下班是最美好的权利。 而且明天是黄金般的圣诞节。赶紧收拾一下早点下班去见男朋友吧,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位漂亮又受欢迎的同事会在这个时候还在这里。 然而,当事人在听到明天是圣诞节这句话后,脸色却瞬间变得冰冷。 就像不知道明天是圣诞节一样。 就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一样。 「....哪里不舒服吗?」 「......啊,没事,世熙老师。」 是触及到什么逆鳞了吗? 虽然世熙这么想着,但看到艺莉慢慢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样子,她也想着明天即将到来的幸福夜晚,离开了办公室。 想着不会有什么事。 就这样,被称为世熙的女人走向了她停车的地方。 「.........」 她的身后。 艺莉静静地注视着空无一物的虚空,世熙并没有注意到。 ** 艺莉缓缓地走在飘雪的街道上。 树梢上星星开始闪烁,圣诞夜。 既不平静,也不神圣的夜晚。 在散发着明亮灯光的商店和华丽的霓虹灯下,在充满希望、表情活跃的人群中,她走进了无人问津的狭窄黑暗的小巷。 她掏出一根细长的香烟,却没能点燃,只是把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咔哒,咔哒。只有打火机徒劳地燃起小小的火苗。 「.........」 呼。 从口中呼出的白色气息,缓缓升上天空,渐渐变得模糊,几秒钟后就消失了。 尽管如此,艺莉还是继续着这毫无意义的动作,欣赏着那烟雾消散的样子。 像天空中漂浮的云朵一样洁白,以为会永远飘浮的呼吸,却在微风的吹拂下轻易地飘散消失了。 诞生,消失。 被创造,被抛弃。 「ㅡ尤娜!!看,这个!!」 「哇!!好闪亮!!」 「........」 陷入沉思的她,被稚嫩的声音唤醒,她茫然的眼神转向了她进入的小巷入口。 透过入口,可以看到两个小女孩手牵着手,在明亮的商店橱窗前看着商品。 虽然不是她教的学生,但年龄差不多。 孩子们戴着连指手套的小巧双手,隔着橱窗向商品伸出手,小声地交谈着。 大多数成年人都会因为害羞而不敢做的事情,她们却近得仿佛要贴在一起,彼此注视着对方的脸,交谈着。孩子们特有的纯真,一览无余。 就像以前的,艺莉和ㅡ "......." 艺莉出神地盯着她们,仿佛被迷住了一般。 静静地。在无人注视的,黑暗笼罩的小巷里。 是挑好了东西吗?还是,只是想进去温暖的店里呢。 叽叽喳喳说着话的她们,互相分享着手套里的体温,走进了店里。 透过结霜的模糊窗户,可以看到孩子们在向和蔼的店主点餐。 那画面是如此的明亮,艺莉微微移开了视线。 几分钟后,进去的孩子们面带微笑,和进去时不一样了,打开了店门。 恰好一阵冬日特有的寒冷而清新的风吹过。 风中,她们两人一起围着的蓝色和粉色的围巾飘扬起来。 美丽地。 在她的眼前。 ㅡ啪嗒。 "....哈....哈..." 叼在嘴里的,没有点燃的香烟掉在了地上。 艺莉粗重地喘着气,用右手紧紧捂住胸口。 她熨烫平整的衬衫上出现了数不清的褶皱,干净的衣服发出奇怪的声音,仿佛在尖叫。 急促的呼吸中,艺莉冻僵的嘴里已经呼不出任何气息了。 但即使过了几分钟,艺莉的呼吸也没有任何平静下来的迹象。 反而变得更快,更不稳定了。 "...哈,哈,哈,哈,哈。" 现在已经不能说是坐着了,而是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躺在积雪的冰冷地面上,她浑身颤抖着,倒在那里。 身体渐渐麻木,嘴唇和眼皮开始微微抽搐。 任何人都能看出情况的严重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脸色越来越苍白的艺莉并没有求救,而是用左手缓缓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仿佛,要死去一般。 就这样,她强迫自己不听使唤的手动了起来。 逐渐涣散的瞳孔,映照着远处飘扬的两条围巾的形状。 "....哈哈。" 绝望的笑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回荡。 ** Makemywishcometrue... 让我的愿望成真吧.. 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 我圣诞节想要的只有你... ** 49话.序章 世间所有童话里都心照不宣地存在着一种,嗯,潜规则。 老大,懒鬼一个。 老二,贪得无厌。 而最小的老三,比谁都勤劳、努力、聪明。 哎,真是无聊的设定。 在故事里,有人走过漫漫长路,有人走过匆匆短途,美丽旅程的终点。 总是以无视和欺负小妹的大姐和二姐受到应有的惩罚,或者善良的三妹宽恕并拯救了悔过自新的姐姐们而告终。 是啊。 故事嘛,一如既往,大家都得喜笑颜开地拥抱彼此,以大团圆结局收场。 「真是老掉牙的故事。」 可是在那之后,他们真的就幸福了吗? 呐呐,你也这么想吗? ** 「ㅡ蕾米王女殿下说有点担心,不过好像比想象中好很多呢?」 「泰莎你这么觉得啊。嗯,也可能吧。」 叮叮当当。 随着我轻轻的动作,如同风铃般悦耳的声音顺着酒杯传了上来。 冰块与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沁人心脾。 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浑身凉爽,真想把这声音装进小玻璃瓶里,在这个炎炎夏日随身携带。 当然,这不可能啦。 声音装不了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啦? 这只是我的美好愿望罢了,美好愿望。 「能储存声音的器具,会存在吗,泰莎?」 「.....哈哈哈,储存声音?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王女殿下。」 「这是帝国哎?说不定呢?」 「哎呀,不会吧?」 王女殿下好像有点认真呢。 每次摇晃,透明的玻璃杯里,连一丝浑浊的色调都没有,冰块漂浮着,四处游动。 这附近随处可见的小酒杯,究竟蕴含着怎样高超的技术呢? 越看越觉得,嫉妒已经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只剩下对帝国科技的叹服了。 叮铃。 立柱上的风铃,随风飘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感受着微风,我和蕾米王女殿下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 「嗯.....」 「真凉快啊。」 八月。 现在只是站在外面,汗水就顺着全身往下流,真是炎热的夏天。 想当年,我还在王宫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的时候,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恨不得一直躲在图书馆里不出来,就是这么热的天气。 袅袅,道路上,热气蒸腾。 这么热的天,竟然会像这样坐在户外,在树荫下,喝着加冰的冷饮,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真是,活久见啊。 嗯。 当然,也做梦也想不到会和王女殿下这样随意地聊天。 而且,还是原本最不可能有交集的二王女殿下。 小时候,安雅王女殿下为了找学习资料,经常会来图书馆。 跟着安雅王女殿下,经常来的阿丽斯王女殿下ㅡ 「ㅡ泰莎喜欢的话,那就太好了。」 啪。 坐在我面前的她,蕾米王女殿下轻轻地喝了一口,把玻璃杯放在桌子上,玩味地笑着看着我。 我刚才心里嘀咕的话不会说出来了吧?我被王女殿下的眼神吓得腿都软了,在椅子上轻轻地弹了一下,赶紧把视线移开。 椅子摇晃着,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我这样子引来了周围人「....这丫头在干嘛?」的注目,但我只是轻轻地吹着口哨,努力把刚才脑子里浮现的念头深深地压下去。 是啊。 现在,已经是不该再想起的记忆了。 深深地,再深深地。 绑上沉重的铅块,沉入再也不会浮上来的海底深处。 深深地,扭曲着沉下去吧ㅡ 「ㅡ毕竟是比喻,比喻嘛。」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和王女殿下聊天。 轻松地,像平常一样。 幸好,坐在我面前的王女殿下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并没有太在意。 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嗯?」 「您之前说过吧?什么监狱啊,流放地啊,之类的。」 「啊,我说过吗?」 嘿嘿。 像狐狸一样,王女殿下的眼角弯成了柔和的弧度。 如同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眼眸,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沦其中。 托着下巴的王女殿下纤细的手旁,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是嘲笑,还是真心愉悦,让人捉摸不透。 充满诱惑的,淫靡的微笑。 说实话,这话不该说.... 真是,妖精一样的模样。 而且是,非常危险的妖精。 成年。 就在前天,蕾米王女殿下迎来了她第十六个生日,终于成为了她梦寐以求的成年人。 日渐成熟的王女殿下,如今美貌达到了顶峰,散发着成熟迷人的魅力,让人难以相信她比我年纪还小。 引用最近在书里读到的一句话...没错。花容月貌的美人,大概就是如此吧。 一个手势,一个微笑。 就能颠覆一个国家的,绝世美人。 例如,现在路过的人们都被王女殿下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甚至晕倒在地,就足以证明她的魅力了。 男人,女人,无一例外,都痴迷地看着这边。 有些男人,甚至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顺便说一句,其中还有个拖家带口的已婚男。 这混蛋我回头要收拾他。 就算我不出手,他老婆也会弄死他吧。 看着这些丢人现眼的家伙,我微微眯起眼睛,把那些失魂落魄的男人赶走。 去去去。 滚远点。 不过,也许是因为从小就一直看着王女殿下长大吧,我总算勉强适应了她那足以颠倒众生的美貌。 但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只是继续和我聊天。 真是,一如既往地,任性妄为的王女殿下。 正因如此,我才跟到了这里。 「这里是帝国的中心地带,王室直属学术研究机构ㅡ缪斯院。」 「嗯.....」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两根。 食指和大拇指。 蕾米王女殿下用手指像镊子一样,从玻璃杯里夹起一小块冰。 啪嗒,啪嗒。王女殿下用滴着水的冰块,在木桌上画画。 曲线和直线。 大圆和小圆。 弯弯曲曲的蚯蚓和菱形。 歪歪扭扭的五边形和一边特别长的半月。 她带着无比愉悦的笑容,继续完成着她自己的画作。 「用恐惧换来的忠诚只是一时的ㅡ有人是这么想的。」 「帝国。」 「没错,答对了。」 啪嗒,啪嗒。 桌上的画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冰块全部融化后,她又从杯子里捞出一小块冰。 冰块散射出的光芒,璀璨夺目。 「为了慢慢地吞噬一切,他们做出了选择。」 阿卡德帝国。 正处于史上最鼎盛时期的国家。 自封为皇帝,自称帝国的地方。 然而他们永不知足的贪婪,就像一群饥饿的狼。 虽然很难用一个词来完美地概括他们,但恕我冒昧,斗胆说一句。 他们是吞噬一切的,掠食者。 「把帝国的先进技术和学术,展示给所有来留学的人。就像...这个玻璃杯一样。」 叮。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玻璃杯。 领土、军事、文化、艺术、学术、政治、哲学、生活、卫生。 帝国已经,在所有领域都轻松超越了周边所有国家。 条条大路通罗马,帝国就是罗马。 而这些道路,现在正准备向周边延伸。 她,就是这么说的。 「越小,越常见的东西越好。反正没资格理解其价值的家伙,对帝国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存在。正是因为有这些家伙,才有了『宴会厅』这个别称。」 「......」 「反过来,能理解其价值的人自然会对帝国产生好感。无论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 就像,我们一样。 蕾米王女殿下笑意盈盈的眼睛,仿佛在诉说着这一切。 事实上,我对帝国令人难以企及的技术力感到无比惊叹,我只能苦笑,承认这一点。 真是,太厉害了。 帝国。 还有,她。 「数量,就是力量。」 如果一小群沙丁鱼,齐心协力地呐喊,会怎么样呢? 和帝国相比,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国,根本不可能战胜他们。 我们应该学习他们的技术和思想,文化,打开改革的大门。 看看他们仁慈的征服吧。不如,主动成为他们的附属国吧。 主张这种论调的臣子越多,王宫里反对帝国的声音就越弱。 虽然我想说这都是痴心妄想,但这已经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啪。 「ㅡ怎么样?」 「........」 抿了一口。蕾米王女殿下完成了她的画作,喝了一口冰块已经全部融化的饮料,问我。 桌子上,一幅用水滴绘制的世界地图完成了。 她看着这幅地图,眼神犀利,仿佛想要洞悉世界的本质。 在既定情况下给出最佳答案,头脑飞速运转。 真是,以前那个爱哭爱闹的小王女,都到哪里去了? 我,不禁感到无比惊讶。 「是啊....」 但是,不知怎么的,看着她那副得意洋洋、自信满满的样子,我突然起了玩心。 我不禁,使起了坏。 「ㅡ您画画,真难看啊。」 「....诶诶!?」 顺便说一句,为了哄好那天生气的王女殿下,花了我两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哈哈哈。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 「对了,泰莎。今天,不是有个转校生要来吗?」 「啊,是帝国所属的,瓦伦斯坦佣兵团以交换名义派来的人吗?」 「嗯。那名字,挺特别的。脸也很特别....但是我想不起来了。诗....诗,什么来着。」 「名字吗?我听了也觉得有点特别,所以记住了。」 「好像叫....韩诗雅?」 ** 50话.独立 **** 建立新的羁绊,总是令人恐惧的。 陌生的脸庞,陌生的地方。 我可没有天真烂漫到即使孤身一人被丢到遥远偏僻的地方也能笑得出来,更何况身边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四周,荆棘丛生。 饥饿的野兽徘徊在广阔的草原上,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 谁,胆敢在那里安心地待着呢? 至少,我不敢。 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将我淹没,我真想立刻停下脚步,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去。 因为,在我身后,在我身旁,有支撑着我的存在。 咚,咚。 比一个人的脚步声稍多一些,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宽阔的走廊里交错。 「ㅡ这里就是韩小姐以后上课的教室了。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我说明的地方吗?」 「啊,不,没有了……哈哈哈。」 「……如果还有什么疑问,请随时询问常驻楼内的向导。」 在她深深地鞠躬行礼时,我也赶紧跟着低头回礼。 是因为我不知所措的样子既有趣又新鲜吗? 我感觉后脑勺上方,掠过了工作人员人性化的笑声。 这位工作人员穿着端庄整洁,却又足够『美丽』的服装,就像我前世见过的西装一样。她用一种让我都感到不好意思的恭敬语气和我说话。 果然。 以『除了罪恶以外,任何事物都不能成为罪恶』的口号而闻名。 如此包容其他国家民族和文化的帝国子民,果然很有帝国的风范。 但是,仅仅只是将对未知事物的敌意,转化为了对奇特事物的好奇心而已。 黑发黑眼。 即使在帝国也是很少见的长相,所以异样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而我永远也无法习惯这种目光。 这反而,让我更加不愉快ㅡ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好的,辛苦了。」 说实话,对他人的恐惧依然盘踞在我的心中。 就像即使接受了再好的治疗,严重的伤疤也会留下难以消除的痕迹一样,西利亚村的伤疤也一直折磨着我。 路人的窃窃私语仿佛是在议论我,每个靠近我与我搭话的人都让我感到怀疑。 ……虽然比以前好多了。 在我的第二人生中,持续不断的、毫无理由的冷酷迫害和无情的冷漠已经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成为了一种创伤,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这里就是,只在故事里听说过的学院啊。」 但是我,学到了。 我所喜欢、所亲近的所有人,最初也都是从微不足道的缘分开始的。 爱丽丝也是,萨艾莉也是,一开始虽然有过一些争吵和打闹,但现在已经可以互相信任、轻松交谈,现在她们已经成为我不可或缺的朋友。 我意识到,所有的关系都是从零开始的。 即使无法了解彼此的内心,也要先去相信他人。 否则,关系根本无从建立。 我从爱丽丝身上学到了,我需要的是信任。 ……不过,我觉得,爱丽丝还是应该有点戒备心的。 「那孩子,就是太善良了。」 哒,哒。 工作人员离开了,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气息。 在连接建筑与建筑之间的走廊里,我一边回忆着已经成为遥远过去的记忆,一边缓缓地走着。 追忆着过去,行走于现在。 温暖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但我毫不在意,反而睁大了双眼,将这一刻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我,还活着。 「呼ㅡ」 以前,在令人窒息的生活中,我如同仰望遥不可及的星辰般,渴望着渺小地希望。 而现在,不可思议的是,我触碰到了梦想。 是的。 我现在,就在学院里。 ** 优美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地,回荡在整个教室里。 正值青春年少的学生们一字不落地听着这位手持纤细教鞭的女性的讲解,并将考试可能会出现的重点一一记下。 当然,其中也不乏打瞌睡或开小差的学生。 虽然这足以让人皱眉,但老师却毫不在意,继续讲述着。 「阿卡德帝国的历史,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与佣兵共同谱写的历史。」 她娓娓道来的是,过去的历史。 曾经,阿卡德帝国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型商业国家。 虽然国家也有自己管理的军队,但由于拥有公民权的人很少,每个人的性命都弥足珍贵,所以兵力主要还是依赖佣兵。 佣兵。 他们拥有独特的战斗技巧和专门的战术,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历史悠久。 金钱,就是这些人的人生意义。 但也许正是因为佣兵「为钱而生,为钱而死」的特性,以薪水为导火索的摩擦时有发生,这是不可避免的。 事实上,那些没有认真考虑这些缺点就雇佣佣兵的国家,都尝到了各种苦头。 除了,这里的一个国家。 与其他国家发生叛乱等问题不同,阿卡德帝国凭借活跃的贸易获得了可观的收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佣兵的薪水问题。 帝国出钱,请求佣兵保卫国家。 佣兵保卫国家,收取报酬。 双方的利益,完全一致。 帝国甚至将王室护卫队的一部分职责都交给了佣兵,由此可见双方建立了多么深厚的信任关系,而且这种关系日益密切。 佣兵也更喜欢阿卡德帝国,而不是那些可能拖欠工资的其他国家,高水平的佣兵已经大批迁移到帝国。 这对帝国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因为不久之后,足以遮天蔽日的战争阴云就笼罩了大地。 「席卷世界的大战,幸运地与帝国擦肩而过。」 有个说法叫「三个枪手理论」。 一个命中率100%的人。 另一个命中率70%的人。 最后一个,只有30%的命中率。 假设他们三人同时开一枪,谁活下来的可能性最大?这就是这个理论探讨的问题。 这个理论的答案,可能会让人感到震惊。 令人惊讶的是,结论是枪法最差的人活下来的概率最高。 一个弱小到不会被针对的人,反而生存的几率最高。 真是讽刺,不是吗? 但世界就是这样,本来就不合理。 不合理,不合常理,充满偶然。 「但是当时的强国们,为什么没有入侵阿卡德帝国呢?」 「……当时其他国家是怎么想的,我们这些非当事人无法断言。」 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提出的问题。 虽然这个问题一针见血,可能会让人措手不及,但老师却毫不迟疑地继续解释。 她手中的教鞭,轻轻扫过当时参战的强国所在的位置。 「当然,对他们来说,阿卡德帝国的地理优势足以让他们垂涎三尺ㅡ」 港口,战争的桥头堡。 不觊觎才奇怪,所以那个学生的问题很合理。 但他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世界并非如此简单。 「我们可以做出一些推测。」 哒,哒。 她补充说这只是推测,然后伸出纤细的手指,开始逐条解释原因。 据说: 其他国家正在进行全面战争,在那种情况下,再去攻击虽然是小国但战斗力很强的阿卡德帝国,可能力有不逮。 或者,他们认为一旦占领了这个军事要地,就会像鬣狗一样引来其他国家的攻击,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又或者,他们根本没有余力这么做。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阿卡德帝国不仅在席卷所有国家的战争中幸存下来,而且还凭借巨额利润,开始逐步吞并那些因战争而满目疮痍的周边国家。」 简而言之,只是运气好而已。 小小的幸运接连不断地积累,最终形成了巨大的幸运。 稍有不慎,就会错失良机。 而阿卡德帝国,抓住了这个机会。 但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实力而是运气,这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幸运。 正因为知道一切源于运气,所以他们才没有骄傲自满,而是不断努力。 「但是,即使国家变得如此强大,对佣兵的需求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日益突出。」 广阔的领土,庞大的人口,以及巨额的财富。 但一头肥猪对猛兽来说,只是一顿美餐。 为了自卫,帝国也需要磨砺獠牙,打磨利爪。 当然,即使这会带来其他问题。 「维持军队,需要巨额的开支……」 「回答正确。」 钱。 不仅发动战争需要钱,就连简单的征兵和训练过程也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 吃,穿,住。 除了这些显性成本之外,还有因为士兵无法务农、无法生产而产生的隐性成本,如果把这些都加起来,想要打造一支与庞大帝国相匹配的强大军队,并非易事。 于是,佣兵再次受到重视。 与其让士兵在没有战争的时候无所事事,不如把他们转变成佣兵,既能积累经验,又能通过接受委托获得一定的收入。 一举两得。 佣兵作为常备军的实用性很高,对于原本就对佣兵有好感、各种佣兵来来往往的帝国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制度了。 也就是说,帝国的历史就是佣兵的历史。 追求自由和金钱的佣兵,是帝国的象征和骄傲。 因此,他们来到缪斯院也是必然的。 「ㅡ所以在接下来的三年里,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一位将与大家一起学习、传授佣兵相关知识的同学!」 「「「.....!!!」」」 突如其来的介绍。 虽然可能会有些不知所措,但学生们已经提前得到了一些暗示,所以很快就回过神来。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充满了期待,响彻整个教室。 即使是静静坐着的学生,也无法完全掩饰脸上兴奋的表情。 站在讲台上授课的老师,轻轻地侧身,面向她进来的入口。 ㅡ咔哒。 门,轻轻地打开了。 「我来介绍一下。帝国之翼,瓦伦斯坦佣兵团所属。」 她所说的名字,是最近崭露头角、名声大噪的佣兵团的名字。 即使在欢呼声中,也清晰可闻的脚步声,让他们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 慢慢地,身影显现出来。 「ㅡ韩诗雅同学。」 「……大家好。」 新的访客登场。 教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 51话.真相 **** 如果有人问我,在学院,也就是缪斯院里,我的位置是什么,我大概无法准确回答。 即便如此,如果还要继续追问的话,我大概会回答『佣兵』吧。 ……太,模棱两可了。 首先,我的身份终究只是缪斯院的学生,但我不需要像其他学生一样承担学费之类的费用。 相反,我属于定期像领工资一样收钱的那一类。 作为交换,我需要在某些课程上负责授课,或者说,带学生们上课。 例如,就像现在这样。 「ㅡ因此,今天我们先简单地听一下韩同学的讲解,然后看着书上课。」 「……是。」 我已经可以大概预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我小心翼翼地把椅子往后挪,以免发出声音,然后站了起来。 目光,目光,目光。 同时,十几道目光向我投来,我强忍着颤抖的双腿,向前走去。 『姐姐……真的,可以吗……?』 『嘿嘿!没事的,爱丽丝。相信姐姐就好!!』 『……那个,笨蛋。』 脑海中浮现出爱丽丝担忧的表情,她目送着我离开。 还有在她身后,萨艾莉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故作镇定的样子。 说实话,现在看起来没有比这更更糟的情况了……但作为姐姐,我不能示弱,所以当时我用充满气势的声音这样回答了爱丽丝。 我完全没有想到,我即将踏上通往地狱的过山车。 那么,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会说什么? ……嗯。 ㅡ爱丽丝,救命……!!! ㅡ我说没事,都是骗人的……!! ㅡ我想回去……!! ……大概会这么说吧。 真的。 为什么不和可爱的妹妹爱丽丝待在一起,而要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每天都在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再回头。 历史没有如果。 那里只有,我必须上课的…… 只有,我即将被折磨的未来……!! 「……呃……嗯,首先,佣兵的主力是像骑兵和弓箭手这样,需要高度熟练度和专业性的兵种。著名的布尔骑兵队就是其中之一。」 呜哇呜哇呜哇呜……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我还是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板着脸继续上课。 这么大的声音……应该可以吧? 可以……可以吧……? 我一边观察着人们的脸色,一边努力不让别人听出我颤抖的声音和越来越快的语速,不停地咽着口水,继续讲下去。 ……站在我旁边的老师,好像已经看穿了一切。 她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保持着之前冷酷的教师形象,但近距离观察,她微微上扬的眼角和嘴角,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赚钱,竟然这么难。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精神打击。 「他们计算枪骑兵的数量不是用『名』,而是用『枪』作为单位,实际上签订合同时也是以『枪』为单位。原因是……为了一个枪骑兵的存在,至少需要五个助手和随从ㅡ」 「「「...........」」」 关注的目光太沉重了。 说实话,我只是个入行刚满一年的菜鸟。 说实话,被称为佣兵都让我感到羞愧。 说实话,只是因为跟我同龄的佣兵人品太差,机会才轮到我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我『佣兵』的头衔很酷,每次我站在讲台上,那些紧追不舍的目光都让我压力倍增。 我只是听了前辈们说这是个轻松的职位,才想来学院混日子的。 原来这就是大家笑着送我来的原因……! 然而,即使我的内心正在崩溃,真正让我崩溃的原因另有其人。 「.........」 左看看,右看看。 这里,那里。 仿佛在搜寻着什么,她不停地打量着我。 或许可以称之为过度反应,但我至今为止的经验告诉我,这是真的。 她在,密切关注着我。 那双微微眯起的,如同贝壳般美丽的眸子,究竟想从我身上找到什么呢? 这样的目光,有些人可能会欢迎,也有些人可能会感到高兴。 但自从第一次见到她之后,我的心里就一直隐隐不安,对我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我听说她也在我即将上课的教室里,吓得我魂飞魄散。 而且我绝对不能让爱丽丝和她见面。 因为。 她的名字是,蕾米·阿卡伊亚。 泰西莉亚王国的公主,和我一样,也是这所学院的学生。 而且她是ㅡ ㅡ爱丽丝的,真正的家人。 「……『自由职业者』这个词的由来,正是从这里开始ㅡ」 一阵战栗传遍全身。 为什么世事总是如此艰难。 我满腹牢骚,努力继续上课。 顺便一提。 十分钟后,我终于解脱了。 哈啊。 ** 像爱丽丝那样乖巧的孩子早就进入梦乡的,凌晨时分。 既不乖巧,也不年幼,随处可见的坏大人们在潮湿寒冷的夜色中,踩着沾满露水的草地,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只是随意地走着,漫无目的,毫无动力。 「……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你大概知道吧?」 「………」 除了虫鸣之外,寂静的清晨森林里,万籁俱寂。 完美得让人不忍打破的,宁静。 在这片寂静中,先开口的是我。 嘛,毕竟是我把这家伙叫醒,带出来的。 之前,那个残忍的怪物,肆无忌惮地吞噬了殴打爱丽丝的村民们。 也是爱丽丝称呼为『艾莉姐姐』,像真正的家人一样依赖的人。 萨艾莉。 她现在,正站在我身边。 「ㅡ说吧,萨艾莉。不,告诉我。爱丽丝,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带着些许愤怒、恐惧和悲伤,向她问道。 「………」 但她对我的问题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抬头望着天空。 如同已经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脸上写满了认命。 就这样,萨艾莉望着被乌云笼罩,变成深灰色的夜空,凝视着看不见的星星。 我和她的对峙。 这件事的起因,源于我和爱丽丝一起洗澡。 在说之前,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一直在向身体不便的爱丽丝学习基础剑术。 起初,当爱丽丝说要教我剑术的时候,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但当我看到爱丽丝如同剑在手中活过来一样的剑术时,我立刻被迷住了,等回过神来,我已经在做她布置的俯卧撑了。 ……怎么说呢,我也有浪漫情怀嘛。 唰唰,咻!之类的。 当然,单手挥舞的剑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力量,但即使是我这个初学者,也能看出剑留下的凌厉轨迹是高手水准。 甚至挥剑的人,还会露出『居然成功了?』的表情。 嘛,总之就这样了。 之后,一切都很平常。 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萨艾莉作为见证人在场,我在爱丽丝的指导下茁壮成长。 实际上,她的教学即使是我这个菜鸟也能理解,非常细致,而且很容易记住。 努力,经常用血和汗水来形容吧? 因此,我和爱丽丝在每天的练习结束后,浑身是汗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平时都是爱丽丝先去洗澡,然后我再进去…… 但那天有点不一样。 我们都太累了,所以决定早点结束练习,一起泡澡。 当然,爱丽丝说看到她的身体我会心情不好,让我先洗,但她还是被我拉着手腕,一起进了浴室ㅡ 而这,成为了导火索。 「……凹凸不平的手腕断面。近距离观察,那分明是『被啃食』的痕迹。还有之前,从爱丽丝那里听到的话。」 「………」 「虽然不想相信,但我还是会问你。」 当然,说我没有心理准备是骗人的。 我和爱丽丝相处了这么久,早就知道她的手腕没有了,也知道她衣服遮盖下的身体上有数不清的伤疤,这些事早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所以,我以为我没事。 但我一如既往地愚蠢,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第一次。 近距离看到一丝不挂的爱丽丝的裸体时,我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准备都化为乌有,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思考不了。 我转过她的身体,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看到我的脸,我竟然觉得这样做很了不起。 『……姐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伤疤, 伤疤, 还有,伤疤。 到处都是伤痕。 即使爱丽丝小声地叫着我的名字,我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生怕她听出我哽咽的声音。 只是喃喃地,说着无法传达的道歉。 悲伤,可怜。 为什么,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贯穿腹部延伸到背部的伤疤,我无法想象孩子经历了什么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小腿上,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剜过一样,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一块。 而手腕上清晰可见的齿痕,让我意识到,我打开了不该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近距离,亲眼目睹的伤痕,对我来说冲击太大了。 我不由自主地,将视线从那里移开。 『……!!』 我拼命忍住呕吐的冲动。 漫长的挣扎过后,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视线已经不在爱丽丝的身上,而是看向了别处。 好在爱丽丝正依偎在我的怀里,她没有看到我躲避她身体的目光,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没错。 我又一次,犯了和以前一样的错误。 所以,我必须知道。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 即使我看到的,只是无底深渊的一角。 我,必须知道。 「全部,告诉我。」 「………」 爱丽丝的,过去。 ** **** 52话.察言观色/互相试探 **** 希腊神话中出现的最初的女性,潘多拉。 这个名字的含义是,「被赋予一切之人」。 从神明那里得到了许多祝福和礼物的她,不幸的是,也被赋予了好奇心。 潘多拉没能战胜自己满溢的好奇心,无视了绝对不要打开的警告,偷偷地取出陶罐,一下子打开了。 本来就是为了打开和关闭而被创造出来的罐子,却不能打开,这是多么令人窒息的话啊。 矛与盾。 正如其名,矛盾。 正因如此,陶罐最终注定要被打开。 即使,不是由她打开也一样。 如果说她有罪,那也只是成为了执行者而已。 疾病、贫穷、灾难、死亡、憎恨、悲伤、厌恶、愤怒、贪婪、嫉妒。 罐子里装着神为了让人类陷入苦难而放入的所有邪恶之物。 据说,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恶的最底层,不知为何,藏着小小的希望。 人类对未知的原始欲望,为了解决它而做出的一个小小的举动。 但是,这个小小的举动带来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非常短暂的时间。 罐子的盖子一打开,里面的所有东西瞬间涌了出来,大吃一惊的潘多拉再次盖上罐子时,邪恶的东西已经遍布整个世界。 她挣扎着努力,但它们早已像泼出去的水一样,再也无法收回。 最终,人类因为一个人的小小的好奇心而分裂,在痛苦中度过一生。 即使是在被神为了灭绝人类而降下的大洪水吞噬,即将死去的瞬间,也无休止地互相怨恨着。 故事,似乎以如此悲伤的结局收场。 但是,最后传出来的内容是,只有希望没有从罐子里出来,被困在里面,永远无法逃脱。 是的。 希望没有出来 。 最终,永远也没有出来,又回到了盒子里。 给我们留下了「好奇心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一个小小的教训,虚构还是真实无从得知的虚构故事,一如既往地以人类相信盒子里可能存在的希望而活着的美好结局结束。 为什么。 明明希望被困在罐子里,没有传播到世上,人们却能想着充满希望的明天,一天天地艰难地坚持下去。 为什么。 在毁灭世界的邪恶灾难中,唯独存在着被称为「希望」的奇怪东西。 如果。 被称为「希望」的它,从罐子里被释放出来的话,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所有这些疑问,都不需要思考。 因为故事已经以所有人都笑着,过着充满希望的明天的话语结束了。 我们在那里面思考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 是的。 所以。 「如果」,「为什么」,「为何」。 这样的,无用的好奇心。 绝对, 不能, 去想。 ** 又,在看着这边。 「........」 「........」 我已经放弃了数次数的,从我旁边的座位传来的强烈的目光。 强烈到感觉我的脸上都要被钻出一个洞来,完全不顾周围反应的那种赤裸裸的视线。 我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那视线的主人,是蕾米·阿卡伊亚。 现在我最想避开的人物,其中的第一名。 顺便一提,我对她的评价,日益垂直下降中。 再加上,察觉到我和她之间尴尬气氛的一些人的疑惑目光,让我更加头疼。 首先她是王族,而我是佣兵。 而且,我只是个平民。 我用双手抱着隐隐作痛的头,在心里嘀咕着。 真的,她到底想干嘛。 事实上,我甚至在想,这一切是不是一种新型的校园欺凌,是不是因为我是佣兵而歧视我,这种荒唐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嘛,理由我大概知道。 「ㅡ正因为如此,这被称为是引领帝国全盛时期的迪·布奥纳帕尔特皇帝的政策中,特别是ㅡ」 「........」 特别是蕾米·阿卡伊亚的视线,每当我在记笔记时,手腕上的饰品偶尔从袖口露出来的时候,就会变得更加炽热。 她一边颤抖着手脚,一边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从入学开始就捉摸不透的她。 当我第一次意识到她仔细看的不是我,而是这个的时候,真的,我有多惊讶啊。 一瞬间,我的心脏仿佛猛地沉了下去,甚至听到了哐当一声。 「......布...奥纳,帕尔特..」 沙沙,沙沙。 听着带储水器的蘸水笔笔尖划过粗糙纸面发出的悦耳的声音,我瞥了一眼手腕。 那里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由五颜六色的小巧美丽的花朵制成的镯子。 像是专为我定制的,它完美地贴合我的手腕,仿佛这里原本就是它的位置,带给我舒适和安心感。 从那里传来的温暖,是我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每天在不安中度日的力量源泉。 从那些明显是人造的花朵上,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也许是我的错觉。 或许可以解释为,她只是在看一件罕见的饰品,但对我这个心里有鬼的人来说,却无法如此轻松地去想。 ....因为这是,爱丽丝做给我的。 没错,我身上现在有一颗炸弹。 如果爆炸,不仅是我,还有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一颗如此危险的炸弹。 我紧紧地,抱着这个滴答作响的炸弹。 要疯了... 要不要偷偷地摘下来,我也想过。 但,这是之前,爱丽丝看到我一直戴着她做的镯子,直到花朵和茎都枯萎,才作为我就任佣兵的礼物,熬夜用永不凋谢的假花做给我的珍贵镯子。 她让我以后一定要戴在手腕上,说现在不用担心它会磨损断裂了。 只为我一个人制作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镯子。 我My,唯一的宝贝Precious。 『ㅡ真的,恭喜你!!』 『.....爱丽,丝。』 当我第一次收到它的时候,那种心情,无法用言语表达。 我高兴得仿佛要飞上天,同时,胸口也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动。 因为,我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爱丽丝深夜还在辛苦地制作礼物的画面。 所以我,既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只有扭曲的笑容和滑落脸颊的泪水,才是我能给爱丽丝的最大回应。 生怕不小心弄坏它,我一直不敢戴在手腕上,只是看着它。爱丽丝带着灿烂的笑容,用她娇小的手,亲自帮我戴上。 如果弄丢了,她随时都可以再做一个给我。 如果不喜欢,也可以扔掉。 听到爱丽丝小声地说着这些话,我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会让这个镯子离开我的身体。 是的。 爱丽丝肯定不会说什么,即使我不戴这个镯子。 所谓的约定,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妄想。 但是,即便如此。 我也,绝对不会把手腕上的镯子摘下来。 嘛,既然已经被发现了。 与其哪天突然不戴镯子,反而更可疑,不如就一直戴着,应该不会显得太奇怪。 而且,仅仅凭借一个镯子,就断定我和她已故的妹妹有关联,这也太牵强了。 所以,我决定就这样放任不管。 ...时间久了,这份过度的关注也会消失的。 「........」 「........」 所以。 我能做的,只有汗流浃背地保持僵硬的姿势,认真地抄写着正在讲课的老师的笔记。 尽管那仿佛要把我全身上下都看穿的视线让我感到很不自在,但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市民,我连抱怨或者搭话的想法都没有。 得赶紧从学院脱身才行,真是的。 要短命了,真的....!! 「ㅡ那么,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 飒。 上课时翻转的沙漏。 最后一粒沙子落下的一瞬间,老师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书写声,就像谎言一样消失了。 随着结束的信号,教室里同时响起了学生们懒洋洋的声音。 就像,僵尸爬行的声音。 我松了一口气,快速地收拾好文具。 「老,老师辛苦了..!!」 「........」 我向走出教室的老师的背影轻轻地问候了一声。 然后,我走向下一节课「防身剑术学」的教室——训练场。 为了远离她,为了隐藏我的秘密。 尽可能地,不暴露我的秘密。 「...呼。」 怀揣着恐惧,我匆匆逃离。 头也不回地。 ** 「这里,就是诗雅姐姐在的地方。」 直到错过,也很快了。 ** **** 53话.跟随 **** 揉捏,揉捏。 「....我。接下来的三年,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距离二十岁还有好几年,如今刚满十六岁的少女,发出如此感叹。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只是杞人忧天,但现在的我,是真的在担心自己的小命。 死亡威胁? 要是那样就好了。 胳膊隐隐作痛,都怀疑会不会留下淤青。 生怕不小心碰到肿起来的地方,我呼呼地吹着气,卖力地揉捏着依旧滚烫的胳膊。 又疼又舒服,想停下来却又想继续,这种奇怪的感觉包围着我。 「......嗯。」 原本光洁无瑕的胳膊上,清晰地印着一道长长的红色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晴天霹雳,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不过,还好,将近30分钟的按摩总算让那阵要命的疼痛有所缓解。 虽然,还是有点疼。 ...现在,应该可以碰了吧。 ——砰。 「.....!!」 不——行——啊——! 试探性地用力按了一下肿起来的地方,我的身体像触电般猛地弹了起来。 这就像,一条从水箱里捞出来的比目鱼。 扑腾扑腾,我捂住快要发出呻吟的嘴巴,对着身后的墙壁撞了好几次头,才终于平静下来。 突然对着好好的墙壁撞自己的头,说的就是我。 「....呜哇...」 呜哇....呜哇.... 我好难受.... 想回家... 在涌上心头的自责中,我用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胳膊。 看到那红肿的痕迹,就能清楚地知道今天的剑术课是在多么激烈的战斗中进行的。 说是防身啊!! 说是保护自己的技术啊!! 如果这算是『防身』用的剑术课...那,我至今为止经历的那些,又算什么...!? 委屈涌上心头。 在心里一遍遍地诉说着自己的冤屈,但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根本没有一个能听我抱怨的家伙。 真的,我会不会就这样死掉,恐惧感包围了我。 我甚至觉得,以前我还不是佣兵的时候,懵懵懂懂地跟着前辈们参加的盗贼团剿灭行动都比这轻松。 对,剿灭。 如同身处地狱,血肉横飞—— 『....后面?!你,你这小——子!?』 『死了的小子才是傻子。记住了,韩。不管是蛋蛋还是眼睛,先踹一脚再说。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阴谋和战术交织在一起—— 噗!噗,刺! 『啊...啊啊啊...妈...妈妈..』 『那...个,不是不会说话,是会说话的,前辈?』 『人是男人或者女人,二选一。所以那小子不是人。』 『啊。』 那种,刀剑相撞的....嗯.... 呃,嗯。 ...看起来可能很奇怪,但确实是盗贼团剿灭行动。 互相往对方眼睛里撒土,偷偷绊倒对方,在后脑勺上插一刀的事情屡见不鲜,但,姑且算是佣兵们的盗贼团剿灭行动吧。 姑且,是?我所知道的应该是没错的。嗯。 我记得当时我浑身发抖地看着那场我这辈子第一次经历的血肉横飞的战斗,为什么现在脑子里只有这个画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今天的课。 啊,对了,剑术课上发生了什么—— ... 『——去死吧吧吧吧吧吧吧!!』 『啊啊啊啊啊——!?』 一拿起剑,表情就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用一种不杀过一两个人绝对不可能露出的凶狠眼神盯着我的人。 如果我是你父母的仇人,很抱歉,但我真的不是。 那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真的,为什么... 我看向担任裁判的老师,想要寻求帮助,但老师早就已经退到场外了。 我一直以来认为是朋友的同学们,在场外双手合十,祈祷我能活下来。 能有人为我祈祷,应该感到庆幸吗。 现在想想,真想表扬一下当时没有立刻转身逃出场外的自己。 不,现在想想,果然还是应该转身逃跑的。 自尊?那是什么,能吃吗。 『...那,那个,王女殿下?』 『............』 我用充满恳求的眼神看着她,希望她能手下留情,但她却冷笑一声,赶走了我原本的对手,硬要和我对练,然后狠狠地挥下了手中的剑。 哐,哐。完全不像是木头碰撞发出的巨大声响,在我们两人之间诞生了。 挡,躲,再挡。 那纤细的胳膊和腿里,究竟蕴藏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挡得越多,攻击就越猛烈,我甚至想过干脆被她打一下晕过去算了。 直到我亲眼看到,被剑击中的地面凹陷下去。 啊,那不行。 这样挡了多少次呢。 啪嚓,巨大的声响在竞技场内回荡。 蕴含着真心杀意的攻击下,材质不过是木头的练习剑终于承受不住强烈的冲击,碎成了粉末。 无数碎片像花瓣般在我眼前飞舞,透过碎片,我看到了充满杀意的眼神... 我以为剑断了,就到此为止了,但并非如此。 我以为会以平局结束比赛,但她却拿着断成一半的剑,冲进我的怀里,留下了我现在身上的伤痕,那样子,简直就像恐怖电影里的场景。 那人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当然是『蕾米·阿卡伊亚』。 回避对象,如今已经光荣地成为永久缺席的1号人物。 「呜....」 真的,如果再打一次,我宁愿咬舌自尽。 我小声地抱怨着,生怕被别人听到,以此来平复心情。 话都说不出来。 哼,太坏了。 我和拿着刀杀过几个人的罪犯打过架,但和一国公主拿着木剑对练远比和他们打可怕,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但请理解我。 如果你亲眼看到了当时的场景,你也会像我一样说的。 如果我把当时在场的一些人叫来,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会一百个赞同我的观点。 他们会说,当然了,比较也要有个限度,一边安慰我。 ——砰,砰。 「呜哇哇....全身,都酸痛啊。」 是因为一直坐在人来人往的楼梯上吗? 我原本干干净净的裤子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土。 我盯着裤子看了几秒,然后随便拍了拍,准备回去。 反正,都结束了。 对练,上课,一天的日程——全都。 全都,结束了。 「...蕾米,阿卡伊亚。」 带着一丝惋惜和同情,我念出了这个名字。 说实话,我并不讨厌她。 ...当然,那种奇怪的敌意和像看可疑人物一样的眼神确实有点烦人,但说实话,除了这些,我并没有讨厌她的理由。 她也没有直接伤害过我—— 她,也没有对爱丽丝做过什么。 从萨艾莉那里听来的故事里,她只是一个失去了心爱妹妹的善良的受害者。 我反而,想和她成为朋友。 当然,她的姐姐除外。 她不告诉我关于爱丽丝的事,是因为她的姐姐,『安雅·阿卡伊亚』。 如果不是因为她,爱丽丝—— 「——哈啊——」 我轻轻转动肩膀,放松僵硬的身体,拿起靠在墙上的木剑,自然地扛在肩上。 转过拐角,直走。 回到我熟悉的,我的宿舍。 闻着芬芳的花香,我像散步一样,慢慢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却已经完全成为我日常的非日常。 我苦笑着,对这巨大的喧嚣感到一丝怀念,我的双腿却坚定地朝着我应该去的目的地走去。 所以,不可能在这里的。 不应该,在这里的。 直到我听到那个,我无比熟悉的,声音。 「——诗雅姐姐!!」 「.....爱丽...丝?」 砰。 我的双腿,像陷入沼泽一样动弹不得。 我的脚步,就此停住。 保持着走路的姿势,甚至无法回头。 爱丽丝,你在这里,为什么? 只有这个问题,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 我想,很多人都会对这突如其来的时间跳跃感到困惑。 不过,为了故事的快速推进,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 54话.捉迷藏 **** 「姐姐~!!」 「..........」 听到传来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回头。 还没看到身影,就在那呼唤我名字的第一个音节触碰到我耳膜的瞬间,我就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回头。 因为我认识的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件事,可不是一句『是这样啊』就能轻易带过的。 为什么。怎么会。 这两个疑问,互相纠缠,挥之不去。 「嘻嘻,是姐姐——!!」 「……爱丽丝……?」 回头望去,那里站着一个孩子,身穿漆黑的长袍,上面绣着鲜艳的红色花纹,格外引人注目。 不祥的预感总是奇准无比。 果然,伴随着这简短的话语,我接受了现实。 小小的,孩子。 那身衣服,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品味,对穿着它的孩子来说,似乎大了好几码。 帽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得把视线放低才能勉强看到那张小巧可爱的嘴巴。 尽管已经反复折叠了好几次,袖子还是在胳膊下晃来晃去,眼看就要滑落下来。 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让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被踩到。 就像一个孩子偷偷穿上了大人的衣服,却又意外地合身,可爱得让人移不开眼,这大概就是孩子天生的魅力吧。 可是看着她,我的心情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惊愕。 「呜……呜,不舒服。」 挥舞,挥舞。 是因为帽子遮挡了视线,看不清路吗? 孩子似乎想直接朝我走过来,却摇摇晃晃,找不到方向。 这副模样,让人忍不住想笑。 她努力想掀起帽子看路,但从宽松的袖子里伸出来的小手却怎么也够不着,反而每次都把卷起的袖子弄得更往下滑,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手忙脚乱。 然而,却有一些无所事事的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她这笨拙的样子。 很遗憾,我也是其中之一。 ……真的很遗憾。 ——咚! 「啊,好痛——!?」 「「「……!!!!」」」 让人提心吊胆的模样。 一边祈祷她别撞到什么,一边又忍不住想看她撞到东西的矛盾心理,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大家都屏住呼吸,看着孩子走向的方向。 嗯,就这样,大人们扭曲又幼稚的愿望汇聚在一起,创造了奇迹。 当她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撞到路边的路灯时,周围的人都低下头,努力憋笑,这场景清晰可见。 人类大团结。 如果这种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概念真的能实现,大概就是现在这一刻吧。 但我还是要谨慎地反驳一下,这样实现的人类和平,真的有意义吗? 「......」 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微笑还是什么。 ……爱丽丝,你怎么会在这里…… 「......」 「嘻嘻……!」 爱丽丝发出一声高亢的笑声,似乎是生气了,她斜着眼不满地瞪着撞到自己的路灯。我看着她,将那句没能说出口的话,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消散在空中。 ** 爱丽丝。 那孩子,出现在了阿卡德帝国首都的中心地带,这里,学院。 对某些人来说,这或许是件令人震惊的事。 对某些人来说,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皇家直属学术研究机构,缪斯院。 从其他国家引进『有前途的』人才进行教育的地方,学院。 同时兼具这两种功能的地方,感觉应该戒备森严,封闭管理,但事实并非如此。 相反,这里比想象中开放得多,就连帝国首都的普通市民也可以随意出入。 就像,去公园散步一样。 ……这么说有点夸张了吧。 总之,这是学院存在的意义。 当然,学院引导在这里学习的学生认同帝国的思想和政策,也起到人质收容所的作用,防止其他国家轻易入侵帝国。 但这些,都只是附带的成果。 学院的真正本质,在于『对外宣传』,以提升国家形象。 附属国自愿将国家的重要人物送到帝国。 帝国不对他们进行压迫,而是尊重他们的人权,给予他们自由,以此在周边国家和本国国民心中树立良好的形象。 因此,缪斯院还有另一个别称——『陈列柜』。 一个用来展示附属国对帝国的顺从和国家实力的博物馆。 所以,学院实际上对内外人员的出入都很自由。 如果身份不明的可疑分子闯入这里闹事怎么办? 嗯,可能会有人这么问,但这样的人根本进不了帝国首都,更别说在附近留下任何痕迹了。 更何况,这里还有各国贵族的护卫、定期巡逻的治安队、以及恭恭敬敬地站在各处待命的员工,想避开他们的耳目闹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爱丽丝来到这里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 是啊。 『她来了』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问题。 「——那孩子,是谁?」 「迷路……了吗?」 「......!!」 渐渐地,路过的人开始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孤零零站在那里的爱丽丝。 某人的侍女。 某人的护卫。 或者,其他国家的贵族。 这些能把消息传遍千里的人们。 他们,正齐刷刷地看着爱丽丝。 是因为她可爱的举动,还是因为她身边没有保护者的身影,又或者是因为在摇晃的帽子下偶尔露出的美丽容颜? 原因各不相同,但更重要的是——很多人开始注意到爱丽丝了。 是啊。 『爱丽丝还活着』这件事,可能会被她知道—— ——被她知道。 「……该死。」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嘈杂声也越来越大。 一开始只有几个人围观,几分钟后就变成了十几人。 不幸的是,这条路是回宿舍的必经之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想脱身都难。 我该怎么办? 现在,我该怎么办? 就像考试结束前几分钟,看到空白的试卷新翻了一页一样,那种感觉。 我拼命地绞尽脑汁,想找到当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 然后,我想到了唯一一个办法—— ——没错,绑架。 想到这里,我毫不犹豫地朝爱丽丝跑去。 「……真是,要疯了。」 「诗——雅姐姐~」 爱丽丝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我后,只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嗯,爱丽丝当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只是,来学院找正在这里上学的姐姐而已。 所以,问题出在我身上。 在我们自作主张,不顾孩子意见和想法的结果上。 就像那炎热如火的夜晚,和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 在那场雨中,我和萨艾莉决定了未来的生活方向。 就这样,忘记悲伤的过去,我们三人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 对爱丽丝隐瞒她悲惨的过去和那些人,让她远离他们。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周围,没有看到萨艾莉的身影。 总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爱丽丝身边的她不在,就意味着她把爱丽丝托付给了我。 她连招呼都不打就把爱丽丝丢给我,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但既然这样,至少跟我说一声啊。 当然,萨艾莉肯定也不知道我所在的学院里,竟然有『蕾米·阿卡伊亚』。 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向谨慎的她绝不可能放心让我一个人照顾爱丽丝。 啪。 「——哇!?」 「——待会儿再说——!!」 轻如鸿毛的孩子,被我抱了起来。 我径直跑向爱丽丝,毫不减速,直接将她抱起,扛在没有拿剑的那边肩膀上。 我突如其来的举动似乎吓了她一跳,也或许是她还没反应过来,总之她发出了一声奇怪的惊呼,但我现在没空理会她的小脾气。 真的很抱歉。 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嘻嘻嘻——!!好开心~!!」 「嘿咻嘿咻嘿咻——!!」 就像在路边绑架了一只小猫,然后飞快地跑回家的小学生一样,我抓着名为爱丽丝的小猫,飞快地跑回我的宿舍。 曾经恢复平静的日常生活。 再次,开始扭曲。 **** 55话.沉迷/沉浸 **** 猛烈伸出的手,划破了空无一物的虚空。 焦急呼唤着妹妹名字的少女。 她没能抓住向自己伸出手求救的妹妹的手,也没能擦拭她那可怜的、鲜血淋漓的嘴唇。 因为,她实在是太弱小了。 真的,无论哪里,都一无是处。 如果,跑得再快一点。 如果,没有迷路,直接找到了阿丽斯所在的地方。 如果,能更早地察觉到她们之间流动的不祥气息。 如果,至少,注意到了因担忧而彻夜难眠的阿丽斯的变化,并给予她真挚的关心。 究竟念叨了多少次「如果」这个毫无意义的假设? 但是,即使呐喊千遍,即使呐喊万遍,最终回应我的也只有空洞的回声。 过去,就像已经折断的竹子一样,绝对无法挽回。 那个充满永恒幸福的假想世界,对于连做个甜蜜的梦都不被允许的我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我,必须活在当下。 即使拼命挣扎,也要爬着前进。 因为我必须,活在没有阿丽斯的现实中。 「……啊……啊啊……」 「——垃圾。」 无奈地瘫坐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流泪的,我过去的样子。 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怒火中烧。 在她——那个年幼的少女——的背后,我缓缓举起了剑。 冰冷锋利的剑刃。 没有一丝颤抖的剑刃上,倒映着蜷缩在地的少女,也倒映着注视着她的我。 再也不会,回去了。 回到那个软弱的,我的过去。 我,为了她而变得强大。 所以。 所以—— 「——去死。」 「……啊……啊啊……」 果断地。 或许,带着愤怒。 我,挥下了剑。 ** 现在,是时候从梦中醒来了。 ** 仿佛有一块无法消散的硬块,牢牢地卡在我的胸口。 走在街上时,坐在教室里上课时,和泰莎一起吃饭时,甚至是在为了明天的早晨而准备入睡的那一刻。 那块硬块都在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我的神经,不断壮大。 就像,一个拼命彰显自己存在的孩子。 就像,在抗议着不要忘记自己。 丝毫没有消失迹象的硬块,就像从屋檐滴落的水滴一样,不断地敲打着我的身心。 滴答,滴答。 涟漪荡漾。 最终,它成功地在我的胸口凿出了一个小洞。 我想起了,把我逼到这种地步的,那个黑发女人的样子。 是啊。 我承认。 真的很厉害。 你。 「……王女殿下,您最近还好吗?」 「我没事,不用担心。」 「……可是……」 充血的眼睛,和深陷的眼窝。 透过镜子看到自己,就连我都觉得这副模样很糟糕。 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益严重,最终泰莎忍不住开口责备我。 虽然是责备,却更像是小声的抱怨。 当然,我也明白她的心意。但是,我内心深处翻腾着无法抑制的烦躁,即使是泰莎的一句小小的关心,也会让我语气生硬地回应。 就连我自己,都对那一瞬间的冷漠感到惊讶。 「……可是王女殿下,您最近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您——」 「——泰莎。」 我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 几乎是吼出来,充满着怒气的话。 我紧紧地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阻止了那些冰冷的话语继续说下去。 但是,就像离弦之箭无法收回一样,充满怨恨和愤怒的呼喊已经无法收回,原本担忧地询问我身体状况的泰莎,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如果是平时,我应该会感谢泰莎对我的关心。 但是我,却不知为何对她的关心感到愤怒。 明明,她是唯一一个在我身边陪伴我的人。 明明,她是唯一一个了解我的一切,并接受我的人。 ——嗖。 「……呼……」 我停下脚步,双手捂住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呼吸不畅,仿佛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 好闷。 好晕。 救救我,救救我—— 看到我如此反常的举动,泰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跟着我停了下来。 停下脚步,低着头的我,和僵立在我身旁的泰莎。 片刻,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哈……哈……」 「……蕾米王女殿下。」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孤零零地站着两个女人。 我能感觉到一些路人看向我们,但我只是拼命地想要掩饰我崩溃的表情。 不行。 无论怎么想,都不行。 明明已经被深深地埋藏在坚硬的岩石之下,那些情感却不知何时变成了粘稠的岩浆。 滴答,滴答。 在持续不断的敲击下,最终,岩浆顺着裂开的缝隙涌了出来。 我将即将喷涌而出的灼热岩浆,硬生生地压回了新造的面具之下。 ——嘎吱! 我的血肉,变成了纸和木头。 ——咔嚓,啪,嗒! 模仿着过去的记忆,重新塑造着之前的形态。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我,该做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在问你啊。现在,我该做什么?我在问你。问你。问你了。啊?为什么是这种表情,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是谁。阿丽斯,你在哪里。我该做什么。忘记?忘记谁,怎么,忘记。告诉我。说。说啊。怎么,怎么,怎么——?我,我?我?我是谁?制造,制造,制造,制造出来,重新,再次,制造,制造,制造,制造—— ——制造出来了? 「——谢谢。」 我,放下了手。 「我,没事。」 我,嫣然一笑。 「真的。」 真的,真的没事。 我,和过去那个软弱的我,真的不一样了。 「没事了,我们走吧?」 我微微勾起嘴角,想要让看着我的泰莎安心。 像篝火一样,灿烂的笑容。 像大家称赞的那样,温暖得像篝火一样的笑容。 沐浴着从天而降的温暖阳光,我看着隐藏在我长长影子里的泰莎,说道,我没事。 「……王,王女殿下……」 「……嗯?怎么了?」 「……没什么。」 但是,不知为何,泰莎却用比刚才更加惊恐的表情,看着我的脸。 就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样。 就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一样。 浑身颤抖着,泰莎避开了我的视线。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 「——阿丽斯。那,很有趣吗?」 「嗯?」 「……种花。」 很久以前,我曾问过正在花园里快乐地侍弄花草的阿丽斯。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自己种花呢? 直接,让别人把开好的花摘过来不就好了吗? 其实我是为了见阿丽斯才来到这里的,但她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我有点嫉妒,才说了那样的话。 或许会觉得不好意思,但小时候的我,比起转瞬即逝的羞耻感,更在意的是得到阿丽斯的关注。 因为,阿丽斯的关注对我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当然,我那小孩子特有的嫉妒心,甚至不是针对人,而是针对周围那些随处可见的杂草,那是我幼稚的嫉妒的言语。 「呜~!」 砰。 明明可以无视我那奇怪的问题。 阿丽斯却认真地放下了手中的小铲子,伸了个懒腰,看向了我。 她用沾满泥土的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现在想想,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不相称了,但那时的我却不知为何,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阿丽斯。 如果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她看向我时露出的笑容太美好了。 「嗯……那是——」 「——,——?」 奇怪的是,我不太记得阿丽斯当时说了什么。 如果硬要猜测的话,可能是因为亲手栽种更有成就感,或者是因为别人摘来的花没有意义,之类的理由吧。 但奇怪的是,似乎并不是那种司空见惯的理由。 更奇怪。 更微妙。 更难以理解的某种东西。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即使我长大了,我仍然不明白阿丽斯当时种花的心情,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理由。 直到现在。 ** **** 56话.巨型空洞/宏观空洞 **** 这是空虚吗?还是虚无? 曾经深信不疑的一切,从根基开始逐渐崩塌的感觉。 甚至连自己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都无法确定的,人类的无知。 双眼什么也看不见,双耳什么也听不见,双手什么也抓不住。 我是在走吗?还是站着?抑或躺在哪里静静地等待死亡? 就连这样简单的推测,也无法随心所欲。 ——一阵剧痛! 「韩,诗雅。」 呢喃着的是,至今仍在折磨着我的那个佣兵的名字。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头,浮现出那个把我逼到如此境地的可恶女人的模样。 黑发黑眸。 姓氏放在名字前面,固执地坚持着这种异样的排列方式。 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整天傻笑着的家伙。 脑中闪过那个乐观地说很独特,悲观地说莫名其妙的可疑到让人不爽的女人面孔,渐渐平息的头痛似乎又重新浮出水面。 视野扭曲,逐渐变暗变窄,现在已经习以为常的、针扎大脑般的疼痛再次袭来。 现在,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烦躁先涌上心头。 眉间深深的沟壑,正代表着我的心情。 「虽然对她很抱歉,但现在有点……讨厌她。」 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说实话就不喜欢她。 我并不是那种只凭面相或第一印象就对人下结论、做判断的人。 某些国家的人或许会相信『身上某处有黑色印记的人是魔女的爪牙,他们会使用妖术』之类的传闻,但那是他们国家的事,与我无关。 反而,她那新奇的外貌,有着独特又特别的魅力。 而且,作为帝国少有的、受政府认可和管理的佣兵团所属的佣兵,这个头衔也相当引人注目。 打破了我对她五大三粗的偏见,她那胆小又柔弱的样子,让人感觉很亲切。 硬要说的话,她的第一印象算是高于平均水平,相当不错。 比起那些完美得不真实的家伙,她更让人觉得恰到好处,容易产生好感。 有趣的背景故事,只会是加分项,而不是减分项。 所以,当时的我认为,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或许可以和她建立良好的关系。 是的。 我,曾经这样想过。 直到我看到她无比珍视地抚摸着她手腕上的手镯之前,都是这样想的。 ——嘎吱嘎吱。 「真是……令人作呕……呼……呼呼……哈哈哈……!」 情绪逐渐高涨。 这股情绪,指向何方? 在这股难以言喻的感情浪潮中,我手中紧握的栏杆开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如果我抓的不是栏杆,而是别人的胳膊,恐怕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随着一声尖叫,栏杆断裂,无数木屑刺穿我的手掌,但这种疼痛反而稍微缓解了我的头痛,让我勉强没有摔倒在地。 我慢慢地、踉踉跄跄地,滴着鲜红的血液。 就这样,我开始了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散步。 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到哪里算哪里。 在宽阔的学院里,我不担心会迷路变成路痴。 因为,我觉得那也算是一件好事。 ** 好吧,我承认。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个小小的巧合。 是世界为了折磨我而特意准备的,一个非常糟糕的巧合。 藤蔓缠绕的方向相同,上面盛开着妹妹格外喜欢的银色小花,末端系着和阿丽斯眼睛颜色相似的青绿色丝带,这一切…… 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这世上制作手镯的人有多少? 粗略估计,也远远超过几千人吧。 仅仅因为相似,当然,这已经足以让我的心猛地一沉,但我还没有脆弱到失去冷静,冲到她面前的地步。 然而,最让我痛苦的却是另一点。 她抚摸着那只永不凋谢的假花手镯,用清澈无暇的眼神描绘着某个不在此处的人;而我,则将已经干枯扭曲、腐烂到无法辨认原形的残破花环碎片放在口袋里,从记忆中翻出那个再也见不到的人。 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 不知从何而起的、永远无法弥合的鸿沟。 每当看到韩诗雅在遇到困难或不知所措时,通过那个手镯来振作精神的样子,我都会陷入难以言喻的愤怒和自责之中。 你,为什么露出那样幸福的表情? 我,却哭得如此伤心。 你,究竟在虚空中看到了什么? 我,却已经一无所有。 莫名其妙地,感到愤怒。 她明明只是和我毫无关系的普通同学,她做什么都和我无关。 她无论在哪里过得好不好,都对我的生活没有丝毫影响。 但奇怪的是,每当她看着手腕,露出幸福的表情时,我的心情就会跌入谷底。 以前能忽略的小事现在也让我暴躁不已,内心空虚怎么也填不满。 听着泰莎推荐的舒缓音乐,看书也罢。 在训练场挥汗如雨,让自己无暇想起任何事情也罢。 每当她身影在我眼前浮现,我的心就会逐渐被黑暗吞噬。 『呃……我们瓦伦斯坦佣兵团主要使用戟和长枪的步兵……』 『……韩小姐不是用剑的吗?』 『啊,那个……我情况比较特殊……那个,我获得了个人使用剑的许可……嗯……是的……就是这样。』 直到有一天。 像往常一样,老师点名韩诗雅,让她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吸引学生们的注意力。 为了听课,我坐在课桌前。 『…………』 啪嗒,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 持续累积的疲劳早已超过极限,早就应该崩溃的身体状况让我无法正常听课。 颤抖的眼睛和不听使唤的手清楚地表明了我的状态。 就连坐在我旁边的韩诗雅在说什么都听不清,身体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 即使是以前能清楚看到的黑板上的字,在模糊的视野里也只是一团模糊的东西。 如果是平时,即使失礼我也会离开教室,我的状态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 但不知为何,我没有举手,也没有离开教室,只是追随着在她身旁看着学生们讲课的她的身影。 摇曳着,风中摇曳的花瓣映入眼帘。 异常灵敏的鼻子,捕捉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香味。 我仿佛着了魔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手腕上缠绕的手镯。 那里蕴含着的,爱。 那里蕴含着的,感情。 看到这一切的瞬间,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清晰地说出了这句话。 ——想要,那个手镯。 无缘无故涌上心头的,愤怒。 突然出现吞噬我的身体的,痛苦。 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产生的,非理性的情感。 这种情感的名字,是嫉妒。 「——不行。」 不能承认。 绝不能,承认。 ** 「……啊。」 持续的脚步,最终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并不是因为前面有什么障碍物挡住了去路。 也不是因为我没有力气再走下去,更不是因为害怕迷路而胆怯。 我的面前只有一扇敞开的门,我的呼吸还在继续,如果我是个如此软弱的家伙,早就自我了断了。 因为,从两年前开始,我就已经失去了一切,四处漂泊。 我之所以停在这里无法前进,是因为这个世界太无情。 真的,太过分了。 呼—— 「……哈……哈哈……」 一场秋雨过后,闷热的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于吹起了让人感到些许凉意的秋风,但从我面前吹来的风,却依然带着夏日的余温。 一栋透明的玻璃房。 里面,绿色的生命蓬勃生长。 我到达的地方,是一个自从来到缪斯院两年以来,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阿丽斯消失后,就再也没有理由来的地方。 漫长旅程的终点,正是这鲜花盛开的美丽温室。 ——噗通。 先听到的是什么东西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与此同时,周围的景物上下颠倒,原本生长在地上的草,不知何时遮蔽了我的视线。 草不可能突然生长,那么,是我的视线变低了吗? 啊。 原来如此。 我,倒下了。 「……真是,糟糕透了。」 我的视野,就此陷入一片黑暗。 ** **** 57话.因嫉妒而蒙蔽双眼 **** 啊,最终还是相遇了。 明明不想,相遇的。 真的,不想相遇的。 我,在众多方法中偏偏选择死亡的理由。 「她们就在身边,我却不能奢求幸福。」 手里,握着的是一个人的一生。 主要做什么工作,有什么坏习惯,平时的清洁状态又是如何。只要仔细观察一个人的手,就能了解他的一切。 我总是,先看手,再看人。 总是徘徊在谎言与真实之间的我们,竟然拥有世界上最诚实的表达器官,这难道不是很讽刺吗? 不断重复的动作,让肌腱和骨骼日益凸显。 血液和神经,扭曲后又回到原位,再次流动。 皮肤和肌肉,反复撕裂摩擦,逐渐变得坚硬。 如同随着岁月流逝而不断增长的年轮,人生以各种形式,层层叠叠地累积在手中。 如同,饱含牺牲与苦难的,一件艺术品。 所以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坦然地说。 以我至今走过的所有人生,以及我将要走下去的永恒生命起誓。 你,真的,很努力地活着。 「…嗯…嗯…」 「…好温暖…」 身体,仿佛要融化了。 久违地,触摸到亲姐姐的手掌,真的好温暖,好坚硬。 不像小时候,我们彼此紧握的,柔软嫩滑的手。而是,因为紧紧抓住什么东西,手指和手掌上布满了老茧的,粗糙的手。 又大又歪歪扭扭的老茧,摸起来实在称不上舒服,但想到其中蕴含的努力的果实,又怎能不感到欣喜呢? 我用我,唯一一只,小巧柔弱的手,努力地揉捏着姐姐那,比任何东西都美丽的手。 这短暂的举动,虽然无法回报她的付出。 但愿,能给这位,沉睡在花丛中的,悲剧的公主,带来一丝慰藉。 愿我膝上,稍作休息的,姐姐的未来,一片光明。 也愿,在那个未来里,没有我这个,如同包袱般的存在。 我,虔诚地,祈祷着。 「…嗯…嗯…」 「姐姐,一定很累吧。」 我,双腿并拢,背靠着树,坐了下来。 对普通的孩子来说,背靠粗糙坚硬的树皮坐着,并非易事。但对我这,感觉迟钝的身体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当然,如果背上留下明显的痕迹,被对伤口敏感的诗雅姐姐或艾莉姐姐发现,肯定会被骂,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的姐姐,蕾米,枕着我的大腿,不知在做什么梦,皱着眉头,发出呻吟声。 还不时地,手脚颤抖,冒着冷汗。 从发现她的时候起,蕾米的状态就看起来不太好,她昏倒在温室入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完全没想到,蕾米会在这里,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的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真是个,很会吓人的姐姐。 当然,意识到蕾米状态不好的我,努力地用一只手,把她拖进来,让她摆成现在这样舒服的姿势休息。 看起来像是,单纯因为疲劳和压力而昏倒,这样休息几分钟应该就会醒过来吧。 嗯。在那之前,我就享受,现在的快乐时光吧。 久别重逢的,亲密姐妹间的,玩闹时光。 ——戳戳。 「喂~,喂~♬,有人在吗~♬」 「……嗯……嗯嗯……」 用手指轻轻戳一下,又放开,像糯米糕一样,duang地弹回来。 久违地,触摸到家人的肌肤,果然,让人欲罢不能,甜蜜得让人上瘾。 时而挠痒痒,时而拉扯,时而戳一戳。 姐姐这,让人忍不住想要捉弄的样子,唤醒了我心中的小恶魔。 越来越紧皱的眉头,越来越短促的呻吟。 蕾米露出了,比刚才痛苦的表情,好多了的,有趣的表情。 「.........」 「.........」 我,看着她的样子,小小的怀念了一下,欣赏着她的脸庞。 这紧闭的眼皮下,藏着我曾形容为,像星星一样闪耀的,美丽的瞳孔吧。 我们偶尔会在同一张床上睡觉,那时她会撒娇地让我摸她的耳朵,现在还会这样吗? 她不小心踩空,从楼梯上摔下来,牙齿磕到石头上掉了一颗,是在这里吗? 「真的——」 没想到,会再次相遇。 诗雅,对我异常奇怪和可疑的举动。 虽然诗雅也尽量不露声色,但她那,莫名其妙语速加快,以及叫我的名字时,尾音上扬的,隐藏的习惯,可不是轻易就能改掉的。 诗雅一看到我,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追赶似的,慌慌张张地把我拉到她住的宿舍。 然后,她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说什么正在施工,到处都是危险的地方,到处都潜伏着想要绑架我的可怕怪物,不让我出去。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回应她那些,显而易见的谎言,但还是先顺着她了。 当然,我趁她上课的时候,偷偷溜出来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做出这种,格格不入的事情呢?没想到,蕾米竟然会在这里。 缘分这东西,真是,捉摸不透啊。 ——啾哇!啾哇! 「嘻嘻~♬」 「啊呜……」 当然,站在诗雅的立场上,她不想让我和蕾米见面,完全可以理解。 她们根本无法推测,我们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明明不可能不知道,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却对我的过去,只字不提,还藏得那么严实,诗雅和艾莉,就是这么保守,这么爱操心。 大概,是不想留下任何小麻烦吧。 甚至不惜,欺骗我,做出这种,对诗雅来说需要极大决心的举动,还需要多说什么呢? 不过…果然,还是对诗雅,有点小失望。 把周围的一切都当成潜在危险人物的,过度被害妄想症,也该克服了吧。 ——紧紧地。 「姐姐,真是个睡美人。」 「............」 「真是个,睡美人。」 蕾米的两只手,无力地颤抖着。 我唯一的一只手,已经被她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原本娇嫩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渗出点点血丝,指尖也变得惨白,泛着淡淡的紫色。 我甚至觉得,我的手真的会被捏碎,但看着蕾米,像回到童年一样,紧紧抓住我的手的模样,我停止了抵抗,带着温柔的微笑,注视着她的脸庞。 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究竟,在恐惧什么呢? 从她眼中流出的泪水,又蕴含着,怎样的意义呢? 仿佛我的手,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蕾米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不肯放开。 明明已经到了,可以被称为大人的年纪,却像个孩子一样,她的样子,真是可爱,我不禁,轻轻地笑了。 太阳,渐渐西沉。 盛开的花朵,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缓缓进入梦乡。 通过紧紧相扣的双手,彼此的心意,连接为一,这转瞬即逝的,无限的时光,也即将走到尽头。 很快,诗雅就会,到处寻找我。 睡眠。 神明在给人带来苦难的同时,也带来了睡眠,所有善良的,邪恶的,在睡眠面前,都失去了意义,都将被遗忘。 但,睡眠终究是睡眠。 睡眠,是为了迎接,明日的太阳而存在的。 「——现在,该起床了。」 被诅咒,陷入沉睡的公主,做着噩梦的公主。 唤醒她的方法,只有一个。 虽然我不是,故事里英俊的王子,但唯一的方法,我的手,又动弹不得,所以别无他法。 都长这么大了,还要妹妹叫醒,才能起床的姐姐。 真是个,麻烦的姐姐。 所以,姐姐,该—— 「——起床了吧?」 我,缓缓地,低下头。 花朵,合拢花瓣,遮住了自己的脸庞。 一直在天上,注视着一切的太阳,也害羞地,染红了脸,躲到了高耸的山后。 在那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吧。 除了,一个人。 「啊,姐姐你醒啦!」 「……阿…丽斯?」 ** 「爱……爱丽丝——!?」 错过,即将到来。 ** **** 58话.黄昏 **** 太阳已经藏起了身影,天空只剩下一片湛蓝。 没有任何发光体,但神秘的淡淡光晕依然留在天空中,柔和地照亮着世界。 在远处,一个身影正向我跑来,难以分辨它是忠诚地追随着我的狗,还是为了伤害我而奔来的狼,因此这段时间被称为『犬狼时刻』。 在那越来越浓重的暮色下,我正粗重地喘着气在街上奔跑。 急促的呼吸声和撩拨耳畔的风声。 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的肺部和叫嚣着疼痛的双腿,让我觉得如果存在「全力」这个词,那么此刻就是它最好的诠释。 ——呼啦! 「哇哇哇!?什、什么啊!?」 「对不起啊啊啊啊啊——!!下次,我道歉——!!!」 在我划破风声奔跑的周围,突然响起了尖叫声。 不知是被我带起的狂风掀翻了什么东西,还是泼洒了水,逐渐远去的喊叫声中充满了慌乱。 平常听到这样的声音,我一定会立刻停下脚步,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恳切地祈祷对方接受我的道歉。但现在的我,只能伴随着那丢脸的喊叫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下次我会双倍赔偿的!啊,不对……三倍? 因为是素不相识的人,虽然嘴上说着赔偿,但我并不觉得我真的会去找她进行补偿。 不过,又能怎么办呢? 覆水难收。也只能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一句,然后就此作罢。 「课、课程结束得也太晚了吧……!」 真是祸不单行,偏偏在这种忙得焦头烂额的日子里,从未迟到过的老师竟然破天荒地拖堂了,谁能想到呢? 而且他还坚持把课上完,我只能坐在那里,内心焦灼如焚。 嗒,嗒。 在我奔跑的视野中,路灯下的学院,美丽的夜景逐渐显现。 那异国情调和独特的氛围足够吸引我的目光,但可惜的是,现在的我没有一丝一毫欣赏风景的闲暇。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爱丽丝,她此刻一定还在那玻璃温室里焦急地等待着我。 万一,我迟到了,她因为不安而害怕怎么办? 难道说,时间过了这么久还没见到我,她会跑出来找我吗? ……或者,她会在街上嚎啕大哭!? 随着思绪越来越深,我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当然,虽然爱丽丝外表纯真柔弱,但以这里的标准来看,她也到了可以照顾自己的年纪了。 她偶尔展现出的智慧和非凡的能力,甚至让我怀疑,需要担心未来的人不是爱丽丝,而是我。 但是,人心就是如此啊。 对放在水边玩耍的孩子的担心,是无止境的。 「呜——!我去救你,爱丽丝!!」 我的担心像棉花糖一样越膨胀越大,在我的脑海里,爱丽丝已经被一个黑发红眼的大魔王绑架了,正遭受着安乐死和……「放大」的折磨。 『来,啊——张嘴。』 『啊——』 『嗯,很好。那边那个食虫怪就扔掉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 『好!艾莉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我倒在地上,无力地向爱丽丝伸出手,而大魔王则用如同看着蛆虫般轻蔑的眼神俯视着我。 我知道这只是幻想,但那毫无意义却又无比真实的妄想,将我的心撕得粉碎。 …… 「——哇啊啊啊啊啊!!!不能拉他的手,爱丽丝!!」 「什、什么!?我的、我的硕士论文啊啊啊!?」 等着我,爱丽丝,我来了! 哗啦啦——!某人的梦想、热情和奉献的结晶,被撕碎、被玷污。 研究生发出凄厉的惨叫,拼命地用双手在地上捡拾着碎片,那副惨状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可惜的是,那些已经被浸湿的纸张,看起来已经没有希望了。 我没有时间去帮助他,只能在心里默念五遍「愿逝者安息,发射爱心光波」,并为他流下几滴同情的泪水。 希望这能给可怜的研究生带来些许安慰,我毫不停歇地踏着他的伟大牺牲继续前进。 就这样爬上小山坡,穿过每天早上都会看到的熟悉的通学路,我到达了宿舍的后方。 我的,目的地。 「……呼,呼……到……到了……」 那里,仿佛在迎接我一般,敞开着玻璃温室的大门。 温室里灯火通明,表明里面有人,我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我慢慢地调整呼吸,为了迎接在里面等待着我的爱丽丝,我走了进去—— 我,看到了。 「爱丽丝!!我回来了……啊……?」 在明亮的灯光下,两个人正面对面站着。 绝对不应该相遇的。 绝对不应该碰面的。 两个人。 蕾米·阿卡伊亚,和爱丽丝。 她们,在那里。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我的目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滴答,滴答。 蕾米·阿卡伊亚正紧紧抓住爱丽丝的胳膊,爱丽丝的胳膊上血流不止,皮肤撕裂,红肿不堪,而蕾米·阿卡伊亚的脸上则带着诡异扭曲的表情。 仿佛野兽一般,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吼声和布满血丝的眼球,都表明她现在处于极不正常的状态。 这副模样足以让人感到恐惧。 但我依然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 因为。 愤怒的,不仅仅是她。 因为,爱丽丝透明的泪水,正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喂。放开我妹妹。」 「……姐……姐……?谁、谁是?」 她像坏掉的玩偶一样,怪异地转过头看着我,蕾米·阿卡伊亚。 她抓着爱丽丝的手臂,不知做了什么,爱丽丝的皮肤被撕裂,鲜血和肿胀的肌肤清晰可见。 我带着愤怒,紧紧地抓住了蕾米·阿卡伊亚的手。 ——啪。 「过来,爱丽丝。」 「诗雅姐姐……」 「没事的。来。」 我掰开蕾米·阿卡伊亚的手,轻轻擦拭着因疼痛而流泪的爱丽丝的脸,然后把她藏在我的身后。 或许是因为被抢走了爱丽丝,蕾米·阿卡伊亚用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瞪着我。 我不甘示弱,握紧了手中的剑,与她对视。 总有一天会爆炸的炸弹。 它的导火索,被点燃了。 她和我,成为了敌人。 **** 59话.正义的定义 **** 「.....姐姐是,谁呀?」 是什么问题呢? 是我,做错了吗? 我以为终于能在现实中,而不是梦里,见到你的脸。 从你的手臂上传来的温暖,告诉我这不是梦,我安心了多少啊。 「..阿丽斯?是叫我的...名字?」 血液变冷,心脏停跳。 漫长苦难尽头的果实是甜美的,但。 其中,却蕴含着足以停止心脏跳动的剧毒。 「可是,我的名字是爱丽丝呀。」 ** 爱丽丝颤抖的双手,被伤口流出的鲜血浸湿。 清晰的掌印和,青紫的肿块。 究竟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才能留下这样的伤痕呢,我连想都不敢想。 看到她这副可怜的模样,我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便像触碰花瓣般小心翼翼地握住爱丽丝的手臂,将她拉向我这边。 随着她无力地被我拉过来,我强作镇定地和她说话。 「...诗、诗雅姐姐...」 「没事吧,爱丽丝?除了手臂,还有哪里疼吗?」 「....嗯...没有。」 爱丽丝,哭了。 总是笑着,努力不让人担心的爱丽丝,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这个简单的事实,让我这个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应该这样做的人,将利剑指向了活生生的人。 据说,剑会映照出握剑之人的内心。 正如这句话所说,我高举的剑竟然没有一丝颤抖。 「我说了让你滚开。」 「我说了,我不会滚。」 你,做了什么? 你,还想做什么,让我滚开? 在我低声咒骂的内心深处,对于她的身份、阶级,或者因为这件事我将要受到的惩罚或不利,早就抛诸脑后了。 只是为了反抗她的话,为了不让那双金色的眼睛看到爱丽丝,我用尽全力挡在她面前。 孩子瘦弱的身体,完全藏在我的身后。 由于我不断的阻拦,原本只追着爱丽丝的眼睛终于改变了目标,蕾米·阿卡伊亚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转向了我。 「....哈,哈哈...是吗...?」 「........」 咕噜噜。她的身体并没有动,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 终于,当我与她那双空洞、诡异上翻的眼睛对视时,我明白了那声音的来源。 她不用转头,只用眼珠就能看着我,那样子就像一个拙劣模仿人类的玩偶,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如同干涸的稻田般龟裂的嗓音。 含糊不清到难以辨认的发音。 站在这里的,不再是那个聪明伶俐、前途无量的蕾米·阿卡伊亚。 只有一只,丧失了正常思考能力的,疯掉的野兽。 曾经被赞誉如同星辰般闪耀的眼睛,如今已与野兽无异,柔顺的头发也变得蓬乱不堪。 我对她这副模样感到些许厌恶和怜悯,但还是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 「是吗.....」 一阵寒意顺着脊背流淌下来。 如果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真的存在于现实世界,那它的声音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在四周环绕着玻璃的宽敞空间里回荡着她的声音,真的让人毛骨悚然。 ——唰 「那就好.....」 「.........」 嘎吱作响的玩偶,拔出了剑。 从剑鞘中拔出的那把凶器,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锋利,仿佛只需轻轻一挥就能置人于死地。 而那武器所指向的,正是我。 正是我剧烈跳动的心脏所在之处,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那强烈的搏动。 紧张感席卷而来,我偷偷咽了口唾沫,生怕被任何人听到。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与我至今为止经历过的所有练习和战斗都截然不同。 一瞬间的失误就会带给我痛苦,一瞬间的疏忽就会夺走我的性命,这是一场真正的生死决斗。 我握着的剑,承载着这样的重量。 「——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如果是在以前,我肯定在战斗开始之前就举手投降,乞求活命了。 无论是实力还是经验,都是她更胜一筹。 我并没有坚强到能够勇敢面对即将到来的痛苦和恐惧。 但是,我握住了剑。 「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能感觉到。 从背后传来的,爱丽丝的存在。 孩子轻轻抓住我衣角的手中,蕴含着对我的担忧。 只要有这个,只要有这个就够了。 我。 即使是像我这样的。 也完全,没有输的感觉。 「——我也是,刚刚一直在这么想。」 在没有一丝风吹过的温室里,战斗的开始不需要任何信号。 我和她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同时向对方全力冲去。 很快,这小小的空间里便充满了剑刃碰撞的,冰冷而又炽热的声音。 ** 即使我的行为是为了他人的幸福,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归根结底,我所做的本质上是谎言。 无论是善意的谎言还是恶意的谎言,欺骗了别人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背弃信任的行为理应被称为背叛,没有任何正当性可言。 同样,我欺骗了她的事实,也无法抹去。 因此,她对我的愤怒是正当的。 因此,我对她的愤怒也同样是正当的。 「你...那剑术...!!果然,果然,果然!!!就是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呜呃...什么,力气...!」 砰,砰,砰! 将重力和体重完全施加于其上的,势大力沉的劈砍。 在那连绵不断的攻击下,如同铁锤敲击剑身一般,令人难以承受的冲击力顺着剑身传到我的手上。 发麻的手掌早已想要放弃,发出想要松开剑柄的哀嚎,不知是汗水还是鲜血的液体浸湿了剑柄,但我只是咬紧牙关,以此代替回答。 放手就会死。 如果在这里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爱丽丝了。 我将这个念头深深地刻在脑海中,集中精神观察着蕾米·阿卡伊亚的动作,抓住时机侧身闪避,才终于从那地狱般的连击中逃脱出来。 只是暂时的。 可惜的是,战局依然是一边倒。 我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她的敌意和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我身上,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我。 也就是说,我刚用落地技起身站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她的攻击就又来了。 我只能专注于防守,勉强维持生命。 不,能防守就已经很幸运了。 剑上蕴含的重量,不同。 挥剑的速度,不同。 最重要的是,剑中蕴含的意志,不同。 我,无法杀死她。 她,想要杀死我。 这与之前在竞技场上约定好不攻击要害的练习赛,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种差异所造成的差距,根本不是光靠气势就能弥补的。 当然,我也抓住了一些机会,成功地进行了几次有效反击。 但是,面对我偶尔的反击,她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反而像夜叉一样不要命地冲过来,这反而让我感到恐惧,仿佛那些伤口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随着金属震颤的声音,剑柄终于从我的手中滑落。 那把带着凶猛气势,朝着我的脖子砍来的剑。 这种明显的差距,是必然的结果。 「...呜啊?!」 「——哈啊啊啊啊啊啊!!!!」 千钧一发之际。 我自以为是地冲上去,结果不到十分钟就狼狈地迎来了死亡。 我甚至忘记了爱丽丝正在远处看着我,只能发出一声无力的尖叫。 我不想就这样悲惨地死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爱丽丝心中留下一个帅气姐姐的形象。 即使向她祈求这种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朝我脖子飞来的剑也不会改变轨迹。 但是最终,那把剑并没有划破我的喉咙。 「——姐姐,不要!!」 「.....!!!」 稚嫩的尖叫,挡在了我的面前。 ** 「诗...诗雅姐姐...不要杀她....」 「...........」 「求你了....求你了....」 那里,站着爱丽丝。 她张开双臂,一边是尚未痊愈、鲜血淋漓的手臂,一边是不存在的、看起来很不自然的空荡荡的袖管,用她那小小的身体,拼命地想要保护我。 泪流满面。 抓着我的裤腿。 缓缓地,跪了下来。 真正的姐姐就在眼前,却对着一个陌生人叫姐姐,并为她求情,这样的妹妹,在蕾米·阿卡伊亚看来,究竟是怎样的呢? 那便是—— 哐当! 「.......啊...啊啊...」 答案,便是她无力地丢下剑,茫然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的样子。 她低着头,流下悲伤和愤怒交织的眼泪,我无法轻易揣测她的心情。 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和诗雅姐姐打架....」 「.............」 「不要,打架了.....嗯?」 战斗,就这样荒唐地结束了。 没有通常会出现的,满脸喜悦享受胜利的胜者。 只有低着头,流着悲伤和不甘眼泪的败者。 ** **** 60话.诗人 **** 从未骨折过的人,怎能体会断臂之人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从未被煤气烫伤过的人,又怎能理解烈火焚身之人临死前那一声声绝望的哀嚎与低吟中蕴含的绝望与悔恨? 这就好比,在黑暗洞穴中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却声称自己了解田野的翠绿与天空的辽阔;就好比,从未真正爱过任何人的孤独之人,却声称自己理解失恋的痛苦。 嗯。 即便能对他人产生同情, 即便能对他人感到怜悯, 也绝不可能,我发誓, 真正感同身受。 尤其是当那个人与自己毫无关系,相隔甚远时。 即便人类是富有情感,能够同情和怜悯的生物, 即便人类是凭借与生俱来的智慧,能够揭示世界真理的高等生物, 从未经历过某种痛苦的人,也绝对不可能完全理解亲身经历者的感受。 我之所以敢如此断言, 是因为我深知, 所承受的痛苦的程度, 所感受到的绝望的深度, 是如此的不同。 ㅡ嘎吱嘎吱.. 「…还给我…」 「..........」 「…我的妹妹…求求你…还给我…不,求求您…还给我…」 正因如此,我这辈子都无法理解。 眼前这个用虚弱无力的手抓住我的衣领,勉强支撑着颤抖双腿的人,她此刻的心情。先前那股凶狠的气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明明知道我无能为力,却还是泪流满面地恳求我,哪怕说些什么也好。蕾米·阿卡伊亚,她的心情,我永远都无法理解。 从未经历过这一切的我,永远都无法理解她的感受。 我此刻的感受,与她相比,轻如鸿毛。 而如果,我真的能够理解她的那一天, 我大概,会主动承认自己的无知吧。 砰。 「为什么…!」 砰,砰。胸口好痛。 「为什么…」 挥舞的拳头,击打着我的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阿丽斯要…遭受…这样的事…」 「..............」 「终于…终于,再次见面了…我以为…!我们…可以再次…幸福…了…」 这场以切磋为名,实则你死我活的战斗,被一个孩子轻而易举地打断了。 看到爱丽丝后,她扔掉了原本要杀死我的剑,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样,跪倒在泥地上。 看着她那令我回想起过去自己的软弱模样,我再也无法将心中残存的愤怒宣泄出来。 这只是一场徒劳的, 毫无意义的, 徒劳无功的战斗罢了。 「……嗯……」 看到我们停止了争斗,安心下来的孩子,昏睡般地进入了梦乡。 我担心就这么倒在地上的孩子会不会有什么闪失,连忙伸手去扶,却发现另一只手也同时伸了过来。 蕾米·阿卡伊亚和我的手碰到了一起。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确认了爱丽丝的状态后,才将她的身体放平。 「........」 「........」 一次短暂的接触。 没有只言片语,只有指尖的交流。 谁也没想到,这短暂的指尖触碰,竟然会如此荒唐地结束了这场中断的战斗。 但这却是我们为了爱丽丝达成的约定。 它比任何用墨水写在纸上的誓约书,都更加沉重。 熟睡的爱丽丝。 围在她身边的我们,互相坦白了一切——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及我们犯下的罪孽。 我,对爱丽丝做了什么。 她,对阿丽斯做了什么。 以及最后,孩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坦白了一切。 那是名为真相的恶意被释放的瞬间。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可能性,都消失殆尽,只剩下纯粹的恶意,充斥着这玻璃温室。 「…阿丽斯…阿丽斯…!」 「.............」 没错。 焦急等待,苦苦寻找失踪妹妹的姐姐,等来的却是妹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残酷事实。 讽刺的是,除了「安雅」这个将她逼入绝境的名字之外,名叫爱丽丝的孩子,忘记了一切。 童年的回忆。 生身父母的面容。 甚至,连自己的名字。 孩子的一切,都消失在了记忆的彼岸。 「…呜…呜呜…阿,阿丽斯…回答我,好吗?」 「............」 「…求求你…」 她双手捂住嘴,一遍遍地呼唤着爱丽丝的真名,低声恳求着。但已经沉睡的爱丽丝,无法回应她。 看着在熟睡的孩子身旁悲痛欲绝的她,就像是在一具冰冷的尸体旁絮絮叨叨的某个人。 那发自内心的,对某人的怜悯之情,此刻却毫无用处。 对她而言,名为同情和怜悯的,源自纯粹心灵的感情,此刻看起来不过是肮脏的伪善罢了。 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像这样,像一位不得不向家属告知病人死讯的医生一样,默默地低着头。 低下身子,垂下头。 仅此而已。 「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地对待…阿丽斯…」 她质问着,为什么爱丽丝要遭受这样的苦难。 这也是我思考过无数次,却永远都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我没有试图寻找答案,只是抬头望向夜空。 是啊。 为什么呢。 真的,为什么。 设计成永远无法打开的门。 看不到外面风景的窗户。 毫无逻辑可言的矛盾修饰法。 面对这个世界提出的,这道根本无解的难题,我也只能满怀疑惑地抬头仰望天空。 没有答案。 ** 曾经的错觉,或者曾经的误会。 离开那充满不幸的温室后,我和蕾米·阿卡伊亚通过坦诚的对话,消除了一些误会。尽管关系仍然尴尬,但我们还是努力保持着步调一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就像运动会上玩两人三足游戏一样,小心翼翼地,生怕步伐不一致。 我们朝着我居住的宿舍走去。 「........」 「........」 「……嗯……」 在我们的臂弯里,爱丽丝舒服地侧躺着,睡得正香。 我的双腿, 她的头和胸。 为了能多占有一点爱丽丝的身体,我们进行了一场龌龊的拉锯战。 关于谁有资格抱着爱丽丝的上半身的争夺战,从温室开始,一直持续到人迹罕至的小路上。不过,看在某个好心佣兵的份上,就只告诉大家,这位公主殿下尽情地享受了与许久未见的亲妹妹肌肤相亲的快乐吧。 吧唧吧唧。 『你,玩剪刀石头布真菜。』 『啊,烦死了ㅡㅡ』 明明是我故意输给你的,你竟然不知道。 说什么呢。刚才脸都气红了的人是谁啊。 …再玩一次? 不玩了。你太菜了。 ㅡ斗嘴斗嘴。 「.......!!」 「.......!!」 这段短暂的龌龊争吵就略过不提吧。 「…嘿嘿…」 「……嗯,嗯……」 她痴痴地望着睡梦中的爱丽丝,仿佛能近距离看到爱丽丝的脸庞就是最大的幸福。 如果不是眼角那抹悲伤的痕迹,她此刻的模样真的非常美丽。那是一种充满爱怜,却又带着一丝悲伤的神情。 但这份景象中蕴含的无限可能性,就像夜晚的街灯一样,在黑暗中闪耀着光芒。 蕾米·阿卡伊亚像是在分享体温一般,一会儿用脸颊蹭着爱丽丝的脸颊,一会儿将头埋在爱丽丝纤细的脖颈间,深深地呼吸着。 用眼睛。 用肌肤。 用鼻子。 用耳朵。 她不断地确认着,妹妹还活着,这甜蜜的瞬间并非梦境。 她从爱丽丝的腋下伸进去的手,慢慢地抚摸着爱丽丝发育的胸部ㅡ ㅡ啪! 『把手拿开。』 『.......』 『叫你拿开。』 『…嘤。』 先前那副悲伤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的她,简直让我怀疑她是不是有躁郁症。 如果不是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我甚至会怀疑她是不是刚才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蕾米·阿卡伊亚。 她笑着说, 虽然妹妹忘记了两人共同的童年回忆,让她感到无比心痛,仿佛心都要碎了;虽然当她听到阿丽斯已经忘记了自己时,恨不得咬舌自尽。 但是,回忆即使崩塌,也可以重新建立。 而且,她也希望阿丽斯不要想起以前那些可怕的记忆。 泪水,滑落脸庞。 泪水在早已湿透的脸上,冲刷出新的痕迹。但她却真心实意地笑着。看着这样的她,我终于承认了。 她,真的很了不起。 她,是阿丽斯真正的姐姐。 ㅡ啪! 『别碰我妹妹的屁股。』 『........』 『杀了你。』 『…嘤。』 好吧,虽然这张嘴和她妹妹一点都不像。 嘤。 **** 61话.这也会过去 **** 时间一圈圈流逝,不知何时脱落的齿轮再次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 某人停止的时钟秒针,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伴随着某种东西咬合的细小声音。 是某人的世界重新焕发色彩的美丽瞬间。 「....那么,总结一下情况的话。」 「嗯,嗯——!!」 「噗——!噗——!」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居住的特别宿舍的一号房间。 这里人来人往不多,与其他学生居住的宿舍有些距离,是为以佣兵特例入学的学生免费提供的场所。 基本上,特别宿舍为每人提供一个房间,当然比多人使用的房间面积小,但考虑到是单独使用的房间,它不仅给人以舒适感,甚至还能感受到开阔的氛围。 我和爱丽丝虽然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但能一起住在这里,也多亏了这样的特性。 可以远离不必要关注的最佳空间,宿舍。 从早上9点到晚上5点连续上课的我,为了缓解因紧凑的日程而积累的疲劳而倒下的地方。 也是躺下疲惫的身体,迎接即将到来的明天的场所。 而在我这舒适的藏身之处,不知不觉间人越来越多,现在已经聚集了四名女性,远远超过了可容纳的人数。 如果有人路过看到这一幕,会不会以为是在办乔迁派对呢? 但借用在座各位的身份来说,我想说那是一个巨大的误会。 这不是乔迁派对,是葬礼。 葬礼什么的先不说,先救救我吧。 拜托…… 当然,也有人不知道原因,所以,让我来一一介绍一下来到这个房间的客人吧。 首先。 用布满血管的手,举着一本厚度足有一掌的巨大书籍,自称『泰莎』的一位女性。 她手里拿着的书,究竟是为了阅读而存在,还是为了宣告死亡而存在呢? 很快,我们就能知道原因了。 「我会轻轻地打一下就结束。啊,真的只打一下。」 「....不,我觉得被打一下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 「?」 看来,她好像生气了。 接下来。 不知道是杀人未遂还是杀人罪,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正在计划着不好的事情,而坐在她面前的女人。 眼看着书就要砸到自己的头顶,却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一脸放松的笑容,抱着怀里的孩子咿咿呀呀地说着话,正是蕾米·阿卡伊亚。 称她为王女,似乎有点,不太够格。 泰西莉亚王国的未来,似乎太过光明,以至于看不到前路。 「我妹妹,不可爱吗?」 「这个我承认。」 「王——女——啊——!!」 她,有点奇怪。 然后,千呼万唤始出来,万众期待的第三位。 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大概是蕾米·阿卡伊亚给的——吹气进去卷起来的塑料就会展开,发出「噗——」的一声,拿着可爱的小象喇叭的,爱丽丝。 依偎在蕾米·阿卡伊亚怀里,配合着她的节奏吹着喇叭的她,看起来真的很幸福。 「噗——!噗呜——!」 ... 「....婆婆,把爱丽丝给我吧。」 「不行,不能给你。」 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然后,这里。 看着这一切,用食指抚摸着人中的我,韩诗雅,总共四个人聚集在一起。 有关系也有。 没关系也有。 如果平凡地生活下去,绝对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们。 他们现在,不知是什么缘分,以一个人为中心,聚集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亲密地围坐在一起。 顺便一提,这只鱿鱼对这些颜值差距极大的人们的评价如下: 都给我爆炸吧。 不,除了两个人,只炸一个。 「突然从宿舍消失,也不留任何联系方式——!接到联系后去找你,你却把温室弄得乱七八糟——!!就因为这个——!!!」 「嗯!嗯!」 「噗——!噗——!」 啊,不是那样回答的。 相对于阴暗沉重的提问,回答却显得轻松愉快。 似乎对这回答不太满意,泰莎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感觉又多了一些。 ...嘎吱吱吱!! 「......呼,呼...忍住,要忍住,泰莎。」 「............」 与内心的邪恶之心斗争,好不容易恢复理智的泰莎。 但遗憾的是,这本书似乎没能承受住高强度的折磨。 突然听到巨响,我疑惑地看向泰莎的手,那本明明是用坚韧的皮革牢固制作的书的封面,正在发出惨叫,被揉成一团。 『主人...救救我...我一直很听话的...』仿佛从某个地方传来了陌生的低语声。 封面上的「即使被马踩过也毫发无损,获得帝国学院专利的皮革!」的字样,已经扭曲变形到无法辨认,只剩下『马』和『皮革』两个字。 圆圆的大框眼镜,整洁朴素的着装,泰莎难道不就是传说中存在的生物,被称为文学少女的存在吗?.... ....嗯,是吗? 那?文学少女? 鹤,是鹤立鸡群的鹤吗?那么文学少女,就是用书杀人的少女吗? 啊哈,原来如此,我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 还不如—— 「——韩小姐?」 「......!?」 是的。对不起。 被她涣散的瞳孔轻轻扫过,我默默地起身,缓缓走向角落。 我不敢抱怨,因为仅仅两个字就把陷入沉思的我强行拉回来的泰莎太可怕了,我屈膝下跪,以示臣服,并开始倾诉我的苦衷。 明明我是房主..... 这里是我的房间.... 但一如既往,即使在心里流泪,也改变不了什么。 世界,就是如此残酷。 「我在老师们面前想尽一切办法,编造各种理由求情的时候,你却一个人在学院周围闲逛——!!」 「嗯!嗯!嗯!」 「噗——!噗——!噗——!」 话说回来,蕾米·阿卡伊亚竟然能泰然自若地面对泰莎,真是厉害。 现在的泰莎,怒火已经冲破天花板,打破了计量器,散发出一种真心想杀人的气息,即使是路过的连环杀手也会惊呼『啊,这有点过了吧。』然后逃之夭夭。 在这样一个露出完美杀人微笑的人面前,竟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如果泰莎的理智真的存在,那她一定正在那根线上拍手翻跟斗,我只能点头称赞她那惊人的胆量。 真厉害。 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又一个未解之谜,增加了。 「啊——!!阿丽斯,太可爱了!!像谁呢,这么漂亮!!」 「噗呜——!!」 「泰莎——!!你看!!再做一次,再做一次,阿丽丝!!!照片,照相机在哪里!?啊,泰莎!你看到照相机了吗?」 「..........」 更正一下。 她好像,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或者,已经被打太多次,已经失去理智了? 再或者,难道是和爱丽丝发生的事情对蕾米·阿卡伊亚的大脑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 算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马上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所以与我无关。 ——紧紧地! 「.......这....笨蛋,王女....!!」 「....呃....您,没事吧....?」 火山爆发的声音,就像敲击大鼓的声音。 咚,咚,地。 震动着人们的心脏,让人忍不住随之跳动,低沉而雄壮的声音响彻天地,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灾难才终于显露真容。 在她手中,那本可怜的书已经完全暴露了内页,瑟瑟发抖。 每当她充满感情地说出一个字,都会发出咚,咚的响声,我只能闭上双眼,不去看即将发生的惨剧。 人力,无法阻止灾难。 算了,随它去吧。 我不知道。 ——咚! 「我,忍,无可忍——!!!!」 「——啊呀!?」 「噗?」 童话里,老套的结局。 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 就这样,好人惩罚了坏人。 永无止境的混乱序幕,才刚刚拉开。 当,当。 **** 62话.信 **** 这是一封某人写给另一个人的短信。 哗啦啦,我展开折叠的信纸。 今天早上,邮箱里出现了一个黑色高级信封,上面只孤零零地写着爱丽丝的名字。 虽然没有写寄信人和地址,但那副没必要的郑重其事、古色古香的文风,瞬间让我对写信的人是谁的猜测变得毫无意义。 究竟写了什么句子,才让先读了信的爱丽丝向我投来充满爱意的眼神?为了找到原因,我费力地擦去流淌的冷汗,面对眼前的信。 我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这大概是一种本能反应吧。 我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内容如下: ───────────── 带着思念,我写下这封信。 小虫子们都藏起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鲜红的彼岸花盛开之时,您过得还好吗? 您有按时吃饭吗? 或许,您哪里不舒服吗? 我很担心那只小虫子有没有好好照顾爱丽丝。 如果您心中有任何积怨或委屈,请写下来告诉我,我将不胜感激。 不幸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前,我甚至来不及好好道别就不得不离开了,我的心也很痛。 虽然她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让我满意的,但她却是唯一理解我处境的人,所以我只能含泪把她托付给你。 我也不想离开,但因之前村子里发生的事情的后续,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跟了上来,所以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会想办法甩掉他们,然后尽快回到爱丽丝身边。 这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您不用担心。 我保证在初雪来临之前回来,所以请耐心等待我。 下面的内容,爱丽丝不用读。 萨艾莉敬上。 ∴附言: 致亲爱的小虫子: 如果这段时间爱丽丝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虽然你是个小虫子,但这点小事应该能做到吧? 虽然你是个小虫子,但你应该还没惹出什么麻烦吧? 不是能不能做到。 你给我,照做就是了。 ───────────── ——啪嗒。 「.........」 一根长长的茎秆顶端,孤零零地缀着几片鲜红的花瓣,一朵美丽的花从信封里滑落,掉在地上。 尽管花的形状很华丽,但它给我的感觉却是如此凄凉,因为通常应该存在的、保护花朵或为其增添亮点的叶子一片也没有。 因为我能感觉到,那朵花里蕴含着满满的杀气,直冲着我而来。 那朵象征死亡的花,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现在的我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或者说是塞伦盖蒂草原上注定要成为狮子午餐的鹿。 一股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直窜头顶,我吓得浑身僵硬,就像一只可怜的虫子,只能乖乖等死。 而我的房间里的其他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恐惧,正笑容满面地嬉闹着。 这都怪谁啊? 我感到很委屈。 「泰莎~把阿丽斯还给我~」 「不要。我也很想她啊。我累死累活的时候,你和爱丽丝王……女,两个人卿卿我我地玩耍,对吧!!」 「『呜——!!』」 和前天的情况,完全相反。 被泰莎抱在怀里的爱丽丝,像是回应她的话似的,吹起了喇叭。 头上顶着一个大包,雪白的绷带上隐约透着红色,蕾米·阿卡伊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泰莎抱着自己的妹妹。 噗,噗。喇叭声就像裁判宣布胜利的号角。 所有理由都站在泰莎那边。除了泰西莉亚王国王女的头衔之外一无所有的蕾米·阿卡伊亚,只能咬着手帕,强忍着怒火。 胜者是……泰~莎! 「耶~!」 「『呜——!』」 「……阿丽斯——!!」 「……玩得真开心啊。」 嘛。 虽然看起来很可怜,但其实都是她自作自受。 蕾米·阿卡伊亚自从和爱丽丝重逢后,就一直赖在我的房间里,和爱丽丝腻在一起,完全没有告诉泰莎一声。 对泰莎来说,本来就看起来有点不对劲的王女突然毫无音讯地失踪了。 天亮了,那个王女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泰莎担心得彻夜未眠地寻找她,结果发现她正抱着失踪的妹妹傻笑。 迎接泰莎的,不是一句简单的「啊,对不起。」,而是蕾米·阿卡伊亚让她安静一点,别打扰她和妹妹亲热。 究竟。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这些疑问,都被喷涌而出的愤怒掩盖了。 对不告而别消失的愤怒占1。 对到处惹是生非的愤怒占9。 还有,对她瞒着自己偷偷和妹妹玩耍的愤怒占990。 总共1000的,合情合理的愤怒向蕾米·阿卡伊亚袭来,这就是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 最后一个比例最高的原因……嘛。 泰莎,虽然比不上蕾米·阿卡伊亚,但似乎也对爱丽丝抱有相当深厚的感情。 「……阿丽……爱丽丝也,这么想吧?」 「『……呜?』」 「……谢谢你,爱丽丝。」 泰莎把脸贴在爱丽丝的背上,爱丽丝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谢弄得一脸茫然。 她左右歪着头。 但是,紧紧贴着泰莎的身体,她无法把头转过去。 背后的人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为什么不认识的人会突然对她这么好,还有现在抱着她的人是什么表情。 这一切,对爱丽丝来说都是未解之谜。 以为死去的妹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家人身边的故事。 虽然经历了苦难和争吵,但最终所有人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这样一个让人忍不住流泪的故事。 【如果这段时间爱丽丝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 所以,应该没事吧? ……没事,吧? 但是,无论我怎么安慰自己。 无论我怎么努力寻找积极的因素,告诉自己会没事的。 我都无法想象萨艾莉会用温柔的笑容原谅我的罪过。 所以我只能接受现实。 我,完蛋了。 我感觉,一点也不好。 「啊,完蛋了。」 你见过有人因为衣鱼是益虫就放过它吗? 看到扭来扭去的虫子,不尖叫着一脚踩扁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啥? 益虫也好,害虫也罢,在人们眼里都只是虫子而已。 是啊。 就算再怎么催人泪下,再怎么感人肺腑。 对于那个把人看得比虫子还不如的残酷魔王来说,这事儿就跟暴雨冲走几只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我小心翼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红花。 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它的含义和大多数花一样有很多,但其中最突出的一个就是—— 【不是能不能做到。你给我,照做就是了。】——死亡。 如果我轻举妄动,萨艾莉就会让我人头分离。 这意味着,我将有机会亲眼目睹自己的心脏。 我转头看向旁边。 「既然这样,就算利用我的身份——!」 「——你想再被教训一次吗?」 「.........」 「『……呜,呜。』」 可是,我努力过了啊? 「嘤。」 我,大概不行了。 我爬上了床。 我伸直双腿,躺在床边,抓住被子,然后滚了起来。 我像虫子一样滚来滚去,狼狈不堪,就像变成了蛹的毛毛虫。 从里面出来的会是蝴蝶,还是同样的毛毛虫呢? 嘤嘤,我是小虫子宝宝。 诗雅什么都不知道。 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个寿司卷一样,只能发出可怜的呜咽声,在床上滚来滚去。 滚啊滚。 滚啊,滚啊。 **** 63话.停驻吧,时光!你,是如此美丽。 **** 人生中,无比灿烂的瞬间来临了。 耀眼到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丝毫不逊色于宇宙中燃烧的星辰。 怀揣着无限的可能性,我敢以即将到来的永恒未来打赌,我怀疑是否还会有比这更美丽的瞬间再次降临到我身上。 因此,即使我知道我的双眼将会失明,我也像飞蛾扑火般,痴迷地注视着那些身影。 即使我知道,最终那会将我的身体燃烧殆尽。 她们是。 「ㅡ泰莎,泰莎!!这个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在干什么呢,原来真的在看相机啊!?」 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欢笑,吵闹,玩耍。 「呜哇哇哇....好麻烦,好累...干脆就赖在爱丽丝那里生活算了....嘤嘤。」 有时什么也不想,只是抬头望着天空。 她们过着如此真实的生活。 思考毫无意义的不确定未来,思考只会让自己痛苦的逝去过往,对她们来说不会留下什么深刻的意义吧。 因为对她们来说,现在这个瞬间比那些狭隘而无用的世界更加重要。 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像这里某些人一样,满足于现状而放弃了未来。 只是,她们明白了人生的真谛:只要忠于现在,想要的未来自然会随之而来。 既不卑躬屈膝,也不傲慢自大。 既不无力消沉,也不急功近利。 既不被过去束缚,也不在未来漂泊。 不像我一样只是单纯地『存在』,而是真正在现实中『活着』的人们。 我引以为傲的ㅡ 我引以为傲的ㅡ 引以为傲ㅡ 引以为傲? 「...........啊?」 即使不照镜子,即使不用手指触摸嘴角,我也能清楚地想象出自己此刻的表情。 我急忙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脸,拼命地想恢复正常的表情,但扭曲的脸却怎么也无法舒展开来。 不行。 绝对不行。 你打算,让她们看到你这副模样吗? 「..........」 但是不知为何,下垂的嘴角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仿佛,就这样僵硬了一般。 人生就像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 前进的方向成为渴望的理想,迈出的脚步成为意志的象征,留下的足迹被镌刻在历史上的伟大旅程。 在那荣耀的道路上,只顾着向前奔跑并非上策。 有时也要环顾四周,欣赏广阔的风景,踏上从未走过的陌生道路,看看世界的新面貌,全力奔跑的她们本身就是胜利者。 谁敢说她们选择的道路是错误的呢? 至少,对于连站在起跑线上都不被允许的我来说。 对于只能远远地注视着她们的我来说。 这样的资格什么的ㅡ 「ㅡ没有。我,很清楚。」 「呜哇哇哇!阿丽斯,泰莎欺负我ㅡ!帮我教训她!!」 「我、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嘭,柔软的冲击包裹着我。 我的亲人,带着兴奋的表情,即使哭丧着脸也掩饰不住脸上喜悦和激动,紧紧地抱住了我。跟在她身后,图书管理员泰莎似乎也没料到会被我当成挡箭牌,一脸慌张地走了过来。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融入这种氛围,扮演一个逗人发笑的丑角,但奇怪的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现在,这就是最好的状态。 「.........嘻。」 我成了一个连笑都不被允许的,无色世界中,只有嘴唇上涂抹的红色才是唯一被容许的小丑。 双眼湿漉漉的,残留着泪痕的小丑。 真是的。 这样一来,完全就是,皮埃罗的样子嘛。 「为什么!?我们漂亮的爱丽丝拍几张照片怎么了,花点钱有什么关系!!对吧,爱丽丝?」 「....嗯..」 「哎哟...我的头...」 我拼命地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接受她对我身体的渴望,这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是平时,我还能感受到物体温度的肌肤,如今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如同触摸橡胶一般的双臂,已经无法再接受任何东西了。 脸颊,嘴唇,脖子。 所有身体上敏感的部位,都感觉不到了。 仿佛一切都被掏空了一样。 就像一只被抽空了所有棉絮、破败不堪的玩偶。 「.........」 明明,我和她们之间只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 明明只要握住手,把头靠在一起,就能感受到她们近在咫尺的温暖。 这无法掩藏的空虚,这难以逾越的距离感,究竟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不。 「ㅡ不。」 「爱丽丝?你说什么了?」 其实,我知道。 我知道的。 是的。 说不知道,是谎言。 我想就这样,一直注视着她们幸福的模样。 我想安于现状,放弃未来。 我想就这样,时间永远停止。 我想像她们一样幸福,像她们一样享受幸福。 为什么,我不能像她们一样。 我只是,这样想过而已。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渴望死亡的原因。 碧绿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嫉妒。 我,只是顺应命运,坠入了地狱。 「ㅡ啊。」 我想死。 *** 仿佛看不见的沉重砝码,紧紧抓住我的四肢,阻止我前进。 却又像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锁链,缠绕着我的脖子,强迫我站起来,不让我倒下。 就这样,一个平凡的冬日清晨。 「........」 ㅡ呸。 像往常一样,我捂着感觉异样的喉咙醒来,吐出一口混杂着暗黑色血液的唾沫,开始了新的一天。 依旧感觉堵塞的喉咙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但我一刻也不能浪费,在侍女们的帮助下换好衣服,开始回忆今天要做的事情。 批阅昨天剩下的文件,并撰写相关的意见书,中午接待来访的贸易对象国人员,然后...是军事训练吗? 负责人,大概是舒萨利安教官吧。 ㅡ沙沙,沙沙。 「今天在与骑士团的晚宴结束后ㅡ」 「我知道,是舒萨利安教官的课,对吧。」 满满当当、毫无喘息空间的日程。 虽然医生说这样会毁了我的身心,但我并不在意。 因为我挺喜欢这种让身心疲惫的感觉。 至少,在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ㅡ其实......课程,取消了。」 然而从旁边传来的声音,却否定了我的预想。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问题的话,我没有听说过日程变更的消息,所以按计划进行军事训练才是合理的。 是教官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或者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无法上课?我缓缓转头,看向告知我这一意外情况的侍女。 「...呀!?那、那个..!」 「........」 飘逸的蓝色头发映入眼帘。 大概是,扎布尔家族的千金吧。 她整体给人一种大海的感觉,虽然是她先开口说话,但我的视线一接触到她,她就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蜷缩起了身子。 她手里拿着的发夹,最终发出清脆的金属声,掉落在地上。 看起来很可怜。 她那不知所措、瑟瑟发抖的样子,让周围帮我整理衣着的侍女们也开始察言观色。 气氛瞬间凝固,我的喉咙也感到一阵紧缩。 真是,令人窒息。 令人窒息。 「..........」 我强忍着再次吐血的冲动,静静地等待她平复心情。 虽然被她像看见鬼一样盯着的感觉并不好,但这也是我必须承担的业。 我并不责怪她。 也不想责怪。 「.....我只是觉得意外而已,慢慢地再说一遍吧。」 「那...啊,我知道了...」 我不知道,这是否起到了一些作用。 但幸运的是,似乎陷入了恐慌、大口喘气的她,很快就整理好仪容,重新开始向我讲述。 失态一次就足够了吗? 与刚才的丑态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我确认了她确实拥有作为侍女应有的胆识。 当然,这并不能抹去她曾经失态的过去。 就像,我一样。 「国王陛下有令,在与骑士团的晚宴结束后,将安雅王储殿下带回寝宫。」 「......什么原因。」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我的父母一直以来都最优先考虑我的意见,因此,这次命令的分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 而且就这样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单方面地改变我的日程。 他们究竟想说什么,为什么连一点暗示都没有就擅自取消了课程? 「那个......」 「...我刚刚,问的是原因。」 对于她吞吞吐吐的话语,我用冰冷的声音再次追问。 既然国王的命令已经下达,那么推迟军事训练是无可避免的既定事实,但那是另一回事。 我必须知道,他们如此急切地想召见我的原因。 突然出现的变故。 对此,我有一丝好奇。 然后听到的话,在很多方面都出乎我的意料。 「ㅡ似乎,是想让您去问候一下正在阿卡德帝国....留学的....二王储殿下。」 「.........」 是的。 在很多方面。 都出乎我的意料。 **** 64话.竹篮打水一场空 **** 「请、请您再考虑一下。」 「.........」 「....拜托、拜托您了。」 破碎的东西,是无法复原的。 这悲伤的教训,早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 伤痕累累、摇摇欲坠的地基上,不允许建立新的关系,即便勉强建造些什么,最终也不过是虚假的复制品罢了。 是啊。 在我,杀死阿丽斯的那惨痛的一天。 我和蕾米,就已经跨越了无法回头的河流。 所以,如果我们必须再次面对彼此的那一天到来。 那一天,要么是蕾米心中名为憎恨的火种彻底熄灭,连余烬都不剩的时候。 要么,是我们其中一人,死去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我,不打算改变主意。」 「父亲——!!」 砰!桌子和我的手碰撞,发出一声巨响。 如同证明工作强度的象征般高高堆积的文件,被这冲击震得像落叶般纷纷飘落。 就连在周围待命的侍从们都因这巨大的声响而吓了一跳。 只有资历深厚的侍从长,仍然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 但是,尽管我如此暴怒,坐在我对面的父亲却毫不在意,反而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 无论如何都要把我送到阿卡德帝国的决心,丝毫没有动摇。看着父亲的样子,我张开紧握的拳头,捂住了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使想要冷静下来,我的心也依然不受控制地狂跳。 明明没有做什么运动,上下起伏的胸部却清晰可见。 粗重的呼吸和疯狂跳动的心脏,清楚地表明我失去了往日的平静,陷入了莫名的激动之中。 这副狼狈的样子,真是丢人现眼。 「....呼。」 「安雅。」 透过指缝,我看到了父亲慈祥的目光。 和平的王国被乌云笼罩,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没有我,大家都会过着幸福的生活。 阿丽斯,也不会死。 然而,尽管如此,父亲那如同森林般深邃的眼中,没有丝毫愤怒,只有对我的爱怜和关怀,所以我无法在父亲面前更加强硬地反抗。 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左右为难,只是一个失败者而已。 「.....已经过去两年了。」 先打破沉默的,是父亲。 温柔地,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如同对待孩子般的语气,有着令人着迷的魔力。 「我和你母亲,都很担心你....虽然是我提议让你们分开的,但现在也该是时候让你们彼此见面了。」 「..........」 两年前。 蕾米,奉父亲之命前往阿卡德帝国的缪斯院留学。 妹妹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为了把她从政治中排挤出去,把她当作棋子,为此她愤愤不平。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是父亲为了蕾米着想。 希望她能放下阿丽斯。 希望她能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 虽然谁都会在痛苦中挣扎,但蕾米的情况尤为严重。 滴水不进是家常便饭,除了睡觉之外,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追逐着已经死去的阿丽斯的幻影。 眼见着妹妹日渐消瘦,满腔的怨恨与憎恶在她体内翻涌。 蕾米的异常行为越来越严重,有一次她甚至拔剑闯进了我上课的地方。 成为一位好国王,这是阿丽斯的愿望。 如果不是这个愿望,这个诅咒,日复一日地支撑着我活下去,我当时就会把我的脖子交给妹妹。 但是,阿丽斯的话语,她的请求,仍然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我无法随意结束自己的生命。 面对着哭喊着要我救活阿丽斯的蕾米,我只能保持沉默。 没有耻辱,也没有荣耀,苟延残喘的悲伤灵魂。 据说,什么都不做,只忠于自己的邪恶存在,连地狱都会拒绝。 在地狱的门槛,只能羡慕着其他亡灵的命运,发出悲鸣的亡魂。 我等待着那最终的结局,却无法偿还自己的罪孽,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苟活于世。 「蕾米,在帝国也应该安定下来了。」 「.....是的。」 「本来帝国和我们王国的协定中,王室成员不在派遣之列,所以蕾米随时都可以回到泰西莉亚王国。那孩子也应该想家了吧。」 蕾米的失控,在父亲闻讯赶来后,以一声怒吼结束了。 蕾米扔掉了手中的剑,泪流满面。 她仰天哭喊,问自己该怎么办,该如何活下去。就连前来劝架的父亲,也只能低下头。 就这样。 不像我还能抓住一根稻草,无依无靠的蕾米只能把燃烧的怒火压抑在心中,任由自己崩溃。 失去了人生目标和方向的蕾米,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 亲眼目睹了蕾米拔剑指着我、声嘶力竭的父亲,经过漫长的思考,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宣布将蕾米送往阿卡德帝国留学。 正是父亲的深谋远虑,希望蕾米能在没有阿丽斯痕迹的新土地上开始新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可能会招致蕾米的愤怒,但如果这愤怒能稍微支撑蕾米活下去,他愿意承受这一切。 当然,父亲也没想到,这愤怒会指向我。 「如果,蕾米喜欢帝国的生活,不想回王国,那就随她去吧。我不会阻拦你的。」 「..........」 「如果,蕾米还....放不下阿丽斯的死....那就让她回来吧。送你走,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我并不愚蠢,我知道蕾米的留学并不是修复我们破裂关系的桥梁,而仅仅是权宜之计。 就像在破碎的镜子上缠上绷带一样,治标不治本。 只要轻轻一碰, 就会发出「哐啷」一声, 不仅无法映照他人,还会碎成一片片。 但是,即使我们现在走着不同的路,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次相遇。 而现在,就是这一刻。 这并不令人意外。 但是,即使我知道。 即使我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直面自己的罪孽,始终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尤其是,面对我深爱的妹妹。 「拜托你了,安雅,我的女儿。」 「..........」 我现在的心情,是什么呢? 不,这还能称之为『心情』吗? 从胸口涌上喉咙的,仿佛是一团血块。 不断折磨着我的,是那永不消散的窒息感。 「就算蕾米不想回来也没关系。就算她还没放下也没关系。只是,只是....希望你们,哪怕只有一次也好,能见上一面。」 「........」 「——你们,是姐妹啊。」 不再是国王,而是作为父亲,恳切的请求。 不知何时,父亲粗糙的手掌上布满了皱纹,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双手。 如今他已经老了,这双手虚弱无力,我甚至可以轻易挣脱。但是,为什么呢。 我始终无法从父亲的手中抽出我的手。 「..我、我知道了。」 最终,我只能点头答应。 ** 「客人,请问您要去哪里?」 「.......哪里...」 我深深地拉低了白色长袍上的兜帽。 这么阴沉的一天,天空却万里无云,如此晴朗。 要是下雨就好了。 耀眼到刺眼的阳光和习习凉风。 看着大街上亲密无间的姐妹手牵着手散步,我不禁摆弄着衣袖。 我和蕾米...还有,阿丽斯,本可以也像她们一样,这样的可能性折磨着我。 我低着头,艰难地开口。 是啊,该走了。 必须,要去。 「我想去,阿卡德帝国。」 「.....这将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漫长,啊。 对于每天行驶30英里就觉得很辛苦的车夫来说,从这里到帝国,确实是一段漫长的路程。 但是,如果这是一段无聊到令人打哈欠的旅程。 一段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旅程。 我希望,它真的能永远没有尽头。 「请立即出发吧。」 我登上了马车。 ** **** 65话.点点豆豆,数到谁就抓住谁 **** 「最近,阿丽斯有点奇怪。」 在我面前一脸严肃地喝着咖啡的蕾米·阿卡伊亚,率先开了口。 说是最近流行的饮料,她正强迫自己喝着漂浮着冰块的深色咖啡。 她知道自己的脸扭曲得有多奇怪吗?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给她加了一勺蜂蜜和满满的牛奶,她眉间的皱纹才渐渐舒展开来。 看着这前世见过无数次,有时自己也亲身经历过的熟悉景象,我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但当事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情,依然一脸不满地盯着我。 话说回来,阿丽斯很奇怪吗? 确实,最近阿丽斯的举动,就连我看上去也很奇怪。 平时一听到我的声音,阿丽斯就会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我。可最近,即使我走到她身边和她说话,她也会反应迟钝,有时甚至根本没有反应。 她甚至整天呆在宿舍房间里,茫然地望着窗外,连她最喜欢的花园也不去了。 就像,被什么东西迷住了一样。 她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得我都难受。 阿丽斯一向不喜欢把自己的痛苦表露出来,所以她的这种行为才更让人印象深刻。 「最近跟她说话,反应都变慢了!以前那个总是笑眯眯地回应我的阿丽斯呢!!嗯?而且,她整天呆在宿舍房间里,茫然地望着窗外,连最喜欢的花都不去看!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会这么一模一样呢?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读心术之类的魔法吗? 蕾米·阿卡伊亚一字不差地说出了我几天来观察阿丽斯后的感受,我不禁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 那边路过的警卫大叔,这里有个跟踪小女孩的变态啊。 一颗颗凸起的鸡皮疙瘩,仿佛在证明我的感受并非夸大其词。 「....啊,艹!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阿丽斯,现在正郁闷着呢!!」 「呜哇!?那,那个...确实是这样没错啦ㅡ!!」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难道知道些什么!?」 快说,赶紧把一切都告诉我!! 放、放开我才能说呀!! 叮铃叮铃,我的衣领被她抓住,我的身体像纸片一样被她摇来摇去。 我不断地拍打着抓住我的手腕,试图通过拍击认输,但我真诚的愿望并没有传达给激动的她。 就这样,几分钟后,咖啡店里回荡着奇怪的尖叫声,据说。 嘎,嘎。 ** 有因必有果。 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万事皆有因,有时也用『无中生有』来表达。 所以。 阿丽斯这种突然的变化肯定有其原因,不可能没有。 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我终于得出了答案:究竟是什么让阿丽斯如此悲伤呢?ㅡ 「ㅡ想家?」 「...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在异乡思念故乡,乡愁。 我认为,现在困扰着阿丽斯的,很可能就是这种被认为是抑郁症的一种的乡愁。 事实上,阿丽斯的行为,虽然略有不同,但与我之前的行为非常相似。 无法回去的故乡,只能在脑海中描绘的思念。 我曾经也长时间地望着映照着异国景象的窗外,默默地消化着自己的情绪,所以我很能理解阿丽斯的行为。 如果再结合阿丽斯的情况,那基本上就可以说是正确的了。 「除了这个,也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发生吧。」 「.....是,是吗?」 「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除了你和我当着阿丽斯的面做的蠢事之外,还有什么?....就算有,也只是你和我吵架的事情。那好像...不太可能。」 我和她之间那场激烈的争吵,虽然可以被列为可能的嫌疑之一,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当然,当时阿丽斯确实陷入了恐慌,但凭借她特有的天性,阿丽斯并没有花很长时间就原谅了伤害她的蕾米·阿卡伊亚,并和她成为了朋友。 蕾米·阿卡伊亚因为不小心弄伤了阿丽斯的胳膊,担心以后会被阿丽斯讨厌,整晚都睡不着觉,但当天使般的妹妹主动靠近她,说没关系的时候,她终于得到了救赎。 就这样。 那天的争吵以一种荒唐的方式结束了,实际上,它已经在所有人的记忆中画上了句号。 如果是当时发生的事情也就罢了,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不太可能突然让阿丽斯感到困扰。 我可以保证,那不是原因。 真相,总是要从简单中去寻找。 绝对不是,从混乱和多样性中去寻找。 客观地观察。 理性地思考。 原因是存在的。 但是,即使现在,我也很难认为困扰着阿丽斯的烦恼,是『阿卡德帝国』里发生的任何事情。 结果就是,阿丽斯的忧郁不是因为『这里』发生的事情。 刚到帝国的时候,阿丽斯的行为和我认识的阿丽斯并没有太大区别,所以也不是因为以前发生的事情。 剩下的,就只有阿丽斯来到『这里』这个事实本身了...吗? 那么,现在困扰着阿丽斯的烦恼,就是和她分开来到这里的事实...吧。 建立了几十个假设。 排除不可能的,剩下的就只有这个了。 「........你。」 「......嗯?」 然而,即使我说了我的想法,蕾米·阿卡伊亚的脸色也没有好转。 相反,她脸上掩饰不住的怀疑和疑惑越来越浓,我意识到,她现在探究的对象不是阿丽斯,而是我。 糟糕。 想得,太入神了吗? 犯了,错误。 「话说回来,你从来没有详细说过阿丽斯以前是怎么生活的。」 「.......」 「即使我深入追问,你也只是含煳其辞,用漏洞百出的设定来搪塞我。」 没错。 我的确跟蕾米·阿卡伊亚说过我和阿丽斯的过去,但那只是一部分而已。 我只说了我和阿丽斯在萨艾莉村相遇的不愉快事件的概要,以及在成为佣兵之前,我和阿丽斯一起生活,稍微学习了一些剑术基础。 也就是说。 现在应该在哪里努力做着什么的『她』的故事,在我的叙述中全部被遗漏或省略了。 蕾米·阿卡伊亚感到的疑惑和奇怪之处,都是因为这个吧。 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的阿丽斯,是如何在寒冷的冬日落入河中后获救并得到治疗的? 阿丽斯失踪的时间,以及和我相遇并一起生活之前的半年空白期,意味着什么? 在萨艾莉村发生的生死攸关的危机中,我们是如何脱险的? 聪明的她,应该早就发现了我的故事中的矛盾和不可思议之处。 当然,她从一开始就有所察觉,只是因为再次见到阿丽斯的喜悦,才没有追问我。 就这样,被自然而然地遗忘的炸弹,现在又重新浮出了水面。 没错。 那种难以启齿的事情。 我不说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我不喜欢在未经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私下谈论别人的事情,这可以说是背后说人坏话,但更大的原因在于其他方面。 救了阿丽斯的人ㅡ不,是那个存在,以这个世界的标准来看,是被归类为怪物的存在。 咬掉阿丽斯手臂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而阿丽斯把她当作比亲生父母还要亲的真正的『家人』。 我无法在蕾米·阿卡伊亚面前,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所以。 我,摇了摇头。 「...我,不能说。」 「...你...!?」 我无法说出善意的谎言。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 我早就厌倦了欺骗别人的行为,也不可能把对某些人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秘密,告诉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嘎,嘎。就算我把头顶上那只悲伤地叫着的乌鸦涂成白色送给她,谁会欣然接受这只只是涂成白色的乌鸦呢? 剥落的颜料,显露出的黑色。 谎言是一种肮脏的罪恶,只会让说谎的人和听谎的人都不幸福。 最终,我能做的,只有闭上嘴巴,只抛出没有经过和理由的结果。 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全部告诉你,但阿丽斯现在正在思念着某个不在此处的人,某个事物,思念得让她感到悲伤。 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把阿丽斯托付给我的人,正是救了阿丽斯的人,也是阿丽斯比亲生父母还要敬重的人。 时机成熟的时候,如果她愿意,你也会知道真相的。 需要一点时间,这样的等待。 我想请求的就是这个ㅡ 「嘎,嘎!」 「....嗯?」 乌...鸦? 略带沙哑的乌鸦叫声,从我们所在的建筑物顶部传来。 三、四声高亢的叫声,不祥的乌鸦的叫声。 乌鸦叫,只是一个普通的现象,路过的人也好,坐在我面前的蕾米·阿卡伊亚也好,都只是默默地无视了这个声音,没有任何反应。 我也应该无视它就好了,但现在的我,却做不到。 因为我对乌鸦,有着不好的回忆。 它也是,『她』的象征。 「ㅡ你们在聊,很有趣的故事呢。」 「.......完蛋了。」 砰! 我真希望这不是现实,一头撞在了桌子上。 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但我额头清晰的疼痛感,仿佛在说『主人完蛋了,现在是我的世界了!』。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你这混蛋。 「..哈...哈哈...」 我僵硬地转过头,努力挤出最灿烂的笑容,欢迎这位新出现的参赛者。 这位参赛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就站在我身后,用红色的眼睛俯视着我。 「我也很想听更多故事呢。比如,为什么你会和『她』那么亲密。」 「.....你是谁?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蕾米·阿卡伊亚。或许,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说曹操,曹操到,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但我没想到,会来一个比曹操可怕好几倍的家伙。 早知道,就不说了。 真的,就不说了。 真的... 「不是吗,『米虫』先生?」 「...啊,真想见到阿丽斯。」 据说,人们天生就害怕黑色的动物。 据我所知,有一种动物比任何动物都可怕。 她,萨艾莉,出现在了帝国的首都。 ** **** 66话.一触即发 **** 我被人揪着后脖颈拖着走,每次都让我感慨,这真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绷紧的衬衫和纤细的脖子成了支撑我沉重身体的唯一支点,这感觉,就算不是我,任何性癖正常的人都会避之不及吧。 当然,对某些人来说,这或许是种浪漫? 至少,那个人肯定不是我。 真的。 我真好奇,猫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感到舒服的? 「吱,吱——」 「——嘎、嘎啊!?停、停!萨艾莉。不对,萨艾莉大人!?」 「吵死了。闭嘴,乖乖跟着我。我好好说话的时候,给我老实点。」 这哪里是好好说话的样子? 难道是,只有怪物才懂的玩笑? 嘎吱吱,原本就反方向弯曲到极限的腰椎,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正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仅靠揪着我后脖颈的她那只手和勉强点地的脚尖支撑着身体,就像在表演杂技一样,姿势别提多难受多怪异了。 非自愿性,大概就是我们所说的杂技和真正杂技的区别吧。 只要稍微失去平衡,就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惨剧。 要不是我当佣兵的时候练就了超强的柔韧性,我早就滚在地上丢人现眼了。 当然,就算这样,我现在的姿势也不怎么好看就是了。 周围没人,真是谢天谢地。 据说,人一天能三次看到天空,那就是幸福的人生。 这说法不错。 现在,我已经达成一次了。 「呜啊啊啊啊——」 呼呼,景物飞速掠过。 被迫仰望天空的我,意识到周围的环境已经从干净整洁的商业街变成了管理相对松散的地方,我大概能猜到这里是哪里了。 城市的边缘,最末端。 建筑越是厚重高耸,投下的阴影就越深越广。 有人来人往的大路,就必然有无人问津、阴暗的后巷。 我们,就是走进了那片黑暗的阴影之中。 ——嗖! 「哇啊!?」 「唉……」 到达目的地了,所以就不用再抓着我的后脖颈了吗? 我的身体划破空气,直直地摔向地面。 我并没有奢望她能好心地把我扶起来,但就这么把我扔在地上,难道不会摔坏吗? 还有,把我扔那么远之后,她还用那种像摸到寄生虫一样的表情看着我,能不能别这样? 哪怕给我对爱丽丝的温柔的万分之一……不,那也太多了。万分之一的万分之一,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啊。 就这样,我再次体会到了久违的粗暴对待,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这让我不禁想起自己悲惨的处境。 更悲惨的是,我居然渐渐习惯了这种对待。 嘤。 「……嘤。」 「嘤什么嘤。」 咿,咿。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使是人迹罕至的小巷,除了偶尔能看到攀附在墙上的苔藓和植物外,并没有什么垃圾或污物,不愧是帝国的首都。 我瘫倒在那干净的地面上,随着她的踢打,我一点点地挪动着身体,数着旁边那棵双子叶植物叶子的数量。 一片叶子,两片叶子…… 「别装可怜了,起来。」 「……是。」 感觉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我赶紧爬了起来。 法律远在天边,暴力近在眼前,就像保护我的爱丽丝远在天边,而萨艾莉就在我眼前。 也许是因为成长期没吃好,我的个子比同龄人矮一些,但即使考虑到这一点,在能轻易用影子笼罩我全身的高大的她面前,我也只能像刚出生的小猫一样瑟瑟发抖。 她,张开了血红的嘴唇。 「我,在信里怎么写的?」 竖直细长的猩红眼瞳,闪着寒光,盯着我。 看着她的眼睛,我明白了,人不用说话,光用眼神就能杀人。 她,很生气啊…… 「……那、萨艾莉……小姐?好久不——」 「——我问你,我信里怎么写的!」 「噫!?」 作战名『笑着打招呼』大失败。 古人云,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强忍着恐惧,努力扯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但即使我笑着打招呼,萨艾莉的脸色也丝毫没有缓和。 萨艾莉。她,就是那种能对着笑脸人挥拳头的女人。 完蛋了。 彻底完蛋了。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突然带着那家伙要去哪!?」 「……啧。」 但是,难道我也迎来了救命稻草?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从我们走过的后巷缓缓传来。 气喘吁吁的蕾米·阿卡伊亚,大口喘着粗气,朝着我们跑来,似乎是顺着我们的踪迹追过来的。 我想挥手表示友好,但又不得不慢慢放下举起的手。 归根结底,这场麻烦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在这种情况下向她求助,简直是下下策。 最终,我只能独自一人,想办法度过这个生死攸关的难关。 看起来像是救命稻草的东西,其实是一碰就会爆炸的炸弹。 「你……说过别惹麻烦,安静点……来着。」 「准确地说是『别惹事』……不过,你很清楚嘛。那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她会和你在一起?」 「……嗯。」 萨艾莉质问我。 说实话,我想辩解的话有很多。 我只是过着普通的学院生活,单方面把爱丽丝托付给我的人,不就是她吗? 当然,萨艾莉会把爱丽丝托付给我,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这点我也理解,但即便如此,这次的事情也太突然了吧。 而且,萨艾莉也不知道缪斯院里有『蕾米·阿卡伊亚』。 但是,爱丽丝手臂受伤的事…… 还有,在爱丽丝心情变差之前,我什么都没做,仔细想想,我也确实无法完全反驳她的话。 「……」 我并没有反驳或辩解的打算,只是低头表示歉意。 「——等等,你,我在问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也不想告诉你。」 她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了吗? 或者,她本能地感觉到,站在她面前的萨艾莉,是解开爱丽丝过去谜团的重要线索? 蕾米·阿卡伊亚大步走向我们,用力抓住质问我的萨艾莉的肩膀,想让她看着自己。 ——紧紧抓住。 「……」 「……什么!?」 但是,蕾米·阿卡伊亚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萨艾莉不是普通人。 无论她怎么用力,萨艾莉的身体都纹丝不动。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抓住自己肩膀的蕾米·阿卡伊亚,仿佛事不关己,就像在看一只蚂蚁。 那轻蔑的眼神,看得我都两腿发软,更别说当事人了。 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但是,萨艾莉接下来的话,让蕾米·阿卡伊亚的脸色瞬间变了。 「无所谓。总之,爱丽丝我会带回去。」 「——哈?」 这冰冷刺骨的话,是谁说的? 那声音,让我想起了之前在温室里的她,我抬头看向身旁,只见蕾米·阿卡伊亚的瞳孔失去了生气。 我意识到,她的视线正对着萨艾莉,我预感即将有一场暴风雨来临。 可惜的是,这场暴风雨,没有风眼。 「谁,谁带谁走?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把爱丽丝带回去。」 「……哈,嘴巴长了就当是出气孔吗?」 像月亮一样的,琥珀色眼瞳。 像太阳一样的,红宝石色眼瞳。 两人互不相让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嘤。」 人生总是这么艰难。 我蹲下身,又开始数旁边植物的叶子了。 **** 67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 咔啦啦——!! 「为什么,这个世界就不能放过她呢。」 「.....你!?」 柔软的肌肤和坚硬的金属。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物质碰撞,结果却令人震惊:剑刃像纸一样被揉成一团。 萨艾莉手上黑气缭绕,她轻而易举地把蕾米·阿卡伊亚刺向自己的剑揉成一团,就像揉捏锡箔纸一样。 这超乎常理的结果让蕾米·阿卡伊亚目瞪口呆地盯着萨艾莉。虽然她并没有抱着杀意全力刺出那一剑,但就算考虑到这一点,她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地被缴械。 剑的碎片化作粉尘簌簌落下。 刺耳的噪音充斥着我们所在的这条小巷。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片刻安宁啊。」 「.....什么.....」 我庆幸两人还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也庆幸蕾米·阿卡伊亚没有越界。 如果她刺出那一剑时,哪怕带着一丝杀意。 如果萨艾莉判断杀死她不会危及爱丽丝,反而对她有益。 现在这儿的地上,应该躺着一具渐渐冰冷的尸体了。 当然,我知道这次冲突不过是未来无数次地震中的第一次余震,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最担心的第一关,这还是值得庆祝的。 毕竟,谁也没死,不是吗? 我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不用我出面。 ——唰。 「.........」 伴随着细微的声音,半截剑被拔了出来。 我故意咳嗽一声,偷偷把露出来的那截剑柄塞进怀里。 事态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两人依然怒目而视,乱成一团的线团根本找不到解开的头绪。 我看着对峙的两人,苦思冥想着扭转局面的办法。 当然,哪有那么容易。 「爱丽丝已经和我相处得很好了。你,没有插足的余地。」 萨艾莉断言道。 没有『如果』或『或许』之类的模棱两可,只有斩钉截铁的肯定。 她那如同直线般干脆的话语,却带着与其不相称的沉重。 也正因如此简单直接,才变成了刺痛对方心脏的最锋利的武器。 如果你真的希望爱丽丝幸福,就别再和我们纠缠不清了。 你的存在,只会碍事。 瞧。 现在,你不也只会露出这副丑态吗? 连自己姐姐都控制不了的弱者,凭什么保护爱丽丝? 这番话,实际上是在告诉她,她没有资格带走爱丽丝。 「你这家伙——!?」 当然,武器断了,手里没了家伙。 眼睁睁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要带走爱丽丝,蕾米·阿卡伊亚可不是什么圣人。 她扔掉没用的断剑,握紧拳头,朝萨艾莉的脸上挥去。 但她错就错在:萨艾莉既不弱,也不善良,不会乖乖挨她这毫无章法的一拳。 ——砰! 尘土飞扬。 「我...才不会...唔....唔呃...允许.....!」 「你的允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爱丽丝需要我。只要她需要,我就绝不会离开她——不像你。」 「.....去....死.....吧.....!!」 萨艾莉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挥来的拳头。 两人在巷子里手拉着手旋转,就像在跳舞,但这舞步的结果却相当残忍。萨艾莉反手将蕾米·阿卡伊亚甩向墙壁,并用抓住她手腕的右臂的肘部,缓缓地压迫着她纤细的脖子。 蕾米·阿卡伊亚当然不会乖乖认输,她像野兽一样拼命挣扎。 但就算姿势完好,能否战胜对手都还是个问题,更何况现在被压在墙上动弹不得。她所能做的,只有发出微弱的呻吟,挑衅着对方。但萨艾莉那种冷血动物,把人当虫子使唤,哪会在乎这种低级的挑衅? ——咔啦啦!! 「.........」 「...咳,咳咳!?」 ...啊,难道不是吗? 有...有效吗? 我...我的意思是,她好像没听进去啊? 虽然她依然面无表情,但从手臂上散发出的黑气似乎更浓烈了....? 啊?什么?她真生气了?真的? 话说回来,看她和爱丽丝在一起,好像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哈。 我走了以后,她们俩卿卿我我腻歪了一年,变得更像个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可为什么我一直都是一样的待遇呢? 搞不懂。 总之,胜负已分。 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我觉得我得阻止她们了。 看蕾米·阿卡伊亚那张惨白的脸,再这样下去真会出人命。 但她们俩谁也不会轻易罢休。 如果我在旁边说些不合时宜的笑话破坏气氛,她们说不定会觉得扫兴而离开。 唉,反正吃亏的总是我,就让她打几下算了。 当沙包,我早就习惯了。 「唉...」 我拍了拍衣服,准备起身。 直到我听到萨艾莉那句话之前。 「——爱丽丝,我会永远带在身边。让她永远生活在幸福之中,不再有悲伤的念头。」 我起身的动作僵住了。 我张着嘴,呆呆地望着萨艾莉的脸,不敢相信那话是从萨艾莉嘴里说出来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那话是从萨艾莉嘴里说出来的。 我甚至感到一丝被老朋友背叛的滋味。 「阿丽斯...是...我...咳,咳咳!」 「——别用那种称呼,叫爱丽丝。」 我默默地站了起来。 紧紧握住藏在身后衣服下的那截弯曲的剑柄,生怕它掉下去。 阳光照在刀刃上,反射出一道银光,照亮了地面上的苔藓。 「她....是我...妹妹——!!!」 「是曾经的妹妹吧。」 萨艾莉紧紧地掐着蕾米·阿卡伊亚的脖子。 那曾经让我感到恐惧的背影,如今却显得如此不堪。 我不想再看到她这副丑态。 我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 然后,我—— 「——哈?」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把剑,抵在了她的背上。 ** 以前,有个孩子像对待亲生父母一样,依赖着那个救了她一命的怪物。 怪物冰冷的心被孩子的温暖融化,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怪物,再也不想放开孩子的手。 所以,怪物。 所以,她。 为了不让孩子离开自己飞走,用『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孩子』这种荒谬的理由欺骗自己。 把孩子,关进了笼子里。 「你,这是干什么——」 「——你,忘了吗?」 「.........」 你说过,你只想把她留在身边的自私,最终只会伤害到她。 你哭着忏悔的样子,去哪儿了? 那天晚上,你跟我说过的话,忘了吗? 你难道忘了那天晚上跟我说过的话,又要犯同样的错误吗? 我把手中的剑抵在她的心脏附近,问道。 说实话,我的所作所为和萨艾莉其实没什么两样。 或许有人会骂我虚伪。 我也在刻意隐瞒爱丽丝痛苦的过去,即使她如此渴望找回自己的记忆。 只要发现任何人有一丝可能伤害到爱丽丝,我都会毫不留情地赶走他们,只想让她看到美好光明的一面,这和萨艾莉又有什么区别? 但是,即使是我这样的人。 即使是我这样的垃圾。 「那是不一样的。」 「........」 那,是不一样的。 **** 68话.新生 **** 即使时间流逝,落幕的迹象也丝毫未现。 我曾无数次,数百次练习和思考过的剧本,现在已经毫无用处。 随机应变也已经到了极限。 我越是继续下去,就越发感觉自己正在陷入一个无底的泥潭。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落幕? 到底还要,把这人生拖到什么时候? 我本以为这次可以华丽地结束,但曾经出现过无数次可以结束生命的机会,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本该像小鸭子一样飞向远方,变成优雅天鹅的人们,却依然在我身边盘旋,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一边为他们翱翔天际的美丽身影感到骄傲,一边又嫉妒着他们,这真是可悲。 我渴望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但我永远也无法成为他们。 这真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 「……卑鄙。全都。」 抱怨也只是一时的。 无论如何,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舞台音响, 照耀着独自站在舞台上的我的明亮灯光, 丝毫没有消失的迹象,依然嘲讽般地在我脚下闪烁着。 我不能再犯任何错误了。 「........♬」 粉红色的鞋子,穿在了我的脚上。 一,二。直到死亡才会停止的疯狂舞蹈开始了。 即使我的双腿被砍断,即使在落下的断头台刀刃之下,这双红鞋的诅咒也永远不会停止。 因为,正是抓住我双腿的那些手,不允许我停止跳舞。 满是皱纹的手和纤细的手。 丑陋扭曲的手和雪白小巧的手。 指甲全部被拔掉,鲜血淋漓的手,布满老茧的手。 光滑的手和戴着独特戒指的手,有着烧焦痕迹的手和少了幾根手指的手,拿着钞票的手和涂着醒目红色指甲油的手。 除非他们放开我,否则这一切都将继续。 如果一个人幸福,另一个人就会不幸吗? 反过来,如果一个人不幸,另一个人就会幸福吗? 我不明白这种二元论的观点。 我甚至不想,费脑筋去思考。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我之前懵懂无知地享受的幸福,原本属于另一个人。 而我,只是苟延残喘地活着,却夺走了他们的一切。 抓住我双腿的,正是那些因我而无法拥有幸福人生的人的手。 无论这无限延续的人生是我想要的,还是我不想要的。 我夺走了他们的一切,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我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这个事实也永远不会改变。 因此,我不应该奢望幸福。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跪下,让他们踩着我,爬到更高的地方。 他们洒落的每一朵花,每一滴泪,在他们的记忆中都将占据一席之地,而那也是我唯一能得到的。 享受这个过程吧。 直到现在,你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吗? 直到现在,你不是一直都坚持下来了吗? 「.....哈。哈哈。」 我,站了起来。 是谁说过,一旦开始跳舞,就必须跳到最后,不想看到那荒诞又难看的结局? 那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嗒。 「..........」 桌子上,放着一把切水果用的小刀。 一把被磨得非常锋利的小刀,如果使用不当,即使是失手,也能轻易夺走一个小女孩的生命。 我像被蛊惑了一般,从窗台上下来,走向桌子。 「.....唔...唔嗯...王女小姐...」 「........…」 她在叫谁? 为了不吵醒身旁熟睡的泰莎,我悄悄地将刀握在手中,这轻而易举。 我握着刀柄,用颤抖的拇指抚摸着那蕴含着死亡的最锋利的物体。 沙沙,沙沙。 「..........」 起伏的脉搏和快速跳动的心脏。 不透明的刀刃反射出我的身影。浑浊的桌面上,从我指尖流出的红色液体完全覆盖了它。 但是,即便如此。 「我没有任何感觉。」 就像完全崩溃了一样。 真的,我没有任何感觉。 ** 真他妈疼。 这是我第一个想到的感受。 「……以后,请不要再用您那蹩脚的使命感来阻碍我的道路了。」 「……这,怪我?为什么?不,真的为什么!?喂!!」 「............」 哗啦,哗啦。 我用装满冰块的杯子敷着肿胀的脸颊,满腹牢骚地盯着在我面前悠哉游哉走着的她。 说是帮我停止了战斗,还把我从歧途上拉了回来,可至于对我这么冷酷无情吗? 而且,还把我的剑弄断了。 我的手腕还紧紧握着剑柄,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喂,看看我的手腕!看看! 脚步声,脚步声。 「.........」 就像一只闯了祸的小猫,想要维护自尊,却又不敢太嚣张。 萨艾莉明显做贼心虚,拼命避免与我对视,最后我只好举手投降了。 唉,像我这样宽宏大量的人,也只能这样了。 不,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不是猫,而是狮子吧。 总之,据说萨艾莉比我多活了好几倍,但也许是因为年龄不相符的人生阅历太少,仔细观察她的一言一行,经常会发现她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 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得到了无比珍贵的宝贝,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地抱在怀里。 以前她还经常表现出一副成熟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和爱丽丝住在一起,变得更加忠于自己的感情了? ——砰! 「……噗哇?!啊,停,停。肋骨断了。真的...!!」 「........」 我又挨了一拳。 肋部疼得厉害。真的,疼得我都快哭了。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肋部,一路呻吟着走在街上,蕾米·阿卡伊亚非但没有表示关心,反而投来鄙夷的目光。 这家伙实际上也是我救的,为什么对我这么冷酷无情? 难道她忘了,我和萨艾莉吵架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扑腾着,拍打着萨艾莉勒住她脖子的胳膊的丑态了吗? 真是的。我身边好像全都是没有良心的人。 「哼……我身上哪还有可以打的地方……」 「.......你,我琢磨着,你该不会是天生招打的体质吧?」 「.....?」 「......再挨一拳。」 砰。 争吵总算是过去了。 萨艾莉也承认自己并非真心那么想,只是因为她们家突然遭到不明身份的人袭击,所以才对爱丽丝的安全过度反应。 原来把爱丽丝送到缪斯院也是因为这个啊。 到底是什么样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敢袭击萨艾莉? 「.....唉。」 「……怎么了?不,你得告诉我啊。」 「.........你,不需要知道。」 我担心地问了袭击者的身份,但她却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然后紧紧地闭上了嘴,到现在也没解释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句『杂草』,我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一边说这个,一边还盯着我看呢? 总之,事情虽然告一段落,但萨艾莉仍然坚决反对蕾米·阿卡伊亚靠近爱丽丝。 蕾米·阿卡伊亚听到这话,勃然大怒,差点引发第二场争吵,但想想就头疼,还是跳过吧。 总之,最后的结论就是大家都闭嘴,先去看爱丽丝。 这么看来,大家的想法其实都一样。 嗒。 「——你已经越界了,这可不是什么免罪金牌。」 「.....都到这里了,你还说这个?」 「在见到爱丽丝之前,我觉得还是得说清楚。」 现在我住的宿舍。 就在离宿舍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我转过身,告诫萨艾莉。 没错,我们已经犯了错。 但这应该成为我们心中牢记的教训,以确保同样的事情不再发生。 绝对不能认为,既然已经犯过一次错,就可以再犯一次。 就算考虑到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她心烦意乱,有些操之过急,但有些事就是不能做。 「我不是想囚禁爱丽丝。只是想,把所有可能伤害到她的存在,都从她身边清除掉——」 「少废话,坚固的栅栏,和鸟笼有什么区别?」 就算囚禁的不是爱丽丝,就能说这样做是对的吗? 如果为了不让任何人靠近爱丽丝,就把其他一切都囚禁起来,那和把爱丽丝关在笼子里又有什么区别? 萨艾莉需要明白其中的区别。 当然,凡事适度最难。 我们的使命,就是在放任和囚禁之间,找到『保护』的平衡点。 不过,还好她也承认自己是一时糊涂,并向我道歉了。 因为如果萨艾莉真的认真起来,除了爱丽丝,谁也拦不住她。 刚才的打斗中,我能勉强占到上风,其实也全凭运气。 「总之,你不在,爱丽丝最近都闷闷不乐的。赶紧去安慰她吧。」 「.....呵呵,好的。我知道了。」 「.....切。」 虽然有人不满这个女人接近自己的妹妹,但总的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 说实话,我觉得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就这样,我们走进了爱丽丝正在等待的宿舍。 我们做梦也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 69话.感受到变化 **** 从那辆如今已感到亲切的马车上下来,冰冷的冬日空气迎接了我。 坚实的大地与双脚接触的瞬间,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但这感觉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凛冽的寒风,我不禁裹紧了身上的白色长袍。 寒冷的季节。 周围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孤零零地伸展着。 唯一能找到的生机,只有裹着厚厚冬衣在街上行走的人们。 天空布满乌云,让人分不清现在是白天、黑夜,还是介于两者之间。 象征死亡的季节,那就是冬天。 说起来,那天也是这样。 至今仍历历在目,阿丽斯从悬崖坠落的那天。我记得那天也像今天一样刮着刺骨的寒风。 「……咳,咳咳。」 干燥的寒风中,我的喉咙里不自觉地涌上一股血腥味。 我一直都在想,我似乎永远也无法适应这灰蒙蒙的冬日气氛。 或许,永远也不会。 冬天,对我来说,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好冷。」 而且,好寂寞。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看到朦胧的气息随风飘散。 飘散在天空中的气息转瞬即逝,隐藏了它的存在,但那短暂的瞬间足以让我着迷。 吸气,再呼气。 口腔越来越干涩,肺部也逐渐冰冷。 赖以生存的呼吸,此刻却像是在慢慢地杀死我。 我沉溺于这一连串的过程,直到再也呼不出气息才停下来。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 嗒,嗒。我感觉到,从刚才就一直看着我的人正朝我走来。 我既不想转头,也没有理由转头,只是继续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但,对方似乎并非如此。 ——嗒。 「……安雅王储殿下。您现在,打算做什么?」 「…………」 脚步声停下的地方,就在我的身后。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附近响起,我正抬头看着天空整理思绪。 在我的视野边缘,可以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似乎是今天的报纸。 是因为他叫了我的名字,还是因为我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从仰望天空的状态转过头,看向走到我身边的这个中年男人。 他就是我下马车时,在广场长椅上看报纸的那个男人,现在他走到我身边,自然地挽起了袖子。 在他的手腕上,刻着一个我认识的小小的纹章。 「……什么事?你该不会,不记得我最初的命令了吧?」 「……外面,很冷。您可能会着凉。」 「…………」 叼着剑的乌鸦纹章。 是从泰西莉亚王国一路跟随我到阿卡德帝国的护卫队成员之一。 在寒冷的冬风中一直站在外面,对他们来说似乎很危险,所以他们中的一员不顾「不得与我接触」的规矩,走近了我。 在附近商店里喝热饮的人,在广场角落里聊天的女人们,摊开包袱兜售商品的小贩,以及从刚才就一直看着我的人们。 他们都在默默地,担心着我的健康吗? 有时,他们的好意让我感到沉重。 像我这样的人,干脆扔到哪儿不管就好了。 「……唉。」 「…………」 所以,我必须做出决定。 不能在这个寒冷的户外犹豫不决,这样不仅让我自己难受,也会给他们添麻烦。 明明是来看妹妹的,却因为不敢面对妹妹而像个孩子一样耍赖。 但讽刺的是,为此受苦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 没错。 一直,都是这样。 我犯了错,却总是让别人承担后果。 看着那些后果理所当然地转移到别人身上,我真想让他们干脆来折磨我。 蕾米,阿丽斯,都是。 她们唯一的错,就是摊上了我这个没用的姐姐。 为什么,受苦的却是她们? 错误,罪孽。 这一切都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我的所作所为。 我再也无法容忍,因为我的软弱而伤害到其他人。 「我该去,见她了。对,该去了……」 「……我知道了。」 但,现在我只是太累了。 将近一个月的旅程,足以让我身心俱疲。 而现在,更让我寸步难行的,是这如同抓住我的四肢不放一样的寒风。 这,也太过分了吧。 偏偏在我要见蕾米的这天,是冬天。 就好像世界,为了折磨我而特意安排好了一样。 它太清楚,怎样才能最有效地折磨我。 所以。 所,以。 「——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 「明天,明天再去见蕾米。」 一天而已,应该没关系吧。 真想现在就去缪斯院,和蕾米好好聊聊。 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还在恨我。 但现在,我太累了。 我,走向了我暂住的旅店。 灰蒙蒙的天空。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明天不要下雪,不要让世界变成一片白色。 「吵死了,吵死了!」 「别吵了,安静点!」 好吵。 房间里回荡着叫喊声,我抬手想要捂住耳朵。 但我随即意识到自己少了一只胳膊,便放弃了捂耳朵,而是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至少,眼不见为净,这样就能缓解这令人头昏脑胀的疼痛。 就像睡觉一样。 我只是蜷缩着身子坐在窗台上,祈祷着时间快点过去。 ** 「……爱丽丝?」 「…………」 「爱丽丝,哪里不舒服吗?嗯?」 泰莎真挚的关心。 她的手轻抚着我冰冷的额头,我坐在敞开的窗户边吹着冷风。 我的头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看来她真的在抚摸我的头。 我想告诉她,现在最让我痛苦的就是你们的存在本身,但我却说不出口。 盖着的毯子让我感到烦躁。 我也厌倦了,所有指向我的感情。 我所能做的,只是把头埋在膝盖里,左右摇晃。 像个孩子,笨拙的撒娇。 咚,咚! 「哎,真是的!喂!!安静点!!没看到爱丽丝现在的样子吗!!」 「……吵,吵……!」 「……安静,点……」 「……安静,点……」 听到泰莎拍墙说话的声音,隔壁房间的噪音瞬间消失了。 但没过多久,互相谩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 我仿佛能听到泰莎的叹息。 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走进了玄关。 她们原本期待着我笑着迎接她们,却看到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都愣在了门口。 看到她们奇怪的反应,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我以为自己在笑,但附近的镜子里的我,却是一副根本没法直视的表情。 萨艾莉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对,迅速跑向了我,但这并没有改变什么。 我低着头,爬上了窗台。 直到现在,我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 「爱丽丝……不,阿丽斯大人。您,全都想起来了吗?」 「…………」 「……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嗯?」 她们又有了有趣的误会。 她们觉得,除了那件事之外,没有其他事情能让我的心情突然变得这么糟糕。 记忆恢复了,哈。这话没错,没错。 我根本就没忘记过,不是吗? 不,或者说,在我的生活中,充满了误解和欺骗,再多一个这样的误会,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只在于,我是否故意为之。 但现在,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意图。 他们只会根据表面上的结果,来推测我的意图。 一切都,毫无意义。 房间里的叫喊声逐渐平息。 她们叫我吃饭,但我没有反应,萨艾莉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决定采取强制措施。 直到那时,我一直坐在窗台上,低着头。 一直。 **** 70话.动摇 **** 据说,成长总是伴随着痛苦。 在人的外在与内在之间,默默地坚守着阵地的痛苦,总会给我们留下教训。 拥有活下去理由的人们,也只有她们才能忍受那痛彻心扉的苦楚,并在其中找到意义吧。 是啊。 就像我认识的她们那样,仅仅是看着就光芒四射。 然而,对于并非如此的人来说。 像我这样,被人推着勉强活下去的人来说。 痛苦只不过是单纯的刑罚,连成长所需的教训都不存在。 就像西西弗斯无休止的刑罚,不得不持续不断地将巨石推上陡峭的山坡。 「阿丽斯!我们去看花吧?好不好?」 「.........」 「啊!最近书店进了新书,我们一起去吧!」 摇摇晃晃。 连自己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的我,身体摇摇晃晃。 摇晃着我的那双充满活力的手的主人,蕾米,即使在我们所有人都陷入忧郁的时候,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失去她特有的笑容的存在。 像诗雅那样,每次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摆出一副不自然又尴尬别扭的表情。 泰莎,则是因为没有注意到我的状态而感到愧疚。 至于萨艾莉,简直就像世界末日来临了一样。 她们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我一言不发地从她们面前突然离开? 害怕我会追究她们欺骗和隐瞒我的事? 或者,害怕我会因为意识到那令人震惊的真相而做出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我太清楚她们在害怕什么,在担心什么了,但我并不觉得有必要一一回应她们。 从现在开始,无论我做什么,她们都已经去了我触及不到的远方。 即使我牺牲自己,也无法对她们的生活有任何帮助。 而且。 对于只是在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的我来说。 现在,一切都变得空虚而厌倦。 对于蕾米来说,我陷入悲痛本身当然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但找回我失去的记忆本身却并非坏事吧。 虽然她对我的状态瞬间大吃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开始像以前一样对待我。 无论如何,悲伤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被掩盖和遗忘的情感。 而失去的记忆,原本是不可能找回的。 坏事是坏事,好事也是好事。 她大概是这样想的吧。 过去经历所培养出的坚韧的精神力,以及与其他人相比,她并没有对我犯下什么特别的错误,这些都算得上是无用却美丽闪耀的瞬间吧。 嗯,如果不是因为这些理由的话。 或许,即使我余生都像人偶一样度过。 即使在我们家人之间深深的裂痕永远无法弥合。 也仅仅是因为,我活着,并且陪在她身边,就足以让她感到幸福了吧。 即使我支离破碎,只要我还活着就足够了。 曾经失去过我的蕾米,或许会这样想吧。 ——嗒。 「........」 映入眼帘的景色,突然变得模糊。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片飘落的雪花飞进了我那一直凝视着窗外的眼睛里。 难以置信它是从灰色的乌云中诞生的,雪花充满了湿气,拥有着纯净的光泽。 眨了几下眼睛。 化作一滴泪水消失的雪花颗粒,变成了雨滴,缓缓地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滴答,滴答。 干涸的大地,肌肤,都吸收着水分。 「......雪。」 「雪?...啊!真的,外面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所以是初雪吗?」 世界,开始被染成一片白色。 独特的建筑颜色,过路行人的衣着,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飘落的雪花在空中相互粘连,越变越大,变成了迷人的鹅毛大雪。 行色匆匆走在路上的灰色外套男子,仔细看着围栏上贴着的海报的绿发女子,在街上嬉戏打闹的孩子们,都呆呆地望着开始落在自己头顶上的雪花。 街道上渐渐积起了雪,落在地上的雪上又覆盖了新的雪。 就这样,雪开始一层层地堆积起来。 一层,又一层。 「....下雪了。」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地将缠满绷带的右手伸向了窗外。 萨艾莉比任何人都先注意到,玩小刀的我受伤了,她像鬼魅一样盯着我的手臂。 她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吮吸我的手指,于是便笨拙地施展了她的医疗技巧,本该只缠绕拇指的绷带却覆盖了我的整个右手。 对诗雅的抱怨,她却反驳说,给孩子用,哪需要节省。 如果有人从窗外往这边看,一定会看到一只突然伸出来的缠满绷带的手吧。 因为绷带缠得紧紧的,颜色和雪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注意到。 我用这只手,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想要抓住从天而降的雪花。 当然,我知道落到我手中的雪花会立刻融化,我知道它会在几秒钟内被绷带吸收,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停止这愚蠢的行为。 然后,果然不出所料。 嗒。 经过一番挣扎,终于有一片雪花落在了我的手上。 在空中自由飞翔的雪花,没过多久就在我的手上消失了。 真的,就像梦一样。 所有的痕迹,一切都消失了。 ——沙沙。 「——啊。」 雪落下的最后一声。 它是如此的凄凉。 「阿丽斯,你想出去看雪吗?我们一起,出去吧?」 「.........」 我想摇头,却又停了下来。 我究竟想了多久,要打破窗户跳出去,或者就这样待在这里,迎接最后的结局。 但即便如此,比起以蜷缩在窗台上慢慢死去的孩子的画面作为结尾,响起闭幕的钟声,至少听从她的话,出去淋雪会更好一些吧。 这个念头,突然闪过我的脑海。 「.....嗯。」 我抬头望向布满乌云的天空,乌云正不停地飘落着白色的雪花。 下雪的理由。 据说,是因为神明想要让肮脏的世界看起来干净一些。 即使这只是徒劳,天生的污秽很快就会将其染黑。 即使它最终会变得泥泞不堪,只能任人践踏。 洁白的雪花,为了不让走在街上的人们意识到自己是肮脏的,奉献着自己。 据说,雪就是这样,成为了将人们从所有污秽中解放出来的小小救赎。 解放。 ...是啊。 是解放。 「——我,我想出去。」 「....!嗯!!我们一起出去吧,阿丽斯!」 我说完这句话,就从窗台上下来了。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转变,就算她生气也无可厚非,但蕾米只是笑着,很高兴的样子。 嘛。 其实,出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我只是,突然想在街上走走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 ** 「——但是。」 「我不会接受任何异议。」 我尽可能冷酷而坚决地对跪在我脚边的男人说道。 只要我露出一点软弱,她们就会抓住不放,试图用感情来左右我。 明明一开始只打算带最少的人员,但走到帝国的这段旅程中,队伍变得如此庞大,不都是因为她们的诡计吗? 当然,这背后都是父亲和母亲的指示。 「最多带两个人。」 「........」 「再多,我也不会接受。」 既然已经到了帝国的首都,就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多的护卫了。 乘坐马车穿过有拦路强盗和绑匪窝点的森林地区时,她们的帮助确实有些用处,但在治安良好的这里,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相反,她们在这里公开活动本身,就可能会对国际局势造成损害。 至今为止她们能够如此行动,也是因为知情的帝国方面默许了。 当然,我想她们也准备了各自的应对措施,但还请她们不要再插手了。 为了什么都不是的。 我和蕾米,两人真诚的时光。 「...终于,开始下雪了。」 我望向窗外。 从昨天开始就感觉不妙的乌云,果然开始向天空喷吐白色的雪花。 世界连我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这个简单而明确的道理再次铭刻在我的心中。 「....该走了。」 雪仍然像暴雨般倾泻而下。 我离开了旅馆,踏上了一段没有终点的旅程。 **** 71话.原因 ****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呢? 有时,不。 或许,是每天早晨睁开眼睛时都会反复思考的问题。 以将蕾米和安雅抚养成人作为人生终点——原本的计划,那充满光明未来的蓝图,如今早已面目全非,连原本的轮廓都不复存在。 在森林里,将漂浮走向死亡的我捞起,擅自救活我的性命,却又擅自不让我死去,反而自己顿悟,开始前进的艾莉。 这漫长的岁月里,别说我,就连经历了五次以上人生的人我都没见过,所以,这次,或者下次人生结束后,诗雅应该就能安然进入永恒的安息了吧。 预想不到的相遇和缘分。 与那些温暖人心的人们共度的时光,渐渐变成了颜料,开始在我描绘的画卷上肆意涂抹。 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时间流逝,机会总会再次降临。 到那时,我就能真正笑着结束一切了吧。 这样想着,我才能一天天坚持下来。 但是,每当我试图将画作恢复到我想要的样子时,偏离轨道的笔触和突兀的色彩,却不断动摇着我的内心。 为什么,事情不能如我所愿? 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我? 等到连最初想画的图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我终于扔掉了画笔,放弃了一切。 但是,最让我心碎的事件是。 最让我如此心灰意冷的人是。 在这个人生中,我最爱的人,我最想守护她长大的人,也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蕾米·阿卡伊亚。 我的姐姐,在鲜花盛开的庭院里,再次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 没错。 所有的裂痕,都源于她。 ——嗒。 「哇!阿丽斯,这本书怎么样?这本这本,我以前经常在旁边读给你听的!记得吗!?」 「……嗯。」 不知为何如此高兴,蕾米抓着我的右臂,在熙熙攘攘的市场里四处穿梭。 簌簌,白雪飘落的街道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格外闪亮。 伴着灿烂的笑容注视着我,我根本无法狠心甩开她的手,我原本想在雪中漫步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只能任由她拉着我四处走。 是的。 一直以来,离开了别人,我就什么也不是。 对某些人来说是朋友,对某些人来说是恋人,对某些人来说是孩子——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他们,我就什么也不是。 就像一个空洞的,木偶一般。 我,还能做什么呢? 对于那些已经不需要我,我的试炼对他们来说也毫无意义的人,我还能做什么呢? 被孤零零地遗弃在黑暗的荒野中,除了静静地待着什么也做不了的艾莉和诗雅。 曾经站在她们身旁,看着她们一步步前进,为她们加油打气,如今,我与她们的距离已经远到听不见彼此的声音。 明明是我自己选择留在这里,直到她们的身影越过山丘消失,可我却在怨恨她们没有带我一起走,反而独自前行,我真是个卑鄙小人。 愤怒,或者嫉妒。 如果不是这些,也许只是单纯的,孩子般的任性。 就这样,我被绿色怪物吞噬,慢慢地崩溃。 而我心中早已放飞,那个可爱又青涩的她,如今却拥有着比任何人都耀眼的灵魂,向我走来。 我终于意识到。 啊。 现在,真的到极限了。 看着蕾米,仿佛在炫耀着我这种存在再也无法体验到的成长的喜悦。 看着对我微笑的蕾米,我却只能远远地望着,无法追随她们的脚步,她的笑容仿佛在嘲笑我。 蕾米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但对于已经扭曲的我来说。 真的,她的一切都像是在嘲讽我。 就这样,发出难以言喻的声音。 细小的裂痕,在我的心中—— 「——阿丽斯?」 「……」 啪嗒。 「……」 蓝色封面的书映入我的眼帘。 我看着那熟悉的物件,开口说道: 「……嗯。记得。」 「…!阿丽斯,谢谢你!!嘿嘿!」 我当然记得。 蓝色背景上,画满了可爱的动物和一个有着绿色眼睛的小女孩的童话书。 讲述了一个小女孩在森林里被女巫的魔法迷了路,在森林里善良的动物们的帮助下,克服重重困难,回到思念的家中的故事。 小时候,蕾米经常坐在我的床头读给我听的众多书籍中的一本。 它,现在就在我的眼前。 ——嗒。 「……」 我用缠满绷带、早已失去知觉的双手,颤抖着接过蕾米递来的童话书,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它掉落在积雪的地上。 虽然我再也无法用这双手抚摸书的封面,感受它的质感。 虽然我只能用还能呼吸的鼻子,闻到从书页中散发出的特有的清香。 但我手中的这本书,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绝对不会忘记。 怎么可能,忘记呢。 滴答,滴答。 泪水,滑落。 「……爱丽丝。你还好吗。」 「我记得……全都记得……」 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东西飞进我的眼睛里。 我只是回忆了那些从未忘记,仿佛就在昨天发生的事情。 然而,不知为何,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在积雪的地面上凿出无数个小洞。 就像天空中下起的不是雪,而是雨,水滴不停地滴落。 我不小心把蕾米送给我的书弄湿了。 但是,就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我的眼泪不停地流淌。 看到我这副吓人的模样,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走过来关心我的状况,但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并不是喜极而泣。 这,也不是悲伤的泪水。 这只是, 太痛苦了,所以我才哭。 所有的痛苦,都化作泪水流淌。 为了她们,我欺骗自己说这是偶然的产物,是无可奈何的。 但与她们共度的时光,分明就是我一直想要逃避的,足以被称为『幸福』的时光。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消失的珍贵记忆。 如果这艰辛的旅程有终点,或者在我灵魂腐烂之前,我会在最后一刻,在心中默念这些值得骄傲的回忆。 但即使是这些,现在也只会让我痛苦,提醒着我自身的无用。 「……」 连帮助别人都做不好的,无用的我。 这样的我,没有资格待在她们身边。 她们已经飞向了高不可攀的天空,而我的存在,对她们来说只是累赘。 所以,我想就此结束。 我也想,休息了。 我是不是,当初就该直接死去?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折磨我了。 不要再,羞辱我了。 不如,杀了我,把我的尸体扔在不见天日的黑暗大地吧。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为什么,你们都要靠近我。 直接,飞向那高高的天空不就好了吗。 既然已经盛开,就回到迎接你们的主人身边吧。 不要,让我说出想和你们一起活下去这样的话。 你们。 你们,明明可以做到的。 「…咳,咳咳!克,哈…哈啊…!」 「…阿丽斯!?怎么,怎么了!?」 语无伦次,完全不像是一个神志清醒的人说的话。 但是,以我此刻混乱的头脑,也只能想到这些了。 肿胀的喉咙和急促的呼吸仿佛要把我勒死,天旋地转的视野告诉我,我现在还能保持清醒简直是个奇迹。 我,张开嘴。 想说,不用担心。 我还,撑得住。 想这样,说—— 「——蕾米?」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啊?」 「…?!你..你…!?」 我熟悉的声音,听到了。不是我身边任何一个人的声音,但我却知道这个声音。在这里,能如此随意地称呼蕾米的名字的人,我知道。 虽然听起来有些冷淡,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其中隐藏的温柔和温暖。 我知道,不是吗。 ──── ──── 咔咔咔 我,转过头。 「……啊..啊啊……」 「……阿丽,斯?」 现在,真的。 撑不住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72话.充满善意 **** 我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我的脚步究竟迈向何方,我到底在逃避什么,我究竟在害怕什么,我全然不知,但我依然逃跑了。 因为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从这里逃走。 嗒,嗒!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爱丽丝!?这、萨艾莉!这里的护卫,就交给你了!嗯?」 「─等等?!你、你!?」 我跑了起来。 即使身后传来某人声嘶力竭的呼唤。 我发出从未有过的、怪异的尖叫。 滑稽地在路边堆积的灰暗雪地上翻滚。 戴着帽子的我,感受着风吹得帽子飘动,最终无力地向后掀起。 「不要─────────!!!」 我飞快地跑开,躲避着周围人试图抓住我的手。 腿啊,跑起来。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即使肌肉融化,软骨磨损殆尽也无所谓。 即使吞噬我的全部也无所谓。所以,求你了。求你了,带我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救救我。 「呼,呼。」 我踉踉跄跄地跑过蜿蜒的小巷。 穿过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走的狭窄通道,我甚至没有看清楚前方就一路狂奔。 理所当然地撞到了几个路人,但平时会迅速说出的『对不起』,现在却像阻碍我奔跑的障碍物一样,最终我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我的脚在隐藏在雪中的冰面上滑倒。 和一个双手插在袖子里摇摇晃晃走着的人撞在一起,一起摔倒了。 然后那是—— ——砰! 「——唔!?」 「......!」 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女性路人,也不例外。 无视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撞倒在地的女人,我用断臂的断面撑地,另一只手的指甲疯狂地抓挠着粗糙的墙壁,迅速地爬了起来。 滴答,滴答。 滴落在雪地上的,是顺着脸颊流下的泪水吗? 还是,从指尖滴落的鲜血? 又或者,是我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雪地上连绵的红色线条,应该知道它的真面目吧。 「.....啊...啊啊....」 我鞭策着不听使唤的双腿,继续着没有尽头的逃亡。 像一只被狼追赶的羊羔,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逃啊,逃啊。 「...呃!?谁、谁啊?」 「─啊!对不起啊啊啊——!!我们现在有点忙!!下次会赔偿您的哦哦哦!!!那么,再见!」 「...!!等、等等!哈、韩!!」 头,好痛。 仿佛有人用手在翻搅我的大脑,我用一只手捂住了头。 即使感官消失了,即使听觉和视觉是我身上唯一正常运作的装置,这种仿佛要榨干我大脑的痛苦和遍布全身的异物感,却异常地挥之不去,折磨着我。 我拼命忍住涌上喉头的呕吐感,朝着与大路相连的小巷尽头,那明亮的光芒喷涌而出之处跑去。 在逃亡的尽头,我到达了终点。 「....呼,呼。」 突然明亮的景象,让我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想要合上。 白雪反射的光芒,仿佛要灼伤我的眼睛。 在我因泪水模糊而看不清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条宽阔的道路,上面挤满了人和马车。 宛如波涛汹涌的巨浪。 「───啊。」 我停下脚步,缓缓地走向它的中心。 完成狩猎的猎犬,就会失去它的用处。 如果它是一只受伤衰老,连看家护院的本职工作都无法胜任的家伙,就更是如此。 无论它曾经立下多少赫赫战功,等待着这只老狗的,既不是温暖的窝,也不是丰盛的食物。 它的结局,只有在寒冷的雪地上遭受各种虐待和孤独的死亡。 老狗梦寐以求的理想乡,根本就不存在。 狗,终究是只能屈服于命运的可怜生物。 「.........」 我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赎罪。 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给自己施加的一种惩罚。 虽然我不记得自己直接从别人那里夺走过幸福这种抽象的、无法量化的东西。 但我清楚地记得,我夺走了与幸福相关的具体事物,比如好的学校、好的朋友、物质的富足、温暖的家庭、带来优越感的高位和成就。 他们责怪我。 而我只是,接受了他们的话。 就这样开始了赎罪。 我有时是善意帮助他人的路人,有时是教书育人的老师。 有几次是父母,又有几次是可怜的父母用心生下的孩子。 作为朋友,作为同伴。 作为上司,作为下属。 原本,他们应该被困在不见天日的最黑暗的底层。 原本,他们应该在寒风和污秽中扭曲、脆弱地成长。 为了让他们能够绽放光彩,为了让他们能够为自己的人生和努力所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 还有....为了让他们能够幸福。 这段奉献的故事,以我不想成为他们负担的死亡作为结局。 看着逐渐失去生机的我,他们发出悲叹和哭喊,不久之后,他们会克服绝望,成为更加坚强的人,听着他们最后的话语,我闭上了眼睛。 我一直欺骗自己,认为他们肯定我的存在,就是我所能获得的最大幸福。 是的。 那就是我唯一的价值, 我唯一的,存在的意义。 蕾米·阿卡伊亚。 安雅·阿卡伊亚。 所以,在已经完整独立的他们身边,我没有理由继续存在。 最终。 我,变成了一个没有用处的存在。 啪嗒,啪嗒。 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咦?那边那个,孩子是谁啊?」 「...吓!?等、等等!那孩子,手全是血!!哪、哪来的?」 「.........」 我并非没有感受过幸福。 我也曾,在珍视我的他们身边,感到无比快乐,像飘在空中一样。 我也曾,想和他们一起生活。 我也曾,是个人。 即使,那只是短暂的时光。 即使我知道,享受幸福只会加重我的罪孽。 我还是,以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成长为借口,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那不正当的回报。 爱,对我来说既是良药,也是毒药。 所以这一切,或许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啪嗒,啪嗒。 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然后低下头。 「....咦、咦?那孩子,现在正走向...哪、哪啊?」 「──喂!!拦住她!拦住她!别让那孩子,去那边!!」 「诶?什、什么!?」 「.........」 但是,现在,连那虚伪的借口都消失了。 当已经完整独立,我再也无法给予任何帮助的他们出现在我眼前时。 我分明就在这里,渴望和他们一起生活,享受幸福。 我,竟然没有丝毫悔改自己贪图幸福的罪过。 我只是无视了赎罪和接受惩罚的区别。 我竟然相信,只要接受惩罚,所有的罪孽就会消失。 我终于,直面了自己是一个多么无耻的垃圾。 我苦笑起来。 毫无诚意的,为了让他人安心而露出的笑容。 「嘻,嘻。」 据说,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死法,是交通事故。 说起来,真奇怪,活了这么久,我竟然一次都没死于交通事故。 是啊。 确实,就像他们说的那样。 这难道不是,最适合我的死法吗? 我竟然奢望体面的死亡,这本身就是个错误。 「都让开!!让我出去,出去!!」 「小、小家伙!从那里出来吧!!」 「──不。」 嘶——!我看到马车夫拼命拉紧缰绳,试图停下马车。 但现在速度已经起来了,周围又挤满了人,根本无法转向。 不撞到我,几乎是不可能的。 自杀,是勇敢地承认自己的人生毫无价值的方式。 对那个正在努力经营家庭的他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我本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地跳进河里,把头埋进水里等待死亡,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但。 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现在我只想,让这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安静地,休息一下。 「已经,太晚了。」 「哇哇哇哇!?那边的,小鬼!!躲、躲开!!不想死的话,就躲开!!」 快速驶来的沉重马车。 两匹体型庞大、体重惊人的马。 为了被碾压在车底,变成面目全非的惨状而死去。 我,纵身一跃—— ——一把抓住! 「──安全───!!」 「...!!」 突如其来的冲击。 我的身体,和抱着我的人一起,滚到了路边。 **** 73话.大人小孩/巨婴 **** 哐啷哐啷,一辆马车在未铺设的道路上驶来。 震耳欲聋的围观群众的尖叫和车夫的叫喊,吞噬了整条街道。 所有人都挥着手喊着躲开,快离开那里,但实际上却没有人真正上前帮忙。 当爱丽丝在飞驰而来的沉重驿站马车前停下脚步,如同凝视死亡一般时,我的双腿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动了起来。 而驱使我这么做的, 并非是长期锻炼而成的强健双腿,也并非是爱丽丝可能会死这种难以接受的非现实情况,而是... 终于可以解脱了。 现在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了。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嘻...嘻...」 仿佛在说着这样的话,爱丽丝露出了悲伤而痛苦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 我,大喊出声。 超越极限的动作让身体嘎吱作响,肌肉和关节不断地发出痛苦的抗议。 但是,那疼痛,那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爱丽丝,正露出那样的表情。 爱丽丝,正在承受着比这更剧烈的痛苦。 骨头断裂,血管爆裂什么的,与此刻我心中的痛苦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跑啊,跑啊。 那一刻,飞翔在空中的鸟儿停了下来。 不知是谁掉落的钱包在空中静止。 须臾间,却仿佛永恒,无限的时间感。 仿佛只有我一人,在水中游泳一般的感觉。 在那之中,我朝着眼前看到的蓝色小鸟伸出了手—— 「——安全——!!!」 「...!!」 终于,抓住了爱丽丝。 ** 「....太好了。」 「........」 真的,真的太好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似乎因冲击而昏迷的爱丽丝抱在怀里。 萨艾莉为了治疗伤口而包扎的绷带已经散开。 柔嫩美丽的双手的指甲,不知是因为用力抓了什么东西,已经断裂脱落,周围满是渗血的伤口。 跌倒,碰撞。 即便如此,也拼命地想要从那里逃离的孩子的身影。 无论多么辛苦,都从不失去笑容,坚强地忍耐着。 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重的孩子,第一次展现出的脆弱是如此沉重, 差点,就酿成了可怕的后果。 一直以来,都希望孩子能多一些欲望。 如果,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不要犹豫地去做。 即使是撒娇,即使是像小捣蛋鬼一样调皮,即使是提出一些异想天开的愿望,我们也会欣然满足爱丽丝的一切愿望。 让孩子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快乐地生活。 守护这理所当然的事情,才是我们大人应尽的责任,我和萨艾莉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 我对天发誓,从未想过爱丽丝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 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世上没有不感到愤怒,不感到生气的人。 只是,只有那些能够长时间压抑这些情绪的人,才能存在于世。 总是表现得乖巧懂事,泰然自若,并不意味着能够承担很多重担。 不说话,并不代表内心真的无所谓。 他们只是,在忍耐而已。 而我们,却用我们自己的标准随意地评判他们。 对于爱丽丝,也是如此。 轻轻地,我抚摸着爱丽丝柔软的头发。 「....」 「..ㅡ..ㅡㅡ...」 颤抖,颤抖。 每当我的手抚过她的头发时,爱丽丝都会微微颤抖,看到这一幕,我的内心被无法言喻的悲伤所吞噬。 即使在梦中,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破烂的衣服下,满是青紫的淤青和擦伤,我甚至不敢轻易触碰。 为什么,这个世界就不能放过这个孩子呢? 此刻,我终于理解了蕾米·阿卡伊亚,以及萨艾莉对着这个不合理的世界,发出绝望哭喊的心情。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话说,现在该怎么办呢。」 啪嗒,路边一颗无辜的松果被我的脚踢飞,落到远处。 虽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总算是扑灭了仿佛要吞噬整片森林的熊熊大火,但问题依然存在,而且, 剩下的问题,就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首先,就是接下来的行动。 考虑到爱丽丝的状态,以及她的心理健康,什么也不做,就这样抱着爱丽丝赶紧去医院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或者至少,也要把她送到现在应该没人的蕾米·阿卡伊亚的宿舍里。 但是,我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我必须尽快赶到之前跟她们对峙的街道。 「.....唔。」 在我追赶逃跑的爱丽丝时,最后看到的景象。 是拔剑指着对方,嘴里骂骂咧咧地冲出去的蕾米·阿卡伊亚, 以及,带着充满杀气的微笑看着我,拦住疑似护卫的两名男性的萨艾莉。 当然,考虑到萨艾莉的身份,蕾米·阿卡伊亚和她应该都不会死,也不会受重伤。 但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 无法轻易暴露自己身份的萨艾莉,实际上就等于被束缚了能力,与手无寸铁没什么区别。 在这种情况下,要迅速击败那些在我看来水平相当高的武士,以及随后陆续出现的更多护卫....说实话,我无法想象她会输,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担心。 而且,我也很在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蕾米·阿卡伊亚的状态。 毕竟,对手是那样的人。 是啊。 如果真的打起来,不管是对方,还是我认识的两个人—— ——都可能会有人,真的会死。 那样的话,爱丽丝又会自责吧。 又会发生和现在一样的事情。 「─...─,─。」 「....这世道,真难活啊。」 二选一的难题。 但两个选项都暗藏陷阱。 把刚才还因为精神错乱而跳到马车前的爱丽丝,一个人留在医院或宿舍,等她恢复意识后,可能会因为恐慌而做出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 刚才,我能救下爱丽丝,完全是因为运气好。 如果,再晚一秒。 如果,我和爱丽丝之间的距离再远一点。 『....啊...啊啊...!!!』 『............』 现在我,应该正一脸茫然地跪在地上吧。 「....唉。」 看到我最珍视的朋友,如同家人般的妹妹,自己跳向死亡时。 意识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爱丽丝的精神状态已经走投无路,以至于她会冲动地想要放弃未来的人生时。 那时,我感到的绝望和痛苦, 我,再也不想体会了。 即使我,即使大家都死了。 那也不行。 ——绝对不行。 所以最终,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对不起,爱丽丝。」 「.....ㅡ,ㅡ。」 这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伤。 我用我的一切,向你保证。 所以,爱丽丝。 相信我,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好吗? 首先,快速地进行了治疗。 「喂!你,你!别东张西望的!那边红头发的!说的就是你,过来!」 「是,是!?我,我吗!?」 我拦住一个路人,让他去买我吩咐的药和绷带,简单地给遍体鳞伤的爱丽丝消毒包扎。 虽然昂贵的药价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给撕裂的皮肤和四处淤青上药时,我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好在没有骨折或骨裂,这多少让我安心了一些。 如果真的那样,我就得彻底修改计划了。 ——嗖! 「....是这个,吧?」 我展开一块大布,像包裹婴儿一样将爱丽丝裹了起来。 虽然因为情况紧急和知识不足,经历了几次失败,但最终还是成功地将爱丽丝固定在了我的背上。 剩下的布料,则像斗篷一样披在我的肩上,遮住了爱丽丝的身影,让她从外面看不见。 也让她,看不见外面。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要是只被殃及,那还算幸运的。 「这回小虾米要被碾成渣渣了。」 「.....ㅡ,ㅡ。」 一步,一步。 感受着从背后传来的,爱丽丝微微颤抖的呼吸。 我,迈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重的步伐,朝着她们战斗的街道中心走去。 带着一生一次的豪赌。 **** 74话.停战 **** 钢铁与钢铁碰撞的铿锵声,不知是谁的怒吼在空中回荡。 这里,毫无疑问,是个不折不扣的战场。 「.....哎呀。」 我轻轻吹了个口哨。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而感到高兴。 这仅仅是,在放弃一切,放下一切之后,一种茫然若失的宣泄。 我不由自主地,噗嗤一笑。 「叮,叮。」传来尖锐的金属撞击声。 街道的墙壁和建筑物反射着清脆的声响,让我感到一阵不安。 没过多久,我此行的目的地渐渐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远处一场高水平的战斗映入眼帘。 我停下脚步,注视着这片人间炼狱。 「........」 人们常说,远处看是喜剧,近处看是悲剧。 这句话用来形容眼前的景象再合适不过了,我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然而,问题在于。 一个悲伤的事实是。 我,必须靠近那里。 果然,我的人生不是喜剧,而是他妈的悲剧。 唉。 我现在真想冲上去,抓住那些正在拼命厮杀的人的衣领,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这里可是阿卡德帝国的首都中心啊。 好吧,虽然我在缪斯院里大闹一场也没资格说这种话,但好歹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至少以为他们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再打。 「包围他们——!」 「腿!攻击他们的腿!」 「哇,王、王女殿下!王储殿下!?谁来阻止一下啊!!」 真是的。 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群殴。 我个人希望,现在正躲在远处观察她们的帝国巡逻队能出面阻止这场战斗,但这似乎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很遗憾,他们只是远远地观望着。 毕竟打架的人身份特殊,他们也担心会引发外交问题,不敢轻易插手吧。 但为什么,偏偏最重要的当事人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呢? 反倒是我这个局外人,最在意这件事。 真是讽刺。 总之,巡逻队应该已经通过与周围的护卫交谈,大致了解了他们的身份。 在这个重视荣誉的世界里,决斗是比较常见的事情,甚至是被鼓励的。 虽然他们可能会因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制造骚乱而受到谴责,但打架本身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所以,除非发生意外,他们才会继续保持观望。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决斗。 怎么说都行吧。 毕竟,权力就是老大。 当然。 对我来说,这一切都令人不快。 ——「咔咔咔!!」 「你,有什么脸面!」 「....蕾米!」 蕾米·阿卡伊亚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剑与袭击者对峙,一边怒吼着。 对方则艰难地用剑格挡着蕾米·阿卡伊亚四面八方袭来的剑招。 在她们身后,几个护卫手持长剑,却不敢轻易出手,只能不安地站在那里。 大概是,因为他们不敢对自己的主人拔剑吧。 即使他们武艺高强,也没有把握在不伤害两人的情况下阻止这场激烈的战斗。 也可能是,她们下令禁止护卫插手。 哎,辛苦的总是下面的人…… 上面的人根本不懂他们的辛苦…… 总之,多亏了这样,两人才能一直打下去。 然后,在她们激战正酣的旁边—— 「....各位,我之前说过,我会陪你们玩的。」 「你这家伙....!快,让开...!!」 「砰,砰。」 萨艾莉一脸严肃地,对付着那些护卫。 她已经放倒了一半以上的护卫,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展现着自己的实力。 他们试图利用人数优势,一部分人牵制住她,另一部分人则试图从我和爱丽丝跑来的小巷绕过去,但在她锐利的目光下,这些都是徒劳的。 ——「咔!」 「什么!?」 「我之前说过,别想从这里过去。」 扬起的尘土和强烈的爆裂声。 试图从她身边绕过的男人被抓住了脚踝,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面对无数指向自己的剑刃,她面不改色,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如果他们选择持久战,或者有弓箭手的支援,或许还有胜算,但现在,护卫们急于突破她去追我们,给了她很大的优势。 战局,明显地向她倾斜。 除去萨艾莉深不可测的实力,眼前的景象可以说和我预想的一样。 但有一点,我的想法错了—— ——「咔,咔!」 「....你...你...!!」 「....・・・」 蕾米·阿卡伊亚的剑,渐渐被压制住了。 客观来看,两人的实力差距并不大。 当然,如果只看剑的重量和速度,蕾米·阿卡伊亚略占上风,但她现在正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剑。 因此,她所有的致命攻击都落空了,反而给对方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如果对方早点抓住这些显而易见的破绽。 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她了。 只要轻轻一划,就能轻易地让她留下无法动弹的伤口。 只要用剑柄击打她的穴位,就能让她痛苦地跪倒在地。 但是,我的预想。 被蕾米·阿卡伊亚毫发无损的身体, ——「唰!!」 「回答我!!!」 「....唔。」 「——王储殿下!」 以及身上多了几道伤痕的袭击者,彻底打破了。 几滴鲜血飞溅在空中。 帽子被完全打掉,露出了一头干净的银色长发。 那银发给我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我的目光完全被这个突然出现的袭击者吸引了。 很快,我的疑惑就解开了。 答案,就在我的身后。 没错。 是爱丽丝的发色。 「........」 虽然那双略带黄色的眼睛更接近蕾米·阿卡伊亚的颜色,而不是爱丽丝。 但五官,头发,眼神和皮肤。 以及,最重要的,周身散发的气质。 这一切,都和我一直以来看到的爱丽丝一模一样。 我曾经想过,如果爱丽丝长大后,会不会就是这个样子。 『....蕾、米?』 『....啊?』 我们四个一起逛街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叫蕾米·阿卡伊亚的名字,回头一看。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我只看到她的一部分脸,就立刻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真的,和爱丽丝长得一模一样。 没错。 她正是泰西莉亚王国的第一王女,也就是现在的王储。 那个用剑刺伤自己妹妹数次,最后把她推下悬崖的人。 「.....真是阴魂不散啊,真的。」 安雅·阿卡伊亚。 ** 我应该感到愤怒。 即使不是愤怒,考虑到她所做的一切,我也应该感到厌恶。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一听到『安雅·阿卡伊亚』的名字就恨得咬牙切齿,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充满了敌意。 在萨艾莉的话被蕾米·阿卡伊亚的证词证实之后,我的愤怒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所做的事情,是任何理由都无法开脱的。 但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那张酷似爱丽丝的脸吗? 是因为她那双充满悔恨的悲伤的眼睛吗? 我,对她。 竟然产生了一丝怜悯。 「哒,哒。」 「——都住手。」 我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她们面前。 「...喂!?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 萨艾莉和蕾米·阿卡伊亚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刺向我,仿佛在责问我为什么又回来了,但我努力无视了她们。 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你们又没看到爱丽丝不顾一切地冲向死亡的样子。 我根本没办法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还有你们,我要是不拦着,你们怕是要闹出人命吧? 我真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但现在阻止这场战斗比解释误会更重要。 我用拇指指着身后,低声说道: 「孩子,在睡觉呢。」 「.......诶?」 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他们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我赶紧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什么鬼话,我背上鼓鼓囊囊的布里,装着爱丽丝呢。 「「「..........」」」 短暂的沉默。 他们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青,真是精彩极了。 果然立竿见影啊。 很快回过神来的萨艾莉和蕾米·阿卡伊亚,当然是大呼小叫地质问我为什么要把孩子带到这里来,而原本想追我的护卫们也因为我主动现身而陷入了混乱。 但是,其中最犀利的目光。 是安雅·阿卡伊亚,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一滩粘稠的泥潭。 那沉重的目光让我难以承受,我努力避开她的视线,开口说道: 「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 如果她是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人就好了。 明明是个犯下滔天罪行的恶人。 明明已经拥有了权力、财富,以及她想要的一切。 为什么,她会如此悲伤,如此愧疚? 这种无法理解的矛盾感。 让我,想要听听她的故事。 「先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都跟我来。」 先把周围清理一下吧。 看着周围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人,我心想: 赌对了。 **** 75话.争吵 **** ─嗖. 「....那么,我就进去了。」 萨艾莉恭敬地抱着睡着的爱丽丝,去了隔壁房间。 我原以为『萨艾莉』会怒火中烧,连呼吸同一口空气都无法忍受,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平静而礼貌,反而让我大吃一惊。 我一直认为,如果有人能打破这即将崩塌的冰面,那一定是她,所以我的惊讶更是加倍。 「....你。」 「........」 但是,就在萨艾莉转头要进房间的时候。 我能从侧面看到她颤抖的瞳孔,我能感觉到。 像是被强行掐灭的怒火。 那双应该充满愤怒的红色眼眸,不知为何,却像是一棵已经把自己烧尽的树木的灰烬。 那是,同类相斥的感情吗? 还是,自我厌恶的感情呢? 因为我是唯一了解她过去的人,所以我能理解萨艾莉的心情。 那细小的,碎片。 如果没有萨艾莉,爱丽丝就会在寒冷的冬日河水中凄凉地死去。 拯救爱丽丝的是萨艾莉,但同时,撕咬爱丽丝手臂的人也是萨艾莉。 善意无法掩盖恶意。 拯救了谁,也无法成为她的免罪符。 能够赦免她、原谅她的只有两个人,爱丽丝和萨艾莉,她自己。 但正因如此,她必须永远背负着罪孽活着。 因为我知道,萨艾莉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真是。 可怜啊。 「....嗯,去吧。」 「....辛苦了。」 我知道那碎片的重量,我只能点点头。 就我个人而言,她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希望她能留在我身边陪我。 但萨艾莉看起来也很辛苦,所以我也没办法。 而且,听说爱丽丝是自己跳河的,萨艾莉吓得手脚发抖,考虑到爱丽丝醒来的时候,把她留在爱丽丝身边也是个好选择。 这样就能照顾到两人的情绪了。 希望她能在房间里,抚摸着爱丽丝的头发,找到片刻的安宁。 「...呼。」 那么现在,问题就在这边了吗? 啪,啪! 「─我不同意!你,你为什么把她带到这个宿舍来!!你,你疯了吗!?」 「.........」 话说...这里是我的宿舍啊... 我也...想,休息一下,找点平静啊。 但是,困扰我的问题,别说找到答案了,我甚至还没准备好拿起笔。 看不到尽头的,茫茫山峰。 在我面前,上演着如同仇人相见般的场景,或者说,更像是一方单方面地瞪着另一方。 「.........」 一个人身上满是伤口,草草地包扎着绷带,默默地低着头看着地板。 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安雅·阿卡伊亚。 「马上出去!出去!!」 蕾米·阿卡伊亚一边拍打着地板,一边表达着不满。 如果不是我拦着,刚才的争吵可能会再次上演。 想想看,最先对把安雅·阿卡伊亚带进房间这件事暴跳如雷的,不是萨艾莉,而是和安雅·阿卡伊亚有血缘关系的蕾米·阿卡伊亚。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看到安雅·阿卡伊亚刺伤爱丽丝的场景,所以她的行为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举起双手示意她冷静,慢慢地和她说话─ 「好,好。冷静一下,蕾米·阿卡伊亚。我们先谈谈─」 「─闭嘴!!」 我被骂了。 而且,被骂得很惨。 「和她有什么好谈的!你,你没看到吗?阿丽斯肚子上的那些伤口?!」 「...........」 「刺啊刺啊刺啊.....刺了多少次!在我眼前,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孩子痛苦地挣扎!然后,你竟然说,谈谈─?」 她慢慢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窗帘遮蔽了阳光,昏暗的房间里,她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闪闪发光。 在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中,究竟潜藏着怎样的怪物? 即使她没有拿剑,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杀气,我确信她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就像互相排斥的磁铁,简直就是关系破裂家庭的典范。 ─砰! 「没得谈,这辈子都没得谈。」 「...........」 她的拳头,砸在了墙上。 那震动和噪音,我本想提醒她会吵醒爱丽丝,但面对那凶狠的气氛,我闭上了嘴。 即使没有剑,也能轻易地杀了你。 拳头,指甲,牙齿,都会朝你袭来。 蕾米·阿卡伊亚就像在这样说着,她说她和安雅·阿卡伊亚的故事早在两年前,在她刺伤爱丽丝并把她扔进河里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实际上,这是她以自己的方式在威胁我,让我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安雅·阿卡伊亚。 果然。 「呜啊....」 「........」 面对如此强烈的反对,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安雅·阿卡伊亚看起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说实话,如果以前的我突然听到『想和把爱丽丝弄成那样的安雅·阿卡伊亚坐下来好好谈谈吗?』这种话,我肯定先揍她一顿再说,而不是表扬她。 我也曾经听信萨艾莉的话,怨恨过她。 在心里想象着她那张我从未见过的脸,狠狠地诅咒她。 反而,我对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泰然自若感到震惊。 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莫名的担忧。 与其说是憎恨,不如说是莫名的惋惜。 我被这种矛盾的情绪搞得心烦意乱。 这时,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阿丽斯。」 「....?!」 一直沉默的安雅·阿卡伊亚,无视我的惊讶,继续说道。 缓慢地,颤抖着声音。 「阿丽,斯...还...活着...吗?」 「....你?!你这家伙?!你,你竟然叫阿丽斯的名字!?你,你还有人性吗?!」 「喂...喂...!!忍住,忍住啊!!」 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爱丽丝的生死。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哽咽了,蕾米·阿卡伊亚的声音再次提高了八度。 她冲着安雅·阿卡伊亚大吼,说她没有资格叫阿丽斯的名字,如果再用那张肮脏的嘴多说一句,她就亲手杀了她。我拼命地压制着蕾米·阿卡伊亚,说道。 「.....嗯。嗯...活着,活着。」 「啊.....啊啊....」 滴答,滴答,难以置信的。 还有奇怪的,细小的声音。 那怎么听,都是什么东西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地板上,逐渐晕染开一小片水渍。 听到这个声音,我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毕竟,我们一直以来认为的『安雅·阿卡伊亚』,可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因为嫉妒,试图杀死才华横溢的妹妹。 无情地刺伤亲妹妹,试图将她杀害的旷世恶女。 正因如此,蕾米·阿卡伊亚才想尽快把安雅·阿卡伊亚从爱丽丝身边赶走。 因为她不知道,如果安雅·阿卡伊亚知道妹妹还活着,会做出什么事来。 冷酷无情的疯子,精神变态。 我对她所有的印象,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但是,这是什么? 这真的是我认识的『安雅·阿卡伊亚』吗? 「.....真的...真的...」 ─涓涓。 抬起头,她脸上流淌着的,分明是一行清泪。 虽然眼里噙满了泪水,但她的嘴角却挂着无比美丽的微笑。 这是安雅·阿卡伊亚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在此之前,她要么面无表情,要么被罪恶感折磨。我本想继续说出真相,却闭上了嘴。 爱丽丝刚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有哪些伤。 爱丽丝在过去的两年里,是怎么活下来的。 就在刚才,她听到你的声音,精神错乱,试图自杀。 我想责怪她的话,有很多。 「太好了...」 「..........」 「真的,真的太好了.....」 但是,那张灿烂的笑脸。 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那闪耀的笑容,看不到一丝阴霾。 和以前,对着我露出灿烂笑容的爱丽丝,是那么的相似。 「....该死。」 我,明白了自己对她动摇的原因。 ** 「─你以为,我会回去吗?」 安雅·阿卡伊亚突然来访。 她说,她是来问蕾米·阿卡伊亚是否有意愿回到泰西莉亚王国的。 爱丽丝失踪后,蕾米·阿卡伊亚精神崩溃,所以把她送去留学一段时间,而且帝国之间的协议本来就不包括王室成员,所以她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顺便说一下,为了听到这番话,我足足花了三十分钟。 我一边适时地按住想要冲出去的蕾米·阿卡伊亚,一边阻止想要躲到角落里撞墙的安雅·阿卡伊亚,一句一句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但是,与我付出的努力相比,得到的答案却只有一句无情的『拒绝』。 虽然可以理解,但这也太无情了吧。 「我不会回到有你的地方。阿丽斯也一样。你,就这样消失吧。」 「...喂,那好歹也是你姐姐─」 「─再多说一句,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我哼唧一声,缩了缩身子。 想想看,蕾米·阿卡伊亚好歹也是个王族啊。 自从遇到爱丽丝之后,她总是表现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让我都忘了她是个王族。 久违地展现出王族气场的蕾米·阿卡伊亚,散发出的威严让我不得不低头。 看到她被泰莎教训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和我一样呢。 虽然她肯定是装的,但那一瞬间,我感觉像是真的。 「啧,干脆以不敬罪处死算了....这样就能只和阿丽斯两个人生活了。」 ...开玩笑的,吧? 一定是开玩笑的,嗯。我们是朋友嘛。 就这样,每一秒都像一个小时那样漫长。 我以为过了很久,抬头一看,却才下午一点。 「─总之,赶紧把那家伙赶出去。」 「...........」 今天的时间,还很长很长。 没有结束, 我还能做什么,该怎么做... 「呜。」 我,陷入了绝望。 ** **** 76话.贵贱 ****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阴沉沉的灰色云层间,飘落着纯白无瑕的雪花。 今年的第一场雪。 感受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我走向了蕾米居住的缪斯院的入口。 我拖着脚步,步履蹒跚。 我的脚步是那么的迟缓,那么的沉重。 ——沙沙,沙沙。 「我说了其他人不要跟来。」 「……对不起。」 「不,都怪我。」 我边走边对身旁的两名护卫说道。 我不想不必要地刺激蕾米,所以明确地告诉他们,我希望尽可能减少跟随我的护卫人数。 既然已经到了帝国的首都,我的安全应该不会受到直接威胁。 不必要的大批护卫只会让蕾米和大家都感到不自在。 本来我只想一个人来的,考虑到他们,我才特意限制了人数,只允许两个人跟着。 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违抗命令,偷偷地跟在我身后。 他们脸上写满了懊悔和自责。 是啊。 对视荣誉和忠诚高于一切的他们来说,没能尊重我的意愿,想必让他们感到非常内疚吧。 然而,我的安危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这让他们不得不做出如此沉重的决定。 因我的行为而受到伤害的蕾米。 我说过我没事,但他们担心我的妹妹会像以前那样,再次拔剑相向。 或者,他们担心我意志消沉,会主动向蕾米谢罪,甚至自尽。 不管怎样。 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无能。 所以—— 「——走吧。」 「「是」」 我没有资格责怪他们。 反而,让他们担心,给他们添麻烦,是我的错。 一如既往,只是说说而已。 ——簌簌簌簌。 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起初还是细小的雪花,现在却像马的鬃毛一样飘散飞舞。 在这纷纷扬扬的初雪中,街上,孩子们、滚着雪球,欢快地跑来跑去;店主们开始在自家店门前支起挡雪的棚子。而那些面无表情、对飘雪漠不关心的仆人们,则抱着满满一捆煤炭,匆匆赶路。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 是什么驱使着他们,他们又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我是否会有理解他们,理解这在快乐与倦怠中寻求平衡的人们的心的一天? 「……呼。」 太阳早已升起,但街道却依然昏暗。我走在路上,开始在心里组织语言,想着见到蕾米后该说些什么。 问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受伤。 告诉她,家人们都很担心她。 那些话,真到了蕾米面前,我是绝对说不出口的,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一遍遍地练习。 像捏雪球一样,小心翼翼地。 但即使如此,这个雪球也终究无法传达到蕾米的手中。 『为什么……为什么……!!』 『..........』 『阿丽斯……阿丽斯……为什么,要杀了……她……她做错了什么……!!她有什么错!!!』 蕾米声嘶力竭地质问我,说我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原谅,问我有什么脸面出现在她面前,让我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她眼前。那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历历在目。 想到未来暗淡无光,我苦笑着,哭也哭不出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跟着人群继续往前走。 即使前方只有残酷的未来。 走向断头台的死囚,哪有停下脚步的权利。 「好冷。」 快点,走吧。 叮铃叮铃,商铺的铃铛声在街上回荡。 伴着清脆的铃铛声,我在积雪的街道上越走越快。 叮铃,一声铃响。 我走了两步。 「哇,王女殿下?!」 「.........」 即使护卫的声音充满了惊讶,我也没有放慢脚步。 就算跑得再快,也躲不开这漫天的大雪。只会让肩膀上的积雪越来越厚。 没有追兵,只有逃亡者,这场荒诞的逃亡仍在继续。 我这是要去哪里? 我,又在逃避什么? 「……啊。」 对了。 缪斯院,是吧。 我是要去见蕾米。 就这样,我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脚步凌乱地朝目的地走去。 融化的雪水在地面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新的雪花又覆盖其上,最终将整条街道染成一片纯白。 我的脚步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节奏。 与此同时,周围的声音也开始传入我的耳中。 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护卫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裹着厚厚皮草的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谈笑声。 还有—— 「……!阿丽斯,谢谢你!!嘿嘿!」 「……嗯。」 熟悉的声音。 ** 起初,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只是把别人的声音,误认为是她了。 或者,只是我还没痊愈的精神在作祟,出现了幻听。 即使现在,闭上眼睛,那些过去的记忆、声音,依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阿丽斯和蕾米在花园里嬉戏打闹,阿丽斯跑过来扑进我怀里……这些美好的回忆,如今却成了最残酷的折磨。 再也听不到的,蕾米曾经欢快的笑声。 被我亲手埋葬的,阿丽斯那充满生机的笑声。 我以为,只是那些珍贵的记忆再次浮出水面,在折磨着我。 是的。 我,是这么想的。 「……咳,咳咳!咳,哈……哈啊……!」 「……阿丽斯!?怎么了,你怎么了!?」 「……啊?」 但是,不是的。 随着我逐渐靠近声源,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我从未听过的,阿丽斯痛苦的呻吟声,她似乎呼吸困难,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 身旁的护卫猜测,那声音是不是蕾米的。 然后,我看到了蕾米的身影,在她身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紧紧抓着蕾米的衣角,瑟瑟发抖。 那身影,我再熟悉不过。 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阿丽,斯?」 轻轻的一声呼唤。 听到我断断续续的呼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其中,包括蕾米,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在蕾米身旁,还有两个黑发的女人,她们也同样惊讶地看着我。 但尽管他们都在看着我,我的视线却只集中在那个孩子身上。 那个,小小的,孩子。 「……啊?」 没错。 我,不可能认错。 虽然模样变了许多。 虽然在两年的时间里,她已经长大了不少。 黑色的兜帽下,银色的发丝倾泻而出。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如同森林与大海交融般,深邃而清澈的青绿色眼眸与我的视线交汇。 阿丽斯·阿卡伊亚。 我那本应死去的妹妹,阿丽斯。 她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不可能的现实让我呆立当场,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阿丽斯怎么会和蕾米在一起? 曾经确凿无疑的事实,如今却因为眼前的证据而轰然崩塌。 纷乱的思绪,就像一条长长的虫子,从我的耳朵钻进去,搅乱我的大脑,让我头痛欲裂。 我忘记了呼吸,只是痴痴地看着她。 但,这才是问题所在吗? 是因为我以为,改变了的现在,可以将过去的一切掩埋吗? 我犯下的罪行,却从未改变。 ——紧紧地…! 「……不要……」 缓缓地,阿丽斯的小嘴张开了。 看着她,我想起了我对她犯下的罪行,想起了我那丑陋的嫉妒。 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 锋利的剑刃,一次又一次地刺穿柔嫩的肌肤,那可怕的感觉。 杀人凶手与她杀死的人再次相遇。 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一定是。 毫无疑问,是地狱。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的刀刃,撕裂着我的心脏。 **** 77话.肥皂泡 **** 在摇摆不定的混沌意识中,隐隐约约可见的真相尖叫着离我越来越远。 眼前的这一切,说是现实却又太过虚幻甜蜜,说是梦境却又太过悲惨苦涩。 这究竟是真实存在的实体? 抑或,仅仅是我记忆编织出的虚假幻影?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丽斯!!」 我来不及确认真相,就眼睁睁看着阿丽斯跑远。 那背影,就像轻轻一碰就会破裂的肥皂泡。明知不该如此,我却还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唰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我触碰到的只有悲惨的现实。 「你……是什么东西……」 「…………」 一瞬间,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只是,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顺着手臂蔓延开来。 原本洁白无瑕的长袍,不知何时起,以被划破的衣角为中心,渐渐染上了红色。 就像红色的花朵沐浴着阳光,娇艳地绽放开来一般,伤口以涌出的鲜血为养分,在布料上不断扩大。 ——咚,咚。 「…………」 头,晕眩。 砰砰作响的心跳声越来越大,最终像一件乐器般占据了我的耳膜。 在那阵刺痛中,我忘记了收回手臂,只是呆呆地低头看着下方。 滴答,滴答。 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洁白的雪地上,洒落着猩红的雨点。 「为什么,你…!又出现在我们面前,我问你为什么——!!!」 「……啊。」 一声轻叹溢出。 这横亘在我们两人之间的叹息,究竟是谁发出的呢? 我不得不直面想要否认的现实,蕾米的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向我刺来。 那凌厉的攻击,足以轻易取走我的性命,袭向了呆呆看着手臂的我。 或许。 「——喝啊啊啊!?」 ——咔咔咔咔咔!!! 如果不是有人阻拦的话。 蕾米倾注了全部力量的攻击,被夹在我和蕾米之间、发出尖叫般呐喊的护卫的剑鞘挡住,堪堪停在了我的面前。 四溅的火花之间,蕾米的剑因用力而颤抖着,像要吞噬我一般蛇形扭动。 蕾米的剑刃上,残留着尚未凝固的鲜红液体,我终于明白了那阵疼痛的由来。 也终于明白,发出那声叹息的人,正是我自己。 「王女殿下!?您没事吧?蕾米王女殿下!就算您是王女,也不能——」 「——你能把我怎么样!所以…!所以,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 ——砰 护卫被击飞,发出略显沉闷的声响。 我缓缓地注视着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的护卫,然后,我看到了蕾米那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眼睛,如同锁定了目标一般,转向了我。 高高举起的武器尖端,没有丝毫颤抖,只有想要杀死我的执念。 而我,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钢铁划破空气的,略显不真实的声响。 蕾米的怒吼,像是在催促着静止不动的我。 周围护卫们焦急的呼喊声。 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合唱—— 「……啊。」 是啊。 蕾米,砍伤了我的手臂啊。 一丝微弱的真实感,涌上心头。 ** 如果全身的皮肉都被撕裂,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仿佛永无止境的暴风雪终于停歇,躲藏在云层中的太阳也渐渐露出了身影,但我,依然在看不到尽头的深渊中挣扎。 「…………」 好痛。 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每当蕾米那带着鄙夷的目光扫过我的身体时,每当想起阿丽斯看到我的样子后尖叫着逃离的场景时,如同在伤口上撒盐般的剧痛,便像汹涌的波涛般不断袭来。 据说,海浪越是靠近码头,就越是会显露出它高耸的身姿。 无论多么沉重的岩石,多么锋利的尖塔,在席卷一切的波涛面前,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鹅卵石。 这侵蚀着我灵魂的窒息感和痛苦,仿佛在嘲笑我一般,无论涂抹多么好的药膏,无论在裸露的肌肤上缠绕多少绷带,都像海浪般不断壮大。 当这痛苦蔓延全身,开始灼烧我的每一寸肌肤时,我才明白,这痛苦源于我的内心,任何东西都无法治愈。 没错,是病。 一种能轻易致人死地的病。 一种致命的,不治之症。 「放开我!!我要杀了那家伙,一定要杀了那家伙!!!」 「喂,你疯了吗!?忍一忍!!爱丽丝还在隔壁房间睡觉呢!!」 「……」 我眼前,蕾米的衣服被拉扯得老长,发出撕裂般的声响。 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蕾米全然不顾衣服的拉扯,想要向我挥剑,而一位女性正拽着蕾米的衣服,阻止她的行动。 自称韩诗雅的佣兵。 她只是被卷入了别人的家事,现在的状况对她来说肯定很不愉快吧。 真的,很抱歉给所有人添麻烦了。 「放开我啊啊啊!!我要杀了那家伙,然后去找阿丽丝!!!」 「这疯丫头!?哎,真是要命!这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喂,你快走!别傻站在这里,赶紧去哪儿躲躲!!」 说话,有点粗鲁啊。 我带着自嘲的笑容看着她,她用出人意料的熟练动作抓着蕾米的脖子,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虽然对待王室成员的态度显得有些不敬,但良臣的言行本来就如同毒药般苦涩,而佞臣的言行则如同蜂蜜般甜腻。 她行为中蕴含的温柔,将来一定会成为蕾米的力量。 蕾米也隐隐约约地明白这一点,所以只是推搡着她,想要挣脱,却没有挥剑或是使用暴力。 一位不会动摇,默默地陪伴在她身边,为她的未来提供建议的朋友。 能拥有这样的珍宝,蕾米过去两年的时光也变得意义非凡。 而我,只是被命运推着走。 从根本上来说,就不同啊。 「原谅?哈,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也知道……你都知道……!!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哎,真是要疯了!」 即使在挣脱佣兵手臂的过程中,蕾米依然用充满憎恨的眼神瞪着我。 曾经,她以机智聪慧的形象,被誉为引领国家的栋梁之才,备受瞩目。 王宫的官员们,教导蕾米的老师们,服侍蕾米的侍女们,都对蕾米的美貌赞不绝口。 但现在,在透过红色窗帘的微弱灯光下,蕾米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被染成一片猩红。 那燃烧着仇恨的双眼,如同准备着硫磺火的炼狱,要将我焚烧殆尽。 「…………」 我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像一个引颈受戮的囚犯,虔诚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时刻。 呼,一声。 轻轻吸入的气息中,充满了血腥味。 「……对不起。」 我,道歉了。 我知道,我的小声嘟囔,在叫喊着的蕾米听来根本微不足道,但我还是呢喃着。 没有目标,只是在空中飘荡的道歉,和没有掺杂真心的回应没有任何区别。 我的两面三刀只会激怒眼前的妹妹,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我也很清楚,我现在还能活着,全靠那位被蕾米称作朋友的女性。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低下头。 因为我,有不得不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 我并不认为,一切都能回到过去,回到大家欢声笑语的时光,回到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我也没有想过,要放下因我的过错而背负的世界的重量。 只是,一句话。 一句对不起,我想说这句话。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 ——吱呀 一阵阴森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有正确咬合的金属相互摩擦,发出令人不快的声音。 即使在嘈杂的客厅里,这声音也清晰可闻。 ——啊啊啊…! 「.......啊。」 「……呀,我早就说过了。」 互相扭打的蕾米和佣兵也停下了动作,屏住了呼吸。 我的头吱吱作响地转向声源处,看到了原本紧闭的门上,出现了一条细缝。 在不见光亮的黑暗中。 一双如同璀璨宝石般闪耀的眸子。 「……」 「……阿丽斯。」 静静地,注视着我。 **** 78话.伊索寓言 **** 「爱丽丝,醒了吗?」 「.........」 呼,一声轻叹。 静静躺着的我耳边,传来某种不知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声。 就像小虫子爬进我耳朵里蠕动一样,窸窸窣窣,令人不适。 我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那是艾莉的声音。 艾莉察觉到我规律的呼吸声变得有些紊乱,以为我醒了,便开口和我说话。 问我今天睡得好不好。 有没有做噩梦。 小心翼翼又恭敬地唤醒我的睡眠,过去两年里无数次听到的提问。 如果是平常的我,早就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搂住艾莉的身体代替回答了吧。 我会说,今天的梦里梦到了艾莉,所以一点也不害怕。艾莉也会回答说,她也梦到了我。然后我们就会聊起彼此都梦到对方这个有趣的共同点。 如果实在太困了,我还会撒娇说再睡一会儿嘛,直到艾莉同意我继续享受短暂的睡眠。而艾莉则会温柔地抚摸我,直到我自己醒来。 日常生活中,享受着的小小幸福。 但是。 但是现在的我,根本无法享受这些。 我别说回应艾莉的话了,就连抑制住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某种东西都快要到极限了。 「.........」 好吵。 好吵,啊。 都,给我闭嘴。 曾经像鸟儿鸣叫般清脆悦耳的,艾莉的声音。 但现在传到我耳边的艾莉的声音却有些古怪,就像坏掉的磁带发出的噪音一样。 不。 不仅仅是艾莉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那混蛋,去找阿丽斯!!!』 『这疯婆娘?!哎,西八!这丫头力气怎么这么大!?喂,你快去那边!别在那儿装可怜了,赶紧滚到哪儿去!!』 透过墙壁传来的,蕾米和诗雅的争吵声。 哐当哐当,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窗户发出的声音。 哗啦啦,楼上流下来的水顺着水管流到楼下的声音,全都…… 变成了滋滋作响,令人厌烦的噪音。 ——啪! 「……不要……!」 「——啊。」 我,用被子蒙住了头。 因为不想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也因为我根本无法相信我还活着的事实。 我紧闭双眼,捂住耳朵,钻进渐渐令人窒息的被窝里。 我能感觉到艾莉注视着我的目光,也能预料到这件事会让我的名声一落千丈,但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但是,即使我用被子蒙住头。 即使我用仅剩的一只手拼命捂住耳朵。 「为什么……!为什么……!」 「……是。我,在这里。」 明亮的阳光还是穿透了被子,穿透了眼皮,用力地敲打着我的视网膜。 周围的声音也像是在嘲笑我那徒劳的举动一般,轻易地穿透我的手掌,钻进我的大脑里翻搅。 我想屏住呼吸,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但颤抖的双手根本做不到,反而让毫无防备的耳朵听到的噪音更加强烈。 最终,我不得不承认,即使是永恒的卡纳利亚之歌,也终将迎来终结。 啊。 「……爱丽丝?」 从一开始,坏掉的就是我吗? 今天,我的耳朵失聪了。 在记不清的遥远过去,或者感觉就像昨天一样的回忆里,我只感受到了冰冷无温的触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在那之前,我已经失去了嗅到芬芳花香的权利,在漫长的岁月中,我又失去了其他一些东西。 失去,不断地失去。 明天,以及后天,世界又会从我这里夺走什么呢? 我又会失去什么呢? 滴答滴答,挂在墙上指向3点的时钟指针不停地转动着。 如果我把指针拔掉,或者把驱动指针的齿轮弄坏,或许眼前这个时钟就会停下来吧。 但这并不意味着,此刻的时间也会停止。 即使双手十指紧扣,想要舀起海水,也无法永远将水握在手中。 没能堵住的细小缝隙,会无情地让手中的水滴落到地上。 滴答,滴答,水滴终究会落下去。 活着一天,就是死去一天。 即使是现在,活着的这一刻,我也在一点一点地死去。 没错。 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胸口……好痛,艾莉姐姐……好痛,好痛。」 「……是这样吗。」 仍然喧闹不止的,两个人的高声喧哗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掀开完全裹住我的被子,即使闭着眼睛,强烈的阳光也依然在向我宣示着它的存在。 照射全身的阳光,仿佛在告诉我我还活着,此刻是多么的令人憎恨。 ——嗖。 「……」 我看着快要哭出来的艾莉,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就像站在一块正在被温暖的阳光慢慢融化,吟唱着消亡之歌的脆弱冰面上,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如果这块冰融化消失,等待我的命运就是沉入不见天日的深海。 在那命运的波涛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触手可及的东西。 即使我知道,那并不能拯救我,即使我知道,我最终的结局是被鲨鱼群包围,只剩下一堆白骨,我也心知肚明。 但我唯一能做的。 我唯一的反抗和抵抗。 就是重复这毫无意义的行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说: 「……我,我想出去。」 「…………」 曾经称霸世界的帝国,也无法拥有千年基业。 即使是仿佛会永远上演的戏剧,也终将落幕。 出去吧。 出去,挖出我的心脏,燃烧我的灵魂。 为这操蛋的人生,画上句号。 ——紧紧地……!! 「我想见安雅姐姐。」 「……我知道了。」 像在水中挣扎着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我紧紧地抓住了裹住我的什么东西。 被我抓住的可怜被子,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自己被揉成一团。 那褶皱,是否预示着我的结局? 或者—— ** 这帮家伙,没有一个让我顺眼的。 在我和阿丽斯久别重逢,享受着欢愉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说自己之前一直在保护阿丽斯,说我没有资格带走阿丽斯的无赖家伙。 如果真的那么想赎罪,就乖乖地找个地方暴毙就好了,竟然厚颜无耻地出现在受害者阿丽斯面前,说想道歉,说的就是那边那个家伙。 一个个都自以为是,凭什么插手我和阿丽斯之间的事情? 真是。 让人不爽。 「……阿丽斯。」 「……安雅,姐姐。」 只打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隙的门。 吱呀,门打开的可怜声音,充满了整个客厅。 明明只是错位的铰链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为什么在我听来却像是阿丽斯的哭喊? 阿丽斯在说,好痛苦。 再也承受不住了,就像这样在诉说—— 「——姐姐——!!」 「……!啊,阿丽斯!?」 不。 在我听来,就是这样的。 「……好想你……!!」 「……啊,不行……阿丽斯……到我这来的话……」 阿丽斯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跑向安雅,扑进了她的怀里。 噗的一声闷响,盖过了安雅·阿卡伊亚的呜咽声,在客厅里回荡。 那景象,足以让所有注视着阿丽斯的人都发出一声惊叹。 「……!啊!」 「…………!」 阿丽斯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抓住我的韩诗雅和在房间里看着阿丽斯的那个女人都吓得浑身一颤。 她们那犹豫不决的样子,让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阿丽斯毫不在意那些目光,只是紧紧地抱着曾经想要杀死她的安雅。 浑身颤抖,不知所措的安雅想要推开阿丽斯,但阿丽斯却更加用力地往她怀里钻。 更深。 再深一些。 就像迷路的孩子,重新回到父母的怀抱一样。 脸颊蹭着她的胸口,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今天,阿丽斯即使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也唯独记得并思念着,她最爱的姐姐的怀抱,终于可以尽情享受了。 ——紧紧地……! 「一直……好想你……!」 「……啊……啊啊……!」 但是,就在所有人都因为这幸福的景象松了口气的时候。 我的视线却落在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安雅的胸口和阿丽斯的脸之间的那条细小的缝隙上。 「……是啊。」 在那里面,我看到了闪烁着的青绿色眼眸,那一刻,我确信了。 在这里,真正理解阿丽斯,能让她幸福的人,只有我。 「……就是,这样。」 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 ** **** 79话.邀请 **** 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 又像,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 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会血溅五步的危险对峙,随着打开门出现的爱丽丝,飞奔到安雅·阿卡伊亚怀里紧紧相拥而告终。 主动走向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张开双臂给予拥抱。 斩断那潜藏着无尽黑暗结局,无休止的仇恨锁链。 那是比任何人都温柔, 比任何人都温暖的, 只有爱丽丝才能做到,也只有她能做到的事。 嗯,即便如此。 「哪怕抱怨一句也好啊。不是吗?」 「……因为,爱丽丝很善良啊。」 想到那个独自承受痛苦的孩子,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实。 因为善良,并不意味着不会受伤。 是因为想起记忆的冲击,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不得而知,仅仅因为看到了姐姐的脸,就奋不顾身地冲向马车,这孩子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前,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十二岁。 我经历过的岁月之一,也正因为我见过那个年纪的孩子们,所以才更加…… 无法想象。 我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 「呃啊……啊啊啊!以后长大了,可别像我一样总是吃亏,要多为自己考虑啊。」 「怎么,吃坏肚子了吗?」 「……真是的!」 我好心好意地,为她着想说了几句,结果…… 我看向身旁同样百无聊赖地吹着风的萨艾莉。 「…………」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破坏了气氛,只是托着下巴,用迷离的眼神望着天空。 萨艾莉。 自从爱丽丝恢复记忆,和家人团聚后,她就一直提不起精神。 即使大家聚在一起吃饭,曾经一度消沉的爱丽丝也渐渐恢复了活力,但她…… 「………」 只是远远地, 退后一步,静静地看着爱丽丝。 呼——,阳台上的我们,感受着有些干燥又清新的冬日寒风。 不知是谁的头发,在风中飘动,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就在我身旁。 被风吹起,如同乌鸦羽毛般在空中飞舞的黑色秀发中,那双纹丝不动,追逐着天空中飘浮云朵的红色眼眸,究竟在注视着什么? 我并非不明白她的心意。 不如说,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此刻的心情。 「——已经是冬天了啊。」 「……是啊。」 我只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保持着和以往没什么两样的态度。 因为我知道,不必要的担心和安慰,只会让对方感到不快。 因为我知道,有时一秒的沉默比一百句空话更有价值。 我只是假装没有察觉到萨艾莉的心情,像平常一样对待她。 这样一想……怎么说呢。 虽然不想管,却又忍不住在意,就像养了一只猫一样。 一只会吃人的猫。 这种猫,应该没人愿意领养吧?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居然没有阻止爱丽丝。」 「…………」 萨艾莉,没有说话。 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泪水。 我正是相信那份透明的泪水,才没有赶走安雅·阿卡伊亚,但当爱丽丝毫无防备地径直奔向她时,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万一,她滴落的泪水只是伪装,就像鳄鱼吞噬猎物前流下的眼泪一样呢? 如果那是演戏,那可真是毛骨悚然。 抛开现在的结果不谈,当时让爱丽丝和安雅·阿卡伊亚见面,无异于一场赌博。 正因如此,即使是我这个同意的人,也没想到萨艾莉会只是旁观爱丽丝走出房间,与她见面。 我以为她会阻止爱丽丝出去,或者至少陪在她身边。 嘛。 结果总算是顺利解决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砰,砰! 「真是的!你,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去!!」 「……来,阿丽斯。啊~」 「啊~」 我,努力这样去相信。 「蕾米公主殿下!请安静一点!」 「啊呀?!」 某个王国的二公主殿下,一边用拳头砸桌子,一边大吵大闹,催促对方赶紧回到原来的地方。 但她很快就被听到动静赶来的图书管理员,用厚厚的百科全书制服了。 至于那个狼狈地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的人是谁,为了保护个人隐私,我们就不提了。 ——咚! 「啊啊啊啊啊——!!」 「……唉,玩得真开心啊。」 公主殿下今天也在用衣服努力擦地。 骨碌骨碌,滚来滚去。 说实话,看到她这副样子,与其说是事情解决了,不如说是用布块胡乱地补上了裂缝,草草了事。 就像一辆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巴士,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 不过,至少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了,也算不错了。 也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呼。」 我转回头,再次看向眼前的景色。 幸好我最担心的她,萨艾莉,并没有对爱丽丝像树袋熊一样粘着安雅·阿卡伊亚表示不满。 不如说,她更像是支持爱丽丝重新开始。 就像庆祝孩子独立的父母一样,她用慈爱的目光追随着爱丽丝走过的痕迹。 或许萨艾莉,会在爱丽丝允许的范围内,一生陪伴在她身边吧。 这样的景象,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呜,大家都只对我这样……」 「忍一忍啦,蕾米公主殿下。后天不是说好要和阿丽斯公主殿下一起去花园玩吗?」 「……哼。」 「哼什么哼。」 曾经视安雅·阿卡伊亚为不共戴天之仇的蕾米·阿卡伊亚,在妹妹面前也不得不举白旗投降,如果她们不和睦相处,继续吵架的话,她就会生气,把脸颊鼓得圆圆的。 虽然仍然会有摩擦,但不像以前那样真的拔刀相向了,她也算是整理好了心情吧。 过去不会消失,只会一层层地被新的记忆覆盖。 她也开始更加重视未来,而不是已经褪色的过去吧。 看到她们这样。 我不禁想到,之前那些为了不让安雅·阿卡伊亚接触到任何关于爱丽丝的信息而费尽心思的人们,这结局未免也太虎头蛇尾了吧。 简直,白忙活一场。 「呜呜呜……!啊,泰莎!别管我,去用那本百科全书教训一下那只狐狸精!!」 「……我认为对皇室成员动手是亵渎神明的行为。」 「连你也背叛我吗,泰莎?!」 「………」 另一方面。 我们曾经的头号难题,安雅·阿卡伊亚,在那之后就时不时地来找阿丽斯。 就像和尚开了荤,庙里的虱子都遭殃了似的,她完全迷上了陪爱丽丝玩。 ……虽然把爱丽丝比作肉不太合适,但先不管这个。 传闻说,泰西莉亚王国的王储殿下,是那种刀枪不入的人。 「…………」 「…………」 但看到她们这样一言不发,紧紧相拥的样子。 我感觉如果我戳一下,反而会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成一身血红。 砰的一声。 她只是在信上草草写了几句关于蕾米·阿卡伊亚生活情况的检查报告,敷衍了事,第二天就大摇大摆地带着行李闯进了我的宿舍。 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打开门,竟然看到一个熟人站在那里。 我还以为是什么中世纪版的隐藏摄像机呢。 就这样,她在蕾米·阿卡伊亚和萨艾莉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地溜进来,给爱丽丝送吃的,这份精神和胆量,连我都佩服不已。 不愧是,一国公主,脸皮厚都是标配吗? 这里,是老娘的房间,不是你们的房间。 爱丽丝虽然原谅了她,但当时还没消气的蕾米·阿卡伊亚,对自己的姐姐仍然怀恨在心,对她大发雷霆也是理所当然的。 每次安雅·阿卡伊亚来,她都会咆哮着让她滚出去。 但当安雅·阿卡伊亚红着眼眶要离开房间时,爱丽丝就像小鸡一样追着她的屁股跑,甚至不惜抱着她的大腿苦苦哀求,承认自己错了。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第N次叹了口气。 所以说,这里是我的房间啊。 半个月后的现在,摇摇欲坠的天平仍然保持着平衡,没有倒向任何一方。 但当慢慢燃烧的蜡烛,最终露出烛芯的时候。 当在悬崖边上勉强保持平衡的车辆,最终开始缓缓倾斜的时候。 我们大概,就要面临剧烈的变化,做出选择了。 我,爱丽丝,萨艾莉,所有人—— ——今后,该如何生活下去。 「……呼。」 而那个选择。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 是会改变我未来人生方向的,非常重要的选择。 ** * 我,不幸福。 不,幸福。 * ** **** 80话.灰烬 **** ─쿡,쿡. 「诗雅姐姐,快点走吧!」 「就算不催,我也不会跑掉的啦,爱丽丝。」 「嘿嘿。嗯!」 是因为昨天下了点淅淅沥沥的雨夹雪吗? 既不是万里无云,阳光刺眼的天气,也不是乌云密布,阴沉沉的天气。 恰到好处的云彩,恰到好处的阳光,我最喜欢的完美平衡的天空。 在柔和蓬松的天空下,我随着牵着我的小手,慢慢地走出了家门。 嗒,嗒。我配合着她身体的节奏,听着脚步声。 唯恐我笨拙的步伐会碰到那娇小的身体。 我每一步都格外小心,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 然后,在我的身后。 ─咔嚓! 「呜呃…!你,你这家伙…韩,诗雅…!!」 「阿丽斯公主殿下,路上小心哦~」 「不是,我说你干嘛怪我啊…」 感觉到一股热浪向我后脑勺袭来,我正要走出玄关。 虽然大概猜到是谁了,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出所料,蕾米·阿卡伊亚正用充满嫉妒的眼神瞪着我。 在她旁边,泰莎也出来送爱丽丝,正朝我们挥手。 我苦笑了一下,摸了摸爱丽丝的头,也向她们挥了挥手。 羡慕吧?嫉妒吧? ㅡ....!! 不过,看来那边更不爽了。 「…放开,泰莎。这是公主的命令。看来不行了。」 「…我是,侍奉泰西莉亚的人。」 紧紧地,抓着。 虽然是来送行的,但她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奇怪地摇晃着身体。 考虑到泰莎看不见的一只胳膊,以及从她们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的扭打声,我简直不敢想象她们身后正在进行怎样激烈的战斗。 泰莎,你辛苦了。 下次请你吃好吃的。 稍微,便宜一点的那种。 ㅡ砰啪啪!! 「我也想一起去嘛啊啊啊!!」 「…唉。」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爆裂声。 我清楚地看到,木头的碎片,也就是木屑,从她的手中纷纷落下。 蕾米·阿卡伊亚用木屑和我各指了一下,然后用大拇指划过自己的脖子,仿佛在说要把我变成这样。 看着这世界通用的肢体语言,我在心里默默祈祷明天还能见到太阳。 这样的祈祷,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 「我走了,蕾米姐姐!」 「嗯,嗯!路上小心,阿丽斯!」 在爱丽丝面前,就没办法了。 爱丽丝回头喊了一声「我走了」,蕾米·阿卡伊亚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刚才的样子变成了充满慈爱的圣女般的微笑。 就算自己的妹妹再怎么重要。 这公主,真是差别对待太明显了! 昨天因为下雨没去成花园,干嘛把气撒在我身上啊。 我摇摇头,对这种无法形容的不合理感到无奈。 真是的,太过分了。 准确地说,是四十八小时前。 也就是说,两天前。 在我住的宿舍里,有一个名叫蕾米·阿卡伊亚的人,她从前一天开始就非常兴奋,因为她很久没有和妹妹一起去花园玩了。 但是等待着她的并不是与妹妹共度幸福快乐的时光,而是不幸地,逐渐聚集的乌云。 没过多久,天空就变得一片漆黑,连星星都看不见了。 就这样迎来了第二天的早晨。 也就是说,昨天。 果然,不祥的预感变成了现实,一大早就下起了雨夹雪。 下着这样的雪,还能怎么办。 赏个屁花啊,这鬼天气就该在屋里抠脚!她带爱丽丝去花园的提议以一票赞成,一票弃权,两票反对被否决了。 咚!咚!咚!锤子敲三下,成交! 『不要啊啊啊─!!!我,我要和阿丽斯去玩啊啊啊啊啊!!!』 『…没关系,蕾米姐姐。下次再去嘛。』 在中世纪的黑暗中,竟然实现了完美的民主,真是活久见。 嗯。话说回来。 『…感觉大人和小孩的位置反过来了,只有我这么觉得吗。』 『我也有一点这种感觉。』 谁赞成谁反对,就留给你们自己猜吧! 非要给个提示的话,就说有人忘恩负义地想要对一个因为内疚和自责而不得不投弃权票的人挥刀子吧。 投票必须匿名,这可是民主的基石!懂不懂啊? 嘛。总之。 为了阻止她指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说阴凉处多,最适合外出,并开启幸福回路,到底投入了多少人力。 为了压制她不顾一切地拉着爱丽丝要去花园的任性,竟然花了一个小时。 直到爱丽丝看不下去,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她才松开了抓住门的手。 顺带一提,就在第二天,也就是今天。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ㅡ!?』 『....哇,爽歪歪。』 轮到我和爱丽丝一起外出的那天早上,遮天蔽日的乌云就像谎言一样消失了。 ─嗒,嗒。 「嗯~♪嗯,嗯~♬」 「........」 经过许多波折,终于踏上了散步的道路。 爱丽丝似乎很久没有去花园了,高兴地哼着歌。 自从与蕾米·阿卡伊亚重逢后,爱丽丝就很少去花园,只是偶尔远远地看一眼,所以这次对她来说,可以说是近一个月来第一次赏花了。 「嘻嘻。去看花了~」 「…今天,尽情地看吧。爱丽丝。」 到底想看什么呢? 紧紧地握着我的左手,迈着小短腿跑向花园的孩子。 对即将要去的地方充满期待的爱丽丝,看起来和同龄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是啊。 能够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所以很高兴的孩子; 仅仅是去了想去的地方,就无比幸福的孩子。 「嗯~♬」 「....」 是因为我一直带着这种阴暗的想法,注视着爱丽丝的身影吗? 被风吹得飘来飘去的长长的布条,不断地映入我的眼帘,这似乎是必然的。 「....」 呼呼地,划破风声。 就像路边跳舞的气球一样,爱丽丝的左袖子无力地晃荡着。 在那长到要叠七次才能露出肌肤的袖子里,藏着她曾经最信任的人造成的残缺的手腕。 现在被衣服遮盖的肌肤上,到处都是残酷的伤痕,是无法示人的。 一时冲动,一念之差造成的伤痕。 正因如此,才更加苦涩,更加令人心痛。 一个小小的,契机。 只要有那个契机,孩子就能拥有幸福的日常生活。 那飘动的袖子,仿佛在诅咒孩子的前方永远不会有「平凡」和「幸福」这两个词。 仿佛有一条无法挣脱的锁链,缠绕着孩子的脚踝。 我,无法将视线从爱丽丝模糊的身影上移开。 在这个充斥着非同寻常的咒术的世界里,可以随意诅咒陌生人,可以随意创造威胁人生命的毒药。 在这个召唤奇怪怪物,徒手捏碎刀剑的怪物在村庄游荡的世界里。 但是,讽刺的是。 任何冠冕堂皇的东西,都无法让这个柔弱善良的孩子获得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有几秒钟。 突然停了下来,我感觉到一股轻微的重心转移,我和爱丽丝的脚步在距离花园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嗯?怎么了,诗雅姐姐?」 「…没什么。」 「呜…!不像啊?真的吗?」 是察觉到我在苦恼吗? 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的爱丽丝,正抬头看着我,脸上写满了担忧。 清澈的青绿色眼眸中,充满了对我纯粹的担心,任何人都能看出我脸上写着「我在苦恼」。 「........」 爱丽丝微笑着问我,真的没有烦恼吗? 那副模样,平静得让人难以置信,和几天前那个哭喊尖叫的孩子判若两人。 爱丽丝,你其实很难受吧?是不是在强忍着? 这样的想法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涌出,几乎要喷薄而出。 但最终,我只能说出人人都能说出的,不负责任的话。 「没什么。」 「…?我知道了,姐姐。」 真的。 真的,没什么。 我强忍着涌到嘴边的话,只能重复着「没什么」,这句毫无意义的话。 「嘻嘻。好期待,花园。」 「…是啊。」 「真的很期待。」 就这样,我们两人互相隐瞒着真心。 慢慢地,走进了鲜花盛开的花园。 ** 「必须…!」 听到的,是刀剑与石块互相摩擦的声音。 「为了救出她,我必须…!」 听到的,是某人坚定自己软弱内心的声音。 「只有我,只有我能做到…!」 ㅡ嗒。 黑暗中,映照着微弱灯光,冰冷的刀刃。 那杀意之中,倒映着剧烈摇曳的翠绿色头发。 ** **** 81话.答非所问 **** 是为了防止热气散失吗? 略有些费力地推开温室的门,以门为界,截然不同的空气迎接了我们。 但这突如其来的空气变化非但没有让我感到不适,反而给了我一种舒适感。 寒冷的室外天气透过透明的温室一览无余,而温室内部,温暖的气息弥漫,仿佛之前吹来的冷风只是一场谎言。 ——吱呀。 「啊啊啊,要融化啦……现在,总算活过来了。」 「嘻嘻,进来啦!」 感受着暖烘烘的空气融化我冻僵的肌肤,我慢慢地将美丽的温室景象尽收眼底。 在来到阿卡德帝国并经历许多事情之前,我曾认为中世纪或近代的人们制造的东西能有多厉害,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破了。 就拿眼前的这个温室来说吧。 墙壁和天花板都由玻璃制成,营造出宽敞的开放感,中间支撑结构的黑色框架与之相得益彰,更增添了现代气息,让我感到非常亲切。 真的,这一刻。 即使说我回到了过去,我也会相信。 嗯。 当然,玻璃温室,这么奢侈的地方,我从未亲身去过。 都只是在照片上看到的。 或者,是视频? 我对此并不太感兴趣,但如果我说想去这种地方,我妈肯定会说『这丫头!别装模作样了,赶紧去学习!』,然后我就只能哭哭啼啼地去学习了,哪还有机会去这种地方。 「……嚯。」 总之。 从几百年前,不,如果追溯其起源,甚至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由无数天才们积累下来的文化和技术的重量,远超我的想象。 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在白天,以观光为目的,好好地进入温室内部。 之前只是路过随便看看,带爱丽丝去花园躲藏的时候,因为行程太紧,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看看周围。 最近,托了公主殿下的福,我休了个假。 为了建造这座花园,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冶金术、熔炼材料的熔炉、能够承受熔炉高温的内衬材料,以及制造这些东西所需的其它东西。 还有制造这些东西所需的新技术,越想越觉得努力的成果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延伸下去。 制造、诞生、创造。 其原型,都源于人类的双手。 我仔细观察的每一件东西,都隐藏着人类的历史。 从连火都点不着的远古人类到掌握这种技术,究竟经历了多少次尝试和失败? 每当想到这些,我就会想起年轻时,一时兴起想做圆珠笔,结果却一败涂地,最后干脆放弃的糗事。 『铛铛!怎么样,蕾米埃!这样的话,我们就能赚大钱了!』 『韩...你今天又在搞什么鬼?赶紧去洗衣服。』 『……好过分。』 突如其来地,一段过去羞耻的记忆毫无预兆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是因为闷热的空气,还是因为外面寒冷的气温,我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就像每当我想要独处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不速之客突然出现一样,为什么这些尴尬的记忆,不像其他记忆那样轻易被遗忘,反而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呢? 真是不可思议。 就这样。 一边感受着对再也回不去的回忆的些许怀念。 一边慢慢地参观温室的中心,那里以梅花树为中心,点缀着串串盛开的紫色荷包牡丹,还有散发着浓郁香气的丁香花。 此外,温室里还盛开着各种春季花卉,如红色和粉色的银莲花,以及美丽的紫色风信子。 定期变化的温室主题。 这次温室的主题,看来是『春天』。 ——嗒。 「……嗯?那里是什么?」 在离那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块空地,什么也没种。 肥料似乎撒得足够多,土壤肥沃。 怎么看都不像是被遗弃的地方,随便撒些种子就能长出来似的,但那片土地上却奇怪地缺少了一些本该存在的东西。 但看到这些柔软的土壤保持得这么好,应该是即将种植新花的地方,或者是为参观者提供体验的地方。 旁边摆放着整齐的喷壶、耙子等各种工具,看来应该是后者。 应该是为了像爱丽丝这样想亲手种花的孩子,特地准备的空间吧。 ——嗒,嗒! 「啊,在这里!」 「……哦,还有种子呢。」 看到爱丽丝熟练地跑到放工具的桶那边,我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爱丽丝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这里吗? 之前,也就是在遇见蕾米·阿卡伊亚之前,我只来过这花房几次,她不知什么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并掌握了它的用途,用她的小手灵巧地摆弄着各种工具。 旁边甚至还有已经长出嫩芽的幼苗,只要连根拔起,移植到土里就可以了。 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儿童体验区。 嗒。 「——嘿咻!」 爱丽丝把铲子等各种工具放进旁边的篮子里,然后用小手把篮子挎在肩上。 她看起来如此熟练,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对了,我记得爱丽丝小时候,还是王国公主的时候,就喜欢在花园里种花。 看着爱丽丝一如既往的样子,我想,也许记忆并不是停留在脑海里,而是停留在心里吧。 王室成员种植物,我原以为只是为了消遣,但看她这么认真地准备,看来她对这个爱好还挺认真的。 不过,爱丽丝做什么事都不会马虎。 「嗯……」 如果有人不认识爱丽丝,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会不会以为她是哪个农家的活泼女儿呢? 她就是这么热情。 噼啪,噼啪。 「啊啊啊……舒服啊。」 在玻璃温室的一角,有一个用来维持温室温度的火炉。 我把附近的椅子拉过来,坐在温暖的火炉旁,听着燃烧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观察着可爱的爱丽丝。 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而且,一个三十多岁的老阿姨参与到一个小孩子亲手打造的花园里,说实话,也挺不像话的。 虽然别人对我的评价早就一落千丈,但我还是想得到最起码的尊重。 唉,反正我已经够糟糕了。 ——沙沙,沙沙。 「嗯……这个,还有这个……」 「……」 终于把工具都准备好了,爱丽丝走到摆放着各种花种的地方,开始一个一个地拿起种子观察。 看来每个篮子里的种子种类都不一样。 她没有选择已经发芽的幼苗,是不是说明她想亲力亲为呢? 她抿着嘴,一脸认真,我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肃的表情,她用一只手忙碌地摸着各种各样的种子,有时在手里滚动种子,有时眯着眼睛盯着一个种子看上好几分钟,热情地投入其中。 就这样,一颗颗种子被精心挑选出来,放在爱丽丝的手里。 这场景简直就是一幅描绘「幸福与和平」的画卷。 但是。 但是,有些不对劲。 「……啊?」 「嘿嘿~♬」 我的脸渐渐僵硬。 就像干涸的大地龟裂一样,我的表情开始出现裂痕。 就像腐烂的水果一样,我的脸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扭曲。 否定? 不是。 惊讶? 不是。 悲伤? 也许有点像,但不是。 这是一种比这些更复杂的情绪,是一种其他的东西。 更像是一种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明显的异常。 我无法理解眼前的行为,动作。 这才是我做出这种反应的原因。 「哼,哼~♬」 「……爱丽丝?」 爱丽丝拿起一颗种子,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里。 那颗种子上,长着黑色的霉菌。 爱丽丝拿起一颗种子,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那颗种子的外壳,已经破裂了。 除了爱丽丝选中的那一颗种子,其他的种子都被放回了原来的桶里。 那颗种子,颜色暗淡,个头也很小。 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的种子。 这不是能不能长出来的问题,而是它根本就不可能发芽。 但是,尽管我发出了疑问,爱丽丝却哼着愉快的歌,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种子一样。 她并没有把那些种子扔掉,反而珍视地抱着它们。 ——咚,咚。 「哼,哼~♪」 「……」 她只挑选那些破碎的、腐烂的种子。 一颗一颗,郑重地。 一直。 「……」 我只是靠在椅子上。 呆呆地看着爱丽丝令人费解的行为。 **** 82话.播种 **** 漆黑一片的黑暗中,双眼被蒙蔽,只能在世上彷徨的毫无意义的七百次人生。 不知该往何处去,连自己的目的地都不知道,只能不停摇摆的七十次人生。 追逐着永远无法触及,只会让人迷失方向的海市蜃楼的七次人生。 在永恒轮回的人生中,我苦恼,又苦恼。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 但那份苦恼,即使到了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 也永远,持续着,没有得到解决,一直延续着。 *** 那天的天空,和往常一样,是令人诅咒又怨恨的黎明时分的天空。 蔚蓝的天空和红色的晨曦在空中交汇的瞬间,比任何颜色都更接近死亡的颜色显露了出来。 「——爷爷。这些种子,是什么?」 「....嗯?哦!慧娜来啦!」 在那令人忧郁的紫罗兰色天空下。 一大早就用苍老且布满皱纹的手挑选种子的爷爷面前,我慢慢地蹲了下来。 「又是去帮助别人回来的路上吗?真勤快啊,哈哈,我家那几个孩子要是能有慧娜一半就好了。 「......」 用饱经风霜的慈祥笑容迎接我的这位老人,是因为许久有了说话的对象而感到高兴吗,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说一句话,就能得到好几句回应。 是因为他已经老了吗? 又或者,是因为他是个孤独寂寞的人吗? 「.....没有。」 嘛,不管怎样都无所谓。 我只是,满足别人的愿望而已。 感谢自己能成为别人的小小慰藉,我继续说道。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谁,也没有。」 「呵呵。这样啊,慧娜。所以你刚才的表情才那么阴沉啊。」 对于他问我是不是又去帮助很多人了的问题,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说今天没有看到需要帮助的人。 快速完成被赋予的任务,维持生活所需的钱,剩下的时间就去帮助陷入困境的人,日复一日重复着的机械般的日常。 但是,在并非拥挤的午餐时间,只有勤快的几个人出门的清晨,像我这样的小孩的帮助,根本不可能有人需要,而我确认了即使在我能力范围内,村子里也没有迷路的孩子或饿得快要晕倒的人之后,最终只能独自一人度过时间。 痛苦,又煎熬。 没有尽头的,怠惰的时光。 我,必须快点帮助别人。 为了不再因贪婪而犯罪,必须放弃所有应该享受的东西,必须为了别人奉献一切。 朋友们,周围的家人和邻居们,养育我的这个村子的人们,我所属的国家的人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帮助,帮助,必须帮助他们。 为什么,这么不顺利呢? 为什么,只有空虚感不断增加呢? 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在不断重复的人生中已经被磨损殆尽,变得模糊不清,就像褪色的老照片一样难以想起,但是。 那如同强迫症般的义务感,已经变成了锁链和束缚,紧紧地缠绕着我的灵魂。 直到这条命耗尽,我都会继续这样的行为吧。 但是,爱所有人,就等于不爱任何人。 想帮助所有人,就等于无法帮助任何人。 如果那甚至不是出于对别人的善意,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行为,那就更是如此。 什么都成不了,就是这样。 为了自己的救赎而行的善行,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与为了逃避自己犯下的罪恶而做出的丑陋的失败者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同。 即便如此,我依然在七十加七次的人生中重复着最糟糕的行为。 即使相信这虚伪行为的尽头只有毁灭,也要抓住一丝希望,相信它是有意义的。 那就是,至今为止我所秉持的人生方式。 但是。 不,理所当然地。 无论做了多少善事,无论如何勒紧自己的喉咙。 都无法填满我的内心,无法点燃我内心深处的那一角,依然空虚,空空如也。 真的,我所做的一切有意义吗? 出于义务的帮助,真的有意义吗?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就像底部破裂的缸一样,无论倒入多少水,我的内心都无法被填满,只有麻木的思绪不断涌现。 就这样,我陷入了自责的,无尽地狱的深渊。 就在那时—— 「——哈哈哈,这也开始吃力了啊。」 「.......?」 沙沙,沙沙地。 「明天是要下雨了吗...哎哟,现在就开始浑身酸痛了。」 「.....啊。」 我的眼前,在花店前认真忙碌的身影,吸引了我的视线。 ——嗒嗒。 「话说回来,居然会有人好奇我这老家伙,真是活久见啊。嘿嘿!」 「.......只是。好奇。」 像是在说年龄只是装饰一样,他一边和我说话,一边以迅速而准确的动作挑选着种子,并将它们放进旁边的篮子里。 像抚摸沙子一样,拨弄着种子间的他的手。 一颗颗被捡出来的种子,被扔进了满是破洞的篮子里。 小的,一颗。 没用的大个的,一颗。 沾着奇怪脓液的,一颗。 大部分都是没有果仁,空空如也的,剩下的少数则是在水中浸泡后腐烂或破碎的。 它们在出生的时候,都曾梦想着绽放灿烂的花瓣,结出果实,拥有充满希望的未来。 但是,从出生开始,或者因为周围的环境而扭曲了未来的它们,命运究竟会如何流逝呢? 只是单纯地,被践踏后消失吗? 或者,还有其他的未来在等待着吗? 只是日复一日,像帮助人的机器一样活着的我。 连质疑自己的行为都不被允许的我,这是久违的好奇心。 但是。 「那个桶里收集的,大部分都是要扔掉的。」 「....扔,掉?」 尽管我如此期待,得到的却只有冷酷的回答。 要说扔掉,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语的同时,他那熟练的双手依然没有丝毫停顿,机械地挑选着种子。 一颗,一颗。不被任何人记住地。 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腐烂的种子。 与自己的行为无关,因为保管不当而无法使用的种子。 还未成熟,就被风吹落,只能掉落的种子,全都。 ——唰。 「..........」 在没有任何感情的,干枯的手下,一颗颗被扫除。 老人,继续说道。 「完全腐烂的,没用了。当然,全部扔掉也可惜,所以会炒一下或者炸一下吃吧?可是,你为什么这么问?」 「..........」 「...慧娜?」 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很遗憾,我并没有听进去。 这些种子,这些拥有高贵而辉煌的未来的种子,全都。 都无法绽放出真正的花朵,就这样徒劳地被丢弃,消失。 只有这个想法,冲击着我的脑海。 「...为什么?」 「嗯....那是因为,它们是瘪谷。」 颤抖的嘴唇勉强动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吐出一个音节的疑问,得到的依然是无情而冰冷的社会的回应。 只是因为,没有饱满果仁的种子,即使种在土里也很难发芽。 只是因为,种植这样的种子只会白白占据其他种子的土地,是不合格的产品。 在它们旁边,闪耀着光滑光泽,被好好保存的种子,将所有的机会都据为己有,而它们,连一块小小的土地都没有,只能结束自己的生命。 『——连努力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机会。 被别人夺走的,机会。 『——我那么努力了,你却全部,践踏,毁掉了。』 ——砰! 「.......!!」 「...哎哟!?怎,怎么了!」 被夺走的机会。 那个词浮现的瞬间,我终于找到了没能拼上的拼图碎片。 即使把所有的拼图碎片都拼上,也依然空缺的那一部分。 那丢失的最后一块碎片,我从记忆中找回了它。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至今为止一直在做这种徒劳无益的事情? 我,为什么至今为止都认为自己必须帮助别人? 不就是为了,赎罪过去夺走别人机会的罪孽吗? 对。 就是这个。 拥有出色能力,温暖品格的人们。 即使是理应成功,获得幸福的人们,在不分对象找上门的厄运面前,也无法好好展翅,只能凋零。 我应该做的,是成为他们的垫脚石,帮助他们成功。 让他们的,高贵而高洁的,无可替代的宝贵的『一条』生命,绽放光彩。 那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嗖。 「把,那些种子给我。」 「...啊?」 我,伸出了手。 或许是生平第一次听到我充满命令的语气,眼前的爷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我并不在意。 只是露出了或许是这辈子第一次的灿烂笑容,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现在。 漫长而久远的,孩子的彷徨和旅行,在这里画上了句号。 仿佛不存在的目的地,仿佛越伸手越模糊的海市蜃楼,全都,显现出了自己的存在。 我有双腿,也知道前进的方向。 现在我剩下的,只有向前走。 「——我,我要养大它们。」 「.........」 破碎而丑陋的种子,我双手紧紧合十,放在胸口。 与我的心脏相触的小小的什么,让我心中那仿佛永远无法被填满的什么,终于得到了满足。 那种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好。 我,甚至觉得就算在这里心脏停止跳动也无所谓。 即使脖子上套着绳子,胸口对着枪口,嘴里喝着毒药。 也能双手合十,欣然歌唱赞美生命的圣歌。 ——紧紧地…! 「这,是祝福啊。」 一手紧紧地握着小小的,破碎腐烂的种子,生怕弄丢了。 从那里感受到的生命的热烈脉动,将我带向了隐藏在世界中的真理。 我生命的价值。 我未来应该肩负的使命,全都。 「我,知道。」 我,知道了。 ** 「..........」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 在我带着的微笑的面前,是一位黑发女子,用夹杂着震惊和担忧的表情看着我。 韩诗雅。 正在度过第二次人生的,半只脚踏入不该触碰的异端之人。 在这不知第几次的人生中,可以说是与我最亲近的人。 原本的话,应该是在地狱般的人生谷底,放弃所有希望地活着的不幸之人。 看着她,我张开了紧闭的嘴唇。 「诗雅姐,我有个问题。」 「....爱丽,丝?」 对,我要问你。 曾经否定过我人生方式的你,我要问你。 不断动摇我内心的那些人之一,我要问你。 赌上我们未来人生方向的质问。 那伟大的,序幕和终幕的开始。 「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我希望,诗雅姐一定要回答我。」 来吧。 歌唱吧。 诗雅,姐。 ** **** 83话.站在选择的十字路口 **** 给珍贵的孩子,送上一场旅行吧。 脚下是荆棘密布的险路,身后是滚烫的铁水奔涌而来,一场艰辛的旅程。 在路上,为孩子竖起高高的路标,要让孩子一眼就能看到。 让那双想要放弃、想要瘫坐的颤抖的腿重新站起来,轻轻推一把想要停下脚步的身体,一个耀眼夺目的路标。 就这样,一步一步。 当孩子的双腿磨破,双手长满水泡,在所有人都断言她会放弃的那一天,她却克服了所有的苦难和逆境。 那时,我们这些在背后偷偷注视着她的人,将会见证一只天鹅在广阔天空中翱翔的感人瞬间。 那时。 「我也将,踏上旅程。」 我的人生,将要完结。 ** ─脚步声。 「从前,有两颗种子乘着风飘到了我这里。」 最后,对着那两颗遍体鳞伤、露出白嫩内里的种子, 爱丽丝亲手将自己挑选的无数种子一颗一颗郑重地埋下,完成了这漫长而辛劳的活计。 温柔的,饱含无限爱意的无声笑容。 原本朝向我们的爱丽丝的微笑,现在正对着田埂上冒出的新芽。 嗒嗒。 用没戴手套的双手轻轻拍打着隆起的小土堆。 爱丽丝的故事,就像吟游诗人开始吟唱一首宏伟史诗的开篇。 又像,讲述即将上演的漫长戏剧的背景旁白。 伴随着小小的独白,开始了。 「因为拥有体贴他人、感同身受的温暖心灵,所以我认为那两颗种子一定能开出比任何花都美丽、都灿烂的花朵。」 「......」 「...嗯。比我最喜欢的白色满天星更清新,比五瓣的岩蔷薇更娇艳的花朵。」 即使再怎么努力想要抓住。 我这微不足道的力量,仅仅是将它们种下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爱丽丝用仿佛回忆着遥远过去的朦胧眼神环顾着温室,做着像跳舞一样奇怪的动作,用带着莫名成熟和神秘感的嗓音低语着过去的故事。 转啊转啊。 突然停下脚步,爱丽丝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伸出手指。 轻轻一跃。 路过田埂时,她像跨过小溪般跳过平坦的田垄,明明没有任何障碍物。 那样子,就像一个站在现在,将过去的记忆一一取出回忆的人。 「......」 或者,像一个即将消失的人最后的挣扎。 但是,即使在我的注视下——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注视下。 即使在我的无声呐喊下——求她停下,回到原来的她。 「但是那两颗种子,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就会被别人踩碎,或者掉进不见天日的黑暗山谷。」 「....嗯,嗯。是这样啊。哈,哈哈。」 爱丽丝令人费解的行为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只是继续着忽上忽下的动作。 为什么。 要选择那些已经腐烂,看起来无法生长的种子来种植呢。 不如。 种旁边那些看起来完好健康的种子,不是更好吗。 我拼命将本能的抵触情绪压下去,尽量自然地问爱丽丝。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有任何烦恼,就告诉姐姐。 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 『...爱丽丝?』 但是,回应我的却是。 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既没有解释那不可思议行为的原因,也没有表明任何意图。 「─诗雅姐姐。我,有个问题。」 『...嗯,嗯?』 只是爱丽丝突兀的回答,与我的话擦肩而过,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 那根本没有交集的对话。 真的,能称之为回答吗? 当然,我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爱丽丝的话语自然也无法传达给我。 而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对于陷入混乱的我来说,更是难以理解和察觉。 最终,我能做的,只有点头表示我在认真听爱丽丝说话,或者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回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停地重复着那些空洞的词语。 「那个,诗雅姐姐。」 「....嗯?」 「─很奇怪,不是吗?」 她停下了脚步。 一直以来都没有将任何东西映入眼帘的爱丽丝,第一次抬起头,与静静站立着的我四目相对。 以青绿色为背景,盛开着五彩缤纷的花朵。 爱丽丝色彩斑斓的眼眸,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 比任何火焰都炽热的火焰。 「为什么等待着两颗种子的不是温柔而温暖的未来,而是血腥残酷的战场呢。」 「....爱丽丝,等等。等等,冷静一下。我现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等待着两颗种子的必须是那个呢,姐姐。」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强行扭曲想要说出这句话的嘴唇,爱丽丝强硬的声音接连响起。 轻轻地。原本微微张开的嘴唇,也像紧紧闭合的贝壳一样,紧紧地闭上了。 「─我,决定要培育花朵。」 沙沙沙。乘着风,飘过太阳的云朵,在地面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自由飞翔的阴影。不知不觉间,它将原本明亮的爱丽丝周围染成了昏暗的色彩。 阳光洒落的温暖空间里,僵硬的我。 黑暗笼罩的小小空间里,独自站立的爱丽丝。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铁架的阴影,像分界线一样,将我和爱丽丝清晰地隔开。 在那光明与黑暗交界的地方,挥舞着宽松衣袖的爱丽丝嘴角上扬,对我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没错。 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就会看到的。 灿烂而明亮的笑容。 「........」 但是为什么,这与平时无异的笑容,却让我感到无比恐惧呢。 现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脚步声,慢慢靠近。 爱丽丝迈着小碎步,缓缓地向我走来。 「我在挖好的小坑里撒上肥料,在干涸的泥土上浇水,滋润着它下面的土地。」 迈出第一步,爱丽丝的声音逐渐变得激动起来。 「我担心它们会寂寞,所以我日夜不停地唱歌,轻轻抚摸着柔嫩的幼芽。─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些种子。」 迈出第二步,爱丽丝的声音里渐渐带上了哭腔。 「所以那些花朵茁壮成长,花瓣美丽得足以让全世界的动物都为之倾倒,我对此深信不疑。」 第三步,第四步。每走一步,爱丽丝哽咽的声音就颤抖得更加厉害。 然后─ ─啪嗒。 最后,也是最后一步。 「可是,可是。」 爱丽丝已经走到了长长的钢架阴影的边缘。 就在伸手可及的一步之遥的地方,爱丽丝停下了脚步,不再靠近。 仿佛,面前有一堵透明的玻璃墙。 或者,仿佛在说这条线是她永远无法逾越的。 看着这一幕的我,不知为何,感觉我和爱丽丝之间的距离,就像那条线一样,变得遥远起来。 尽管只有一步之遥。 现在的爱丽丝,却感觉如此遥远。 「在一切都完美结束后。我想要把它们送回它们原本属于的大自然」 「........」 「可是。突然,好几根藤蔓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腿!哈哈哈哈!」 「........」 「诗雅姐姐,是不是很奇怪?很奇怪,很奇怪啊!」 猛地张开嘴,大声说道。 爱丽丝像模仿幽灵一样,大幅度地挥舞着衣袖,装作吓唬我的样子。 但是看着一动不动,只是僵在那里的我,爱丽丝不知为何觉得很有趣,对着我的脸放声大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爱丽丝咧开嘴大笑,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夸张。 可我却在她眼里看不到一丝笑意。 不。 「哈哈,哈哈哈...」 不如说,她是在哭泣。 爱丽丝,说道。 「它们说不要走,不要把我送走。它们想继续留在这个温室里。」 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继续说道。 「它们说想把本该受万人敬仰的花瓣藏在这小小的花园里,和我一起生活。」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它们的了。 ...不停地说道。 「就这样,一直。」 「它们,一直这样说。」 「........」 每说一句话,爱丽丝的声音就越来越小。 但是那颤抖和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我预感到爱丽丝冗长的话语即将结束。 「我,该怎么办。」 「诗雅姐姐,告诉我。」 「我,该怎么回答它们。」 「........」 然后。 我预感到,我的选择时刻终于到来了。 有人说过。 当你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也会回望你。 所以与怪物战斗的人,必须小心自己不要变成怪物。 而没有力量战斗的人,从一开始就不要与怪物相遇。 但是。 「嗯?诗雅姐姐?」 「........」 但是在那连光都失去光明的深井之下。 在那所有人都说潜伏着怪物的地方,只有一个女孩端正地坐着,注视着我。 带着悲伤的表情,像渴求救赎一样,孩子向我伸出了手。 面对那只手。 「我─」 我必须做出选择。 我必须,给出答案。 即使,那会带来残酷的结果。 也要给出,答案。 ** 「我认为,即使勉强也要让花朵凋谢。」 ** 「就按照花朵的意愿,去做吧。」 ** 重要的,选择。 **** 终章、HaPpyEnd.(1) **** 我在思考着视线该往哪里放。 注视着我的黑色瞳孔,像是在迷失方向般四处游移。 寂静的花园里,喉结滚动发出细微的声音,如同涟漪般扰乱了平静的水面。 诗雅的眼神因为强迫自己移动而微微抽搐,口中不断地干咽着唾沫,脸上挂着机械般的笑容。 混乱、恐惧、困惑、不安。 还有——对我的担心。 即使是对他人情感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这份做作。 诗雅只是静静地,保持着尴尬的沉默。 「我,我该怎么办。」 「喂喂,回答我,姐姐。」 「.........」 「嗯?姐姐?」 伸出手,几乎就要触碰到诗雅的距离,她依然一脸茫然,静静地注视着我。 仿佛,她无法理解我说的话。 仿佛,她跟不上我的思路。 她黑色的双瞳眨动得越来越厉害,先前展现出的秩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 是的。 最终,如同期待着调和出美丽的色彩,将红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料混在一起,调色板上却没能出现我想要的颜色。 洁白的调色板上残留的,只有无法辨认原色的、令人感到灰暗的感情。 然而,即使被灼烧内心的罪恶感折磨得浑身颤抖,我依然渴求着答案。 我希望从她,从韩诗雅那里得到困扰我的问题的答案,这是我小小的私心。 没错,是私心。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她能立刻理解我的话并给出答案。 不,如果说我之前不知道,那就是在撒谎。 「.........」 就连我自己都无法完全表达,这团乱麻般的感情,她又怎么可能理解并解开呢。 就连我,都认为解开它是不可能的。 解不开的戈尔迪之结,唯一的解决方法只有用刀将整个结斩断。 就算韩诗雅是拥有第二次人生的异类,对于活了四位数年月的我来说,她也和那些只有一次人生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出生,活着。 活着,然后终有一天会死去。 就像是在跑一场终点已定的马拉松。 然而,当我与他们一同冲过终点线,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是: 终点线并没有因为我的通过而断裂。 洁白的终点线,悄无声息地重新系好。 仿佛在催促我继续奔跑,不许停歇。 仿佛我还没有被允许休息。 就这样。 新一轮比赛的发令枪声,无视我的阻拦,再次在赛场上响起,我将与素未谋面的人们展开新的竞赛。 就这样,我总是孤独地,独自一人。 不被任何人理解,再次踏上那漫长的征程。 即便如此,我依然在这个花园里向她提出了问题。 即便如此,我依然选择了她——这个永远不可能理解我的人——作为我问题的解答者。 蕾米会告诉我,别管那朵想躲在温室里的花,去找别的花就好。 安雅和艾莉会告诉我,我最初想做的事情更重要,尽管去做吧。 与她们这些早已被自身价值观和性格决定了答案的人不同,诗雅总是与世隔绝地旁观着一切,我相信她能够基于自己的信念,选择出属于她自己的答案。 你,比任何人都更靠近我,却能保持客观。 你,即使面对我荒谬的提问,也依然在努力地尝试给出答案。 我真心希望,你能以第三者的视角,客观地评判我的行为。 因此。 「——我认为,把花摘下来也没关系。」 「.......啊。」 即使那句话,并非基于对我的处境的了解。 即使那句话,并非她的真心话。 那短短的一句话,却像是在肯定我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 「——谢谢你。」 诗雅肯定我的话语。 仅仅如此,就足以拯救我。 所以。这是一份礼物。 一份献给做出艰难决定、肯定我的行为的她的礼物,一份我所能给予的礼物。 真的—— ——啪! 「真的,谢谢你。诗雅姐姐。」 「.......啊?!」 我的巴掌以她这个尚不成熟的人无法捕捉的速度挥出。 伴随着一声轻响,诗雅的下巴受到撞击,大脑一阵震荡,她跪倒在地,身体缓缓瘫软下去。 诗雅的眼睛逐渐合上,脸上写满了茫然。 「...爱丽...丝...?」 我的名字从诗雅微张的口中轻轻吐出,她伸向我的手臂,是为了什么呢? 我回答道: 「多亏姐姐拯救了我,我才能获得幸福。」 所以,姐姐。 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一场在冬日里做的噩梦,醒来就会忘记。 睁开眼睛,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让你浑身冷汗的幻象统统抛诸脑后。 因为,每个人都有更美好的明天在等着他们。 即使被世界抛弃,也选择原谅,并鼓起勇气走出黑暗房间的艾莉,将会拥有新的机会。 挣脱枷锁,获得新羽翼的蕾米,将在自由的世界里尽情施展她的才华。 在自己的位置上尽职尽责、勤勉努力的安雅,将会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尊重。 还有——从未忘记对我的温柔的诗雅,将会得到幸福和快乐——那是比任何事物都更珍贵的存在,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却被她自己忽略了,这一切都将作为给她的回报。 现在,是时候让一切都回到正轨了。 孩子们听说了带来幸福的青鸟的故事,在圣诞夜踏上了寻找青鸟的冒险之旅。 他们遇到了魔法老奶奶,遇到了猫,遇到了胖子和奢侈夫人。 然而,无论是在夜晚的宫殿,还是在埋葬死者的墓地,还是在幸福的国度,他们都找不到青鸟。 『咦,咦?话说回来,蕾米埃姐姐,你怎么来这里了?诗雅姐姐没来吗?』 『.....啊,对了。她让我告诉你,她的腿受伤了,让你下山去找她。』 『嗯...?知道了!蕾米埃姐姐,谢谢你!!』 『.....嗯。你,真是个好孩子。真的,很好。』 就像那个充满希望的故事一样,带来幸福的青鸟其实就是家里养的蓝色羽毛的鸽子,幸福并非远在天边,而近在咫尺。 对她们来说,幸福并非我这样的虚幻存在,而是—— 『——你叫爱丽丝,对吧?照这样下去,韩诗雅,你会死的。都是你,都是你的错。知道了吗?』 『.........』 一直默默守护在她们身边的人。 就这样。 沿着路上遇到的,记忆中依稀残留的绿色发丝的轨迹。 为了将她的幸福,将所有人的幸福都归还到它们原本的地方,我开始重新撰写我的剧本。 ** 啾啾,地叫着。 或是,唧唧——地叫着。 「...呜,呜呜...什么啊。」 「..........」 从远处传来一阵类似麻雀叫声的、不知名鸟类的鸣叫,搔弄着我的耳膜。 窗外传来的鸟鸣虽然悦耳,但它不规则的节奏足以将倚着树干舒适入睡的我唤醒。 感受着膝盖上轻微的重量和温暖,我缓缓恢复意识。 但是。 「....什么时候睡着的?是太累了吗?」 「唔......」 无论我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从和爱丽丝一起来到花园,到在树下睡着这段时间的记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被白色的油漆涂抹覆盖了一样。 和爱丽丝一起做过■■■的事情。 从爱丽丝那里,■■■■■■—— ——猛地一颤。 「...嘻嘻。诗雅,姐姐...」 「早知道蕾米那家伙吵着要买相机的时候,就应该一起买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 爱丽丝枕着我伸长的腿,睡得很香。 万一,爱丽丝身上有个什么闪失,我立刻就得面对两位提剑追杀的公主殿下,还有一位一言不发解开手腕的怪物小姐。 多亏了这样,我才能避免一场恶战。 「......」 算了。大概是做噩梦了吧。 想不起来的原因,是因为那并不重要。 爱丽丝没事,这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所以—— ——戳,戳。 「...应该,没事吧?」 「...唔嗯..」 我用食指戳着爱丽丝如同成熟蜜桃般粉嫩的脸颊。 努力将心中那份不知为何浮现、挥之不去的不安强行抹去。 但是无论我怎么冲刷,怎么刮擦。 那份不安依然紧紧抓住我的心脏,仿佛在说它不该消失,它不能被遗忘。 那份理所当然的下午三点的阳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的不安感。 即使时间流逝,也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奇怪地,一直持续着。 ** 「...嘻,嘻。」 ** **** 终章、HaPpyEnd.(2) **** ** 在死亡找上我们之前,如果我们先一步闯进那神秘的死亡之屋。 那,究竟算是有罪吗? 「我,不太清楚。」 ** 花园事件已经过去十五天了。 第十二个月的二十三日,大家已经开始沉浸在即将于明晚降临的圣诞节的氛围之中。 前一天突如其来的降雪,将整座城市掩埋在冰冷的白色之下,如同新芽破土而出,人们的身影开始三三两两地出现。 人影渐渐汇聚到街道上。 高个子的成年人迈着长腿,忙着完成前一天没做完的祝福仪式的准备工作。 矮个子的小孩子们戴着厚厚的连指手套,盘算着今天要用厚厚的积雪玩些什么游戏。 就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在为一个人的诞生送上祝福的节日的前一天。 ─呼呼—— 「……呼。」 我像往常一样蜷坐在窗台上,呆呆地望着外面生机勃勃的景象。 人们忙碌的身影。 注视着这一切的我,『小小的』口中,『淡淡的』气息化作一缕缕白雾,飘散又聚拢,周而复始。 直到肺部冰冷,彻底冻僵,再也吐不出丝毫气息。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断重复着。 「都、一个月、过去了!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快点、给我回去?!」 「........」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说话、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啊─!!!」 咚咚,咚咚,地。 蕾米尖锐的声音和用力敲打桌子的声音,钻进了我转过头去的耳朵里。 就像尖锐的铁签刺穿我的耳朵,把我的脑子挖出来一样,那种不适和痛苦让我心里皱起了眉头,但我还是挤出一个无奈的微笑,看向她们的方向。 用还算完好的双眼望去,不出所料。蕾米正揪着安雅的衣领大声嚷嚷着什么,而安雅则被蕾米拽着身子,却尽量把头扭到一边,努力避免与她眼神接触。 一个傲娇地躲避视线,一个怒目圆睁地教训对方。 就像,训斥犯错的小猫一样。 哈哈哈。 「.......嘻嘻。」 突然冒出的无聊想法,让我轻轻地笑出了声。 以前明明,对这种无聊的想法也会觉得很有趣,整天笑容满面。 以前明明,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从中找到乐趣,开怀大笑。 想都没想就恶作剧,欢笑,吵闹,那样活泼的生活。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假笑开始了呢? 即使在痛苦中挣扎,我也没有抹去嘴角的微笑。 不过,也快结束了。 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我,可以坚持下去。 「再、再等一下…!再…待一会儿、不行吗??」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十遍了!!马上、给我出去?!」 蕾米指着门口,扯着嗓子喊着让她出去。 安雅赖在诗雅的宿舍里,已经一个月了。 她那雄心勃勃的『再待一会儿就走』的宣言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现在已经变成了被催债的欠债人脱口而出的惯用借口。 虽然说长姐如母,但即使是年纪再大的姐姐,如果犯了错,立场也会逆转。 即使是再厉害的姐姐,也无法对妹妹强硬起来,面对这冷冰冰的待遇,安雅虽然唯唯诺诺,却奇迹般地坚持着不肯离开。 作为王储,她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她却一心想和我待在一起,执意留在这里。 这到底是该说她厉害,还是该说她傻呢? 对我来说,全是些我不懂的事情。 在她们周围,泰莎像往常一样摊开书本阅读,诗雅则一脸看破红尘的表情,望着被蕾米的拳头彻底砸坏的桌子。 「.....吵死了,艾莉、会听到、的吧。」 最后,艾莉坐在稍远的地方喝着茶。 水与油。 还有,火星。 长年累月积累的回忆在一瞬间完全变成了憎恨,曾经爱得有多深,现在就恨得有多深,蕾米和安雅就是这样。 还有艾莉,她独自一人隐藏并守护着自己的身份,度过了漫长的岁月,这段时间足以轻松度过好几个人的人生。 她们,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合,无论如何都无法亲近,一切都处在对立面。 凭借着特有的开朗性格,诗雅可以不带偏见地主动接近别人,所以她勉强能和她们所有人保持着一定的交往,但对于其他三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容易解决的问题。 但是。 『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 即使不能复仇,也无法原谅。 『ㅡ所以,你。以后要对阿丽斯好一点。』 『…蕾、蕾米?』 她们竟然,学会了和解。 知道她们曾经一见面就拔刀相向、挥拳相打的人,看到现在这样的景象会怎么想呢? 恐怕十有八九,都会摇头吧。 但最终,她们做到了。 『我会在旁边看着的!如果你再有那种苗头,我就会收拾你!知道了吗?』 『....蕾米。』 『别误会!我、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只是……只是……!别再躲在角落里自怨自艾了!!』 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打破的憎恨的枷锁,她们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自己打破了,扔掉了。 时间。是比什么都伟大的良药。 无论多么致命的伤口,无论多么想死的痛苦,在它面前都只能消散。 即使是某个人的死亡,在时间面前,也不过是终将逝去的瞬间的伤痛。 她们经历的一切最终都会过去,成为回忆,结痂,然后在某一天被遗忘。 那样的,伤痛。 即使现在她们之间,仍然是言语断断续续,这样尴尬的关系。 我相信她们,我爱着并深信不疑的她们,一定能够克服这种尴尬。 所以。 「........」 现在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剩下的,只有在我消失之前,祝福她们的未来。 在我再次夺走别人的幸福之前。 在我再次阻碍她们的未来之前。 还有。 「我的桌子…!上次、新买的、那个…!」 「哈…哈哈。那…诗雅小姐??」 「这、这个……。」 ……在我崩溃之前。 我用力揉了揉逐渐模糊的眼睛。 「─蕾米姐姐。」 「…嗯?怎么了,阿丽斯!?说吧!我这就把这丫头赶出去!」 在异常模糊的视野中,我念着蕾米的名字。 她正忙着和安雅拉扯衣领,进行着拔河比赛,但听到我的呼唤,蕾米立刻松开手,看向了我。 断断续续传来的,听不懂的声音,我只能勉强看着蕾米的嘴型来猜测,这真是件无聊的事。 我,准备说出那句一旦说出就无法收回的话。 滑块被拉开。 一颗子弹,上膛。 咔哒,一声。拉到极限的击锤,就等着释放的那一刻。 上膛的手枪指向的地方,是我的脖子。 当笨拙瞄准的枪口喷出炽热的火焰时。 我─「─我想买东西……想给、姐姐们买礼物……想出去、一会儿……」 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此生真正的最后一次。 这才是,我真正的最后剧本。 「蕾米姐姐。所以……我想去市中心看看。可以出去吗?嗯?」 「…泰莎。马上准备衣服。立刻出发。」 「…要叫马车吗…?」 她们就像约好了一样,开始穿衣服。 即使面对我突如其来的要求,她们也没有任何抱怨或不满,迅速地行动起来。 看着她们的样子,我想。 大家,对我来说都是太过珍贵的人。 所以不要被我这样的人束缚,去寻找自由吧。 忘记我这样的人,去寻找新的幸福,去旅行吧。 我,这样期盼着。 「....嘻嘻。」 来吧。悠久节日的开始。 大人也,孩子也。男人也,女人也。恶人也,善人也。 圣诞节,送上祝福。 所有人齐声送上,祝福的话语。 圣诞快乐(MerryChristmas)。 ─叮铃。 「─走吧!」 感受着挂在玄关门上的铃铛发出的,嘈杂的枪声。 我,我们,走出了门外。 **** 终章、HaPpyEnd.(3) **** 叮铃─♪,叮铃─♬. 「这个世界也有这样的节日啊。当然,稍微有点不同,但...说到底,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是如此吧。」 一边这么嘟囔着,我环顾四周。 虽然节日从明天才开始,但世界已经被节日的气氛完全笼罩。 就像修学旅行前一天,兴奋不已的样子呢。 孩子们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手铃成群结队地移动,每当他们移动时,街道就被清脆悦耳的铃声所淹没。 从一两个人轻轻的哼唱开始的圣诞颂歌,像香味四溢的美食一样,眨眼间就弥漫开来,街道不知不觉间就充满了雄壮的和声。 无论大人还是小孩,每个人都在庆祝今天。 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光是听着就悦耳动听,名副其实的节日时刻。 ─嗒,嗒! 「哇!艾莉姐姐,看这里,这里!有棵挂着好大星星的树!那是什么树啊?」 「针状的树皮和尖尖的叶子...可能是冷杉吧。上面挂着的...像是用糖凝固而成的糖果呢。」 「......啊?那里,有花!嘻嘻,我们走吧,艾莉姐姐!」 看来,爱丽丝也不例外。 今年十二岁,过了这个月,过了这个年就十三岁的爱丽丝,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也不能算太小,但也许是因为爱丽丝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节日吧。 完全沉浸在热烈的节日气氛中的爱丽丝,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拉着我们四处乱窜。 哒哒哒地跑来跑去,抓着萨艾莉的胳膊,忙着参观街边的摊位和那里出售的商品的爱丽丝的样子。 那样子就像一个孩子大胆宣告要永远享受这一刻。 「爱丽丝。在这里这样跑来跑去很危险的──」 「──艾莉姐姐!你看,是水仙花!啊,还有山茶花!?嘿嘿。这些,很漂亮吧?」 「....是的。真的很漂亮。」 我们的萨艾莉小姐,觉得什么那么漂亮呢。 看着她戴着帽子也遮不住的通红的脸,我大概能猜到对象是谁。 生怕爱丽丝在隐藏的冰面上滑倒,萨艾莉想说下过雪的路上跑来跑去可能会受伤,要小心点。 但是,爱丽丝听到萨艾莉的话并没有立刻停止行动。 现在的爱丽丝也完全沉浸在周围的景象中,爱丽丝似乎没听到萨艾莉的话,只是兴奋地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ㅡ嗖! 「锵~!」 跑到摆放鲜花的商贩面前的爱丽丝,抱着一大捧水仙花和山茶花,转身面向我们。 在充满人情味的圣诞节庆典中,有着醒目绿眼睛的白色花蕾绽放的瞬间。 「.....哈,今天就允许你这样吧。」 看到她那么兴奋的样子,萨艾莉也无法对她太严厉,苦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说了很多,但我们之中对爱丽丝最心软的就是她了。 然后─ ─紧紧! 「韩诗雅,你还不快放开?」 「佣兵,请立刻离开那里。这样的话,我无法去到阿丽斯那里,不是吗。」 「...真是的,不懂气氛的两位公主殿下。你们是想插到哪里去啊,哪里。」 我的两只胳膊各自抓住一个,抓着保持着要往前跑的姿势停下来的两个女人。 『当然是她们两个之间(了)。』一边嘟囔着,她们的名字分别是安雅·阿卡伊亚和蕾米·阿卡伊亚。 虽然很想否认,但...她们是爱丽丝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使关系不好也是姐妹,她们的举动完全一模一样,看到前面卿卿我我的爱丽丝和萨艾莉,刚才还互相用指尖戳来戳去,现在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心一意地想要拆散她们两个。 一边拉着她们,我一边用力地摇着头,想要打破我逐渐形成的刻板印象:名字后面跟着阿卡伊亚这个姓氏的人,是不是都是这种性格。 对了。爱丽丝的姓氏不也是阿卡伊亚吗? 不会都是.....这样的吧? 「阿丽斯ㅡ!来这里!这里有阿丽斯喜欢的姐姐哦!!」 「.....阿丽斯。这里也有花哦。」 嗯。 「......啧。」 这个世纪难题的结论是,她们就是异类。 当然,我很清楚,如果我把解开这个难题的一系列过程说出来,我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所以,我紧紧地闭上了快要张开的嘴。 很遗憾,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像言论自由这样冠冕堂皇的东西。 而且,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懂得察言观色。 呣,就这样。 「你还好吗,爱丽丝?飘来的味道里,好像充满了辛辣的味道。」 「....嗯?没有....我没事,艾莉姐姐。嘻嘻。」 有时,大家聚在一起,买一些不知道是什么肉做的奇怪烤串吃。 「阿丽斯~!这个怎么样?蝴蝶形状的书签!我们一人一个吧!」 「嗯....?啊,我要.....橙色的。」 「橙色?只有黄色和绿色...嗯,你说的是这个黄色吗,阿丽斯?」 「......嗯。就是那个!」 有时,虽然好像被宰了一点,但我们也买了一页可以永远珍藏的回忆。 多灾多难,又有些荒唐,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绝对不会忘记的五个小时的节日也渐渐接近尾声。 花开了,总有一天会凋谢。 幸福的时光,一秒钟都不能浪费,最终也迎来了它的终结。 ─嗒,嗒! 「~啊,好开心!嘿嘿,这个书签现在是我的宝贝了!」 「可是蕾米,你以前就不喜欢看书──呜,呜诶。对,对不起。对不起,蕾米─!」 就这样,大家都在回味着快乐的节日记忆,在渐渐西沉的夕阳下慢慢地享受着余韵。 「姐姐们─」 「......嗯?」 传来了爱丽丝呼唤我们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在爬行一样,非常小,非常微弱。 但很神奇的是,爱丽丝的话却像对着我们的耳朵说一样,清晰地传入了我们的耳朵。 「─我,想给姐姐们...买礼物...呜...」 「......嗯?」 像是害羞似的,用宽大的袖子遮住通红的脸。 爱丽丝微微张开袖子间露出的可爱的小嘴,对我们说道。 「是惊喜礼物...呜...稍等一下,我去那家店买...那,那个...因为害羞,我可以一个人快点去,快点回来吗?」 「..........」 爱丽丝说,她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东西,想作为感谢,送给我们礼物。 只是,在大家面前买礼物给我们让她感到害羞,所以她说想去店里买礼物,很快就回来。 就在前面的店,很快就回来。 然后,当事人们的反应是。 「...不行。阿丽斯,你想买什么!我把整家店都买给你!」 「阿丽斯要买给我们,你干嘛那么激动!?哎嘿,想偷偷溜走的王女殿下,站住!你拿着钱包要去哪里!」 「.....我去买店。那.....不,不行吗?」 「....你们其实关系很好吧?只是在我面前装作不好的样子,对吧!?」 就像小猫为了讨要零食而仰望着主人一样,那具有破坏力的样子,没有人能够承受。在这个只要爱丽丝想要,大家都会掏心掏肺的地方。 真是的。 「──就在前面,我很快就会回来!姐姐们,真的不能跟来!!」 「....!?啊,她走了?」 爱丽丝也快要十三岁了,快要被当作成人了,看到爱丽丝这样说着要去前面的店就跑了过去,没有人能跟上她。 她说要去的地方,就是指着前面的那栋建筑。 这里,不是以治安良好而闻名的帝国首都吗。 总不能一辈子都跟在爱丽丝身边,限制孩子的一举一动,剥夺她的自由。 没有理由阻止一个如此恳切地叮嘱我们,说要给我们买礼物就跑出去的孩子。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不能吵架──!!真的───!!!」 「嗯!知道了!!要快点回来哦,爱丽丝!!!」 我们都挥舞着双臂,看着最后一次回头看我们,然后沿着我们走过的路返回的爱丽丝,只是在心里为她加油。 想着她会买什么样的礼物回来。 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我们曾经,那样想过。 是啊。 「───?!」 「....怎么了,萨艾莉?」 在这个地狱般的世界里。 不应该那样的。 ** 歌唱黎明的夜莺的翅膀断了。 现在,那只鸟该往哪里飞去呢。 「要去的地方,早已注定。」 一切,都回到最初。 ** 街上挤满了没有色彩的人们。 走下石阶的中年男子穿着深黑色的外套,互相追逐打闹,像是要抢走对方外套的孩子们穿着浅灰色的外套。 在店门口用扫帚扫地的女人的头巾里露出了长长的纯白色头发,而她身上穿着的却是漆黑的围裙。 世界只有黑色和白色。以及,介于两者之间的,模棱两可的灰色。 「.........」 而我,独自一人走在冰冷的城市里,走在没有色彩概念的无机质的道路上。 蕾米,安雅,艾莉,还有诗雅──无可替代的,我的宝贝们。 我至今仍在默念着她们的名字,她们一定还在后面,一直注视着我那狼狈不堪的身影,直到它从视线中消失。 但是,即便如此。 万一我的视线里哪怕短暂地出现她们的身影。 万一我动摇的心,最终没能战胜一时的冲动,转身跑向她们。 ─紧紧■■■! 「.........」 我知道她们在注视着我,但我咬紧牙关,握紧拳头。 只看着前方,走着,不停地走着。 骰子被抛向空中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会掷出哪个点数。 从我说要买东西走出宿舍的那一刻起。 从我和艾莉一起搬到萨利亚帝国边境的那一刻起。 从我被冰冷的激流卷走,漂流到不知名的森林里的那一刻起─ 从我作为名叫『阿丽斯·阿卡伊亚』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 「.....嘻嘻。」 ─我变成这样,或许早已注定。 就这样,走着,走着,过了几分钟。 ─■铃. 「■■■!■■■姐■■临!呵呵■!」 「....嘻嘻,您好,大叔。我可以进去吗?」 在人潮中游了很久之后,我很快就到达了原本的目的地。 一家工艺品店,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工制品,有花朵形状的,兔子形状的,还有其他各种形状的,虽然看起来都是手工用玻璃敲出来的,但形状各不相同。 在店里,有着粗壮手臂的店主面带慈祥的微笑,欢迎我的到来。 「■■■花■■■?■■,■■。」 「.....是的。」 我用装模作样的肯定和笑容,敷衍地回应着他那些我完全听不懂的,大概是在讲解商品的话。 我并非为了参观才来这家店的,所以我径直走向了摆放着我想要的东西的地方。 我想买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一切,都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嗯...大叔,请给我那一套。」 「■■■吗■?■■,你有■■■吗?」 「....嘿嘿。姐姐给了我零花钱,我是来买的!」 四个美丽的吊坠,分别象征着太阳、树木、星星和风。 我那褪色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它们是什么颜色了,但看到下面排列着各种明度的相同形状的吊坠,我猜想它们是用各种颜色制作的,而不是单色的。 颜色的话,看来只能拜托他帮我挑了。 真是,太可惜了。 「勇敢■■■■小姑娘!」 「......嘻嘻。」 我想用明亮的黄色、深绿色、鲜艳的深红色和漆黑色,模仿她们美丽的瞳孔的颜色,给她们留下一些可以长久珍藏的东西。 对于一直在寻找能留给她们的东西的我来说,没有比这套吊坠更合适的了。 我由衷地感谢这仿佛在为我加油的巧合,用可以自由活动的右手指着那些吊坠说道。 ─请给我我说的那些颜色的。 「价格■■■■■■■■.■■■■■■■?」 「.....嘻嘻。钱在这里!大叔,您可以帮我算一下吗?嘿嘿。」 「..■■?■,竟然■多■■!」 我从怀里掏出装钱的袋子,放在柜台上。 我的眼睛就像被泪水模糊了一样,连看对方的嘴型都很费劲,所以我只能拿出零花钱,让他自己拿钱。 幸好他不是第一次接待不会算账的客人,他爽朗地笑着,从里面拿出合适的钱,把剩下的零钱放进我的口袋里。 我真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希望这位好心的他,能够得到祝福。 ─■■ 「■■,■■■■■!」 「...那么。生意兴隆,大叔。」 就这样,我顺利地买到了礼物,在店主的送别声中走出了店门。 咕噜,咕噜。就像骰子在滚动的声音。 一切,都进行得如此完美。 「....嘻嘻。」 我停在挂着风铃的店门口,看了看为她们准备的四份礼物,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包装盒里,珍藏在怀里。 外套最里面,右边两层的内袋里。 即使我死得很狼狈,我认识的艾莉也一定能比任何人都快地找到我的尸体。 我的心意,一定会完整无缺地传达给她们。 所以。 感谢她最后刺向与放礼物相反的方向,为了这位不该在这里被抓住结束生命的她,我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提示。 让她能够平安无事地,抓住第二次机会。 让她能够与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朋友重逢。 「....ㅡ,ㅡ。」 张开的嘴里,漏出了风声。 疑惑地低头看去,只见胸口开始染黑,一把锋利的刀刃扎进了我的身体。 被刺中的地方,不出所料是胸口正中央。 心脏所在的地方。 「.......ㅡㅡ。」 啊啊。 幸好,礼物没有损坏。 我认识的艾莉一定会比任何人都更快地,在黑暗的小巷里找到我的尸体。 我的心意,一定会完整无损地传达给她们。 所以。 感谢她最后刺向与放礼物相反的方向,为了这位不该在这里被抓住结束生命的她,我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提示。 让她能够平安无事地,抓住第二次机会。 让她能够与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朋友重逢。 「....ㅡ,ㅡ。」 张开的嘴里漏出了风声。我疑惑地低头看去,只见胸口开始染黑,一把锋利的刀刃扎进了我的身体。 被刺中的地方,不出所料是胸口正中央。 心脏所在的地方。 「....姐,ㅡ,姐姐...─」 「......?!」 我用尽力气,挤出最后一句话。 如果把这当成遗言,未免太可惜,太委屈了。 但对于已经把自己所有的爱和心意都表达给了我的宝贝们的我来说,遗言只是无关紧要的,是那些没能表达自己的人的无谓挣扎。 所以,姐姐。 尽量安静地,脱掉沾满鲜血的衣服。 ─去那里吧。 去那里吧? 「.....■,■■?」 ..嘻嘻。 嘻.....嘻..... .........嘻嘻。 ** 就这样,我,名叫阿丽斯·阿卡伊亚的少女。 在帝国冰冷的后巷里,被不知名的歹徒不断的刺中心脏,被杀害。 被随后赶来的,珍视的人们抱在怀里。 安静地,孤独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或发现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完成了自己的所有目标。 带着笑容,幸福地死去了。 「真是个HaPpYEND啊。」 ** NEXT-SadEnding. 「如果,她选择了其他的选项。」 ** **** 终章、SadEnd. **** 我,在人生中做过许多选择。 那些选择,分明是迫不得已的,或是即使重来一次也必然会做出的理所当然的选择。 尽管如此,在内心深处,分明… 存在着另一个没有做出那些选择的自己。 那么。 如果渴望做出不同选择的那个自己,真切地存在于此,双脚踏在这片土地上。 「那时,我做出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那,真的能称之为选择吗? 从现在开始写下的故事,是… 「啊啊....啊啊啊....!」 「不是....不是....!!」 「我,我没有想要这样的事…!」 在一个名为「如果」的虚无缥缈的名字下建立的。 「如果...如果我做了不同的选择....」 或许是事实,或许只是幻想的谎言,一个随处可见的假设故事。 韩诗雅。 这是她,做出与原本不同选择时的故事。 *** 我们在人生中,会经过大大小小的岔路口。 那岔路口,或许是根本不需要片刻的犹豫或迟疑就能做出决定的,甚至不会让人意识到那是一个岔路口般理所当然的存在。 又或许,那岔路口本身残酷而残忍,足以让站在它面前的人因挫败感而跪倒在地,茫然地凝视着它。 然而,在那些截然不同,感觉如此错误的道路上,却存在着一个共同点。 「我,该怎么办。」 「........」 那就是,即使是看似正确的选择。 即使是看似正义的选择。 在我们紧闭双眼,跨过岔路口的那一瞬间,我们总会对未曾踏足的另一边留下些许的遗憾和后悔。 正因如此,人类总是… 注视着自己未曾选择的那一边,而不是自己正在走的路,或许,人类就是如此愚蠢的生物吧。 「我该──怎么回答他们呢。」 「....爱丽丝。」 「嗯?诗雅姐姐?求求你──回答我」 。 「........」 说完这句话,爱丽丝便闭上了嘴。 原本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颤抖着、激动着的爱丽丝,她的言语也戛然而止。 剩下的,只有令人心痛的寂静,以及吞噬我内心的黑暗。 我期盼着孩子能再多解释一些,不,如果发生了什么痛苦难过的事情,我希望她能直接告诉我。我看着爱丽丝,心中怀着这样的愿望。 「.........」 「.........」 但是。 在飘浮的云朵投下的阴影中,爱丽丝只是静静地仰望着我,仿佛在催促我给出答案。 紧闭的双唇,一言不发。 一直在期盼着,我的开口。 一直以来,我所看到的,她对我们展现的温柔,都蕴藏在那青绿色的眼眸中。 但是,此刻,那双眼中除了温柔之外,还刻着坚定的意志。 我意识到,无论用何种托词,无论用何种甜言蜜语,都无法打破这片寂静。 能打破它的,只有一个。 我,做出选择。 我,回答爱丽丝的问题。 「我──」 爱丽丝说,她养了两朵花。 就像她刚刚在花园里亲手种下的种子一样,本该腐烂、破碎、被丢弃的两颗种子,她却用自己的双手,一针一线地精心照料着。 所有人都认为会放弃,会失败的两颗种子,被她成功地培育成了花朵,然后,她想把花移栽到温室外面。 但是,是因为温室里温暖的温度吗? 还是,是因为一直以来被给予的爱吗? 在温室里和爱丽丝一起长大的花,并不欢迎爱丽丝的决定。 就这样。 三方对立的意见僵持不下,爱丽丝最终陷入了苦恼,她不知道是应该就这样放任不管,还是像最初想的那样,强行把花移栽到外面。 而现在,这个问题变成了爱丽丝的疑问,回到了我的面前。 或许,这只是一个日常的对话,又或许,这只是孩子特有的想象力和童话般的疑问。 「........」 但不知为何,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却像是一个承载着沉重意义的疑问。 黑暗,深邃。 一个沉重的疑问。 「我...!」 我该怎么办。 我该,选择什么? 这样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翻江倒海。 我现在所想的,或许在日后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就像一个只会制造不安和混乱,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出现的麦高芬,或许我只是过度解读、误解了爱丽丝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举动。 直到刚才还阴沉的爱丽丝的表情,现在在我面前不自然地扬起的嘴角,以及这盛夏夜晚令人烦躁的噩梦般的场景,一切的一切。 或许,只要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就会回到爱丽丝平常的样子,只是一瞬间的画面而已。 「......」 是啊。 这样想,或许会轻松一些。 但是。 「──我.....!!」 我,不想后悔。 我,不想因为现在做出的选择,留下任何遗憾。 因为,我绝对不想在以后,因为自己当初为什么做了那样的选择而捶胸顿足,做那种愚蠢的事情。 未来的不幸,是对曾经被我忽视的瞬间的报复。 未来的后悔,也是对曾经被我忽视的选择的报复。 所以,对于拒绝报复和遗憾的我来说。 在人生中面临选择的每一个瞬间,我都必须竭尽全力,不留一丝疏忽。 我别无选择。 仿佛度日如年的一个小时。 仿佛像一个小时般漫长的几秒钟。 我经历了仿佛要炸裂大脑的抉择时间,以及仿佛要剜去心脏的决断时间。 「─就按照花朵的意愿,去做吧。」 「.....啊。」 我认为,帮助,应该在被帮助者真正需要的时候给予。 不被需要帮助,只不过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所以,即使我知道这并非爱丽丝最初的愿望,我还是说出了这残酷的话语。 ** 凝视着黎明微光的夜莺,最终被困在了小小的鸟笼里。 在那里面,小鸟渐渐地病倒,死去。 现在,这只鸟,该怎么办呢? 「来,歌唱黎明吧。」 曾经以为是岔路口的路的尽头,只有一条笔直延伸的道路。 那里,没有任何可以自己选择的新的道路。 没有任何。 从一开始,就没有。 ** 时间流逝,新的一年开始了。 或许是因为最重要的节日里,与家人团聚是传统吧。 安雅在经过漫长的思考后,最终决定返回王国。 「咦,咦?诗雅姐姐呢?在哪?还没上车吗?」 「■■,■■■!!■■■■准备■!■■■■很无聊■■■!■■只■晚了■,■■■你■烧掉■■?」 「──■■■■■■,■吃饭的力气■■■■有■■,呀■!!■■,呃!最后....行李■!!!」 ─■■ 没错,带着我、蕾米,还有诗雅和萨艾莉,以及所有人。 伴随着轻微的震动,我模糊的视野上下摇晃着。 我询问诗雅是否在,蕾米朝窗外喊了一声,然后从后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回应,听起来肯定是此刻不在场诗雅的声音,我这样推测着。 即使是能容纳五人的大马车,在这样的冲击下也会摇晃得如此厉害,可见搬运行李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果然,没有人去帮忙吗? 我坐在几乎准备完毕的马车里,把头埋进坐在旁边的艾莉怀里,这样想着。 ─■■■ 「出■■■■!准备■■■完■■■■!」 「■■!■■■!」 几分钟后。 诗雅一上车,周围扭曲的景色就开始向后退去。 顺着河流抵达的深林,相遇新朋友的西利亚村,以及现在的缪斯院。 漫长的旅程,现在也该前往最终的目的地,也是最初的出发地了。 「~♬」 「■■■■■,艾莉■?」 「....嘻嘻。」 已经无法分辨人声,完全丧失听觉功能的耳朵。 我能做的,只有用模糊不清的视野看着周围,察言观色,在脑海中拼凑着故事的碎片。 模模糊糊听到的问题,就用笑声搪塞过去;旁边走过的人说话,就用不着边际的话语敷衍过去。 在那根摇摇欲坠的钢丝上,我继续着危险的走钢丝表演。 就这样失去,被夺走。 最终,连这双眼也失去光明的那天。 「......嘻。」 我,将不再被称为人类。 还能走多远呢? 还能坚持多久呢? 启动的马车。 在前往泰西莉亚王国的马车里。 「..........」 我,笑不出来。 ** 就这样,我,名为阿丽斯·阿卡伊亚的少女。 在返回王国的温暖宫殿里,过了不知多久,最终完全失明的双眼和失聪的耳朵被所有人发现。 在心爱的人们面前,展现着一天天走向死亡的,毫无生气的丑陋模样。 最终,连「尽量不犯罪」的决心都无法遵守。 在所有人面前,哭泣着,悲伤地死去。 啊啊。 「多么,悲伤的结局啊。」 ** NEXT-End:■■■■ 「如果,她■■那时■■■■的话。」 我会带着后记,再次回来。 ** **** 终章、HoPeEnd.(完) **** 由某些人的愿望汇聚而成的故事,童话。 但是,在那些形形色色、截然不同、看似毫无共同点的童话中,也存在着唯一可以称之为绝对的法则。 那就是,踏上冒险之旅的孩子,在漫长的冒险结束后,能够与他们所爱的人再次重逢。 在宁静的田野里睡午觉,却跟着兔子来到了不可思议的国度的小女孩。 突然被卷入龙卷风,不知不觉掉进魔法之国的乡下小女孩。 为了探望生病的奶奶,穿过危险的狼群徘徊的森林的孝顺小女孩,也都是如此。 有时宏大,有时幼稚,这些故事的结局,都是勇敢的孩子用智慧和机智战胜了坏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蓝鸟,回到了珍爱的人身边。 即使那个故事的结局是女孩被狼吃掉,或者再也回不去原来的家,永远被困在魔法之国,也无所谓。 因为。 大家都清楚地看到,在危机四伏的冒险中,孩子们即使内心可能会动摇,也始终保持着善良的心,不断前进。 相信好孩子理应得到奖励,相信这个世界上最宝贵、最重要的道理的人们,一直在努力修改那些悲伤的故事结局。 所以。 「嗯?回答我,诗雅姐姐....!」 「....我,我。」 我现在要说的是。 我现在必须做的是。 不是关于要不要强行移植花朵,或者要不要按照花朵的意愿去做之类的琐碎问答。 也不是关于种子啦、花朵啦,那些无法安慰眼前悲伤哭泣的孩子的东西的故事。 而是一个理所当然到,根本无需多言的行为。 「.....我,我。」 狠狠地,我握紧了拳头。 手苍白得渗出血丝,但我没有停下。 只要能下定决心打破眼前这该死的惨剧,我还能做到比这更过分的事情。 「....我──!」 过去的我在森林里独自一人悲伤地哭泣。 失去了所有希望,屈服于折磨我的这个世界,过着随波逐流的生活。 但是,即使是那样该死的我,也有人向我伸出了小手。 ─轻轻地。 『来。姐姐,礼物!』 『.........』 一个,主动靠近我的孩子。 我通过那个孩子,看到了希望。 虽然抬起头,能够看到前方的我,面前有时会有悲伤,有时会有辛苦的事情,并不总是充满快乐和激动。 即便如此,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地说。 『喂,韩。这次讨伐,你去吧。』 『....诶!?团长大叔,不会又是把工作推给我吧?』 『....上面的人让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以前绝对连想都不敢想。 『诗雅!一起去,图书馆吧?新书到货了!』 『...泰莎,你又想让我帮你拿书吧。』 『....呿,所以像你这样眼尖的家伙真讨厌。』 梦寐以求的,无比幸福的未来。 『─姐姐,嘻嘻嘻!在温室里做的!』 『谢谢你爱丽丝!但是...那里的花,可以摘吗...?』 『啊。』 『啊。』 一个一个,获得了去创造的机会。 而且,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萨艾莉和蕾米·阿卡伊亚,还有安雅·阿卡伊亚。 泰莎和爱丽丝的父母,以及宫廷里等待她归来的人们。 数不清的人,都因为一个孩子而度过了,并且正在度过幸福的时光。 是的。 所以这,只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好孩子应该得到奖励,如此理所当然的道理。 在鲜花盛开的温室里,像过去的我一样独自一人悲伤哭泣的孩子,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获得幸福。 所以。 「──我会选择,让你最幸福的路。」 「.....什么?」 正因为,我如此决定。 因为,我选择了它。 分成两条路的岔路口。 从一开始,就不需要选择的岔路口。 在那条路上,我选择的是── 「因为,我希望你幸福。」 温暖地拥抱,我眼前的这个孩子。 并且,祈祷好孩子能够幸福。 双腿轻盈,决心无比坚定。 所以我,向前走去。 「爱丽丝。」 因为我的面前,有爱丽丝。 ** 如同迷雾散去一般,原本混沌的脑海变得清晰无比。 ─啪嗒。 「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我会选择让你幸福的路,爱丽丝。」 「啊...啊不...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回答,姐姐...!」 一步。 我朝着我们两人之间那条黑色的界限,迈出了有力的一步。 看着我一步步逼近,爱丽丝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向后退去,但随着我越来越快的步伐,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明亮的花田和黑暗的花田,以及存在于两者之间的,清晰的黑色阴影。 就在刚才,那条黑色的痕迹看起来还无法逾越,但现在,它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实体的东西,想抓住我的脚踝? 我的步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是的。 这就是,我的选择。 「我,是,让你,二,选,一─」 「─所以已经选了,爱丽丝。」 我说过,会选择让你幸福的那条路。 ─啪嗒。 「....噫?!」 看到我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来,爱丽丝像个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孩子一样,后退了一步。 但我也不甘示弱,比爱丽丝后退的距离更远地向前走去。 爱丽丝退一步,我就前进两步。 爱丽丝快速逃跑,我就全力追赶。 就像得到帮助或食物时,即使对方拒绝,也要强行把钱或零食塞进对方口袋里才肯罢休的我,你竟然想从我面前逃跑? 我会一直追着你,直到把至今为止我所获得的幸福,不,比那更多的幸福都交给你为止,绝对不会放开你。 叫我贪心鬼也无所谓。 这就是我,韩诗雅的生活方式。 「不管是移植花朵,还是让它留在原地,都无所谓。虽然我有点好奇,你想要什么....但是,如果有比那更重要的事情──」 「....不要说,别说,姐姐...!」 「──我希望你幸福,爱丽丝。」 「别说,别说!!」 迎接归来少女的温馨家人。 等待旅途疲惫的少女的热腾腾的食物。 许久未见的主人归来,小动物们撒娇卖萌。 虽然朴素,但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这才是幸福。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因为─ 「─你,有资格获得幸福。」 「....噫?!」 啪嗒。 缓缓地,恐惧地后退的爱丽丝的背,撞上了透明的温室墙壁。 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无路可退的爱丽丝露出了绝望的表情,然后看着走到眼前的我的身影,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看着这一幕,我相信,在这个距离,我的心意一定能传达给爱丽丝。 我深深地期盼着,我的想法,能够原封不动地传达给爱丽丝。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珍重地吐露出来。 「不是...不行。这,你看这...!我,只有一只胳膊...!」 「那,和爱丽丝你是否幸福,没有任何关系。」 我至今仍然不明白,爱丽丝究竟在害怕什么。 爱丽丝所说的花是什么意思,种子是什么意思,打开那扇隐藏的秘密之门,对我来说还很困难。 我只是隐约感觉到,爱丽丝认为自己的存在会给我们带来损害,而她正试图摆脱我们。 而且,我们至今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痛苦。 但是。 没有胳膊,并不是不能追求幸福的理由。 即使不能帮助别人,只能接受帮助,那也不是她应该过着不幸人生的理由。 正是我,从爱丽丝身上学到了这一点。 我,又向前迈了一步。 「东西,现在也抓不住。这样下去,姐姐们就要费心来帮我...!」 「我和她们,只会高兴,不会觉得麻烦。」 爱丽丝絮絮叨叨地列举着,因为她,我们将会遇到的麻烦。 说了又说。 但即便如此,爱丽丝带给我们的幸福的价值,也不会因为这些而褪色。 不。 反而,远远不够。 我,张开了双臂。 「耳,耳朵,也听不清了,姐姐?看。你看。一直有嗡嗡嗡的声音,一直响,一直响...!」 「我会,成为你的耳朵。成为你的手,成为你的胳膊,成为你的腿。」 爱丽丝,甚至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她说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问题,一直以来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们,都是因为这个。 我曾一度希望这是谎言,是孩子为了摆脱困境而编造的谎言,但相信了从未对我撒过谎的孩子的말,我接受了现实。 是啊,原来如此。 你一定很辛苦吧,爱丽丝。 我会,帮助你的一切。 ─一步。 「所以,跟我走吧。」 「啊....啊啊....!不是...不是这样的...姐姐...不是这样的!!」 但是,即使我感受到爱丽丝隐藏的秘密让我心痛,我也没有停下脚步。 现在,距离已经非常近了。 我和爱丽丝之间的距离,近到连一个拳头都放不下,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这就是问题,诗雅姐姐!眼睛,眼睛也开始模糊了!这样下去,我真的只会变成一个没用的孩子...!!」 「人,不是由用处决定的。」 我,一开始也是那样的。 一开始真的什么用都没有,就像萨艾莉说的那样,只是个吃饭的家伙。 但是现在呢? 大家都知道我成功了,自己赚钱,也到了受人尊敬的地位。 这都是,你的功劳。爱丽丝。 ─啪嗒。 然后我迈出了最后,最后一步。 「现在真的,只会成为姐姐们的累赘!」 「──不是累赘!!!」 「啊?!」 我大喊着。 紧紧地,抱住了爱丽丝的身体。 比起温室的温暖,爱丽丝略低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了我的身上。 啪嗒啪嗒,爱丽丝用她唯一的一只胳膊无力地推着我,求我放开她,但我无视了她的请求,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别想逃,爱丽丝。 我还想,告诉你很多故事。 善与恶。 对与错。 好与坏。 这一切,在这里都没有意义。 拥抱哭泣的孩子,抛开那些烦人的想法。 难道不是人类应该做的,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我说。 「爱丽丝。其实,我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了」 「.....啊?」 突然的坦白。 至今为止,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事实。 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只属于我的回忆。 我静静地,清晰地,一帧一帧地读着那十八张胶片。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突然,就遇到了你。」 「.....为什么?」 曾经,我以为我的第二次生命只是个诅咒。 被困在쳇바퀴里,进退两难,只能随着周围的运转而运转的人生。 在周围的一切中都找不到价值,在我自己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上掂量着活着的人生。 我以为那只是为了折磨我,而存在的诅咒。 「已经痛快地活过一次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为什么?」 「所以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只是追逐着乐趣,就走到了今天....」 ㅡ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明白了自己必须在这个不知名的世界开始第二次生命的原因。 如果,这是世界为我和爱丽丝安排的命运。 我真想大声地,对世界说一声「干得好」。 「我会为了你,活下去。为了你的幸福,为了你能够笑着活下去。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就把我的幸福分给你。」 「......为什么,对我...」 「ㅡ因为我喜欢你。」 曾经以为没有理由的第二次生命。 但是,世间万物皆有其存在的理由。 我明白了这一点。 第二次生命。 「看来这,是为了我而存在的祝福啊。」 「.......怎么会...怎么会....」 我,决定了。 我,坚定了在这个世界的目标。 我生命的价值。 我今后要履行的,使命。 一切。 都由我,来选择。 「所以,爱丽丝。」 「...........」 别哭。 你,笑起来最漂亮。 ** 就这样,我们,名叫韩诗雅和阿丽斯·阿卡伊亚的两个女孩。 在空无一人的温室里,紧紧相拥,放声痛哭。 疲惫袭来,我们相拥着睡在花田上。 带着千疮百孔,彼此还不能完全了解的残缺的故事,落下了帷幕。 静静地,却又温暖地。约定着,坦然面对未来未知的一切。 在迟到的归途中,在前来迎接我们的大家面前。 既不哭,也不笑,带着无比温暖的表情。 「诗雅姐姐,是笨蛋。」 「...哈哈。」 「...不懂人心的,笨蛋。」 期盼着,未来。 什么,都没有解决。 所有的真相还没有揭开面纱,由千百次轮回的锁链所创造的黑暗仍然深藏在水面之下。 但是,小小的烛光,即使风一吹就会熄灭的微弱火光,却在黑暗中闪耀着光芒。 在只有零存在的那个地方,一这个数字,被重新树立了起来。 名为生命的一。 ** Episode4.再会。 完。 「这个结局太不负责任了,既不算是幸福,也不算是悲伤。」 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真正确定下来的。 但是,正因为如此不负责任,如此未知。 这个结局的名字才能被称为──希望。 就像,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的。 正因如此,可以想象里面装着一切的。 真正的魔法盒子,一样。 ** 「苦涩又甜蜜的故事,到此为止。」 大家好,我是作者여실정행。 「不重视生命价值的少女,和曾经失去却又找回生命价值的四个少女的故事,大家看得还满意吗?」 能够这样结束这部小说,我感到非常高兴。 「这之后,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呢?」 80多话。4章的小说。 对我来说,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但对读者们来说,或许只是一段短暂的时光。 「剩下的人,这之后会做些什么呢?」 从上传第一章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一天放下过这部小说。即使没有动笔的日子,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接下来的内容。 虽然曾经想过放弃,虽然这部小说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我还是要感谢所有一直陪伴我走到这里的人。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从阿丽斯,到诗雅和艾莉,再到蕾米和安雅。 这部小说里出现的所有人物,都是我的化身,也是我自己。 「就像最开始的结局一样,大家可能会走向灭亡,也可能像第二个结局一样,暂时地获得幸福,或者像最后一样,两者都经历。」 他们只为我而生,我也只为他们而生。他们行动,我记录,我记录,他们行动。 堂吉诃德的作者说过的话,真的就是那样。 我,爱他们。 「因为,他们可以做任何事。」 这部小说的内容只有一个,就像在第一章写的那样,如果所有人都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会发生什么,从这个小小的假设开始。 被贬低到极致的生命价值。 我想描绘这样的人,即使手会断掉也要去救别人,即使要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阻止别人手断掉。 嗯,或许是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吧。 「想做的,不想做的,都可以做。无论他们选择什么,都是他们的自由。」 说实话,我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我只是想写我自己想写的内容,想融入我的人生,所以我觉得不会有人对这种独特又乱七八糟的内容感兴趣。 「或许听起来很不负责任,但比起『从此以后,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样的结局,为什么那种结局更美丽,更像是真正的幸福呢?」 但是,随着读者们的关注、应援、鼓励和建议越来越多,我感觉我的价值观发生了变化。 只要真心实意地写自己想看的小说就可以了,这个谁都知道的想法。 「那是因为,那才是真正的人生,不是吗?」 未知。 它比什么都可怕,但也比什么都好。 「那么。」 那么。 「在这里,五个人的故事落下了帷幕。」 小说,到此结束。 「阿丽斯也好,艾莉也好,诗雅也好,蕾米也好,安雅也好,都会走上各自的道路吧。」 虽然之后还会有后记和番外,但名为『阿丽斯』的少女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那么。 「对所有阅读我小说的读者们。」 长时间以来,阅读我小说的所有读者们。 「真的,非常感谢。」 非常,感谢大家。 ** ** 啪嗒,啪嗒。 人迹罕至的城市上空,被黑青色的暮色浸染。 像鬣狗一样在街上游荡,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的拾荒者们,在昏暗的小巷里虎视眈眈地寻找猎物的流浪汉们,都像是约好了一样,回到了自己的窝里,紧紧地关上了门。 世界被黑暗笼罩,人性消失殆尽,黄昏时分开始了。 连最起码的栖身之所都没有的流浪者们,像飞蛾扑火一样聚集在发出微弱光芒的路灯下,闭上眼睛,祈祷着这个夜晚快点过去。 没有规则和秩序的老城区。 那里的一天,也即将结束。 但是,不幸的是。 真的,很不幸。 ─啪嗒,啪嗒! 「──哈,啊。」 我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一步,一步。每走一步,痛苦就更新一次。 真希望能够习惯。 像被烧红的铁签不断穿透身体,像有人从腹部伸进手来翻搅我的内脏,这种痛苦,即使想习惯也绝对无法习惯。 说这种痛苦已经习惯了的家伙,要么是感觉疯了,要么是脑子疯了,肯定两者必居其一。 最终,在持续不断的痛苦的纠缠下,为了不发出声音而紧闭的嘴唇张开了,呻吟声从中泄露出来。 哈啊,一声小小的呻吟。 如果不仔细听,就会被忽略,消失在风声中。 但对我来说不幸的是,对于以寂静的街道为生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路标。 ─啪嗒,啪嗒!! 「───就在附近!!」 「......ㅡ,ㅡ。」 操,疯子。 只是,发出了一点小声音而已。 像僵尸群一样从周围逼近的脚步声,我强忍着没有骂出声来,只是在心里咒骂着。 此刻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那个该死的家伙的身影。 『...你....这,个....杂....种!?』 『哈哈。这,效果真好啊?嘛,姐姐也是人嘛。被刀捅了,就算是姐姐也没办法──只能死。』 噗嗤,一下。 前一秒还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姐姐地对我宣誓效忠的家伙,下一秒就咧嘴笑着,在我的肚子上捅了一刀,那变脸的速度真是让我目瞪口呆。 甚至在刀子刺进肚子里的那一刻,因为太过震惊,我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不。 或许,我感觉到的,是背叛。 该说是幸运,还是该说从一开始就倒霉。 总之,多亏了附近几个手下的帮助,我从那里逃了出来,但看来那疯子比我想象的准备得更充分。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一年前?两年前?还是,从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推移,追捕我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操。 「.....ㅡ....ㅡ。」 虽然传闻说他有点可疑,但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一直作为父亲身边的干部表现出色,所以我的怀疑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淡化。 结果,父亲一去世,他就开始动手了。 从他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开始,我就应该察觉到的── ──啪嗒! 「.....!?」 啊。 ─砰! 「.....ㅡ,咳ㅡ...!?」 一瞬间,踩到石头,脚步踉跄,我没能保持住平衡,直接摔倒在地。 无人管理,杂草丛生,长到成人腰高的公园边缘。 幸好地面是橡胶之类的材质,可以吸收冲击,所以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但即使是这么小的冲击,对我来说也像是巨大的打击。 当然,被我用手捂住,勉强止血的腹部伤口,也清晰地传来了疼痛。 ─蠕动,蠕动。 「.....ㅡ....ㅡㅡ!!」 我像被踩到的蚯蚓一样,在地上扭动着身体,痛苦地呻吟着。 操。 真他妈的。 回去之后,全杀了。 回去之后....全部....! 「......ㅡ!...ㅡ!」 ─狠狠地。 我咬着舌头,用痛苦来压制痛苦,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我,为了防止他们听到我摔倒的声音而追过来,爬进了杂草丛生的花坛里。 这漆黑的夜色,会暂时遮蔽我的身体。 可惜,我没有手机之类的可以求救的东西。 叫我去的那个家伙也真是考虑周到,进门的时候就让我交出了手机。 虽然觉得有点可疑,但因为他没有收缴武器,所以我就以为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没想到这成了我的败笔。 嘛,就算有手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打电话或发短信。 「.........」 我的手沾满了鲜血,不停地颤抖着。 嘴里,只发出微弱的呻吟。 别说打电话了,就连握住手机都很困难。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 原本洁白的衬衫已经破烂不堪,正中央的地方,流淌的鲜血和沾上的泥土混在一起,脏兮兮的。 虽然没有伤到重要的脏器,但这样的伤口,肯定撑不了多久就会倒下。 而且,那些可以救我的命的黑诊所,肯定已经被那家伙的手下占领了。 毕竟那家伙,脑子很好使。 真他妈的,脑子好使。 「........」 我,在心里接受了死亡。 坦然地接受,即将到来的终结。 即使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认输,我也无能为力。 虽然我不是什么天才,但也不是笨蛋。 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扭转局面。 无论我多么愤怒,多么憎恨,都无法解决这个无解的问题。 「...星星真亮啊,操。」 所以。我没有后悔,而是抬起头,看向天空。 现在,傍晚的余晖也消失了,在这个没有任何光源干扰的地方,我欣赏着缀满天空的星星。 我在心里发誓,会在地狱里等着那个杂种。 先去那里,占个视野最好、最热乎的地方。 我把那个家伙的脸,一个一个地套在星座上,一边킥킥地笑着,一边在想象中感受着痛快。 「.....哈啊。」 就这样。 我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后。 「──姐姐,你在那里做什么?」 「─?!」 略显稚嫩的。 在这个地方,不应该出现的女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就是,我和那个孩子的第一次相遇。 [「喂...!呜!!这,哪,里,看,得,出,来...是医院..!?啊,操,真他妈疼!!至少,没,去,错,地方..!!「] [「.....嗯?这里,不是医院吗?「] [「这里是'动物医院'啊...!呜,操..!竟然,有,这种,地方..?「] 现在还没有名字,但她说希望我叫她『阿丽斯』。 [「...阿丽斯。今天,又捡了什么回来?「] [「嘿嘿,美香姐姐~我捡到一只受伤的动物!「] [「前天是豹猫,昨天是野猪,今天是....人。明天会带什么回来...唉,先把那个人带进来吧。「] [「好嘞~「] [「...我的,意见,你,根本,没,听──呜?!「] 和一个有点特别,说得难听点就是脑子有点问题的少女的相遇。 [「是姐姐~!""阿丽斯姐姐~!""姐姐,哪里受伤了吗!?""我带了个奇怪的姐姐回来~!""旁边是...什么,人...「] [「──这里,是我的宝藏。「] [「.....你。「] [「为了被抛弃的孩子们,我自己的'孤儿院「!「] 那,便是开始。 ** 888.僵尸与少女之章(1) =*=*=*=*=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人形的生物,正在啃食着同样人形的生物。 「该死─!华敏,妍伊!都别回头,快跑!!」 「什、什么,贞恩!?那些家伙,刚才明明附近一个都没有!为什么突然,一下子涌过来了!?」 「我哪知道──!?都抄起家伙,别愣着了,快跑!」 红色、白色、黄色,然后又是红色。 四面八方,目光所及之处,世界都被干涸的脂肪块和沾满鲜血的手印所覆盖。 「怎么回事!它们越来越多!?难道,这附近的家伙全都聚集过来了吗!?」 「现、现在怎么办,贞恩学姐?!我们刚才走过的路,也都被堵死了…!!」 「卧槽....卧槽....!!」 本该安息于另一个世界的尸体,打破了自然法则,在街道上游荡。 如同宗教描述的地狱降临人间,不,甚至地狱也无法形容眼前这恐怖的景象。 就在即将被那些蛆虫蠕动的家伙抓住吃掉的千钧一发之际。 ——嗒,嗒! 「──快进来,姐姐们!」 「「.....?!」」 我们就像电影里的场景一样。 刚才还紧闭的大门,从打开的缝隙中探出一个脑袋,一只小巧的手向我们挥舞着,招呼我们进去。 「嘻嘻~姐姐们。快点,快点!」 「──女、女孩?」 我们,遇见了一位小女孩。 是因为我当时过于紧张,产生了吊桥效应,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现在的我已经不得而知。 从头发到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如果这是在梦里,我或许会把她误认为是精灵。她的美丽和神秘,让我心跳加速。 我呆呆地站在路边,甚至忘记了丧尸群已经逼近眼前的险境。 「....好漂亮。」 我不禁,喃喃自语。 这是世界走向毁灭之时,十八岁的我,李华敏,记录下与那个浑身雪白的女孩度过的四十二天的点点滴滴。 绝对不能忘记,绝对不应该忘记的。 对我来说无比珍贵的,四十二天的日记。 ** ** 那天,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比起思考几年后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更关心后年自己会考上哪所大学。 比起几个月后举行的期中考试,更担心一周后课堂上的小测验。 比起明天下午之前要交给补习班的作业,更纠结今天中午在小卖部吃什么。 就是这样一个,用『理所当然』来形容再合适不过的日子。 『────啊啊啊啊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或许是某个我认识的人发出的,我不知道是谁。 世界就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谎言一样,瞬间走向了终结。 而我至今为止思考的、担心的、纠结的这一切,全都。 像被海浪冲刷的沙滩上的城堡一样,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那时,我才知道现实有时比谎言更像谎言。 从我们出生,拥有意识开始,实际上已经付出了我们半辈子心血的教育,那些知识和经验,在灾难面前毫无用处。 留给我们的,只有身边偶然一起的我的朋友、比我低一届的社团后辈,以及逃跑途中顺手从便利店里拿的、塞得乱七八糟的食物,装在一个沉甸甸的书包里。 ——砰! 『孩子们!这里能看到的,都先装进去!』 『....那、那个,贞恩学姐?华敏学姐?这、这样随便拿走,真的可以吗?』 『哎呀,快拿!我之后会付钱的,就算卖肾也行,先装进去再说!』 『嗯...要是出事了就说是贞恩的主意.....妍伊,先装进去再说。贞恩啊,你没啥病吧?听说器官还挺值钱的。剩下的钱给我。』 『——你这混蛋!?』 我们能拿到这些仅有的食物,也多亏了我们之中性格最泼辣的贞恩。 当时事情刚发生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强的现实感,现在已经抛到九霄云外的道德感,那时还满满当当。我和妍伊只是犹豫不决,不敢轻易下手。 但是,贞恩不一样。 她对犹豫不决的我们说,之后如果出了问题,她会承担所有责任,让我们先把书包里的书都倒出来,装满罐头和可以在常温下保存的方便食品。于是,我们开始挑选自己平时想吃的东西,塞进书包里。 之后,妍伊提议我们去一个视野开阔,方便观察周围情况,并且有多个出入口,可以应对突发情况的商场大楼避难。我们都同意了,然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躲了起来,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现在想想,这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虽然年纪小,但妍伊不愧是年级前几名的学霸。 总之,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迎来了第一天。 我们坐在商场的顶层,盼望着救援队的到来,偶尔会对提议拿食物的贞恩说些「你是我们的英雄!」之类的无聊话。 『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在等待像你这样的朋友了。』 『....我从一开始就相信贞恩学姐。』 『你们这些混蛋!还有没有人性?』 她回敬我们的脏话,虽然短暂,却让我们忘记了困境,感到轻松愉快。 或许,为了这一刻,我们才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努力让自己笑出来。 ——嘎啊啊啊! 『恩、恩智..!你、你这是怎么了!!啊、啊!住、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 刚才还说说笑笑,比谁都亲密的同伴,突然间就变了,开始互相撕咬,那惨烈的景象,为了把它从脑海中抹去。 『妈妈...!?妈妈,怎么回事!旁边是什么声音!!』 『父、父母...不接电话...』 『.........』 为了不去想联系不上的家人,不去想象他们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哈哈。」 『救、救命.....!求求你,救救我——!!』 「「——哈哈哈哈哈哈!」」 为了不去理会楼下那些被丧尸抓住,眼球充血,尖叫着求救的人们的哀求。 我们只能不停地说话,说话,必须说话。 扯着嗓子喊,直到哭不出来,为了不去看周围,我们只能看着彼此的脸。 相信一切很快就会好转。 相信这一切都会以新闻里短短的一行字结束,然后回到原本的日常生活。 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 『学、学姐...那里,大楼...着火了。』 呈现在我和我的朋友贞恩,以及我的后辈妍伊面前的。 只有越来越少的幸存者,越来越多的丧尸群,以及远处燃烧着的大楼,冒出的滚滚浓烟越来越多,这绝望的现实。 没错。 事情发生已经半个月了,本以为应该平息下来的事态,却陷入了更深的混乱。 时间一天天过去,准备好的食物已经消耗了一大半,我们意识到,与其期待救援,不如担心一周后吃什么。于是,我们决定离开避难的商场,前往可能有更多食物的大型超市。 我们觉得,大多数人应该也和我们一样,所以或许能遇到其他的幸存者,这也是我们行动的动力,或者说,我们希望在那里能见到失联的父母。 即使,这只是徒劳的希望。 就这样,我们根据这段时间在楼顶观察到的丧尸的大致位置、数量和行动模式,做了简单的计划。 花了两天时间,收集了路上可能会用到的武器和装备,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然后踏上了旅程。 但是。 和我们从窗户里看到的不同,走出商场,我们面对的是,如同海浪般汹涌而来的无数丧尸。 就这样,我。 不,是我们。 ——嗒。 「——遇见了你。」 「呜...姐姐们,辛苦了。」 「...哈哈。」 我看着依偎在我怀里,仰望着我的小女孩,喝了口水,润了润因为说了太久的话而有些干燥的喉咙。 盛在透明玻璃瓶里的,虽然有些温,但很干净的水。 咕咚一声,我喝下了久违的瓶装水。 但是,不知为何,喝下去的水,却苦涩无比,又咸又涩。 没错。 「真的,辛苦了。」 「......哈...哈....」 「——现在没事了。没事了,姐姐。」 真的,苦涩到,我不禁流下了眼泪。 =*=*=*=*= 888.僵尸与少女之章(2) =*=*=*=*=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原本以为是危机四伏的境地,却给我们带来了转机。 当然,如果一开始危机就没有降临,那就更好了。 ─咚,咚。 「谢谢!多亏了你,我们才活了下来。」 「─嘻嘻。没什么啦。来,姐姐们!这边走!」 我和贞恩,还有妍伊,在一个善良孩子的帮助下,戏剧性地从丧尸群中逃了出来。 一边道谢,我们一边跟着孩子招手示意,穿过紧闭的大门,进入了一栋有着醒目蓝色屋顶的住宅。 砰,砰。 紧闭的铁门和围墙外,丧尸群的嘶吼声不绝于耳,即使我们已经进了屋,这声音也依然没有停止。 然而,即使是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我们的内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比起之前丧尸近在咫尺,伸手就要抓住我们的情况,进入这由厚厚的混凝土和坚硬砖块围成的房子里,无疑给了我们莫大的安全感。 想到这一点,现在门外传来的撞击声,也只不过是丧尸们无法进入的懊恼罢了。 总而言之,就是这个意思。 活该─小样儿们。 ─砰,砰,砰,砰! 「【■■■■■■!】」 「【■■■,■■■■■!!】」 「.........」 就像雨点敲打着窗户一样。 他们腐烂的手掌拍打着门,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直到我们锁上大门,进入房间,这声音才停止。 咚,咚。 持续不断地。 『【■■■!】』 「........」 ....持续不断地。 如果这令人厌烦的声音停止了,那就意味着两种可能。 要么是丧尸们敲门敲累了,放弃了抓捕我们,转而去追逐其他幸存者。 要么是保护我们的围墙承受不住丧尸的冲击而倒塌,这栋原本让我们感到安全的房子,变成了我们的坟墓。 我们的死亡,或者,不知名路人的死亡。 残酷的两难选择,二者其一。 而无论哪一种,最终都意味着某个人的死亡。 嘛─ 那是那,这是这。 ─窣窣。 「呜啊...贞恩啊,我要死了啊.....」 「别跟我说话,华敏。我,没力气回答...」 「说,说,说,说,说──」 「.....你,起来我就杀了你。真的。」 现在是时候把死亡般沉重的想法抛诸脑后,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和贞恩都因为劫后余生的安心感而全身放松,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双双瘫倒在玄关前,上演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滑稽戏。 只有懂事的妍伊,独自一人挺直腰板,抬起头,和救了我们的小女孩交谈着。 「嘻嘻~姐姐们,很累吗?我,我给你们拿点喝的!在这里稍等一下哦?」 「拜托了....那个,嗯...小朋友,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啊。首先,我的名字是『善于妍』。朋友们都叫我妍伊。旁边躺着的两个人是我的前辈,李华敏前辈和朴贞恩前辈。」 「.....嗯。」 妍伊替我们做了自我介绍。 小女孩环顾了一下我们,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回答道。 一字一句。 为了避免传达错误,字正腔圆地。 「──熙雅。我,我叫熙雅。以后请多多关照,妍伊姐姐!」 「...嗯!请多多关照,熙雅!」 嘛,虽然妍伊一个人在那里装模作样。 但即使是这样说的妍伊,也和我们一样,跪在地上,仰望着小女孩。 于是,我们跟着这个名叫熙雅的白皙小女孩,进入了这栋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宽敞的房子。 就像过年回老家时,会去亲戚们一起居住的大房子一样。 在紧急情况下,我们根本没有时间环顾四周,只能跟着小女孩快速进入屋内,但即使考虑到这一点,这栋配备了多个卫生间,甚至还有浴缸的房子的规模,也足以让我们所有人感到惊讶。 当然,惊讶归惊讶。 「嘤嘤...贞恩妈妈,我好累。给我水。」 「....滚开,小崽子。还有别撒娇。杀了你哦?把你扔给丧尸吃哦?」 蹭蹭─ 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把自己埋进客厅地板上毛茸茸的地毯里。 一周的口粮和包括木棍在内的各种武器。 还有为了防止被咬而穿的厚厚的皮衣,即使在还残留着些许凉意的春日里,也足以让我们精疲力尽。 「─当当!姐姐们,熙雅拿水来啦....呃.....?呃,姐姐们,哪里不舒服!?为什么都倒下了!?」 「啊,熙雅来了啊。谢谢你啊...但是我们现在连动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放在那里就好,我们等会儿再喝。还有,那边那两个人不用管她们。」 因此。 咕噜咕噜,我和贞恩就像在聚餐上喝得酩酊大醉的大学生一样。 狼狈地倒在地毯上,像毛毛虫附体一样扭来扭去。 在旁边,妍伊双手捂着通红的脸,低着头。 对不起,熙雅。让你看到我们丢脸的样子了。 所以,请不要那样看着我们。 「真是,丢人现眼的선배들.....」 「......嘻嘻。」 看到这一幕的熙雅,尴尬地笑了笑。 就这样。 短暂的、充满波折却又平静的休息时间过去了。 或许是因为在与世隔绝、停滞不前的日子里,我们渴望新的邂逅。 「我们──」 我们一边咕咚咕咚地喝着这个看起来比我们小几岁的孩子拿来的水,一边在坐下来的熙雅面前,开始讲述我们的故事。 从我和贞恩、妍伊的简单介绍开始。 我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又经历了怎样的惊险。 还有,刚才为什么要被丧尸追赶。 那残酷的过去,一切的一切。 现在想想,我们当时说的话,根本就不适合在一个孩子面前说。 只会让人不快,只会唤起黑暗而痛苦的回忆,根本就不应该在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面前说。 孩子也一定,见过那样的景象吧。 但是。 我们当时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根本无法进行如此理性的思考。 ─咚。 「──就这样,在楼顶上听着人们的尖叫声....我们....我们....!」 「......嗯。我在听着呢,华敏姐姐。」 虽然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可是,툭,一句无心之言,却像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在汹涌澎湃的情感风暴中,我们忘记了面前倾听我们故事的是个孩子,开始倾诉我们的一切。 「我也...!我们也!想救他们...想救,他们啊...!」 「...是这样啊。」 随着故事的进行,情绪逐渐高涨,说着说着,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有时会抱着说要听故事而依偎过来的孩子,放声大哭。 有时会感受到孩子特有的、近乎滚烫的体温,从而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我们就这样,把无人知晓的故事,倾诉给了这个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小女孩。 我好辛苦啊。 我们,一路走来真的好辛苦啊。 只是,想说出这句话。 只是,想得到一句辛苦了,想得到对我们一路走来的慰藉。 「──就这样,我们遇到了你。」 「...嗯嗯。是这样啊。」 小女孩没有抱怨说不想听。 反而带着灿烂的笑容,认真地听着我们的故事,不时地点头附和。 我们就在这个孩子面前,释放了压抑在心底的悲伤,分享了积压在心中的痛苦和伤痛。 但是,当时的我们忽略了一点。 「真是,辛苦了。」 「......哈...哈....」 「─现在没事了。没事了,姐姐。」 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不,哪怕只有一个人。 想过要听一听,孩子的故事。 当时我们并没有注意到,在这宽敞的房子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恢复了平静,能够冷静下来之后,在四处闲逛时,才察觉到这种异样。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贴着淡雅的象牙色壁纸的地方。 挂着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中的人们光彩照人。 照片的左右两边,站着疑似小女孩父母的人,他们穿着整洁的衣服。 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典型的韩国人长相,他们似乎有些害羞,微微侧着头,避免眼神交汇。 但是,即使如此,两人脸上淡淡的红晕,以及他们之间自然流露出的距离感和青涩,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然后。 「.....熙雅?」 在两人之间,站着一个有着雪白头发的孩子,用双臂紧紧地搂着两人的胳膊,笑得无比灿烂。 紧紧地。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即使隔着照片也能清晰地看到熙雅抓住他们胳膊的地方留下的褶皱。 那紧紧抓住,仿佛绝不放手的架势,让人觉得这张照片的主导者,或许不是旁边害羞的两个人,而是这个小女孩。 脸颊上带着可爱的酒窝,因为能和家人一起创造美好的回忆而露出灿烂笑容的孩子。 这本身就像一件展现了美好亲情的艺术品。 『【──■■■■■■!!!】』 「.........」 又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想起令人心酸的悲剧故事的作品。 为什么这么大的房子里,只有一个小女孩独自生活? 照片里疑似父母的两个人,把孩子留在这里,去了哪里? 这个孩子,是如何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还能露出如此天真的笑容的? 在平常的日子里,我们根本不会在意这些问题,随口一问,就会得到诸如两人去旅行了,或者出差了之类的,平淡无奇的回答。 ─咚! 「─姐姐们就用这个房间吧!嘿嘿,被子够吗?」 「「「........」」」 但是,我们终于意识到了,虽然为时已晚。 或许,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得出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我们谁也。 不敢开口问正在衣柜里翻找被子,脸上带着笑容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已经错过了提问的时机,心中充满了茫然和愧疚。 或许是因为现在再问,已经没有勇气开口,仅仅只是因为这个简单的理由。 「.......嗯。这里,足够了。」 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已经错过的时机继续流逝。 熙雅,你还好吗?这短短的一句话,我们也问不出口。 只是,紧紧地闭着嘴,保持沉默。 =*=*=*=*= 888.僵尸与少女之章(3) =*=*=*=*= 「─在这里想吃什么,就尽管吃吧!」 「....哇。」 「太棒了。这些,要多少钱啊。」 嚎啕大哭一场,在孩子面前尽情丢脸之后。 跟着说有东西要给我们看的熙雅进去的地方,居然是堆满了食物的储藏室之类的地方。 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一个没有监护人的小孩子能够独自生存下来,是有原因的吗? 那里虽然都是些蔫了吧唧的东西,但蔬菜水果都没有腐烂或变色,还有咖喱粉之类的固体食物原料,甚至还有熏制和腌制的肉块等各种各样的食物。 可能是因为停电了,调节温度或循环空气的设备大部分都没有工作,真是可惜。 多亏了阴暗的地下室位置,仓库里即使没有其他设备也寒气逼人。 初春的季节和仍然保持的低温,使得即使放在常温下也容易腐败的食物至今也没有腐烂,保存得很好。 当然,由于存放时间长了,有些东西开始出水腐烂,但那种程度吃了也不会死。 托熙雅的福,我们面对着堆积如山的食物,目瞪口呆地张着嘴。 大型超市,就在这里啊。 「....那,熙雅。这里的东西,真的可以吃吗?」 「嗯,妍伊姐姐!我一个人,反正也吃不完...嘻嘻。也有我不喜欢吃的。」 妍伊小心翼翼地对熙雅说。 如果没有感到内疚或抱歉,那就是在说谎。 不。不是因为是我们,而是任何一个有正常价值观的人都会感到内疚。 即使对于身材娇小的熙雅来说,这分量也太多了,即使放着不管最终也会被扔掉,但我们这些高中生抢走孩子的食物是事实。 我们只有一些难以下咽的罐头,根本没有能力给予适当的回报。 因此,妍伊也多次问熙雅真的可以吃吗.... 「如果姐姐们吃的话,我也很高兴!」 「........」 孩子说没关系,反而还拜托我们吃。 唉,那能怎么办呢。 「...我们会好好吃的,熙雅。」 「谢谢...真的,谢谢。」 最终,厌倦了连续吃罐头和方便食品的人是我们。 我们判断继续拒绝也是失礼,便怀着对孩子的感激,苦笑了一下,走向久违的新鲜食物。 就这样。 我们闻着从蔬菜中飘来的清新草香。 兴奋不已地想着,既然要用很多蔬菜,今天晚上就做咖喱吧── 啊。 「──喂。话说,这里谁会做饭?」 「「「.......啊。」」」 ─啪嗒。 就像按下了视频的暂停键一样。 看着保持着走路姿势僵住的两个人,我想。 看来,危机还没有结束。 「........」 ...怎么办。 我,也不会做饭。 呼呼,一阵略带凉意的地下室的风,从我们之间掠过。 ** ─啪嗒。 「姐姐们!好吃地吃吧!」 「「「「...........」」」」 母亲。 我今天,犯下了丑恶的罪行。 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的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呢。 救赎,真的存在吗? 我,真的不知道。 「贞恩。我,好像是个垃圾...」 「....是啊,华敏。人类居然可以堕落到这种地步。」 「华敏前辈,睁开眼睛!贞恩前辈也请起来!没关系的!虽然在孩子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被安慰,还因为不会做饭让孩子帮忙做饭...但是,活下去的意义还是有的吧....?不对,有吗?」 就连努力鼓舞士气的妍伊也接连崩溃。 我们三个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趴在桌子上,面前摆放着孩子煮好的金灿灿的美味咖喱。 煮好咖喱的熙雅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头上仿佛飘着个问号,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们。 没什么,熙雅。 只是,对人生感到迷茫而已。 话说回来。 三个女高中生聚在一起,居然没有一个人会做饭。 是只传授特定领域知识,而对其他领域知识冷落的现代教育的弊端吗? 也许所有学校都应该减少文化课的比重,增加技术家庭课的比重,学习烹饪。 虽然说人的价值不取决于用途... 但这样一无是处,简直就是作为人类的失格吧。 「....不过,我会煮拉面,华敏前辈。」 「我们家小狗也会,妍伊。」 我无视了妍伊那不像样的辩解。 做饭一定要用秤和量杯什么的,真是无稽之谈。 那只是化学实验,能不能称之为烹饪都值得怀疑。 看来可怜的妍伊的脑子,已经被学习啃食殆尽了。 不过,至少会煮拉面的妍伊已经是仙女了。 真正的问题,就在旁边。 「.....看什么,华敏。」 「没有,只是觉得很神奇。」 人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保鲜膜遇火不会融化啦,汤汁越煮越淡啦,我试探性地问了她一些烹饪知识,她给出的答案简直是故意答错。 我抱着希望,希望她是在开玩笑,看向她的脸,却发现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我意识到,这孩子是认真的。 当然,我太震惊了,就问贞恩这辈子什么时候碰过厨具。 她给出的回答是,在玩做饺子的flash游戏时碰过,真是旷世奇葩的回答。 我叹了一口气,捂住了头。 看来,我今天亲眼目睹了人性的扭曲能达到何种程度。 嘛。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至少,我会做酱油拌饭,算我赢吧。 「─啊。这有点,过分了吧前辈。」 「喂,姓李的。少废话,把旁边的菜端过来。」 「.....是。」 咔哒,咔哒。 盘子碰撞的声音,在餐桌上此起彼伏。 太过分了。 顺便说一句,孩子做的咖喱好吃得要命。 要是不好吃就好了,从香味开始就叫嚣着『我倾注了满满的爱意,所以超级好吃哦!』的美味咖喱,让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开始反思自己的厨艺。 后来,为了争夺剩下的几勺咖喱的归属权,还发生了一场争论,但那就略过不提了。 「嘻嘻。谢谢你们吃得这么香!还有材料,要我再做一些吗?」 「...不用了。是我们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所以,求求你,别再说这句话了,熙雅....」 「??嗯?我知道了,华敏姐姐!」 每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了伤痕。 因为那真是一场,惨烈的战争。 ** 「晚安~!姐姐们!」 「嗯。熙雅,你也晚安~」 「熙雅,我是在做梦──哇!?」 温暖而美味的食物,本身就具有一种奇妙的魔力。 让吃的人欢笑,忘记心中悲伤和痛苦的魔力。 啪嗒一声,照亮黑暗的手电筒失去了光芒。 我们都躺在黑暗的房间里,排成一排,面带微笑,为了消除疲劳而沉入梦乡。 我想起了。 堆积如山的食物,即使我们四个人吃住,估计也能撑上好几周。 不再是充满丧尸嘶吼的空间,而是铺着柔软垫子的房间。 还有。 「........」 期待着明天太阳升起而入睡的,我们三个人的身影。 在漆黑的黑暗中,我们发现了一丝光明。 在一片迷茫的未来中,我们获得了缓慢前进的希望。 这一切,都多亏了一个向我们伸出援手的孩子。 一开始,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脚下有什么。 有时会踩到地上的东西而踉跄,有时会撞到没看到的墙上而捂住额头。 不,肯定就是这样。 「....・・・」 但是,即使如此也没有放弃。 只要一直睁着眼睛,努力去看这个世界。 就会发现漆黑的房间里,其实有微弱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 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会慢慢地捕捉到房间里物品的轮廓。 「....有点困了。」 我打了个小哈欠,闭上了眼睛。 睡意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丧尸爆发后,第19天。 与自称熙雅的孩子相遇的。 值得纪念的,第一天。 ** =*=*=*=*= 888.僵尸与少女之章(4) =*=*=*=*= 「华敏…!快点…!」 「..........」 逃跑吗,还是战斗吗? 我凝视着眼前存在的红色怪物,陷入了深深的苦恼。 如果现在转身逃跑,虽然旅行中获得的无数东西都会在一瞬间化为泡影,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之后当然会有艰难的旅程,但那可以从头再来,一步一个脚印地积累。 如果重复走一遍已经走过的路,辛苦和时间也会减少。 但是。 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我。」 如果我,能克服一点恐惧,与怪物战斗的话。 以人类最后的堡垒,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进行这可能是人生中最大也是最后一次的赌博的话。 一起克服苦难的同伴,充满回忆的武器,现在也跟在我身后的宠物,我建立的所有羁绊和回忆,都能守护。 砝码一端挂着的奖品,足以让我在另一端赌上我的性命。 或许一个手势就能决定未来的一切,沉重的选择带来的压力。 面对这一切的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beeeeep,beeeeeep!! 「哇!什、什么!?」 「啊。时间到了,华敏前辈。」 听到震耳欲聋的闹铃声,我手中的骰子掉落在地。 咕噜噜。 滚落后出现的骰子面,写着『大失败』。 ** 「我不是说了,快点掷骰子吗!?啊?李华敏,你想死吗!?掷个骰子要花多久!?」 「呜啊啊啊啊啊───」 摇晃,摇晃。 我被贞恩揪着衣领,狠狠地摇晃着。 她额头青筋暴起,质问我为什么逃跑就赶紧逃跑,战斗就闭上眼睛战斗,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每当她用粗暴的手抓住我的衣领摇晃时,我的嘴里就会发出像对着风扇张嘴说话一样难听的尖叫。 嘤..... 「别那么生气,贞恩。这只是游戏而已,游戏。所以新闻里才总是说游戏助长暴力──呜啊!?」 「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你居然也这么说!?你今天死定了,小崽子!!」 哐当。 东西飞了起来。 「妍伊姐。这样的话,会怎么样?」 「嗯....应该写在附近吧...啊,找到了。『如果一名玩家超过2分钟的时间进行操作,则该回合的所有动作无效,并将回合交给对方。』现在轮到我们了,熙雅。」 「啊哈。」 熙雅和妍伊亲密地再次确认规则,身后是骰子和卡片散落一处的凌乱棋盘。 看来是为了防止有人拖延时间,才加入了这样的规则。 原来桌游盒里为什么会有类似秒表的东西,就是因为这个啊。 今天也从失败中学到了一课。 「呜啊啊啊─,呜啊──」 「去死…!去死…!」 话说,她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像脱粒的谷物一样被甩来甩去的我,只能等待贞恩的怒火平息。 「我,再也不和你一队了!熙雅…!和我一队吧…!嗯?求你了…!!我,再和这家伙一队一次,我就要气死了…!!」 「不行,贞恩前辈!熙雅和我一队!」 「....唔。」 以上,是贞恩第七次重复同样的话。 哈哈哈。就算你这么否定,最终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的? 这次也一样。 就算抽签,就算猜拳,我们两个也永远会在一起…! 你,不是自由之身…! 来,来…!别白费力气了,到我身边来! ─砰,砰! 「你这混蛋──!!」 「哈哈哈…!咳咳,咳咳!喂,等等!打到骨头了,骨头....!」 话说,闹铃声比想象中大啊。 如果在外面用的话,可能会把周围的丧尸都引过来吧。 当然,我绝对不会在外面悠闲地摆开桌游玩游戏。 也不可能有人会这么做。 揉搓,揉搓。 「.....呜啊。」 我被贞恩掐着脖子。 小心翼翼地揉搓着因突如其来的噪音而仍然隐隐作痛的耳朵。 丧尸爆发后,第34天。 与熙雅相遇的,第十七天。 以前想都不敢想,每个人都笑容灿烂,毫无阴霾。 …是啊。 「.........」 多么,幸福的日常啊。 ** 「呼。夏天,要来了吗。」 夏天,太热了,讨厌。 初春夜晚吹拂的凉风,现在也渐渐消失了。 我静静地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感受着时间无论我做什么都会流逝。 曾经路灯和霓虹灯林立,难以找到一颗星星的城市。 如今,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看不到一丝光亮的小镇,成为了观测星星的绝佳场所。 在逐渐从半月变成满月的月亮下。 我借着明亮的月光,看着手中的罐头。 ─01.22.2019. 「....真无聊。」 反射出的文字,指向了明年的1月22日。 从现在开始不到一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时间。 这就是,这个罐头的剩余寿命。 最终,即使所有人都蜂拥而至,也无法吃完而不得不丢弃的蔬菜堆一样,即使是能够长期保存的罐头,在三个季节过后也将无法食用。 储存在家里的东西也一样。 无人问津而被遗弃在超市里的罐头也一样。 也许,储存在罐头工厂里热腾腾的罐头也一样,全都。 时间一长,罐头里就会开始散发出一股腐臭味,闻到味道的果蝇和虫子会完全占据那里。 是啊。 连里面,都会完全腐烂。 [『■■■■■■....'] ['■■....■■■......』] 「─真烦人,你们这些家伙。」 就像,现在还在宅邸外面游荡的那些家伙一样。 即使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食物,对于三个正值青春期的女高中生和一个孩子组成的家庭来说,也不可能是无限的。 事实上,包括蔬菜在内的大部分易腐烂的食物,已经被我们吃光或丢弃了。 多亏了我们一直待在家里,尽量减少活动,所以我们才能满足于一天两顿饭。 也正因如此,仓库才没有完全见底。 再加上我们搬来这里时带来的罐头,大概还能撑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但是ㅡ 「......呼。」 这份平静,又能维持多久呢? 我们称之为丧尸事件的灾难发生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城市的灯光依旧没有亮起,依旧被黑暗吞噬,电视和手机依旧失灵,屏幕一片漆黑。 当然,连充电或连接电源都做不到,也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失灵。 即使是用电池收听广播的古董收音机,也听不到除了滋滋的噪音以外的任何声音。 我望眼欲穿的天空中,别说执行救援任务的直升机了,连一只麻雀都看不到。 以前还能偶尔看到一些幸存者,但最近连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因此。 也许会让人感到意外。或者,也许会觉得理所当然。 我们,其实早就放弃了会有人来救援的希望。 还要等多久? 救援,真的会来吗? 其实,除了我们之外,外面的一切都已经毁灭了吗? 因为没有任何希望,也没有任何期待。 所以我们笑着,疯狂地笑着,活下去。 因为。 「ㅡ哈哈。」 只有这样,才能坚持下去。 才能,再多活过这毫无意义的一天。 今天闭上眼睛,明天就会到来吧。 逐渐减少的食物,和一个个减少的倒计时。 我们会在不断减少的数字面前,笑着开始另一场游戏。 就这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一天,又过去了。 过去。 又过去。 就这样,最后。 当那个数字指向代表什么都不存在的数字,0的时候。 我们,究竟会── ─嗒。 「──华敏,姐姐?」 「......!?」 静谧的夜空。是因为沉醉于这份宁静吗? 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直到有人走到我身后,拍打我的后背,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呃。我发出声音。突如其来的感觉让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我,转过身。 「─嘻嘻。真的是华敏姐姐!」 「......."」 那里,站着一个注视着我的少女。 不是那种没有色彩,虚无缥缈的感觉。 而是一种感觉不到一丝污秽,首先浮现出『纯洁』这种印象的。 一个,纯白无瑕的孩子。 「在这里,一个人做什么呢?」 「──熙雅。」 「嗯。是熙雅。华敏姐姐,有什么烦恼吗?」 在阳台敞开的门间,在飘舞的窗帘中。 熙雅,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 ** =*=*=*=*= 888.僵尸与少女之章(5) =*=*=*=*= 「嘻嘻,好凉快。」 「....是吗?」 「嗯!华敏姐姐的身体冰冰凉凉的,感觉好舒服....」 嗖嗖嗖,繁星点点,如同在水波中游弋一般,夜空之下。 熙雅紧紧地依偎在我被夜风吹得有些冰凉的身体上,她的小脸蹭着冰凉的衣料,凝视着那繁星密布,宛如黑色画布上点缀着点点星光的美景。 熙雅那略带灰色的神秘眼眸,也仿佛被这美丽的景色所吸引,久久不愿从天空中闪烁的星星上移开。 嘛。 「....那就好。」 我感受着从怀中传来的孩子特有的热烈而激荡的心跳,在心里默默地将导致现在这种状况的原因,一一列举出来。 据说,夜晚会分泌与白天不同的荷尔蒙。 比如刚才我还在喃喃自语的,那些难以启齿的羞耻想法。 还有诸如『我....有....时候....会....哭....』之类的,被名为「深夜emo」的怪兽吞噬的某人的遗言,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产生的吧。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自己深夜emo的产物时,那些可怜的受害者们,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的过去究竟带来了什么,会不会痛哭流涕呢? 「砰、砰」被子被踢的声音,就当是额外赠送的节目效果吧。 古人曾说:『夜晚写的信,白天醒来要再读一遍,千万不要当场寄出去。』这句话果然没错。 或许,深夜emo并非现代社会特有的问题,而是一种拥有悠久传统的现象也说不定呢。 所以说,我并没有什么问题。 刚才那些,如果在白天的话,我肯定会羞愧得抬不起头来的想法。 还有,那些把自己当成悲剧主角的深夜emo。 「........」 全都是这该死的深夜空气的错。 ——嗖。 「....嗯?姐姐,感觉华敏姐姐的身体突然变暖和了....」 「....是错觉吧?你看,这才刚睡醒没多久。」 「唔....?是吗....?」 「嗯,嗯。我们熙雅一定很累了吧~」 正要掀开窗帘走进我所在的阳台的熙雅,看到我独自一人倚靠在栏杆上,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嘛,我倒是被突然出现的熙雅吓了一跳。 但不管我有多惊讶,熙雅还是保持着看着我的姿势,缓缓地拨开飘动的白色窗帘,向我走来。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 比窗帘还要洁白,用纯白来形容再合适不过的女孩,向我走来的样子,本身就比刚才看到的夜空更加美丽,难以言喻。 但是,我担心熙雅是因为我走到阳台时发出的声响而醒来的,还是因为我沉浸在气氛中自言自语的声音而醒来的。 这两个看起来都非常有可能的原因,让我一边冒着冷汗,一边看着向我走来的熙雅。 「不过——」 但结果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静静地站在那里的我,得到的并不是因为我而醒来的孩子气的抱怨,也不是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对着虚空喃喃自语的疑问。 ——紧紧地。 「——温暖的华敏姐姐的怀抱,也很舒服。」 「..........」 「啪」的一声,如同轻柔地抚摸着柔软的绒毛一般的声音。 没有丝毫的抱怨,只是默默地将身体投入我怀抱的女孩。仅此而已。 ** 敲门声伴随着人们的尖叫,无数的丧尸群涌上来,将人类的身影淹没,直到再也看不清形状。 在这种绝对不应该笑,也笑不出来的状况下,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 这无疑意味着,人们已经因为无法接受这个可怕的世界而崩溃了。 没错。 「..........」 我们,崩溃了。 荒凉的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那里隐藏着绿洲。 人们之所以说充满痛苦的人生是美丽的,是因为他们相信未来会有比今天更好的明天。 但是,在完全干涸、没有绿洲的沙漠中,在无论展望未来哪个方向都只有绝望的人生中。 他们所说的意义,真的存在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期盼着明天会被救援队救出去,和家人一起在家吃饭,而是开始用厨房抽屉里罐头的数量来计算未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抬头仰望天空,焦急地等待救援队的直升机或补给物资的出现,而是看着太阳的位置,就能大概知道现在是几点? 滴答,滴答。 如同沙漏中的沙子不断流逝,我们的精神也开始逐渐枯竭。 这是一个即使没有精神病也会患上精神病,即使是正常人也会逐渐疯掉的环境。 『那些家伙....怎么弄死他们...?怎么....怎么...?』 ——嗒,嗒。 贞恩用强装出来的坚强和豪爽的笑声,笨拙地将潜藏在她脸上的恐惧隐藏在面具之下。 『...前辈。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 『要修门吗?还是关窗户?侦察?搜索?推理?随便吩咐我吧。吩咐我吧,前辈。』 妍伊则将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了别人,躲在领头人的身后,抓着对方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敢向前看。 我看着与我一起生活的珍贵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被逼到悬崖边上。 『噗...哈哈...哈哈哈。』 而且,我感觉到,注视着朋友们的我自己,也正在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样子。 自从来到熙雅的家之后,大家似乎都得到了片刻的安宁,情况有所好转,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改变。 虽然我们获得了短暂的和平,但却无法改变这令人沮丧和绝望的现实。 而这。 『.....嘻嘻。』 并非只有我们如此。 我们都知道。 不,那些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的东西,让我们想不知道都难。 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孩子,独自一人住在这栋大房子里的可能性,绝对为零。 粗略数一下,至少有六双以上的勺子和筷子,以及精心准备的四个漂亮的茶杯。 还有。 『.....这是。』 挂在墙上的,一张记录着三个人无比和睦景象的照片。 我们亲眼所见。 和我们没什么两样的,或许应该说,和仍然抱有虚妄希望的我们不同,这个孩子的希望已经完全破灭了。 考虑到熙雅的年龄,即使她放声大哭,我们也能理解。 但是。 『──来。一起玩游戏吧,华敏姐姐!』 『.....游戏?』 『嗯!游戏。妍伊姐姐和贞恩姐姐也,快过来!和我一起玩游戏吧~嘻嘻!』 这个孩子,不一样。 这个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放弃世界的孩子,和已经放弃了世界的我们,不一样。 ——啪嗒。 『啊....结束...了?』 『.....诶诶!?结束啦!?再,再玩一次不行吗...妍伊姐姐...?』 『哇...妍伊,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对小学生来真的...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啊。』 『啊,不是的!那...熙雅太厉害了,所以...!我,我说的是真的!?相信我,前辈!!』 没有失去希望,用清澈的眼眸观察着世界的孩子。 熙雅在这个可怕的、已经变了样的世界里,仍然坚持着自己本来的样子。 然后。 『快点扔...!!』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 『现在不扔你的小崽子就死定了,哼!』 这希望,不知不觉间传染开来了吗? 或者说,反正人生已经崩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不知不觉间,妍伊也开始想要自己做些什么了。 而将脆弱隐藏在坚强背后的贞恩,也终于可以吐出一口气,获得片刻的喘息。 没错。 这一切,都是托这个孩子的福。 「........」 「....嘻嘻....」 我低下头,看向下方。 裹在灰色开衫里的怀抱中,熙雅的脸庞映入眼帘,或许是睡意再次袭来,她的眼睛半睁半闭着。 不管多么懂事,孩子终究是孩子啊。 我被她的可爱逗笑了,心想也该为了熙雅,让她回去睡觉了。 之前想要熬夜的想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会感冒的,熙雅。那样的话,妍伊会骂我的...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嗯。一起走吧,姐姐。」 啪,啪. 我掸了掸放在栏杆上沾了灰尘的袖子,对看着我的熙雅说道。 熙雅乖乖地回答着我的话,声音里充满了睡意。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熙雅身后,以免她摔倒。 没有互相问候,没有说辛苦了之类的话。 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我和熙雅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寒暄。 我们所做的,仅仅是在黑暗的天空下,彼此依偎着,一起欣赏美丽的夜空。 这就是我们之间所有的交流。 但是,仅仅是这样。 仅仅是一个拥抱,就比千言万语更能给我安慰。 ——脚步声,脚步声。 「熙雅。那个游戏,盒子上写着2,是不是还有3啊?」 「.....嗯?唔...家里没有。不过.....或许去超市就能找到。」 「嗯....是吗。」 嘛,最终什么也没有改变。 无论是肉眼可见的,还是触手可及的,什么都没有。 把熙雅送回房间之后,大概又会重复和往常一样的一天吧。 但是。 「——不过,既然有2,那就应该有1吧。」 即便如此,我仍然可以抱有希望的原因。 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可以重新站起来的原因。 「所以以后,我们一起玩那个游戏吧。」 人生之所以美丽,并非因为我前进的道路上一定会有幸福在等着我。 而仅仅是因为,我们拥有了期盼和梦想美好未来的能力。 「——到时候,我和熙雅,我们两个一队。」 「......嗯!好呀,熙雅姐姐!」 就这样,我决定相信这一点。 仅仅是因为,想在孩子面前装一次大人,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 =*=*=*=*= 888.少女与僵尸之章(6) =*=*=*=*=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原本以为永远不会被撕掉的,印在日历上的一个月日期也全部过去,终于到了必须撕掉纸张的日子。 「─嘻嘻。昨晚很开心,华敏姐!姐姐的怀抱……好温暖。」 「..........」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你们这两个家伙!!贞恩,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喂,妍伊!手机反正没信号!你要打给谁啊!?」 吃的、穿的,还有住的地方。 即使维持基本生活的最低限度的东西都匮乏,或者多少有些缺陷。 「为什么又是和你一组!!!你们,串通好了吧?串通好了吧!?」 「呼呼呼....贞恩,我告诉过你吧。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啊啊啊啊啊─!!」 ─哐当。 即便如此,我们依然在这样匮乏的环境中顽强地活着。 曾经被恐惧笼罩的我的朋友,重新找回了环顾四周的余裕。 曾经失去责任感的我的后辈,也重新树立了站起来的决心。 然后。 「.....哈哈哈!」 「别笑!我是认真的!!」 我,不是因为疯了,也不是因为放弃了人生才笑的。 而是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比我小的这孩子,都这么努力地活着,我做姐姐的怎么也得做个榜样吧。 说实话,作为大人来说我们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但即使如此,我们也有着不能放弃的自尊心。 好歹也是个大人,不能在孩子面前丢脸啊。 「──嘻嘻!今天又是同一组呢,妍伊姐!」 「....来。今天也一起赢吧,熙雅。如果很快就结束就没意思了,稍微放点水吧?」 「....哎?现在,是在挑战我吗?」 就这样。 就算我们生活的世界正逐渐走向灭亡,就算我们所相信的希望还不如风中残烛。 我们也会在我们这荒诞世界中的位置上,尽我们所能。 重新树立起不放弃生命,坚持到底的意志。 但是,环境可以影响人的内心,反过来人的内心却无法改变环境。 就算用新的视角来看待世界,也无法改变活着就必须付出代价的法则。 是啊。 正因如此,最终。 ─啪嗒。 「.....全部,吃光了。」 那一天的到来,是理所当然的。 丧尸爆发后的第58天。 也就是,我们一起住进这栋房子的第40天。 罐头,几乎都吃光了。 ** ─滴答,滴答。 「......该死。」 我的嘴里,说出了在熙雅面前绝对不能说的话。 看着空空如也的橱柜,不知何时我已经开始用牙齿咬拇指的指甲了。 明明上高中就不犯这毛病了,可现在这紧急关头,哪还顾得上这些。 嘛,现在也没人会因为我咬指甲而教训我了。 「怎么办,华敏?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我反而惊讶罐头能撑这么久。」 「....话是这么说。」 要说的话,贞恩的话没错。 原本以为最多能撑一个月的食物,竟然撑过了一个月,到现在接近40天都还剩下一点点。 省着点吃,撑个一两天,最多四天吧。 比预想的多了十天口粮,这些罐头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是因为我们在家除了偶尔到房子周围转转,看看墙有没有倒塌,丧尸有没有偷偷翻墙进来之外,几乎什么都不做吗? 当然,战斗也发生过一两次,但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不怎么动,所以也不怎么饿,再加上现在这世道,胃口自然也不好,所有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就导致了现在这个结果。 是啊,我们已经很努力地撑下来了。 但是─ 「─所以得出去,贞恩。」 「.....是啊。」 即使对无所事事的我们来说,抉择的时刻最终还是到来了。 不,这算什么选择?要么出去搏一把,要么等死。 如果是以前的我们,或许会说就在这里待到精疲力尽为止吧.... 「─嘛,那就出去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真是轻松啊。」 「哈?」 现在的我们,不一样了。 58天。 这场灾难发生,已经快两个月了。 这段时间里,我们别说救援直升机了,就连坠毁燃烧的直升机都没见过。 难道,除了我们之外,这个世界真的都毁灭了吗? 或者,在其他什么地方,有人用铁丝网围起来,坚守阵地? 我们一无所知。 什么也,看不见。 「──好,好!大家集合!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哟~妍伊啊。带着熙雅慢慢下来。小心楼梯。」 「─好的。走吧,熙雅。」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日常生活中,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那就是我们必须离开这栋房子。 为了活下去,必须打开门,迈出玄关,踏出第一步。 ** ─啪嗒。 「首先,最紧急的是要弄到物资。到这里,都明白了吗,前辈?」 「嘛,首先?」 「....不是『首先』啦,前辈。」 会议以妍伊在中央的黑板上画图讲解为中心,我、熙雅和贞恩围坐在一起开始了。 绿色的黑板上,画着这附近的大致地图,以及我们现在要去的目的地——超市——的路线,非常详细。 「...继续。」 「好嘞~妍伊老师!」 「...华敏前辈,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哦?」 精细到远看会误以为是照片的程度。 没有任何地图或其他辅助工具,完全凭记忆画出来的妍伊的作品。 「考虑到它们对气味和声音敏感的特点,开车过去无疑是自杀行为。而且,那里有很多停放的车辆和其他障碍物,对于我们这些从来没有真正开过车的新手来说,根本不适合开车。」 「还好,超市离这里不远……」 「是的。步行5分钟,足够了。」 过去的两个月里,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在商业街四处观察,以及观察在这栋房子周围游荡的丧尸究竟对什么做出反应,我们早就了如指掌了。 环顾四周,除了丧尸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就算不想看也不得不看。 只是,不好的地方在于。 「这些家伙,意外地聪明……不对,是坏?」 「它们似乎是带着某种目的行动的,但很遗憾,我们现在无从得知。」 它们,不像电影里常见的丧尸那样没有智力。 它们知道推拉门要横着推开,甚至还看到它们按下电梯按钮在楼层间移动。 缓缓关闭的电梯门,以及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切的我。 我至今仍无法忘记,透过那狭窄的缝隙,丧尸注视着我的眼神。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智力的延伸,它们似乎会优先攻击看起来相对弱小的人,而不是拿着武器聚集在一起的人群。 嘛,这样看来,基本上可以确定它们是有智力的了。 唯一的安慰是,它们的体力很弱。 弱到即使是我,或者妍伊,只要努力一下就能打倒的程度。 当然,它们会用数量上的暴力包围我们……但它们明明知道我们在里面,却无法翻过那堵墙进入我们所在的房子,原因就是它们缺乏翻墙的力量。 如果它们再强壮一点,肯定早就翻墙进来了。 实际上,也有一些数量很少的丧尸,踩着同伴的尸体翻过了那堵墙。 但是,仍然有一些无法理解的地方。 明明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的两个人分别逃走,为什么所有的丧尸都会先追其中一个人? 我一度想过,难道丧尸之间也存在着「口味」的差异?不过……对于不是专业研究人员的我们来说,这个问题太难了。 是啊。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复杂的事情了。 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么,前辈。这就全部结束了。」 「.....好。」 每一刻,都尽我们所能。 即使是为了与现在无法见面的家人重逢。 为了那些已经分别,再也无法见面的朋友们,继续前进。 然后. 「明天,去扫荡超市。散会。」 「........」 最重要的是,为了活下去。 仅此而已。 ** =*=*=*=*= 888.少女与僵尸之章(7) =*=*=*=*= 「.........」 嗖。我在拐弯之前,悄悄地把带镜子的棍子伸向前方。 果不其然,镜子里映出的巷子里,赫然站着几个丧尸。 它们是在等待什么吗?它们一动不动地站在炎炎烈日下,凝视着空无一物的虚空。 还好,它们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 ——嗒,嗒。 『左边,两个,非警戒状态。』 『收到。重新计算路线,待命。』 我立刻用手势向身后的妍伊传达了我发现的情况。 先用右手食指往旁边移动一下,表示我确认的方向,然后举起中指和食指,微微弯曲并晃动,表示里面有两个丧尸,最后指着自己的眼睛,然后双臂交叉,比划出一个X。 虽然这些动作都不熟练,看起来很笨拙,但在现在这种不能发出声音的情况下,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方法了。 而且,意外地很有气氛,我很喜欢。 这种感觉,很有趣,不是吗? ——嗒,嗒。 「........」 几秒钟的时间,却感觉像过了一个小时。 『更改路线。继续直行。之后再观察情况。』 『收到。』 妍伊迅速理解了我的动作,立刻在小地图上标注了刚才确认的丧尸位置,然后马上提出了另一条路线。 唰,妍伊手中的红色圆珠笔在纸上用力地划过。 鲜红色的线条毫不犹豫地覆盖了原有的黑色直线,它并没有指向拐弯去超市的路线,而是表示继续往前走一个街区,稍微绕一下。 总而言之,禁止战斗。 先走到下一个拐角,然后再观察情况,这是一个合理的决定。 虽然要绕点路,但我们还没进超市,没必要过早地引起丧尸的注意,白白浪费体力。 更何况,丧尸死后散发出的那种可怕的气味,搞不好会把附近的丧尸都引过来。 之前,我们从商场逃出来的时候被丧尸群包围,就是因为我们在逃跑过程中在丧尸身上开了几个洞。 这次我们准备的大部分武器都是钝器,例如棍棒之类的打击武器,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万一不小心弄伤了丧尸,让它们体内的液体四处飞溅,那之后发生的惨剧将是我们无法控制的。 当然,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妍伊的地图上详细地标注了逃跑路线,以及哪些建筑相对安全。 「.........」 「.........」 一步,一步。 我们确认了妍伊画的路线后,互相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往前走。 而那张画着重要路线的纸—— ——嗒。 [——「『出发!』」] 『.....那意思是「进攻」,熙雅。』 『.....嘻嘻。』 向上伸出的,雪白的胳膊。 轻轻地,放进了我们胸前,那只小手的手心里。 没错。 这就是我们尽量避免战斗,或者说想要回避战斗的最终原因。 「...........♬」 现在,正朝着超市前进的我们之中,有全身裹着厚衣服的熙雅。 其实,我们也不想带熙雅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这很正常,不是吗? 在这场生死攸关的赌博中,没有人真心想带一个比我们弱小得多的孩子。 如果要死,我们死就够了。这是我和贞恩,还有妍伊的共同想法。 如果有人说,凭什么你们要去而这个孩子不用去,这不公平,熙雅也应该去收集物资,那我们反而会先去揍那家伙一顿。 就用我们手里拿着的,这根木棍。 那种人,根本就不是人。 但是—— 『......不要。』 『熙雅....?』 『——不要....!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只有我总是要一个人...?我不想再一个人了...!!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们,让我跟你们一起去....!!』 ——紧紧地。 看着哭喊着、拽着我们的衣服不让我们离开的熙雅,我们之前所有的想法都烟消云散,只能呆若木鸡。 之前那个懂事的熙雅去哪了?就像小孩子耍赖一样,拽着我们衣服的熙雅让我们意识到,她终究只是一个孩子,而不是和我们同龄人。 一直默默地,安慰着我们的熙雅。 我们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给了这个孩子太大的负担? 然而。 那是另一回事,这是另一回事。 我和妍伊不想带熙雅来这个危险的地方,而熙雅却执意要跟着我们。 这是一场谁也不肯让步的战争。 谁也不肯退让的,拉锯战。 然后。 ——嗒。 『反正,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也很危险。』 『.....贞恩!?』 这场漫长的对峙,因为一直默默托着下巴思考的贞恩的一句话,迎来了新的转机。 『步行,如果要带够至少一个月的食物,我们三个必须一起去。那样的话,熙雅就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在这个丧尸随时可能闯入的房子里,孤身一人。』 『.....就算这样!贞恩前辈也很清楚那里有多危险吧!?』 『我也不想带孩子去那里,妍伊。你以为我疯了吗。』 一股强大的力量,加入了我们拉扯的绳子的另一端。 那股力量的名字,叫做现实。 『——但是,如果我们被丧尸咬了或者遇到危险,妍伊你应该更清楚,独自留在这里等待我们的熙雅会怎么样吧?』 『.........』 『我们遇到危险就意味着熙雅也会遇到危险。但如果熙雅待在这个家里遇到危险,我们就没办法保护她。既然如此,还不如让熙雅待在我们身边,我们全力保护她。』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 脱口而出的话。 虽然很极端,但却是一个我们不愿承认的残酷现实。 当然,说这话的贞恩也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皱着眉头,看来她也不想让熙雅置身于危险之中。 但是,这也是贞恩为了保护熙雅做出的选择。 事实上,在过去的40天里,确实有一些丧尸互相踩踏着翻过了围墙。 虽然这种情况主要发生在初期,周围到处都是丧尸,而且我们也时刻保持警惕,所以那些丧尸很快就被我们消灭了....但谁也不能保证,这种可怕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最近,由于不断地撞击,大门上的插销也有些松动了。 也就是说,把熙雅留在这里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风险。 而且,这只是假设,但万一我们被丧尸咬了变成丧尸,在这个没有食物也没有保护者的房子里,熙雅将不得不独自生活。 也就是说,既然我们的死会导致熙雅的死亡,那还不如像贞恩说的那样,让熙雅待在我们身边,我们来保护她。 就算我们安全了,也不能保证熙雅的安全;如果我们真的遇到危险,甚至有生命危险,那独自在家的熙雅也会有危险。 最终,我们得出的结论是,让熙雅置身于危险之中,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这是一个无奈的,难以接受的结论。 嘛。 『——嘻嘻。』 「..........」 看到和我们一起出门后,笑得一脸灿烂的熙雅,或许就算没有那些理由,我们也会举白旗投降吧。 ....... 话说回来,熙雅是怎么用手势表达笑声的? 『嘻嘻~』 「???」 不,真的,怎么做到的? ** 走着,走着。 明明早上还因为危险的旅程而紧张不已的我们,因为熙雅的存在,反而放松了下来,步伐也变得有些悠闲。 幸好,没有因为紧张而掉东西,也没有走错路。 就这样,按照计划,在丧尸行动最迟缓的中午,阳光最强烈的时候。 ——嗖。 「........」 呼呼呼,破破烂烂的汽车,以及玻璃窗上清晰可见的蛛网般的裂痕。 还有,中间夹杂着一些破碎的窗户,以及入口处的玻璃门。 「......到了。」 我们,到达了超市的停车场。 ** =*=*=*=*= 888.少女与僵尸之章(8) =*=*=*=*= 超市里面,如果没有手电筒,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据说大型超市为了避免顾客看到外面的情况而停止购物,特意不设置窗户。 当然,停电的超市不可能单独为我们四个人亮灯,我们只能在昏暗的环境中摸索前行,拐过街角连近在咫尺的人影都难以辨认。 就算是再恐怖的鬼屋,起码也会提供照明吧。 而且也没有那种一碰就完蛋的丧尸。 所以,又能怎么办呢? 我们明知道这细细的一束灯光会像捕鱿鱼的渔船一样,吸引周围的丧尸,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打开手电筒。 我也很想不开,但眼前一片漆黑,实在没办法。 当然,可能会引来一些被灯光吸引的家伙,但我们判断,潜伏在黑暗中的危险比眼前的危险更致命。 我们此行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不被丧尸发现,而是即使要战斗,也要拿到食物回去。 而且,如果一定要冒险,那至少选择可以应对的危险比较好。 与其在不知道敌人何时何地会冒出来的环境下提心吊胆,不如让敌人主动现身,至少我们能知道他们从哪个方向过来。 反正就算不开这灯光,以我了解的那些家伙,就凭我们细微的脚步声也能找到我们。 ....嗯,这感觉就像因为害怕后面的车而选择在马路上逆行骑自行车一样,但只是错觉而已。 只能祈祷,别引来太多丧尸。 ——嗒,嗒。 「.........」 「.........」 一步一步,我们紧紧握着武器,小心翼翼地走进超市,提防着可能从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的丧尸。 经过大约十分钟的搜索,我们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那就是—— ——咔哒。 「——没有丧尸?」 「.....好像,真的是。都跑出去了吗?」 这偌大的超市里竟然没有丧尸,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原本调到最暗的手电筒亮度调到最大。 站在一旁的妍伊似乎还不放心,试探性地用力跺了跺脚。 [.....................] 「...真的没有吗?」 「...再等一会儿吧,华敏前辈?」 两个月来,我们每晚都能听到的,如同尸体嘶吼般的恐怖声音消失了。 不,不仅如此。 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立刻响起的,像是腐烂的肉块撞击硬物的声音也消失了。 还有,从窗外望出去时经常能听到的,那些家伙上下摩擦牙齿发出的令人作呕的声音也消失了。 [「......................」] 漆黑一片的超市里,弥漫着异常的寂静。 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 当然,所谓的意料之中,就像抛硬币,不是正面就是反面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总之算是预料到了。 「....嗯,没有的话就太好了。」 毕竟,丧尸事件已经爆发两个月了。 除了学校、医院之类的特殊用途建筑外,这附近在事发当时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应该就是这家超市了。 换句话说,就像学校和医院发生的惨剧一样,不明真相四处逃窜的人群中混杂着丧尸,这里也是最先沦为地狱的地方之一。 这里既没有用周围物品搭建的防御工事,也没有空空如也的罐头之类的任何人类生活痕迹,看来这家超市里的人正如预想的那样,在事发第一天就被涌入的丧尸们毫不留情地吞噬了。 而从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超市里的丧尸听到幸存者移动的声音而跑出去,也不是没有道理。 事实上,在来超市之前,妍伊也列举了各种可能性,说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地上残留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而留下的血迹,都是那时候留下的吗? 大概,是那些家伙移动时留下的痕迹吧。 那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爽翻了。」 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就很明确了。 以前,我们什么都不懂,从学校逃出来的时候,就连洗劫便利店都犹豫不决,觉得这样做不对。 我们当时还在担心警察啊、前科啊之类的无聊问题,却不知道自己的性命都岌岌可危。 但是。 「全部,都扫荡干净吧。」 「嗯....好像,食品区在那边,前辈。」 「能不能把整个超市都搬走?好可惜啊。」 这次,谁都没有犹豫。 『....啊。干脆,一起死掉算了?』 是因为,世界已经毁灭,所以什么都不用在意了吗? ——啪嗒。 『....我,输了吗?』 『嘻嘻。终于赢了,妍伊姐姐!』 『哦,熙雅赢了妍伊?我们熙雅,真聪明!』 还是因为,我们之间存在着无法用罪恶或道德之类的他人制定的价值观来衡量的,珍贵而有意义的东西呢? 「....从这里,往下走...」 我们之中最小的妍伊,已经开始看着建筑平面图,估算我们需要的东西都在哪里。 「喂,华敏。别忘了熙雅。」 我们之中最没耐心的贞恩,把木棍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然后朝我竖起大拇指,炫耀着她背上的背包。 然后。 「.....真是疯了。」 看着她们变化如此之大的样子,我不禁苦笑。 怎么感觉,孩子们都变得很可靠,但。 这完全,变成了犯罪团伙啊。 就这样。 ——咔哒。 「走吧,熙雅,我们也去那边。」 「.......嗯。知道了。」 熙雅似乎很害怕黑暗,一直紧紧抓着我的衣服,默默地注视着前方漆黑一片的地方。我握住她的小手。 跟着大家,我慢慢地走进了可能潜伏着丧尸的超市深处。 ** ** 鱿鱼会不由自主地朝着水面上的亮光游去。 飞蛾相信熊熊燃烧的篝火是引导它的月光,飞蛾扑火。 远处旁观的我们,或许会嘲笑它们的愚蠢,也或许会疑惑它们为何会被如此拙劣的陷阱所迷惑。 但是,真正感到委屈的应该是它们吧。 因为,能告诉它们这不是正确答案的孩子们都已经上当了。 都已经,死掉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说出自己被骗了。 因为,一旦意识到自己被骗,那就已经不是被骗的人了。 世界上只有还没被骗的人,和已经被骗的人。 所以,每个人都坚信,自己没有被骗。 我相信,我没有被骗。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是,谁知道呢。 谁才是被抓住的人? 谁才是真正被骗的人? [『........''...........ㅏ』『.........ㅏㅏ''...ㅏ.......ㅏ.....』『.............''......ㅡ......ㅏ......』『......ㅜ...ㅣ''..............』『ㅡ.....ㅡ........''.............ㅣ』『........ㅗ.''.........ㅏ,ㅏ....』『..............''............』] 就像在水面上,等待水下的鱼儿自己游进鱼笼的人一样。 就像,等待咬钩的鱼儿早点上钩的钓鱼人一样。 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我,注视着我们。 [『''''''''''''.........................』『''''''''''』] 看着那几十甚至几百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我,轻声说道。 「——真聪明。」 「...熙雅?害怕吗?」 紧紧地。 我抓着的衣角,出现了小小的褶皱。 是听到了我的低语吗? 「没事的,熙雅。有我在,还有前面那个母猩猩——『你这家伙!?』——在呢。姐姐们会搞定的,别担心。」 「嗯.....我相信姐姐们。」 华敏似乎以为我害怕,她用自己的手盖住了我抓着她衣角的手。 那温暖的触感让我安心,但同时,我也在默默地思考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害怕,啊。 我像在舌尖滚动一颗葡萄一样,小心翼翼地念叨着这两个字。 ..... 是啊。 也许,就像她说的,我是在害怕。 害怕再也看不到姐姐们美丽的身影。 害怕再也无法陪伴姐姐们克服重重困难,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继续前行。 真的。 「——好害怕。」 而且,好不舍。 非常,不舍。 就这样,小心翼翼地。 「........・・・」 我跟着她们,慢慢地走进了潜伏着丧尸的超市深处。 =*=*=*=*= 888.僵尸与少女之章(9) =*=*=*=*= 「─全部扫荡!」 「哦,这个很贵呢,就拿这个吧。」 「....大家,都很活跃啊。」 看着兴奋地把罐头塞满背包的华敏前辈和贞恩前辈。 我想,接下来几个月都不用担心食物了。 每人一个大背包和一个小背包。 两个背包里装满了尽可能多的罐头,粗略估计也足够两三个月了。 当然,背包实际上装满了铁疙瘩,重量相当可观,但如果想到背上的重量能延长我们的生命,那也不是什么不能承受的重量。 而且,这样的好机会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 幸运的是,超市里没有丧尸。 实际上,在我们嘈杂地移动到地下食品卖场的过程中,甚至连丧尸的影子都没看到,这很确定。 当然,并不是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但连我自己都觉得实现可能性最低的未来竟然就这样变成了现实,真是令人惊讶。 我们唯一能看到的痕迹,就是散落在货架上的几件物品和一些像是拖拽着什么东西移动留下的血迹。 这些只是提醒我们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情的,过去的残骸而已。 如果不是地板上残留的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迹,以及我们四个人要警戒周围所有地方还是力不从心,超市简直就是个理想的居住场所。 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但是。 即便如此。 ─嗒。 「....这样,真的对吗?」 我的脑海里,响起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的警钟。 就像灾难发生的第一天。眼睛充血的朋友走进教室,为了帮助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她,我走近她,结果她一口咬断了另一个朋友的脖子,那一幕就在我眼前发生。 不。或许比那时更令人不安,一种仿佛我自己正踏入死亡边缘的可怕感觉,此刻正不断敲击着我的头脑。 快逃吧。 现在还来得及。 或许,是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理性,正在被感性警告着。 我错过了什么? 我,到底哪里出错了? ─紧紧地....! 「....我得弄清楚。」 那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让我随便抓了几罐罐头塞进背包,然后开始盯着附近刻下的痕迹。 我能感觉到旁边正在往背包里倒罐头的华敏前辈疑惑地望着我,但我现在正拼命地想要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即使我塞进背包的罐头从缝隙里掉出来,落到我的脚边,我的思绪仍在继续。 现在,掉在地上的罐头根本不重要。 如果我弄不清楚这种违和感。 我有一种可怕的预感,或许我以后都要在后悔中度过。 「.........」 延伸到连手电筒的亮光都无法照到的远方,一条暗红色的线。 我把每个人手里拿着的手电筒的亮度调到最大,仔细地照着地板上的血迹,希望能找到解开我心中疑惑的唯一线索。 扑通,一声。 我蹲在地上,为了更仔细地观察这条线,开始在脑海里进行虚拟实验,试图解析这痕迹究竟是如何产生的。 实验需要一个,被咬伤动脉大量出血的人。 然后把地板想象成纸,把流血的人想象成蘸满墨水的毛笔。 原本以为只是丧尸或人们在地上爬行留下的痕迹。 虚拟的毛笔,沿着那条线慢慢地划过─ 「.......不是爬过去的。」 ─得出的结果,与最初的预想完全不同。 首先,这条红色的路,并不是某个人爬行留下的。 而是有人拖拽着什么东西留下的路。 想想用胳膊和腿爬行的动作,爬行时,会用伸直的胳膊拉动身体,同时用弯曲的腿蹬地。 然后,为了下一次前进,会把弯曲的胳膊再次向前伸,把伸直的腿弯曲。 也就是说,如果人爬行的话,身体会在特定的节奏下反复进行移动和停止的动作。 想象一下用毛笔在纸上画线。 就像刚才想的那样,如果一边画线一边不时地停下毛笔,那么在毛笔停顿的那一瞬间,纸上必然会留下像节一样的深色部分。 不仅仅是毛笔,任何灌了墨水的笔都一样。 必然,如此。 但是地板上留下的血迹并没有这样的痕迹,而是连续不断的,这意味着留下痕迹的人没有中途停下,而是以恒定的速度在地板上移动。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某个存在以恒定的速度拖拽着另一个存在在地板上移动。 换句话说,留下这痕迹的,至少有两个存在。 拖拽的存在,和被拖拽的存在。 然后根据下一个线索推测,被拖拽的存在很可能是人,而不是丧尸。 就算是为了卫生,把他们打死的丧尸搬走也就算了,在战斗或搜索的过程中杀死一只丧尸,可能会引来其他丧尸的情况下,谁会有闲心把丧尸的尸体搬到别的地方去呢? 从一开始,就这样流着血被拖在地上,就意味着不是那种流着腐烂液体的丧尸。 被拖拽的存在,是受了重伤的人类。 那么,这痕迹是其他人拖着被丧尸咬伤的人留下的吗? 根据目前发现的情况,这种可能性似乎最大。 或许在灾难发生的时候,旁边朋友或家人为了帮助被丧尸咬伤的人,把受伤的人拖在地上── ... 等等。 ──拖着,走? 把受伤的人,拖在地上? 而且不是背着或抱着,而是『特意』拖在地上? 从出血量来看,是被丧尸咬伤了脖子或主要动脉,血流如注的重伤员? 不是一个两个人,从血迹的数量来看,至少有十个人以上,用这种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怪异方式,全都一样? ...不对。不可能。 就算情况再紧急,再危急,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只是呆坐在那里,更不会把受伤的人直接拖在地上,这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事情。 没错。 如果是人的话,是这样。 如果拖拽的存在,不是人类呢? 「──────!?」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感到呼吸困难,肺部瞬间停止了呼吸。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从头到尾,我都认为我的推理过程是完美的。 但如果得出的答案不是正确答案,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推理,从最初的假设开始就错了。 没错。 「.....啊,啊啊...!」 我,错了。 ** 进入这家超市时感到的违和感,现在才变得清晰起来。 为什么,这里没有留下尸体? 被丧尸咬伤的人会变成丧尸。 而,已经死去的人不会变成丧尸。 换句话说,在丧尸化完全完成之前,因为失血过多或休克而死的人不会变成丧尸,只会变成滚落街头的尸体。 被丧尸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只要从熙雅的家里往街上看,就能意外地经常看到。 可是为什么。 在这个本该死了很多人地方。 在灾难发生的第一天,许多不明真相的人被屠杀的地方。 为什么,没有尸体? ─ 正因为,有人藏起了尸体,或者即将变成尸体的重伤员。 怎么藏的? ─ 抓住他们的双臂,或者双腿,拖在地上。 那么,拖着他们的是谁? ─ 是丧尸。 为什么? 那是因为 ── 「──为了让来到这里的人,相信这里很安全。」 答案,很残酷。 我们,因为食物吃完了,所以计划去超市。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情况,而是理性思考的人应该会做出的普通选择。 当然,我们的生存也伴随着一定的运气,但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幸运。 是其他人也可能遇到的程度的运气。 许多和我们用类似方法生存下来的人,理所当然地会像我们一样,把这家超市作为目的地,计划寻找食物的旅程。 因为,他们缺少食物。 不像我们,幸运地拥有很多食物,可以在家里待很久。 但是现在,那些人的痕迹在哪里? 比我们先来到这里,幸存者们留下的痕迹,究竟在哪里? ─吱嘎,吱嘎。 「......啊─」 我的脖子,像坏掉的玩偶一样,不自然地转向周围。 原本以为只是丧尸在地上爬行留下的无数痕迹。 但那些痕迹,现在对我来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仔细观察粗大的血迹内部,可以发现,有四条细线,粗细和手指差不多。 它们,像是要抵抗拖着自己去某个地方的存在一样,深深地刻在地板上。 那,或许是来到这里的人们留下的最后痕迹。 「不,行。」 在意识模糊的岔路口,即使在意识模糊的时候。 拖着自己的存在,正是让自己走向死亡的可怕存在,所以才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那么,做出这种可怕事情的它们现在在哪里? 在人多的地方设下陷阱,清除自己留下的一切痕迹,让附近的猎物放松警惕的它们现在会在哪里? 就在─ 「─就在这里,它们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而不是其他地方,它们正在注视着我们。 在漆黑的黑暗中,嘲笑着被亮光吸引来的傻瓜们。 「它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着我们....!!」 嗒,我猛地一蹬腿。 朝着远处正在搬运东西的两位前辈。 朝着什么都不知道,笑着装罐头的她们。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 [「「「「「───■■■■■■■■■■■■■■■■■■■■■■■■■■■■!!」」」」」] 「......什,什么?!」 「大家,快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切都,太迟了。 ** =*=*=*=*= 888.少女与僵尸之章(10) =*=*=*=*= 黑暗中绽放的丑恶。 肉体的花蕾,盛开了。 「大家,快逃啊啊啊啊啊——!!!」 ** 「【怪物】,【快跑】....!!」「【救命】!!」「【快】,【这边走】。」「【我们会被吃掉的!!!!】」「.....【不要】.....【过来】。」「【救命啊......!!】」「【快】,【快跑】,【快跑啊】!」「【好可怕...!!】」「【救命】,【救命啊】!!」 「─该死!熙雅,熙雅呢!?华敏,熙雅在哪儿?」 「从刚才开始就没看到她!!这里有人看到熙雅吗,谁都没看到吗?!」 「我也从刚才开始就没看到她了!!」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张得大大的,估计是嘴巴的洞里,本该散发芬芳的花香,却弥漫着尸体腐烂的可怕恶臭。 在那洞的下方,如果它是花,本该有美丽的花瓣的地方,却长满了歪歪扭扭的尖牙。 让人联想到脖子,或者说是躯干的,干枯扭曲的茎。 还有,从那里分叉出来,现在正向我们伸展的枝条。 「.....这究竟是。」 或许,是将人类追求的一切价值观颠倒过来后创造出来的花的模样。 [「「「「「【它要过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从花朵中飘出的难以名状的歌声,充满了我们所在的超市楼层。 ** 就像,追随着太阳整齐划一地转动脑袋的向日葵。 又或者,黑压压地涌向食物的蚁群。 在黑暗中露出可怕样貌的它们,开始朝着这里唯一拥有温暖气息的我们走来。 即使举起长武器威胁,即使用手电筒照射强光,它们也毫不在意。 一步,一步。仿佛我们的抵抗根本无关紧要,它们缓慢却坚定地迈着步伐,我们和僵尸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 它们就这么想杀了我们吗? 它们就这么想,把我们吃掉吗? 当然,我们也没有在这种危急关头傻站着。 但是,哪怕只是被轻轻划伤,我们也会输掉这场战斗,这种不利的局面,加上每次想穿过货架逃跑时都会冒出来的僵尸群,让我们寸步难行。 然后,那就是─ ─啪! 「滚开,你们这些家伙!!」 [「.....【呃】....【啊啊】。」] 我们挥舞棍棒的距离内,僵尸开始涌入,这真是最糟糕的现实。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嘶吼的尸潮。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陷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还有,最重要的熙雅现在在哪里? 突然出现的僵尸群。 还有刚才还抓着我衣角的孩子的突然失踪。 这两个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同时发生,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我的脑海里充满了担忧和焦虑,不祥的预感接踵而至。 难道,她已经被僵尸袭击了吗? 或者,她迷路了,在满是僵尸的这层楼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如果不是这样,会不会在我们被困在这里的此刻,她正焦急地呼喊着我们的名字,等待着救援─ .... 不。 绝对,不可能。 ─紧紧地 「熙雅。那么聪明的孩子,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出事的。」 我,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带着愤怒。不,或许是带着渴望,我瞪着向我们走来的僵尸群。 一个长着黑色长发的女人,还有在她腐烂成棕色的皮肤上蠕动着,贪婪地啃食着腐肉的蛆虫,映入我的眼帘。 无论怎么看,都无法习惯的恶心模样。 我强忍着从胃里涌上来的恶心,用棍棒和大家一起,开始攻击包围着我们的僵尸的头部。 啪,砰! [「......【呃】,【啊啊】...」] 「──熙雅!!你在哪里!!」 每用力挥舞一次,被击中的僵尸身上就会爆出脓液。 难以形容的,带着浓重的绿色的奇怪液体。 曾经也是人类的家伙们的身体里,怎么会产生这种光是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反胃的东西呢? 我知道自己穿着厚厚的衣服,那些液体不会碰到我的身体,但即便如此,从看到那可怕的粘液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法消除体内仿佛有虫子在爬行的不适感。 我认识的人,也都变成这样了吗? 会不会在我攻击的僵尸群里,有他们的脸? 我现在打倒的,是曾经是人类的残骸。 [「.....【不要】!「] 「不....不是的...!!」 砰─! 我咬紧牙关,更加用力地挥舞着棍棒。 已经逼近眼前的僵尸群,让我没有时间思考其他事情。 在这种紧急关头,我能做的只有用力挥舞手中的棍棒,仅此而已。 首先是划破空气的呼啸声,然后是击打沉闷物体的爆裂声。 我的手感觉像是在拍打粘土,伴随着这种空虚的触感,向我张开双臂走来的家伙保持着那个姿势倒在了地上。 果然,和可怕的外形不同,僵尸的力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多亏了这一点,我们才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勉强打倒僵尸。 但是。 [「「「「────【它们越来越多了!!!】」」」」] 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以为这样就能逃出去。 啪嗒,一声。 「更....更多了....」 「....看不到尽头啊,该死。这数量到底藏在哪儿的....!!」 我们踩着倒下的僵尸尸体,看到了比我们之前打倒的家伙多几倍的新僵尸群。 一开始楼层各处还有空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數量只增不减,仅有的空隙也逐渐被填满。 而且,祸不单行。 ─嗖。 [「....【呃】....【啊啊】....」] 「...真是要疯了。」 刚才被我们打倒的僵尸,也开始慢慢地爬起来,像是恢复了似的。 地面,已经被令人毛骨悚然的绿色液体覆盖。 「...........」 包围圈越来越小。 我们能做的只有背靠背,一点点地后退。 但即便如此,楼层也因为蜂拥而至的僵尸变得人山人海。 很快,我们下来时用的通道也会被堵住。 这样下去,整栋楼都会变成我们的坟墓。 ─啪! 「还没找到熙雅!?她会不会先上1楼了?」 「要是她还留在这层楼怎么办!?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呜,呜嗯...要找到熙雅,找到熙雅!」 「─另一边也涌过来了!没时间了!!这样下去上楼的楼梯也会被堵住!熙雅,熙雅!!听得见吗!!!你在哪里!!!」 我们用尽全力呼喊着熙雅的名字。 是我们的声音成了导火索吗?周围僵尸的攻击更加猛烈了。 但即便如此,我们呼喊熙雅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仿佛在反抗一般。 因为比起让它们听到我们的声音后朝这里聚集,让它们走向这栋楼某个角落里的熙雅要好上百倍。 但是。 「...熙雅....回答我...求你了.....!」 [「....【呃】....【啊啊】..」] 啪─! 即使我们大声呼喊着,穿越僵尸群,熙雅的踪迹也无处可寻。 能听到的,只有回荡在墙壁上的我们的声音和僵尸发出的呻吟。 作为最后的办法,我强忍着想要转过头去的冲动,看向了僵尸群,但依然没有找到熙雅的身影。 是的。 一个都没有,全部。一个不剩。 熙雅背着的书包。 穿着的衣服,帽子。所有的一切。 什么都没有,留下。 最终,熙雅如我所料── 「等等─」 一件都没有? 这很奇怪。 不。这很奇怪啊。 因为─ [「...【呃】....【啊啊】!"] 「一件都没有....不可能。」 我,茫然地低语道。 仔细想想,很简单。 声音?熙雅的声音可能被嘈杂的僵尸声淹没了,传不到我们这里。或者,周围有僵尸,她不敢出声。 物品?因为被黑暗笼罩,我们可能没有发现熙雅的衣角或身影。 是的,有可能。 但是,即便如此。 『那个』看不见,很奇怪。 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最先应该看到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的东西,我千叮咛万嘱咐让熙雅一直开着的东西。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用绳子把它绑在了熙雅的手腕上。 那就是─ 「─手电筒。」 「....前辈?您在说什么?」 「─熙雅的手电筒不见了!手电筒的光....看不见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快速地环顾四周。 果然,除了我们用手电筒照亮的地方,周围只有漆黑的黑暗。 「........没有.没有.对。没有。」 是的。如字面意思,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我们用灯光照亮的地方,附近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在我们快速环顾的范围内,没有任何熙雅手电筒发出的光。 而,这意味着只有一件事。 熙雅,不,熙雅的存在─ 「──不在这层!她会在楼上!」 不在这层,这是我得出的结论。 想想看,在我们走楼梯下到这个食品区之前,熙雅明明很认真地在看摆放着非食品的货架。 而且,就算我和贞恩沉迷于罐头,也不可能没注意到熙雅挣扎时发出的尖叫或声响。 即使手电筒坏了或被抢走了,那么大的动静,我和贞恩,或者至少安静的妍伊,应该早就注意到了。 那么,这意味着熙雅在我们分心的时候自己离开了我们。 这样的话,熙雅现在只可能在楼上。 如果这个推测正确,那么在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时候,独自在楼上的熙雅可能会遇到危险。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即使这是徒劳的希望也无所谓。 我只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嗒! 「好!路还开着!我们快速突破,往楼梯那边冲!!就是我们下来的那个楼梯!从那里出去!」 「....네!!...好!!」 我们祈祷着熙雅在1楼等着我们,用尽全力拨开僵尸,向前跑去。 挡路的僵尸,脚下散落的杂物,都无法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 现在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独自等待着我们的熙雅的身影。 熙雅,乖乖待在那里别动! 姐姐这就去!! ** 滴答。 「那么。接下来轮到姐姐了。」 -1:59 滴答。 「嘻嘻。不快点摇的话...像上次一样,迟到了吗?」 -1:58 滴答。 「嘛,我可以帮你摇...但是,姐姐的东西被我这种人随便碰的话,不太好吧。」 -1:57 后悔,是对已经过去的事情的反思。 无论做什么都为时已晚,所以,那才叫做后悔。 所以姐姐,不用太伤心。 即使一直尽力做到最好,后悔也总会找上门来。 滴答。 -1:56 啊。 「想你,华敏姐姐。」 什么时候来呢。 滴答滴答,变化的数字。 时间,只剩下不到2分钟了。 ** =*=*=*=*= 888.僵尸与少女之章(11) =*=*=*=*= 那是,用孱弱的人类之躯根本无法抗衡的天罚吗? 又或者,是总在重复相同错误的人类自取灭亡的一种灾难? 2018年4月4日。 就是说,在乍暖还寒的时节瑟瑟发抖,却又能从逐渐绽放花蕾的樱花树上感受到春天悄然来临的那一天。 随着天气逐渐转暖,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和莫名的轻松,商贩们打开店门的动作也比往常更加轻快。 然后─ 「─我去超市一趟,我的小公主!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吃的?啊,上次你说好吃的炸鸡块怎么样?」 「嘻嘻~没关系,妈妈!不过,要小心点哦?我,会在这里一直等妈妈的!」 「....妈妈和爸爸,会拼了命尽快回来的!」 这对一个家庭来说,也不例外。 仿佛任何不幸都无法将这紧密的关系拆散,紧紧相拥的家人。 如果看到他们脸上绽放着比任何人都灿烂的笑容,你很难相信他们曾经经历过巨大的苦难和危机,甚至连最后互相支撑的关系都差点扭曲崩塌。 但是,就像经过数百次、数千次在炽热的火焰和雷鸣般的锤击中往复,最终诞生的名器一样。 就像在震动的机器中,日复一日地被冲洗、切割,最终绽放出璀璨光芒的宝石一样。 嗖─ 「一路平安~!」 「嗯,嗯!我走了─熙雅!」 随着梦寐以求的孩子诞生,奇迹般地解决了困扰他们的问题。 在狂风暴雨中被锋利而坚固地锤炼的这个家庭,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嘻嘻。」 这是,关于我引以为傲、珍视的家人,我的奉献的故事。 这是一个渺小的炼金术师,决心用自己毫无价值的生命,让一个在艰难的世界中比任何人都热情、努力生活的家庭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的故事─── ─哐,哐! 『熙,熙雅?听得见吗?我的话,听好了?!』 「.....妈妈?」 但是,只有一件事。 如果说这个小小的炼金术师有什么忘记的事情。 ─咚,咚,咚! 『即使妈妈不在,我们聪明的熙雅,也能好好生活吧...!?妈妈和爸爸,爱着熙雅你,爱着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不要啊。妈妈....!妈妈啊啊啊──!!」 那就是,人类终究是在死亡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岌岌可危地度过每一天的存在。 仅仅因为死亡的一个小小任性,就不得不在紧闭的口中慢慢迎接死亡的脆弱存在,她忘记了这一点。 是的。 ──嘟,──嘟 「啊........」 我的世界,已经。 我珍爱的家人,也就是说我发誓要用一生让他们幸福的,我引以为傲的花园,已经。 在突如其来的风面前,数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连一颗小小的种子都没有留下。 啪嗒,一声。 随着手机通话中断发出的那短暂的声音。 真的,好虚无。 真的,好空虚。 ──嘟,──嘟,──嘟。 「求求你...求求你....妈妈...!」 『.............』 「不要...不要啊───!!」 被连根拔起,消失了。 沉浸在短暂的平静中,没有正视现实的失败者。 「......啊。」 降临到这个失败者身上的代价,包含着与那短暂的失误不相称的残酷。 ** ─脚步声,脚步声。 「一瞬间,一切都消失了.....」 我失败了。 应该死的人活着,应该活的人死了,这种矛盾。 面对这无法接受的,扭曲了命运的结局,我迈步走向没有光线、黑暗笼罩的厨房。 一步,一步。 我的脚步所向之处,是存放餐具的抽屉。 是为了那里插着的,用来削水果皮的小餐刀。 嗒嗒,随着无力脚步声。 在地板上刻下的每一个脚印都铭刻着我自身的不足,我走向了目标之物。 终于到达厨房的我向前伸出手,那里冰冷的,塑料制成的餐刀柄握在了我的手中。 ─唰。 「..........」 平时父母总是说危险,不让我靠近的锋利刀刃。 但那光芒,却如同之前的回忆都是谎言一般,轻而易举地落入我的手中。 现在已经没有阻止我进入厨房的母亲,也没有我深爱的父亲,没有任何人。 「.......哈。」 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空缺的位置。 嗒。我拿出刀,在照射下来的灯光下小心地照着它锋利的刀面。 果然不出所料,这并不是一把好刀。 虽然现在很锋利,但用几次就会变钝,之后连割断我自己的脖子都做不到,只是在附近便利店里卖的廉价水果刀而已。 当然,一开始就指望一把用来削苹果皮之类的刀能切开坚韧的肌肉和坚硬的骨头是强人所难,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觉得很可惜。 「..........」 如果好好使用的话,大概能用二十到三十次吧。 刀刃会在与骨头碰撞的过程中逐渐崩坏,锋利的刀刃也会在划开坚韧的肌肉时慢慢变钝。 在那之后,还不如用放在哪里的办公剪刀更合适。 至少它们不会突然断裂,变成碎片四散飞溅。 ─沙沙。 「........…」 是的。 万一,万一我被那些家伙咬到,无法以人类的身份结束生命的话─ ─到时候,就用剪刀吧。 「....剪刀啊。」 或许,那也不算太坏的结局。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任何认识『我』的人都会问我是不是疯了的行为。 因为还是个孩子而无法被理解的,荒唐的行为。 但是。 「.....还不错呢。」 这些事实,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 「─反正,是最后了。」 反正,我的生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的花朵已经凋零,我独自一人留在这里,追求未来的幸福,这种价值在我的生命中一文不值。 连自己小小的花园都守护不了的园丁,就会失去其存在的意义。 我拥有足够多的,甚至可以说是过多的死亡理由。 而我活下去的理由,早已在很久以前被践踏、碾碎了。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副身体来化解亡者的怨恨。 就像电影里,吞噬一切的火焰熊熊燃烧。 主角也好,反派也好,配角也好,主角也好,电影中所有的人物都被卷入华丽的爆炸中,以此结束。 紧紧抱着死去的家人,流着泪选择自杀的幸存家人的身影。 所以。 「大家,真的都是最后了。」 我右手紧紧握着刀,做好了走向外面,走向那些被死亡抛弃的可悲尸体的准备。 『该死─!华敏,妍伊!都,都别回头,快跑!!』 「.....?」 直到,听到那个声音之前。 ─嗒,嗒! 『这些家伙怎么回事!越来越多了!?难道,把这附近所有的家伙都聚集起来了吗!?』 『这,这该怎么办,贞恩前辈?!我们刚才走过的路,都被堵死了...!!』 『操....操....!!』 「──啊?」 正当我拿着小水果刀准备出门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充满生机的细微骚动。 拿着水果刀僵在原地的我,为了确认那声音的真面目,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紧闭的玄关门。 映入我睁大的双眼中的,是三个被僵尸包围,却依然高举武器抵抗的女孩。 那就是,我和她们的第一次相遇。 在突如其来的灾难中,我珍视的花朵全部凋零,腐烂的种子静静地埋葬在花坛里,我跪在那里悲伤地哭泣时,向我走来的她们,与她们一起谱写的新故事。 台风过后,沉积在深水下的营养物质会被卷起。 山火过后,腐烂的树木会成为肥料,新的生命会在那里绽放。 「我至今为止漫长的人生,就是─」 ** 「─就是为了这短暂的一瞬间。」 嗖。我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 ... ** 在穿过亡者行列的艰辛旅程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地面。 追赶我们的僵尸们在地下室狭窄陡峭的自动扶梯前挤作一团,幸运的是,我们躲过了一劫。 但是,展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松了一口气的世界,并非─ 我们心中所期望的,那宁静祥和、阳光普照的地方─ 「─这是什么。」 [「─■■■,■■■!!」「■■■,■■■.....」「■■,■■.....」"...■?■■■,■■!!」「■■,■■,■■■!」「■■■■■■!!」「■■■,■■■■!!」「■■,■?」「■■■■■■■!!」「■■,■■■■■■!!!」] 而是另一个,地狱。 地狱的对面,并非天堂。 如同迷宫般盘旋的超市内部。 我们顺着楼梯上去,来到了最初到达的入口,也就是用透明玻璃代替建筑外墙的宽敞大厅。 时间流逝,太阳已经西斜。 或许是因为毫无保留地接受着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那里比没有一丝光线、一片漆黑的地下室要明亮得多,即使没有手电筒也能看清前方。 但是,即使是刚才还会让我们感到高兴的明媚阳光,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也如同装着毒药的圣杯。 原本摆满商品的货架倒塌,互相支撑着,摇摇欲坠。 而且,在那些货架之间巧妙形成的空间里,究竟潜伏着什么东西。 「.......该死的,家伙们...」 「......啊,啊啊...」 我们不得不直面绝望的现实:为了抓住我们而张开的网比想象中更宽广、更庞大,没有任何缝隙。 包围着整个大厅的僵尸群。 数量大概是地下看到的僵尸的两倍以上吧。 面对这无法形容的暴力,我们刚才还高涨的力量如同谎言般消失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们要这样夺走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丝希望。 「.........」 在令人不敢与其对抗的荒谬面前,奇怪的是,我甚至没有感到委屈和愤怒。 只有一种感觉。 一切都化为泡影的,空虚感。 [「─■■■,■■■■.....」] 回荡在宽敞大厅里的僵尸的呜咽声。 那听起来就像是在嘲笑我们曾经怀抱希望的,他们的讥笑。 「.....咦?熙雅?」 然后,就在那一刻。 ─颤抖,颤抖。 「─华,华敏前辈...那里,是熙雅吧?是吧?」 「.....熙雅?」 妍伊小声的嘀咕,将陷入沉思的我唤醒。 熙雅。 对,还有熙雅。 听到这个苦苦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的孩子名字,我忘记了现在这令人绝望的处境,抬起了头。 顺着妍伊颤抖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在二楼的玻璃栏杆外,在狭窄的突出的边缘上,一个雪白的人偶正摇摇欲坠地保持着平衡。 不。 ─呼呼 「──啊,是姐姐们。」 「「熙雅!?」」 没错,是熙雅。 背着小鸡一样嫩黄色的书包,手腕上系着白色绳子的雪白的孩子。 手电筒不见了,但绳子还在,连接着栏杆的柱子和悬挂在外面的熙雅的身体。 是为了躲避僵尸吗?这个孩子在令人不安的空中表演着危险的杂技,她肯定是我们一直苦苦寻找的熙雅。 是为了在万一的情况下保护自己吗? 熙雅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小玻璃碎片的锋利的东西。 周围没有僵尸聚集,看来她还没有被僵尸发现,真是万幸。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吓死我了,熙雅。」 我松了一口气。 但是─ [「■■■,■■■.....!」「■■■■■!!」] 「......要疯了。」 虽然熙雅还活着让我松了一口气,但面对逐渐逼近的僵尸,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找到了最大的问题——孩子,剩下的就是逃离这里了。 然而,在现在这个除了僵尸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即使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无法做到。 即使只想让熙雅一个人逃出去,这些顽固又恶毒的家伙也不会答应。 「他们上来了!有什么,可以扔的东西就扔吧!」 「除了武器就只有罐头了!」 「那就把罐头扔到楼梯上!!再省就真成屎了!!」 在我们上来的楼梯上,现在仍然挤满了四肢并用爬上陡坡的家伙们。 而在我们面前,数量空前的僵尸群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三个,慢慢缩小包围圈。 进退两难。 即使我还在思考,这些家伙也在一步步逼近。 ─滴答,滴答。 「....该死。」 嘴里,不由自主地吐出了咒骂这情况的脏话。 明明想在熙雅面前展现好的一面,特意注意不说脏话的。 看来和贞恩一起生活,不知不觉间就被她同化了。 偏偏学的还是这种东西。 「..........」 我紧紧地握住武器,努力稳定摇摆不定的内心。 事到如今,只能杀出一条血路,逃出这家超市了。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我是否会被咬到,我并不担心。 因为,从我决定带熙雅来这里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颤抖,颤抖。 「......该死,该死....!」 但是,我的精神和身体是两码事。 我的双腿颤抖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手中的武器重若千斤,连举起来都费力。 就连斗志昂扬的贞恩,在我看来也已经疲惫不堪,一目了然。 说到底,我们只是一群女高中生。 两个月来没有摄入足够的营养,也没有锻炼,只是苟延残喘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背着几十公斤重的行李,不停地挥舞着沉重的棍棒,我们或许早就已经到达极限了。 ..... 嘛。 我并不害怕死亡。 那种东西,早就被我抛在记忆的彼岸了。 刚才还和往常一样聊天的朋友,嘴里吐着血向我伸出手;走在路上的熟人,在我眼前被僵尸咬死。 看着向我求救,逐渐死去的他们,看着对他们袖手旁观的自己,我或许也想过自己最终会和他们一样吧。 或者说,期待着那样的结局。 但是。 即使是做好了自杀般觉悟的我,也有害怕的事情。 ─紧紧地...! 「.....即使如此,也要试试看。」 如果现在我们死了,在那里看着我们的熙雅会怎么样? 如果现在我们放弃希望,因为我们错误的判断而被带到这家超市的孩子会怎么样? 给我们这些早就该死的人,带来了新的希望的熙雅。 我暗自发誓,绝对不能让这个珍贵的孩子死去。 正因如此。 我发誓即使付出生命,也要让这个孩子活下去。 「......熙雅?」 「..........」 我,无法接受映入我眼帘的景象。 哐当,武器掉落了。 我刚才还握在手中的棍棒,与地上的大理石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即使在僵尸蜂拥而至的情况下,我也没有勇气再去捡起那根棍棒。 旁边的妍伊和贞恩因为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叫着我的名字,表达着疑问,但这也没能让我回到现实。 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 「.....不是吧?」 只是呆呆地,望着熙雅所在的地方。 不知何时,熙雅高高举起一只手。 那只没有被阳光晒黑的白皙手中,拿着一个我似曾相识的东西。 白色的,手掌大小的,小巧的长方体盒子。 在那个亮着微弱灯光盒子的正面,显示着小巧却清晰的数字。 -0:18 一点一点。 -0:17 减少的。 -0:16 不祥的,数字的排列。 「.....熙雅?」 不。 我知道那个盒子。 我知道那个东西。 因为。 我不可能不知道它。 「你为什么拿着那个,熙雅。」 「华敏!?你说什么?熙雅怎么了!?」 但是,即使如此,我仍然无法接受摆在我眼前的这一幕的原因是。 我不知道为什么熙雅紧紧地握着那个东西。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屏幕上的数字会显示出来,并且在慢慢减少。 -0:10 无所事事的午餐时间。 我们像往常一样被熙雅牵着手来到客厅,围坐在一起玩桌游。 虽然没有任何奖品或好处,但我们都沉浸在胜负的喜悦和悲伤中,暂时忘记了困境,度过了快乐的时光。 轮到自己时,我们会按下盒子上的凸起按钮,然后陷入沉思。 思考着如何才能让自己的队伍获胜。 又该如何,才能平安地度过自己的回合。 -0:07 每个队伍都有2分钟的时间。 我们,苦苦思索着。 因为时间太长了,所以平时很少看到时钟上的数字全部归零。 但是,偶尔当决定或思考的时间过长,数字最终全部消失时── ─会发生什么? 如果在外面使用,可能会把周围的僵尸都吸引过来吧。那些家伙,耳朵很灵敏。 嘛,应该没有人会悠闲地在外面玩桌游吧。 啊。 ─嗒。 「──不行。」 「....什么!?喂....!喂!华敏,你在干什么!?」 「必须阻止她!!必须阻止熙雅───!!!!!该死,熙雅!!!快把它扔掉,扔掉啊啊啊啊啊!!!!!!」 「.........」 滴答,滴答。 明明不可能有声音,我的耳边却响起了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不,当所有数字都消失时,它会发出巨大的声响爆炸吗? 那么那个声音,就是炸弹的引线逐渐燃烧的声音吧。 是的。 「............」 熙雅手里拿着游戏计时用的秒表,高高举起拿着炸弹的手。 然后,她把刚才还拿在另一只手上的锋利玻璃碎片咬在嘴里,慢慢地将碎片的尖端靠近拿着时钟的那只手臂的胳膊。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熙雅一直拿着的玻璃碎片的用途。 妍伊,僵尸对什么有反应? 它们对声音的反应最强烈,前辈。然后可能是用嗅觉来探测我们。眼睛和人类时一样,或者稍微差一点。 那碎片,不是用来防身的。 而是为了吸引那些家伙──── 不行。那样不行,熙雅。 你是个好孩子。要听姐姐的话,知道吗? 把它放下, 把那个危险的东西,放下。 -0:03 「───────────」 我猛地向前冲去。 我当时喊了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疯狂地大喊着,连一直以来在僵尸的攻击中都紧紧抱着的珍贵背包都扔掉了,想要跑到熙雅挂着的地方。 -0:01 但是,即使我拼尽全力,也还是晚了。 -0:00 到最后,我什么都做不了,真是个笨蛋。 哔哔哔─────,哔哔哔───────!! [「「「「「「「「「─■■■,■■■■?」」」」」」」」」]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高频电子音,在墙壁之间反射,回荡在宽敞的大厅里。 就像一体一样,刚才还向我们冲来的僵尸们同时转向了一个方向。 数十,或许是数百个眼球。 在那些视线的中心。 熙雅,将玻璃碎片刺入了自己的手臂。 被玻璃割破的嘴角,鲜血直流。 「─嘻嘻。」 她看着我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是,僵尸事件爆发后的第59天。 也就是,和熙雅相遇后的第41天。 关于我们曾经的希望,那个孩子。 关于比我们的生命还要珍贵的,熙雅的─── ** =*=*=*=*= 888.僵尸与少女之章(12) =*=*=*=*= 强烈的血腥味,尖锐的声音,还有连脚都无法好好站立的不安定感。 就像被光吸引的飞蛾群一样,聚集在我们周围的丧尸们,没有丝毫迟疑地朝熙雅跑去。 不行。 不要。 求你了,不要这样。 ─啪,啪! 「─住手!!住手,你们这些畜生!!!」 「─啊啊啊,呃....-!」 我拼命挥舞着双臂,试图阻止它们前进。 意识到情况的妍伊和贞恩也一样,和我一起挡在它们面前。 但是,它们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只是盯着熙雅,蜂拥而至。 我纤细的双臂,根本无法阻挡如潮水般涌来的丧尸群。 就这样。 「不要....不要啊....!!」 当我好不容易绊倒一两个的时候,已经有几十个丧尸绕过我,爬上楼梯,逼近熙雅。 最终,它们到达了熙雅抓住的外面悬挂着的玻璃栏杆。 我在心里祈祷,那厚厚的玻璃能保护熙雅。 但是,栏杆终究只是栏杆。 依靠着它,无数丧尸向外伸出的手,那重量,仅仅一掌厚的玻璃和连接地面的细小铁片,根本无法承受─── ─哐啷! 「──啊。」 最终,玻璃碎了。 像下雪一样,栏杆的碎片从空中飘落。 熙雅抓着的栏杆的玻璃碎片,散落在空中。 「──────」 在那之间,没有翅膀的纯白天使坠落了。 自己将锋利的碎片刺入一只手臂,即使在那种可怕的痛苦中,也紧紧抓住怀里的手表不放手的孩子。 熙雅即使在从高处坠落到丧尸群中的那一刻,也望着我们这边笑着。 因为距离太远,根本无法触及的熙雅的最后一句话。 那嘴型分明,正在焦急地呼唤着我们的名字。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 抓住她的手。 回应她的最后一句话。 安慰她正在经历的痛苦,这一切。 「啊──」 我都,做不到。 就像被困在冰里一样,我的身体在熙雅坠落的瞬间一动不动。 熙雅和散落成千上万片的玻璃碎片一起掉进丧尸群里,只剩下几米的距离。 在停止的时间里,我咬住自己的舌头,拼命地尖叫,才勉强能动一下右臂。 但是,仍然无法自由活动的胳膊。 我把它伸向坠落的熙雅── ──理所当然地,没有够到。 ** 「───不要!!!」 啪! 我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在一个似曾相识的天花板下醒来。 现在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清楚地想起物品摆放的位置,已经熟悉到这种程度的空间。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大家一起生活的地方,明明不久前还是完全陌生的人的家。 没错,是熙雅的家。 「.........」 西沉的红色太阳。 我深呼吸,试图平复怦怦直跳的心脏,低头看向自己。 夕阳照耀下的我的身体,被汗水和不知名的液体浸湿了。 ..... 我,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吗? 对,是梦吧。 一起去超市却掉进陷阱,熙雅被丧尸抓走什么的。 那么不吉利又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呢── ─嗒。 「──熙雅?」 我大声喊着熙雅的名字。 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刚才想到的只是一个梦,但我还是想尽快摆脱这种压抑着我心脏的不祥预感。 我要,看到熙雅。 像往常一样,带着灿烂的笑容,迎接我下楼的孩子,我要亲手抱住她。 墙上挂着的独特的日历,小巧的房间,还有装有熙雅照片的全家福。 看来,这里原本是熙雅的房间,在二楼。 其他人,应该在楼下玩吧。 熙雅肯定也和他们在一起。 * *真的,这么想吗?* * .... 对。 和大家,在一起。 在,一起。 「........」 但是,平时应该很热闹的房子里,却安静得可怕,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我一边想着这只是我的杞人忧天,一边用颤抖的声音继续呼唤着熙雅的名字。 可是。 明明,那个不祥的梦才刚刚结束。 「──熙雅,你在哪里。」 不知为什么。 吞噬着我的噩梦,仿佛才刚刚开始。 ** 「熙雅。」 咔哒,我抱着万一的想法,打开了二楼另一侧的房门。 空荡荡的,物品散落一地的脏乱房间。 熙雅,不在这里。 * *当然了。* * 「熙雅?」 吱呀,我转身打开了阳台的门。 只有早已看惯的荒凉街景和积满灰尘的脏椅子,映入我的眼帘。 这里,没有熙雅。 * *亲眼,看到了吧?* * ─嗒,嗒。 「熙雅,别闹了。」 我疯狂地跑下楼梯,环顾四周。 平时大家都会围坐在这里玩游戏直到日落的地方。 「.........」 「.........」 但是那里,只有脸色苍白的妍伊和贞恩,双眼无神地躺在地上。 即使知道我下来了,她们也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盯着空荡荡的地方。 这里,也没有熙雅。 *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 *其实,只是不想承认吧?* * 哪里,都没有熙雅。 熙雅在哪里? 外面。对,一定在外面。 * *熙雅,在你眼前──* * ─啪。 「....怎么了,贞恩。」 「.........」 我一边继续喊着熙雅的名字,一边想在房子里继续寻找,但不知何时,贞恩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的脚步停了下来。 「........」 抓着我的胳膊,仍然毫无生气的眼睛看着我的贞恩。 那可怕的样子,让我大喊。 不,是哀求。 「喂,贞恩。不对劲。熙雅不见了。」 「.........」 「熙雅,在哪里?嗯?贞恩。你也在开玩笑吗?熙雅,熙雅不见了!!贞恩!!!熙雅,在哪里─!!!!」 好奇怪。 我只是,在问贞恩熙雅在哪里而已。 我的声音却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对着贞恩大吼大叫。 但是,平时会骂我疯了,对我发脾气的贞恩,仍然保持沉默。 不知何时回过神来,我竟然抓着贞恩的胳膊,跪在她面前。 不是这样的。 「求你了.....告诉我....!」 「.........」 告诉我,我不是在胡思乱想。 只要闭上眼睛,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 「随便什么都好......就算骗我也好......求你了,告诉我......」 这一切都是噩梦。 你现在正在做梦,告诉我吧。 我,看来还没有睡醒。 不然的话,我认识的贞恩,那个什么时候都活泼勇敢的家伙,怎么会是那副样子,在我面前流泪呢。 不然的话,那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大胆,我和贞恩开玩笑的时候都会生气的妍伊,怎么会是那副惊恐的样子,用指甲抓脖子直到流血呢。 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 ..... 大家,为什么都是那副表情。 为什么,大家都用那种好像崩溃了的表情看着我。 真的。 这样下去真的,熙雅──── * *死了,是吗?* * * *血丝,红色的眼球。* * *散发着口臭的,参差不齐的牙齿。* * *粘在熙雅脖子,胳膊,腿上的。* * *指甲,牙齿,爬满全身的舌头,三只眼球,粗壮的手。* *长长的伤口,窄窄的伤口,深深的伤口,浅浅的伤口。* *紫色的淤青,断裂的骨头,流出的鲜血。* *疼,疼,疼。* *姐姐,疼,疼,疼....* *从未听过的,孩子的尖叫。* *呜咽,绝望,痛苦,声音。* *拖着,血迹。* *挣扎的孩子,被拖走了。* *孩子被拖进黑暗中,孩子被拖进她害怕的黑暗中。* * *你看。* *你,都看到了吧?* 「─────呕!!咳咳...!!」 我,吐了。 无法接受的现实。 夺走我们一切的现实。 宁愿这一切都是梦,宁愿这一切都是第一天在学校被丧尸咬伤,濒死之际产生的虚幻妄想。 我,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希望。 回忆。 这一切,我都吐了出来。 但是,现在还能感受到的地面的坚硬。 如果是梦,绝对不可能感受到的,这种疯狂的真实感。 「──呕...呕....!!咳咳!!」 抓住了我,扼住了我的喉咙。 梦境与现实,那之间的窒息感和割裂感。 想要忘记,但却绝对无法忘记的记忆。 ─唰。 「.........啊。」 想起一切的我,倒在了我吐出来的呕吐物上。 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丧尸事件爆发,第59天。 以及────第41天。 熙雅,死了。 ** 啊,原来如此。 我在心里嘀咕着。 观察着它们的举动,我一直有个疑问。 有的丧尸会把肉啃到只剩白骨,然后在尸体变冷后悠然离去。 有的丧尸只留下指甲或牙齿的痕迹,然后就好像完事了一样离开,这种丧尸特有的难以理解的行为。 它们的区别是什么。 造成这两种行为差异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我提出的所有问题的根源,丧尸的最终目的。 我竟然很讽刺地,通过变成它们的一员才知道了答案。 ......... * *「──,───」* 对。 原来,如此。 * *──* 竟然,只是为了繁殖。 不,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理由了吧? 物种的繁殖。 或许是所有人类,不,不仅仅是动物或植物,而是所有生物的根本目标。 它们并不是为了吃人,也不是为了憎恨而狩猎。 是为了繁殖,优先攻击和感染那些具有成为丧尸潜质的人类。 嗯,不如说是成为丧尸的基因吧。 作为人类的所有价值观都被彻底摧毁,拥有成为『丧尸』这个群体一员的潜质。 即使没有基因,它们也会顺便猎杀那些潜在的,对丧尸群体构成威胁的人类。 顺便,还能制造出没有智力,可以当作『傀儡』使用的丧尸。 身体状况不好,只会不假思索地冲向人类的典型丧尸。 它们都是没有基因,没有智力的,用来转移人类注意力和引发事故的幌子。 真正的,是这些家伙。 不是死了,才没有变成丧尸。 从一开始,它们就在选择和判断,要杀死谁,要放过谁。 就像,挑选出虚弱的小鸡和强壮的小鸡一样。 一切都是为了物种的繁荣。 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数量。 * *「──,──ㅇㅣ.」* 而这次,很幸运地,我被选中了。 嗯。 * *「ㅓ──,──ㄴ.」* 真是太好了,这是我第一个想法。 如果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拥有成为丧尸的基因,那么即使我做了那些事,最后大家都会成为丧尸的目标。 因为它们的最终目标,就是把有潜质的人类变成丧尸。 嗯。 如果是那样的话,即使我的四肢会被撕裂,我也会把她们送出去。 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完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但结果还不错,真是万幸。 万幸.... 是啊。或许也可以说是万幸吧。 ─咯吱,咯吱! * *「─ㅓㄴ,──니.」* 我的身体里是不是有什么虫子在爬? 耳朵里不断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我的身体一样奇怪的声音。 现在也在钻进我的身体,试图控制我的不适感。 虽然现在还能用我的意志力压制住,但仍然很不舒服。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适感会越来越强烈,说不定最后真的会把我吞噬掉。 我,不想那样。 至少在死的时候,也不想变成丧尸去伤害别人。 我已经给大家添了足够的麻烦,死了还要成为麻烦,那也太悲惨了吧。 .... 所以。 既然,现在还能动。 趁着,还能作为人类活着。 也就是说,在我像它们一样彻底堕落之前。 ─咔,咔哒。 * *「姐姐────」* 我,想最后再动一次。 ** =*=*=*=*= 888.少女与僵尸之章(13) =*=*=*=*= ─嗖。 「............」 随着天色渐亮开始的,第60天的早晨。 我靠着墙壁站着,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角落。 缓缓地,我的头沿着墙壁滑落。我没有抵抗将我往下拉的重力,就这样瘫坐在了地板上。 我的双腿依旧伸直,这时,我才看到沾满绿色粘液的鞋子映入我半睁的双眼。 竟然连鞋都没脱。 大概是心烦意乱地回到家,连脱鞋的念头都没有吧。 ──嘛,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粘稠的粘液,地板脏不脏什么的。 这腐烂的臭味,弥漫到房间深处什么的。 就这样我死不死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一天天过去,食物也依次减少。 渐渐消失的幸存者的身影,希望也逐渐破灭,曾经充满欢声笑语,活力四射的家。 但是,现在,装满罐头的背包堆积在门口,所有出门的准备都已完成。 「..........」 这个家里,只有冰冷的寂静在回荡。 入口紧紧地锁着,背包们还保持着最初放在那里的样子,丝毫未变。 虽然没人说什么,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碰那些装着食物的背包。 像是,尸体一样。 ....尸体。 对,我们是尸体。 横七竖八的三具尸体。 如果有人看到现在的我们,会不会以为死人睁开了眼睛。 冤屈和不甘没有得到伸张,就这样郁结在心中,即使死了也无法瞑目的尸体。 但至少他们心中还怀着想要解开旧怨的念头,所以,或许用无法瞑目的尸体来形容他们,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失礼。 ─嗒,嗒。 「.....呣,呵呵...哈,哈哈。」 我们只是,什么也不做。 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 包括我在内,每个人都以各自的姿势,在各自房间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度过时间。 她们用空洞的眼神凝视着某处,大概是在回忆过去的某个瞬间吧。 然后,在短暂的失神中,稍一分心。 她们就会从过去幸福的幻影中挣脱出来,直面悲惨的现实,被想要立刻去死的冲动所支配。 就像,回到了灾难发生的第一天一样的情景。 但是,要是那样该多好啊。 回到第一天,在学校里,不反抗丧尸群,直接迎接死亡。 到第二天,在逃亡尽头到达的商场屋顶上,纵身一跃。 到了第四天,用衣服拧成的绳子系在结实的柱子上,上吊自杀。 第八天来临的时候,抓起旁边的大石头,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脑袋。 在第十六天的傍晚,把剩下的食物让给她们,维护着人类的尊严,结束生命。 时间流逝,到了与熙雅相遇的第十八天,为了不给那孩子带来伤害,我走向了远离这房子的偏僻之地─── 「──哈。」 要是那样,就好了。 说什么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已经尽力了。 或者说,在那里逃跑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害怕说出真心话,所以只是随便说些在哪里听来的套话来安慰,这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慰藉。 反而,像是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浇油。 不管过程如何,我们迎来的结果只有一个。 熙雅代替我们被丧尸群吞噬,我们把熙雅推向了死路,只有这残酷的结果。 只要这结果,这结局,这悲惨的死亡和最终的命运没有改变。 我就,无法从这泥沼中挣脱出来。 ...... 如果我没有做好警戒,直接闯进丧尸的巢穴,被丧尸咬伤,陷入危险,或许我还能坦然接受。 大概会认为是自作自受,然后觉得有点可惜,就是这样吧。 会因为以后再也见不到熙雅,熙雅会和其他人一起拥有美好的未来而感到有些悲伤。 还有,或许会感到幸福。 明明,应该是那样的。 不,必须是那样的。 ──咚,咚! 「......为什么....!为什么....!」 那孩子,不一样啊。 无辜的,没有犯任何错误的孩子,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厄运啊。 犯了错误,判断失误的我们活了下来,只是跟在我们身后的孩子,为什么偏偏要迎来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 咚咚,我用头撞墙。 超市的中央大厅。 我们发出不像是人类的喊叫声,跑向熙雅坠落的地方。 我们挥舞着手中的任何物体,不顾一切地喊着让丧尸把熙雅还给我们,而丧尸们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一样,从我们面前退去。 他们像幻影般消失,顺着楼梯,进入黑暗笼罩的地下。 熙雅坠落的地方,只剩下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沾满红色和绿色不明物质的,熙雅那天穿着的白色衣服碎片,以及熙雅一直背着的黄色小背包。 生怕她会受伤,我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的厚衣服,在丧尸锋利的爪子和牙齿面前,没能起到任何保护作用。 然后,仿佛要夺走我们最后的希望── 『───啊。』 熙雅的尸体,哪儿也找不到。 ─紧紧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熙雅.....!!」 我紧紧地抱着熙雅最后的遗物——黄色的背包。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流泪,但我的眼泪却像倾盆大雨般止不住地流淌。 打开背包,里面装着几个装有桌游的盒子。 这是熙雅为我们准备的惊喜礼物吗?因为我们玩了好多天同样的游戏,已经开始厌倦了。 其中,还有我之前跟熙雅说过,以后有机会想玩的一个桌游的1代和3代。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熙雅还记得我在深夜无意中嘟囔的那句话吗? 但是。 ─滴答,滴答。 「比起这些....我想见你...!」 熙雅,如果没有那孩子,这些游戏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聚集在客厅里,一起玩游戏,对跪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的我们伸出手的人,如果没有那孩子,就再也没有了。 「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要那样,熙雅...!」 你,为什么要那样。 为什么要救下无用的我们,熙雅。 摆在地板上的,熙雅背包里的游戏盒子。 其中写着「3」的盒子里,本应该存在的秒表。 到最后,那孩子还是想着我们,去拿游戏棋盘了。 即使在所有人都被丧尸包围的危险时刻,即使没有被丧尸发现,处于安全中的孩子,也先考虑了我们的安全,而不是自己的安危。 明明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甚至不惜,将锋利的碎片扎进自己的手臂── 「──呕,咳咳!咳咳咳!!」 哇—— 我转过头,吐出黄色的酸水。 充满腐臭味的房间里,又增添了我吐出的液体的酸味。 是因为从昨天开始就没喝一口水吗,幸好除了少量的胃液外,什么也没吐出来。 「..........」 地板上散落着不透明的液体。在那上面,映照出了我狼狈的样子。 用呆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 眼底下有黑眼圈,头发油腻腻地粘在一起,真是糟糕透顶的样子。 明明映照在那里的脸是我自己的脸,但我却感到五脏六腑都翻搅起来,一阵恶心。 对。就是因为这样。 就为了这样的家伙,那孩子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 紧紧地─ 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喉咙,一种令人不快的窒息感,我把手伸进嘴里,一直到手腕。 明明大到塞不进嘴里的手,却不可思议地伸到了根部。 但是,除了手上沾着的粘稠唾液和伤口流出的一点血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想要的轻松感,想要的清爽感,哪儿也找不到。 反而那令人抓狂的憋闷感。 仿佛扼住喉咙的不适感。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烈。 这时。 是你,害死的。 「.....!!」 水面上反射的影像,抬起头瞪着我。 是我,害死的。 「.........」 张开嘴,睁开眼,用手指指着自己。 不。 指着我。 影像,说道。 你,杀死了熙雅。 我,杀死了熙雅。 不停地。 你,杀死了熙雅。 我,杀死了熙雅。 你,杀死了熙雅。 我,杀死了熙雅。 不间断地。 你,杀死了熙雅。 我,杀死了熙雅。 你,杀死了熙雅。 我,杀死了熙雅。 你,杀死了熙雅。 我,杀死了熙雅。 你,杀死了熙雅。 我,杀死了熙雅。 你,杀死了熙雅。 我,杀死了熙雅。 你,杀死了熙雅。 我,杀死了熙雅。 无休止地── ─抓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飞快地逃离了刚才坐的地方。 我想摆脱的是责备我的过去的碎片,还是在这里的我自己? 我捂着耳朵,闭着眼睛,摔倒在地,撞到墙上,屏住呼吸,大声喊叫,在走廊里狂奔。 ─嗒。 「.......啊....啊啊....!」 哈,哈。我气喘吁吁地到达了目的地。 这漫无目的的逃亡的终点,是一个推开双层玻璃窗就能看到的狭窄阳台。 铺着海蓝色瓷砖的阳台。 星星在美丽地游弋的某个黎明的夜晚。 我和熙雅单独两人,彼此注视着,站立的地方。 「..........」 但是,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嗖,我爬上了栏杆。 为了防止人掉下去,在边缘设置的结实的铁栏杆。 但讽刺的是,此刻,栏杆成了让我从更高的地方坠落的支撑。 「....哈,哈哈...」 就这样掉下去的话,会死吗? 如果是头先着地的话,说不定会死吧。 即使没死,偶尔过来的丧尸也会很快结束我的生命。 我想着现在正躺在房间里的她们,希望我的尸体不会吸引丧尸,也希望妍伊和贞恩不要因为我的死而受到太大的伤害。 ...... 对不起,妍伊。 对不起,贞恩。 我也一直在认真地思考。 看来像我这样的家伙,果然还是不应该活着。 你们总是夸我中立理性,但你们也知道吧?我,头脑也不好,也不勇敢。 我只是讨厌和别人争吵,总是选择人们意见的中间立场。 实际上,我也一直什么都没做吧? 只会给你们添麻烦,也没能好好保护熙雅。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面光鲜亮丽,内里空空如也的家伙。 就是因为像我这样的家伙,我们才会变成这样。 如果说有做错事的人,那一定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顺从你们意见的我。 如果没有我,大家或许都能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熙雅,说不定也还活着。 ..... 对,都是我的错。 我,不怪你们。 谁也,无法责怪你们。 没有人会责怪一直努力,热情生活的你们。 虽然我只能用我这条微不足道的生命来保证,但我可以保证这句话。 所以。 所以,孩子们。 「.....熙雅,我去见你了。」 你们,没有错。 错的人,只有因为恐惧而率先逃走的我一个人。 只有我,一个叫华敏的笨蛋。 而这个笨蛋,又一次做出了愚蠢的选择。 「.........」 呼——已经完全变成夏天的风,划过我的身体。 一直以来都让人感到窒息的风,今天不知为何,却像冬天的空气一样凉爽。 在轻抚我身体的风中,我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清爽。 ....啊啊,对。 终于,可以稍微放下一些了。 「.........」 我睁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或许,这是人生的最后一口气。 我享受着这短暂的余韵,缓缓地将右脚向前迈出──── [『───■.....■.......'] 「──?!」 我的脚,保持着向前迈出的姿势,停了下来。 睁大的双眼。 张得大大的,合不拢的嘴。 尽管姿势滑稽又危险,但我的双眼却分明地盯着某个点。 我,错了吗? 不可能错。 看错,了吗? 不可能,看错。 是,错觉吗? 不可能,是错觉。 ['.............■.』] 「......熙,雅?」 因为,当然。 我,不可能认不出那个颜色。 在远处,肉眼都难以看清的狭窄小巷的缝隙间。 非常短暂的,或许比眨眼还要短暂的瞬间。 我,虽然只是一瞬间,但确实看到了。 不是褪色,不是浑浊或空洞,而是。 和从天上飘落的洁白雪花,一模一样的。 ─啪嗒,啪嗒。 [『■........■........』] 「....熙,雅?」 那样的,雪白的头发。 我,确实看到了。 *** 黑暗的60天。 光明的,42天。 *** =*=*=*=*= 888.僵尸与少女之章(14) =*=*=*=*= 多彩的街道,如同被鲜血涂抹一般,染成了猩红色。 如果戴着红色玻璃纸做的眼镜看世界,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 到处是坍塌的灰白色混凝土堆,建筑物上密密麻麻地挂着五颜六色的招牌,还有那些仿佛根本不需要人类管理,独自茁壮成长的绿色树木。 全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变成了令人联想到人类血液的景象。 ─啪嗒,啪嗒。 「………………」 而我,独自一人走在这样血红色的街道上。 不断地控制着不受我意志支配、想要随意移动的双脚,我朝着目的地一步步走去。 街道有时像透过万花筒看到的那样分裂成几十条,视野的角落像墨水晕染开来一样变黑,甚至让我无法辨认自己身处何处,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的双腿最清楚我该去哪里。 我该做什么,也只有我最清楚。 所以,只要我的灵魂还在。 只要记录着我所有人生旅程的这个灵魂没有离开我的肉体。 ─啪嗒。 「……■?」 我就能够回到我爱的人身边。 呼——,炎热的夏风吹来。 每当我迈出一步,一些似曾相识的房屋就接连从我身边掠过,疼痛的双腿告诉我,我刚刚走过了一条熟悉长度的小巷。 这栋房子,分明是同班同学柳华的家。 这条小巷,是放学后大家一起玩耍的地方。 这棵小树,是植树节那天全家一起种下的苹果树苗。 这辆车,这个路标,这道篱笆和路灯。 这里是,这里是─── 「…………」 我,每走一步,就回忆起一段记忆。 每走一步,就重温一段往事。 就这样走在路上时,偶尔会遇到一些和我反方向行走的丧尸。 是因为附近没有观察者,所以它们连掩饰自己异常的必要都没有了吗? 几十只丧尸排成一长列,迈着令人作呕的相同步伐,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它们这样集体朝着某个方向前进,就说明它们前进的方向还有幸运地活下来的幸存者。 那么,从刚才开始就感觉到的、引导我反方向行走的那个不可思议的命令,肯定是在指引我走向它们。 但是,很抱歉。 我,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啪嗒。 『……■■,■■■。』 『……■■■,■?』 它们中的一些,与其他朝着同一方向行走的丧尸不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这个反方向行走的存在,但似乎很快判断出我没有太大问题,并没有特意拦住我。 它们短暂地停下来,用流淌着奇怪脓液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它们浑身长满了霉菌似的斑点,但那仍然是曾经身为人类的某个人的遗骸。 它们的样子,该怎么说呢。 对。 就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可怜的样子。 我非常想拯救它们,但我知道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因此,我所能做的,只有低下头,祈祷在它们的未来,会有某个人来拯救它们。 「…………」 我,必须要去。 去往我的家,而不是其他任何地方。 就这样,经过几栋房子,穿过几条小巷。 我走啊走,终于克服重重困难,到达了身体记忆中的地方。 有着如同海水般明亮鲜艳的蓝色屋顶,以及环绕着它的石墙,非常美丽的房子。 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房屋景象。 ─呼—— 「……■,■■■。」 但是,与家人一起玩耍的那个时代的房子早已褪色。 留给我的,只有一栋被血色浸染、扭曲变形、散发着怪异和阴森气息的住宅。 我所期望的景象,我所怀念的景象,很遗憾,已经看不到了。 但是,没关系。 我,能够记住数百次人生的每一个细节的我。 能够回忆起每一块砖的颜色,大门上哪个地方的油漆剥落了,还有种的是什么树,树叶是什么形状。 「■■,■■……」 所有过去的一切,我都能将它们叠加在眼前的现实中,全部回忆起来。 是已经放弃了吗,还是因为里面没有它们想要的存在? 又或者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我到达的房子附近,一个丧尸也没有,非常干净。 如果不是那扇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撞击过多次而严重凹陷的铁门,以及散落在地面上、弄脏地面的不知名残骸,或许我会以为平凡的日常生活又回来了。 这样的日子,将来会不会到来,我不知道。 …… 但我相信我认识的她们,即使在这样绝望的境地中,也能追寻光明,勇往直前。 她们会比任何人都燃烧得更热烈,比任何人都闪耀得更明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沙漠中,成为照亮道路的火炬。 她们会自己领悟到,幸福不是创造或获得的,而是早已赋予她们的。 重要的是,要发现隐藏在周围的幸福。 因为,我相信她们。 她们是如此美好的存在,不应该被像我这样愚蠢的存在所束缚。 ─颤抖。 「…………」 我用颤抖的手,伸进旁边的邮箱里。 即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我的手臂也像打了很久石膏刚拆下来一样,难以活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完成。 随着抓到什么东西的感觉,我从邮箱里抽出手。 手里握着一串带着可爱钥匙扣的钥匙。 我的母亲曾笑着对我说,如果钥匙丢了,就打开这里,拿备用钥匙。 她从哪里找来一个雪白的兔子玩偶,把它挂在钥匙扣上,说它很像我。 对。 「………──」 原本应该是雪白的,那只兔子玩偶。 但是,在我扭曲的视野里,那只本应拥有雪白绒毛的兔子玩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扭曲变形、染上不祥红色的玩偶。 因为在邮箱里,所以实际上应该不是这样,是我的眼睛的错觉吧。 竟然说,和我这么像。 根本没必要连这种地方都像啊。 不过,嘛。 ─嘿嘿。 「─■嘻。」 说像,或许真的是字面意思呢。 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咔哒,咔哒。 我知道如果把钥匙掉在地上,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捡不起来的,所以我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小心地拿起那把小小的钥匙上。 我强迫僵硬的关节和不听使唤的手指活动,好不容易才以正确的姿势拿起了钥匙。 我慢慢地把这把挂着扭曲小猫玩偶的钥匙,插进目标的孔里。 啪嗒,啪嗒。颤抖的钥匙找不到孔,到处乱撞。 这很正常。 不受控制地颤抖的手,破碎的视野,以及此刻仍在搅乱我思绪的恶心感。 在黑暗中仅凭指尖的触觉和记忆把插头插进插座,大概都要比这容易一百倍。 ─啪嗒。 「……!」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停止尝试。 如果比孔高了,下一次就低一点。 如果偏离太多,下一次就更靠近一些。 失败多少次,差点掉落多少次,都无所谓。 每当这时,我就重新握紧钥匙,用双眼再次确认钥匙孔的位置。 「…………」 区区失败,怎么可能战胜我的执念。 然后,经过数十次的努力。 ─咔哒。 「……■。」 咔哒,一声。非常轻微的声音。 紧闭的门,伴随着缺乏润滑油的吱嘎声,缓缓地打开了。 「…………」 有点,亮呢。 随着门打开,一丝闪耀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缝隙,照射到刚才还被阴影笼罩、身处黑暗中的我身上。 即使这强光让我感觉眼睛快要被灼烧般的疼痛,我也依然直视着前方。 面带微笑,抬起头。 从我尝试插入钥匙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听到的,熟悉的喧闹声和嘈杂声。 此刻,她们一定正在等着我。 就这样,我强忍着不断合上的眼皮。 我努力睁大双眼,看向那里── ─砰。 「……熙雅,吗?」 「……吗?」 映入眼帘的是三张惊恐交加、仿佛灵魂出窍的脸,她们用夹杂着震惊和诧异的眼神看着我。 她们滑稽的表情无论过了多久都改不了,我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我说道。 不,我张开了嘴。 *安#녕#姐姐们。* *再#见。* *我#真#高#兴。* 「───────?!」 「啊…啊啊……!!!」 她们的双眼睁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 在那如同黑色宝石般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女赤裸的身体,她身上满是咬伤和撕裂的伤口,肌肉清晰可见。 那副模样,与我刚才看到的丧尸们惊人地相似。 不,毋庸置疑,那就是丧尸本身。 少女以僵硬别扭的姿势,吱吱嘎嘎地推开门走了进来。三个拿着棍棒的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无力地将手中的武器掉落在地上。 咚,咚。 「……不是的。这不是,不是的……」 三根棍棒,无力地滚落在地。 然后,看着这三个人的样子。 那个在她们眼中无比渺小的少女。 「……嘻■。」 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 888.僵尸与少女之章(完) =*=*=*=*= 活着的死了,该死的活着。 这本身,就是不合理。 ** 打开门出现的熙雅,样子惨不忍睹。 肩膀和腰间挂着几块破布条,仅此而已,便是她穿着衣服的全部痕迹,如同刚出生时赤裸的样子。 明明几天前还是白皙干净、毫无伤痕的,现在孩子的身体到处都是被咬伤和撕裂的痕迹,原本应该藏在皮肤下的肌腱和肌肉都清晰可见。 那凄惨的模样,足以将我一直以来祈祷孩子平安归来的期望击得粉碎。 『……吱嘎吱嘎,咯吱咯吱……』 吱嘎作响,扭曲着。 就像玩偶的四肢被强行扭转到超过极限的反方向一样。 向着我们缓缓走来的熙雅,身体各处不断发出不像是人类应该发出的声音。 ─啪嗒。 「──呀啊?!」 从身后传来一声不知是谁的叹息。 是贞恩的,还是妍伊的? 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液,覆盖了熙雅的全身。 「……操,操,操,操。」 「前、前辈?!怎么办,怎么办,我,我该,我该怎么办?」 咚,咚。 从身后传来两根木棍滚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我瞥了一眼,妍伊和贞恩扔掉了刚才拿着的棍子,疯狂地颤抖着双手,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控制似的在空中挥舞。 不是对别人,正是因为面对熙雅,她们才无法举起武器,下意识地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她们看着熙雅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和混乱。 而我,也和她们一样。 ─颤抖,颤抖。 「........」 因为我也这样,无法控制颤抖的双手。 我知道,与其在这里干等着,不如做点什么。 无论是热情地迎接独自一人跋涉千里回来的孩子,还是拥抱浑身是伤的孩子。 我,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拥抱孩子,治疗孩子,还有──让孩子变回人类,所有的一切。 以我们微不足道的能力,什么都做不到。 ─咔哒。 「.....熙雅。」 我咬紧了嘴唇。 只是在空中挥舞,我们的手。 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愚蠢人类的挣扎。 那可怜的举动,就像落入茫茫大海的人,抓不住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只能无力地挥舞着双手。 手中抓到的,只有嘲笑般滑落的冰冷海水。 连一根稻草,都抓不住。 残酷。 除了这个词,我找不到其他词语来形容这悲惨的现实,我想冲着某个人大喊大叫,质问他。 神也好,佛也好,恶魔也好。 为什么要让这孩子,死后都不得安宁。 为什么不是我,而是无辜的她要变成这副模样。 善良和温柔就是她的一切,就这么让她讨厌吗? 我感到心如刀绞的痛苦吞噬着我,我陷入了绝望。 如果无法动弹的嘴能发出声音,我大概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吧。 如果眼里能流出除了眼泪以外的东西,我大概会血流不止吧。 从未感受过的,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空虚。 ─咚。 「真的,对不起。」 最终,我跪了下来。 我内心深处,觉得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或许,我内心深处认为现在的情况是理所当然的。 与其静静地待在房间里等死,不如被我们害死的孩子杀死。 如果这能成为对孩子的赎罪。 如果这能化解那边熙雅的怨恨。 我心想,这样或许更好。 ─脚步声,脚步声。 『……呃、啊……』 「很、很疼吧?熙雅。」 熙雅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 不算宽敞的院子,站在众人面前的我与熙雅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熙雅被阳光拉长的影子笼罩着我的身体。 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熙雅身上每一个细小的点。 我看到从孩子嘴里缓缓流出,在无数丧尸身上见过的绿色液体。 与它们粘稠的液体不同,这液体像水一样稀薄。 它就像血液一样,从熙雅的嘴里一点点渗出来。 ─啪嗒。 然后,最后一步。 『……呃、啊……』 「..........」 终于,我的整个视野都被熙雅的身影填满。 走到我面前的熙雅,仿佛要吞噬我一般,缓缓地张开双臂。 缓慢而悠闲地移动着手臂。 面对这脆弱,只要我想就能立刻击退的她,我只是跪着,虔诚地等待着惩罚的降临。 嗖—— 『……嘶——……』 终于,熙雅小心翼翼地张开了嘴。 里面锋利的牙齿,缓缓地向我的脖子靠近。 这是终于到来的结局。 我等待的,我的死亡。 『华敏姐姐,我──』 熙雅的举动─── 『───我,觉得他们好可怜。』 「啊─」 ──────复仇? 就在这时。 午夜时分与熙雅的对话,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 *这真的是,熙雅想做的吗?* ……我,我们杀了熙雅,这是事实。 无可辩驳,无法否认的事实。 我,该死。 * *你认为,熙雅真的恨你吗?* ……换做别人,早就恨之入骨了。 就算生气,质问我们为什么抛弃她,我们也无话可说。 这是,理所当然的。 * *不是熙雅,而是你自己,在恨自己吧?* …… 我没有回答。 * *那个善良的孩子,会恨你到想杀了你吗?* …… 我没有回答。 * *你认为,熙雅是那样的孩子吗?* 不。 不是。 * *是啊。你,很清楚。* ……我也,知道。 因为, * *因为──* * *是啊。* * *因为──* 「───熙雅,不可能那样想!!」 我可以肯定地说。 熙雅,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一直都是一个先考虑别人,再考虑自己的善良孩子。 她总是担心自己会成为我们的负担,深夜里独自一人苦恼,却从不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 即使被丧尸吞噬,直到最后一刻,她都对我露出了笑容。 这样的孩子,会希望我们死? 这样的熙雅,会想杀了我们? 哈。 ──怎么、可能。 如果熙雅真的希望我们死,我可以死一百次。 如果她质问我们为什么抛弃她,我可以死一千次。 但是,这不是。 这不是。 现在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躲在里面看着我们的熙雅,再继续犯罪。 不能因为我们想解脱这种自私的理由,再一次给熙雅增加负担。 『───到那时,我会保护你,熙雅。』 『……嘻嘻。嗯。拜托了,华敏姐姐。』 正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世界就像断掉的胶片一样,断断续续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握着一根棍子。 那分明是妍伊或贞恩刚才掉落的,一头被削尖的木棍。 画面飞速切换,下一刻,我的眼中映出了张开双臂,用浑浊的眼神俯视着我的熙雅。 「────────」 我喃喃自语。 对不起。 骂我,也可以。 我会,承担这罪孽。 我会下地狱吗? ……哈哈,无所谓。 现在,就已经身处地狱了。 在这里,再多加一条罪孽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所以,所以熙雅─── ───不要,原谅我。 ─啪!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挥棍刺向了熙雅。 世界断断续续,一切都被染成了黑色。 此刻我的心中,充满了阻止熙雅后悔的使命感。 为了熙雅,杀死熙雅。 就是这样。 然后── 「啊。」 ──噗嗤! 伴随着如同刺入柔软泥土般的触感和声音。 绿色的脓液,溅到了我的脸上。 **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我和熙雅,还有大概在后面看着我们的贞恩和妍伊,都屏住了呼吸。 我用颤抖的眼神,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滴答,滴答。 『……咕噜,咕噜……』 「对不起…!对不起,熙雅…!」 握着棍子的,我的双手。 棍子的末端,刺穿了破旧的布料,贯穿了胸膛,从熙雅的背部穿了出来。 熙雅体内流出的不明绿色液体浸湿了木棍,渗了进去。 来不及完全渗透的液体四处飞溅,或者顺着棍子静静地流淌。 是的。 我,刺穿了熙雅。 亲手,刺穿了因我而死的孩子。 我又一次,杀死了她。 赎罪,是的。或许我真的是想赎罪。 我以为,被孩子咬死就能洗清我的罪孽。 但最终,我意识到这终究只是我的自我满足,仅此而已。 这只会,给孩子带来沉重的负担。 如果当时我代替熙雅死去,我大概不会去想什么复仇之类的。 我会静静地坐在三途川的岸边,等待着迟早会跟来的她们。 如果她们来得早,我会说怎么来得这么快,如果来得晚,我会说等得脖子都长了,然后和重逢的她们手牵着手,走向某个地方。 而比我更善良、更温柔的她,更是如此。 我无法想象,她会因为我没有代替她死去而生气。 是的。 这并不是,为了让我自己好受些的合理化。 这只是,我对那个善良孩子的信任。 眼前的,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熙雅了。 是想要操纵她,让她陷入痛苦的怪物。 我,这样认为。 ──嗖。 『……呃、啊……』 「....啊?」 正因如此,我无法理解听到的声音。 模糊不清、扭曲的丧尸的声音。 现在,那声音变得稍微可以理解了一些。 而那声音,正是从变成丧尸的熙雅嘴里发出的。 是幻听吗?是我的,错觉吗? 不容我惊讶,静止的熙雅的身体开始微微颤动。 咔啦咔啦,咔啦咔啦。骨头断裂的声音接连传来。 那是被我的棍子刺穿心脏的熙雅,再次移动双腿,缓缓向我走来时发出的声音。 随着熙雅的靠近,棍子自然也越陷越深,但她毫不在意,张开双臂向我走来。 即使身体扭曲,肺部的空气不断流失,熙雅也默默地向我走来。 我张大嘴巴,用充满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一切。 因为,熙雅。 刚刚,被我亲手刺穿心脏的熙雅。 『……呃、啊……』 「.....熙雅?」 正笑着,向我走来。 不知不觉间,我和熙雅的距离比刚才更近了,近到全身都贴在了一起。 近到我呼出的气息化为微风,拂过熙雅的头发。 在这咫尺之遥的距离,遍体鳞伤的熙雅看着僵住的我,张开了嘴。 不是像刚才那样,露出牙齿。 而是像要说话一样,嘴唇微微蠕动。 熙雅一字一句,清晰地吐露出来。 『──姐、姐。』 「.....啊。」 她说出的,分明是在呼唤我。 断断续续,沙哑低沉,但熙雅的话语分明是指向我的。 来不及惊讶,原本张开的熙雅的双臂,缓缓合拢,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腰。 熙雅冰冷的身体。 那冰冷的体温,透过衣服传了过来。 我从未见过,变成丧尸的人恢复神智。 即使束缚四肢,喂药,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他们只会发出怪叫,挥舞着手臂。 有多少人,在尝试的过程中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存在。 那么,我现在看到的景象是什么? 难以置信。感觉不像现实。 『……嘻、嘻……』 「....啊,啊啊....!!」 但是那独特的笑声。 拥抱我的,熟悉的姿势。 告诉我,我现在看到的景象,我现在面对的人,就是熙雅。 不是幻觉。不是错觉。 那么这就是,上天赐予的奇迹。 ─紧紧地。 『……谢、谢。』 「对不起,熙雅。」 我们最后一次,有机会彼此直视。 在这有限的机会里,一个人表达了感谢,一个人表达了歉意。 永远无法契合,只能平行前进,无法构成对话的言语。 但此刻,这两个词语连接着我和熙雅的心。 我的一切,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疼吗? 不,一点也不。 对不起。 谢谢。 谢谢。 ...... 我,爱你。 我,也。 睡吧,熙雅。 ....... 熙雅? ............. 睡吧。 ................. 睡吧。 就这样。 「........」 熙雅冰冷的身体慢慢僵硬,直到贞恩和妍伊回过神来,走到我身边。 我一直,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 就像熙雅留下的,只有我才能听到的那最后一句话一样。 就像她嘟囔着说我的身体很温暖,很舒服,就像我们曾经的对话一样。 我将熙雅想要的我的体温,我的心,传递给了她。 用颤抖的手,轻轻地梳理着她雪白的头发。 像睡着了一样,平静地闭上眼睛的孩子。 熙雅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仿佛正在做一个好梦。 直到我看到孩子闭上眼睛。 直到我意识到那小小的嘴唇不再动弹。 我才放声大哭。 ** ** 「──华敏,你打算去哪里?」 「......." 啪嗒。 我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两个月的时间很短,但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干净的街道变成了遍布残骸的肮脏小路,充满尾气的浑浊空气变成了腥臭腐败的气味。 明亮的路灯和偶尔出现的霓虹灯不知何时消失了,夜空恢复了原本黑暗而朦胧的亮度。 路边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墙上爬满了藤蔓。 是的,一切都变了。 「─前辈?」 ".......」 我们,也一样。 足以容纳五人的,宽敞的中型汽车。 宽敞的座位上已经堆满了罐头、露营装备等大件物品。 即使一切都塞得满满当当,我仍然感到无比空虚。 「..........」 原本,应该坐着一个小小的孩子,我的身旁。 那里现在只有冰冷的,金属制品。 「去哪里,啊。」 嗖,我低头看去。 手里拿着沾着些许血迹的,带着一只惹眼的白毛猫咪玩偶的钥匙串。 像熙雅一样,猫咪玩偶也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不知为何,熙雅的笑声在我脑海中自动播放,我的嘴角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 「.........」 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贞恩和妍伊,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世界末日了。 没有一丝光亮的世界是如此黑暗,我曾经如此渴望的希望,如今已无处可寻。 我曾期待着明天会更好,会有救援队来拯救我们,但明天或许比今天更糟糕。 是的。 或许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但是,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期待着那些东西而活? 是因为明天比今天更好,后天比明天更幸福,我们才活下去的吗? 辛苦的平日过后到来的周末,偶尔偷偷在外面买的零食,和朋友逃晚自习去唱K,不才是我们生活的乐趣和慰藉吗? 前方等待我们的,必然是艰难而痛苦的旅程。 这个残酷的世界,会轻易夺走我们曾经习以为常的一切。 但是,我不会再放弃了。 痛快地骂几句脏话,把枕头狠狠地踢飞,悲伤和痛苦的事情就会变成昨天的故事。 到那时,我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生活下去。 后天会变成明天,明天会变成今天。 即使遥不可及的后天,总有一天也会变成今天。 默默地,抵抗着降临的不合理。 在其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人生,就是这样。 所以── 「──去江原道吧。」 「....好。准备好了吗,妍伊?」 「是的。已经铺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所以,我要活下去。 即使这个世界再怎么糟糕。 即使前方等待我的,只有无尽的绝望。 我要睁开双眼,直视前方,不向降临的苦难低头。 我要带着熙雅留给我的这条命,活到最后。 我要,活下去。 活着,是件好事。 而且,或许是最好的事。 ─嗖。 「........」 在车子离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窗外。 车窗上映照着蓝色屋顶的房子,还有玻璃上模糊的我的身影。 或许是最后一次看到的,充满着强烈粉色回忆的房子。 我把这景象,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我们今天,决定开始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行。 地广人稀,驻扎着许多部队,或许会有很多幸存者的地方─江原道。 我们打算经过那里,如果在那里也找不到活着的人,就沿着海岸线继续南下。 遇见人们,活下去,默默地忍受,坚持下去。 然后当一切都结束后,时机成熟时,我们会回到这里。 是的,我们会回来的。 只要这栋房子里,还有我们亲手挖出的那个小小的坟墓。 只要这手里,还有打开熙雅家大门的钥匙。 我们就会回到故乡,回到这里。 这是,我写下的手记。 这是世界走向毁灭之时,十八岁的我,伊华敏,记录下的一切,与那个纯洁的孩子,四十二天的记录。 永远无法忘记,永远不应该忘记。 轰隆隆─! 「───走吧。」 「抓紧了!受伤了可别怪我!!」 这是我的,骄傲的故事。 ** 简陋的小坟墓。 代替墓碑的木板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像夜空中星辰般,微弱却闪耀的孩子。 长眠于此。」 就是这样。 ** 短篇外传树苗 =*=*=*=*= 苗木:墓地旁的树。 茂密的叶子抚慰着被暑热折磨的人们的心,横向伸展的粗壮枝干是悬挂秋千,让孩子们玩耍的绝佳选择。 粗壮的树干可以砍伐下来,用来建造人们居住的房屋和航行的船只,而它的根部则可以成为旅人歇息的座椅。 树木就这样为了人类奉献自己的一切。 迎来高贵的死亡。 是的。 多么令人羡慕,多么有意义的死亡啊。 我说: 「──爷爷,把那棵苗木给我吧。」 「.....嗯?这棵树要花很长时间才能长大,真的可以吗?」 「嗯。」 那就,足够了。 ─嗒,嗒。 「~♬」 树。我细细品味着这令人心醉的音韵,任它在舌尖上翻滚。 一股清凉又温暖,柔和的气息萦绕在我的口中,仿佛洗涤着我的身体。 爷爷说要花很长时间才能长大,并劝我放弃,但对我来说,这无关紧要。 无论这棵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长大,无论在这棵树寿终正寝之前,我是否会因为意外事故而丧命,我的意志都不会改变。 因为,我找到了我人生的目标。 曾经只会觊觎别人的东西,曾经只会重复无意义生活的我,第一次顿悟了这一切。 这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 ─嗖。 「我也能像这棵树一样吗?」 今天,我找到了通往幸福的道路。 ** ** 嗒,嗒。从外面传来规律的脚步声。 仅仅是听着,就能立刻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优雅气质。 在那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喜悦交织的脚步声中,我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吗? 那么,我也该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嗖。 「...........」 我静静地伸了个懒腰。 或许是因为几个小时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着,活动的身体不断发出关节舒展的声音。 我从专为我准备的宽阔窗台上起身,确认僵硬的身体已经舒展开来后,小心翼翼地走向即将打开的门前。 叮铃─── 系在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几秒钟的等待后,门开了。 在快速打开的门后,一位拥有热情似火眼神的人正俯视着我。 身着象征王国女王的盛装,浑身散发着高贵气息的女人。 她略带红色的眼眸中,映照着一个跪在地上仰视她的少女的身影。 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血亲。 我的,亲姐姐。 「──过得好吗,阿丽斯?」 「嗯。安雅姐姐。」 安雅·阿卡伊亚,她正站在我的面前。 ** 安雅拉着我的手,走到了房间一侧的床上。 床头放着两个枕头,但安雅似乎没看到它们似的,轻轻地将我推倒在床上,然后把头埋在我的双腿之间。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我的腰,我则用已经习以为常的动作轻抚着安雅的头发。 柔顺的发丝,如同上好的丝绸般光滑。 沙沙──,沙沙────。 「........」 「........」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那两个无人问津的枕头,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在许久之后,一直将头埋在我腿间的安雅,终于抬起头,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我。 在外人面前,安雅是冷酷无情、被称为『铁之女王』的存在,但只有和我独处时,她才会像个撒娇的小女孩。 就像现在这样,安雅会把头埋在我的双腿间,向我倾诉她一天的辛苦,有时还会抱怨那些烦人的家伙总是缠着她。 当然,偶尔心情不好时,她还会在我身上到处留下咬痕,尤其是敏感的地方。 每当这时,她的双眼就会像吞下了比火焰还要炽热的东西一样,闪烁着独占欲和嫉妒的光芒,仿佛在宣示着我的存在不容任何人染指。 要让她恢复平静并非易事,因此,通过安雅的脚步声来预测她的心情,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嗯。」 「....…」 今天她什么都没说,看来没发生什么大事。 看着她如同照顾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温柔的微笑。 看到我的笑容,安雅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嘴角。 彼此注视着对方的脸庞,笑容绽放。 和往常一样,重复的日常。 从我十二岁到现在的十五岁,持续了三年的日常。 ** 可以说,我过着旁观者的生活。 我既不想表现自己,也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像同龄的女孩一样,我一直努力过着平静的生活。 当然,有些眼尖的人察觉到我隐藏着什么,但我并不想贬低他人的才能和努力,所以我只是什么也不做,默默地支持着我的两位姐姐。 安慰和鼓励为了满足他人的期望,深夜在黑暗中默默努力的安雅。 默默地接纳因为与生俱来的地位和天赋而被埋没,从未得到任何人认可的蕾米,就像一个幕后支持者。 直到我十二岁,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着。 然后,在我十二岁生日后不久。 事件,发生了。 因为一个贪婪的公爵,安雅被施了诅咒。 由一个微不足道的契机引发的安雅的愤怒,荒唐地指向了蕾米。 起初,我相信这场冲突不会演变成大问题。 但我错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们之间的情感裂痕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一瞬间,蕾米成为了非理性的、不合逻辑的愤怒的目标,她内心积压的愤怒也爆发了。 人的理智,很容易被微小的冲击所动摇。 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存在。 是因为她们误以为我被对方抢走了。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蕾米和安雅在雪地上挥舞着剑,展开了一场血腥的决斗。 我茫然地瘫坐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在生死边缘游走。 正如人们常说的,邻家的草坪总是更绿,或许她们从一开始就嫉妒着彼此。 只顾着往前看,就很容易忽略脚下的路。 在蕾米看来,我更关心安雅;而在安雅看来,我更关心蕾米。 指向彼此的,嫉妒之箭。 而我,却没能察觉到这份感情。 ───噗! 「─别,别打了.....!」 「「....阿丽斯?!」」 我冲进了刀光剑影之中。 一棵茁壮的树,可以支撑许多人的身体。 但软弱无力的我,似乎只能帮助一个人,仅仅一个人。 这是我想要同时拥有两个人的贪婪所带来的灾难。 为了阻止这场灾难,我必须付出代价。 两把锋利的剑深深地刺入了我的身体。 我,当场失去了意识。 **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我只知道,在那之后,我再也见不到蕾米了,而我,则被囚禁在王宫的密室里,脚踝上戴着铃铛,除了安雅,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我唯一的自由,就是在宽阔的窗台上俯瞰王宫的景色。 用双腿走出这里,邀请别人来这里,对我来说都是不被允许的。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父母,现在怎么样了? 蕾米,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 每当我闭上眼睛,就会担心我的另一个姐姐。 但现在,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贪婪会招致惩罚,这已经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 是的。 我不应该,贪婪。 「──晚安,安雅姐姐。」 「....嗯。你也是,阿丽斯。」 树木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无论远处刮来台风,还是发生山火。 无论别人砍伐它的树干,还是剥掉它的树皮。 只要有人需要它的存在,只要有人渴望它的存在。 ─嗖。 「做个好梦。」 它只会,默默地接受一切,并给予一切。 又一天。 王宫的一天,结束了。 明天,后天,新的一天还会到来。 和今天一模一样,崭新的一天。 *** 没有栅栏的金丝雀。 鸟儿,为什么不飞走? 那是因为── 「──它,已经死了。」 安雅路线 =*=*=*=*= *** 短篇与正篇无关。 短篇穿越了与正篇不同的世界观。 细微的差异,细微的失误,细微的变化,它们聚集在一起,改变了世界。 下一个短篇是蕾米,蕾米·阿卡伊亚的故事。 所有短篇结束后,将完结。 *** 短篇外传儿歌 =*=*=*=*= 从我第一次与那双映照着我的脸庞、宛如苍翠森林般美丽的眸子相遇的那一刻起。 从那个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婴儿,用小到令人难以置信、娇嫩的双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指,对我露出淡淡微笑的那一瞬间起。 「你的妹妹,蕾米。打个招呼吧?」 「……我、的妹妹。」 我本能地感觉到。 我的人生。 我的一切。 ——嗒。 「——名字,我想来取。」 「……嗯?」 都开始围绕着这个孩子,转动起来了。 我开口说道。 脑海中浮现的是勇敢又机智的、我最喜欢的童话故事主人公的名字。 稍微改动了一下那个名字,我当场给我的妹妹取了名字。 「就叫阿丽斯吧,感觉不错。」 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和这个孩子连接在了一起。 愉悦的束缚感,仿佛将我的全身都浸染了一般。 「你好,阿丽斯。」 「——,——?」 ——嘻(轻笑声)。 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我的妹妹,阿丽斯那看起来Q弹的婴儿肥脸颊。 我的手指一触碰到,阿丽斯雪白的肌肤就凹陷了下去。 指尖传来如同戳着云朵般柔软的触感,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幸福、喜悦、感动,数十个表达美好的词汇,一个接一个地填满了我的脑海。 我的,妹妹。 只属于我的,可爱的妹妹。 原本死气沉沉的世界里,升起了一颗星星。 我的心情,如同在空中飞翔般欣喜若狂。 ** 每天都是幸福的延续。 只是彼此凝视着,笑着,就已经很快乐了。 时光流逝,夕阳西下,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可它却毫不留情地流逝,真是令人惋惜又无奈。 是啊。 那段时光,是如此的幸福。 「——安雅公主可能会杀了阿丽斯公主!」 直到,我听到这句话。 ** 当我赶到那里时,一切都太迟了。 在悬崖边,阿丽斯抓着刺穿自己身体的剑刃,缓缓地后退着。 直到今天早上还洁白无瑕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阿丽斯用茫然的眼神看着我,不知为何,鲜红的血液不断地从她的嘴唇涌出。 在她面前,大概是将阿丽斯弄成这副模样的凶手。 安雅·阿卡伊亚,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 我迅速做出了判断。 啪——! 「——阿丽斯——!!」 我用尽全力向前冲去。 腿部肌肉仿佛融化,肺部如同撕裂般的痛楚袭来,但我超越了身体的极限,疯狂地奔跑着。 碍事的外衣和剑,早已被我扔在了地上。 身后有人在呼唤我,但我置若罔闻,也无视了那个犯下罪行却一脸茫然、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家伙,我继续向前奔跑。 跑啊,跑啊。 「啊——」 阿丽斯的身体,缓缓地向后倒去。 她倒下的地方,是深达数十米的悬崖和冰冷的急流。 即使是健康的成年人,一旦被卷入其中也难以幸免的湍急水流。 一个连自己身体都无法控制的孩子掉进去会怎么样,结果显而易见。 没错。 这样下去的话,阿丽斯一定会——死。 不行。 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啊啊啊啊啊!!」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向阿丽斯伸出手—— ——嗒, 「不要——!!」 「……」 ——我的手,理所当然地没有够到。 只差一点,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就能抓住了,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就因为我平时没有更加努力地锻炼,就因为这细微的毫厘之差。 我的手,划过了空无一物的空间。 没有抓住任何东西的阿丽斯,就这样缓缓地坠落到悬崖底下。 砰的一声。和几块一起滚落的石头。 阿丽斯独自一人,坠落到湍急水流汹涌的危险悬崖之下—— ——坠落,是什么意思? 「——!」 我没有停下。 我的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行动。 即使我闭上眼睛,仔细思考很久之后再行动,大概也会做出和现在一样的选择吧。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根本不需要任何犹豫的、理所当然的问题。 阿丽斯坠落了。 那么我该做的,除了这一件事之外,还有其他的吗? ——啪! 「——阿丽斯!!」 「……?!」 我,也跟着跳下了悬崖。 原本无法聚焦、四处晃动的视线,看到了惊恐地望着跟着自己跳下悬崖的我的阿丽斯。 我的妹妹,即使是惊讶的表情也很可爱,我这样想着,笑着向阿丽斯伸出了双手。 刚才没能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的妹妹的手。 「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 嗒——! 那只手,我终于抓住了。 我不后悔。 怎么可能,后悔呢。 就这样。 我和阿丽斯,一起坠落到悬崖底下。 「——蕾米姐姐,是笨蛋。」 「嘿嘿。可是,没办法啊。」 「……真是,笨蛋。」 我们两个互相看着对方,开怀大笑。 扑通——! 冰冷的急流,将我们卷入其中。 ** 寒冬的急流,如同刀割般刺骨。 我背着昏迷不醒的阿丽斯,借着微弱的月光,在满是尖锐石头和碎石的河岸上爬行。 因为快速漂流,我的身体多次撞上岩石和树枝,被划伤,能活着简直就是奇迹,但我一想到背上妹妹的脸,就用咬舌头的方式驱散袭来的睡意。 快点,找到人。 要救活,阿丽斯。 「……!!」 我,继续移动着手臂。 但是,不出所料,我的极限很快就到来了。 「……」 砰,我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无法动弹了。 体温已经完全流失,即使我努力地呼吸,口中也已经吐不出白色的雾气。 即使我忍着疼痛,用尽全力想要移动双手,我的手也只能无力地在沙子上刨着。 就像风中的烛火。 即将熄灭,那样的生命。 ——嗒。 「……孩子?」 因此,能够察觉到那个变化,或许可以说是一种幸运。 我的眼睛,原本已经快要闭上,只剩下细细的一条缝隙,只能透进一丝光亮。 我看到,我的周围突然暗了下来。 刚才还猛烈刮着的风,也仿佛被什么挡住了一样,不再吹拂。 是谁,来了? ——嗖。 「……啊?」 「……」 我抬起头。 然后,我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背对着月光,俯视着我。 是人,吗? 不是幻觉,吧? 我迅速伸出手。 ——啪! 「我的妹妹……救救,她……」 「……」 「妹妹,救救……她,求求您……」 我本以为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但现在我却能快速地抓住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存在的腿,这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 或许是因为没想到我这个濒死之人会突然抓住自己,那双腿的主人被我的手触碰到后,身体颤抖了一下。 看到这充满生机的反应,看来幸好不是幻觉。 那个存在似乎想要甩开我的手,向后拉扯着腿,但我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住那只脚踝,不放手。 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我不能放手。 我必须,救活阿丽斯。 「我,我,死了,也没关系,没关系……求求您……求,求您……!」 「……呼。」 我听到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在这毫无感情的干涩叹息声中,我艰难地抬起头,终于看到了那双注视着我的红色眼瞳。 如同凝固的血液一般,鲜红色的眼瞳。 瞳孔如同野兽一般,竖着细长地裂开。 那双光是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正冷冷地俯视着我这个像虫子一样趴在地上,抓着她脚踝的家伙。 本能地,恐惧油然而生。 那还能,称之为人眼吗? 那简直,就是传说中怪物的眼睛。 「啊——」 怪物,开口了。 「——你,看到了我的眼睛。」 「……啊。」 我的,全身都僵硬了。 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我动弹不得。 我的本能告诉我,必须立刻逃离眼前这个不知名的存在。 它是我的天敌,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紧紧抓住! 「我,我的妹妹,救救她…!」 「……」 但是,我没有松开抓住她的手。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力气逃跑,更重要的原因是,除了眼前这个她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救活阿丽斯。 不管是怪物还是恶魔,是谁都无所谓。 只要能救活阿丽斯,我愿意付出我的灵魂。 「……」 红色的眼瞳,看着我,微微颤动了一下。 ——紧紧地抓住! 「……」 「咳,咳咳——!呜,哇——!?」 在黑暗中一言不发、静静地注视着我的那个身影,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纤细的手指,在月光下清晰可见,那五根手指缓缓落下,开始用力掐住我的脖子。 我没有反抗的念头,也没有反抗的余力,我的头就这样被按在了地上,即使张开嘴也无法呼吸,我意识到,这只手的主人想要夺走我的生命。 如同被沉重的铁块压住一般,那力量和力度根本不像人类所能拥有的。 我意识到,这个存在果然不是人类,心里反而稍微安心了一些。 不是人类,而是恶魔降临了吗?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反而是件好事。 故事里的怪物或恶魔,通常都会施展神奇的法术,或者收取代价来实现愿望。 就这样,夺走我的生命吧。 请,救救阿丽斯。 ……如果你不救阿丽斯,我就诅咒你。 白天黑夜,每时每刻,我都跟在你身边诅咒你。 「……啊——,啊——。」 「……」 嘎吱嘎吱——! 那只手没有停下,我无法呼吸,我的视野开始从边缘逐渐被黑暗吞噬。 我感觉不到全身的疼痛了。 背上阿丽斯的重量,也感觉不到了。 「阿,丽——」 即使如此,我也没有松开抓住她脚踝的手。 我会,就这样死去吗? 但只要阿丽斯能活下来,我的牺牲就没有白费。 …… 不过,还是有点遗憾啊。 最后,想再看一眼阿丽斯的笑容。 我的,妹妹。 我,亲爱的妹妹—— 「——阿,丽斯。」 「……!」 说完这句话,我彻底闭上了眼睛。 一直压抑着的睡意,在我闭上眼睛的瞬间,席卷而来。 ** 「……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怪物,松开了掐住脖子的手。 在怪物面前,躺着两个失去意识的女孩,或许用不了多久,她们的生命之火就会熄灭。 呼,一声轻叹,在寂静的冬日森林中回荡。 鲜红色的眼瞳,瞥了一眼那两个生命。 片刻之后,一群黑色的乌鸦飞上天空。 两个女孩和一个怪物曾经所在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血迹。 她们的未来会如何,无人知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蕾米·阿卡伊亚对妹妹的爱,打动了怪物的心。 *** 爱不需要任何理由。 爱只是突然降临,存在于我的身边。 她爱妹妹,妹妹爱她,都是如此。 「爱,不需要理由。」 正因如此,无论何时读到关于某个人爱着另一个人的故事,都不会感到厌倦。 蕾米线. 挽歌:悼念死者之歌. *** =*=*=*=*= 短篇外传逃跑 =*=*=*=*= 「─你、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我是来找阿丽斯说点事的,蕾米。」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每天都重复上演的,蕾米·阿卡伊亚和安雅·阿卡伊亚之间的争吵。 再加上,最近连一直以来还算信任的萨艾莉也开始对她们流露出明显的不满。 当然,成为这种不安眼神目标的她们,即使萨艾莉帮助了爱丽丝,但对于这个身份不明的可疑女人强行带走她们妹妹的行为,她们产生敌意也是理所当然的。 实际上,形成了三方对峙的局面。 「.......」 而只能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爱丽丝的脸上,一天比一天蒙上了更深的阴影。 今天也是一样,重复着相同的一天。 喧闹的叫喊声充斥着,原本应该分配给我的宿舍单人间。 现在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的房间了,那三个人好像不知疲倦似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 ...这里,是我的房间啊。 太过分了。 ─啪嗒。 「─爱丽丝,你在这里啊。」 「....啊,诗雅姐姐。」 我打开阳台的门,走到静静俯瞰着街道的爱丽丝身边。 是因为她们剑拔弩张的气氛,才暂时躲到这里来的吗? 也可能是她们不想让爱丽丝看到她们吵架的样子,所以才把她暂时赶出来的。 注意到我到来的爱丽丝露出了微笑来迎接我,但她颤抖的声音中包含的不安和阴郁却无法完全掩盖。 这孩子都变成这样了,那帮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想起了那些在我看来只是窝囊废的她们。 关系不好的是她们,为什么夹在中间的无辜的爱丽丝要受苦呢? 说是大人了,却只会在孩子旁边吵架,她们的愚蠢让我叹了口气,站在爱丽丝身边,和她一起看着街景。 说实话,我对现在的状况感到非常压抑。 真想放下所有的一切,逃到某个地方去,她们的对峙让所有人都感到疲惫。 当然,即使逃走,这里的现实也不会改变,但有时也想从既定的现实中转移一下视线。 「逃到的地方没有天堂」,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浮现在脑海中,但我摇了摇头。 我们之所以想要逃跑,不就是因为现实不是天堂,而是泥潭吗? 如果现实是天堂,我们就不会想到要逃跑了。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她们破裂的关系不可能修复。 在那种绝望中,我开玩笑地对爱丽丝说: 「───我们一起,逃到哪里去吧?」 失言了。 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后,我责怪自己轻浮的嘴唇。 对我来说,她们只是问题儿童,但对爱丽丝来说,萨艾莉不是在她失去记忆、身受重伤、漂流的时候救了她的人吗? 蕾米·阿卡伊亚和安雅·阿卡伊亚也是爱丽丝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亲姐姐。 丢下她们两个人一起逃跑,对于与她们相比,与我并没有那么深厚情谊的爱丽丝来说,这句话有些失礼。 弄不好会变成贬低她们的话。 不,实际上,我不能说完全没有那种想法。 这样一来,我完全就像个怂恿爱丽丝做出越轨行为的坏人。 因此,我为了道歉,把头转向爱丽丝─── 「就、这么办。」 「──!」 我看到了爱丽丝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仿佛在自嘲般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 她望着虚空,用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虚弱语气说着。 那份虚弱,让我的心仿佛要崩溃。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抓着爱丽丝唯一的一只手,跑出了宿舍。 讽刺的是,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这件事会受到的惩罚或不利。 我只想着,要把这孩子带到一个和平的地方,而不是这里。 那天。 我,我们。 逃跑了。 ** ** 嘛,结果先说,我很快就又被抓住了。 在安雅·阿卡伊亚和蕾米·阿卡伊亚动用的公权力和萨艾莉近乎犯规的能力面前,我们的逃亡剧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明明知道这一点,我却策划了这场逃亡剧的原因是....嗯? 不太清楚呢。 ─嗖。 「哈哈。那个,蕾米...把刀放下吧──」 「──闭嘴,韩诗雅。就因为我对你稍微好点,你就敢绑架爱丽丝?你以为你的行为可以被原谅吗?」 「.......啧。」 冰冷的刀锋抵在我的脖子上,我默默地把手里的剑扔到了地上。 越过用刀指着我的蕾米的肩膀,我看到了在她身后挣扎着想要靠近我的爱丽丝,以及紧紧抱着爱丽丝不让她动弹的萨艾莉。 虽然我不是没有力气再战,但既然爱丽丝已经被夺走,胜负已分。 她们是胜者。 而我,是败者。 嘛,被抓住还真是遗憾。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听听你的遗言。」 「...遗言,这说法还真有趣。」 「─姐姐,───诗雅姐姐!!!」 我感觉到爱丽丝在远处呼唤我的名字。 她说可以听我的遗言,如果我说让我活下去,她真的会放过我吗? 我脑海中浮现出蕾米·阿卡伊亚一边说着『既然听了你的遗言』,一边挥刀砍向我的头的画面,我不禁在此刻苦笑出声。 「........」 看到我的笑容,蕾米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这是我第二次死了。啊,被刀杀死还是第一次呢。」 「....又在胡说八道。」 是生气了吗? 蕾米把手中的刀更靠近了我的脖子。 嘶嘶作响,大概是划破了点皮,我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脖子上流下来。 在远处看着我的爱丽丝的叫喊声,提高了一些。 一个月。这就是我带着爱丽丝逃亡的时间。 与我最初预想的几天就会被抓住不同,出乎意料的是,我似乎在逃跑方面很有天赋,我总能躲避她们的包围网,一次又一次地逃脱。 说实话,这只是一时冲动,像恶作剧一样的行为,但后来,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变得相当认真了。 这大概是因为,我几次在远处看到蕾米·阿卡伊亚和安雅·阿卡伊亚之间的关系似乎仍然没有得到解决。 我并没有期待她们的关系会在一瞬间变好,但失望就是失望。 嘛,最终还是被抓住了。 说实话,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自受,也没有什么想作为遗言留下的话。 但是。 如果说有什么稍微,后悔的事情的话── 「──大概就是,没能逃得更远一点吧?」 「你....韩诗雅,你真是不到最后关头!!!」 面对愤怒的蕾米,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一直这样和她对视,有点害怕。 以前经历过一次死亡的时候,我对世间的一切都感到悲伤、委屈,只有痛苦。 但这次生命的终结,意外地可以接受。 这大概是因为,尽管时间很短,但那段时间里,我对自己很坦诚。 如果说没有遗憾,那是谎话,但我真的没有一件后悔的事情。 即使回到过去,即使知道结局已定,我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迎来同样的结局。 无论是金钱、学业、父母的期望,还是与朋友的关系。 前世的我很害怕打破束缚着我的那些无形的東西,只能欺骗自己地活着。 欺骗,欺骗,到最后,连自己都骗了。 回想起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为了想要得到的东西,真正渴望的东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克服任何困难,享受这整个过程。 我凭着这个信念行动。 我过着没有遗憾的人生。 是啊。 即使如此,我到最后也没有逃避我自己。 现在,刀刃很快就会落到我的脖子上吧。 或者被抓进监狱,或者就这样变成奴隶,或者变成其他类似的东西。 说实话,因为一时冲动的恶作剧般的行为而迎来死亡,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但我希望这样一来,她们能多关心一下爱丽丝。 我闭着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抓住! 「───诗雅姐姐!!」 「......!?」 但是在那之前。 一个小小的身影,挤进了我和蕾米之间的狭窄空间。 我惊讶地睁开眼睛,看到爱丽丝突然冲过来,把蕾米·阿卡伊亚撞倒了。 蕾米·阿卡伊亚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爱丽丝越过她,跑向我,抓住我的手,拔腿就跑。 她们的叫喊声在身后响起,我和爱丽丝轻快的脚步声在森林中回荡。 「.......」 回头看了一眼。 萨艾莉站在那里,带着苦笑,目送着我们远去的背影。 ...看来,我的逃亡剧还没有结束。 嘛,那就再来一次。 即使再次被抓住,我也不会停下。 「走吧!诗雅姐姐!」 「....好!这次我们去海边吧,爱丽丝!」 仅仅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这样一个老套的理由。 *** 「无论逃到哪里,都无法逃离自己。」 所以,或许逃避只是为了审视自己而短暂休息一下。 韩诗雅路线。 逃避(도망):或许指逃避现实,也指对自我的追寻。 *** =*=*=*=*= 我向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完) =*=*=*=*= 我将回归天空 当清晨的光芒照耀而来 我将与露珠携手 我将回归天空 当夕阳西下,只有我们两人 在山坡上玩耍,当云朵招手时 我将回归天空 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郊游结束的那天 我会说,这里真美啊…… [归天]。 *** ─嗒嗒,嗒。 「.......呼。都结束了」 用小指按下了回车键。 以此为结束,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的打字终于告一段落。 是的, 一切都结束了。 因为被我蹂躏得太狠,『ㄴ』和『ㅈ』键都按不下去了的键盘也。 为了找到因此产生的错别字,反复查看,肿得像核桃一样的双眼也。 每按一次回车键就跳两格,必须得回头检查自己写的小说的网络连载框也。 几个月前视力还有0.5,现在连检查板最上面一行的字都看不清的左眼也。 这周至少出现一次,像要刮掉我脑子似的偏头痛,还有发炎肿得比正常手指粗一半,让我打字都费劲的两根手指也。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说真的,其实也没那么有趣。 所谓爱好,就是做这件事的时候能感受到乐趣,但当它变成工作,变成规则,变成强迫,那它就不再是爱好了,只是单纯的工作而已。 写小说也是如此,所以这种痛苦应该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吧。 但每当这个时候,多亏了那些为小说加油、催更的读者留言,我才能重新站起来。 我的身体状况,当然还有精神状态,其实都很糟糕,所以我想小说的质量和很多方面都起伏不定。 事实上,小说最初的展开和最后的展开,实际上就算说是两部不同的小说也不为过。 应该说是某种过渡期吧。 我学到了很多,但也因此失去了很多。 不过,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 「我大概,还是会写小说吧。」 因为我无法想象不写小说的自己。 有一种说法叫驿马星。 指的是命中注定无法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必须四处漂泊生活的人。 那么,注定要与『文字』纠缠不清的命运。 或许那就是我的命运吧。 小学,不对,是初中吧。 我曾经思考过人生是什么,应该过怎样的人生。 那大概是源于老师说要调查一下未来理想职业,好写在学生手册上。 军人、警察、消防员、老师,五花八门的答案从孩子们手中诞生。 「........」 我记得,我盯着那个空白的格子足足看了一个小时。 最终,我还是填上了那个格子。 我在那格子里写的未来理想是,『在乡下盖个房子,平静地生活到死』。 理想,没错。那就是我的未来理想。 被老师狠狠训了一顿,所以换了别的。 换的理想职业是,中规中矩的『研究员』。 那时候我受到了表扬。 ...为啥? 总之在那之后我思考了很多。 我应该如何生活下去。 在我的人生中,比生命更重要的价值观和信念是什么。 我苦苦思索。 最后得出的答案。 当时我在我最要好的朋友面前骄傲地说出了我的答案。 『即使有机会重新活一次,我也会自信地说,我要过和现在一样的生活。』 顺便一提,说完这句话,我就拉着朋友去了网吧。 顺便一提,下周要考试了。因为我不想留下遗憾嘛。 顺便一提,我朋友考试考得一塌糊涂。 抱歉。 时间流逝,我遇到了一个喜欢哲学的朋友。 那个朋友说,『你这是尼采说过的话啊』。 当时我对尼采的了解仅限于厕所墙上写的『上帝已死ㅡ尼采。』、『尼采你死了ㅡ上帝。』,还有『你们都死了ㅡ清洁阿姨』那个梗,所以我因为这件事开始关注尼采的思想,并且真的发现尼采也说过类似的话,感到很惊讶。 当然,语境不同,大概是这样的吧。 「这就是人生吗?啊,真好。那就再来一次。」 当然,我把这句话用在了去网吧上。 我把这句话告诉朋友后,他高兴得快疯了。 我跟他解释说尼采说的超人(Übermensch)就是超人(Superman),他高兴得要杀了我。 哼,为什么啊。 在喜欢尼采的人面前,说一句『啊,超人。就是那个超人(Superman)?』他们会很高兴的。 下次试试看。 后果自负。 这就像跟玩贝斯的哥们儿说『哇,你吉他弹得真棒!不过为啥只有四根弦?』一样。 或者问哲学系的同学『哇,那哲学系毕业了能去哪儿工作?』也差不多。 嘛。 如果问我是不是讨厌写小说了,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是。 即使回到过去,我也会一样写小说,如果能回到过去,我更想写出更好的小说。 当然,前提是先买点比特币。 比特币是神,我是无敌的? 总之,读着以前的文字,我不禁感叹『哇塞,这玩意儿是谁写的?啊,是我啊。』,但我也把它看作是对过去不成熟的自己的尊重,所以就保留了下来。 其实也是因为我不想重写…… ……骗你们的。 我学到了很多。 而且,或许也失去了很多。 如果问我是否后悔失去的东西,我可能会说有点遗憾,但因为得到的更多,所以我应该不会说后悔。 「因为──」 因为读者们留给我的信息、教诲、感动,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我从某些人那里得到了鼓励。 我从某些人那里得到了学习。 我从某些人那里得到了热情。 我写的一篇文章,能够打动人心。 这份感动和喜悦,难以言表。 一个只会读小说的家伙,现在开始写小说了。 这难道不是一段很有趣的经历吗? 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只属于我的快乐。 小说会展现出作者的一切。 我想,我大概也不例外。 在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每一个词语的选择和排列的过程中,作者的一切都会显露出来。 自己想说什么,想传达什么,作者的价值观是什么。 我通过写小说表达了我想要说的话,所以我很满足。 自己发牢骚,甚至不用给钱,还能收钱? 这简直爽爆了好吧。想写小说的都来试试啊! 「啊啊啊,接下来,该做下一个了吧。」 嘎吱嘎吱,我伸了个懒腰。 扶着已经有点侧弯的腰,我准备开始最后一次打字。 既然是最后一次,至少应该以一个愉快、有趣,或者让所有人都哭出来的结局收尾吧。 ㅡ嗒。 「.....该结束了。」 我再次握住键盘。 小说结束了。 但并没有完全结束。 或许我的命运会让我再次提笔写小说。 或许那部小说会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会把我写这部小说时经历的一切都融入其中。 没有永远的结束。 只有不断重复的开始。 我不知道下一部小说什么时候会发布。 内容我都想好了,但接下来大概一个月左右,因为个人原因,可能会比较困难。 首先我得去医院看看,然后一件一件处理好积压的事情。 但是,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即使我像无根的浮萍四处漂泊,我也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即使只是远远地观望,我总有一天会回到这里。 因为,这里对我来说,就像我出生的地方一样。 「那么,现在是最后了。真正的最后,最终的最后。」 在我喜欢的电影『楚门的世界』里,人们每天都会用这样一句话来打招呼。 『IncaseIdon'tseeya,goodafternoon,goodevening,andgoodnight(万一以后见不到了,祝你下午好,晚上好,晚安)。』 明明说一句『祝你今天过得愉快』就可以了,却说得这么长。 不过嘛,我以后一定会回到这里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回到这里的。 所以,就不要用那种不吉利的话来代替最后的告别吧。 就用一句,非常普通的。 大家每天都挂在嘴边的,那种话。 虽然很普通,但细细品味却意义深远。 拥有深刻回响的话语。 那么。 「我走了。」 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根冰棍儿。 这是最后。 真正的,最后。 也是,新的开始。 *** 少女想被杀死。 107话的连载。 2021年5月30日至2021年11月10日的记录。 开始只是因为闲得无聊,随便完结了一部小说,然后抱着『我要写一部自己真正想写的小说』的信念,一头扎进了作家后台,最终迎来了结束。 「我将像我活过的那样,死得其所。」 完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