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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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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男巫的诱惑」
「作者：霍老大/著」
「创建：2018-09-11 11:47:16」
「字数：1007521」
「章节总数：418」
「Tag：妖怪,绅士,爽文,无敌」
「更新时间：2020-11-11 18:29:43」
「总点击：23859093」
「简介：这是一个人与妖魔鬼怪共存的江湖世界。
一个穿越人士在这里从事着巫女的工作。
这里有聊斋的浪漫、武侠的奔放、玄幻的热血、仙侠的潇洒……
（PS：新文（我夺舍了绿茶）已上传。）」
书籍链接：https://wap.ciweimao.com/book/100079008



第1节 第1章 巫女装才不是女装，是职业装

　　南疆，十万大山绵延无尽。
　　南疆东部有几个郡城，至中部已是人烟稀少的蛮荒地带，只有零星山镇、村寨散布其间。
　　哀牢山下哀牢镇，镇外西北方向七八里远处有个南塔村，坐落着五十多户人家，石屋与木楼颇有点中州建筑的风格，几处亭台楼榭虽不雅致，但格外清幽。
　　日落时分，村民们早早吃过晚饭，在门外摆上香案和水果供品，然后回家紧闭门窗，村里一片寂静。
　　村口牌坊左侧十几米远的竹林有个石阶路口，石阶向着山坡上延伸五十米处，同样有一个古朴的杉木牌坊，上刻三个大字——后土庙。
　　后土是十二巫神之一，南疆山民多有信奉十二巫神的，山村百里内必有巫神庙。
　　南塔村的后土庙香火不错，这时依然有淡淡青烟袅袅升空。
　　庙宇建筑也是中州风格的阁楼，一共两栋木楼、三个竹棚，占地百尺见方，很旧，但干净、整洁。
　　祝云台坐在主楼走廊的木地板上，怀里撸着一只不足一岁的驺虞兽，恬淡而满足。
　　撸熊猫真的好过瘾啊！
　　这世界人们管大熊猫叫驺虞兽。
　　落日融融，暗夜将至，他不得不放下熊猫，拍了一下它的小屁屁，轻笑道：“回去吧，天黑就该回家。”
　　小熊猫“吱吱”一声，一扭一扭地爬向屋边的竹林。
　　祝云台轻轻掸去白衣上的泥印子，站起来走向厨房。
　　他下了一扎挂面，放几个浸泡过的香菇，撒一把豆芽……片刻后捞起两碗面条，用托盘捧着从外楼梯走上神楼的二楼。
　　二楼是他起居的地方，宽敞得略显空旷，冷清。
　　客厅被改成了修行道场，尽头的角落里摆着香案，案上摆着一个香炉、一个红色雕花神龛。
　　祝云台将一碗面和筷子摆在香案上，伸手敲了敲神龛的门户，淡然道：“八爷，今天中元了，祝你节日快乐，还有，别捣乱。”
　　他自己端着另一碗面走到走廊上，看了一眼山边缓缓升起的绯红之月，随即默默吃面。
　　他回屋收拾时，发现神龛前的瓷碗已经空空如也，案上落了几滴汤水。
　　祝云台收拾了碗筷，站在山岗上看了一眼村西头的方向，然后回房换上工作服。
　　“巫”一般又叫“巫女”、“巫祝”，是能够沟通神鬼的人。
　　据说只有最圣洁的女子才有可能成为巫。
　　祝云台不是女子，但长得很漂亮，而且天生就能看见鬼怪，由巫婆婆抚养长大。
　　如今巫婆婆不在，他得独自完成今年的中元节祭鬼任务。
　　工作服很简单，洁白的双襟长衫搭配鲜红的裙子，红色腰带打个蝴蝶结，将一头乌黑秀发拢成一束，系上红丝带，再穿上鲜红的布鞋。
　　他的皮肤很白嫩，脸颊像新剥的熟鸡蛋，轮廓不失阳刚，玉面朱唇却显柔美，腿长腰细，钟灵毓秀，气质优雅绝俗，如果不穿巫女装，也许人们还会怀疑一下他的性别。
　　但巫女装造已是一个女性象征。
　　他已颇为习惯这样的装束，稍作整理就出门，来到村口牌坊下。
　　牌坊旁边也备上了香案，还有一口铁锅、三个封盖的水桶、一堆干柴、一个土灶。
　　他先在土灶里生火，然后架上铁锅，将水桶里泡好的香菇、竹笋、白萝卜舀到铁锅里煮。
　　不多时，三鲜汤的香气飘散开来，缓缓随风弥漫村寨。
　　夜风微拂，天上的绯月蒙上了一层薄纱。
　　一个浑身漆黑的长舌鬼自南边走来，祝云台舀一碗三鲜汤递给它。
　　长舌鬼的大舌头一卷，碗里便空空如也。
　　它咕噜吞咽，眯上眼睛发出享受的声音，一会才道：“好呲！”
　　云台笑笑，又给它盛了一碗。
　　他当下煮的香菇是干货，香气比刚采摘的鲜菇浓郁许多，竹笋也是经过焯水后浸泡去了苦味的，加上本就气味强烈的白萝卜，这一锅汤虽然简单，但也十分鲜美。
　　这是一个人与妖魔鬼怪共存的世界，地广人稀，生产力水平低下，对吃食的讲究远远不如他的家乡。
　　中元节时鬼怪能脱离束缚且鬼力大增，得给它们面子，这天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摆上供品招待它们，而祝云台作为村寨唯一的巫祝，肩负着维持秩序的责任。
　　东边飘来一颗头颅，大叫着“美女”便撞向云台，被他手里的勺子一抄，将头颅丢进土灶里烧了，发出“嘎嘎”怪叫声。
　　四周传来“嘶嘶”的吸气声，好几个鬼怪现了身形。
　　“白痴，落头鬼居然敢袭击巫女！”
　　“应该是新鬼。”
　　“真香！”
　　“敲凶！鬼节也敢杀鬼。”
　　……
　　浑身湿漉漉、头顶一大蓬水草的水鬼气势汹汹地走到香案前，喝问：“胡烙！李介糸不给鬼面子！”头顶的水草立即张牙舞爪起来。
　　云台盛了一碗三鲜汤给它，水鬼气势一滞，犹豫着接过三鲜汤，也是一口闷，立即陶醉地“唔”一声，一下下嚼着嘴里的食材，半响才一砸碗，鬼叫：“害要！”浑然忘记了问罪的事情。
　　牌坊外跳来一个山童，它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单足山鬼，披着蓑衣，也有鼻子和嘴巴，但只有一个竖目，它跳到香案前，伸出右手，小手里有两个金裸子。
　　祝云台有点意外，“给我的呀？”
　　山童点头，云台就接过金裸子，给它盛一碗材料满满的三鲜汤。
　　山童跳到旁边吃汤，村尾走来一个伥鬼，口里念叨着“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一个负尸从地面爬来，一路嚷嚷：“谁来背背我老人渣，老人渣迷路辣……”
　　月上中天时，鬼怪已经在祝云台的香案前排成了两列十几米长的队伍，其中几个还是他前几年见过的熟客。
　　云台已经煮掉了一大桶食材，转头看了看村子，感觉还算安静，村民们应该睡得很安稳，他也觉得欣慰。
　　就在这时，村尾传来连续的“轰隆”闷响，疫小牛拖着一支鱼叉飞奔而来，口中大叫：“猪猪救命啊，河边来了个只混沌大鬼！”
　　众鬼一听，轰然作鸟兽散，几乎慌不择路。
　　混沌大鬼是逮到什么就吃什么的恶鬼，毫无理性。
　　疫小牛形如童子，额上长着两只小牛角，口中两颗尖牙，似鬼又似妖。
　　她是南塔村西边石拱桥桥头供奉的土地神，本来是只疫鬼，十二年前来村里偷鸡吃，被巫婆婆降服，却又霸占了村西头的土地神龛，赖着不走。
　　她身后的黑暗里，一个巨大的阴影迅速浮现，原来是一只一丈多高的鳄鱼头臃肿大鬼。
　　祝云台从腰间摄出一沓白符奔向大鬼，一声轻斥，白符如刀片飞射，扎在大鬼身上立即炸开，烈火熊熊。
　　“吼——”
　　大鬼驻足咆哮，一掌扫向云台，鬼风呼啸。
　　他回旋飞踢，红鞋稳稳踢中大鬼掌心，右足微陷，衣裙猎猎。
　　跑到香案前的疫小牛眼冒金星，“这就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了吧，美……”
　　祝云台蹬一下大鬼的掌心，身体后翻落地，再一蹬地面，身形如炮弹般射向大鬼的颈脖，一拳击出。
　　噗！
　　大鬼的脖子被洞穿一个窟窿，云台再凌空扫腿，红影如刀，瞬间切断它的头颅。
　　他飘然落地，却有些狐疑，感觉这种强度的混沌鬼并不是小牛的对手，转身却见疫小牛举着铁锅飞奔而去。
　　“这一锅都是我的啦，哈哈哈哈……”她得意而张狂的声音回荡在夜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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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2章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甲子年的鬼节，南塔村人畜无害，村民们一早就去巫神庙拜谢巫神、感谢巫女，除了给巫神添上新鲜的供品，也带了些米面杂货给巫女。
　　但忙碌了一夜的巫女似乎还在休息，村长陶大山帮忙收纳了杂货，将村民劝了回去，他又将正殿稍作打扫才离开。
　　太阳很猛烈，山林里也渐渐弥漫着燥热的气息。
　　陶大山站在神庙牌坊下眺望烈日，满脸忧色地喃喃：“再不下雨，大伙一定会要求祭天祁雨……”他回头看了看阁楼，“这小子……能行吗？”
　　当下的禾苗正是最吃水的时候，但天气反常，夏播结束以来近两个月滴水未下，据说方圆百里的水田都已经开始干涸，有些地方的山泉水都快不够人们生活所需了，再没有雨水，今年必然收成惨淡。
　　“但愿巫婆婆是对的。”陶大山叼着烟杆离开。
　　午后的阳光更是毒辣，知了不要命地叫。
　　威震天和孟初雪步履蹒跚地来到村口。
　　威震天拄着一段树杈，要死不活的样子，孟初雪的抱着长剑，虽然站的还算笔直，但也汗湿衣襟，神色疲惫。
　　“妈耶，还好有个村子……”威震天长出一口气，一边解下腰间的铁算盘一边对师妹说道：“看到了吧，罗盘神算是不会错的，我已经感应到圣祖的气息了。”
　　孟初雪：“你这话已经说了八百次了。”她走进村子，只想先讨碗水喝。
　　威震天一瘸一瘸地跟上，嚷嚷：“你不信罗盘神算也要相信逻辑啊，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红豆那个臭女人自命不凡，这很符合她的行事风格，圣祖一定就是被封印在祖庭附近。”
　　他们走到竹林边，忽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飞奔而来，在几米外转进了竹林石路，边跑边叫：“小主持！小主持快救我阿妈，我阿妈中邪了！”
　　两人走到路口，见石阶路的尽头有个后土庙，威震天眼珠子一转，指着神庙道：“说不定圣祖就被封印那里。”
　　孟初雪依旧无动于衷，“你这话也说了八百次了。”
　　“总……总之，先去喝水。”他抖擞精神往石阶上走，走到一半见刚才的小孩领着一个白衫红裙的巫女匆匆下来。
　　威震天如遭雷击，目光定在巫女的身上。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而圣洁的少女。
　　她肤如白瓷，吹弹可破，眉似弯月目如繁星，琼鼻朱唇，乌黑漂亮的秀发像两道小瀑布般倾泻在她刀削似的香肩处，朴素的装束更突显那清雅圣洁的气息，嫣红的裙带流动着人间的热情。
　　巫女从他身边走过，淡淡的茶花香气弥留在鼻端，令他不自觉地转身，痴痴看着那优美的背影。
　　孟初雪一脚踹翻他。
　　威震天惨叫着在竹林里滚了两滚，嚎道：“师妹！这次你一定要信我，圣祖肯定在这个庙里！”
　　祝云台跟着二狗子来到六婶家，见门外颇为骚乱，六婶正发癫，神情痴呆，死死抱着村长不放，口中喃喃道：“大志，我翠芬啊，大志，大志……”
　　陶大志是她丈夫，年初和村民一起去哀牢镇赶集，回来的路上去了一下小树林解手，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村民们都颇为害怕，议论纷纷。
　　“一定是大志哥的鬼魂昨晚回来了。”
　　“大志的尸首都找不到，没法去轮回吧，唉……”
　　“这样也不行啊，六婶要是被大志勾了魂，那二狗子可怎么办哟！”
　　“小主持来了，大家快让开！”
　　祝云台却不理会门外的六婶和村民，直接挎着药箱进屋，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不见什么阴邪的气息，这才招呼村民将六婶架进屋，让几人按着她，他给六婶把脉。
　　“小主持怎么总是不施法，就知道郎中那一套，拖拖沓沓的！”
　　“就是，咱们哪有那么多钱去买药啊！”
　　“小主持毕竟年轻，法力不够，要是巫婆婆还在就好了。”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要不是小主持留在咱们这，昨晚还不知道得疯几个呢！”
　　……
　　云台无视门外的议论，对二狗子说：“端一碗温水来。”孩子匆忙而去。
　　云台打开布袋，拿出一块鸽子蛋大小的伏龙肝，将其捏成粉末溶在温水里，叫陶大山等人给六婶灌下去。
　　服下药汤后，六婶依然迷迷糊糊的样子，云台叫三婶带她回房休息，又叫二狗子拿水桶去庙里的厨房提半桶冰块回来。
　　村长陶大山担忧道：“小祝，真的是大志回来了吗？”
　　云台摇头，“不是，六婶忧郁过度，损伤心脾，加上最近太过闷热，痰热蒙心，所以引发这恶疾，导致心智失常，先服伏龙肝祛火，一天三次，冰桶放在屋里减少暑气，等她恢复清醒后，大家多多开导她，教她解开心结才行。”
　　“可大志……至今连尸首都找不到，这要怎么开解翠芬哟？”陶大山满脸苦涩。
　　不多时，二狗子跑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满面风尘的少女，她手里提着二狗子的冰桶，她颇为惊讶地瞥了祝云台一眼——这么酷热的天气，这家伙的厨房里竟然有一缸冰块！
　　莫非庙里有雪女？但雪女在这种地方没法活的……
　　祝云台摸了摸二狗子的脑袋，微微叹息道：“你要听你阿妈的话，要时刻陪着你阿妈，知道吗？”
　　这世界人口失踪十分常见，陶大志失踪后，云台也去事发地点找过，却也没发现异常。
　　二狗子重重点头，“我阿妈会好起来吗？”
　　祝云台：“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二狗子小脸稍松。
　　云台留下五颗伏龙肝就挎着布袋回庙，却见牌坊后站着两人，其中之一正是之前帮二狗子提冰桶的少女。
　　威震天深深作揖道：“在下威震天，见过主持，这位是我师妹孟初雪，我们是龙门郡龙门镖局的镖师，奉命来查探商路，还请巫女行个方便，容我们在庙里歇脚。”
　　孟初雪双目圆睁地看着师兄，似乎不认识他了。
　　这白痴居然懂礼貌了？
　　祝云台有点意外，威震天？萌出血？但立即收敛神色道：“休息片刻无妨，但庙里不宿女客。”
　　孟初雪：“这是为何？”说着上下打量祝云台，那目光分明在说：“你自己就是个女的啊！”
　　祝云台：“附近有一个很厉害的淫鬼，我也只能自保。”
　　孟初雪一推手上的长剑，凛然道：“我的宝剑开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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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3章 魔教余孽

　　云台不是个多话的人，不再劝那自信满满的少女，收了他们一两银子后请他们自便。
　　客楼有上下两层共十二个通铺房间和一个饭厅，像是一个客栈。
　　威震天四处看了看，拉着师妹小声道：“你看看，这后土庙建了这么大一栋宿舍楼，说明曾经很辉煌，这巫女也不简单，超尘脱俗，比龙门郡的那些大叔好太多了啊，可她却出现在这偏僻的山村，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里封印着咱们的圣祖！”
　　孟初雪甩开他，冷笑道：“大叔？你敢当着太叔希月的面这么叫她吗？”对于封印着圣祖什么的，她不予置评，因为那些明显都是鬼话。
　　不过孟初雪这几天赶路也身心俱疲，昨晚还被一群色鬼纠缠了半宿，当下很需要休息。
　　武师一般看不见鬼怪，但有真气护体，寻常小鬼也害不了他们，而武师一旦达到浑圆如意的抱丹境界，就能凭着对气的感知而发现身边的鬼怪，但也只能感知而无法看清。
　　孟初雪去厨房喝了一大碗冰水，然后冲个澡，再到厨房弄吃的。
　　巫门吃斋，祝云台的厨房里只有米面杂粮和一些山货，还有村民们早上送来的蔬菜。
　　孟初雪决定煮面，生起火之后考虑着加点什么青菜，忽见角落里摆着封盖的大酒坛。
　　难道有酒？她喜滋滋地打开坛子，被一股酸味呛得咳嗽，原来坛子里装的是腌菜。
　　“咸菜？”她撕了一片菜叶子放嘴里嚼，又酸又脆，不禁低呼：“好吃！”
　　立即胃口大开，拿了一颗酸菜出来切碎，煮面。
　　不多时，她端着一大碗酸菜面走出厨房，见威震天也洗漱过了，他换上了那套崭新的青衫，头戴方巾，拿着青竹箫在主楼下一边抠造型一边吟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孟初雪吸溜一口酸菜汤，走到师兄身边小声说道：“巫女都是向天地契下大宏愿，终生侍奉神鬼的圣女，你想打人家巫女的主意，抹脖子自杀去做鬼也许比现在有出息，说不定巫女会豢养你。”
　　威震天大恼，“我堂堂圣教第八任……啊！”话没说完就被师妹一脚踹翻了。
　　孟初雪捧着面条扬长而去，威震天骨碌碌跑到厨房，往锅里一瞧，只剩面汤……
　　“好歹我也是教主，我不要面子的啊？”威震天心酸又委屈，嘀嘀咕咕地重新生火煮面，当他捧着面条走出厨房时，见巫女在屋檐下逗弄着一只驺虞兽，瞬间就被治愈了。
　　驺虞兽抱着巫女的纤秀长腿又爬又啃，而巫女搂着它又亲又揉，笑面如花。
　　多么和谐的画面，多么纯真无暇的笑容嗬！
　　威震天看得有点痴，直到一只成年驺虞兽从身边经过才惊醒他。
　　大驺虞从厨房里搂了一大块冰出来，走到旁边的草地上抱着冰块睡觉。
　　祝云台发现威震天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有点难为情，恋恋不舍地放开小熊猫，上楼去了。
　　夜幕降临时，云台才下楼做晚饭，只是煮了点小米粥，然后切一碟黄瓜片伴着秘制的酱料吃。
　　他在楼上吃粥，忽见疫小牛头顶一口铁锅落在阳台上，她笑哈哈道：“猪猪，我来还锅辣！”
　　祝云台挥挥手，“那是三叔公家的锅，拿走。”
　　她踮着脚看了看云台碗里的东西，撇撇嘴，转身又顶着锅走了。
　　客楼上的师兄妹两人就见一口铁锅飞来又飞走，一愣一愣的。
　　威震天：“背锅鬼？有这个品种吗？”
　　孟初雪心里微凛——原来这附近真的有鬼！
　　孟初雪对祝云台颇为不满，“她就不怕淫鬼去村里祸害村民吗？这肯定不是个正经的巫女，也罢，既然我来了，今晚就是那淫鬼的末日！”
　　她有心杀鬼，回客房抱着剑装睡，但立即困意上涌，差点就真睡了过去。
　　“不行，这几天太累了，恐怕坚持不住。”
　　“要不……还是明晚再杀鬼吧？对，今天先养足精神，明晚再杀鬼。”她坐起来拍了拍脸蛋让自己清醒一些，从包袱里拿出两件鸳鸯肚兜，然后走出门，敲了敲威震天的房门，轻唤道：“师兄，师兄？”
　　无人应答，她推门进屋，见威震天睡得像只死猪一样。
　　孟初雪拔剑，挑开威震天身上的被单，将他翻过身去趴着睡，然后将他的头发全拨到一边，露出还算白皙的后颈，再将两件肚兜扔在他的背上。
　　威震天挺瘦的，这么看真有点像女子的背影，散落的肚兜给房里添了两分春艳。
　　“哎，我教没落，连教主都这么瘦，悲哀。”孟初雪微微叹息，出门后用木炭在门上写上一个大大的“女”字，再在自己的房门上写“男”字，然后回屋蒙头大睡。
　　子夜时分，已经睡下的祝云台忽闻铃铛响起，有些无奈地坐起来，光着脚，拢着双手走到阳台上，见一缕黑烟钻进客楼里。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皎月，喃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呐，我要怎么做才能度化这魔头哦。”
　　他打算让那女镖师吃点苦头再将魔头拘回来，忽闻客楼里传来穿云破雾的尖叫。
　　“啊——鬼啊——”
　　云台微怔——这惨叫有点似曾相识呢。
　　大魔头撞见他站着小解时也曾这样尖叫过……
　　下一刻，一股黑烟滚滚而来，在祝云台身前化作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他面目扭曲地谩骂道：“臭小子！死妖怪！居然还雇人来坑你大爷，啊啊啊啊！”他像是紧箍咒发作的孙猴子，痛苦得在空中打滚，“又是男人，而且还是那么丑的男人！他奶奶个熊！啊啊啊！我要疯了，我的手……我要剁手，我要剁手啊啊啊啊！”
　　“王八蛋巫央央！你不是人——”
　　“……”云台穿上木屐匆匆来到客楼，见了楼梯旁的两间客房房门上的字，略微犹豫后推门走进“男”字房，见中间的席面上蜷着一个人包，旁边有把长剑。
　　他立即就明白了，眼前的是孟初雪，而大魔王令狐初八刚刚进了“女”字房，显然是他非礼了威震天，然后发现那是男子，于是就炸了。
　　“有意思。”
　　云台失笑，摇了摇头后走出客房，见令狐初八还在主楼的房顶上癫狂打滚，估计他没几天缓不过劲来，于是安心回房睡觉了。
　　破晓时分，孟初雪醒来，先是检查了自己身上的衣物，不见有异样，大松一口气。
　　接着来到威震天房里，却见他被单凌乱，席子都明显挪了位置，他的长衫还敞开了，袒胸露 乳状。
　　“阿妈耶！”孟初雪大惊。
　　连忙收拾了自己的肚兜，就要出门，却见威震天霍然坐起。
　　初雪脚步一顿，扭头看师兄，见他揉了揉眼睛，傻笑着喃喃自语：“怎么在庙里做春梦了？这多不好意思哦。”
　　孟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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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4章 一……一击巫女？

　　鸡鸣时分，祝云台起床练功。
　　他在二楼阳台上吞吐晨气，调整呼吸，随即开始熊经鸟伸，练《五禽戏》。
　　前世中华武术很多，但云台认可的只有军方武术和医生的养生术，至于民间那些螳螂拳、八卦拳、形意拳什么的，他认为假大空的东西太多。
　　在那民不聊生的三国时代，华佗活到六十五岁依然身轻体健、耳聪目明，而他的弟子樊阿活到了一百多岁，可见《五禽戏》应该是很不错的，而在这个世界，《五禽戏》竟然能灵武双修。
　　就是姿势比较“撩人”，虎戏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鹿戏者，引项反顾，左三右二……熊戏者，正仰以两手抱膝下……猿戏者，攀物自悬，伸缩身体，上下一七……鸟戏者，双立手，翘一足，伸两臂，扬眉鼓力……任力为之，以汗出为度。
　　云台练了大半个小时，微微出汗才停下，收功时却见令狐初八盘腿飘在他身后，以右手支着太阳穴看着云台。
　　这大魔头也算相貌堂堂，身材擎长，剑眉星目，轮廓如刀削，穿一袭黑色锦袍，头戴方冠，人模狗样的。
　　云台边拿手帕擦汗边道：“又想偷学我的神功啊？”
　　大魔王十分不屑地“嘁”一声，“辣一辣眼睛转移注意力。”说完化作黑烟钻回神龛里。
　　“……”云台不想理他。
　　这老中二怎么看都不像是《巫神箴》中预言的灭世之子，但巫婆婆说了，云台度化他时就可以不用再从事巫女这个职业。
　　二十一年前，巫婆婆去中州参加夏王朝的封禅大典，准备在回来的路上找个传人，却意外在路边草丛里发现了襁褓中的祝云台。
　　巫婆婆发现云台能看见鬼神后，干脆就将他当成衣钵传人来培养了，为了他将来能成功召唤神鬼，训练他以女孩的声线说话，还要求他具备圣女的气质，煞费苦心。
　　云台在楼上淋浴完毕才下楼，见两位客人在地堂上……应该是在练功吧，威震天挥着个算盘跳来跳去，孟初雪只是别着剑，就要拔剑的样子，可就是不拔，一动不动地站着。
　　威震天见了云台立即潇洒收功，笑呵呵道：“主持早上好。”
　　云台微笑，“昨晚睡得好吗？”
　　威震天脸一红，扭捏道：“挺……挺好的。”
　　远处孟初雪一个趔趄，身上的精气神全泄了。
　　云台更加肯定孟初雪坑了她师兄，觉得好笑。
　　吃过早饭后，云台先去六婶家看了看，见六婶已经恢复了心智，只是依然郁郁寡欢的样子。
　　云台给二狗子留了半斤硝石粉末，鼓励了他几句便离开。
　　硝石是给二狗子制冰的，这是他教给村民们的方法。
　　云台随后回庙里收拾了竹箩和小药锄等物，就要出门采药，不料威震天死皮赖脸道：“在下正要好好考察南塔村的周边环境，为将来行镖做好准备，恳请与主持同行。”
　　云台：“南塔村周边都是高山密林，一无匪窝、二无鬼窟，没什么好考察的。”
　　威震天讪讪道：“眼见为实嘛，我路上可以保护你啊。”
　　云台不再理他，直向村尾而去，片刻后来到石拱桥边，见疫小牛杵着鱼叉站在河岸上，背影像个闰土。
　　小牛回头见了云台，立即奔过来嚷嚷：“猪猪你看，河都快干了，热得要命，我快受不了了，你就想想办法吧！”
　　河里的石子已经裸露了大半，只剩中间一条小小的水渠在流淌。
　　云台不语，直接走过。
　　身后传来小疫鬼的声音，“猪猪，你不要担心，我一直都坚信的哦，神鬼肯定会喜欢你的！肯定比喜欢别的巫女更更更喜欢你！”
　　所以，神鬼都是hentai吗？
　　云台一点都不觉得热，凉凉的……
　　“哎呀，这边的路果然崎岖啊，大宗货物是没法运送咯。”威震天跟在祝云台身后，拿着个本子煞有介事地记录着考察内容。
　　“主持我跟你嗦，最近南疆的翡翠在中原十分流行，龙门郡的郡王都不惜耗费人力物力去深山里开采翡翠，极品翡翠比黄金还贵呐，有些游侠自恃武艺高强，也深入百万大山寻找矿脉，这南疆一下子热闹不少呢。”
　　“就哀牢山南边啊，也发现了一个中型翡翠矿，听说中原六大派为此派了一群弟子来历练，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瓜分矿脉。”
　　“话说五十年前，中原六大派血拼诛天魔教，在哀牢山里打了半个月，血流成河，最终以六大派惨胜落幕，魔教弟子几乎死伤殆尽，六大派还在哀牢镇设立了联盟分部，长期派弟子驻守，以防止魔教死灰复燃，本来绵延几百里的哀牢山也不是他们六大派的地产，他们也不在乎，但现在不同啦，发现了翡翠矿脉，谁敢跟他们抢哦。”
　　“不过主持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来找翡翠的，最近西凉道上出现一伙很厉害的妖怪，很多商人和镖局都被劫了货，我们总镖头就想看看能不能绕过去。”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曰觱发，二之曰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
　　威震天一路上喋喋不休，不知不觉已近中午，走到一处水洼旁，祝云台解下腰间的竹筒要去装水。
　　忽然，水洼对面的芦苇丛里冲出来一只体型庞大野猪，看模样得有千斤重，浑身鬃毛如刺，嘴中獠牙五寸长，狂奔之下气势凶悍无比，似能推山倒岳。
　　“小心！”威震天骇然惊呼，身如电闪，疾冲至祝云台身边，手中铁算盘全力一推。
　　砰！
　　野猪身形一顿，威震天却被撞飞两丈，踉跄后退，却不忘沉喝道：“主持快跑！”
　　却见云台一动不动，似乎被吓傻了。
　　“嗷——”野猪再次咆哮着扑向祝云台。
　　“不……”威震天惨叫到一半，忽见祝云台一拳击在野猪的两眼之间。
　　那上千斤的野猪“轰”地一声砸落地面，发出“吱咩”一声怪叫，接着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不……啊……”威震天懵逼，“啊咧？”
　　祝云台拍拍手，扬袖拂去身边的灰尘，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扭头看向威震天，淡然道：“山里很危险的，你还是尽快下山去的好。”
　　威震天：“……”
　　干！这个巫女犯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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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5章 这一定是假的圣祖

　　孟初雪在庙里无所事事，正要去村里走一走，忽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托着两块白豆腐来庙里。
　　孟初雪大感惊奇，问道：“小姑娘，你那托盘上的是豆腐吗？”这可是郡里今年最时兴的美食，龙门客栈卖八钱银子一碟依然很多顾客排队抢着吃，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也有豆腐？
　　小莉点头道：“对啊，我阿妈刚做的，不过这是给小主持的，客人你不能偷吃哦。”
　　孟初雪凑过去摁了一下豆腐，“你阿妈会做豆腐？”
　　小莉：“大家都会做啊，小主持教的。大牛家还去镇上开豆腐店了呢！”
　　“哦？”孟初雪若有所思，小莉端着豆腐进去厨房，离开时还嘱咐客人不要偷吃。
　　孟初雪抬头看着阁楼，喃喃：“这主持有点奇怪哈，治病不用巫术，会制冰，还会做豆腐，还有……她明知道有淫鬼出没，早上不问我睡得好不好，反而问师兄，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知道淫鬼非礼了师兄？”
　　“难道她是个养鬼为祸的邪巫？”这念头一诞生，女镖师越想越觉得对头，“那淫鬼应该就是她养的，吸人精气然后反哺于她，哦！难怪她那么好看，原来是人鬼采补，噫……”
　　“不行！我堂堂圣教左护法，怎么能坐视淫鬼淫巫害人呢？”
　　女镖师精神饱满，自信能杀鬼，于是紧握手里的宝剑，左右看了看，不见有人，于是鬼鬼祟祟地摸上阁楼，咻地一下滚进道场，又将落地门拉起。
　　道场里空荡荡的，她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神龛，不过料定那是陷阱，于是小心翼翼地往各个房间里钻。
　　卧室，倒也简单，衣柜里全是红白两色的衣物，不过她觉得哪里怪怪的，想了想才意识到没有肚兜……
　　“就算平胸也不能不穿肚兜啊，噫！果然是淫邪之人！”女护法“呸呸”两声，继续搜查其它房间。
　　书房，两个书架上塞满了书，墙边两口箱子里也装满了书，孟初雪迅速浏览了一下，发现大部分都是医学、地理、风俗之类的资料书，倒也没什么特别。
　　嗯？那家伙居然还在楼上建茅房！虽然很干净，也不臭，但是……不觉得晦气吗！
　　杂物房……没发现。
　　片刻后，女镖师终于找到了邪巫的罪证——炼药房！
　　好诡异的炼药房，除了常见的药鼎和锅碗瓢盆之类的，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陈列架上摆着很多琉璃器皿，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各种物质，一看就觉得很邪恶。
　　“这么多毒药，被我发现了吧，哼哼……”孟初雪颇有成就感，心想捣毁这些毒药就相当于拯救了成千上万的人呐，这是多大的义举啊！
　　不过还是没有找到淫鬼的藏身之地，于是继续搜查，顺着楼梯往下走。
　　玄关走廊上飘着的令狐初八饶有兴致地看着女镖师的背影，“哪来的笨蛋小偷，不知道巫神庙里会有鬼怪神侍的吗？虽然这个庙比较特殊，本大爷也不是神侍，但也可以吓唬人啊，嘿嘿嘿……这可不算是在帮那臭小子看家，只是本大爷找乐子而已，美女，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大爷我就不客气咯，哎嘿嘿……”
　　孟初雪搜查了楼梯底，也不见异物，于是往正殿而去，在三头八臂的后土神象后面找暗格，忽觉屁股蛋儿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向前一滚，宝剑出鞘，“锵”地一剑挥出。
　　寒芒闪过，一道弯月剑气飞射，将猝不及防的令狐初八劈成两半，剑气依然飞射，落在坚硬的杉木柱子上，竟留下半寸深的剑痕。
　　令狐初八：“……”
　　低估了这妞的实力。
　　再看孟初雪，见她气喘吁吁地拄着剑，似乎这一剑用尽了她的力量。
　　“原来她修炼的是拔剑术。”令狐初八恍然，灵体扭曲几下就恢复了过来，立即又露出得意而猥琐的笑容，一双爪子一张一合地伸向孟初雪。
　　“噢噢噢！久违的乃子哦！噢噢噢……”淫鬼兴奋得颤抖，忽见孟初雪的下巴往下一戳，杏目圆睁，惊呼：“圣祖？”
　　淫鬼骤然一顿，“圣祖”这个称呼，比乃子更久违。
　　孟初雪的心里是崩溃的，眼前满脸淫 笑的男鬼，跟她在秘密基地里看过的圣祖画像一毛一样！
　　圣祖？
　　所以，威震天的铁盘神算真的算对了？
　　圣祖是淫鬼？
　　圣祖……生前确实是个渣男来着……
　　令狐初八怔道：“你能看见我？”
　　孟初雪立即又醒悟一事，退后两步才怪叫道：“你真的是圣祖？”
　　鬼怪不显形的话，一般人是看不见它们的，但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之间有微小概率能看得见亡者的鬼魂，而孟初雪很清楚她不具备见鬼的才能，可如今却看见了鬼魂，而这个鬼魂又跟圣祖长得一模一样……
　　那不就是她的曾曾曾……曾外公嘛！诛天教的创教始祖——令狐灭天！
　　可是……这圣祖……好猥琐啊啊啊啊！
　　令狐也意识到可能遇上子孙后代了，连忙收敛神色，背负着双手，衣袂飘飘状，沉声道：“你是何人？”
　　孟初雪：“……我……是……诶，还是先确定你是何人吧？”
　　淫鬼气昂昂雄赳赳道：“本座令狐……令狐灭天！”差点想不起来以前的名字。
　　孟初雪有点头晕，扶着剑摇摇欲坠，干脆一屁股坐地上。
　　“如果你没说谎的话，我……我应该是你的九代曾外孙……孟初雪。”
　　令狐初八眨眨眼睛，微笑道：“你拿个碗跟我来。”说完转身飘出门。
　　“嗯嗯嗯？难道圣祖要传授我绝世神功？”孟初雪骨碌爬起来，跑去厨房拿了个瓷碗紧跟在圣祖身后，心想：“淫鬼就淫鬼吧，我可是来救他的，他总不至于害我吧。”
　　走进一片竹林里，圣祖指着一节竹子道：“你在这挖个洞，一会用碗接住竹子里流出来的东西。”
　　孟初雪有些疑惑，但还是提剑在竹子上钻了个口子，果然有液体流出，霎时酒香弥漫。
　　琥珀色的酒液落在瓷碗里，香气扑鼻，孟初雪不禁吸溜了一下鼻子，“好香！”
　　来不及想竹子里怎么会有酒，忽见不远处一只大驺虞龇牙咧嘴地狂奔而来。
　　“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挡住那只大熊猫，哦，大驺虞。”令狐一把夺过孟初雪手里的瓷碗。
　　孟初雪：“……”疑问三连冒出来。
　　不是要传授我武功啊？
　　这是在偷酒吧？
　　这只鬼真的是圣祖？
　　“吱咩！吱咩！”愤怒的大驺虞扑向孟初雪，后者惊叫一声躲开，提着剑踉跄逃跑，驺虞紧追而去。
　　一人一兽在竹林里上蹿下跳。
　　令狐初八轻轻倚靠着竹子，啜一口碗里的美酒，陶醉得呻 吟一声，“真香！”
　　竹林里回荡着孟初雪的惨叫，“啊啊啊！圣祖救命啊！我的功力还没恢复，不要追我了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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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第6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孟初雪跑了半个时辰才摆脱那只大驺虞，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拄着一根树杈回到庙里，见那个罪魁祸首在阁楼上朝她招手。
　　女镖师怒极，丢掉树杈，气势汹汹上楼，就要拔剑砍过去，混蛋却悠然道：“恭喜你，你通过了本座的考验。”
　　嗯嗯嗯？孟初雪握剑的手顿住，心想：“原来是考验啊，所以，接下来要传授我神功了么？”
　　令狐初八眯眼看了看这个九代曾外孙，微吁一口气，招呼她坐下。
　　“不用着急，那个臭……臭巫婆去采药要落日时分才回来的，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聊，所以我才有闲暇设计刚刚的考验，一是看你会不会在危急关头对我不敬，二是观察你的功夫底子。”
　　令狐初八好不容易编得有理有据的样子，但孟初雪一门心思都在神功上，忽然一脑门砸在木地板上，喝道：“请圣祖传授我绝世神功！”
　　令狐：“……”骗这种笨蛋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这个瓜娃子一看就知道不靠谱，令狐咳嗽一声说道：“你……不考虑先帮本座解开封印吗？”
　　孟初雪猛地一怔，抬头道：“对哦！圣祖一定是被困在鬼幡里了吧，鬼幡在哪里？我去砍了它！”
　　令狐初八抬头看着山下，语气唏嘘道：“鬼幡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困得住本座？当年啊，李红豆用一把柴刀将我剥皮抽筋，还拘了我的元神去火烧雷劈，折磨了我十八个月，然后联合巫门岳青青锻造了八层地狱塔，她们将数万厉鬼收进塔里群殴我，唉……”
　　孟初雪双目圆睁，咽一下口水，惊骇道：“李红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呢？”
　　“……”
　　“哦，对……对不起，我不是希望李红豆杀了你，我的意思是……她为什么那么恨你捏？”
　　令狐初八抽了抽嘴皮，“总之，现在只有祝云台能解开我的封印。”
　　诶？怎么突然就“总之”了呢？孟初雪兴致昂昂地追问：“李红豆为什么那么恨你啊？”
　　令狐初八的脑门都皱起来了，压抑着怒气道：“我可以指点你修炼，但不能让祝云台知道你能看见我，只有我们里应外合，才有机会逼祝云台替我解开封印。”
　　孟初雪一听到武功就不再八卦了，连道：“好好好！”忽又纳闷，“我现在的武功也能对付那个巫女啊，只要她身边没有鬼怪，我一巴掌就能打死她。”
　　令狐初八冷哼一声，“那你的巴掌会被震成麻花。”
　　孟初雪大惊，“你说震？不是被鬼怪拧成麻花？”
　　“没错，是震，你别看他细胳膊小腿的，其实他七八岁大的时候就经常跟竹林里的大驺虞掰手腕，没输过！”
　　“好幼稚！”
　　“呔！幼稚不是重点啊！重点是他的实力，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全力出手了。”
　　“我懂，巫武双修嘛，那咱们可以用毒啊？”
　　“他的医术也很优秀，嗅觉比狗还灵敏，舌头比食神更挑剔，以你智商肯定是毒不到他的。”
　　孟初雪惊叹：“那她也太厉害了吧！”
　　令狐初八：“……”
　　“那她有什么亲戚朋友吗？我们可以捉人质要挟他啊！”
　　“你……你就不要费脑筋了吧，一切听我安排就好。”
　　“对对对，请圣祖传授我绝世神功！”
　　“这个……问题不大，你再去装两碗竹子酒回来。”
　　“……”
　　“好吧好吧，我先告诉你一个惊天秘密。”圣祖勾了勾手指示意九代曾外孙附耳过去，小声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祝云台是男子身。”
　　“男……男的？”孟初雪先是发愣，随即震惊，接着脸上浮现两坨红晕，眼睛在发亮。
　　这是要犯花痴啊！
　　令狐大呼不妙，连忙说：“开玩笑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是男子身呢？女的，女人中的女人！”心里怒骂：“狗日的死妖怪，男女通吃啊！”
　　“嘁！”孟初雪很不满地坐回去，忽又意识到这态度不太端正，连忙正襟危坐俯首听教状。
　　令狐初八忽然抬头，有点紧张地小声说：“小牛鬼来了，你得假装看不见我，切记切记！”说完往屋里飞去。
　　孟初雪娇躯一震，随即抱头打滚，惊惶大叫：“不要过来，不要搞我，啊啊啊，不要搞我啊——”
　　演技相当浮夸。
　　屋里的令狐初八一脑门的黑线。
　　疫小牛落在阳台上，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小八你又犯戒！我一定告诉猪猪，你就等着享受火烧雷劈的滋味吧，哈哈哈……”
　　令狐淫鬼皱眉道：“如果我说那姑娘是在演戏，你信吗？”
　　疫小牛看了看壮烈滚下楼梯的孟初雪，目露怜悯，转而鱼叉一指令狐，怒道：“把人害得那么惨还想狡辩，我叉死你！”说着就一叉疾刺，撵着淫鬼叉个不停。
　　疫小牛耍了一通威风就雄赳赳地离开。
　　某圣祖威风尽丧，在九代曾外孙的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很是尴尬。
　　“本座只是……只是不打小孩，你看不见她所以不知道，其实她比二狗子还矮小一点。”
　　“哦。”女镖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俨然已经失望透顶。
　　“咳，咳，那么，我们说正事，武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大成的，这个我会慢慢指点你，现在我们要先揭穿祝云台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
　　“那就是……他根本无法召唤神鬼！”
　　“你确定？”
　　“当然，因为他是……他以前偷偷试过。”
　　……
　　下午时分，孟初雪在南塔村里晃荡，逢人就嚷嚷天气反常呀、巫女再不祁雨就要死人啦、田里的稻谷要绝收咯等等，嚷得村民们心里发慌。
　　黄昏时分，祝云台从村口绕了回来，背上满满一箩矿物质、草药，他的发丝有点凌乱，但一身略显宽松的白衣纤尘不染，微微出汗，显得肌肤更加白嫩。
　　威震天远远跟在后面，蓬头垢面的，累得像死狗一样，他几乎是用爬的回到神庙的牌坊下，倚着柱子奄奄一息状。
　　孟初雪深深看了几眼祝云台的背影，不动声色地过去问教主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威震天口干舌燥道：“主持……太厉害了，唉，师妹啊，我……我看圣祖不在这，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吧。”
　　孟初雪目光闪烁，“你不追求主持了？”
　　威震天叹息道：“我……我这辈子大概是够不着她了。”说着有些哽咽，两行浊泪流下面颊。
　　“那可不行，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呢？”
　　“嗯？”威震天意外地看着师妹，“你支持我？”
　　“必须的呀！一世人两兄妹，我当然支持你啊！”师妹坚定点头。
　　威震天十分感动，搂着师妹哭道：“师妹，谢谢你，我现在才知道你对我这么好，以前都误会你了，对不起啊师妹，呜呜……”
　　阁楼上的令狐初八喃喃：“诛天教现在都剩些什么玩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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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第7章 来呀！互相伤害呀！

　　祝云台简单洗了一把脸就开始做晚饭，酸菜焖豆腐，再加点辣椒，也很有风味。
　　孟初雪在门外看着他的背影，企图以他的扭臀动作来分辩他的性别，然而不得要领，只觉得这巫女的屁股蛋儿也很好看。
　　祝云台转身时见了她，意外道：“孟姑娘有事吗？”
　　孟初雪收敛目光道：“我来讨点豆腐，可以吗？”
　　云台觉得两块豆腐挺多的，不介意分她一半，答应下来，孟初雪又问道：“主持去过龙门郡吗？”
　　云台：“没。”
　　“那这豆腐是主持你发明的？”
　　“不是，在书里看来的。”
　　孟初雪轻“哦”一声，片刻后端着一碟酸辣豆腐去饭厅了。
　　云台又炒了个青菜，然后端着饭菜上阁楼慢慢享用，吃到一半见疫小牛来了，她自带了一副碗筷，坐下来就吃，边吃边道：“猪猪，小八今天又犯戒了，他非礼你这里的女房客。”
　　“哦？”云台半信半疑，他刚才见孟初雪的神色淡定得很，不像是被非礼过的样子。
　　道场里立即传来令狐初八带点惊慌的辩解，“我没有！我是在看家，那丫头走上阁楼来了，我就拍了她一巴掌而已。”
　　小牛哼道：“你那一巴掌拍在哪里？”
　　令狐不吭声，云台问道：“她上阁楼来做什么？”
　　令狐支支吾吾道：“好像……似乎是在看风景。”
　　小牛：“所以说就是你在非礼人啊！”
　　令狐又不吭声了。
　　云台觉得他的态度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就当是他非礼了威震天的后遗症。
　　神龛地狱塔里的令狐初八正要松一口气，忽见一道雷火落在头上，霎时哔哩吧啦一顿爆炒。
　　“啊——”
　　“臭小子，我都说是看家了啊！”
　　云台淡然道：“连昨晚的一起罚，相当公道了。”
　　“我昨晚……啊啊啊啊！”
　　令狐回忆起了摸到大吉吉的恐惧，又癫狂了，刚刚被雷火劈都没这么惨。
　　疫小牛摆个胜利手势“耶”一声，满脸的幸灾乐祸，一会才对云台说道：“猪猪找两个神侍回来看管他吧，神侍平时也可以帮你干活啊。”
　　云台微微点头，“不过鬼幡太麻烦了，携带也不方便，等我实验的库洛……封印卡做好，我就考虑带几个鬼回来看家。”
　　小牛哈哈笑道：“你真是发明上瘾了，膨胀了啊猪猪，要把鬼幡改成那么小一张卡片，不可能滴！”
　　云台不以为然，“鬼幡的结构和咒文原理我都基本了解了，已经可以复制了哦，现在只是考虑封印卡的材质而已。”
　　疫小牛满脸不信任，“你就编吧，说好给我做金甲战衣的，这都几年了？战衣呢？”
　　云台有点脸红，“你那个是灵体金甲，是需要些时间的嘛。”
　　“嘁！”
　　……
　　休息片刻后，云台去找威震天师兄妹，“两位对南塔村的考察应该完成了吧？”
　　逐客令正在输入.jpg。
　　威震天面色微变，正要说话，忽见师妹“嗝”地一下，嘴角溢血，脸色迅速苍白。
　　孟初雪：“主……主持，我练功出了岔子，暂时……不能走远路，还请让我们多盘桓几天。”
　　威震天微微一怔，师妹那基础内功还能走火入魔？莫非是……以为师妹为了帮他泡妞而自残，顿时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握住师妹的手道：“师妹！师妹……你……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云台狐疑，给孟初雪切脉，发现她的脉象断断续续的十分紊乱，确实是内伤，还挺严重的，心想：“难道真的被八爷非礼了所以导致走火入魔？之前看她不像啊……”
　　云台无奈道：“那好吧，你先安心调养，一会我煎碗药汤给你。”这女镖师有问题。
　　孟初雪：“多……多谢主持。”
　　云台离开后，威震天立即感动道：“师妹，你对我太好了。”
　　孟初雪深沉地望着窗外的月亮，叹息道：“谁让你是我师兄呢？”
　　威震天“哇”地一声哭出来，大嚎：“师妹，师妹……”
　　楼下的云台纳闷扭头，有点羡慕地想：“他们感情真好啊！”
　　这就显得八爷太可恶了，云台默默结个手印，道场里立即传出令狐初八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
　　孟初雪听见了老祖宗的惨叫，想起自己白天被大驺虞追杀的惨状，顿时觉得老祖宗的哀嚎很动听。
　　此时，南塔村祠堂里，几位族老和村长正在开会，二叔公激动道：“现在的禾苗正要长穗，水分不足，能长出又大又饱满的穗来吗？咱们河里那点水远远不够，再不下雨，今年至少减产三成，如果未来一个月都不下雨，那就得颗粒无收，今年还怎么过冬？”
　　五叔公附和道：“还有山地上的豆子，现在都快枯死了啊！”
　　六叔公：“如果巫婆婆在，我肯定赞成祁雨，但小主持毕竟年轻，如果她法力不够，惹恼了神鬼，那可就火上加油了。”
　　村长陶大山犹豫道：“要不……咱们去外面请个巫女回来祁雨？”
　　三叔公唉声叹气道：“都一样，我前几天去镇上赶集，听说哀牢山几百里内都严重干旱，西南边有个宝树寨请了巫女祁雨，但神鬼还没出现，巫女就被一只恶鬼捉走了，也不知道是那巫女法力不济还是倒霉碰上了特别厉害的恶鬼。”
　　众人闻言无不皱眉，三叔公接着说道：“大石年初去镇上开豆腐店，似乎长了见识，他说这事还得郡里的巫院带头才行，巫院不祁雨，多半是有什么顾忌，宝树寨那个就是不听劝，结果真的出事了。”
　　五叔公惊骇道：“难道这是神鬼故意在惩罚谁？”
　　二叔公猛地一杵拐杖，怒道：“哪来那么多事！以前巫婆婆在的时候也没听说过这些，都是谣言！”
　　众人一怔，觉得不无道理，巫婆婆在南塔村三十年，祭天祈愿八次，祁雨五次，都是说干就干的。
　　三叔公犹豫着说道：“小主持应该是有些法力的，昨天晚上一口铁锅飞到我家，吓得我以为铁锅成精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我前天借给小主持祭鬼的那口铁锅。”
　　五叔公怔道：“你家的锅也有可能成精的啊！”
　　三叔公神色剧变，呐呐道：“不……不是小主持施法送回来的么？”
　　五叔公：“应该是成精了自己飞回家的。”
　　三叔公瑟瑟发抖，“我……我今天还用它炒菜了呐！”
　　二叔公抓狂，“跑题了啊！”
　　陶大山：“要不再等等？或者还是试试看能不能请个年长些的巫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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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第8章 颠三倒四犯忧愁

　　甲子年七月十七，早晨，依然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疫小牛睡在道场地板上，姿势不雅，翻身时两只牛角压着地板有点痛，她便嘟嘟囔囔地起来了。
　　祝云台这时在实验室里炼金，准确地说是在制作封印卡。
　　巫女通常以鬼幡收容鬼怪，用作护卫或者杂役，当然也可以驱使鬼怪害人，所以巫女的武艺虽然普遍不怎么样，但这个群体颇为江湖人士所忌惮。
　　云台见过两次鬼幡，分别是在七岁和十一岁时，两拨途径南塔村的巫女在后土庙里挂单住宿，云台因此看见了她们的鬼幡，其中的五支鬼幡上，数以百计的鬼魂在小小的鬼幡上拥挤、甚至彼此撕咬，那模样像是沸腾了的化粪池，鬼魂们痛苦不堪。
　　密集恐惧症兼轻微洁癖的祝云台对那些鬼幡有着深深的厌恶。
　　巫婆婆也没有鬼幡，云台从没见过她养鬼，但毫无疑问巫婆婆比他见过的那些巫女强大得多。
　　但婆婆带回来的典籍里有介绍鬼幡的制作方法，她也鼓励云台制作鬼幡，毕竟不是每个巫女都能像她那么强大，婆婆如是说。
　　云台不喜欢鬼幡，但对它的原理很感兴趣，研究了十二年，最近试着制作库洛……封印卡。
　　是封印卡！
　　这世界虽然有妖魔鬼怪，但它们依然是很神秘的存在，对于鬼，也就中原的天师道和南疆的巫门有些研究，但云台着手后发现这些研究和炼丹一样存在很多误区和很大的偶然性。
　　比如制作鬼幡，成功的都可以说是偶然，因为方法本来就是错误的。
　　云台姑且将这世界的真气、灵气、鬼气之类的都看做是暗物质、思能等，同样利用上辈子的科学方法对它们进行研究，得到很多惊人的结论，有些成果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但他对这个世界依然非常陌生，可不敢贸然向人推广自己的成果。
　　人心复杂啊，而云台是个连女朋友提问的“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都应付不来的人。
　　如今他要将脸盆大的鬼幡做成扑克牌大小的封印卡，正小心描摹巫文，忽然听见村长陶大山在楼下呼喊，不得已，放下活计，来到阳台上。
　　陶大山走上阳台，拿张凳子坐着，一口一口抽着旱烟，看了几眼侧楼走廊上颇为好奇的威震天和孟初雪，小声对云台道：“他们什么时候走？”
　　云台：“女镖师受伤了，过三四天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吧。”
　　陶大山又低头抽了几口烟才说道：“村里让我来问你，有把握祁雨吗？”
　　云台颇为无奈，良久才回答：“没有。”
　　陶大山微微吁一口气，有点失望但也释然，倒轻松不少，却又听云台说道：“我试一试吧。”
　　他见过巫婆婆祁雨，那时乡民们都在远处跪着叩拜天地，只有他看得详细，婆婆安排起来一套一套的，但祁雨时就是朝天空打个响指，说来雨就来雨。
　　陶大山却神色微变，“胡闹，这种事情能试的吗？不说神鬼迁怒，四方的恶鬼也会对巫女虎视眈眈，就前几天，在宝树寨祁雨的巫女就被恶鬼捉走了。”
　　这世界的鬼怪包括神鬼也会衰老，直至烟消云散，所以神鬼需要巫女的三昧血来奉养，那是巫女以自身的鲜血、灵力、誓愿融合而成的血药，对人没什么作用，对鬼怪却是超级大补药。
　　巫女祁雨就是以三昧血和神鬼做交易，当然，恶鬼同样会觊觎巫女，哪怕得不到三昧血，直接吃掉巫女也是不错的选择，消灭一个敌人还能顺便小补一番呢。
　　云台是有灵力的，但也没有把握制作符合神鬼要求的三昧血，毕竟是男儿身。
　　他为那个被掳走的巫女默哀了三秒钟，反问陶大山道：“那要怎么办呢？”
　　“……”陶大山语滞。
　　村里是想让祝云台试一试的，去外面请巫女那得花一大笔钱，祁雨成了还好说，如果失败，那他们连过冬的买粮钱也没有了，也许只能向夏王朝迁徙，去给那些大老爷做牛做马才能有一线生机。
　　既然请巫女的风险同样很大，那还不如相信自家的小主持呢。
　　可村民们不知道祝云台是男子身，陶大山知道，因为云台就是吃他老婆的奶水长大的，算是陶大山半边儿子。
　　“巫婆婆……怎么就走了呢……”陶大山一口一口抽着旱烟。
　　云台也不禁微微叹息。
　　去年中秋，婆婆撂下一句“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然后骑着一只大乌鸦飞走了。
　　良久，云台道：“让大家来搬东西去布置，还在西边桥头的大榕树前，五天后我去祁雨。”
　　陶大山抬头时，云台已经走进屋里了。
　　疫小牛杵着鱼叉，郑重其事道：“猪猪不怕，有我给你护法，保证恶鬼退散！”
　　神龛里传出八爷幸灾乐祸的声音，“年轻人，我看好你哟。”
　　云台面无表情，回炼药房继续制作封印卡。
　　此时，侧楼客房里，威震天盘腿坐在窗前，晒着太阳。
　　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算盘、一个罗盘、一本书。
　　他嘴里念念有词，十指时而掐算，时而拨弄算盘，时而摆弄罗盘，时而翻书念卦辞，折腾了半个多时辰，算得一个水雷屯，不由得面色微变。
　　威震天拿着书到隔壁找师妹，“师妹，祸事了！祸事了！”
　　却见师妹在房里盘坐，他有点疑惑，“师妹你在修炼基础内功？”她一直都看不上那玩意的。
　　“我……我没有在练功啊。”孟初雪有点心虚，立即转移话题道：“什么祸事？”
　　说到祸事，威震天立即将一丝疑惑抛诸脑后，激动道：“我刚刚给主持算卦，所得卦象相叠，下震上坎，震为雷，喻动，坎为雨，喻险，雷雨交加，险象丛生，正是——风刮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犯忧愁，慢从款来左顺遂，急促反惹不自由。”
　　孟初雪大惊——师兄居然算准了！
　　难道老祖的下落真不是碰巧？
　　她心里盘算：“村长刚刚应该是和主持商量祁雨的事情，那么，雷雨交加是有可能的，但老祖明显是要趁机搞一搞那主持的，所以她险象丛生？”却对师兄说：“那你应该高兴，你的卦就没准过，说明主持安全得很。”
　　“……”威震天想反驳，但想到如果自己真算准了，主持反而有危险，心里也七上八下，悻悻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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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第9章 我养你啊

　　陶大山回村里告知小主持的的决定，并不说有没有把握这种事，众人自然欢喜，立即去村西头收拾地方，掏家二叔公则领几个青壮去庙里搬东西。
　　二叔公帮巫婆婆布置过三次祁雨祭坛，要用到什么物品、怎么布置他都一清二楚。
　　客楼里的威震天见状，出来问话，得知是要祁雨，神色微变，喃喃：“雷雨交加，险象丛生……”
　　他想去告诫巫女，但又想起师妹的吐槽，顿时犹豫不决起来。
　　他的铁盘神算只有一年前算自己什么时候会肚子饿的那次算准了，答案是——两个时辰后。
　　威震天最终还是没去找祝云台。
　　中午，二叔公顺便叫人帮云台把午饭也准备了，云台吃过饭后，背起竹箩向后山而去。
　　巫门吃素，但不禁酒，所以云台进入竹林后先去找些竹筒酒。
　　那都是他亲手制作的竹筒酒，从他五岁开始，每年初春时就将一些高浓度的蒸馏酒灌入一些大竹笋里，竹笋生长很快，不用一个月，竹子就完全愈合起来，这样过得两三年，竹筒里的酒液经过复次发酵，又吸收了竹子的露水，融合了竹子的香气，酒液色如琥珀，又香又醇。
　　有时候他还会把取出来的竹筒酒再次注入别的竹笋，有些酒经过了三四次反复操作，那就更美味了。
　　他记得还有好几节十年以上的酒，不知道有没有被大熊猫干掉，顺着标志找了片刻，却发现了一个新的取酒口子，取的居然是十三年份的酒。
　　“这个口子明显是人为的，难道是村里的小子又来偷酒了？他们不知道标志，怎么就偷中这仅剩的一节十三年的美酒了呢？”云台若有所思。
　　这时大驺虞一扭一扭地过来蹭大腿，云台无奈，砍了旁边的两根竹子，将其中有酒的六节竹筒切下来交给它，大家伙抱着竹筒回窝去了。
　　云台又砍一根六年份的竹子，取了两节有酒的竹筒，然后优哉游哉地上山去。
　　他已经制作好了三张封印卡，要去找鬼怪试一试效果。
　　经过云台的整理和研究，他认为鬼这种生命体是依靠一个“奇点”而存在的，或者可以看作是灵魂印记，只要奇点不坏，鬼就无法被消灭。
　　疫小牛的奇点就在它身上，但对于很多野外的鬼怪来说，奇点很可能并不属于它们本身。
　　比如水鬼，它受困于特定水域，得有人替死它才能脱困，因为它的奇点是和水域合而为一的。
　　又比如伥鬼，被妖虎吃掉的人有微小概率变成伥鬼，它们的奇点在妖虎身上，所以也要引诱行人去给妖虎吃掉，它们才能脱困。
　　虽然中元节那天云台见到了很多鬼怪，但其实南塔村周边几乎已经不存在恶鬼和替死鬼，只是那天的太阴星阴气普照，世间的鬼怪都能短暂脱离束缚而游荡天地，而人的阳气受到很大压制，天师道的道士也不敢在这天随便招惹鬼怪，反而是巫女在这天能得到强化，因为巫女也是以太阴之气修炼，她们的灵力与神鬼非常相似。
　　作为一个拥有灵力的男巫，云台对自己的体质也很好奇，反正典籍上找不到同类型的例子。
　　也许这就是穿越福利……吧？
　　他两岁以前的记忆非常模糊，毕竟婴儿的大脑还没长开，无力思考，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有十个时辰在睡觉，不睡觉时也是浑浑噩噩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想起少量极度模糊的画面。
　　为什么会被遗弃？
　　是不是和这奇怪的体质有关？
　　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男巫就男巫吧。
　　云台记得翻过五个山头之后的山谷里有一片芦苇荡的，那里有一只水鬼，以前湖水充足，水鬼在湖里游弋，云台压根找不到它的奇点，也就无力超度它，但如今持续干旱，如果芦苇荡大面积干涸的话，正好以它试一试封印卡。
　　云台健步如飞，一个时辰就翻过三座大山，路上遇见药材和矿石就顺手将其收拾起来。
　　忽觉背后微有凉意，云台心里警觉，又走了几步才转身，没发现什么异样，但心有猜测，原地踏步，几步后见一个奇怪的小脑袋自大树后探出，立即又躲了回去。
　　但云台已经看清楚了，惊喜道：“小山童，我看见你了，出来。”
　　山童是非常善良的山鬼，它力气很大，经常偷偷躲在山民的身后帮他们干活，比如推车、扛柴、搬石头，如果是懂事的人，暗地里放下一张烧饼给它吃，它干起活来就会更加卖力，但胆子小，山民一旦回头，它就会躲起来。
　　“小山童，你前天晚上还拿金裸子换我的三鲜汤呢。”
　　云台呼唤了几次，山童反而越躲越远了，他灵机一动，拿起腰间的竹筒打开，吹一口气，浓浓酒香顿时弥漫而去。
　　云台静静等待着，时不时喝一口酒，片刻之后，披着蓑衣的山童终于跳到面前，它伸手，给了云台两颗银裸子。
　　云台失笑道：“不要钱，请你喝。”说完将手里的竹筒递给它。
　　山童犹豫了好一会才接过竹筒，只喝了一口，额上的竖眼立即闪闪发亮，几口就将酒喝完了，舌头舔着嘴巴，意犹未尽。
　　看着脸颊浮现酡红的山童，云台微笑道：“我养你啊。”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拐骗儿童……
　　山童一愣一愣的，一会看竹筒，一会看云台，好半响才点了点头。
　　云台拿出一张封印卡道：“我要将你收进去，对你有好处的，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用，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喊，我将卡片折断就没事了，听懂了喊一声。”
　　山童“啊”了一声，声音像乌鸦。
　　云台两指夹着银色封印卡，灵力注入，将其伸到山童面前，吸力顿生，将它吸进了卡片里。
　　银色卡面上浮现山童醉态可掬的形象。
　　云台接住落下的竹筒，等了几秒钟也没听到山童的声音，指尖在卡面上划了个“开机密码”，灵力一带，将山童带了出来，问道：“还可以吗？”
　　山童惘然四顾，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云台见它没有损伤，也就放下心来，再次将醉醺醺的小家伙收进卡里，干脆就打道回府了。
　　他急迫地想通过山童的感受验证自己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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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第10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落日时分，残阳如血，一人一马缓缓走向天际线。
　　他们的影子很长。
　　那是一个身材伟岸的道士，虎背熊腰，浓眉大眼，腰间别着一捆短棍，满面风尘。
　　他牵着一匹又老又瘦的黄鬃马，这是利用天师道外门弟子的身份在哀牢镇上讹来的。
　　也就是在这种穷乡僻壤还能讹到一匹马，如果是在中原，天师道外门弟子这个身份最多只能骗一骗小孩子手里的糖人。
　　离家十年，总得带点像样的东西回去，瘦马好歹也是马。
　　“唉……”陶火龙叹息着抹一把脸，越是靠近南塔村，心里越怯。
　　“阿爸阿妈应该还好吧？”
　　“小祝……”
　　那个家伙长成什么样了呢？会笑我吗？
　　一幕幕童年浮现在脑海，恍如昨日。
　　十年前，梳着总角的小云台也是在这样的融融落日里告诉他。
　　“三哥，我是男的……”
　　那时，小火龙沉默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摔破了云台送给他的陶罐，带着陶罐里的两百文钱离开了南塔村。
　　那两百文钱，他存了一年多，本来是要继续存钱的，直到娶云台时给“她”置办最美丽的嫁妆。
　　他一度觉得自己可以说服云台和巫婆婆，不让云台做巫女，然而，云台是男的。
　　这就没办法了……
　　十年前他不辞而别，当时想啊，没什么，这不是逃避，我早就想去闯荡江湖的啦，仗剑天涯，英雄救美，路上的风景肯定很灿烂。
　　总有一天，成为绝代大侠，带着娇妻美眷回来南塔村，这样阿爸阿妈才不会笑他。
　　不然呢？
　　“啊哈哈哈，就你还想当大侠呢，真是蠢笨到家了，和小祝玩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他是男子身，你要笑死阿爸吗？”
　　“混小子！你笨也就算了，心还大，小祝以后是要做巫女的，巫女不能嫁人你知不知道？嗯……好像哪里怪怪的……哦！就算小祝能嫁人也不能嫁给你啊！那可不就兄弟相残了吗？阿妈绝对不答应！”
　　陶火龙觉得回到家里很有可能要面对这样的阿爸阿妈。
　　世道艰难啊，他混了十年才在天师道外门找了份杂役工作，好丢脸，本来没有回家的打算，但不知道那个混蛋在哀牢山南部发现了一个翡翠矿，六大派都派了精英弟子来哀牢镇监督采矿事宜，而他因为是南疆人，被挑选随行杂役的李英奇选中，不得以回到了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乡。
　　在镇上待了几天，纠结了几天，还是决定回家看一看。
　　大火龙心中忐忑，磨磨蹭蹭地走，终于在最后一丝落日余晖里回到村口。
　　他抬头看着牌坊上斑驳的字——南塔村。
　　忽觉远处山边出现一道白影，他定睛看去，不禁熊躯一颤。
　　祝云台背着竹箩，脚步有点匆忙，微微出汗，几缕青丝粘在白皙的脸颊上。
　　他刚从山里绕出来，也立即注意到了牌坊下的陶火龙，微微一怔，随即快步走过去。
　　“三哥，你做道士了？”他问。
　　“嗯？啊！”陶火龙惊醒，意外地不再忐忑了，之前的种种扭捏都烟消云散，似乎一切都还是十年前的模样，自然而然地昂首挺胸，哈哈大笑道：“天师道，厉害吧！”
　　云台莞尔，很高兴三哥还是这么中气充足，又说道：“怎么不是苍穹门？”
　　陶火龙小时候最崇拜苍穹门的萧衍了。
　　陶火龙：“当时我想，等我学有所成，我回来保护村子，你就不用做巫女了，娶妻生子去吧。”
　　其实是走投无路时刚好看到天师道在招杂役，安定下来之后才有点这个心思。
　　“你小点声，走吧。”云台笑了笑，去牵马，当先走进村寨。
　　大火龙龙行虎步，威风八面状，“婆婆还好吗？”
　　“她去云游了。”
　　“嗯？”陶火龙猛地拉住云台，“这么说，你已经祭告天地，成为正式的巫女了？”
　　云台点头。
　　“你爸的咧！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你！”火龙有些气恼，“那我学这一身道术有何用？”又拍了拍腰间的棍子，“我要着铁棒有何用？”
　　云台：“你可以行侠仗义啊！”
　　“好吧，我也是这么想的，哈哈哈……”陶火龙大笑，习惯性地想拍一下云台的屁股蛋儿，但云台已经先一步避开了。
　　陶火龙立即悻悻然，虽然小时候也没得手过，但看着眼前清水出芙蓉一般的大云台，他自己反而害怕得手了——万一上瘾了怎么办？
　　这些年在中原也见过不少美女，但在气质上能比肩云台的，一个都没有。
　　陶火龙的心结打开，忽然仰脖子一声大吼：“小火龙我回来啦——”
　　前面端着一碗饭菜的强子走出路口看了一眼，立即转身回去，惊恐地嚷嚷：“阿珍，咱家的鸡都回来了吗？快锁起来，嘘，嘘……”
　　阿珍是强子的媳妇。
　　陶火龙：“……”
　　走到神庙路口，撞见威震天，他双眼一瞪，目光在云台在和陶火龙之间游弋。
　　陶火龙也皱眉，用肩膀推了一下云台，问道：“这人是谁？”
　　云台：“路过的。”说完将缰绳还给他，“你先回家吧。”
　　陶火龙笑哈哈地答应一声，牵马去了，他当然不会邀请云台一起回家吃饭，因为云台吃素。
　　可走了没几步，听后面的威震天说道：“主持，那是天师道的杂役弟子。”
　　陶火龙：“……”加快脚步。
　　他娘的咧！怎么南塔村会有外面的江湖人士啊？
　　明天召集兄弟们打死他，混蛋！！
　　云台看了看三哥有点狼狈的背影，微笑道：“他是未来的一代巨侠。”说完上坡而去。
　　“哈？”威震天满脸不服气，天师道的杂役弟子也能成为一代巨侠？那本教主岂不是要成为通天大圣？
　　祝云台刚收拾好竹箩里的药物，疫小牛就来了，在地堂上笑得满地打滚。
　　“那个白痴回来了啊，猪猪！哈哈哈哈……他当年要存钱娶你做媳妇来着，你不怕他吗？啊哈哈哈，当年他那认真劲……笑死我了，哈哈哈哈……要娶猪猪做媳妇……”
　　云台往腰带里一抹，一张白符甩过去。
　　霹雳！
　　疫小牛被雷焦，只剩一双眼睛在一眨一眨。
　　楼上飘出来的八爷正要跟着她嘲笑云台呢，见状连忙钻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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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第11章 兄弟依旧在

　　晚饭之后，道场里点了六盏油灯，八爷和小牛都在围观山童，而山童在打量着四周，眼神有点不安。
　　“啧啧，真的做出封印卡来了，猪猪果然是鬼才啊，在下服辣！”
　　“不过尔尔，这小山鬼只有一条腿啊，你说这是公的还是母的？”
　　“呔，死变态，我就是母的，你想咋滴？”
　　“好奇而已，纯熟好奇。”
　　……
　　云台在案几前书写，在封印卡上画了三颗星星，然后在背面写道：“童小山，山鬼科童子属，力大无匹，十分善良，移居于甲子年七月十七——祝云台。”
　　八爷嗤笑，“你这名字也太敷衍了，我看十个山童得有九个会叫这个名字。”
　　云台无视他，心想哪来那么多山童，很宝贵的好吧！
　　小牛好奇地问：“为什么要画三颗星星？”
　　云台抬头，理直气壮道：“好看。”
　　“嘁！”小牛撇嘴，冲山童嚷嚷道：“来来来，咱们来比一比谁的力气大。”
　　正在实验室门口探望的山童扭头看了看，不想理她。
　　云台也想看一看山童的力气，招呼道：“小山别怕，就跟她掰一下手腕好了。”
　　于是清理一下案几上的东西，两个童子鬼相对而坐，八爷向小山说明了规则之后，一声令下。
　　“啊呀——”小牛一声沉喝，奋起全力，绷得满脸通红。
　　但小山的手臂有如老树盘根，岿然不动，等小牛挣扎了片刻，小山“啪”地一下将她的手腕压在案几上。
　　“啊啊啊啊……”疫小牛懊恼得在地上打滚，以此掩饰尴尬。
　　云台也有些吃惊，小牛虽然是疫鬼，但年龄不小的，修炼了很多年，她的实力比一般的大鬼更厉害一些，可在力气上完全不是小山的对手啊。
　　看起来，小山还没怎么出力呢。
　　八爷脸色微变，十分郁闷——本来有个疫小牛时不时来监视他就已经很烦人了，如今还多了个山童，还是这么厉害的山童。
　　八爷：“哎，你那个什么卡，干脆把我也移进去吧。”
　　云台摇头，下楼去了。
　　养鬼的封印卡怎么能跟地狱塔比拘禁之力呢？那可是两百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李红豆与巫门神话岳青青联手打造的神器，云台也没少研究它，但收获有限。
　　“臭小子，老是无视我，等我脱困，一定将你按在地上摩擦！”八爷恶狠狠地冲云台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云台到厨房拿柴刀去竹林里砍了两株竹子，得了六节竹筒酒，打算庆祝一下山童入宅和三哥归家。
　　客楼上的威震天和孟初雪都在走廊上看着，后者想起竹筒里的美酒，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威震天好奇道：“主持抱那么多竹筒上楼去做什么？”
　　孟初雪不语，威震天又道：“看来主持也是养了鬼的嘛，他屋里好像很热闹的样子，真想去同乐一番啊。”
　　孟初雪：“你不是说来了一个天师道外门弟子么，去问他要点柳叶水就能见鬼了啊。”
　　“柳叶水”是常人开鬼眼的主要方法，会道术的人才能制作，一般取两片青绿细长的柳叶置于瓷瓶之内，用清明时节破晓时分坟墓旁边的露水浸泡，再以道术采天地灵气蕴养，七七四十九天后才成“柳叶水”，就算是普通人，只要捻起瓷瓶里的柳叶擦眼皮，再滴一滴水珠入眼，就能看见鬼。
　　威震天满脸不屑，“我看那家伙穷的要命，他肯定没有柳叶水。”
　　柳叶水价格不菲，是天师道的主要财源之一。
　　就在这时，忽闻坡下传来怒喝，“小祝！祝云台——”
　　声音未落，陶火龙已经冲过牌坊，直接走上阁楼而去。
　　刚走到阳台的云台转身笑道：“喝酒。”
　　陶火龙瞥了一眼他怀里的竹筒，怒道：“你还有心思喝酒呢？”
　　云台笑了笑，转身走进屋里。
　　陶火龙大恼，甩掉鞋子跟进去，喝道：“你要祁雨？”
　　威震天双眼一瞪，抓着师妹的衣袖怒道：“他他他……他进门去了……”
　　孟初雪饶有兴致道：“也许是青梅竹马哦。”
　　“个屁！”威震天被气得浑身颤抖。
　　而道场里，因为陶火龙的闯入，童小山一溜烟躲到实验室去了，疫小牛倒是一个劲在陶火龙面前做鬼脸。
　　云台在三哥的逼视下好整以暇道：“试一试无妨，寻常恶鬼倒也伤不了我。”
　　陶火龙一时气结，忽然拢起地上的竹筒就要走。
　　八爷和小牛顿时大怒，陶火龙但觉背脊一寒，怔了怔，弱弱地放下两个竹筒，看了看云台，再放下一个，随即恼怒道：“这些我都带走，去给你请个帮手回来，我没回来前，不准你开坛。”
　　云台：“时间已经约好了，不开坛不行。”
　　“你爸的！”陶火龙气咻咻地出门。
　　“傻小子把酒放下！”八爷和小牛都要扑过去，被云台一瞪眼，齐齐顿住。
　　云台走到阳台上，三哥已经下了楼，他忙问道：“你要去哪？”
　　陶火龙头也不回，“去镇上！”
　　“护身符呢？”
　　“带着呢！”
　　火龙的声音袅袅回荡在夜空里。
　　屋里喝着酒的疫小牛感慨道：“傻是傻了点，不过还是这么关心猪猪呢。”
　　八爷满脸恶寒，“瘪说了，好恶心啊！”
　　云台沉着脸回到屋里，见他们一人一节竹筒，已经喝起来了，但另一节竹筒却不知所踪。
　　云台作势结印，小牛连忙求饶，去神台后面将竹筒拿了出来。
　　云台却也不喝，招呼小山过来，在竹筒上戳了窟窿再将给他，小山鬼很快就喝得东倒西歪起来。
　　“嘁，猪猪喜新厌旧，花心大萝卜！”小牛不怀好意地盯着山鬼。
　　“语境不当！”云台淡然评价一句，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客楼上的威震天此时还在抽抽，哭道：“师妹，我们还是走吧，我觉得我是够不上主持的了……呜呜呜……”
　　孟初雪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别……别灰心啊，你想想，如果他们之间有私情，主持也不会做巫女了啊，所以，他们应该……应该是纯洁的。”
　　威震天闻言，稍稍冷静，“是这样吗？”
　　孟初雪：“你能反驳我吗？”
　　威震天想了想，“不能。”
　　孟初雪：“那就一定是这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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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第12章 诡秘

　　云台洗漱完毕后就将醉醺醺的童小山拎到实验室做实验。
　　封印卡还有很大的改善空间，他得根据小山的感受来进行实验。
　　第二天也是在实验中度过，七月十九日的鸡啼时分，云台先在道场香炉里点一支众妙香才开始练功。
　　虽然巫婆婆祭天前从不讲究焚香沐浴之类的规矩，但云台可不敢托大（也没资格啊），只得按照典籍记载规规矩矩地操作。
　　巫女祭天前的三天就要开始焚香沐浴，室内点众妙香，每天以五蕴七香汤沐浴，据说这样香喷喷的能有利于扩散灵力，云台也是第一次尝试，不明原理。
　　但这些香料价值不菲，幸亏南疆地方本就盛产各类香料，云台也算小有积蓄，不然这三天下来就得问村民们要好几十两银子。
　　练功完毕后，又从书房里拿出九环手铃，将其擦拭干净。
　　九环手铃是跳祁雨舞的必须法器，模样跟唐僧那个九环锡杖的头部差不多，是由黄铜制成，重六斤六两，环上挂着十八个小铃铛，轻轻一摇便能声传四野。
　　云台下楼煮了一碗清汤面吃，然后回到道场练习祁雨舞。
　　祁雨舞的动作并不复杂，慢悠悠的颇为优雅，哪怕要举着六斤六两重的手铃，也比跳极乐净土之类的容易很多，但云台没有施展灵力。
　　如果一切顺利，在祭坛上跳这套祁雨舞，巫女的灵力会转化成一种特殊的能量波动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它能唤醒沉睡的布雨神鬼，同样也会吸引邪鬼、恶鬼，因为祁雨舞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断，否则，灵力会反噬巫女，这就给了恶鬼可乘之机。
　　云台练习几遍舞蹈后，见疫小牛趴在阳台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云台坐下来休息，“小牛，你也见过婆婆祁雨，有什么诀窍告诉我吗？”
　　小牛脸色微变，好一会才讪讪说道：“婆婆走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那家伙养着一个神鬼呢。”
　　云台虽然也想过这种可能，但闻言还是有些惊异。
　　神鬼啊，在云台的认知里，那已经是这个世界金字塔顶尖的存在了。
　　八爷却在神龛里嚷嚷：“神鬼个屁，那就是个邪鬼，地狱塔里的八万厉鬼就是被它吃掉的。”
　　小牛喏喏不语，云台扭头道：“要不我再捉些厉鬼来陪你？”
　　八爷忙道不用，声音都打颤。
　　云台准备去村尾看看祭坛布置得如何，下楼却只见孟初雪在吃面，问道：“孟姑娘伤势如何了，令师兄呢？”
　　孟初雪吸溜一口酸菜汤才回答：“我还得调养两天，师兄去哀牢镇考察了，两天后回来接我。”
　　云台点点头便下坡而去。
　　孟初雪见主持走远了，冲楼上低声呼唤：“老祖宗，老祖宗……”
　　半响之后，令狐初八出现在阳台上，没好气地骂道：“不是说了先不要联系吗？你嚷嚷什么啊？”
　　孟初雪左右看了看才道：“你教的那个《屠巫剑经》，我有些地方不明白呐。”
　　八爷不耐烦道：“你嗦。”
　　孟初雪喜道：“假若天机迅发，妙识玄通，成谋虽属乎生知，标格亦资于治训，未尝有行不由送，这句是什么意思？”
　　八爷生气道：“你要联系上下文嘛，接着是‘阴极在六，逢七归元太素，太素西方金德，阴之清纯，寒之渊源’，这意思不就很明显了嘛。”
　　孟初雪头晕脑胀，“这哪里就明显了？咦，不对啊！接着的是‘刻意研精，探微索隐，或识契真要，则目牛无全。’什么阴极在六，我没听过啊！”
　　八爷微微发愣，不自觉地嘀咕出声：“又混淆了？”但这是断断不能承认的，忽然惊呼一声：“小牛鬼来了，没事别来找我。”然后钻回屋里。
　　孟初雪：“……”
　　老祖宗记错秘籍了？妈呀！那还要不要练啊啊啊啊——
　　刚走到村尾大榕树下的云台见疫小牛从背后飞来，她撕掉肚子上的白符说道：“猪猪你猜对了，那个孟初雪果然能看见小八，小八还教她什么《屠巫剑经》呢。”
　　云台呵呵一笑，“孟姑娘被鬼非礼了也不赶紧离开，这一点就已经很可疑了啊。”
　　疫小牛雀跃道：“小八不老实，还是杀死他算了吧。”
　　云台失笑，“这么凶残的吗？你昨天还跟人斗地主呢。”童小山来了之后，三只鬼刚好够斗地主。
　　疫小牛恶狠狠道：“就是因为昨天输得太惨了，欠了他三十两银子。”
　　云台：“……”
　　阳阳高照，暑气升腾。
　　人心也燥热。
　　玉门郡的郡王府，后院的荷花池已经干涸，满池枯黄败叶。
　　池边阳光里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妙龄少女，她的身上却盖着一张雪山白熊皮，脚边还生了火炉，两名侍女正在朝火炉扇火。
　　侍女都热得满头大汗，但躺椅里的少女却呼吸着寒气，半醒半睡着。
　　远处回廊下，郡王夏启双拳紧握，默默走远了才一脚踢翻一个千斤石墩，怒喝：“废物，什么神医，什么巫女，都是废物！”
　　侍卫无不噤若寒蝉。
　　夏启忽又一拳击裂身边石桌，喃喃：“孤的好皇兄，孤都避得这么远了，你还是不放心么，以为孤的剑真的够不着你么？”
　　这时，王府管家来报，龙门郡巫院的傅院正携弟子太叔希月应邀来到。
　　夏启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先带她们去荷花园。”
　　管家领命而去。
　　同时，陶火龙正气喘吁吁地在矿区里奔波。
　　大火龙前天连夜赶路，午夜时进入哀牢镇，却被告知李英奇去了矿区，因为矿区上闹鬼。
　　那时他也不敢贸然前往矿区，毕竟中元节才过去两天而已，夜里走山路还是很危险的，南塔村至哀牢镇这一段他不怕，可哀牢镇至翡翠矿区这一段他就不敢走了。
　　于是休息了一晚，破晓时分带着竹筒酒，偷了师门驻地的快马直奔矿区，半天后抵达，依旧不见李英奇，内门的师兄说矿区内有一个很厉害的恶鬼在捣乱，李英奇正到处追杀它。
　　“她爸爸的！”大火龙恼恨，只得在附近寻找内门大师姐，可一天一夜了也愣是不见她的踪影，气得跳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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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第13章 女装（划掉）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夏王朝广政六年，南疆甲子年七月二十二，云台要祁雨。
　　经过三天的焚香沐浴，云台觉得自己可能比唐僧更受妖怪的欢迎，香喷喷的，疫小牛看着他都时不时咽口水。
　　祁雨要在午时三刻进行，因为那时阳气最盛，小鬼小妖不敢出来作怪。
　　但云台在破晓时分就来到祭坛上，先在香炉里点一支六尺高的众妙香，然后在祭坛周围的十二面铜镜上写巫文。
　　这个世界，道士普遍修阳法，画符用朱砂，而巫女修阴法，画符用乌沙。
　　巫女信奉十二巫神，相传那是上古时代的十二位神鬼首领，也有人说是巫道圣人所奉养的神鬼，更有人说是杜撰的。
　　反正千百年来，巫女祭天也是祭祀十二巫神，老百姓们喜欢说在铜镜上画上对应的巫文之后，祭天时，十二巫神就能通过铜镜看见现场的的情景，会派神鬼前来救济。
　　但事实上，连巫婆婆都不确定巫神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但曾有巫道圣人说，十二巫神在上古时代活了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而后归虚。
　　归虚跟和尚说的圆寂、道士说的兵解是一个意思，巫女喜欢说归虚，老百姓最实际，就说死掉了、挂了。
　　云台在画巫文时，已经有些村民闻讯前来围观，有些调皮的小孩挣脱父母而跑到云台身边观望。
　　云台一时玩心起，在小莉的脸颊上画了一笔，吓得小萝莉哇哇大哭地往回跑，完了还被她阿妈打屁股。
　　云台怪不好意思的。
　　一切准备就绪，云台回庙，陶大山则叫三个青壮守着祭坛，免得小孩或者家畜跑来捣乱。
　　众妙香的白烟袅袅升天。
　　天空依旧晴朗得过分，炎阳滚滚，忽来几缕微风吹散了烟路。
　　午时一刻，云台稍稍整理仪容，然后拿着九环手铃出门。
　　威震天和孟初雪远远地跟着。
　　疫小牛劝云台先撵走那两个家伙，云台却无动于衷，只说道：“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他们也许能帮点忙。”
　　来到祭坛，他扬手射出四张封印卡，卡片分别插在一根旗幡上，入木半寸。
　　他扭头对小牛说道：“如有鬼怪来犯，你使劲些，也许就能收集足够的鬼气给你制作一套金甲战衣。”
　　疫小牛双眼一亮，迫不及待道：“那感情好啊，快开始吧。”
　　云台又唤出童小山，可它见了远处的一大票人，“咻”地一下躲到神台下面去了，显然指望不上。
　　接着又在祭坛周围贴了一些白符，然后盘坐在祭坛中央，静等时辰降临。
　　远处，二叔公等人组织村民们下跪祈祷，威震天和孟初雪也跪了，但威震天暗搓搓地怀里拿出来一个瓷瓶，小声说道：“师妹，这可是我缠了天师道那些牛鼻子两天才高价买来的柳叶水，只剩半瓶了，回去后你得还十两银子给我。”
　　“行！”孟初雪鄙视他，“不就十两银子吗。”劈手夺过瓷瓶，就要打开，却被威震天按住。
　　威震天：“时效只有一刻间的，等主持开始跳舞再用。”
　　“你这也太吝啬了！”孟初雪深感无语。
　　威震天恼怒，“你根本不知道我为此受了多大的屈辱！”
　　“哦？多大？”
　　威震天双手比划一个圆，道：“这么大。”
　　孟初雪：“……”
　　这时，祭台上的祝云台站了起来，缓缓走向神台。
　　日晷的竖尺影子落在午时三刻的刻度上。
　　云台微微吸一口气，右手紧握手铃，将其举起，轻轻一震。
　　铃铛铃铛铃铛……
　　清脆的声音传向四野。
　　他缓缓旋身，张开左臂，踮脚画圆，身如樱花飘零，晃晃悠悠。
　　叮铃，叮铃……
　　铃声如清风拂过山谷。
　　云台只跳了六步，体内灵力就如下山猛虎一般汹汹而去，和着铃声，似乎与旗幡上的图腾产生了化学反应，化作一股陌生的力量向四面八方荡漾而去，像涟漪。
　　同时，异香弥漫天地，村民们都闻到了，但他们不敢抬头，一直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上。
　　威震天和孟初雪自然没有那么安分，偷偷滴了柳叶水后就撅着屁股抬头观望，只见一个黄衣童子杵着鱼叉站在祭坛外。
　　“那就是小牛鬼了吧。”孟初雪喃喃一句，转头看师兄，却见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始终盯着祝云台优雅起舞的身姿。
　　孟初雪懒得理会这发情的白痴，微微扭头看向神庙，心想：“老祖宗会怎么做呢？”
　　“我什么也不用做。”令狐初八背负着双手站在阁楼上，凭栏望着村西头，眉间尽是得意。
　　“肯定不会下雨滴，他一个假巫女怎么可能召唤到神鬼嘛，从此，南塔村的人不会再相信他，那时……好吧，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反正要跟他作对就是了，嘿嘿嘿……”
　　忽然，一股狂风刮过，差点将令狐初八吹飞。
　　轰隆！
　　天上传来一声闷雷。
　　“什么？”八爷紧紧抓着栏杆，抬头一看，天上竟有乌云迅速聚拢而来。
　　“emmm？”八爷傻眼了，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怒骂：“我干！他的祁雨舞还没跳到一半呢，这怎么回事啊！！”
　　他抓狂得一头撞在栏杆上。
　　一般而言，巫女要跳完祁雨舞才有可能召唤到神鬼，然后谈交易，完了神鬼才会布雨。
　　可当下，云台的舞还没跳完，就开始刮风打雷了……
　　“我干！这跟祁雨无关吧，这就是天要下雨吧？怎么会这样？我恨啊啊啊啊啊——”八爷悲愤欲绝，惨嚎着狂甩头发。
　　同时，玉门郡巫院，十二层高的望气楼是整个郡城的最高建筑，巍峨矗立，顶层门窗四开，屋内的水龙仪忽然吐珠，“噹”的一声轻响，玉珠落在铜盘里。
　　门外守候的执事巫女进屋一看，脸色剧变，匆匆下楼直奔院正阁楼而去。
　　“禀告院正，西北方向三百里内有巫女祁雨。”巫女恭恭敬敬地在门外朗声说道。
　　恰逢两位巫司也联袂而至，神色都颇为焦急。
　　暴躁的黎巫司远远的就开始喝骂，“怎么办事的？都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严令各方巫女不准祁雨了吗？上个月才出现一个曹丫头，怎么还有不长眼的东西？都不要命了吗，以为夏启的剑杀不了鬼吗？”
　　楼里传出院正颇为无奈的叹息，“此人灵力波动不弱，但患鬼已经向那里去了，且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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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第14章 人人都爱小主持

　　祝云台也十分意外——祁雨舞才跳了不到一半，居然就刮风打雷了？
　　撞大运了？
　　有人暗中相助？
　　好神奇啊！
　　两米外的疫小牛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猪猪最可爱了，神鬼肯定会喜欢猪猪的啦，喔喔喔喔——”
　　话音未落，空中又是一声闷雷，乌云聚拢得更快了。
　　云台既欣慰又紧张，欣慰的是总算要下雨了，紧张的是——咱这是报假警啊！
　　如果待会真的有神鬼前来，却见大雨滂沱，会误会这祈雨仪式是在耍它的吧？会发脾气的吧？
　　但此时灵力如山洪倾泻，云台也不敢停下来了。
　　远处人群里的孟初雪也很懵，“老祖宗不是说主持召唤不到神鬼吗？这……神鬼没来，可雨来了呀！”
　　啪嗒，啪嗒……
　　豆大的雨滴落下，砸得村民们颤抖，兴奋得颤抖。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小主持好样的！”
　　“加油，小主持加油，再多下一些。”
　　“下雨咯，下雨咯！”
　　……
　　村民们感激涕零地不停叩拜，不安分的小孩也被家长们按着脑袋叩拜。
　　雨势迅猛，几声闷雷之后就呼啦啦地下成一片，在狂风中摇摆。
　　叮铃，叮铃——云台衣衫尽湿，发丝淌水，白衣红裙飞舞时洒出一片一片水珠，手铃的声音依旧清晰而悠远。
　　铃声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雷雨里交舞着变，白色的是柔软，红色的是希望，他天真、庄严，是梦中期待的红花白藕。
　　看着那雨中起舞的身影，不仅威震天痴了，孟初雪、疫小牛、小莉、二狗子……都痴了，或感受到了心灵的洗涤，天上的甘霖似乎浸入了心扉。
　　云台对自己的美丽没什么自知之明，一直注意着气息的变化，忽然一声清喝，“小牛，来了！”
　　疫小牛猛地抬头，见远处峡口外涌来数以百计的魑魅魍魉。
　　“怎么这么多？”她迅速环视，发现四周的山头上也冒出来一些鬼怪。
　　大雨天，正是鬼怪出行的好天气。
　　“嘎嘎嘎嘎——”
　　“美吕，美吕！”
　　“好奇怪的灵力，先吃了再说！”
　　“挡我者死！”
　　恶鬼蜂拥而至，其中大部分都是凭着本能行事的孤魂野鬼，小部分是具备一定思维能力的行鬼。
　　“啊叉——”小牛沉喝一声，跳起来一叉横扫，鱼叉像切豆腐一样将一圈鬼怪切成两半。
　　“啾啾啾啾啾……”她单脚落在云台的手铃上，鱼叉连点，每一击都点灭一只鬼怪。
　　祭坛上顿时鬼气缭绕，四周旗幡上的封印卡光芒一闪，忽生吸力，将纷乱的鬼气吸纳而去。
　　叮铃，叮铃，云台镇定自若，依然翩翩而舞，小牛在他身边腾挪，身如蛟龙穿梭，也是舞。
　　一人一鬼，一个静如处子，一个动若疯兔，既惊险刺激而又赏心悦目。
　　“难怪老祖宗会忌惮这个小牛鬼，果然厉害！”孟初雪心中惴惴，开始思考要怎么才能突破那小牛鬼从而擒下祝云台。
　　忽然一声怪异兽吼传来，河边百鬼竟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吞了个干净，接着，鬼气沸腾，一条怪物冲上桥头。
　　它像龙又像猪，短小肥胖，沿路扑食鬼怪撞向祭坛。
　　云台一眼便认出这东西的来历，乃是《百鬼志》之中记载的猪婆龙，它能横着飞行，初时沿河岸扑食鸡鸭，招惹之则会带来风浪，久而久之，它什么都能吃。
　　而能一口吞噬百鬼的猪婆龙实力堪比巨鬼。
　　猪婆龙即将撞上祭坛时，小牛“啊叉”一声，一叉击中它的额头，但鱼叉只扎入半寸，猪婆龙顿了一顿，随即再次奋起，来势更加凶猛。
　　就在威震天等人惊呼之际，神台下钻出一个单足童子，它一拳击中猪婆龙的的猪鼻子，“轰隆”一声，肥龙怪物被击飞三丈，跌落在泥泞里翻滚。
　　童小山打完一拳，扭头朝云台咧嘴一笑，然后又看见了远处的人群，笑容瞬间消失，再次“咻”地一下钻回神台底下去了。
　　“喔！小山干得漂亮！”小牛赞叹一声，趁猪婆龙还没稳住身形，扑过去照着它的菊花补了十几叉，将它捅了个稀巴烂。
　　猪婆龙头铁，但菊花不铁。
　　这时，天上忽来数以百计的黑色小刀，全扑云台而去。
　　“啊——”威震天被吓得跳了起来，却见云台旋身一撩手铃，虽然是个舞蹈动作，但铃声震颤间，黑色小刀全然顿住，随即被暴雨打落尘埃，原来都是羽毛。
　　疫小牛护法失责，大怒，“敢试我鱼叉锋利否？”
　　一叉掷射，正中空中一团黑影，“叮”地一声，黑影倏然张开，原来是一只庞大鬼鸟，它的爪子拍落了鱼叉，怪叫着向云台扑去，如离弦之箭。
　　云台张口一吹，一道水箭疾射而出，竟将成年土狗大小的鬼鸟击得在空中顿了一顿，下一瞬，小牛已经扑至，一屁股跨坐在怪鸟的脖子上，两腿夹着它的脖子一扭，鬼鸟惨鸣，双爪乱抓，却够不着疫小牛，又被她掐住脖子一把砸在地上，接着一脚踩着它，双手用力一扯，恶狠狠地将鬼鸟扯成两段。
　　四周剩余的零星鬼怪惊恐万状般作鸟兽散。
　　轰隆，叮铃，雷鸣与铃声交错，狂风骤雨呼啸。
　　祝云台终于完成最后一个舞蹈动作，缓缓收势，仃立在雨幕里，微微吁一口气，转身对乡亲们朗声道：“大家回去吧。”
　　“叩谢巫女，叩谢神鬼。”二叔公领着众人三拜九叩，然后欢天喜地地先回家去了。
　　陶大山夫妇笑呵呵地看了一会云台才离开。
　　威震天和孟初雪也避到远处屋檐下，师兄满脸兴奋，师妹眼神闪烁。
　　云台又转身看向田野，看向远处的峡口，忐忑道：“神鬼会不会来呢？”
　　小牛仰脖子看天，“神鬼不是在天上布雨了吗？”
　　云台也很迷茫……
　　等了片刻，忽见远处飞来一物，等看清楚了，云台和小牛都不禁脸色微变。
　　来者身高两丈，头上一对牛角，青色的眼睛，眸子闪亮，背后垂着一条牛尾巴，扛着一柄九环大刀，浑身鬼气缭绕，雨水不能近。
　　这不是神鬼，也不是什么牛魔王，而是《百鬼志》中记载的化形患鬼，是由监狱里的郁结、怨气、淫邪、仇恨等诸多负面能量结合而诞生的厉鬼。
　　患鬼铜铃大的牛眼注视着云台，淫邪光芒闪烁，淫 笑道：“这次来得迟了，回去定然受罚，但遇着这么漂亮的巫女，倒也不亏，嗟嗟嗟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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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第15章 疫小牛的鱼叉

　　听患鬼的意思，竟是有人派它来的，云台颇为震惊，问道：“谁派你来的？”
　　患鬼目中凶光一闪，喝道：“本王赶时间，一会边做边跟你说。”说完一手探向云台。
　　“我呸！”疫小牛暴怒，鱼叉横扫。
　　患鬼不敢大意，缩回手掌，愤然一刀劈向小牛，后者横杆格挡，“叮”地一声震响，小牛双臂鬼力溃散，半截身体被砸进大地里。
　　患鬼的大刀顺势滑向祝云台。
　　云台微微蹙眉，他的灵力因为祁雨舞消耗大半，而真气对鬼怪的伤害很微弱，觉得有些麻烦，他脚尖一踮，身形倏退间，自腰带里摸出一叠白符，双臂一张，白符横空，灵力喷薄，巧妙无比地形成一个淡黑色巫文盾牌。
　　大刀砍在盾牌上，气劲轰然迸射，云台借力再退，患鬼的身形也微微一晃。
　　“嗷——”暴怒的小牛仰天咆哮，嘴里两颗尖牙瞬间长成獠牙，身上涌出青绿色鬼气，乃是毒气。
　　她是疫鬼，疫者，瘟疫也！
　　疫小牛暴窜而起，张口一呼，青绿毒气如水柱击向患鬼。
　　“滚！”患鬼同样怒吼，声震天地，左掌一拍，雨幕倒卷，毒气溃散。
　　疫小牛复挺叉攻至，速度暴涨，眨眼间已连攻十三叉，患鬼的敏捷略逊一筹，只得旋刀格挡，一时被逼退数步。
　　云台见机，凝聚全身灵力一掌击在患鬼背上。
　　患鬼浑身一颤，又被疫小牛刺中会阴。
　　“吼——”患鬼怒极咆哮，体型倏然膨胀一倍，一脚将疫小牛踩扁，又转身去捞祝云台，巨掌过处，风雨逆势。
　　云台面无表情，轻轻旋身，却是童小山自他身后跳出，小巴掌拍中那巨掌的边缘。
　　轰隆——
　　童小山被扫飞数丈，患鬼也一时失去平衡，立身不稳。
　　云台抄起手铃，一跳三丈多高，奋力一铃砸在患鬼的脑门上，疫小牛同时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一叉刺入患鬼的菊花。
　　患鬼依然不死，巨刀一扫，飓风呼啸，将云台和小牛都荡开，再一脚踩向云台。
　　“啊啊啊啊——”威震天挺着一支旗幡冲向患鬼，才跑了几步，忽见一道半月形剑光自身边闪过，直没入患鬼的大脚掌里，虽然完全没用，但这剑光还是吓了威震天一跳，扭头便见孟初雪杵着剑气喘如牛状。
　　患鬼的巨足依然踩落，云台避无可避，掌上各贴一张白符，奋起全身功力向上一推。
　　轰隆！地陷三尺。
　　“主持！”威震天骇然惊叫。
　　却见巨鬼踉跄一步后退，露出泥坑里的祝云台来，他依旧屹立不倒，微微一蹬，身形射起，一掌刺向巨鬼的咽喉。
　　同时，疫小牛一叉劈向巨鬼的右臂。
　　“吼——”患鬼再次咆哮，浓烈鬼气逼得云台身形翻飞。
　　就在这时，一道红芒射入患鬼的额头，砰然一炸。
　　患鬼浑身一僵，舞动的巨刀连着右臂被疫小牛劈下。
　　嘶鸣传来，一匹神骏白马飞驰而过，马背的道人身形腾起，一剑割下患鬼的大脑袋。
　　云台微微一怔，便听身后传来陶火龙的呼喊，“云台，云台……”
　　云台转身，见陶火龙策马而来，又笑又恼的样子。
　　“啊叉！啊叉！”暴怒的疫小牛将患鬼大卸几十块，直至其化作鬼气消散。
　　云台又转身去看杀了患鬼的人，发现对方也正在打量他。
　　来者是一个女道士，道袍已经湿透了，可辨身材婀娜，肌肤白得不太健康的样子，没有血色，瓜子脸，下巴尖尖，眉清目秀，右手提着桃木剑，神色三分慵懒三分好奇，还有四分……虎视眈眈。
　　这时陶火龙来到身边，跳下马说道：“还好赶上了。”
　　“多亏三哥。”云台笑了笑，然后向马背上的女道士行礼道：“在下祝云台，多谢道长。”
　　女道士将木剑插在腰带里，趴在马脖子上，带着几分轻佻说道：“我听说你有好酒，特来讨酒喝，不过你这巫女好生奇怪，既然祁雨成功，应该是见过了神鬼才对，为何还跟厉鬼厮杀？”
　　云台微微摇头，“我也不清楚祁雨成功了没。”
　　仙姑抬手托着豆大的雨滴，愕然道：“这还不算成功？”
　　陶火龙连忙岔开话题，向云台介绍这位道长。
　　原来她名叫李英奇，乃是当代天师道内门大弟子，地位仅次于掌门和长老，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女天师，不过看大火龙支支吾吾的样子，估计这大师姐的名声不怎么好听。
　　她爱喝酒，所以大火龙带了竹筒酒去请她来帮忙，还向她透露了云台这里有更好的酒。
　　云台请三哥先带李英奇回庙，他收拾了散落的封印卡、手铃等事物，才领着两个童子鬼回去。
　　天上依旧电闪雷鸣，大雨滂沱，万物滋润。
　　南塔村的村民们纷纷开始杀鸡宰羊，只等雨后再去向神鬼还愿。
　　可两百多里外的玉门郡巫院，此时却人心惶惶。
　　院正沙溪和两位巫司并肩站在望气楼顶层的走廊上，遥望西北方向，都神色凝重。
　　目光穿过西北群山的缝隙，隐约可见一道黑线横断天际，时有微光闪烁。
　　沙溪头发灰白，面色却红润，微显富态，身穿五彩苗服，神色郁结，微微叹息。
　　黎巫司愤怒不已，一掌击断面前的栏杆，骂道：“下雨了！还是下雨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玉门郡内的天气必然会有所转变，也许几天之内，附近也会下雨，那时，夏启一剑斩来，我们如何抵挡？”
　　沙溪：“这场雨颇为蹊跷，似乎下得太快了，患鬼察觉祁雨舞灵力波动时，声称祁雨舞才进行了一半，以它本来的速度加上神行符，理应赶在神鬼之前抵达目的地，结果却还是下雨了。”
　　褚巫司叹息道：“龙门郡的傅采梦和她那个宝贝徒弟在三天前入了王府，现在倒是希望她们能有所建树了。”
　　黎巫司越发觉得憋屈，喝道：“我去那边看一看，究竟是谁，敢无视巫院的禁令。”
　　褚巫司忙道：“不妨等患鬼回来禀明情况再说。”
　　“我等不了！”黎巫司挥袖下楼而去，还一边骂道：“就算那巫女死了，尸体被患鬼钉在棺材里，我也要将她挖出来，用腐心噬骨刀将她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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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第16章 搬山道人

　　李英奇不顾大雨，嚷嚷着要喝竹筒酒，陶火龙见云台还没回来，就去他的实验室拿了个香囊，然后陪李英奇去后山竹林。
　　威震天和孟初雪也跟去，十分好奇的样子。
　　大火龙边走边说道：“竹林里以前有一窝熊猫，哦，也就是驺虞兽，云台喜欢叫他们熊猫或者滚滚，倒是更形象些，这些熊猫也爱喝竹筒酒，所以很排斥外人进入竹林，就怕人家偷酒。”
　　李英奇大怒，“畜生懂什么酒？一会宰咯！”
　　火龙忙道：“可别，云台最宝贝它们了，谁杀他的熊猫，他就要拘谁的魂魄，说是要让凶手把牢底坐穿才行。”
　　“这……这也太浪费了吧，真是……败家娘们！”李英奇痛心疾首状。
　　大火龙小声道：“一会咱们多弄些，匀两筒给熊猫就算了。”
　　李英奇双眼一亮，拍着陶火龙的肩膀道：“你小子不错哦，挺上道的嘛，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有才呢。”
　　后面的威震天满脸不服气地嘀咕：“这叫慷他人之慨，果然有才，呸！”
　　孟初雪：“我倒是有点好奇他要怎么应付那只大驺虞而又不伤害它。”
　　威震天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是一只大驺虞？哦对了，你刚刚的剑气怎么肥事？厉害了那么多！”
　　孟初雪得意道：“我进步了呗，你也进步了啊，你的铁盘卦居然算准了，真的是雷雨交加险象丛生呢，虽然我觉得那祝云台还有些余力的样子。”
　　说到卦象，威震天立即忘了师妹的剑气，眉飞色舞道：“是啊，是啊，也许这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上苍一定是感受到了我对主持的深情，所以给出天机提示。”
　　这时，前面的李英奇开始砍竹子了，她用的是桃木剑，可一剑砍下去，竟也将小腿粗的竹子一剑两断，切口非常整齐。
　　“咩——”山坡上传来一声怪叫，随即，一头大驺虞冒雨狂奔而下，龇牙咧嘴，气势汹汹。
　　“好像是熊二？”陶火龙上前两步，抱臂而立，一派宗师风范。
　　孟初雪颇为惊异——难道这傻大个要正面上？
　　就在驺虞距离陶火龙五步之时，他横跨一步，一掌推出，掌心扣着云台的香囊。
　　大驺虞骤然顿住，嗅了嗅香囊，居然很亲昵地舔了两下陶火龙的手掌。
　　“啥？”后方的孟初雪自然看不见香囊，震惊道：“这是什么掌法，居然可以降服大驺虞？”
　　“嘁！”威震天整一副“你是笨蛋吗”的表情鄙视师妹，淡然道：“很明显啊，他们原本就认识。”
　　孟初雪觉得有理，“哦”一声。
　　陶火龙指点李英奇将竹子底部的三节大竹筒砍下来，他飞快收回香囊，拿了一节竹筒给大熊猫，又指点李英奇去砍第二株竹子。
　　此时，令狐初八在神庙楼顶上捶足顿胸，像个怨妇一样指天骂地，“苍天啊！大地啊！你下雨帮祝云台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放那小火虫回来啊！特么的败家玩意啊，居然带外人来偷自家的宝贝，天啊，睁开你的眼睛看一看吧，来一道天雷轰死那个败家玩意吧……”
　　这时云台回到地堂上，抬头道：“什么败家玩意，三哥他们呢？”
　　八爷“咻”一下来到云台身边哀嚎：“他去偷酒了，快去阻止他，那个女道士是个酒鬼啊！她会把竹子砍光的。”
　　“……”云台一巴掌呼开他，心想这货真的是传说中那个令天下正道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吗？
　　难道是被李红豆和岳青青整坏掉了？
　　可疫小牛闻言大怒，骂道：“那个蠢货，不可饶恕！”就挺叉往竹林冲去。
　　云台直接回屋，先将手铃等事物放在神台上，然后上楼换衣服。
　　他换了衣服，拉开二楼阳台的落地窗，正见陶火龙一行人回来，疫小牛就要和女道士打起来的样子，陶火龙在中间劝架，倒是鼻青脸肿的了。
　　云台笑了笑，下楼去将疫小牛拎开，招呼众人去客楼的饭厅。
　　八爷这会儿倒是和山童一个样，躲起来了。
　　疫小牛抱了三节竹筒，云台刚好打发她上楼去。
　　八爷的智商虽然也不高，但相比于疫小牛，还是能把她怀里的酒给分掉的。
　　李英奇腰上挂了六个竹筒，孟初雪应该是趁乱捡到了一个，非常自然地将竹筒别在背后，脸上一点都没有藏东西的意思。
　　云台再次向李英奇行礼道谢，后者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其实就算我不来，你和那小疫鬼多支撑片刻，也能杀了那患鬼，拿你的酒是我孟浪了，不过我不白拿。”女道士直接坐地上，自布袋里拿出一个油布来打开，说道：“我这有些宝贝跟你交换，你别嫌弃。”
　　云台看向三哥，后者咳嗽一声别过头去。
　　听到宝贝，威震天和孟初雪也凑过来看，见李英奇先拿起一叠羊皮卷说道：“这是我辛苦收集的诛天教藏宝图，都给你。”
　　云台颇为讶异，却听威震天笑道：“这东西在中原早就烂大街啦。”见云台神色疑惑，他又解释道：“传闻诛天教创教始祖令狐灭天当年通过威逼利诱抄录了大批武林秘籍，还抢了不少神兵利器，令狐灭天被李红豆所杀，他临死前喊道，想要我的财宝吗？想要的话就给你好了，去找吧！我把全世界的财富都放在那里了！这话令整个江湖躁动了一百多年，不过直到五十年前诛天教覆灭，人们也没能找到那所谓的宝藏。”
　　云台瞥了一眼自己的阁楼。
　　李英奇横了威震天一眼，又递给云台一个血色玉佩，道：“这个可宝贝啦，是你们南疆八百年前的象王的陪葬玉佩，正宗血玉哦，最近才出土的。”
　　血玉不是自然矿物，这世界也有含玉而葬的风俗，大户人家的老爷死后，亲人会在他的喉咙里放一个玉佩或者玉石，再以朱砂封口，下葬后，尸体腐烂、化水，玉佩浸在朱砂水里，经数百年后才有可能成为血玉。
　　南疆象王的事迹云台也略有耳闻，好奇地打量着手上的玉佩，威震天又说道：“应该是真的，这位李道长是闻名江湖的搬山道人。”
　　云台：“……”
　　盗墓的啊！
　　天师道不是名门正派嘛？还是护国三大派之一，怎么内门大师姐是个挖人祖坟的大姑娘？
　　李英奇浑不在意状，又递给云台一张兽皮，说道：“这个上面有巫文，也给你。”
　　云台忙道：“够了，够了。”
　　李英奇哈哈一笑，收起包裹，将一节竹筒递给云台，她依旧坐在地上，打开竹筒喝了起来，啧啧有声，陶醉无比。
　　孟初雪则悄悄上楼去了，云台当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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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第17章 诗和远方

　　李英奇砍竹子的时候贪大贪长，一节竹筒得有两三斤酒液，她大喝了两节之后就开始发酒疯，没一会就趴在饭厅的桌子上睡了过去。
　　云台手里的一节酒液和陶火龙、威震天分着喝了，威震天意犹未尽，不敢抢李英奇的酒，只好上楼去找师妹。
　　云台盘坐在席子上，看了看眼神老练许多的陶火龙，然后看着屋外的大雨。
　　“三哥这十年过得可精彩？”
　　大火龙哈哈一笑，“那得看怎么定义精彩二字了，大起大落不少，荡气回肠暂时还没感受到。”
　　显然是过得很困难，但云台无意对此发表意见，淡然道：“《无用功》还在练吧？”
　　“倒是有。”火龙看着云台，“但你是不是忽悠我啊，我这都练了十几年了，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无用功》是云台小时候跟八爷交易而得，经过婆婆检查后才给陶火龙修炼的。
　　“也许明年就有了。”云台笑道。
　　“嘿！”陶火龙总是拿云台没办法，也笑道：“其实我也没别的功夫能够修炼，有时候练一下《无用功》好像还能顶饿。”
　　“经常挨饿吗？”
　　“这两年在天师道打杂，好歹能吃饱了。”
　　“外面那么难，还要去闯吗？”
　　“必须的啊！”陶火龙拍一下胸膛，豪气道：“男儿志在四方啊，我跟你说，中原真的很繁华，吃的、穿的、用的、耍的可太讲究了，比如说扬州狮子楼的佛跳墙，妈呀那个味道，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你知道两条街多长吗？这南塔村从东到西还没有人家半条街道长，还有花街柳巷的姑娘，个个都涂脂抹粉搔首弄……咳，我路过几次，怪难为情的。”
　　云台笑了笑。
　　陶火龙看了看他才接着说道：“云台你真的应该出去看一看，以你的资质、气度，肯定比我这大师姐更加引人瞩目，名动天下也易如反掌，好吧，你淡泊名利，但至少能开阔眼界啊，那些圣人、神话都是闯荡天下之后才变得厉害的啊。”
　　云台点头，“你是该去闯一闯，我嘛，风景倒是看过不少。”
　　“你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玉门郡了吧，还去过哪里？”
　　“玉门郡也没进去过。”
　　“啧，你这不就是你自己说的咸鱼了吗？”
　　“不一定。”他还有很多试验计划排着队呢。
　　看着云台油盐不进的死猪样，陶火龙有些生气，嚷嚷道：“那你说说看，你到底想做些什么事情？”
　　云台端起酒碗，将仅剩的一口酒喝了，慢悠悠道：“我想破碎虚空。”
　　轰隆一声闷雷，屋外的雨似乎小了些。
　　陶火龙哈哈大笑，猛拍了几下地板才止住眼泪，看着一脸淡然的祝云台，骂道：“自百家圣人布道，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了，破碎虚空依旧是个设想而已啊，两百年前的李红豆号称千年第一人，横压天下五十年无敌手，最终也只能孑然出海。”说起李红豆，大火龙的语气有些激动，眼神里有一丝狂热，“自古英雄同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可怜那李红豆既是英雄又是美人，白了头发，那得多难过啊，可她也无力破碎虚空，说是出海去寻机缘，我看不过是不想让后生晚辈们看到她的衰老无力的模样而已。”
　　“李红豆尚且不能破碎虚空，你躲在这小山村里逗逗熊猫祁祁雨，就能破碎虚空了？小祝，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陶火龙几乎是在咆哮了。
　　云台默然片刻才说道：“那就先定个小目标，达到化神境，或者包养个神鬼。”
　　陶火龙：“……”
　　化神境又叫神话的境界，当年的百家圣人也没几个能达到化神境的，千年来超过化神境的人据说只有令狐灭天和李红豆。
　　化神境还小目标……
　　如果不是祝云台长得太美，陶火龙肯定已经将他按在地板上摩擦了。
　　这时，二狗子披着蓑衣匆匆跑来，大声叫唤道：“小主持，火龙哥，村长说一会要在祠堂做大餐庆祝下雨，叫你们和客人们去吃饭。”
　　云台招手，让二狗子到走廊上避雨，他想了想才说：“你回去告诉大家，我有些累，就不去吃饭了，大家招呼好三哥和客人们就行了。”
　　二狗子有点为难，陶火龙说道：“他不去就不去，等做好了素菜再给他送来也一样。”
　　“哦，那好吧。”二狗子说完就下坡去了，显然对大餐充满了期待。
　　这时雨势渐小，依稀听见了吃大餐的威震天和孟初雪也下楼来，几人说了一会儿江湖趣闻，云台基本只是在听。
　　雨停时，陶火龙叫醒李英奇往村庄去了，云台则回到阁楼。
　　楼上三只鬼也也喝醉了两只，小牛和小山都在道场地板上打着呼噜，八爷在阳台前小酌，他扭头对云台说道：“我听见你说破碎虚空了，看不出来，你挺有志气的嘛。”
　　云台在他身边坐下，笑道：“那么，八爷有什么要指点晚辈的吗？”
　　八爷目露追忆，“你知道李红豆的武功是谁教的吗？”
　　“你？”
　　“不错，正是本座。”
　　“哦。”
　　“只要你放了本座，本座就将天下间最厉害的武功传授给你。”
　　云台起身走向实验室。
　　“诶，先别走啊，再商量商量嘛，就解开五六层禁制也行啊，三层，两层……臭小子！不识好歹，可恶！”
　　云台的背影转入实验室，八爷也就不骂了，依旧独饮着，只是脸上浮现一丝阴霾，喃喃自语着，“破碎虚空啊，李红豆，嘿……”
　　云台在实验室里制作疫小牛的金甲战衣，陶火龙等人在祠堂前喝酒说笑。
　　天气阴凉，夜幕降临时，祠堂前正式开宴，小莉和二狗子端了好些饭菜去后土庙。
　　醒过来的疫小牛也哇哇大叫着跑去吃大餐，云台则和小山、八爷在道场里吃素。
　　小山吃得欢快，八爷却满脸怨念。
　　“我都十几年没吃过肉了。”八爷惨兮兮地嘀咕着。
　　他上一会吃肉，还是抢的小火龙的鸡腿，那时小火龙带鸡腿来庙里向云台炫耀，才亮出来就被八爷一口吞了。
　　云台刚吃饱，忽觉气氛有异，走到阳台上，见两个破破烂烂的野鬼抬着一张藤椅从天而降，椅子上坐着一个盘髻妇人，烛光里依稀可见几缕白发，她的双眼炯炯有神，右手杵着一支鬼幡。
　　云台只扫了妇人一眼，目光便落在抬倚的野鬼身上，黛眉深蹙。
　　走在前头的野鬼是失踪了半年的陶大志，二狗子的父亲。
　　妇人走下藤椅，一挥鬼幡将两鬼收回幡内，幡面立即百鬼汹涌，陶大志被群鬼撕咬得惨嚎不止。
　　妇人抬头看了看云台，意外道：“你是此地的巫女？竟然还没死？”
　　云台不语，妇人笑道：“这样也好，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呢。”她左右看了看，更意外了一些，“我好像来过这里，应该是十几年前，这里的巫女似乎喜欢弹琵琶，带着个六七岁大的小丫头，你就是当年的丫头吧……”
　　妇人抬头看向云台，却见一个拳头在眼前迅速放大。
　　噗——
　　妇人的头颅像个西瓜一样炸裂，血雾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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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第18章 眼前的苟且

　　“不……”
　　妇人骇然，想躲却已经迟了，但作为精通养鬼炼魂的巫女，她在自己的身上也刻画了炼魂的巫文，一旦身死，残魂立即吞噬肉身气血，化鬼而出。
　　云台正要给她补上一脚令其灰飞烟灭，却见鬼幡之中百鬼蜂拥而出，大部分都尖叫着扑向妇人的残魂。
　　“不——”
　　妇人残魂被百鬼淹没，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
　　这时疫小牛和李英奇先后赶来，见了地堂上的惨状，都微微吃惊。
　　李英奇上前捡起妇人的腰牌，说道：“这是巫院的巫司啊。”放过腰牌一看，见上面刻着“黎阿莎”。
　　“阿莎”是很常见的苗族女子姓名。
　　疫小牛：“这老巫婆来做什么的？”
　　云台摇头，“不知。”
　　李英奇愕然——你都把人打死了啊，还不知道她来干嘛的？
　　这时异变忽生，黎阿莎的尸壳之内蹿出一朵蓝色鬼火，随即，百鬼哀嚎，鬼气迅速凝练，数息后化作一个满身脓疮的厉鬼，面目和黎阿莎有三分相似。
　　“吖——”厉鬼朝云台尖声咆哮，鬼气呼啸，吹得云台衣袂猎猎。
　　“哦？”李英奇饶有兴致地看着，似乎期待着祝云台的手段。
　　云台却退后几步，朝小牛甩出一张卡片，说道：“你要的金甲战衣，正好试一试效果。”
　　疫小牛双眼一亮，张口将卡片吞下，霎时间金光透体，一套威风凛凛的金色战甲覆盖在身上。
　　“喔——”小鬼狂喜，摸摸飞檐似的肩垫，摸摸金闪闪的臂甲、腕袖，又踢了踢脚上凌波金靴，惊喜无限又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
　　一丈外的李英奇面露惊容、疑惑。
　　阁楼上的八爷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吖——”厉鬼惨唳着扑向祝云台，他侧身再退，已至屋檐下，疫小牛回过神来，微微一蹬脚便蹿至云台面前，连她自己都颇为吃惊。
　　厉鬼一抓向她扫去，小牛不挡不躲，任凭那乌黑发亮的鬼爪划过胸甲，发出磬然刺响声。
　　甲衣完好无损，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哈哈！”疫小牛欢喜无限，见厉鬼再次挥爪，干脆挺着刚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让它划。
　　磬磬磬磬，阴火四溅，疫小牛岿然不动，厉鬼划了几十下后却气喘吁吁起来。
　　远处的李英奇瞠目结舌，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疫小牛觉得无趣了，鱼叉一挥将厉鬼劈成两半，再一搅，它便化作鬼气消散了。
　　疫小牛奔到云台面前，提着身上的金甲说道：“这真是给我的？”
　　云台：“要不给小山？”
　　“不，这就是我的！”小牛立即退后几步防着云台。
　　这时威震天、陶火龙等人也赶来，面面相觑。
　　云台转身看向放置杂物的竹棚，叹息道：“六叔，进来吧。”说完走入主殿。
　　陶大志虚弱的鬼魂自竹棚内走出，惊惧地看了疫小牛一眼，微微颤抖着走进主殿。
　　祝云台端坐在蒲团上，请陶大志在对面坐下，他凌空画符，将一段巫文打入陶大志体内，后者的鬼体立即凝实不少。
　　“多谢！”陶大志哽咽拜倒在地。
　　疫小牛凑近道：“小子你不用怕我，你以前拜的村尾土地神就是我啦，你这是怎么回事？”
　　陶大志抹了一把眼泪才道：“我也是死了之后才知道，刚才那人名叫黎阿莎，是玉门郡巫院的巫司，她以养蛊的方式豢养着很多厉鬼，每到月中都会派几个厉鬼外出捉些小鬼，如果谁没有完成任务就会受到折磨，那天我在赶集回来的路上，就是被一个没有没有完成任务的厉鬼捉去了，它捉不到小鬼，就将我吃了，拿了我的魂魄回去交差。”
　　疫小牛：“难怪我和猪猪都没在现场发现阴邪，原来厉鬼并没有当场害你，那你的尸骨现在在哪？”
　　陶大志哭道：“应该还在白狼山的山洞里。”
　　陶火龙握拳怒道：“如此邪巫，为何也能做巫院的巫司？”
　　李英奇嗤笑道：“南疆山民大多不入户籍、不服朝廷王法，朝廷为了有效开发南疆资源才设立巫院，将部分巫女供养起来，借此驱使山民，所以呢，巫院里若没有些贪图名利的小人、邪巫，那才不正常呢。”
　　陶大志又哭问将来会如何，云台答道：“不得纠缠家人，这是为他们好。”
　　陶大志最后的期望也被这句话击碎，抽泣半响才道：“我见过翠花便去轮回。”
　　轮回一事，谁也不知具体，祝云台遍观典籍也得不到像样的理论，只知鬼怪若诚心祈祷，便能感应到轮回之地，但能进不能出。
　　祝云台对六叔的决定感到一丝欣慰，鬼怪在人世间虽然有诸多便利，但鬼道无秩序，自然也极为凶险，何况六叔放不下家人，若是留在人间纠缠不清，反而害了他们。
　　陶火龙当即去将六婶和二狗子带来庙里，云台只给六婶开了鬼眼，让她在道场内与六叔话别，让陶大志带着二狗子在楼下玩纸牌。
　　二狗子还小，不适合面对这种艰难的死别，这也是陶大志的意思。
　　庙里的气氛有些沉重，凉风中隐约传来六婶的抽泣声。
　　残月缓缓爬上山头，云台在牌坊下看月。
　　李英奇走道他身边说道：“主持会制作鬼器？”
　　她说的是疫小牛的金甲战衣，那家伙这会儿正跟八爷炫耀呢。
　　云台：“最近才学会。”
　　其实制作鬼器的方法他很早就会，只是嫌弃那些方法制作的鬼器质量太差，所以弃而不用。
　　李英奇：“你这个人很有趣，灵力和真气都不算特别雄厚，但你运用得极好，跳完祁雨舞还能力敌大成患鬼，还会制作鬼器，巫院的巫司想杀便杀了，性情中人啊，有没有兴趣和我下个大穴？”
　　祝云台：“没空。”
　　“……”
　　很多人都拒绝过李英奇，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清新脱俗而又简单粗暴的拒绝理由。
　　“巫司也是朝廷的人，玉门郡的追缉很快就会到来，你还是避一避的好，单是巫院就不好应付了，何况玉门郡还有一个夏启，那是王族三大抱丹之一苍雷剑魔。”
　　云台淡然道：“不怕。”
　　李英奇彻底无语了。
　　这巫女……是愣还是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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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第19章 人在江湖漂呀

　　陶大志最后抚了抚儿子的脸颊，泪流满面，朝祝云台作揖拜别，然后转身，一步走进了虚无，消失无踪。
　　六婶眼睛红肿，但总算止住了眼泪，二狗子只是有些疑惑。
　　陶火龙送六婶母子回家。
　　祝云台则回到道场里，沏了一壶高山茶，眉间依然有些哀伤。
　　八爷出现在他对面，神色不耐烦地说道：“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以后别搁我面前闹，晦气！”
　　云台半响才说道：“孟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八爷眼神微变，讪讪道：“她说是我的九代曾外孙。”
　　云台：“让他们离开吧。”
　　八爷眨眨眼睛，对此十分意外。
　　祝云台杀了巫院的巫司，朝廷的追缉很快就会来到，这时候下逐客令可以说是一番好心了。
　　但八爷还是不太放心，试探着说：“你……不会向人揭露他们是诛天教成员的身份吧？”
　　云台微微摇头。
　　据婆婆说，这令狐初八在世时干过弑父杀兄的惊世恶行，两百多年前，中原令狐家是名满天下的书香世家，八爷的爷爷是理学泰斗，万人敬仰。
　　四个甲子前的辛酉年，令狐家一名庶子弑祖杀父反出家门，自名令狐灭天，他疯狂刺杀天下间的理学名人，自然也被天下名门围杀堵截，三年后遁入南疆大山之中，似乎得了奇遇，在十年后创立诛天教反攻中原，掀起三十年江湖动乱，理学门人对“令狐灭天”四字可谓闻风丧胆。
　　直到李红豆横空出世，将令狐灭天斩于剑下，诛天教才不得不收敛起来，但李红豆杀了令狐灭天后也不再针对诛天教，直到五十年前，才发生了中原正道与诛天教的最终决战。
　　祝云台不喜欢理学，也不赞成八爷当年的斗争方法，更不会将历史责任强加到今人头上。
　　不能因为威震天和孟初雪是诛天教遗裔就得判他们生而有罪。
　　八爷对祝云台的态度颇为欣喜，“那我传授他们几手功夫，你不反对吧？”
　　云台想了想道：“随意。”
　　八爷更加意外了，“如果巫央央追究呢？”
　　云台：“我自然是听婆婆的话。”
　　八爷顿时纠结起来，抓头挠腮，好一会儿才奔客楼去。
　　威震天和孟初雪方才对陶大志的事情不甚明了，但也知道祝云台拍死了一个巫院的巫司，威震天对此既震惊又担心，和孟初雪说了几句话就回房里算卦。
　　孟初雪倒是有点雀跃，因为祝云台是囚禁老祖宗的敌人啊，祝云台倒霉她就高兴。
　　至于祁雨时出的那一剑，纯属一时冲动。
　　“不过这家伙还真是厉害，年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以她杀患鬼时的表现，恐怕镖局的大伙一起上也不是对手啊，不过现在好了，她杀了巫司，哦呵呵呵，最好她跟朝廷的人两败俱伤，然后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哦呵呵呵……”
　　她正做着美梦，忽见老祖宗坐在面前，被吓一跳，惊道：“老……不是说现在不宜见面么？”
　　八爷无奈道：“没关系。”
　　孟初雪正要欢喜，八爷接着道：“反正那臭小子已经知道了。”
　　女镖师心中一凛，随即一愣。
　　“臭……臭小子？”
　　“对，他是男子身。”
　　八爷紧盯这九代曾外孙的神色，心想：“如果她依旧犯花痴，那就先揍她一顿。”
　　不过女镖师也是有点逻辑思维的，惊呼道：“不对呀，祁雨都成功了。说明……”
　　八爷：“哪里成功了？他祁雨舞刚开始跳就刮风打雷了，这根本不是神鬼布雨，只是碰巧老天爷下雨了。”
　　“哈？”孟初雪愕然，对这么厉害的巧合感到难以置信。
　　但八爷不打算给她时间去回味，接着道：“他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回去安排教众转移，你以后也不能再见他们，然后独自面对巫央央的威胁；第二，我写一部……嗯……《炒豆真经》给你，你带回去给教众修炼，以后一起面对巫央央，不过我觉得你们再练一百年也打不过巫央央的。”
　　孟初雪的心脏一颤一颤的，“老祖宗，你老实嗦，《屠巫剑经》是不是你临时创的？”
　　八爷一脸“不关我事”的样子，“我怎么知道？”
　　孟初雪：“……”
　　“哦，哦。”八爷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支支吾吾道：“我看过的、创过的武学秘籍都太多了，哪部是我创的我真不记得了，反正张口就……啊不，那个，灵感一来，挡也挡不住。”
　　孟初雪怒道：“你是想说张口就来吧！”
　　八爷老神在在，“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该关注我给你的选择。”
　　孟初雪吭哧吭哧了片刻才问道：“巫央央是谁？”
　　“是养大祝云台的老巫婆。”
　　“老祖宗，其实我们有第三个选择的。”
　　“算啦，你就没必要动脑筋了吧。”
　　“老祖宗你没意识到你自己奇货可居吗？现在祝云台不杀我们，我们回去以后只需要转移几个人就行了，以后巫央央要是想杀我们，我们就威胁她，向全天下公布你的下落，你想啊，整个江湖都知道你有很多武功秘籍的哦，巫央央就不怕成为武林公敌吗？”
　　令狐初八愣住，重新打量面前的大姑娘，感慨道：“你这聪明劲有点飘忽啊！”
　　孟初雪柳眉一挑，正要得意，就见老祖宗张开血盘大口骂道：“你敢暴露老子的藏身之所，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干 死你？”
　　“呃……”九代曾孙女想起来了，这江湖上，遍地都是自家老祖宗的仇家后代啊！
　　令狐初八跟祝云台无冤无仇，在这只是个囚犯，万一到了别人手上，那可就惨咯。
　　八爷想起当年的李红豆和岳青青是怎么对待他的，真的就想把眼前的九代曾外孙给干掉，这熊孩子好危险啊！
　　暴怒的老祖宗终于让孟初雪想起了他曾经是个横扫天下的霸主，而不是前几天认识的老中二。
　　她怯怯地向后挪了挪，抱着剑，不敢吱声。
　　“明天你们必须走！”令狐初八撂下这话就气咻咻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陶火龙带着村民们去白狼山找陶大志的尸骨。
　　孟初雪背着昏迷的威震天向云台辞行，威震天昨晚算卦，算着算着就睡着了，早上起来还要算，被师妹一掌打晕过去了。
　　祝云台目送他们离开。
　　日上三竿时，一队为数十多人的马快打马而至，风尘仆仆，似乎一宿没睡。
　　队伍中间是一个举着鬼幡的中年巫女，她旁边还有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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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第20章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异世界的阶级也以社会地位和资产进行划分，但比祝云台前世的世界多了很多影响因素，比如武力、灵力、鬼怪，强的越强，阶级固化更加严重。
　　朝廷各级行政机关的执法人员绝大部分都有一定的武力基础，自然也包括玉门郡的捕快。
　　十几个身穿红边制服的捕快骑马出现在南塔村，威风凛凛，很多村民都目露畏惧地躲得远远的。
　　一行人鱼贯上坡，穿过后土庙的牌坊，在地堂上看着阁楼上端坐的巫女。
　　祝云台正在喝茶。
　　带队的赵捕头喝道：“楼上的，你是这里的巫女？”
　　云台答道：“是。”
　　“昨天是你在祁雨？”
　　“是。”
　　“你杀了巫院的巫司？”
　　“是。”
　　赵捕头很意外，“为什么？”
　　云台：“因为她要杀我。”
　　吴巫司打马走进几步，问道：“你还杀了一个使用三叉戟的患鬼？”
　　祝云台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楼下众人，在吴巫司身上停留了两息，最后落在那个黑袍人身上，黛眉微皱。
　　“是。”他答道。
　　赵捕头喝道：“你被捕了，下来！”
　　云台置若罔闻，对吴巫司说道：“你是巫院的巫司？”
　　“是。”
　　“患鬼是你派来的？”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你们制造了干旱？”
　　吴巫司皱眉，但还是答道：“是。”
　　“为什么？”
　　吴巫司不答，两个捕快冲上楼去。
　　疫小牛从天而降，一叉撂倒两名捕快，令他们滚下楼梯。
　　小牛浑身金甲，杵叉站在栏杆上，迎着朝阳，像个哪吒。
　　赵捕头等人看不见小牛，嘿然一声便看向吴巫司，后者却紧盯着栏杆，感叹道：“难怪能杀患鬼，能杀黎巫司。”
　　黑袍人也微微抬头。
　　在众捕快期待的眼神中，吴巫司无奈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捕快们顿时愕然——大姐你可是巫司啊！还干不过一个乡下小巫女？
　　云台对吴巫司的话不置可否，又看向黑袍人，却听吴巫司说道：“她是龙门郡巫院的太叔希月，只是好奇谁能祁雨，于是跟来看一看，应该不会帮我。”后半句是对太叔希月说的。
　　黑袍人以沙哑的声音地说道：“我确实不会帮她。”这话是对祝云台说的。
　　众捕快面面相觑，赵捕头又喝道：“兀那巫女，你已经犯下弥天大罪，现在不束手就擒，郡里便会派大军来剿你，继时大军过境，要吃要喝，这小山村将因你蒙受灭顶之灾，你又于心何忍？”
　　祝云台：“我杀鬼杀人皆是自卫，何来弥天大罪？”
　　赵捕头：“这话你跟大老爷去辩，我是个粗人，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但我的警告绝对灵验。”
　　祝云台又看向吴巫司问道：“为什么制造干旱？”
　　吴巫司叹息道：“因为一个人，一个病人。”
　　吴巫司小声对赵捕头说道：“你先带人去路口守着。”
　　赵捕头有些犹豫，吴巫司接着道：“反正你们也打不过她。”
　　赵捕头泄气不已，吆喝兄弟们下坡去，守住路口。
　　吴巫司这才对云台说道：“你可知汝阳王？”
　　云台：“略有耳闻。”
　　汝阳王是夏王朝当今皇帝最小的弟弟，少年英武，军功壮烈，据说在十年前与东海第一巨寇同归于尽，夏王朝全国为之哀悼，连这偏远的南疆山区也有他的英雄事迹在流传。
　　吴巫司：“汝阳王血脉只留有一女，承制为郡主，是当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最为钟爱的孩子，夏皇帝曾因为太子骂了汝阳郡主一句，便将太子调去西军喂马，两年不准太子回宫。但汝阳郡主一年前忽然身中邪毒，太医束手无策，夏皇帝下诏寻奇人异士为她诊治，半年无果，后来听天师道的牛鼻子说神鬼之力或许能救郡主，而南疆多有巫女贤者能沟通神鬼，可将郡主送去南疆求医。”
　　吴巫司忽然暴躁起来，咬牙骂道：“那些牛鼻子用心歹毒，实在可恨！”
　　“汝阳郡主那邪毒如跗骨之蛆，连化神至尊都无可奈何，境界相当的神鬼又能如何？如果神鬼是万能的，我们巫门早就雄霸天下了，哪轮得到他们天师道耀武扬威？”吴巫司满脸厌恶地呸了一声才接着说道：“郡主的症状时冷时热，每逢阴雨天气便会剧痛难当，每痛一次便衰弱一分，所以我们不敢让这片天空下雨。”
　　祝云台默然半响才道：“但昨天下过雨了。”
　　吴巫司：“是的，昨天下雨了，哀牢镇西北方向上的大部分村寨都得了大雨，河水丰沛不少，周边村寨也将因此受益，而我们巫院损失了一个大成患鬼、一个巫司，此消彼长，我们无力再维持炎热天气，要不了多久，天要下雨就会下雨。”
　　吴巫司顿了顿，沉声道：“那时，汝阳郡主会死，朝廷必然降罪于苍雷王爷，而暴怒的苍雷王爷只能拿我们出气，你我都要死，甚至，受过雨水恩泽的南疆山民都要死。”
　　“这样啊……”云台抬头望天，没有惊惧，也没有愤怒。
　　栏杆上的疫小牛拍了拍胸膛，哈哈笑道：“那王爷很厉害吗？”
　　吴巫司苦笑，“剑魔之名，可退万兵。”
　　疫小牛挺胸道：“我南塔土地神，专治各种妖魔！”
　　吴巫司：“……”
　　“你们稍等。”祝云台收拾茶托回屋，去实验室收拾了医药箱，特意将显微镜也拆卸了装箱子里，又回卧室收拾了两套衣服，并带上山童的封印卡。
　　疫小牛和八爷见状都已经知道了他的决定，也不多说什么。
　　云台对小牛说道：“你看家，有危险就烧纸联系我。”
　　小牛垂头丧气地答应一声，八爷雀跃道：“把我带上呗，我见多识广，能帮你辩证病理。”
　　云台觉得有理，打开神龛，将巴掌大的地狱塔取了出来，将其包在棉布里再放进医药箱。
　　巫婆婆要他度化这老中二，但云台老早就觉得只是关禁闭对老中二已经没用了，也想过带他出去折腾一下，只是还有实验没做完，所以一直没有起行。
　　八爷欢喜得像个孩子，小牛却阴测测道：“猪猪肯定要去巫院的哦，要是被人认出地狱塔来，嘿嘿嘿……”
　　八爷立即懵了，脸色阴晴不定，想打退堂鼓，可云台已经走出门去。
　　吴巫司对祝云台的背上的箱子颇感惊讶，便听云台说道：“我去看一看那汝阳郡主。”
　　“你这……”
　　这不是自投罗网嘛，但吴巫司是欢迎祝云台去自投罗网的，所以又把话咽回去了。
　　祝云台走到路口，对在不远处观望的二叔公说道：“二叔公，我去郡里给人看病，村里若有巫事，可去桥头找土地神。”
　　“哎。”二叔公无奈地应了一声。
　　一行人离开后，李英奇从竹林里走出，捏着下巴喃喃自语，“这巫女……到底是愣呢还是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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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第21章 剑魔又如何？诱惑之

　　对于祝云台没带鬼幡，吴巫司表示好奇，祝云台却看向太叔希月说她也没带，吴巫司顿时语塞，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厉害。
　　一行人骑马向东南而去，其中两个捕快只能共乘一骑。
　　祝云台路上问了几句汝阳郡主的病情，吴巫司也说得详细了些，据诸多太医、名医和道士、巫女的诊断，基本确定郡主中了一种混合型邪毒，禹京的大内侍卫推断邪毒的来源是东海之上的鬼岛——据闻那岛上有八百万妖魔鬼怪。
　　一年前，汝阳王的老部下在东海之滨找到了汝阳王最后与东海巨寇决战时所用的佩剑，便将佩剑带去禹京交给郡主夏惜惜，很有可能就是那佩剑上被附了针对汝阳王的邪毒，因郡主是汝阳王血脉，接触佩剑时被邪毒入侵。
　　医生们大致确认了郡主体内的八钟毒素的来源，而道士和巫女们则确认了两类邪气，但这些元素互相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众人想尽办法也无法破解。
　　这种邪毒，很可能源自鬼岛，夏皇帝已经派人前去调查。
　　云台闻言，想起了某本武侠小说中的七虫七花膏，两者的道理很相似。
　　又问邪毒与下雨的关系，吴巫司更为无奈，那夏惜惜喝水、洗漱都没事，偏偏一到下雨天就冷热交加且浑身剧痛，雨越大，情况越严重，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云台想了想才说道：“吴巫司请说详细些，下雨天也有不同情况，比如有没有打雷。”
　　吴巫司面露疑惑，却是太叔希月说道：“郡主一年来在雨天发病十五次，其中十次响雷，情况尤为严重，五次不响雷，情况稍轻。”
　　祝云台微微点头，心里已有猜测。
　　既然郡主的毒与水无关，与声音无关，那多半就是与气相关了，而闪电能令空气中的某些气体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导致某些气体的浓度增加或降低，这种现象在这世界非常明显。
　　一行人走得不快，中午来到哀牢镇，吃过午饭后继续上路，换乘了马车，旁晚在白阳县住宿，第二天落日时分才抵达玉门郡。
　　祝云台一直镇定自若，吴巫司倒是忐忑起来了，这两天的相处里她对云台很有好感，强大的实力、恬静的气质、优雅的举止、从容、美丽，这是她见过的最优秀的巫女，着实舍不得云台就这样死在苍雷剑魔的手里。
　　南疆本来就是巫女的地盘，在山镇、村寨，巫女的地位就是土皇帝，但五十年前诛天教被灭后，夏王朝趁机将南疆纳入王国版图，设立巫院，通过威逼利诱将大山里的巫女纳入体制，不服从的巫女很多都下场凄惨。
　　所以南疆巫女对夏王朝没什么忠诚可言，吴巫司和黎巫司也没什么私交，没有报仇的想法，反而对祝云台生出爱才之心来。
　　“天色已晚，不若先去巫院歇息吧？”吴巫司对祝云台说道。
　　云台微笑道：“先去看病人。”
　　吴巫司无奈叹息。
　　赵捕头派人回衙门禀告，便也随祝云台去郡王府，名义是押送。
　　玉门郡是三十多年前设置的，南疆东部的一些部落老爷也搬入了郡城，为了显示地位，老爷们大多都聚居在东市旁边的白虎街，郡王府便是白虎街中段占地最大的院落，门前斜插着一柄两丈高的巨大石剑，昭示着主人家的品味。
　　祝云台走下马车，着赵浦头上前敲门。
　　片刻后，一个身穿乌黑铁甲的护卫前来带路，吴巫司又提醒云台道：“那是王爷的亲卫，百二苍雷卫天下闻名，出可破国。”
　　云台微微点头致谢。
　　绕过剑痕纵横的影壁，祝云台便见庭中矗立着一个短须男子，他身材魁梧，身穿白龙鱼服，面容刚毅，目光如剑，背负着双手，脸上怒气隐现，浑身似有磅礴气势吞吐不定，令人难以直视。
　　赵浦头等人纷纷低着头躬身站立在游廊里，吴巫司也只是走到影壁下便驻足。
　　祝云台云淡风轻，继续向夏启走近，太叔希月倒是跟在他身后。
　　云台在夏启身前一丈停下脚步，拱手行礼道：“南塔村后土庙主持祝云台，见过王爷。”
　　夏启扫视他一眼，低沉道：“祁雨的巫女是你？”
　　云台：“是。”
　　夏启：“孤欣赏你的胆色，允许你交代遗言，现在，你只剩一句话的时间。”
　　远处吴巫司和赵浦头等人无不额头冒汗。
　　祝云台却微微眯上眼睛。
　　夏启冷哼，便要发作，忽感那白衫红裙的巫女气息骤变，一股锋锐之气含而不发。
　　“剑气……”夏启微感意外，他太了解这种气息了。
　　祝云台身上的剑气在夏启看来并不算强烈，只能算是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但两息之后，云台身上的剑气越发凝练，锋芒毕露。
　　下一刻，剑气冲天而起，竟发出“磬”的一声清越剑鸣。
　　夏启双目一瞪，竟气势暴走，将身后的苍雷卫逼退三步。
　　连吴巫司这种不懂剑的人都感受到了刺痛皮肤的凌厉气息，骇然退后一步，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祝云台的窈窕背影，心头震撼不已。
　　一个年轻的巫女，豢养着大成疫鬼，能祁雨，足以说明她灵力雄厚，但这个巫女的剑气竟也如此磅礴而精纯，是吴巫司生平仅见的锋芒。
　　“她是怎么修炼的，雪山中的圣女也不外如是了吧……”吴巫司痴痴自语。
　　祝云台黑发飘舞，红裙猎猎，美眸暮然一睁，剑指一划，剑吟再起，指尖竟凝聚三尺淡红色锋芒。
　　“剑芒！”夏启神色震惊，一步踏前，心神激荡之下，也有一股剑芒冲出天灵，虽然气势浩大，却不如祝云台指尖的气芒凝练。
　　祝云台挥手撤了剑芒，淡然面对夏启的滔天气势，微笑道：“想学吗？”
　　嗯？
　　闻言众人无不大愕，随即下巴一跌，眼珠子都差点滚出来。
　　想……想学吗？
　　这……这话是在哄小孩呢吧？
　　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巫女，想教成名二十年的苍雷剑魔学剑？
　　太猖獗了吧！！
　　会被打成人肉丸子的啊！
　　却见那短胡子剑魔如获至宝似的问道：“你如何做到的？”
　　众人：“……”
　　祝云台：“这得从真气说起，真气在常态下是无色无味气体，熔点未明，临界温度负九十二摄氏度，液态温度是负一百五十六摄氏度，含有四种元素，化学式量未明，液态膨胀比约为一比六百，单质形态应该是内螺旋的立体圆形，但在人体内极易与有机物组合成各种形态的大分子，而剑气就是一种立体重叠的三角形结构大分子真气，剑气大分子再排列成十重以上立体三角形，就能得到比较稳定的剑芒。”
　　“……”
　　一代剑魔深深怀疑自己学了四十年的剑道是假的，他只听明白了“真气是无色无味气体”，后面的……完全不知道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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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第22章 科学修仙

　　祝云台见夏启的气势泄了，心里也微微松一口气。
　　要是真打起来，他有把握逃走，但肯定打不赢。
　　他的精神力量只能排列一次剑芒，维持两秒钟左右，用于攻击的话一击即溃。
　　这天下的武道修炼方法众多，但气功归纳起来基本也就是那么几个阶段：纳气、炼气、抱丹、化神，而云台还处于炼气期。
　　但他也许比化神至尊更加了解真气的成分和结构。
　　他八岁时就开始研究空气成分，制作了以巫婆婆为主要动力、以深海冰晶为降温条件的活塞压缩系统，将空气压缩至液态，先取得惰性气体氮气（液态），再利用液氮的超低温进行分馏空气、压缩真气等操作，在光学显微镜下观察各种液态气体的结构。
　　巫婆婆的液体真气是淡蓝色的，而云台的是淡红色的，他将半年修炼所得的真气都搭进去了才压缩得到一毫升的液态真气，膨胀比约为一比六百，也就是说一单位液态真气大约相当于六百单位的气态真气，强大如巫婆婆也绝无可能在自己身体内完成这种程度的压缩。
　　真气有了形态和颜色，就能进行观察，虽然云台的光学显微镜只能观察到大分子真气的模糊形状，但加上巫婆婆和他的切身感受和分析，已经初步形成了微观真气、灵力、鬼气等气体的科学推论。
　　而这个世界的思维能量是非常神奇的，修炼真气的静功（心法）基本都是观想法，人体内奇经八脉并不像血管一样可以直接被观察，所以练功得靠观想，观想时，吸入的空气中被祝云台命名为“至尊宝”的气体就会在经脉内游走，发生一系列化学反应后生成真气大分子，而能生成灵力的气体被他命名为“紫霞”，巫婆婆对此非常满意，说是十分贴切。
　　而云台直接观想某一种真气大分子的结构时，发现体内的真气都在缓缓转化成同一结构，于是得到了刀气、剑气、护身气甲等多种真气结构，但他的精神力量很薄弱，目前只能用以锻炼真气的灵活变化，而巫婆婆虽然练功年久，真气结构固化严重，但还是得了不小的好处。
　　具体成果他当然不会轻易告诉别人，但要诱惑剑魔，跟对方谈论剑道肯定会被蔑视，于是释放剑芒，外加一通专业术语，希望能糊弄过去。
　　效果不错的。
　　那嗜剑的王爷整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气势全无，两息后才冷着脸唤来王府长史，恼羞地喝道：“给客人安排厢房，好生招待！”说完便要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巫女的剑芒，担心失态于人前。
　　杀是舍不得杀的，这是个宝贝啊！
　　云台忙道：“王爷，我是来给汝阳郡主看病的。”
　　“赵长史一并安排。”王爷大袖子一挥，非常霸气地走了。
　　吴巫司对此结果尤然不敢相信，气喘吁吁地上前问道：“祝主持，敢问尊师是哪位？”
　　云台：“我婆婆名讳巫央央，号琵琶仙人。”
　　吴巫司神色一滞——没听过呀！但这话不好意思说出来。
　　云台也不在意她的反应，请赵长史带他去见汝阳郡主，太叔希月则径直往西苑而去。
　　夜幕降临时，祝云台随赵长史来到荷花园，在干涸的荷花池边见到了汝阳郡主夏惜惜。
　　她大概十六七岁年纪，穿紫色裙裳，身形单薄，瓜子脸，双眉修长，肌肤晶莹泛出烛光晕彩，精致却虚弱，躺在藤椅里，听着侍女念报。
　　赵长史小声对祝云台说道：“郡主以前在禹京办了一份《话本小说报》，她自己也曾在报上连载话本小说，中毒后已断载了大半年，但京中的报纸还会送到王府来，听丫鬟们念报是郡主最舒心的时间，祝主持不妨稍等片刻。”
　　云台走近几步，便听丫鬟念道：“那壁有人，咱家去来，旦回顾觑末下，末云道，道长，恰怎么仙姑现来？聪云道，休胡说，这是河中府崔相国的小姐。末云道，世间有这等女子，岂非天姿国色乎？休说那模样儿，则那一对小脚儿，价值百镒之金……”
　　听着像是《西厢记》之类的言情小说。
　　祝云台放下背上的箱子，自其中拿出一副荧光红的眼镜戴上，定神看了看那汝阳郡主，然后又观察四周。
　　赵长史对此十分惊异，问道：“主持这是何物？”
　　云台笑而不语。
　　这眼镜是他做实验时顺手捣鼓的副产物之一，能观察到诅咒邪气。
　　他轻轻踢一脚背箱，说道：“八爷，你也看一看。”
　　令狐初八飘出来，见了远处的郡主和丫鬟，立即两眼放光，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
　　云台见状，捏印将他拘回地狱塔里，直接一顿雷劈，然后收拾了箱子，对赵长史说道：“可以了，明日再来。”却是没发现夏惜惜身上或者周围存在诅咒邪气或符印。
　　赵长史迷惑不解，但也知道巫门向来神秘而诡异，并不多问，带了祝云台去厢房安顿。
　　第二天一早，赵长史先带祝云台去王府医所，平时给郡主看病的人都在这里辩症，包括禹京皇宫派来的两名太医、南疆有名的蛊医万嘉福、巫院的吴巫司以及十多名应邀而来的各地名医。
　　祝云台白衫红裙的打扮，众人一看便知又来了个巫女，神色都颇为不屑，只有吴巫司领着一个年轻巫女过来招呼云台。
　　吴巫司微笑道：“恭喜祝主持，郡府衙门和巫院都认为祝主持杀死黎巫司属于自卫，不予备案。”
　　“多谢前辈告知。”云台对此不甚在意，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放下背箱，说道：“还请前辈将众人目前的研究成果给我抄录一份。”
　　吴巫司身后的巫女连忙说道：“不用抄，我那里有。”说完邀功似的跑去抱了一叠文牒给云台，目光里透露着崇拜。
　　祝云台坐下，迅速将十几本册子浏览完毕，思考片刻后便提笔在纸上写画起来。
　　吴巫司大奇——这就写方子了？人家都说咱们巫祝不懂医术了，你还这么随便，好歹先装一下样子啊。
　　远处的医生们见状，更是目露鄙视。
　　但祝云台并不是在写药方，而是画了一套空气压缩设备，然后让门外的侍卫唤来赵长史问道：“王府工匠能铸百炼钢吗？”
　　长史笑道：“王爷爱铸剑，百炼钢自然是有的。”
　　云台点头，将图纸交给他，“让工匠按图纸铸造物件，越快完成越好，这个气罐可以多造几个。”
　　“这……”赵长史满脸为难——从没听说过解毒还要打铁的，你丫的该不是利用王府的工匠给你自己做设备吧？
　　云台：“你禀告王爷，就说是我要求的，事关郡主性命。”
　　长史无奈，接了图纸去找王爷。
　　“呵呵呵，巫女，呵呵呵……”屋里的中年太医冷笑不止，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神色，只是没说话。
　　吴巫司也很尴尬，欲言又止，倒是那小巫女好奇问道：“祝姐姐，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吴巫司介绍了小巫女，云台才知原来她就是上个月祁雨不成反被恶鬼捉走的那位，名叫曹琅，幸运的是她是被吴巫司豢养的獏㺔捉走的，并没有受到实际伤害，现在是吴巫司的助手。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我先去看郡主。”祝云台背起箱子便出门，曹琅满脸好奇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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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第23章 不会讲段子的巫女不是好医生

　　曹琅像个小迷妹一样跟着祝云台，原因是自吴巫司那里听说了云台成功祁雨的事情。
　　巫女祁雨十分凶险，召唤来神鬼也未必是好事，万一制作三昧血失败，也有可能被恼怒的神鬼吃掉。
　　制作三昧血的三项元素里，誓愿是最难把握的，有些巫女为了祁雨成功，往往以巫文祷词向天地契下毒誓以表决心，譬如三年不抽烟不然就爆炸而亡这种，这样似乎能得到比较充足的誓愿能量。
　　只是云台三次观看巫婆婆祁雨都是打个响指的事情，对其中的危险远远没有巫女们的认识那么深刻。
　　太叔希月都去南塔村了，本来是想在祁雨巫女被杀前观摩人家一番，但祝云台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强得一批。
　　而曹琅以前是个野生巫女，捡了秘籍自学成才的那种，被吴巫司捉来后才知道其中的凶险。
　　祝云台也实在解释不通祁雨这档子事，现在跟人说那场雨跟他无关并且最后神鬼也没出现，那是没人信的，除非给人验明正身。
　　片刻后来到荷花园，丫鬟小绿前去通报，然后将祝云台和曹琅带到郡主的书房。
　　郡主又在听书，丫鬟小红在念书。
　　云台瞄了一眼小红手里的线装书，见封面题目是“医妃霸道：王爷，别动”。
　　“……”
　　云台见小红手里的书还有一半没念，他不想等，只好出言打断道：“郡主，我也写个故事给你看吧。”
　　小红横目瞪着云台，椅子里的郡主稍微坐直了些，扫了云台一眼，虚弱道：“你是何人？”
　　“南塔村后土庙主持，祝云台，来给郡主看病解毒，希望郡主配合。”
　　郡主想了想才叹息道：“我够配合的了，都知我时日无多，就请让我多听一会书吧。”
　　云台暗道这郡主倒是豁达，但她要死了，牵连甚大，况且医者父母心，岂有病人当面而不诊治的道理？只好劝道：“郡主，我这故事只有一句话，但既打破世俗伦理，又包含江湖门派间的多年恩怨情仇，同时情节还扣人心悬，血雨腥风呼之欲出，你若不满意再听书也不耽误。”
　　这话说得连曹琅都惊讶万分起来，一句话的故事能有那么多内容？
　　郡主笑道：“你说。”
　　云台却说：“这故事由我口头表达便失了想象，请允许我将它写下来。”
　　郡主以眼神示意小红，后者连忙放下那《医妃霸道：王爷，别动》，在书桌上铺了白纸，备好笔墨。
　　祝云台上前，提笔写下：“秃驴，竟敢跟贫道抢巫女！”
　　“呃……”小红如遭雷击，目瞪口呆。
　　曹琅也上前看，“噗”一声，随即捂住嘴巴，但分明笑得脸抽筋。
　　郡主见状，着实好奇，又坐直了一些。
　　云台将宣纸调转，郡主看了故事，双眼一亮，随即哑然失笑，“确实打破世俗伦理，又包含江湖门派间的恩怨，血雨腥风呼之欲来，而且悬念十足，但你是巫女吧，这么写真的好吗？”
　　“搏人一乐未尝不可。”祝云台：“若郡主满意，还请配合我诊治。”
　　郡主笑吟吟地看着祝云台，“如果还有更刺激一些的一句话故事，我便答应你。”
　　于是云台再次提笔，写下：“巫婆，你竟敢跟贫道抢秃驴！”
　　小红站不住，神色凌乱地跌坐在凳子上，曹琅跪在地上，捶地不已。
　　郡主看后也抚额不止，“败给你了。”
　　于是祝云台给夏惜惜把脉，问了症状、感受等问题，基本都是之前的医生问过的，但医生看病时都会在再亲自确认一遍，最后提出抽血的要求，遭到了小红的强烈反对。
　　原来之前的太医也取过郡主的血去试药，，方法就是将毒血喂给小动物吃，再以小动物试药，但多次下来也没能研究出解药，倒是郡主有失血过多的嫌疑了。
　　而且这天下间有不少以血杀人的诡异咒术，所以人们对血液的保护意识也很强烈。
　　最后夏惜惜让祝云台答应在她的《话本小说报》投稿，才让他抽了几毫升的血液。
　　而云台抽血的针筒让众女颇觉新奇，太医取血是直接拿刀子划个口子放血的，虽然及时处理伤口不会留下疤痕，但远没有这个注射器方便。
　　倒是云台抽血时有一种芒针在背的感觉，估计是有高手在暗中保护着郡主。
　　祝云台抽了血便回厢房，一边组装显微镜一边拜托曹琅去医所取来相关药物。
　　这时却听丫鬟来报，说府外有两个天师道的道士求见，其中一个还是大名鼎鼎的李英奇，云台自然叫侍卫领人进来。
　　陶火龙神色焦急地走来，见祝云台安然无恙，还成了座上宾的样子，喜不自胜道：“云台果然不是莽撞的人，但你故意支开我才跟人来王府，太不够义气了！”
　　那日陶火龙带村民去白狼山找陶大志的尸骨，旁晚时才回到村里，听闻祝云台被带走，就要追来，但被李英奇劝下了，加上陶大志的身后事也得办理，祝云台不在，他又恰好是道士，只得留在村里为大志办了一场法事，昨日下午葬下陶大志后便快马加鞭赶来玉门郡，在白阳县换马，夜奔三百里。
　　云台微笑道：“天师道与巫门颇多仇怨，你跟来只会添乱。”
　　李英奇哈哈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笑容有那么一点点心虚，因为她也想过继承祝云台的后土庙，重要的是那片竹林。
　　气得陶火龙嗷嗷大叫，“把我当累赘就不能说得委婉点吗？我不要面子的吗？”
　　两人都无视他的牢骚，李英奇问云台是怎么脱罪的，他一本正经道：“王爷想学我的剑法吧。”
　　“……”李英奇上下打量云台，整一副“你骗鬼呢”的脸色。
　　云台：“我无恙，你们先离开吧，免得一会碰见吴巫司得打起来。”
　　陶火龙虽然郁闷，但也无奈，只好先去城里找客栈休息。
　　幸好抱上了内门大师姐的大腿啊，不然他这会儿应该得在矿山搬石头。
　　祝云台则回屋里用显微镜观察夏惜惜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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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第24章 天谴

　　吴巫司和曹琅整理的郡主“病历”上列举了很多名医的诊治结果和药方，还有两位太医的试药结果。
　　医生们对八种毒物和两类邪气基本认同，但不甚清楚药物之间的反应机制，配药时只能连蒙带猜，这可是十个元素的排列组合问题，最大理论是A（10，10）=10*9*8*7*6*5*4*3*2*1=3628800种可能，试一百年也未必试得出来啊。
　　当然，医生懂药理，有些药物反应是能确定的，云台看了研究结果后，便知道他们大概得试五万多种组合，郡主才没有那么多血给他们试呢。
　　祝云台有光学显微镜，他自己估计的放大倍数大概是1500倍，在穿越前的属于比较大众化的东西，但这边条件简陋，这种规格的透镜也得是巫婆婆协助才能打磨出来。
　　他叫曹琅将八种毒物和相关解药都带到厢房，先是观察郡主血液中的细胞组成，与医生们推断的毒物一一对比，结果发现有一项毒素不符，而且其中蛰伏的毒菌其实是九项。
　　医生推断的是黑荚果，味苦，性寒，毒性中等，成人误吃会腹泻不止，吃多了才会致命。
　　但根据祝云台的观察，郡主的血液里并没有黑荚果毒素，除了医生推断的另外七项毒素之外，还有一种红色球状杂菌、一种青色杆状杂菌，都是祝云台的《本草世界》里没有的。
　　“医生们很厉害啊，仅凭症状和排泄物就能推断出七种毒素来源，经验丰富啊。”
　　云台对医生们很是佩服，抬头却见曹琅满脸好奇地凑过来打量显微镜，“祝姐姐，这是何物？”
　　“以后叫我祝主持或者姓名都可以，至于这个东西，是我的宝贝，未经我允许，谁也不能碰。”
　　“哦。”曹琅弱弱地退后两步。
　　“医所里可有医学典籍？”
　　“有啊，为了给郡主解毒，全国各地的医学典籍都给抄录来了，包括很多民间偏方。”
　　“你去找一找有没有毒性与黑荚果相似的事物，如果找到，尽量都带来给我，等郡主好了，我给你报功。”
　　曹琅乐呵呵地去了，祝云台却将令狐初八唤出来，指着十几册研究文牒说道：“你见多识广，看完说一说意见。”
　　八爷眨眨眼，好整以暇道：“你答应带我去青楼，我就帮你。”
　　云台：“带你到青楼门口。”
　　八爷双眼一亮，“也行。”说完乐呵呵地工作起来，他翻完文牒，沉吟了片刻才说：“这跟我我知道的一种毒药有些相似，不过毒性弱很多。”
　　云台静静看着他。
　　八爷：“当年我闯荡东洋鬼岛时听过一种邪毒名叫‘天谴’，中毒者总是在雷雨天暴毙，像是被雷劈死的，因此得名。”
　　云台微喜，这个线索和大内侍卫的推断很契合啊。
　　邪毒本来是针对汝阳王的，却在十年之后才落在汝阳王的女儿身上，药效减弱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于是问道：“关于天谴，你还知道些什么？”
　　八爷双手一摊，“没了，鬼岛又穷又无聊，我杀了几个人就离开了。”
　　云台无奈，也只好去医所查阅典籍，好歹有个方向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是有道理的啊。
　　祝云台在医所专门查阅与鬼岛相关的典籍，完了还向赵长史提出紧急派人去东部沿海收集相关资料。
　　医所众人无不惊叹这巫女胆大包天，已经准备为“她”默哀，不料赵长史真的去衙门要了五百里加急文书，当天就去驿馆发消息了。
　　这巫女好使啊！
　　不过众人看祝云台的眼神更加鄙夷了。
　　而祝云台回厢房配解药做实验，观察解药与郡主血液内毒素的反应。
　　三天后，赵长史禀告说他让工匠铸造的东西已经做好了，云台出门看了看天色，道：“郡主运气不错。”
　　赵长史神色古怪道：“祝主持何出此言？”
　　云台：“天还没下雨，一会设备没问题的话，郡主就可以暂时避免雷雨天的折磨了。”
　　赵长史叹息，“正要告知祝主持，蛊医万嘉福先生早上说三天内必有天雨，建议尽快将郡主送走，但郡主的身体那么虚弱，又能去得了哪里？唉……”
　　南疆很多人养蛊，云台也知道其中有些厉害的蛊虫能预测天气变化，自然界里很多动物都有这种本领。
　　但郡主估计是走不成的。
　　“我先去工坊，还请长史去请王爷，一会还得王爷帮忙。”云台说完便叫侍卫领他的去工坊。
　　赵长史的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去找王爷，因为这是王爷吩咐的——务必满足祝主持的一切要求。
　　而夏启这三天都在练功房里参悟祝云台的剑法秘笈。
　　“这得从真气说起，真气在常态下是无色无味气体，融点未明，废点是负一百五六摄式度，含有两种元素，画穴式量未明，夜态膨胀比约为一比六百，单质形态应该是……”
　　他瞅着自己默写的“秘笈”，看了几千遍也看不懂，但也不打算立即跑去向那年轻巫女请教，免得被“她”看轻。
　　王爷就这么烦躁了三天，忽闻赵长史说道：“王爷，祝主持请……”
　　“好！”王爷大喜，心道虽然“她”没有亲自上门，但总算是“她”先来找孤的，孤的面子还是有的，立即大步往外走。
　　赵长史一愣一愣的，深深怀疑自家王爷看上那个小巫女了，心里骂道：“无耻！下流！”一转身见王爷是往西苑去的，连忙跑出去喊道：“王爷，走错啦，祝主持在工坊。”
　　王爷转身怒道：“孤这是去牵马。”
　　“……”赵长史低头，心想王爷化解尴尬的招数还是这么……尴尬。
　　夏启果然又嚷嚷一声“算了”，然后往东边工坊而去，走得比马快多了。
　　来到工坊区，便见祝云台正指挥着工人们摆弄一些钢铁，夏启迫不及待道：“祝主持请孤来所为何事啊？”
　　云台微微作辑行礼才道：“借王爷神力一用。”他面前是一套占地两米多长的活塞压缩系统，他指着系统末端的摇杆说道：“请王爷全力摇杆，直至无以为继。”
　　王爷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奇怪系统，疑惑道：“为何？”
　　祝云台：“将尽量多的空气压缩到气罐里，以供汝阳郡主呼吸。”
　　众人闻言无不面面相觑。
　　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装空气？
　　这可都是上好的百炼钢和复合橡皮筋啊！
　　这个巫女闲得蛋疼吗？哦，巫女没蛋……
　　还要王爷摇“风箱”？
　　这也太荒唐了吧！
　　赵长史忍无可忍地喝道：“祝主持，你不要得寸进尺！”
　　祝云台只看着目光不善的夏启说道：“王爷，蛊医万嘉福先生说三天内必有雨，若下雨时证明我今日的所作所为不能缓解郡主的痛苦，王爷再处置我也不迟，三天而已，我也跑不了。”
　　夏启：“若孤要你交出剑法秘笈呢？”
　　云台：“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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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第25章 科学是指认识世界的实践方法

　　空气压缩机与水泵构造类似，多数是旋转叶片或旋转螺杆的往复活塞式，但人工动力做不到机械动力的高速和持久，所以祝云台设计的这个压缩系统也远远达不到上辈子实验室用的空气压缩机的效果，如果夏启给力些，也许能有十分之一的效果。
　　所以云台设计的储气罐比另一个世界的潜水用空气瓶大了好几倍，每个都有一百多斤重，这样就能多装些空气，反正又不是拿去潜水用的。
　　夏启答应了“摇风箱”，云台却先唤出了童小山，让它先摇。
　　众人便见那摇杆自己快速旋转起来，纷纷退避三舍。
　　等童小山开始喘气了，云台再让夏启接力。
　　这短胡子王爷暴喝一声，单手握住摇杆疯狂摇啊摇，左手累了换右手，摇了片刻，感觉阻力越来越大，速度变慢，快要无以为继时，祝云台喊停并迅速关上了储气罐的阀门。
　　云台叫工人们将气罐从坑里抬起来，工人们惊奇地发现气罐竟重了一些。
　　祝云台朝微微喘气的王爷微笑道：“王爷好神力，令我大开眼界。”
　　其实巫婆婆比这王爷厉害多了。
　　夏启哈哈笑道：“举手之劳，哈哈！”
　　云台：“还请王爷把剩下的九个气罐都摇满了吧。”
　　王爷微微哆嗦一下，“几个？”
　　“还有九个。”
　　“……”
　　当天晚上，向来把宝剑当做妻子的苍雷王难得和王妃恩爱了一回，府中仆人都说王爷向王妃撒娇，要王妃喂他吃饭。
　　而祝云台要王爷摇风箱的壮举也传遍了王府，莫名滋生出一股暧昧气氛来。
　　但云台很少在府中走动，叫人将空气灌送去荷花园后他便回厢房继续做实验。
　　没有经过离心分离处理的血液制品不易保存，三五天也就彻底坏掉了，但祝云台根据血液样品中的毒素密度大概估算了毒药的配制比例，除了那青色球状菌和红色杆状菌之外，其余七项毒素他都提炼了出来，配制了一份毒药，再取些猪血模拟人体血液的环境对其进行反应实验。
　　天气越发的闷热起来，连云台都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七月二十八，中午时分忽然刮起了大风，天空乌云聚集。
　　玉门郡在炎热了三个多月后，终于要下雨了，全城百姓欢声雷动，走上大街小巷准备接受甘霖的洗礼。
　　而郡王府里却一片压抑。
　　祝云台来到荷花园时，见夏启和医所众人都在郡主屋外的走廊下，个个神色凝重，或焦躁。
　　吴巫司身边站着一个身穿苗服、手握龙头拐杖的老年巫女，看向祝云台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擦觉的仇恨。
　　吴巫司说那是巫院的院正，名叫沙溪。
　　而太叔希月身边也站着一个同样手握龙头拐杖的中年巫女，是龙门郡巫院的院正——傅采梦。
　　中年太医臧玉书冷哼道：“祝主持，你若无法缓解郡主的痛楚，请不要耽误我的施针时间！”
　　祝云台不理他，叫侍卫一起进屋，将偏房里的储气罐搬了一个去郡主的闺房。
　　床上的夏惜惜此时面色苍白，身上已经冒着寒气，娇躯微微颤抖，小红小绿等侍女捣鼓着火盆，急得泪珠滚滚。
　　储气罐被倒置在床边，云台在阀门上接上橡皮气管，小心打开一点阀门，以手指感觉气流速度，调节好了流量在将气管一端的橡皮漏斗递给郡主，说道：“郡主请将它含在嘴里，之后只能用嘴巴吸气，呼气时无所谓，但切记只能用嘴巴吸气。”
　　众人面面相觑，夏惜惜犹豫了两息，便依言将小漏斗含在嘴里，橡皮在她嘴里撑开，有微风涌入喉咙里。
　　轰隆，窗外天雷炸响，狂风呼啸。
　　屋里众人无不神色一紧。
　　夏惜惜娇躯颤抖，黛眉紧皱，片刻后却双眼一亮，面露喜色。
　　小红惊喜道：“郡主的疼痛减弱了！”
　　众人无不惊异。
　　夏惜惜似要开口说话，祝云台忙劝道：“郡主不可乱了呼吸，嘴巴吸气，鼻子呼气。”
　　夏惜惜微微颔首，再过片刻，身上的寒气竟也减弱不少，便坐了起来，以手势示意小红去那笔墨纸砚。
　　轰隆，霹雳……屋外天雷滚滚，大雨终倾盆而下，沙沙一片。
　　夏惜惜怔怔看着窗户，美眸里留下清泪。
　　她以前喜欢听雨，但怎能料到天雨会成催命符？已经一年不曾仔细听过雨声了，本以为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现在，她又听到了沙沙的雨乐。
　　小红拿来笔墨之后，她写了两个字给祝云台——谢谢。
　　祝云台欣慰道：“郡主无事便好。”
　　郡主又写道：“能开窗看雨吗？”
　　云台：“还是别了，但郡主也不要着急，我对如何解毒已经有些头绪。”
　　夏惜惜：“我相信你。”
　　旁边的老太医李圣杰忍无可忍，焦急道：“祝主持，这铁罐里是何物？”
　　祝云台浇灭了床边的火盆才答道：“灌里是空气，王爷亲手制作的。”
　　众人惊诧不已，齐齐看向夏启。
　　王爷心情复杂啊，侄女不用受苦，于公于私他都高兴，但也失去了向巫女讨要剑法秘笈的机会，此时见众人看来，倒是觉得很有面子，微笑道：“不错，是孤亲手所制。”手臂现在都还酸痛着呢，没见一直背负着呢嘛。
　　李圣杰又说道：“这……这是何道理？”
　　将空气装到罐子里再呼吸有什么不同？
　　祝云台解释道：“空气属于混合物，约含七成多氮气、两成多氧气、百分之一至尊宝、百分之一紫霞、百分之一青霞以及二氧化碳、一氧化碳、氢气等若干气体，雷雨天时，闪电能令空气的某些稀有元素和灰尘等物质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造成气体比例的变化，根据我的研究，空气中至尊宝的浓度降低，青霞的浓度会明显增大，但郡主身上的邪毒跟这两种气体无关，应该是与另外一些我还没能掌握的稀有气体有关。而昨天天气晴朗，郡主的邪毒也没有发作，现在郡主呼吸的正是昨天的空气，所以无恙。”
　　“……”众人全都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她”在说什么？
　　苍雷王爷对此有些经验，最快回过神来，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就是将昨天的空气保存起来，今天再用嘛，明白，完全明白！”
　　众人满脸钦佩地看向王爷。
　　祝云台：“王爷英明。”
　　王爷“嗯”一声，又听祝云台说道：“这些气罐一个能用半个时辰左右，雨后还得将空的罐子再装满以防下一场雨，那时还请王爷不吝神力。”
　　“呃……”王爷的嘴角抽了抽，觉得两条手臂好痛。
　　夏惜惜也目露感激地写道：“多谢皇叔。”
　　夏启默默看向窗户，心道：“狗日的大雨！”
　　PS：山竹来了，门窗砰砰砰的，附近应该是有电缆被吹断了，很不方便，今天只有这一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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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第26章 要死就一起死

　　三个多月以来的第一场大雨，下了两个多时辰，万物滋润，仿佛天地回春。
　　祝云台在王府里名声大噪，走到哪里人们都会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问好。
　　他制作的空气灌让郡主不再发病，这可是泼天的大功啊，朝廷的赏赐不说，成了汝阳郡主的救命恩人就意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汝阳郡主虽然无权无势，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的话很多时候比苍雷王都好使得多。
　　大家都知道，祝云台前途无量。
　　但臧玉书是不服气的，觉得祝云台只是恰巧猜对了空气对郡主邪毒的影响，将晴天的空气保存起来，到雨天再拿来用，也只是个巧妙的心思而已，跟医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巫女就是巫女，懂个屁的医术。
　　而傅采梦、吴巫司等人着实恭维了祝云台一番，真是涨了巫门的脸面啊，吴巫司尤其高兴，因为暂时不用面对王爷的怒火了。
　　毕竟下雨这个事情，本来就是祝云台惹出来的，也算是巫院失责，而祝云台似乎因为剑气而得到了王爷的青睐，可巫院没有啊，暴躁的王爷真的会一剑灭乐巫院众人的。
　　这危机总算暂时压下去了。
　　院正沙溪也跟祝云台客套了几句，倒是看不出情绪来。
　　祝云台下午再去医所查阅典籍时，发现那些名医、蛊医看向他的眼神由鄙夷变成了嫉妒，依然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他。
　　在很多人看来，“将晴天的空气保存起来到雨天再拿来用”真的太简单了，他们只是懊恼自己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办法，凭白被一个巫女占了功劳。
　　倒是老太医李圣杰对云台颇为改观，主动找云台问道：“祝主持也研究了多日，可有发现？”心里暗暗祈祷这巫女千万不要说出那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来，那种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云台想了想才说：“郡主体内并没有诸位前辈推断的黑荚果毒素，应该是另一种毒性相似的物质，也许是青色的，还请李太医指教。”至于另一种红色杆状菌，他也找不到毒素相似之物，推断那是某种化学反应的产物或者是来自鬼岛的特产。
　　这世界人们配制毒药基本没有考虑系统的化学反应，就是将一些毒素混合在一起，然后根据试用结果不断改变剂量和比例，其中的原理连制毒者也未必明白。
　　李圣杰惊道：“主持如何得知？”
　　云台：“猜的。”
　　这个答案最省事。
　　李圣杰：“……”
　　这时曹琅嚷嚷道：“有了，祝主持有了。”
　　云台恶寒，走过去看才知道她从一本鬼岛游记里发现了与黑荚果相似之物，游记作者写道：“六日至沼津，吃拉面，味道浓香，一配菜名为绿珠，形似中原黑荚果，但果肉绿中带青，多吃也会腹泻不止（别问我如何得知），只取两瓣果肉调味则无妨，味道辣中带甘，能清湿毒。”
　　“绿珠？”云台连忙找赵长史寻找绿珠。
　　——
　　玉门郡向北六百余里，是设郡更早一些的龙门郡，因为是中原与西漠之间的贸易枢纽，市井十分繁华，同时镖局林立。
　　龙门镖局有一百多年历史，初创时龙门郡还只是个龙门镇，曾经是龙门郡三大镖局之一，但最近二三十年缓缓衰落，已经彻底跌出前十。
　　最近更是生意惨淡，因为镖局最重要的西凉商道上冒出来一伙拦路的妖怪，镖局曾经派人去交涉，但对方狮子大开口，一直没能谈拢，眼见这条商路是保不住了。
　　于是镖局里又走了一批镖师，越发的冷清起来。
　　外出查探圣祖下落兼商路的大当家和三当家在三天前回来，似乎闹了矛盾，也不说有没有找到能走货的绕路办法、需绕路多远之类的，两人一见面就互相瞪眼。
　　镖局都这样了，两位当家还这么儿戏，实在让伙计们很没有信心，于是又走了一批人。
　　如今只剩下十来个老伙计了，还有几批老马。
　　二当家和总镖头都是烟袋子，两人经常一起抽烟，尤其是郁闷的时候。
　　二当家孟俊彦是三当家孟初雪的老爹，在镖局做了几十年的二当家，所以人称孟老二。
　　而总镖头名为吕忠全，也在镖局做了几十年的总镖头，人称吕老总。
　　这两人从不升职，也没人挖得走，因为他们都是忠诚的诛天教成员。
　　两人坐在庭中阶梯上吞云吐雾，好一会儿，吕老总才说道：“老二啊，你家丫头的气功进步很大，你弄清楚怎么回事了？”
　　孟老二：“她说找到圣祖了，圣祖还传授了她一套《屠巫剑经》。”
　　老总愕然看向孟老二，咽一下口水才说道：“那是好事啊！”
　　孟老二叹息，“她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会被囚禁圣祖魂魄的化神至尊追杀。”
　　“化神至尊？”吕老总神色剧变，随即同情道：“那你真是可怜，又被你丫头坑了。”
　　孟老二怔怔看着吕老总，后者这才反应过来，惨叫一声：“我干——”
　　孟老二往烟斗里加了些烟叶，吸一口才叹息道：“事情也许还有转机，大当家说那个化神至尊去云游了，目前看守圣祖的人是个很年轻的巫女。”
　　吕老总大喜，“这是好事啊！”
　　孟老二：“可他们说，那年轻巫女也很厉害，我们一起上也不是对手。”
　　吕老总：“……狗日的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孟老二：“我说的转机就是……哦，这是大当家主张的，去把那个小巫女请回来，咱们给她当牛做马，以图苟全于世。”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吕老总毫无节操地认可这种办法，孟老二对此毫不惊讶，又说：“可我闺女又说那是个假巫女，其实是个男人。”
　　吕老总：“男人……为什么要扮巫女？”
　　孟老二：“所以大当家说那就是巫女，人家还成功祁雨了，你说这么离奇的事情，我要不要信呢？”
　　“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那你陪他们去吧。”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没钱。”
　　“……”
　　此时，大当家房里，威震天悲仓看着面前的卦象，面筋抽搐。
　　风火卦，下离上巽，象曰：“一朵鲜花镜中开，看着极好取不来，劝君休把镜花恋，卦若逢之主可怪。”
　　“不会的，我不信，我不信啊啊啊……”
　　魔教教主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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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第27章 现实比段子精彩

　　八月初的南疆跟春天差不多模样，尤其是在一场大雨之后。
　　祝云台的医学研究暂时停滞了，因为绿珠果还没找到，而那红色杆状菌的来源也未能找到，他也不忍心继续从郡主身上抽血研究，打算等下一批与鬼岛相关的书籍运来玉门郡后再视情况而定。
　　绿珠的消息是有的，据说东海之滨也有出产这种东西，眼下正是结果时期，几天后就能和书籍一起被带来玉门郡。
　　一时无从研究，令狐初八便嚷嚷着要去青楼，云台无奈，只得将地狱塔装小布袋里挂在腰带上，便带它出门。
　　云台疏了个简单的高马尾，换一身白衣，俊俏至极，加上举止优雅气质圣洁，走在街上简直是个超级电灯泡，光芒耀目，许多路人都无法直视他。
　　这公子哥儿先去陶火龙落脚的客栈，看得陶火龙心惊肉跳，心道：“我错了，我不该怂恿云台出来闯荡的，太耀眼了，恐怕天妒英才啊。”
　　云台在房里坐下，尝了一杯茶水，说道：“你那大师姐呢？”
　　陶火龙面露喜色，颇为振奋道：“哀牢镇似乎发生了些纠纷，大师姐前天就去处理了，现在见你没事，我也打算明天回去，大师姐说可以提拔我做正式弟子，你觉得怎么样？”
　　云台微笑道：“很好啊。”
　　天师道、明圣书院、藏兵山是夏王朝护国三大派，很有前途的。
　　陶火龙嘿嘿笑道：“做了正式弟子就可以摆脱大部分杂务，至少可以学习武功，不久的将来，我就可以行侠仗义啦。”
　　修炼道术对体质有特殊要求，天师道的大部分内门弟子也只是学了些简单的道术，高深的部分有人教也极难学得会，所以陶火龙也不敢说自己就能学会多少道术，但天师道的武学也是极高明的。
　　祝云台莞尔，“不要忘了练习《无用功》。”
　　陶火龙郁闷道：“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神功？我都练了十三年了，连纳气期都不算，应该还是气感阶段。”
　　“等你过了气感阶段应该就很厉害了。”
　　“没骗我？”
　　“不骗你。”
　　陶火龙颇感无语，他闯荡江湖十年了，也逐渐认识到巫婆婆和云台的强大，虽然坚信云台不会忽悠他，但那破心法练了十三年，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不过想到这次回南疆，虽然在老家丢脸了，但结果还算不错，可以做天师道正式弟子了呢，前途一片光明，陶火龙也喜滋滋喝着茶水，忽闻云台说道：“三哥，咱们去青楼吧。”
　　噗——
　　陶火龙猛烈喷茶，满脸震惊地看向祝云台，好一会才哆嗦着说：“云台，你……你那啥，寂寞了？”他想到面前这纯净无暇的“巫女”在青楼女人的肚皮上翻滚的情景，感觉五脏六腑都翻滚起来。
　　令人崩溃……
　　祝云台摇头，“我已经能将肾水炼化为真气，不会有生理寂寞。”
　　武道修炼到了这个阶段，男子不会再遗精，女子也不会再有天葵，因为那是极大的浪费，肾水可是孕育生命的精华啊。
　　陶火龙大松一口气，奇道：“那你去青楼做什么？”
　　“去门口看一看，开开眼界。”
　　“……为什么要叫上我？”
　　“有个伴不会太尴尬。”
　　于是两人并肩而行，来到城中最大的青楼……对面的“正宗河东大饼”烧饼摊。
　　陶火龙一路行来感受到了诸多异样目光，他就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发型乱了吗？腰带不干净？我走路姿势不文雅？啊，我皮肤好黑的，眉毛也不好看……我就不该答应云台！
　　在祝云台太阳一样的光芒之下，陶火龙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处毛病都无所遁形，满身污秽被人看得真真切切，那感觉太他爸爸的酸爽了。
　　祝云台在烧饼摊坐下，腰间布袋微微一晃，令狐初八便飘了出来，鬼叫一声直扑对面青楼。
　　为了履行承诺，祝云台暂时给他解开了一层禁锢，让他可以去得远些，但也断定他进不了对面那席桐楼——南疆这地方的青楼都带着浓浓的民族气息啊。
　　城里但凡有些规模的酒楼、钱庄、青楼一般都会请高人布阵，等闲小鬼小怪是无法捣乱的。
　　果然，八爷才冲进门内，忽见里面一道红光射来，吓得他就地一个赖驴倒滚才避了开去，直接滚落楼梯。
　　八爷大怒，冲回云台身边喝道：“换一家。”
　　云台不为所动，淡然道：“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
　　“我干！你……”八爷气得直哆嗦。
　　云台：“你只有半柱香时间。”
　　“臭小子，你有种！”
　　这时，席桐楼里出来三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拉扯客人，八爷双眼一亮，恶狗扑食似的冲过去，照着姑娘们的屁股几巴掌下去，得意地“桀桀”怪笑。
　　陶火龙见云台对着空气说话，小声道：“是八爷？”
　　云台点头，“去玩了。”
　　陶火龙嘿然。
　　忽然，一束金光自东方射来，正中令狐初八鬼体，他立即浑身剧颤，似乎不能动弹。
　　金光裹着八爷而去，云台黛眉微蹙，捏个手印，腰间地狱塔射出一缕银丝，后发先至，同样缠住八爷鬼体，倏忽间将其拘回了地狱塔之内。
　　金光破碎，传来一声轻咦，云台循声望去，见一个白面和尚也正看来。
　　那和尚看起来二三十岁，身穿白色僧袍，手握九环锡杖，穿一双草鞋，满面风尘也难掩英俊相貌，双目深邃，身上似乎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无形力量。
　　和尚走到摊位前，单手行礼道：“贫僧慧空，敢问施主为何维护那邪鬼？”
　　云台：“那是我的鬼。”
　　陶火龙忽然跳起来，惊呼道：“慧空？你就是那个跑去鬼岛弘扬佛法还活着回来的慧空？”
　　和尚看了一眼身穿道袍的陶火龙，也行礼道：“贫僧确实去过鬼岛。”
　　云台闻言，倒是对这和尚有了些兴趣，便见他又转过脸来说道：“这位施主，何故养鬼为祸？”
　　这个解释起来真的有一匹布那么长，云台只好说道：“只是一时失察让他跑了出来。”
　　和尚皱眉道：“此鬼不良，需得超度，还请施主暂时将鬼器交给贫僧。”
　　祝云台：“我拒绝。”
　　慧空的眉头皱得更深，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动手，陶火龙察言观色，暗呼不妙，拔出腰间铁棒喝道：“呔！秃驴，你敢动贫道的……朋友？”
　　祝云台：“……”这话好熟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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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第28章 和尚也不放过

　　慧空和尚忽然眯起眼睛，直接念起了心经。
　　祝云台颇感无奈，招呼三哥起身离开。
　　慧空却颇为执拗，一直跟在身后念经。
　　陶火龙小声道：“这秃驴很厉害，堪称中原禅宗后起第一秃驴，你能应付？”
　　云台淡然点头。
　　陶火龙笑道：“南疆毕竟是巫门的地盘，刚才要不是你在，我也不敢吼他，哈哈。”
　　祝云台若有所思，猜测这和尚也是王府请来给郡主看病的，毕竟南疆不是什么动乱之地，而且百里之内必有巫神庙，无论是和尚或者道士，跑来传教几乎都是寸步难行的。
　　云台在客栈与掏火龙作别，回到王府时转身看了慧空一眼，见他目露讶异。
　　这和尚果然是王府的客人，门房只通禀了一声，赵长史便亲自前来迎接。
　　既然都入了王府，祝云台也不急于片刻，先回厢房。
　　却听后面的慧空问道：“赵长史，前面那位施主是何人？”
　　赵长史道：“那是来自哀牢镇的后土庙祝云台主持，医术……应该很高明……吧。”
　　慧空惊咦一声，显得十分意外。
　　祝云台回到房里，便见童小山从封印卡里跳出来，双手比划着咿咿呀呀，云台大概能明白，它是说有两个人先后进房来搜查东西，一个背负着双手大模大样进来的，大概是赵长史，另一个是有点驼背的人，云台只想到了蛊医万嘉福。
　　赵长史的行为很好理解，大概是王爷叫他来找剑法秘籍什么的，万嘉福就颇令人费解了。
　　云台将路上买的一包甜橘打赏给小山，入内间换了衣服，出来便见八爷正和小山抢吃，玩味道：“八爷方才有何感想？”
　　八爷没好气地横云台一眼，“你说呢？”
　　祝云台悠然坐在摇椅里，随手拿起一本医术翻阅起来。
　　另一边，慧空和尚去了医所，和祝云台受到的待遇截然相反，医生们似乎都听过慧空的大名，对他非常欢迎，而吴巫司和曹琅则冷哼连连，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佛、道、巫三家的业务和群众基础都有很大的重叠，数百年竞争之下，擦枪走火是在所难免的，着实是三个冤家。
　　这也是朝廷和其它江湖门派乐意看到的局面，这三家要是和睦共处了，朝廷和某些野心家必然寝食难安，非得想方设法破坏三家的团结不可。
　　慧空和尚也精通医术，和医生们讨论片刻后便要去看望郡主，臧玉书很热情地领着和尚往荷花园去。
　　到了园内，又逢郡主在荷花池边听书，侍女小绿将两人拦在远处。
　　荷花池如今恢复了水量，夏惜惜命人将几十尾锦鲤放养在池中，她一边听书一边朝池里扔点鱼饵逗弄锦鲤，好不惬意。
　　慧空见状颇为意外，对臧玉书问道：“据贫僧路上所观，玉门郡几天前应该下过大雨，本以为郡主定然十分虚弱，但现在看来，郡主气色不错，这是何故？”
　　臧玉书轻哼道：“这是那个巫女的功劳，她确实有些巧妙心思，能想到将晴天的空气储存起来备用，暂时延缓了邪毒的发作。”随即将祝云台制作空气灌的事情简单交代，慧空不禁赞道：“确实心思玲珑。”
　　臧玉书：“但巫门终究不擅医术，要不是郡主身份尊贵，说不定她们又会用些符水来害人。”
　　慧空对此不置一词，佛门作为巫门的老冤家，对巫门也很了解，深知她们的符水其实是治疗邪气的绝佳手段，但也确实有部分巫女太过依赖符水，导致了不少悲剧，但医家队伍里又何尝没有庸医？实不该一言蔽之。
　　二人等了顿饭时间，念书的小红才过来将他们领到郡主面前。
　　夏惜惜打量了慧空几眼，微笑道：“久闻大师慈悲，颇为神往，今日一见，我心甚慰。”
　　慧空选了一声佛号才道：“贫僧为郡主身上邪毒而来，但愿能有所帮助。”
　　“那便有劳大师了。”夏惜惜将手腕搭在茶几上让慧空把脉，慧空也循例问了一些疑点。
　　把脉完毕，慧空皱眉沉思，郡主却好奇道：“听说大师去过鬼岛，那上面真的遍布妖魔鬼怪吗？”
　　慧空微微摇头，“没有传言的那么夸张，那里确实正法式微，颇多妖怪行走，但也有良善神怪，别有秩序。”
　　旁边小红忽然惊呼道：“大师去过鬼岛，不妨找祝主持辩症，她最近一直在查阅关于鬼岛事物的资料呢。”
　　慧空讶异道：“祝主持有何发现？”
　　小红：“她说可能是一种叫做天谴的邪毒，但看了许多典籍，却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天谴……”慧空神色微变，立即表示要去拜访祝云台，便向郡主告退。
　　出了荷花园，臧玉书奇道：“大师真在鬼岛听过天谴邪毒？莫不是那巫女胡编乱造的？”
　　慧空神色凝重道：“贫僧确实听过，此乃出云鬼城秘制邪毒，在鬼岛也十分隐秘，此毒现世至少有三百年历史，似乎……连出云鬼城也没有解药。”
　　臧玉书神色一变，不再多言。
　　三百年历史，如果真的连制毒者本身都没有解药，汝阳郡主……恐怕是救不回来的了，他这个随行太医极有可能得陪葬。
　　太医绝对是高危职业啊。
　　说不得也要想一想退身之策了。
　　慧空在赵长史带领下来到西苑找祝云台，正见“她”斜躺在摇椅里假寐，一册医书盖在肚子上，翘着二郎腿，姿势并不端正，但也别有一番潇洒，总叫人讨厌不起来。
　　赵长史唤了一声，祝云台才坐起来，便见慧空双手合什道：“先前不知施主是巫门主持，冒昧僭越，还请主持见谅。”
　　云台指了指桌旁的凳子，“请坐。”
　　臧太医大怒，“这就是巫门的待客之道吗？”
　　客人来访，“她”的屁股都没离开摇椅，看意思，还得客人自己搬椅子过来坐，实在太无礼了！
　　慧空不甚在意，过去提一张凳子来祝云台面前坐下，问道：“主持知道鬼岛天谴？”
　　云台双眼一亮，“我听一个前辈说过，只知中毒者总在雷雨天暴毙，形似被雷击而亡，所以名为天谴，大师知道多少？”
　　慧空：“贫僧五年前见过出云鬼城的少城主，我们讨论医术时听他提及天谴，其言为前任城主在三百年前意外所得配方，只传给当今城主一人，此毒霸道无比，少城主曾无意间透露，最近三十年来便有三名配制此毒的药师死于此毒，贫僧推断……此毒可能无解。”
　　慧空言之凿凿，臧玉书的面色更是苍白，祝云台却是喜上眉梢，“大师可知出云城平时都经营些什么药物？哪些是鬼岛特有的？”
　　慧空微笑，自布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贫僧自鬼岛带了些特殊药物回来，两年来无甚用处，此行出发前听大内侍卫说郡主所中邪毒可能源自鬼岛，便将药物带了过来。”
　　祝云台微喜，接过油纸包，道一声谢便下了逐客令，气得臧玉书面色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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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第29章 快请祝主持

　　祝云台关起房门研究天谴，慧空只得先去拜访苍雷王，刚走到中庭，却见前方站着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怪人，沉静如渊。
　　慧空顿住脚步，微微皱眉。
　　“你是慧空？”太叔希月的声音依然沙哑。
　　慧空单掌行礼道：“贫僧慧空，敢问施主名讳。”
　　太叔希月：“龙门郡巫院玄冥一脉巫司，太叔希月。”
　　慧空神色凝重，“巫司修行之法……太过危险，贫僧还请巫司三思。”
　　太叔希月：“三天前我见过天师道的李英奇，本来也想着再去找个和尚试法，你来得正好。”话音未落，身上黑袍鼓荡，阴森鬼气汹涌而出，化作数十骷髅头袭向慧空。
　　臧玉书看不见鬼气，但也感受到太叔希月的气势，脸色微变连退七步。
　　慧空和尚目不斜视，九环锡杖连连点出，每一击都点中一个骷髅，金光闪烁，尽破鬼气。
　　“佛门天眼通果然不凡。”太叔希月话里赞叹，手上却不客气，十指捏印，无尽鬼气缠绕，霎时化作一条巨大的黑蛇，咆哮着冲向慧空。
　　慧空杵杖，双掌合什，静待黑蛇奔至面门才双掌推出。
　　轰隆隆——
　　庭中飓风肆虐，臧玉书骇然退至游廊下，依然感觉阴风阵阵冰寒透骨。
　　慧空和尚一步踏出，身形倏然出现在太叔希月面前，身上佛文如狂风骤雨涌向巫女。
　　太叔希月身上同时涌出磅礴巫文，与佛文针锋相对，激烈纠缠。
　　两人之间只有半步距离，看似四目相对，但他们的目光都没有焦点。
　　暴风般的气势逐渐平息，但他们依然一动不动。
　　“这太叔希月竟能力敌慧空大师不成？”臧玉书心中震撼，便要过去一看究竟，方行至那两人身外半丈，忽觉一股诡异力量迎面而来，刹那间身体如坠冰窖，眼前幻象丛生。
　　下一刻，背上传来霸道真气，臧玉书霎时清醒，发现已退至慧空和尚的三丈之外，身边赫然是苍雷王夏启。
　　臧太医便要行礼，被夏启一袖子拂退两步，却是蛊医万先生扶住了他。
　　原来李圣杰、傅采梦、吴禾等人都已来到庭中，而慧空和太叔希月已经杵立不动，彷如石雕。
　　夏启嘿笑道：“听闻这小和尚是个斯文人，不想动起手来这么极端，有趣。”
　　傅采梦看了看自己徒弟，皱眉叹息。
　　众人却不明所以，李圣杰说道：“王爷，他们都是为了郡主远道而来的医者，谁有损伤都不妥，还请王爷出手化解。”
　　夏启饶有兴致道：“孤一剑下去倒是能分开他们，但他们不死也得变成白痴。”
　　臧玉书惊呼：“何至于此？”
　　夏启：“那丫头的修行之法十分特殊，小和尚的心经造诣更是超凡，但和尚极端，企图化去丫头一身鬼魄，已将她的精神摄入般若幻境，此举若和尚赢了，小巫女势必散功，若小巫女赢了，般若幻境化作地狱，和尚也会成为小巫女麾下的厉鬼。”
　　众人闻言，无不骇然失色。
　　世上竟有这般诡异而凶险的斗法！
　　夏启笑道：“若要破了他们的气场，孤也得认真花些力气才行，但孤的剑气主破坏，一剑斩下，必令他们精神错乱，身上重伤算轻的，变成白痴则无可救药，所以孤无法插手。”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傅采梦身上，臧玉书喝道：“傅院正，慧空大师不容有失，你快出手化解这局面。”
　　傅采梦苦笑道：“我也无能为力。”
　　臧玉书大怒，“太叔希月是你的弟子！”
　　夏启淡然道：“臧太医不用怀疑，傅院正确实无能为力，如今王府之中，唯有祝主持有一两成机会能化解这场争斗。”
　　众人闻言又是惊异，连王爷和傅院正都做不到的事情，那个小巫女能够做到？
　　当下赵长史匆匆去请祝云台，曹琅也雀跃不已地跟着，到了祝云台房门外，却见门窗紧锁，西苑侍女小琴守在门前阶梯之下，说道：“祝主持说她正在做实验，毒气诡异，为防诸人中毒，所以关闭门窗，他若不出来，任何人也不要进去，否则后果自负。”
　　“这……”赵长史郁闷至极，对着房门大声说明情况，又嚷嚷了好一会儿才听祝云台说道：“我这里暂时走不开，让他们斗一斗也无妨。”
　　“……”赵长史无语，满头大汗，跑回中庭向众人说明，众人也都惊愕不已。
　　斗一斗也无妨？
　　这个祝主持……也太儿戏了吧！
　　太叔希月好歹也是巫门中人啊！“她”就这样见死不救？
　　赵长史不满道：“王爷，派人闯门吧！”
　　臧玉书忽然一激灵，连忙说道：“王爷不可，那巫女极有可能是在制作邪毒，先前慧空大师和她谈过，郡主身上的邪毒极有可能源自鬼岛的出云鬼城，鬼城有配方，但最近三十年来，尚且有三名制毒师在制毒过程中死亡，确实是非常危险的邪毒。”
　　众人再次大惊，人家有配方的都还弄出人命来，那巫女岂不是……
　　李圣杰感慨道：“祝主持可为医家楷模。”
　　傅院正：“祝主持大爱，我所不及。”
　　吴巫司颇为忧虑，微微叹息。
　　曹琅眼里满是小星星。
　　夏启却冷哼一声，不再看那慧空和太叔希月，大步回到正屋，尤有怒气未消。
　　片刻后，苍雷卫侍卫长孟河匆匆进门，满面风尘。
　　夏启大喜，忙问道：“查到什么了？”
　　孟河：“祝主持确实来自哀牢镇南塔村，由一个名叫巫央央的巫女抚养长大，二十一年来这是第一次离开南塔村超过两天时间，而巫央央一年前外出云游了，属下搜查了后土庙，未发现任何武学秘籍，村里的人也说不清楚祝主持是否武艺高强，但自从祁雨之后，村民都认为她法力高深。”
　　“巫央央？”夏启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来这是哪一号厉害人物。
　　孟河接着说道：“属下在南塔村暗访时，发现了沙院正的踪迹，她似乎正与南塔村的土地神斗法，根据吴巫司所言，那土地神多半便是后土庙的神侍。”
　　“沙溪？”夏启微微一愣便恍然，“听说祝云台杀了她的患鬼，她这是去找麻烦吗？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材！”
　　孟河：“可要去阻止沙院正？”
　　夏启沉吟片刻才答道：“不用，等祝云台出关再告知她便是，我倒是想看一看那个蠢材能逼出祝云台多少实力。”
　　“巫央央，能教出这样的弟子不应该是无名之辈，你再加派人手去查探。”
　　“是，王爷。”
　　……
　　中庭，慧空和太叔希月依然杵立不动，观者无不满面忧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出尘绝俗的美丽巫女，越发的备受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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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第30章 再世岳青青

　　黄昏时分，祝云台的房门打开，他正要出门伸个懒腰活动一下身体，却见吴巫司、曹琅、臧玉书等人都守在门外，全都满脸焦急的样子。
　　“祝主持，你还好吧？”曹琅最为率性，几步奔到云台身前问道。
　　“挺好。”祝云台笑了笑，估计她是在担心中毒的问题，看来慧空已经将情况向众人说明了呢，想到慧空，他隐约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便听臧玉书喝道：“还请祝主持快去化解慧空大师与太叔希月的争斗。”
　　“哦！”祝云台醒悟，便向中庭走去，一边说道：“傅院正和沙院正两人联手也足够拉开太叔希月了，怎么僵持到了现在？”
　　吴巫司无奈道：“沙院正有事外出，如今不在玉门郡。”
　　云台点点头，片刻后来到中庭，绕着争斗二人走了一圈，面露赞叹，随即一步步走近。
　　围观众人无不紧张，苍雷王夏启也来了，兴致勃勃的样子。
　　祝云台行至两人半丈之外，便觉气浪袭身，精神瞬间恍惚，竟觉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天空中金龙盘绕、佛陀诵经，地面上却枯骨遍野、群鬼哀嚎。
　　他立身于天地之间，如石缝中的含苞待放的红莲，自有清明。
　　骤然面对这样的诡异而震撼的世界，还能保持灵台清明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但云台还有闲暇观察这天地，没有恐惧，只有惊叹。
　　“思能果然神奇，我要怎么做才能捕捉到这种能量呢？”
　　耳边回响着佛颂和鬼唳，放目尽是纠缠厮杀的佛陀与巨鬼，祝云台发现地狱世界渐渐不支，而他的身体也感受到了一股热力，似乎地狱之中即将喷薄另一种力量。
　　他在后土庙第一眼接触到太叔希月时就对她身上的力量有所感应，隐约能猜到隐藏在地狱深处的是何种力量，也担心眼前局面不可收拾，只得先放下观察的心思，稳定心神，自幻境之中脱离。
　　远处众人见祝云台也仃立原地，久久不动，一时各有心思，便听臧玉书恼怒道：“她失败了！”
　　话音刚落，祝云台再次向前迈步。
　　夏启哈哈大笑道：“祝主持果然境界超然，破了心障，她的机会已有六七成。”
　　李圣杰抚着胡子微笑道：“大爱无惧。”
　　便见祝云台行至慧空与太叔希月身旁，衣裙微拂，他一手搭在太叔希月的肩膀上，纯净而活跃的太阴灵力渡入她的体内，霎时令气场失衡，鬼气滔天。
　　下一刻，祝云台止住灵力，左臂衣袖一拂，一股柔软真气将慧空和尚推出半丈。
　　慧空惊醒，脚下连退三步，看了一眼祝云台与太叔希月，神色颇为复杂。
　　太叔希月同样退后一步挣脱祝云台，冷哼一声。
　　一场殊死搏斗就此化解，看祝云台的样子，轻松得很。
　　“哈哈哈，祝主持用劲之巧妙更在孤的意料之上，这般修为和手段，我看岳钦天与你一般年纪时也不外如是了吧。”
　　夏启对祝云台的评价令人震惊，但无人反驳，无法反驳。
　　“岳钦天”指的是两百年前的巫门神话岳青青，因为她年轻游历天下时，曾到夏王朝担任过钦天监，故而人称岳钦天，后来这么称呼则是极高的赞誉，因为“钦”字有至高无上的意思。
　　一千多年以来巫门神话倒也有十几个，但武道、巫道均修行至神话境界的巫女，只有一个岳青青。
　　再世岳钦天啊！
　　由此可见夏启对祝云台的赞誉实在已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今天之后，祝云台必然名声大噪，又两颗江湖新星冉冉升起——另一颗是太叔希月。
　　祝云台淡然对夏启到了一声谬赞，便对慧空说道：“幸亏大师提供药物，郡主的邪毒可解，大师当属首功。”随即又转身对太叔希月说道：“稍后还需太叔巫司协助。”
　　众人闻言更是又惊又喜，李圣杰激动问道：“祝主持已经研制出解药了？”
　　祝云台：“大概。”
　　众人：“……”
　　臧玉书喝道：“你想让郡主试药？”
　　云台理所当然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说完便向西苑而去。
　　臧玉书还要喝话，忽然灵机一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某些医生其实巴不得别人给郡主试药呢，毒死了郡主他们也就解脱了，也不需要承担主要责任，倒霉的大概只是试药的医生和夏启。
　　太叔希月对慧空抱拳道：“和尚你确实厉害，今日是我输了，多谢赐教。”说完便先向荷花园而去。
　　慧空叹息，也随众人跟在祝云台身后。
　　云台回房收拾了药剂，背着箱子来到荷花园，郡主和小红等人都已经得知了消息，看向他的目光十分热切。
　　小红颤声问道：“祝主持有多少把握？”
　　云台：“七八成吧，初次试药，用量不大，还得看过效果再做判断。”
　　夏惜惜：“那便有劳主持了。”
　　祝云台请太叔希月做好准备提取郡主体内的邪气，这事虽然他和吴巫司、傅院正等人也能做到，但肯定不如太叔希月方便。
　　经过刚才的接触，他十分确定太叔希月拥有传言中的冥土体质，她的身体就是一个地狱世界，能饲养鬼怪，而她就是地狱的主宰，但又不仅仅是冥土体质，地狱之下还隐藏着一股灼热的力量，危险无比。
　　祝云台若要提取夏惜惜体内的邪气，也得小心翼翼以防被邪气所伤，但太叔希月本身就是个邪气集合体，她吸收邪气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郡主，打针后会有轻微的肌肉萎缩，也许还会有恶心的感觉，还请郡主忍耐。”云台自药箱里拿出装着药剂的注射器，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为郡主进行静脉注射。
　　药剂注射完毕，夏惜惜身上立即冒出了寒气，数息后又转为热气，一缕缕邪气随着虚汗渗透肌肤而出。
　　太叔希月一掌按在夏惜惜的小腹上，掌上自生一股诡异吸力，将混乱邪气引导了过去。
　　夏惜惜娇躯轻颤，连连痛哼，但自小接受的皇家礼仪令她咬牙忍受着蚁噬般的酸痛，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得满地打滚了。
　　云台很清楚，这种感觉不至于很痛，但绝对难受。
　　夏启、李圣杰等众人无不紧张万状。
　　足有顿饭功夫后，夏惜惜渐渐平静下来，汗湿香襟，面色苍白。
　　李圣杰连忙上前把脉，惊喜道：“郡主的脉象虽然虚弱，但顺滑了许多。”
　　在场众人无不惊叹，给郡主把过脉的都知道李太医的意思，脉象顺滑表示她体内的毒素被化解了许多，而虚弱多半是气血问题，慢慢进补便可调理回来。
　　慧空向祝云台合什一拜，赞道：“祝主持医术通神，贫僧万分佩服。”
　　屋内众人看向祝云台的眼神各种羡慕妒忌恨，曹琅吐气扬眉道：“我祝姐姐可不只是有些巧思而已，谁说巫女就不可以精通医术了？”
　　诸多名医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悻悻然不语。
　　祝云台欣慰道：“我只是在诸位前辈的研究结果上前进了一小步而已，若论医术，着实不如前辈们。”
　　夏启哈哈笑道：“祝主持不用太谦虚，孤收回方才的说话，其实，就算岳钦天再世也不如你了！”
　　云台黛眉微皱——这个王爷一直在为我造名，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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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第31章 南疆有巫女，可为太常

　　确认郡主的情况稳定之后，众人离开荷花园，李圣杰立即对祝云台抱拳问道：“还请祝主持为我等解惑。”
　　云台自医箱之中拿出一个琉璃小瓶子说道：“只要往瓶中加入罔象和产鬼的邪气，便是郡主所中的邪毒，名为天谴，据慧空大师言，此毒来自鬼岛出云鬼城。”
　　众人闻言，大多就下意识退后了半步，生怕自己中毒。
　　李太医小心接过瓶子摇了摇，见其中有些淡蓝色的液体晃动。
　　祝云台：“诸位前辈推断的八项毒素基本正确，只有其中的黑荚果毒素错了，其实是东海之滨的绿珠果毒素，另外，前辈们没能发现第九项毒素，那是鬼岛特产七味子和狗膝混合所生成的红色杆状菌，这九项毒素加两项邪气按固定比例混合即为天谴，郡主中毒不深，每逢雷雨天，空气中的稀有元素先与邪气反应从而诱发毒素之间的吸热反应，所以郡主会发冷，但部分反应是可逆的，雷雨过去后，毒素又发生放热反应，导致郡主发热。若是中毒太深，只吸热反应时就会令人严重脱水，浑身被冻焦，外形看起来就像被天雷劈了一样，天谴这个名字多半便是因此而来。”
　　众人虽然对“红色杆状菌”和“吸热反应”不甚明了，但大概意思还是听懂了，祝云台说得有理有据，他们也愿意相信。
　　臧玉书急道：“你如何得知毒素比例和作用顺序？”
　　祝云台：“猜的。”说完收拾药箱回房去。
　　众人无不莞尔，都知道这巫女胡说八道，但那是人家的学问，这么贸然打听实在不太礼貌。
　　云台回到厢房，刚放下药箱便听王府侍卫长孟河前来求见，他说王府的密探发现沙溪去了南塔村，但王府不方便插手地方事务，所以特意来告知祝云台，请他小心提防云云。
　　孟河离开后，云台自背箱暗格之中拿出一个小瓶子，见瓶中的红色小蛆虫和纸片都在，便放下心来。
　　那米粒大小的红色小蛆是南疆颇为流行的“连心蛊”中的公虫，南疆有些女子自小便会饲养一对连心蛊，遇到意中人时便将公虫种在意中人身上，将母虫种在自己身上，是否心心相印云台不得而知，但能同生共死，无论公虫还是母虫死亡，另一只必然自 焚而亡。
　　云台却将连心虫当成一种传讯工具，去镇上收购了几对，平时养在玻璃瓶里，隔几天喂点小虫子或者药物就行，如果疫小牛那边遇险，杀死母虫，云台手上的公虫则自 焚而亡，便是险讯。
　　“沙溪，就算还有一个大成患鬼，也不是小牛的对手了，但小牛心思单纯，我还是快些回去才好。”
　　云台主意刚定，又闻慧空和尚在门外求见，忙请他进门说道：“正要找大师，我庙中生变，不能久留，我这就将天谴的配方和解药一并写给大师，郡主的后续治疗便请大师和李太医代劳了。”说完便走到书桌后磨墨书写起来。
　　慧空面色讶异，“实不相瞒，贫僧正是为了解药而来，有此解药，贫僧再渡鬼岛时便多几分把握，对弘扬佛法大有助益，祝主持愿赠与解药配方，功德无量，贫僧拜谢。”说完合什鞠躬，才接着说道：“但郡主之症，万望祝主持继续治疗，贫僧愿意代为处理庙中事故。”
　　云台微笑道：“巫院的院正似乎去我庙里捣乱了，我要去杀了她，大师愿意代劳吗？”
　　“……”慧空十分无语，这巫女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一开口就是“杀了院正”这种大事？说时还一脸笑意……
　　祝云台笔下不停，接着说道：“大师愿意我也是信不过你的，你是和尚，我庙里的神侍却是个调皮的小鬼，你若一时爱心泛滥，将我家小鬼超度了去，我还得去杀了你，这就不太和谐了。”
　　慧空：“……”
　　惹不起惹不起。
　　祝云台虽然说得轻飘飘的，但慧空无比确信“她”真的会那么做。
　　这巫女心志超凡，绝不是听几篇佛经就会改变主意的人。
　　门外却响起太叔希月沙哑的声音，“那可信得过我？”
　　祝云台顿笔，抬头便见太叔希月走了进来，她凛然说道：“我去帮你杀了沙溪，算是还了今日的人情，如何？”
　　“也好。”祝云台将桌面的童小山封印卡掷给太叔希月，说道：“你和我家小鬼见过面，再有此卡片为证，她会相信你。”
　　太叔希月转身便走。
　　云台继续书写，片刻后将纸张交给慧空，说道：“这便是天谴的配方和解药。”
　　“谢祝主持成全。”和尚合什拜道。
　　此时荷花园之中，夏惜惜稍微恢复了些精神，却见皇叔夏启站在窗前看着夜色，颇为奇怪地唤了一声。
　　夏启走到床前，关怀问道：“惜惜感觉如何？”
　　“轻松了不少，多谢皇叔关心。”
　　夏启面露不悦，“你我叔侄，有什么好谢的？孤与英弟自小脾气相投，感情最好，见你受苦，孤也深感愧对英弟啊。”
　　夏惜惜静静看着自家叔叔。
　　夏启老脸一红，迅速转移话题道：“你觉得祝主持此人如何？”
　　夏惜惜赞赏道：“她能祁雨，说明心有大爱，杀了黎巫司还孤身前来王府，有担当，医术高超连李太医都自愧不如，为人谦逊有礼，实在是世间少有的奇才。”
　　夏启微笑点头，“我想向朝廷举荐她去太常寺任职。”
　　太常寺是夏王朝处理江湖门派和宗教事务的最高行政机构，太常寺卿是最高长官，一百多年来都由出自天师道的国师兼任，也负责配合礼部主持王朝的祭祀事宜。
　　夏惜惜觉得皇叔这提议有些突然，微愕道：“这是祝主持的意思吗？”
　　夏启：“祝主持如何想孤还不得而知，但正如惜惜你说的，她通神鬼，能祁雨，医术高超，如此人才留在南塔村那小地方着实太可惜了啊，孤听闻太皇太后的身体也不是很好，若祝主持在京中任职，你回京后也可以带她去看望太皇太后，岂不是两全其美？”
　　夏惜惜有些意动，犹豫着问道：“皇叔要我做些什么？”
　　夏启：“你给宫中写信时多称赞祝主持几句，稍微暗示这个意思便可，孤和张知府联名上一道奏疏向皇兄举荐祝主持。”
　　夏惜惜答应了，夏启便离开荷花园，遥望着禹京方向冷笑道：“张子陵，这是孤回敬你的，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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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第32章 王爷求剑，巫女求道

　　八月初三，天清气爽，祝云台早上与李太医一同给汝阳郡主复诊，郡主的药物反应不似昨天那么激烈，很快便恢复过来，却留了祝云台说话。
　　待小绿端上香茶和茶点后，夏惜惜才说道：“我想请祝主持去京中任职，太医院、太常寺都是很合适的，主持意下如何？”
　　云台微感意外，十分干脆地说道：“我拒绝。”
　　夏惜惜不以为忤，微笑道：“你可以考虑嘛，反正我去信宫中，向皇祖母暗示了此事，可能不久之后便会有朝廷征辟的诏书来请你，那时你若还是不愿意，回绝了便是。”
　　“朝廷不会降罪吗？”
　　“当然不会，十年前朝廷征辟明圣书院的孙宗师为吏部尚书，下了八道诏书孙宗师才答应呢。当然，朝廷也要面子，一般而言，征辟一两次不成也便作罢了，只是孙宗师确实值得朝廷的脸面。”
　　云台释然，“明白了，多谢郡主心意。”
　　夏惜惜微叹道：“见过了主持这般高洁而风趣的人，便觉得禹京也少了一分颜色，若以后不能时常看见主持，殊为遗憾。”
　　祝云台：“郡主言重了。”面对热情的女孩子，他总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夏惜惜不再劝说，改变话题道：“主持答应我的故事文稿呢？”
　　云台颇觉为难，“我读的书少，写了恐怕郡主不给刊登，刊登了恐怕坠了郡主的名声，还是不写的好。”
　　夏惜惜佯怒道：“主持要食言而肥吗？”
　　“好吧，我回去再想一想，不过我庙里发生了些事情，只是因为需要观察郡主的药物反应才没有立即回去，但最多两天后，我便回去庙里，文稿只得写好后再差人送来了。”
　　“庙里的事情十分紧要吗？”
　　“太叔巫司已先行一步代为处理，但没有消息传来之前，代表事情还在僵持吧。”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郡主脸现疲惫，祝云台便告退了。
　　他有点郁闷，来给人看病还得给病人写小说，做个好医生真难，回到房里见令狐初八大模大样地躺在摇椅里吃香蕉，对于写什么故事倒是有个大胆的想法。
　　这时李太医和慧空和尚联袂而来，三人讨论医学，直说了大半天，云台也获益良多。
　　祝云台对药物的认识十分深刻，但对脉象和经络的理解远远不如李圣杰，而慧空和尚的五行生克理论也别出机杼，彼此都颇为钦佩，
　　李圣杰也邀请云台到禹京太医院任职，当然也被拒绝了。
　　接下来的两天，郡主的治疗反应越趋轻微，代表体内毒素已经十去其九，也没有出现不良反应，祝云台放下心来，同样将天谴的配方和解药交给李圣杰后便向郡主辞行。
　　随后回房收拾了背箱，正要去向夏启辞行，才走到中庭，便见夏启持剑而立，肃然说道：“祝主持，你初来时便问孤想不想学你的剑法，孤当日回答了你，自然是想的，孤一生求剑，就算是三岁孩童，只要能教孤剑法，孤也待他如上宾，但主持当日的话实在太过艰涩，孤参悟不了，特来请主持指点。”
　　倒是个不耻下问的好学汉子，云台想道。
　　他拍了拍背上的箱子，令狐初八便蹿了出来。
　　云台对那好学大汉说道：“请王爷用剑。”
　　夏启嘿然一声，身形如雷霆暴蹿，一剑向祝云台斩下。
　　磬——
　　刺耳剑鸣回荡四方，淡淡的青辉压至祝云台额头，将他发际线上的细绒吹向两边。
　　高洁优雅的男巫此刻有爆粗口的冲动——特么的这些人真的不怕手滑的吗？马勒戈壁！
　　夏启收剑后退两步，哈哈笑道：“主持果然境界超凡。”
　　云台：“……”
　　夏启又抱剑道：“请主持指点。”
　　令狐初八笑嘻嘻道：“看在大个子吓唬某人的份上，本座便赠他几句，他的剑势初具雏形，应该还处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你便跟告诉他，无厚入有间，以我之锋击敌之罅，既持枢破罅，他的剑道其实重势，剑势可以徧狭入大道，以庶民逞英雄为剑道始，以诸侯争王之势为剑道中，然大道无形大音稀声，遂以藏剑乃至无剑为王道剑势，即庶民之剑，诸侯之剑，王者之剑，这是他的剑道。”
　　云台颇有深意地看了八爷一眼，才将他的说话转述，“我身边有个剑道淫鬼，他说……”
　　“剑道……淫鬼？”夏启起初有些愕然，但随后听得神色振奋，眼中光彩夺目。
　　“剑势，剑势……庶民之剑，诸侯之剑，王者之剑，庶民逞英雄为剑道始，藏剑乃至于无剑，妙啊，妙啊！”夏启击掌赞叹，回过神时却不见了祝云台，询问侍卫才知道人已经走了。
　　夏启忽然有些后悔，舍不得将这个巫女推去禹京，但和张知府等人的联名荐书昨日已经送出。
　　他叫来孟河，吩咐他立即带人点送百两黄金和十匹绸缎追上祝云台，务必沿途照料“她”回到南塔村。
　　云台出了王府后，叫了一辆马车出城，没走多远却听见曹琅的呼唤声，忙令车夫停下，掀起帘子，果然见曹琅背着个包袱骑马来到车厢旁，她跳下马恳求道：“请祝主持收我为徒！”
　　云台：“我已经让郡主给你报功，赏赐很快就会到达，说不定会直接封你做个巫司，这样不好吗？”
　　曹琅噘嘴道：“我不要做巫司，我只要做受人尊敬的巫女。”
　　“两者并无冲突。”
　　“但巫院里的风气很不好，而且院里只有我是共工一脉，吴巫司也说教不了我，让我来寻你。”
　　祝云台沉吟数息才道：“你可以跟我回去，我尽量指点你修行，但你不要叫我师傅，叫老师。”
　　曹琅疑惑道：“有什么区别吗？”
　　“个人喜好。”
　　“是，老师！”
　　半个时辰后，孟河和三个苍雷卫带着王爷的赏赐追了上来。
　　对于赏赐，云台多多笑纳。
　　一行人旁晚时分到了白阳县，在城中的白阳客栈投宿，祝云台叫小二做了素菜端到房里。
　　因为关系的变化，曹琅大半天来在祝云台面前显得有些拘谨，但此时总算适应了气氛，见了饭菜便狼吞虎咽起来。
　　祝云台吃了一口菘菜后却微微皱眉，但不动声色，也慢吞细嚼地吃了一些。
　　夜深人静时，客栈外传来幽咽的乐声，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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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第33章 送死

　　祝云台推开窗户，见一个略微佝偻的人影立身于斜对面的屋脊上，手中捏着一张奇异的草叶吹出呜呜咽咽的乐声。
　　那是蛊医万嘉福。
　　云台目光扫视，见僻静的街道上爬满了蜈蚣、蜘蛛、毒蛇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小虫子，它们正向着窗口涌动而来。
　　他抓住窗楹往外一个后空翻，飘然落在客栈屋顶上，又见头顶满是飞虫与飞萤，发出吵耳的嗡嗡声，或荧光闪烁。
　　毒虫大军，布下了天罗地网。
　　万嘉福放下嘴边的叶子，阴笑道：“祝主持，可知老朽为何要为难你？”
　　云台：“与沙溪有关？”
　　万嘉福几天前偷入他的房间，却没偷走任何财物，他不知道显微镜的神奇，也不知道童小山封印卡的价值，没看上别的东西倒也正常，但祝云台得知沙溪去了南塔村后便有了联想，感觉这老怪物是去他房里查探虚实的，多半是想找出他的鬼幡。
　　但云台没有鬼幡。
　　万嘉福怪笑两声，戏虐道：“丫头确实冰雪聪明，那你再猜一猜，老朽为何不急着动手了？”
　　祝云台以手抚额，无奈道：“老先生，我好心告诉你，你再不动手可就没机会了。”
　　“哈哈哈……”万嘉福仰天大笑，嚣张道：“地上爬的，天上飞全都是老朽的宝贝虫儿，就算你会飞天遁地，也休想逃出老朽的掌心。”
　　云台：“那你告诉我吧，为什么不急着动手？”
　　万嘉福：“只要你交出南塔村那个小疫鬼的灵魂印记，老朽可以饶你这一次。”
　　“你果然是在帮沙溪，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万嘉福忽然惆怅起来，轻叹一口气才说道：“我爱她，爱了她四十年，可也被她拒绝了四十年。”
　　祝云台：“你现在想她吗？”
　　“想。”万嘉福气息一滞，随即怒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先给你插个沸莱格。”
　　万嘉福不耐烦道：“不要再胡言乱语，交出灵魂印记，否则死无全尸！”
　　云台微微一蹬，向万嘉福疾扑而去。
　　“愚蠢！”万嘉福怒哼，身形疾退，将叶子凑到嘴边一吹，空中飞萤自四面八方射向祝云台。
　　“那就去死吧！”万嘉福暴怒想道，却见飞萤扑至祝云台身周三寸便全都顿住，似乎撞在一面无形之墙上。
　　“气甲……”万嘉福骇然，“不，你应该中毒……”
　　云台无视他的震惊与疑惑，落在屋脊上再一点脚尖，身如炮弹射出，一拳击向万嘉福面门。
　　万嘉福仓皇格挡，闷哼一声，袖子里却射出一缕青芒。
　　叮！
　　青芒击在气甲之上，竟发出金属撞击声，祝云台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条筷子粗细的青色小蛇。
　　他两指闪电一夹，却夹空了，那小蛇速度奇快，撞上气甲的瞬间尾巴也抽在气甲上，借力一弹，便要激射开去，云台却化指为抓，蜂窝气甲延伸而出，如同一张大网将小蛇笼罩在内。
　　万嘉福转身欲逃，云台右脚一踢，一枚瓦片飞射而去，刹那穿过万嘉福的咽喉，他的身形骤然一顿，随即滚落在街道上，眨眼间便被他召唤来的毒虫啃噬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没剩下。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万嘉福天资平平，加上数十年来精研蛊道，武学修为自然高明不到哪里去，蛊阵既奈何不了祝云台便宣告了失败，却连逃也逃不了。
　　祝云台两指捏住青色小蛇，转身便见孟河和曹琅等人举着火把冲出客栈，正战战兢兢地驱赶着天地间的毒虫。
　　云台自腰带里摸出一小包药粉，将其迎风撒开，毒虫立即四散。
　　他飘然落在街道上，曹琅立即兴奋问道：“老师，你怎么知道那老毒物在此埋伏？”
　　祝云台：“我并不知道来者是谁，但晚饭的饭菜里有毒是比较明显的事情。”
　　曹琅惊慌失措道：“有毒？那我……我……”
　　祝云台抛给她一个小瓷瓶，“这是天心牛黄解毒丹，大部分的毒都能解。”
　　曹琅顿时笑了，“差点忘了老师是神医，嘻嘻。”
　　孟河好奇道：“祝主持是怎么发现饭菜里有毒的？”
　　“有异味。”云台说完便回房去了，曹琅、孟河等人面面相觑——我咋没觉得有什么异味呢？
　　令狐初八从窗户里探出身子来，看了看对面狼藉的屋顶，感慨道：“下毒果然是行不通的啊。”
　　就在万嘉福身死时，西北数百里外的莽莽丛林里，衣衫褴褛的沙溪仰天咆哮，声音尖锐而凄厉。
　　她的右臂已然消失，身上多处伤口化脓，形貌凄惨而污秽，双目之中恨意滔天。
　　她最近很倒霉，本想趁祝云台留在玉门郡的时间里来捉了“她”的神侍，为此伪装成过路的巫女去了南塔村，还在后土庙里落脚，当天便见到了吴巫司说的那个身穿金甲的疫鬼。
　　那孩子着实可爱啊，而且法力精深、武艺高强，比她以前养的丑陋患鬼可爱太多了，于是利诱之。
　　沙溪拿出了很多鬼怪们钟爱的香料，金栗香、清妙香、白龙涎香等，全都是其中的极品，价值千金，寻常鬼怪闻一闻就会飘飘 欲仙的，但那小疫鬼不屑一顾，反而在她的土地神神龛里拿出了一瓶香水，说道：“我这个比你那些香一百倍。”
　　沙溪凑近闻了闻，也觉得那香水芬芳怡人，但人与鬼怪对香气的接触程度不同，她体会不了那香水究竟具有何等的诱惑，问道：“你的香水有何特别，竟比得上我的极品白龙涎香？”
　　小牛眉飞色舞道：“我这香水名唤王境泽真香，猪猪说是为了纪念一个叫王境泽的人所创，香液萃取自返魂香、沉光香、龙文香、升宵灵香等十几种珍贵香料，再以清明时节的坟头香草露水调和而成，一年只能制作两瓶，是鬼香极品中的极品，就连巫婆婆那样强大的人，离开前都偷偷拿走了三瓶，你说厉害不厉害？”
　　沙溪暗暗心惊，却道：“我不信。”
　　小牛恼怒，“不信你叫只鬼来试一试，不过我提醒你，这真香浓烈无比，不是一般小鬼受得起的，仔细你的鬼被香得魂飞魄散。”
　　于是沙溪自鬼幡中拘了一个水鬼出来，叫它去闻那王境泽真香，结果水鬼浑身一激灵，发出一声舒服之极的呻吟，便在无限陶醉中魂飞魄散了。
　　疫小牛收起香水，洋洋自得。
　　沙溪震惊不已，见香料诱惑失败，又说她庙里有许多俊俏的男鬼，邀请小牛去她庙里做客。
　　小牛嘿笑道：“俊俏？有我家猪猪俊俏吗？”
　　沙溪疑惑道：“猪猪也是个男鬼么？”
　　小牛狡黠道：“不告诉你。”
　　沙溪利诱不成，听小牛说爱喝酒，于是去村里高价买了十几斤陈米酿，布置好符阵后再请小牛喝酒，小牛却对那些陈年米酒兴趣泛泛，还说沙溪小气，请鬼喝酒连宫藏琼浆都舍不得云云。
　　沙溪那个气啊，宫藏琼浆那是夏王朝的贡品御酒啊，有钱也买不到的，这小鬼怎么那么难服侍？
　　但小牛见了一桌子的鸡鸭鱼肉，吃了一半后来了兴致，鬼鬼祟祟地去竹棚里拿出了自己私藏的竹筒酒，炫耀似的分了沙溪半碗。
　　沙溪喝了那竹筒酒立即明白了这小鬼过的是怎么穷奢极侈的鬼生活，更是恨透了祝云台。
　　她想不明白一个乡下小巫女为何会有这样的财力物力供养小鬼，本来她还打算将小疫鬼骗回去后也好生照料，不使她坠入恶道从而破坏了形象，但此时意识到无论如何也照料不好这小鬼的了，因为她“太穷”。
　　于是趁小牛没有防备时悍然出手，便要将其拘进鬼幡之中，不料她身上的金甲生出一股抗力，致使沙溪功亏一篑。
　　疫小牛惊醒，拿起鱼叉就要打杀了眼前的老巫婆，但老巫婆祭起符阵陷阱，等小牛破阵而出时，老巫婆已经逃了。
　　沙溪断定小牛的灵魂印记在祝云台身上，便派了一个厉鬼去通知万嘉福，她担心疫小牛走脱，便在南塔村周围广布陷阱，与疫小牛斗法。
　　小鬼虽然道行高深，但心思单纯，多次中计，双方互有胜负，不料三天前来了个太叔希月，疫小牛本以为她是沙溪的帮手，见面不由分说便打了一架，直到见了童小山的封印卡才罢手。
　　此时童小山自封印卡里蹿出来，太叔希月也不由得微微发愣，才知祝云台也并非完全信任她，眼前两小鬼联手，她也未必占得了便宜。
　　小牛招呼小山去助拳，两小鬼撵得沙溪满山逃窜狼狈不堪，太叔希月冷不丁一刀斩下，卸去了沙溪的右臂，追杀之时误中陷阱才被她逃脱。
　　沙溪的鬼幡被毁，内外受创，尤其中了疫小牛的疫毒，命在旦夕，唯一的寄望便是万嘉福杀了祝云台，那样她还能有些生机。
　　但随身携带的连心蛊忽然自 焚而亡。
　　万嘉福死了。
　　沙溪愤恨滔天，在荒废的巫神庙中以鲜血画出了禁忌的召唤符阵。
　　“祝融巫女沙溪在此献上七大恨，恭请祖宗降临……”
　　山中狂风大作，一片血云浮现于高空，遮蔽了新月。
　　正在赶路的祝云台忽有所感，勒住胯下白马，皱眉看向西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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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第34章 荒山古庙

　　“哇，老总你看，月亮变红了。”孟初雪满脸惊讶地看向天空。
　　吕忠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深深皱眉道：“邪气笼月，有邪祟出世，而且一定很厉害，小心戒备。”
　　孟初雪大惊，丢掉又干又硬的馒头，看向身后那牵着马要死不活的威震天，怒道：“如果我们死了，那就是师兄害的，拖拖拉拉的，害我们错过了入城的时间，得赶夜路。”
　　似乎是为了附和孟初雪的话，远处传来几声怪叫，不知是妖怪还是野兽。
　　吕忠全吸一口烟，无奈道：“谁让你告诉他那个巫女是男子呢？小年轻失恋总是要将难过表现给大家看一看的，由他去吧。”
　　威震天抬头怒道：“祝主持才不是男子！”
　　孟初雪冷哼，“那你别拖延时间啊，咱们赶快去问清楚啊！”
　　威震天：“我……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
　　孟初雪“嘁”一声表示鄙夷。
　　吕忠全忽然轻咦一声，前方竟有微弱烛光。
　　三人走近一些，发现是一个颇为残破的巫神庙，庙前一块大石头，爬着些藤蔓，上面三个血色大字依稀可见，是“后土庙”。
　　门前走廊上挂着两个红灯笼，在风中摇曳。
　　“后土庙啊，好有亲切感，正好可以休息一下。”威震天微喜，牵着马便要去敲门，却被吕忠全拉住，他肃然说道：“大当家，咱们行镖的，宁睡荒坟不宿古庙，你怎么忘了？”
　　威震天左右看了看，说道：“这里看起来是旧了点，但门上还点着灯笼呢，说明不是古庙，应该还有主持的，南疆这地方，守在深山里独自修行的巫女也不少啊，老总莫要太敏感了。”
　　忽然山风呼啸，空中响起一声闷雷，乌云迅速聚拢起来，便要下雨的样子。
　　孟初雪一溜烟跑到门前，拿出柳叶水说道：“上次师兄买的柳叶水还剩一半，咱们又是身负真气的武师，确实不用太担心，老总你看，要下雨了，无法赶路啦。”
　　吕忠全看了看天色，新月已经被乌云遮蔽起来，山里漆黑一片，本就不适宜赶路了，如果再下雨，情况确实会很糟糕，只好同意孟初雪敲门。
　　威震天的话也没错，南疆大山里确实是有些隐世巫女在独自修行的。
　　片刻后，大雨倾盆而下，神庙的斑驳大门也吱呀一声打开，门后一个巫女提着灯笼问道：“你们是谁？”
　　那巫女身材高挑，一身白衣，秀发垂肩，在烛光映照下可见面貌姣好，肌肤白皙，着实是个罕见的秀丽女子。
　　吕忠全和威震天都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孟初雪抱拳道：“我们是过路的镖师，要到哀牢镇去，但外面山雨骤急，难以行路，我们想在庙里歇息，天亮便走，还请主持行个方便。”
　　巫女提着灯笼依次往三人一马的脸上照了照，最后停在威震天面前，半响才说道：“公子，你这几天可有觉得身体不舒服？”
　　三人都是微微一愣，威震天忙说道：“主持如何……难……难道我中邪了？”
　　巫女平静道：“你背着个负尸。”
　　威震天浑身一僵，汗如雨下。
　　孟初雪连忙往双眼抹了柳叶水，定睛一看，果然见威震天背上趴着一个形貌枯槁的老婆婆，她正朝巫女咆哮，满嘴鲨鱼牙，似乎是在警告巫女莫坏了它的好事。
　　“妈耶！”孟初雪被吓得往后一蹦两丈远，手握剑柄。
　　威震天更是骇然，面色煞白。
　　负尸，就是喜欢趴在人背上吸人精气的鬼怪，经常佯装成老婆婆老爷爷在路边坑骗过路的好心人，要人背它们回家，等人将它背起来，也就被缠上了。
　　“我看看。”吕忠全一手夺过孟初雪手里的柳叶水，也开了鬼眼，吓得哆嗦一下，啧啧称奇道：“原来负尸长这样。”
　　“……”威震天颤抖不已。
　　巫女挥一挥手中的灯笼，那凶神恶煞的负尸便被打落在地，忽然化作一具白骨，猛然向巫女扑去。
　　“叱！”巫女剑指一划，土色灵光闪过，将负尸切成两半而消散。
　　“进来吧。”她径直转身，拿起门边的油纸伞走向主殿木屋，三个镖师连忙跟上。
　　吕忠全将老黄马牵到一个茅草屋里栓起来，到了主屋后见巫女已经将威震天和孟初雪带到二楼的一个通铺客房里，点了一盏油灯。
　　屋内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客房的木板床也蒙着一层灰，窗户上横七竖八钉着几块木板，风雨灌入，凉嗖嗖的，令油灯的豆火左右摇摆。
　　“荒山小庙，极少有客人，平时便疏于打扫，你们自便吧。”巫女说完便提着灯笼离开了。
　　威震天惊魂甫定，嚷嚷道：“不是说武师有真气护体，不会被鬼怪缠身的吗？为什么负尸能缠上我？”
　　老总沉吟道：“负尸吸食精气是个相对缓慢的过程，也许正是因此才没有引起真气的强烈对抗，所以你觉察不到。”
　　孟初雪离威震天远远的，略带歉意地说：“原来你真的身体不舒服啊，我还以为是借口呢。”
　　“是……”威震天差点就说是借口啊，好歹忍住了，又疑惑道：“我这几天没有背过老婆婆啊！”
　　“可能这个负尸比较聪明。”老总边说边拿抹布擦洗木板床。
　　威震天闻言也不再纠结了，感慨道：“幸亏遇到巫女了啊。”
　　老总擦干净床板，三人便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窗外风雨依旧，闷雷阵阵。
　　威震天忽感芳香扑鼻，脸上有点痒，睁眼一看，见一面白纱巾贴在脸上，面前依稀站着一个窈窕身影。
　　他伸手拿下纱巾，赫见白衫红裙的祝云台仃立在前——她是那么的美丽优雅，浑身散发着神圣而柔和的光辉。
　　她伸出右手，轻笑道：“公子，随我来。”
　　威震天心神激荡，将右手搭在她的手掌上，但觉其肌肤滑腻，心里更是荡漾。
　　他随着巫女一步步下楼，来到后土神像前，见香案上点着两支红蜡烛，桌面一个大大的剪纸“囍”字。
　　巫女的美眸里流露一丝渴望，轻启朱唇道：“公子，我们成亲可好？”
　　威震天浑身剧颤。
　　幸福来得太突然，脑袋越发的昏沉起来。
　　“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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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第35章 祖宗的执念是嫁人

　　“一拜天地。”
　　“二拜神鬼。”
　　巫女与威震天牵着手，笑意盈盈地轻唤着，满脸幸福模样。
　　轰隆——
　　屋外雷雨滂沱，雷光照亮地堂。
　　香案上的红烛顽强地在风中燃烧着，像两个卖力扭动腰肢的西漠舞娘。
　　巫女正要低唤夫妻对拜，忽闻一尖锐声音喝道：“不，我不同意！”
　　雨幕中飘出一缕残魂，是面目狰狞的沙溪，她对巫女喝道：“姑婆，你不能跟着他，你要为我报仇的！”
　　巫女猛然扭头，目中凶光一闪，忽然一声咆哮，白骨幻影向沙溪笼罩而去，便要一口吃掉她的模样。
　　“姑婆……”沙溪骇然，退至雨幕里。
　　巫女冷哼道：“要报仇你自己去，我就要嫁人，我要谈恋爱，谁敢阻我便杀了谁！”
　　沙溪欲哭无泪，惨嚎道：“姑婆你不能这样，我以鲜血命魂铸成七大恨才唤醒沉睡的你，又以禁忌符阵解开你的封印，我如今只剩一缕残魂，三天后便要灰飞烟灭，只是为了亲眼目睹祝云台惨死在我面前，姑婆，你不能随便跟人走，不能这样对我啊……”
　　沙溪也没想到家传镇魂铃里封印的祖宗居然是几十年前的姑婆，她原本以为是哪个远祖呢。
　　锦丰寨沙家三百多年来都是寨中的巫女之家，世世代代都只生一男一女，男子负责传宗接代，女子则修习巫文、巫术，然后继承寨中的巫神庙，在南疆南部颇有名气。
　　十六年前，沙溪的姑姑临死前将家传镇魂铃交给她，说其中封印着一个堕落为鬼的祖先巫女，若以七大恨召唤她，可使她为你报仇雪恨，但这位祖先生前为沙家异数，性情乖张，不是遇到家族存亡的危机，万勿召唤。
　　当时沙溪就想：“这有什么用，施展完七大恨我自己也死了啊，傻子才召唤她。”
　　如今方知姑姑最后那句话的含义——如果你无法守护沙家，那就牺牲自己，让这位异数祖先出来应付危机。
　　这个姑婆……完全没有帮她报仇的意思，居然忙着嫁人。
　　而且是随便捡了一个男的就要出嫁。
　　沙溪的内心是崩溃的……
　　那边鬼姑婆完全无视沙溪的哀嚎，与男子夫妻对拜完毕，喜滋滋的模样，伸手在面前画了个阴阳同心结，对威震天柔声道：“相公，我们在同心结上签名画押，今生今世便不会再分开了。”说完指尖闪烁红芒，在悬浮的同心结上签下“沙琪玛”三字，又按了手指印。
　　沙溪又怒又急，咆哮道：“姑婆！你要先给我报仇啊姑婆，我只有三天时间了啊啊啊啊……”
　　巫女衣袖一拂，沙溪残魂被一股狂风扫上天空。
　　霹雳——
　　一道雷霆落下，正中沙溪，她愕然一颤，便灰飞烟灭了。
　　巫女扭头看了看，有点意外，嘀咕：“这可不关我的事呀。”随即又美滋滋地看着威震天。
　　威震天目光呆滞，傻笑着抬起手来，便要咬破指尖签名画押。
　　轰隆，电光再闪，偏殿里忽来一道劲风将阴阳同心结切成两半。
　　巫女目光骤寒，冷冰冰看向偏殿，见孟初雪在飘扬的布幔之下杵剑喘气，但她目光坚定，不无得意道：“我……我的剑……开过光，呼，呼……”
　　“找死！”巫女历喝，右掌凌空一拍，一个巨大的黑色鬼爪向孟初雪罩下。
　　噗——
　　吕老总自布幔之后闪身出来，张口一喷，一股淡黄色水雾迎上鬼爪，竟刹那间将鬼爪燃烧殆尽。
　　“童子尿……”巫女大感意外，又见那老头将手中的葫芦往嘴里灌，顿感恶心不已，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吕老总得机，鼓着双腮扑向巫女，逼得巫女一退再退。
　　孟初雪连忙跟上，一脚将威震天踹进大雨里，喝道：“醒醒，祝主持是男的！”
　　威震天浑身一激灵，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孟初雪扯着往外跑。
　　“相公……”巫女微急，伸手去捉威震天，但吕老总仰天狂喷，童子尿无差别攻击，她连忙将手缩回来。
　　这陈年童子尿实在太辣了……
　　孟初雪拖着懵逼的威震天夺门而去，吕老总又灌了一口童子尿杵着，像只炸毛的猫一样弓着身体，誓要封锁女鬼的样子。
　　这童子尿喷雾大法到了雨里便会失去威力，所以他不敢走。
　　“老头，你怎么这么恶心！”巫女抓狂不已。
　　老头似要反驳，一张嘴却漏了尿，连忙又闭嘴，可用力过大，竟将一口黄尿“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巫女：“……”
　　吕老总浑身剧颤，来不及犯恶心，定定看着女鬼。
　　女鬼扬手要拍，他立即转身狂奔而去，口中惨叫：“救命啊，有鬼啊啊啊啊……”
　　“……”女鬼只是撩了一下头发，嫣然一笑，也不去追，自语道：“相公，你跑不了的。”
　　孟初雪三人冒着大雨一口气奔出十数里，雨水渐小，天边微微放白时，才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的罗盘还在庙里呢。”威震天喘着粗气问道。
　　孟初雪骂道：“那个巫女是鬼，她骗婚呢，你是不是看见祝主持了？还以为自己在和祝主持拜堂？”
　　威震天脸一红，弱弱道：“我……我以为是在做梦。”
　　原来吕老总在威震天说这几天没背过老婆婆时就警觉了，推断那负尸是巫女塞在威震天背上的，但他也看不出巫女是女鬼，只好决定静观其变，没多久，房里忽然飘来异香，吕老总便装作昏倒，实则往嘴里含了一颗薄荷丸，清醒着呢，那女鬼带威震天下楼后，他才掐醒三当家孟初雪，两人抹了柳叶水才蹑手蹑脚下楼，正看见巫女和威震天拜堂成亲，殊为惊异，本来没打算阻止，还暗道大当家走了狗屎运，吕老总羡慕得不行。
　　直到沙溪的残魂出现，他们才知道那巫女竟然是只鬼，吕老总还算镇定，去后堂撒了一泡童子尿……
　　“这女鬼生前是个巫女，多半是想嫁人想疯了。”吕老总看向威震天的目光还是很不服气，感觉女鬼就是疯了才会看上大当家而没看上他的。
　　威震天面色发白，倒也希望女鬼看上的是吕老总。
　　孟初雪恢复得比较快，不一会就催促道：“快走吧，咱们的盘缠和行李都没了，趁现在还有力气，快点赶到南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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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第36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云台大概在五更天时回到南塔村，疫小牛听见了马蹄声，飞到村口一声欢呼，然后一叉戳向云台的胸膛。
　　祝云台拂手荡开鱼叉，欣慰道：“都好吧，沙溪呢？”
　　小牛站在马头上，威风凛凛道：“好得很，那老巫婆身受重伤逃走了，不过肯定活不了几天的。”
　　云台点头，牵着马回到庙里，见太叔希月站在客楼走廊下，她依然笼罩在黑袍里，不知道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也不脱那黑袍。
　　小山童在楼上探了一头便躲起来了。
　　云台叫曹琅自己去客楼选一个房间，孟河等人将黄金和绸缎搬进主殿后堂后也去休息。
　　太叔希月却向祝云台辞行，“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便回龙门郡去了，就此告辞。”
　　云台不习惯抱拳礼貌，直愣愣道：“多谢援手，后会有期。”
　　此时天边才微微发白，太叔希月大步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路口。
　　云台回屋稍作收拾，让小牛将与沙溪斗法的经过说了一遍，时不时说道她两句，但说得不重，小家伙还是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对于几次中计差点被沙溪拘禁都毫不在意的样子。
　　云台倒也不想改变她的性格，因为鬼怪一旦阴沉起来，往往就很容易堕落，还是简单点好。
　　不过沙溪确实歹毒，还曾将厉鬼封印在香料里企图诱惑小牛吃鬼，一旦她吃了，也就吞下了别人的灵魂印记，便容易精神错乱甚至沦入恶鬼道，失去自我也便是另一种不得超生。
　　云台施展巫文驱除了小牛和山童身上的杂气，然后和小牛分头上山去将沙溪留下的符阵、陷阱都排除掉，日上三竿时才重新回到村里，村民们见了他都鼓舞鼓舞，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身心都安定下来。
　　云台和陶大山夫妇聊了几句便回庙，又蓬孟河等人告辞离开。
　　客楼澡堂里忽然传来曹琅的惊叫，祝云台立即醒悟过来，颇为懊恼地拍一下额头，便见八爷极度猥琐地自远处墙角溜上阁楼去了。
　　片刻后，头发湿漉漉的曹琅攥着衣服走出澡堂，恼羞不已地对云台说道：“老师，你这里的神侍是不是太放肆了啊？居然敢偷窥我洗澡，我好歹也是个巫女啊，要不要我帮老师你管理神侍？”
　　这态度已经相当不客气的了，换了别的师傅，估计得打她一顿。
　　云台淡然道：“可以的，以后你再看见他，随便教训，尽管往死里打。”
　　“这可是老师你说的哦。”曹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阁楼，又回澡堂继续洗澡去了。
　　云台上楼，沏了一壶高山茶品尝，喝舒服了才唤道：“八爷。”
　　八爷不为所动。
　　云台：“一，二……”抬手做捏印状，话音未落，八爷已经“咻”地一声出现在面前。
　　“我……那个，其实什么都没看到，真的……”八爷支支吾吾地说道，颇为惊惧的样子。
　　云台放下手，叹息道：“我发现婆婆真的对你太好了。”
　　令狐初八的脸色微微发白，“你什么意思，想……想虐待我吗？我平时也有看家的啊！”
　　云台摇头，“官府的囚犯还得发配去开山修路呢，你这囚犯只看家是不行的，这样吧，你以后负责写话本小说，至少得挣够你自己的生活费。”
　　八爷愕然，怪叫道：“你说什么？你让我令狐灭天去写小说？”
　　云台：“嗯哼。”
　　“嗯哼你个屁啊！不写！”八爷怒极，别过脸去，吭哧吭哧的。
　　祝云台定定看了他一会才道：“我先写一篇范文给你参考。”说完便起身走向书房。
　　“嘁，你还会写小说？”八爷冲云台的背影做个鬼脸，极度不屑。
　　祝云台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可恶的臭小子几乎只看工具书、只写实验记录，而且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玉门郡而已，这样的专业方向和阅历，能写小说？
　　死妖怪，自以为见了几个大人物就膨胀了啊！
　　八爷还想去嘲笑祝云台，也走进书房，果然见他咬着笔头眉头深锁的样子，于是在一边冷笑不止。
　　但片刻后，云台真的醮墨书写起来。
　　“装，继续装……”八爷抱着双臂冷眼旁观，看了好一会也不见云台搁笔，倒是有点好奇他到底在写什么鬼东西了，正要凑过去看，云台正好写完了一页，将其晾在书桌右上角。
　　八爷转身去瞄，见第一行写着四个大字——妻妾成群。
　　这显然就是题目了，他立即哈哈大笑起来，“喔哟哟哟，臭小子终于开窍了啊，这个不错哦，哈哈哈……”
　　笑了片刻也不见云台看他，有点无趣，于是继续往下看，神色渐渐古怪起来。
　　“四太太颂莲被抬进陈家花园时候是十九岁，她是傍晚时分由四个乡下轿夫抬进花园
　　西侧后门的，仆人们正在井边洗旧毛线，看见那顶轿子悄悄地从月亮门里挤进来，下来一个白衣黑裙的女学生。仆人们以为是在书院读书的大小姐回家了，迎上去一看不是，是一个满脸尘土疲惫不堪的女学生。”
　　“那一年颂莲留着齐耳的短发，用一条天蓝色的缎带箍住，她的脸是圆圆的，不施脂粉，但显得有点苍白。颂莲钻出轿子，站在草地上茫然环顾，黑裙下面横着一只藤条箱子。在秋日的阳光下颂莲的身影单薄纤细，散发出纸人一样呆板的气息。她抬起胳膊擦着脸上的汗，仆人们注意到她擦汗不是用手帕而是用衣袖，这一点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令狐初八正看完，云台抬头问道：“感觉如何？”
　　八爷嗤笑一声，“画面感不错，不过语言太直白太啰嗦了。”
　　云台不以为然，“古人写文章力求简洁是因为成本太高和垄断知识的野心，但现在造纸技术发展得不错，纸张越来越便宜，笔墨也不在话下，认字的江湖侠士也很多，书面表达会逐渐从力求简洁过渡到力求精确的，比如武功秘籍和各种行政报告。”
　　八爷双眼一亮，嘿笑道：“你看问题的角度总是与众不同。”
　　云台微笑，“这就是我的极限水平了，是对郡主的承诺，她爱用便用，不用我也没损失。”这极限水平还是抄的呢。
　　云台说完便继续低头书写，心里想道：“我引导这大魔头做一个文学斗士，应该对度化他有点帮助吧。”
　　这是他在王府时就诞生的大胆想法。
　　这世界的理学虽然不算是垄断性学派，但也是官学，社会影响极大，礼教森严至磨灭人性，某些大老爷们对女性的摧残尤其令人发指，云台不喜欢，自问也无力改变，但令狐初八若能凭借笔头宣泄心中的愤怒，也许是一件好事。
　　云台在王府看过几份《话本小说报》，发现当前的小说题材大多是历史演义、江湖传奇、才子佳人、恐怖鬼故事之类的现实主义故事，文字艰涩而干瘪，读起来感觉比较枯燥，没有发现批判文学的影子。
　　要引导令狐初八做批判文学的鼻祖，也不能一开始就明目张胆地写激烈的批判言论，那样不利于传播，得先从相对隐晦的讽刺小说着手。
　　苏童先生的《妻妾成群》是个很好的选择。
　　想想未来的某一天，这只黑衣淫鬼捧着书本、挺直腰杆、正气凛然地对人们喝道：“提高妇女自身素质，增强妇女维权意识，人人争当三八红旗手！”
　　似乎挺滑稽的……
　　不过，说不定能改掉他“淫”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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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第37章 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祝云台写了半天的小说，落日时倚在阳台的门楹上享受着微风，看着曹琅在楼下被抱腿狂魔追得哇哇大叫，感觉舒适又欢乐。
　　小山童被勒令在道场里学写字，首先就是写它自己的名字——童小山。
　　疫小牛估计还在神龛里睡觉，她晚上要去巡视领地，是个很称职的土地神。
　　令狐初八也在地狱塔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夕阳斜照在阳台上，一只归巢的鹧鸪落在栏杆上休息了片刻，然后振翅飞走。
　　古树微晃，竹林沙沙，风儿已经带着两分初秋的韵味。
　　云台这几天略微躁动的内心彻底平静下来。
　　微风里忽然带来一丝寒意，他稍微坐直，见楼下地堂上站着一个同样白衫红裙的巫女。
　　那是一只鬼，很好看的女鬼。
　　大熊猫和曹琅都没有觉察到她的存在，依然在嘻嘻哈哈地追逐。
　　女鬼轻轻将秀发撩到耳根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目光最终看向祝云台，微笑道：“你就是祝云台？”
　　云台静静看着她，答道：“是。”
　　女鬼点头，“我叫沙琪玛，五十年前是锦丰寨的巫女，大概是沙溪的姑婆。”
　　云台：“哦。”
　　这沙琪玛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女鬼：“沙溪让我帮她报仇。”
　　“她死了？”
　　“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曹琅这时才注意到祝云台的异状，连忙开了鬼眼，见了沙琪玛不由得神色剧变，蹬蹬蹬跑上阁楼说道：“老师，我听说沦落为鬼的巫女都是巫中异数，鬼中王者，很罕见的。”
　　云台点头，“我知道。”
　　曹琅说的沦落为鬼自然不是黎巫司那种残魂炼成的厉鬼，而是完全保留了自我的能量转化，血肉之躯和精神力量都完整化作鬼体，是巫门中的禁忌。
　　沙琪玛笑道：“小丫头，要说异数，你的老师才是真正的异数呢。”
　　曹琅警惕道：“什么意思？”
　　女鬼笑吟吟地看着祝云台，一字一顿说道：“我听说你是男儿身。”期待着在他脸上看出些惊慌来。
　　但祝云台平静如故。
　　曹琅怔了怔，随即捧腹大笑，捶打着地板说道：“男……男儿身？喔嚯嚯嚯……你要笑死我吗，喔嚯嚯嚯……”
　　云台看向学生，淡然道：“我是男儿身啊。”
　　曹琅的笑声逐渐低迷……消失，撅着屁股扭头看向老师，眼睛瞪得滚圆。
　　云台不再理会她，看向沙琪玛说道：“我很好奇，巫女沦为为鬼的必要条件是什么？”
　　整一副工科狗探讨学术问题的认真表情。
　　女鬼意外道：“你想试一试？”
　　云台：“不想，但知道这些也许可以避开修行中的危险区域。”
　　女鬼摇头道：“避不开的，因为爱总是不由之主。”
　　“爱？”
　　“是，我曾经爱上一只鬼。”
　　“然后呢？”
　　“我姑姑跟踪我，她捉了那只鬼，将他炼成面目全非的厉鬼，叫我杀了他，然后才告诉我，那是他。”女鬼明明在说着一件值得愤恨的事，但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令人感到不安。
　　“然后，我杀了姑姑，忽然间就变成了鬼，后来被我姑婆封印起来了。”
　　她说得简单，但祝云台已经脑补了一部大型魔幻电视连续剧，觉得很唏嘘，良久才叹道：“你动手吧。”
　　“你以为我要杀你？”
　　“你不为沙溪报仇了吗？”
　　“至少我现在不想杀你。”
　　“为什么？”
　　“因为我相公对你心存幻想，你得先亲口告诉他你是男儿身。”
　　云台也有点惊愕了，这女鬼……不是亲手杀死她爱人了吗，这应该才破封而出不久吧，又有相公了？
　　“我相公来了。”女鬼说完向一步迈出便走进了主殿。
　　云台也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当来人的身形出现在花岗岩石阶上时，他着实有些意外。
　　威震天？
　　“祝主持……”威震天鬼哭着冲过牌坊，“祝主持救命啊，我们被鬼缠上了啊！”
　　孟初雪和吕老总紧跟在他身后，也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眼里还带着惊慌。
　　祝云台定神看去，见威震天的眉心浮现一个淡黑色的鬼气符印，立即知道他被女鬼追踪了。
　　但他来到神庙后就迅速放松下来，似乎坚信这里是安全的，穿了几口大气就走进厨房端了两碗水出来分着喝了。
　　吕老总趁机抬头打量祝云台，目光接触的刹那也不禁微微失神，心里极度别扭，“这……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男孩子呢？”
　　孟初雪喝了水之后立即大声嚷嚷：“老祖宗，老祖宗，我来看你啦！”反正都已经被祝云台知道了，不用再藏着掖着。
　　令狐初八从道场里飘出来，怒道：“别叫了，我真的不想让人知道你是我的后代！很羞耻的懂吗？”
　　孟初雪很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忽又雀跃地看向祝云台，眼泛桃花，问道：“祝主持，我老祖宗说你是男儿身，这是真的吗？”
　　云台点头，坦然道：“真的。”
　　撅了好久屁股的曹琅“啪嗒”一声趴在地板上，双目空洞，嘴角抽筋，坏掉了。
　　楼下威震天浑身剧颤，脸色瞬间煞白，数息后忽然抱头怒吼一声，随即转身飞奔下坡。
　　云台莫名觉得那背影有点琼瑶女主角的风范。
　　残阳更红了，似血。
　　“哈哈哈哈……”疫小牛忽然出现在竹棚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又一个，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忽然一条黑龙凭空浮现，咆哮着奔向祝云台。
　　他早有戒备，十指飞快结印，一朵红莲自指间浮现，迎上黑龙。
　　轰——
　　鬼气肆虐，地堂上飞沙走石。
　　“谁？”疫小牛惊怒，挺叉扑进主殿，咿呀几声将沙琪玛逼了出来。
　　“嗬！”女鬼轻笑，一掌拍落，巨大鬼爪浮现，势若奔雷，竟将疫小牛的鱼叉压弯。
　　祝云台腾身，一脚踩下，灵力巨足如泰山压顶。
　　女鬼脸色微变，忽然张嘴吐出一个铃铛，那铃铛自是鬼器，迎风而涨，刹那间磨盘大小，抵住了祝云台的足印。
　　轰——
　　云台被一股巨力托起，翻身落在栏杆上，红裙飘扬，眼神依然平静。
　　女鬼扬袖拂去身前气浪，芊芊素手捻着铃铛，轻笑道：“真不愧是地狱塔的守护者呢！”
　　云台黛眉微皱，横了一眼孟初雪和那个惊恐地四处张望的猥琐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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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第38章 一神带N傻的节奏

　　祝云台着实想不到地狱塔的存在会以这种方式暴露，稍一思索便猜到是威震天、孟初雪等人聊天时提及了令狐灭天这个名字，刚好被沙琪玛听去了。
　　巫门中不少大能都知道令狐灭天被封印在岳青青制作的地狱塔里，令狐灭天的下落自然就是地狱塔的下落，撇开令狐，单是地狱塔本身便是巫门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但事已至此，云台懊恼也无用，右手捏印，道场角落里的地狱塔便撞破神龛小门飞射至他手上。
　　沙琪玛眼神微变，“你想收我？”
　　就算她生前是个天赋超凡的巫女，但现在终究是鬼，而地狱塔乃巫门至宝，神鬼之下皆可拘禁。
　　云台不语，便要抛出地狱塔，忽被八爷一把拽住，他神色慌张道：“别，别啊臭小子！”
　　云台冷冷看向令狐初八
　　令狐：“我是喜欢美女没错，但严格说我喜欢的是欺负美女，楼下这个我打不过啊，你还是直接打死她好了，千万别收她进塔里啊。”
　　云台甩开他，忽闻沙琪玛仰天大笑道：“我知道你是地狱塔的守护者却依然来了，你以为我会没有防备？一旦我消亡或者被拘禁，地狱塔和令狐灭天的下落便会被公开，那些江湖人士不说，他们毕竟无能控制地狱塔，但圣庙的使者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云台颇觉疑惑，“圣庙？”
　　沙琪玛：“你不知道圣庙也不算奇怪，因为地狱塔本就是圣庙所有，五十二年前，一个名为巫七七的巫女去圣庙朝拜时偷走了地狱塔，当年的朝圣者全都知道此事，你是巫七七的徒子徒孙，她当然不会告诉你这等丑事。”
　　云台看向曹琅，问道：“你听说过圣庙吗？”
　　曹琅这个野生巫女没听说过地狱塔，但乍闻老师是男子，又闻自家祖师居然跑去圣庙偷东西，曹琅的内心几近崩溃，悲仓哽咽道：“听吴巫司说过，圣庙在天僵雪山之中，是巫门传承祖庭，没有外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但每隔二十年便会有圣女外出游历，据说有神鬼庇护。”
　　祝云台微感讶异，看向令狐初八，后者小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年在塔里被八万厉鬼折磨，对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是巫央央的邪鬼吃了八万厉鬼，我才得以重见天日的。”
　　看得出来，他真是被厉鬼整出大面积心理阴影了。
　　云台又看向沙琪玛，“你认识巫七七？”
　　这语气令沙琪玛颇觉意外——有徒子徒孙这么直呼祖师名讳的吗？
　　“当年我也是朝圣者之一，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但并不熟悉。”
　　沙琪玛见祝云台神色沉吟，以为他被说得迟疑了，便要继续谈判，忽见云台掌中小塔一抛。
　　女鬼神色剧变，转身便逃，但地狱塔斜斜一照，一束紫霞落在她身上，女鬼顿感身陷泥潭，寸步难行。
　　“不！你不能拘我！”她骇然喝道：“我只是想嫁人，从未伤害无辜，我苏醒时便立誓，一定要嫁给第一眼看见的男子，我要嫁人！”
　　远处的孟初雪忽然弱弱地说道：“你当时先看见的男子明明是这位吕老总。”
　　刚刚抹上了柳叶水的吕忠全也激动道：“对，明明……明明是我先的。”
　　女鬼：“……”
　　祝云台掷出一张封印卡，十指捏印，卡面生出一股吸力将女鬼收了进去，任凭她如何挣扎咆哮也无力对抗地狱塔的光芒。
　　云台先招手收回地狱塔，封印卡立即剧烈颤动起来，黑气溢散，其中传出女鬼的声音：“放我出去，祝云台，圣庙对地狱塔的了解远在你之上，你绝对不是圣庙使者的对手，快放我出去，我保证不泄露你的秘密。”
　　“你我之间没有信任基础。”祝云台伸手夹住封印卡，也不禁微微心惊——这女鬼的力量绝对能破开上等鬼幡。
　　封印卡的材质并不比鬼幡优秀，只是经他改进的巫文回路所构成的拘禁空间更加稳固，纵然如此，若是被她冲击得三五天，封印空间估计也得破碎。
　　“祝云台，你会后悔的，我联络的小鬼一定会将消息散播出去！”
　　“事已至此，就算不收拾你，结果也好不了多少。”云台转身走进屋里，来到实验室，将封印卡压在地狱塔下，然后配制厚德泥。
　　后土一脉的巫女都必须学会制作厚德泥，后土在巫门无五行之中为中央之土，也称厚土，承德载物，厚德泥顾名思义，是仁爱之物，系万物苍生之重，是镇压邪祟、净化阴地的利器。
　　取蒴曜根白皮二两、大黄茯苓各半两、葶苈子三两、辛夷三钱……研磨为粉末，加烧酒浸泡，以灵火煅烧，引灵刻画后土巫文三十六兽字，得厚德泥一斤二两。
　　云台将封印卡放在陶盆内，浇上厚德泥，沙琪玛的喝骂声顿时微弱起来。
　　无论是鬼幡还是封印卡，本来都有协助鬼怪修炼的功能，但浇上厚德泥后，鬼气被隔绝，封印卡就只剩下纯粹的封印功能，效果激增。
　　“不，这什么鬼东西，厚德泥怎么还会沿着巫文回路布阵？祝云台，你这究竟是什么禁制？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
　　沙琪玛歇斯底里地尖叫，但声音越发的低微起来。
　　祝云台默不作声，由得封印卡吸收厚德泥的“营养”，脱下手套，又洗了一把脸才走出实验室。
　　小山童还在道场里练字，写“童小山”三个字已经有点模样，很高兴地朝云台咧嘴笑了笑。
　　“乖。”云台抚了一下它的小光头，打开阳台门户。
　　天已经黑了，阳台上放着一个楠木食盒，云台认得这是小莉家的。
　　曹琅、孟初雪等人都在客楼的饭厅里，令狐初八正一脸威严地对他们训话的样子。
　　疫小牛则杵着鱼叉站在门外，不知是在看猴戏还是在看守犯人。
　　祝云台微微吁一口气，心道：“很难再安安静静做实验了呢。”
　　他俯身提起食盒进屋，和小山童一起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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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第39章 谁还没有几个猪队友了？

　　戌时三刻，云台将实验室里的沙琪玛封印卡清洗干净，发现卡面已经变成了金色，于是在道场里给它画上四颗星星，在背面写：“沙琪玛，堕落女巫，想嫁人，有点坏，封印于甲子年桂月初六，祝云台。”
　　刚写完，令狐初八和疫小牛回来了，曹琅也紧跟着走进道场，颇为肃穆地跪坐在祝云台面前。
　　“说吧。”云台搁笔，淡然道。
　　曹琅“砰”地一脑袋磕在地板上，沉声道：“老师不要杀我！我嘴巴很紧的，我一会就写巫文祷词向天发誓，绝对不泄露老师和地狱塔的秘密，不然就……就便秘三年！”
　　“哇！”八爷和小牛满脸震惊地看向她，感慨道：“真狠！”
　　云台挥挥手，“去吧。”
　　曹琅如蒙大赦，抹一把汗就去书房写祷词了。
　　云台看向令狐初八，后者眼神微变，凛然道：“我已经告诉那三个蠢材我叫令狐初八，并罚他们写我的名字一万遍，令狐灭天这个名字从此消失，他们刚刚听到的内容不多，对你没有威胁的。”
　　祝云台微微摇头。
　　令狐咬牙道：“我答应你写小说，每月六万字。”
　　云台：“十二万字。”
　　八爷气得跳起来，怒道：“早上明明说是六万的！”
　　云台：“十二万，而且我会检查，审核不通过的部分不算数。”
　　“我……干！”八爷气咻咻道：“那我要传授他们武功。”
　　“庙里不会再留他们。”
　　“他们会去村里寄宿。”
　　云台定定看着八爷，冷冷道：“如若再犯，不用等婆婆回来问罪，我一定先杀了他们。”
　　令狐初八曾经也是一代魔王，平时没有节操也就罢了，被祝云台这么毫不留情面地警告，倒是被激起了曾经的心气，目光如冰，杀机流露。
　　疫小牛觉得气氛肃杀，不由得挪了挪屁股。
　　云台毫不退让，一人一鬼对视片刻，令狐冷哼一声后离开了。
　　云台的目光落在疫小牛身上，她微微一哆嗦，忙道：“我没犯错哦，可别瞪我。”
　　云台收敛了气势，柔声道：“修行勤快些。”
　　小牛笑嘻嘻地答应一声，又道：“不过总要去找出沙琪玛联络的那些小鬼吧，要是它们真的到处散布消息，会很麻烦的哦。”
　　祝云台微微摇头，“那些小鬼多半是被沙琪玛的力量所胁迫的，她没回去，小鬼反而不会替她办事，这会儿肯定都逃逸了。”
　　小牛恍然，微微点头。
　　楼下，龙门镖局的三人被他们的圣祖撵走，都有些沮丧。
　　孟初雪嘀咕道：“真是倒霉，怎么就撞上女鬼了呢？唉，可恶的女鬼……”
　　威震天自从被吕老总从河边提回来后便一直木着脸，走到牌坊下时忽然转身对着阁楼大声喊道：“祝主持，你有俗家姐妹吗？”
　　“我干！”孟初雪和吕忠都骇然变色，将这个白痴教主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然后拖走。
　　与此同时，远在六千里之外的禹京，年近五旬的大夏皇帝正与太后谷氏一起用膳。
　　皇帝夏同刚从尚书房来到慈庆宫，晚膳还未来得及享用，此时大口扒饭吃菜，形象颇为不雅。
　　太后只吃了一碗甜豆花便静静等待，见皇帝吃得有七八分饱了便命宫女给他也盛了一碗豆花，感慨道：“还是惜惜最乖，受了那么多苦，远在南疆也记挂着我这个老太婆，这是她在玉门郡尝到的新吃物，叫甜豆花，香滑可口，最适合我这种快没有牙齿的老家伙了，昨天太皇太后也尝了，喜欢得很，连续三餐都指了这豆花。”
　　皇帝吃豆花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些，称赞道：“确实美味，惜惜孝心可嘉，她此番大难已过，必定后福无穷。”
　　太后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她的福气便是我们的福气，反之亦然，皇帝你说呢？”
　　皇帝吃豆花的动作更慢了，“当然，当然。”
　　太后话锋一转，“我听说启儿和那个玉门郡的知府联名举荐一个巫女，那个巫女也叫祝云台，是给惜惜治病的那个吗？”
　　皇帝愕然抬头道：“有这样的事吗？朕没看到奏折啊！”
　　太后微哼道，“莫不是那个骆连城将奏折扣起来了？”
　　皇帝佯作迟疑地说道：“那母后是从哪里听说的？”
　　太后淡定道：“启儿来信提了一句，唉，启儿也是，做事情还是没有分寸，朝廷自有抡才大典，哪轮到他操心这种事情？皇帝你就该狠狠批评他。”
　　皇帝正要答应，太后接着说道：“不过，他的举荐还是有些道理的。”
　　皇帝：“……”
　　太后：“惜惜信里也说了，那个巫女品行高洁，医术通神连李太医都甘拜下风，又能祁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本宫也想见一见她。”
　　忽然就用上“本宫”了，皇帝一脸便秘状。
　　太后：“河内不是大旱吗？我看征辟巫女正合适。”
　　皇帝：“国师已在筹备祁雨，母后无需忧心。”
　　太后哼道：“张子陵那个老道，每次祁雨都只有两三个村庄受益，然后便累得奄奄一息从而向朝廷索要无数财宝，本宫早就说了，天师道这是胁才自重，以为朝廷没了他们不行，实则就是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夏同颇为无奈地微微叹息。
　　太后：“皇帝，你既然知道了你弟弟和玉门郡知府的举荐奏折，准备作何处理啊？”
　　“朕……依母后的，一定狠狠批评启弟。”
　　太后眼神微冷，“巫女呢？那可是惜惜的救命恩人。”
　　“这……”夏同正头大，忽见小雨公公神色匆匆而来，在他身边小声禀告道：“皇上，国师与仲孙学士打起来了。”
　　“什么？”夏同霍然而起，喝问道：“怎么回事？”
　　小雨公公：“今天兵部尚书于大人嫁女，国师和诸位大人都去饮宴，似乎……似乎是仲孙学士多喝了几杯，在宴上出言无状辱及天师道，刚好被国师听见，两人便……便打起来了。”
　　皇帝怒极，顾不得向太后告退便大步而去，问道：“张子陵和仲孙明情况如何？”
　　小雨公公：“国师被学士打断右腿，学士则被国师烧掉了胡子和眼眉。”
　　“混账！混账！”皇帝怒得咬牙切齿。
　　PS：大家中秋快乐，另外帮一个老读者“萝莉控的挽歌”推一下他的作品《咸鱼战纪》，祝福取得好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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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第40章 荡起涟漪

　　“故意的，他们肯定是故意的，混账！”
　　刚听完太医诊治报告的夏同被气得急赤白脸的，便要抽刀砍人的样子，下首的小雨公公和太医都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搭话。
　　国师张子陵和户部侍郎仲孙明的斗殴着实非常恶劣，据太医回禀，国师的右腿粉碎性骨折，内伤沉重，呕着血说无法理事，而仲孙明虽然被烧掉了胡子和眉毛，但气焰嚣张，回家后召集同僚和门客嚷嚷着要打上国师府邸去，然后被他老爹仲孙叔颖老将军一掌拍地上，太医说他的胸骨折断了八根，暂时也无法任事了。
　　兵部尚书于广林刚刚递了奏折弹劾国师，声称国师先动手打人，毁了他女儿的婚宴，拆了他半边府邸，总共打伤府中奴仆三十九人、猎犬两条，还将先皇御赐的知兵石给打烂了，言语之悲切、愤怒，比御史台那些家伙厉害多了。
　　而这个时候，内阁首辅燕华藏还在城外钓鱼……
　　这一切，都是因夏启和张益林的那一道举荐奏折而起。
　　学派之争，从前朝到当今，六百余年来一直如火如荼，本来二百年前的理学是有望统一江湖的，但被令狐灭天横扫三十年，其它学派便趁机崛起，理学从那之后便结束了一家独大的时代。
　　一千多年前百家争鸣时，百圣分布四方、行走天下，而当今的学派宗师，大部分都只往朝堂上抢席位。
　　夏启的奏折，似乎挑动了一群人的神经。
　　但国师的反应大大出乎夏同的预料，浸淫抱丹境三十年的张子陵居然被侄子辈的仲孙明打断了腿，还内伤沉重，骗鬼呢！
　　张子陵明知某些人要找个巫女来分他的权，他居然还一副主动让路的姿态，着实不像他往日的作风。
　　皇帝挥退太医，骂了几句也便冷静下来，召大内统领顾飞白进门，问道：“夏启和那个叫祝云台的巫女究竟是什么关系？”
　　顾飞白：“据目前调查所得，苍雷王爷在奏折中所言一切属实。”
　　夏同怒道：“那他为何要如此僭越？”
　　顾飞白小心翼翼道：“下官猜测，可能是为了报复国师，国师半年前提倡送汝阳郡主去南疆求医，此举令苍雷王爷震怒，半年来多次传出报复言辞。”
　　谁都知道这是皇帝要整他弟弟，但谁也不会说破，夏启不会，顾飞白更不会。
　　塞个巫女来禹京固然是报复张子陵，但何尝不是在报复皇帝？
　　夏同沉吟片刻，挥退顾飞白，又命人传太子前来，问道：“太子可听说于府之事了？”
　　太子夏直年已三十，身躯挺拔，宽面大耳，下巴上留着须巾，颇有些军人气势，闻言答道：“听说了。”
　　这么羞耻的事情，想不知道也难啊！
　　夏同：“你怎么想的？”
　　夏直沉吟道：“近一百多年来，天师道极为团结，在民间已有百万信徒，大人们有些担心是在所难免的。”
　　夏同颇为欣慰地打量了儿子几眼，试探道：“惜惜是不是给你写信了？”
　　夏直满脸讶异，反问道：“她又说我什么了？”
　　夏同莞尔，也挥退了太子，又召来钦天监问道：“河内大旱还会持续多久？”
　　钦天监答道：“若无外力干涉，一个月内无雨，一个月后尚未可知。”
　　夏同颇为烦躁，挥退钦天监，问小雨公公道：“可有澜雪峰的下落？”
　　小雨为难道：“奴婢无能。”心想：“那澜道长指不定又在哪处深山老林里闭关呢，天地这么大，叫我怎么找？”
　　但小雨公公很理解自家主子此时想念澜雪峰的心情，那澜雪峰只是天师道俗家弟子，却是天下四大化神至尊之一，道法修为还胜过张子陵。
　　如今张子陵“打断自己的腿”，显然是不会去祁雨的了，他率领的天师道当然也以他马首是瞻，没有道士会去祁雨的。
　　如果这时能找到澜雪峰，皇帝便能轻松许多。
　　夏同无奈，在房里来回踱步，片刻后将夏启与张益林的联名奏折翻出来看了看，喃喃道：“丫头好心待人，却是太天真，这是送羊入虎口啊，嗬！”
　　而此时，国师府邸之内，内伤沉重的国师正在花园里赏月吃瓜，手上拿着内门大弟子李英奇的来信，一会儿嘿嘿笑，一会儿哈哈笑，远处奴仆们都怀疑着国师被仲孙明给气疯了。
　　八月初七，云台依然在鸡啼时分便起床做修行晨课，下楼做早餐时见曹琅趴在在客楼走廊上像条蛇一样扭来扭去，过去问道：“你在蜕皮吗？”
　　曹琅扭头说道：“这是共工一脉的晨练之法啊。”
　　云台颇感无语，但这事情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于是先去做早餐了。
　　共工是巫门五行的北方之水，据传是蟒头人身、身披黑鳞、脚踏黑龙、手缠青蟒的无上神鬼，总之从头到脚都有蛇，也许人们便是因此创造了蛇行修炼法。
　　难怪曹琅的胸那么平……
　　曹琅见老师走进厨房，倒是很懂事地表示要帮忙，但云台只是让她在一边观看学习。
　　他做的是菜包，自家实验室生产的少量纯碱用来发面，包子松软可口，加上木耳和酸菜做的馅儿，再搭配一碗小米粥，营养又美味，曹琅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奢侈”的早餐，差点把牙齿都吞下肚了。
　　吃过早餐后，祝云台进书房拿了一本小册子给曹琅，说道：“这是我早些年总结的灵力修行心得，你先拿去看熟了，有不懂的便来问我。”
　　曹琅大喜，如获至宝般捧着册子回房去了。
　　祝云台复端坐在道场里，拿出沙琪玛的封印卡，施印解开封印空间的链扣，沙琪玛立即蹿出，尖声咆哮，一个箩筐大的骷髅头向祝云台笼罩而下。
　　他指上灵力贯入封印卡，沙琪玛顿时如遭雷击，骷髅头刹那间崩溃，身影落在半丈之外，咬牙切齿道：“解开封印，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云台淡然道：“我想了解圣庙。”
　　沙琪玛：“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的机会不多，自己想一想我凭什么。”云台说完便将她重新封印起来，然后去书房继续写《妻妾成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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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第41章 这个巫女有点拽

　　《妻妾成群》全文七万多字，云台在记得大概内容的前提下也写了六天时间，但比霍老大厉害多了。
　　这篇作品通过描写一个“受过新时代教育”的女学生颂莲，无奈嫁入到高墙深院秩序井然的封建家族陈府，起初受到公主般的待遇，最终却在“妻妾成群”的明争暗斗中走向精神崩溃的悲惨命运，艺术化地再现了封建礼教吞噬人性的恐怖景象。
　　女主角颂莲疯了，三太太梅姗死了，大太太一直在佛堂敲经念佛逃避现实，二太太卓云自以为是胜利者，然而，陈老爷却接回来一个五太太文竹……
　　全文没有令人神往的江湖传奇，也没有令人好奇的豪门恩怨，只是一座宅院之内几个平凡女子围绕着陈老爷展开的平凡生活，但苏童先生的笔触非常细腻，或者说冷漠，娓娓道来，不憎不恨。
　　却能令读者心寒。
　　令狐初八也终于理解云台所说的“书面表达从力求简洁到力求精确”的意义，祝云台这篇文读起来流畅无比，一气呵成，也是因为这样，画面感非常强烈，情绪感染力极强，那个宅院、夕阳、水井边洗衣服的婢女、代表着荣耀的红灯笼……颂莲的一颦一笑，就像发生在眼前一样。
　　看到结尾，令狐便觉得心慌气闷——明明都是错的，为何那些人就能那么理所当然？
　　颂莲令他想起了他的娘亲，那个传闻中曾风靡整个禹京的才女，嫁入令狐家后也逐渐失去了灵性，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那天，令狐初八忽悠曹琅给他送了一坛米酒，喝得酩酊大醉，泪流满面。
　　通过颂莲，他似乎了解了那个万人爱慕的才女是怎么沦落为可悲的玩物的，当年的恨，当年的痛，又潮水般席卷全身。
　　祝云台和疫小牛都是第一次见他喝醉，小牛担心道：“他输了很多钱吗？”
　　云台叹息，“也许……他输了自己的娘亲。”
　　小牛惊诧道：“还能赌娘亲？那我倒是想赢一个娘亲回来。”
　　云台不语，摸了摸小牛的头顶。
　　这小疫鬼诞生于一场瘟疫，凭她额上的一对小牛角看来，也许是是牛尸腹中的胎儿所化，也许是怨灵集合而成，她没有娘亲。
　　云台偶尔也会想一想自己的娘亲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里是不是有几百亿财产等着他去继承……她为什么要抛弃孩子？
　　只是偶尔想一想。
　　八月十三日中午，云台将《妻妾成群》封在油纸袋里，将其交给村里的强子，让他第二天去镇上赶集时去一趟驿站将信寄出去。
　　他刚回到神庙路口，便见十几骑锦衣人员来到，当先带路的赫然是玉门郡的赵捕头。
　　赵捕头见了祝云台，连忙跳下马来行礼，说道：“恭喜祝主持。”
　　云台立即明白了，心道：“还真的来了呀。”
　　便见一红袍官员下马说道：“阁下可是后土庙主持祝云台？”
　　云台：“我是。”
　　大红袍等了数息也不见云台反问他的身份，拿眼神示意赵捕头，赵捕头却也是一脸懵逼的傻样，他只得郁闷道：“本官乃玉门郡知府同知，此来是因为朝廷下了征辟诏书，征你去京中出任太常寺太祝令一职，你且收拾些随身之物，先随我回玉门郡，过几天与汝阳郡主一同去京中履职吧。”
　　太祝令是太常寺属官，七品，秩五百石，与太常博士同班，主理神祠、祭祀。
　　当今天下，祭祀可是极重要的职务，下可收拢民心，上可直达天听，这太祝令虽然只有七品，却是许多势力组织抢得头破血流的岗位。
　　但祝云台毫无兴趣，也不伸手去接诏书，直愣愣道：“我拒绝。”
　　同知大人神色一滞，愕然道：“你拒绝？”
　　“我拒绝。”云台说完便走上石阶而去，王同知忙喝道：“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恩赐吗？”
　　祝云台脚步不停，王同知恼怒道：“你好歹给个理由，本官也好回去复命！”
　　云台驻足，扭头道：“没空，没兴趣，做不来。”
　　说完便上坡去了。
　　一群大老爷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没空，没兴趣，做不来……
　　从未见过这么干净利落而又简单粗暴的拒官言辞。
　　“这……”王同知被气得浑身发抖，急赤白脸道：“无礼！狂妄！不知好歹！”
　　旁边随从脸色微变，小声劝道：“大人，神庙当前，还是先忍一忍吧。”
　　王同知甩手就一个巴掌呼过去，但也瞄了一眼石阶尽头的牌坊，不敢骂祝云台了，气哼哼地上马往回走，出了村寨才骂道：“郡中传闻此人大爱无疆，任事至诚，是再世岳钦天重生覆雪姬，我呸！就是长得漂亮一点而已，一看就知道是个卖弄姿色故作贞洁的骚货，呸！”
　　他身边随员也附和道：“大人说得在理，大人风尘仆仆赶来请她，到了庙门口，她连一碗清水也不给，根本连乡野村夫的礼貌都没有，这种人也敢和覆雪姬相提并论，真是污我的耳朵！”
　　赵捕头闻言神色剧变，勒紧马头，故意落在队伍最后方，朝来路拜了拜，默念“冤有头债有主”。
　　他刚刚也觉得祝云台没有礼貌，但再往深想了想，也没人向“她”要情水喝啊，只怕王同知要的也不是清水。
　　一路无事，王同知紧赶慢赶，第二天下午回到玉门郡，对张知府道：“那巫女不识好歹，目无朝廷，我们实应参她一本，劝皇上和诸位大人撤了这道任命。”
　　张益林听了“没空、没兴趣、做不来”这八字理由，也是惊愕不已，沉吟半响才说道：“这是王爷和朝中的事情，我们只要按章办事就好了，你亲自去向王爷和汝阳郡主说明此事，我这边如实回禀朝廷，切不可节外生枝。”
　　王同知气哼哼地去了，不料苍雷王闻后哈哈大笑道：“祝主持果有岳钦天风范，哈哈哈，孤倒是想看看朝中那些老家伙的脸色啊！”
　　而汝阳郡主却是掩嘴笑道：“祝主持确有覆雪姬品德，是我孟浪了。”
　　王同知不由得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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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第42章 他人笑我在装逼

　　夏惜惜身上的邪毒已经彻底消失，经过十多天的悉心调理后，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
　　中秋节这天，她收到了祝云台的《妻妾成群》，自个儿倚在窗前品读。
　　祝云台的笔名叫“工科狗”，着实令夏惜惜惊愕了好一会儿，工科大概跟工部一个意思，但“狗”一直都是侮辱人的字眼啊。
　　单这笔名就“先声夺人”了……
　　话本初读起来有些别扭，祝云台的语言实在太白了，跟口头说话差不多，很多句子明明都能用四五个字概括起来的，却写了两三行。
　　但文中描述的事物、情景都非常逼真，夏惜惜也不知不觉沉浸在故事里。
　　跟随着颂莲的视角，陈府大宅中的事物、规矩一一呈现在眼前，俨然是一个个真实的生活情景。
　　读起来非常流畅，七万多字也没花多少时间，当最后一页纸放下，夏惜惜怅然若失，心里发酸，堵得难受。
　　她读过很多悲剧故事，女主角得绝症死了、男主角情义两难全自杀了、喜欢的配角为了主角牺牲了自己等等，都是赚人热泪的感人故事，歌颂的是人世间的真善美。
　　但她从未读过《妻妾成群》这样的故事。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面前逐渐扭曲、沦落、悲鸣，人物形象前后的对比令人痛心，颂莲原本是个鹤立鸡群一般的美好少女啊，她有学识、有见识、温婉、俏皮……为何会沦落至此？
　　夏惜惜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类似的故事她在禹京的那些夫人或者丫鬟的嘴里听说过不少，以往并没有觉得多难受，只是一声叹息作罢，但此刻回想，却不禁浑身发冷，背脊上香汗淋漓。
　　忽闻身边传来小红的抽泣声，夏惜惜回过神来，见小红拿着信纸泪眼婆娑状，原来她也在看祝主持的这篇故事。
　　夏惜惜微微吁一口气，问道：“小红，你哭什么？”
　　小红拿手帕抹了眼泪，抽泣道：“郡主，颂莲太可怜了，这么好的人……那个二夫人那么坏，但最后赢的却是二夫人，颂莲小姐太可怜了，呜呜……”
　　夏惜惜怔怔出神，她非常确信自己的体会和小红很不一样，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那个二夫人卓云其实没有赢，陈老爷又接了个五夫人回家，卓云的斗争根本是个无底洞。
　　颂莲确实值得同情，但夏惜惜知道，这很现实。
　　她隐隐感觉到，坏的不是卓云，甚至不是陈老爷，祝主持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对卓云和陈老爷的憎恶。
　　夏惜惜忽然又觉得恐慌，隐约觉得那座宅院是个深渊，或者祝主持是一头冷漠无情的猛兽，心里乱糟糟的，不得不暂停思考，又问小红：“你觉得祝主持这个话本怎么样？”
　　小红止住抽泣，脸蛋微红，羞愧道：“奴婢怎么敢评价祝主持的话本？”
　　夏惜惜：“祝主持不是小气的人，你直说无妨。”
　　小红这才放心说道：“跟郡主以前读的那些话本比起来，奴婢更喜欢祝主持这个，写得很细致啊，每一个人的贪嗔痴怨都跃然纸上，一景一物都很真实，就像是我自己亲眼所见一样，还有就是……以前给郡主读书，奴婢总有些字不认识，或者不解其意，但读祝主持的话本便觉得很舒服，奴婢不是说祝主持写得简单，是……是奴婢学问粗浅，啊，也不对……奴婢的意思是……是……”
　　她有些语无伦次，大致便是想说祝主持写得简单，但碍于那是郡主尊敬的人，所以想帮“她”找个借口，只是一时间想不到。
　　郡主莞尔止住了小红的支吾，微笑道：“祝主持也说过她读书不多，她并未视之为耻，你用不着替她辩解。”
　　小红大松一口气，答道：“是，郡主。”又笑道：“不过奴婢真心觉得好看，若是能多一些这样的话本，对奴婢这种水平的人来说可就是大大的福气了，就是祝主持这人有些狠心，颂莲小姐那么好的人……唉……”
　　夏惜惜默然半响才道：“你找人将话本誉抄一份送去京中，着单姐姐分期刊登。”
　　小红领命而去，夏惜惜复又怔怔出神，回想着话本中的人物命运，心底似乎有一种被撕裂的痛觉。
　　“祝主持……真的那么狠心吗？”
　　随着《妻妾成群》一起进入禹京的，还有张益林回复朝廷征辟祝云台的奏折，当朝中诸位大人看到“没空、没兴趣、做不来”这八字拒绝理由时，全都斯巴达了。
　　恰逢旬休日，内阁当值的是次辅司马良吉和几个属吏，司马良吉六十多岁，但武艺不凡，依然身轻体健神定气足，最近也颇为关心征辟巫女为太祝令一事，刚到办事厅便命属吏将玉门郡的奏章先呈上来。
　　结果一看之下，先是发愣，随即满面涨红、呼吸急促，接着怒哼一声将奏章拍在案上，骂道：“岂有此理！”
　　但稍稍冷静后便命人去翰林院和各部院请来诸位大人，将张益林的奏章传阅下去，诸人无不愕然，面面相觑。
　　这巫女也太拽了！
　　十年前的接了八道诏书的孙宗师也不敢这样拒绝朝廷啊！
　　“她”说的也许是实话，但实话往往是很戳心的，大人们都习惯了绕着圈子表达意思，乍然遇到个这么愣的，就像吃饭时忽然咯到石子一样，难以下咽。
　　司马良吉环视众人道：“诸位，河内旱情如火，张子陵那牛鼻子等着我们去求饶呢，大家都不想去看他的刻薄嘴脸吧？所以征辟巫女是势在必行的，而且一定要快，这个祝云台是张益林和苍雷王爷担保的人，虽然是首选，但未必是唯一选择，诸位有熟悉巫女的，不妨也举荐一二，我们可以多管齐下。”
　　下首有官员担忧道：“如此一来该如何授官？”
　　哪有那么多空缺招一群巫女来哦。
　　司马良吉：“授官是为了留下巫女制衡天师道，但眼前祁雨事急，可以暂不考虑授官，便以招贤令的方式对巫女晓之以苍生大义，事后可给予封号或者赏赐，如果能从中觅得一二人授官更好，诸位以为如何？”
　　翰林编修阚安民喜道：“龙门郡太叔希月修为精深，或者可以一试。”
　　吏部侍郎方玉泉也说道：“南疆巫门向有南狮北虎的说法，说的是南部史家寨与北部胡家寨的巫女，她们麾下山民众多，传承久远，在南疆久负盛名，只是对我大夏颇为敌视，或者可以诱之以利。”
　　司马良吉击掌笑道：“好！好！”
　　这一天，祝云台的拒诏八字迅速在禹京的权贵人家里流传开来，成为笑谈。
　　城外的钓鱼老人也听见了自家侄孙在不远处兴高采烈地讨论着那个狂勃的巫女，失笑道：“十年前的孙人杰在接到第五道诏书时才引起这般讨论，那个巫女却只需一道，呵呵，真是有趣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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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第43章 苦海，翻起爱恨

　　中秋过后天气明显转凉了些，南塔村这地方纬度不高，但据祝云台的估算，海拔还蛮高的，虽然日照时间较长，但季节性温差也很明显。
　　南塔村向西一千六百多里是南疆的西部尽头，被南北走向的天僵山脉横断东西，据说山腰以上长年积雪，最高峰有八千丈，是距离天庭最近的地方，顾名天僵。
　　云台对沙琪玛口中的天僵圣庙是有些好奇的，那里也许有部分世界的真相。
　　譬如巫文，巫道圣人曾说这是来自黄泉冥府的戒律文字，所以能令万鬼遵从，巫女们将圣人的话奉为真理，但谁也不知道黄泉冥府的戒律文字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也许圣庙的典籍有更详细的记载。
　　还有巫婆婆口中的《巫神箴》，如今想来她应该是在圣庙读的《巫神箴》，听她说其中的预言几乎全都已经发生，而最后一个预言便是灭世之子。
　　两百年前应该是岳青青令李红豆放弃了彻底消灭令狐灭天的想法，改为将他囚禁起来折磨。
　　可惜沙琪玛脾气太臭，一直难以沟通。
　　更郁闷的是地狱塔是婆婆偷来的，这几乎注定了未来和圣庙之间不太好相处。
　　云台一边撸着熊猫一边思考该怎么处理沙琪玛，忽见威震天托着一个大包走上坡来。
　　那大包用的是哀牢镇上古氏药铺的包装油纸，里面自然是云台托赶集的村民去买的药材，只是没想到送药来的人是威震天。
　　“祝主持，药材放哪里？”他倒是表现得很正经。
　　云台：“放后堂就好了。”
　　片刻后，威震天走出神殿，径直来到云台面前，犹豫了数息才说道：“祝主持，我……我能见一见那位沙小姐吗？”
　　云台颇感意外，示意他在旁边坐下，问道：“你为什么想见她？”
　　威震天深深叹息，“我听小牛奶奶说了她生前的遭遇，觉得她很可怜，想试试看能不能帮到她。”
　　云台默然，沙琪玛确实可怜，作为一个巫女，情不自禁地爱上了鬼，却又杀死了他，疯狂之下连她至亲的姑姑也杀了，终于沦落为禁忌。
　　但云台还是冷静道：“她已不是生前的她了。”
　　威震天怔怔看着天空，“现在的她也不算很坏。”
　　云台看了威震天一眼，“你确定要见她？”
　　威震天点头，“还请祝主持成全。”
　　云台：“去吧，八爷也不会出来打扰你们的。”
　　威震天朝云台施了一礼便上楼去了。
　　云台双手结印，封死了地狱塔，等威震天进入道场后再打开了封印卡的禁制。
　　灵力的好处就是能远程控制。
　　“这汉子心肠不赖，有点像三哥。”云台颇为欣慰，揉着熊猫的脑袋问道：“你说是不是啊？”
　　熊猫啃着云台早饭剩下的馒头“嗯嗯”两声。
　　威震天这一谈，直到日落时分才打开道场的落地窗，云台上楼看见沙琪玛时颇感意外，女鬼低着头，一脸娇羞状，他不由得怀疑这一人一鬼之间发生了苟且，却见威震天郑重其事地磕头道：“祝主持，我想娶沙姑娘为妻，请你主婚。”
　　祝云台黛眉微皱，仔细打量着眼前一人一鬼，却看不出强迫意味来，片刻才道：“威震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威震天直身道：“沙姑娘已经向我说明，我修为浅薄，无法长时间抵御鬼气，而一旦缔结阴阳同心结，生死皆操之于沙姑娘。”
　　云台看向沙琪玛，后者连忙摆手道：“我不会害天郎的，绝对不会！”
　　祝云台皱眉不语，他不可能同意这种婚事，这沙琪玛发起疯来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啊，但他也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立场反对威震天。
　　跟他不是很熟，还有过尴尬呢！
　　道场里一时寂静，祝云台悄悄解开了地狱塔的封印，但也不见八爷出来劝一劝他的曾曾曾……曾徒孙。
　　他这是将性命交到一个有创伤后遗症的女鬼手里啊！
　　怎么这么突然？
　　又听威震天诚恳说道：“我想给沙姑娘一个正式的婚礼，所以希望祝主持能为我们主婚，希望村民们能来观礼，如果祝主持不答应，也请释放沙姑娘，让我带她去别的神庙成亲。”
　　祝云台：“为什么？”
　　威震天看了看沙琪玛，坦然道：“沙姑娘很好，能娶她为妻，是我的荣幸。”
　　“你与她只有数面之缘而已。”祝云台依然试图劝说，却遭到女鬼的怒视。
　　威震天忽然脸红，弱弱地说道：“其实，做这个决定之前我给自己算了一卦，沙姑娘旺我。”
　　祝云台：“……”
　　威震天瞪眼道：“真的啊！”
　　沙琪玛也附和：“我一定会好好辅助天郎的。”
　　他们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祝云台还能说什么？无奈问道：“你们想何时成亲？”
　　那一人一鬼异口同声道：“明天。”
　　云台摇头，“要布置的东西很多，我这几天也有事情要忙，七天之后如何？”
　　威震天和沙琪玛对视一眼，齐齐微笑道：“好。”倒真有点恩爱模样，越发地令云台疑惑了。
　　于是威震天先告辞离开，云台特意送他到牌坊下，本想再劝几句的，但终究不知该怎么劝。
　　看着威震天的背影消失在路口转角，云台无奈叹息，感觉天边的晚霞太妖艳了些。
　　而等在三叔公家门前的孟初雪也正看着晚霞，神色忧伤，见了威震天之后着急问道：“师兄，你不会真的娶女鬼为妻吧？”
　　威震天颇为欣喜道：“沙姑娘真心不错的，我应该不亏。”
　　这话里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孟初雪“哇”地一声哭出来，抱着威震天说道：“师兄，不值得……不值得这样的啊！”
　　威震天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推开孟初雪，抓狂道：“我真的算过卦的，下坤上坤，这是上上卦，肥羊失群入山岗，饿虎逢之把口张，适口充肠心欢喜，卦若占之大吉昌，前三句卦辞都应验了，就差最后一句了啊，你们别以为我是在讨好祝主持行不行？”
　　但孟初雪显然不信，跑去一边趴在月桂木树干上呜呜哭。
　　“干！”威震天骂一声便回屋了。
　　却不知是在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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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第44章 威震天

　　夜深人静时，令狐初八还在书房里抓耳挠腮地写话本，忽闻楼下竹林传来“咕咕咕”的叫声，三短一长，叫了三次又三次。
　　这是他和孟初雪约定的接头暗号，如果她叫了三次而他没有出现便要作罢，但那丫头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
　　令狐搁下笔，叹息一声，轻轻打开窗户钻了出去。
　　卧室里的祝云台翻了个身，不无感怀地看着天花板。
　　他给的七天时限本就是希望孟初雪等人能劝威震天打消念头的，他与威震天不熟，但祁雨时，威震天挺着旗幡冲向患鬼的身姿还是蛮帅的，勉强也算是并肩作战过。
　　令狐循着声音找到竹林边缘的孟初雪，低声骂道：“别叫了！”
　　孟初雪哽咽道：“老祖宗，你劝一劝师兄吧，惹恼了祝主持的人是我啊，是我口没遮拦，是我不知轻重，只要师兄放弃娶女鬼为妻，我便去求祝主持，给他做牛做马也行，一定求得他的原谅。”
　　令狐揶揄道：“给祝云台做牛做马才是你的目的吧？”
　　这调侃一点都不好笑，孟初雪笑不出来。
　　令狐初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悠然道：“你可以往好处想啊，沙琪玛是个受过伤的女鬼，也许她会比别人更珍惜这份姻缘，只要你师兄不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便是你师兄的助力，很厉害的，依我看，祝云台不用地狱塔的话也降不住她。”
　　孟初雪气道：“怎么能这么随便将性命交托在一个疯子手里？”
　　令狐：“未必就是人家想要控制你的师兄，但他不具备见鬼的天赋，就得签了同心结才能长期看得见沙琪玛，总不能成亲之后还得滴柳叶水才能看见妻子吧？”
　　孟初雪反驳道：“她能显形啊！当初我们就是那样被骗的。”
　　“鬼怪显形无法长时间维持。”
　　“那也不行，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而且鬼气伤身，我甚至觉得，以后师兄遇着漂亮的女孩多看一眼都会有生命危险，这生活是人过的吗？”
　　“呵呵，说得好像跟人类成亲就能随便看别的女子似的。”
　　“……”孟初雪被噎得不轻，一时说不出话来。
　　令狐初八忽道：“那个老头呢？你师兄的父母呢？”
　　孟初雪：“吕老总先回镖局去了，虽然镖局快倒闭了，但还得照顾几十老弱妇孺呢，总得做些营生，师兄的爹娘在八年的一趟镖中被劫匪害了。”
　　令狐看着天上的皎月，感慨道：“那孩子是好心的，这件事情在我看来，他有四分考虑是想振兴镖局，有三分考虑是出于好心，真的想帮沙琪玛化解怨气，另外三分，大概才是讨好祝云台，也许还有那么一点失恋后的自暴自弃。”
　　孟初雪哽咽道：“我也知道他是为了镖局，但这不值得……大家也不会同意的。”
　　令狐低骂道：“妇人之仁！”话音未落便回楼上去了，只是片刻后又传出他飘渺的声音，“放心吧，祝云台只是看着面冷，其实心里挺热乎的，他不会见死不救。”
　　孟初雪怔了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的离开。
　　早上，威震天便向村民们公布他要在后土庙成亲的事情，只说新娘子还在赶来的路上，六天后成亲时大家便能看见了。
　　于是村民们帮着张罗，都很雀跃的样子，因为很久没见过小主持给人主婚了。
　　以前村里所有的婚嫁丧娶红白喜事都是请巫女来主持的，巫婆婆也随和，旦有人请她便答应，但从小主持十三岁那年起，后土庙宣布以后只主持白事，而且禁止村里弄冥婚，村民非要弄的话，庙里绝不帮忙，以后也不帮他们家祈福或者祭祀。
　　冥婚是给未成婚而亡的孩子找一个同样遭遇的异性，让两个已死的孩子在冥府成亲，双方亲人也能感到慰藉，原本是好事，但这种对象毕竟难找，久而久之便有人丧心病狂，一时间找不到对象便干脆“创造”对象，将孩子生前喜欢的对象杀害，甚至强捉有婚约的孩子活葬，由此滋生了许多悲剧。
　　南塔村以前的冥婚虽然都是找死去的孩子配婚，但在祝云台看来，这种风气若不加以制止，慢慢的，必然会有人铤而走险，尤其是那些溺爱孩子的父母，为了给死去的孩子配婚往往会变得很疯狂。
　　更何况，就连巫婆婆也认为这种仪式并不能沟通黄泉冥府，办这种事情的大多数都是冒牌巫女。
　　最近几年村里的婚事都是由族长或者村长等长辈主持，村民们总是觉得惋惜，他们固执地认为巫女主婚能带给他们福气，至少也是一种荣誉。
　　看到祝云台重新主婚，村民们是很高兴的，隐约看到了改变的希望。
　　但曹琅、孟初雪等人都知道这是一桩冥婚，而且形式上是属于禁忌的阴阳配，如果不是沙琪玛就在眼前，是得将威震天活生生塞进棺材里埋掉的。
　　威震天很有诚意，八月二十二日便到庙里下聘，聘金是一对八两中重的金镯子，聘饼一担，其余酒、茶、芝麻、四色糖等风俗物品一应俱全，都是他瞒着村民们买来的，免得村民们多心。
　　沙琪玛自然欢喜无限，戴着金镯子傻笑。
　　祝云台无奈，吩咐曹琅给剪裁一套凤披霞冠，但愿沙琪玛心满意足后真的能够好好对待威震天。
　　二十四日中午，朝廷征辟祝云台的第二道诏书来到南塔村，这一次来传诏的人是张知府。
　　忙着给威震天制作护身符的祝云台见了张知府一面，听他啰嗦了片刻，大意是河内旱情严峻，请祝主持可怜那万家百姓，接下这道诏书，又暗示朝廷已经在征辟其她巫女你再不答应可能便没机会了云云。
　　云台撂下一句“我真的很忙”便回实验室去了。
　　对于河内的灾情，他也于心不忍，但祁雨那档子事他至今都懵逼着呢，还不如直接让朝廷去找其她巫女。
　　二十六日下午，庙里张灯结彩一派喜庆，威震天穿上了新郎红袍，满面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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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第45章 沙琪玛

　　婚宴会在村中的嗮谷场开席，但仪式在庙里举行。
　　吉时将近，已经很多村民来到庙里凑热闹，有些小孩跑到竹林里去逗熊猫。
　　疫小牛坐在阁楼栏杆上晃着腿，郁闷地对令狐初八说道：“小八，你说我怎么就长不大呢？”
　　令狐白了她一眼，“你变大不就行了吗！”
　　小牛气道：“那是法力，不是本体，我是说像人类那样长大嫁人。”
　　令狐微愕道：“你想嫁给臭小子？”
　　小牛：“等猪猪不想做巫女了，我就嫁给他。”
　　“小屁孩……”令狐颇为不屑地嘟哝一句。
　　小牛冲他做个鬼脸，飞去看沙琪玛了。
　　曹琅正在神殿后堂给沙琪玛梳妆，换上了凤冠霞帔的女鬼容色明艳，肌肤似乎因为幸福而显得更加水润，双目之中满是水波涟漪。
　　曹琅默默为她整理好了仪容，赞道：“沙前辈，你真美！”
　　沙琪玛笑道：“谢谢你。”
　　这时小牛在门外喊道：“吉时到，新郎官来咯，请新娘。”
　　曹琅便为沙琪玛放下凤冠上珠帘，作势搀着她走向大殿。
　　“喔！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新娘子。”小疫鬼有点羡慕的样子。
　　祝云台已经在大殿等着，看着香案前义无反顾的威震天，微微叹息。
　　村中的老人们此时的神色都有些古怪，因为他们发现香案上的物品和殿里布置的白符等都是冥婚的样式，暗暗心惊，但谁也不敢多说。
　　几个老人组成的乡村非主流乐队开始奏乐，吹唢呐、敲锣打鼓，两个花童提着花篮先从后堂出来，沿路撒花，后面才是曹琅和沙琪玛。
　　村民们终于见到了新娘，虽然隔着珠帘，但依然惊为天人，身材婀娜更在小主持之上呢。
　　沙琪玛一直低头浅笑，来到威震天身边，祝云台走到他们面前，将两人身上的红绸搭在一起挽了个简单的同心结，也不多言，呼道：“一拜天地。”
　　“二拜神鬼。”
　　“夫妻对拜。”
　　三拜之后，云台拿起香案上的红纸和小刀，郑重其事道：“缔结同心印。”
　　红纸上画的赫然是阴阳同心结，货真价实，这东西也绝对骗不过沙琪玛的眼睛。
　　沙琪玛也不用小刀，拇指轻轻一划便划破了食指的指头，在同心结上签下名字和指印。
　　其实有鲜血为媒介即可，但生活往往需要仪式感。
　　威震天接过小刀划破食指，同样签上了名字和指印，殿中很多村民都不明所以。
　　云台结印引动同心结灵力，红纸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两道青光分别射入威震天和沙琪玛的眉心。
　　他又转身拿起一张巫文祷词，说道：“缘分如此，我恭喜你们，衷心祝你们幸福美满，天地神鬼见证，你们今后需得彼此宽容、互相照顾，不论是贫穷、富贵，还是疾病、健康，你们都要相知相爱，共同努力，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姻缘。”
　　说完分别将两支红烛递给两位新人，着他们一齐点燃祷文。
　　云台将燃烧的祷文放在碗里，待它化为灰烬，便倒入清晨收集的露水，将其分作两杯，让两位新人合卺交杯喝了下去。
　　这符水便是村民们渴望的巫女的祝福，已经很多年没见祝云台摆弄过了。
　　云台却不觉得这仪式有多少实际意义，跟上辈子的神父的祝福差不多，这样的仪式完全无法阻止夫妻感情破裂，只是一个美好的回忆，顺便那碗符水能助新人稍微调理阴阳二气而已。
　　但沙琪玛喝下符水后娥眉微蹙，目光诧异地看向祝云台，只是隔着珠帘，云台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将两人手中的杯子收了过去，平静道：“礼成，送入洞房。”
　　村民们齐齐鼓掌喝彩，大殿外点燃了鞭炮，锣鼓喧天。
　　曹琅搀着沙琪玛往客楼而去，威震天则招呼村民们去吃宴。
　　待众人簇拥着离开后，云台朝疫小牛招招手，小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小牛笑嘻嘻道：“反正哀牢镇上的小鬼三天前就全都知道这事了，我已经说得新娘子比天仙还漂亮了，会不会有恶鬼来抢亲我就不知道辣。”
　　云台点头，也让小牛去吃宴了，却听身后响起令狐初八的声音，“你想试探什么？”
　　“也许是患难见真情呢？”云台说完便上楼去了。
　　八爷嘿然一声。
　　直到残月爬上山岗时，威震天才醉醺醺地来到神庙，他将搀扶他的村民喝退，脚步虚浮，咕咕哝哝地走向客楼。
　　云台仃立在主楼阳台上，正要下去，忽见残月染红，一股妖异邪气自东北方飘来。
　　“来了？”云台微喜，忽又觉得不对劲，挥袖一拢，将一团邪气聚拢起来，却发现那不是鬼气，而是……妖气！
　　“妖？”祝云台心中凛然，哀牢镇附近怎么出现妖怪了？
　　如果来的是恶鬼，再多他也不担心，因为他有地狱塔，但妖怪就不同了，必须谨慎。
　　就在这时，空中飞来十里红毯铺路，鲜花弥漫，四个野鬼抬着一顶大红花桥缓缓降落在地堂上，随后，一个熊头妖怪骑着鬼虎从天而降。
　　丈二熊鬼身上也系着红绸，头戴红叶帽，俨然一个新郎官，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威震天身上，哈哈大笑道：“幸好幸好，你这个新郎官还没入洞房，老熊我没有迟到嘛，哈哈哈……”
　　威震天浑身一激灵，似乎清醒了许多，目露惊惧，微颤道：“你……你是清凉山上的熊妖？”
　　阳台上的祝云台和令狐初八都颇觉意外。
　　熊妖惊讶道：“你认识我？”
　　威震天咬牙道：“你和那猪妖截断西凉道，绝我生计，两个月前我还去清凉山送礼请你通融呢，怎么不认识你？”
　　熊妖闻言又哈哈大笑起来，“上山的人太多我都记不清了，缘分啊，老熊我不但断你生计，今天还来抢你的女人，哈哈哈……”笑了几声便朝楼上喝道：“新娘子出来，你一个女鬼嫁给人类做什么，没几天就要做寡妇啦，跟老熊走，保证让你夜夜做神仙，咱们才是天造地设的嘛！”
　　威震天被气得满面赤红，剧烈颤抖，也许是烈酒壮胆，忽然怒吼一声向熊妖扑去。
　　“我杀了你——”
　　云台黛眉微蹙，双手飞快结印，一股灵力向威震天卷去，却见那熊妖嚣张大笑着自鬼虎背上腾起，一拳击向威震天。
　　轰——
　　熊妖的拳头击中灵力长蛇，气浪澎湃肆虐，妖虎退后一步，满脸震惊地看向阁楼上红裙飘飘的巫女。
　　威震天却被气浪卷飞，重重摔在柱子上，浑身一颤便呕出一口鲜血来。
　　祝云台正要动作，又感气氛异变，一股恐怖鬼气自新房之中冲出，竟将门窗全都刮飞。
　　残月如血，阴森鬼气如海啸过境，惊起林中大片飞鸟，走兽也惊恐奔走。
　　一道红芒自新房之中激射而出，待云台看清时，便见沙琪玛一脚将熊妖踩在地里，那丈二熊躯齐腰入地，熊头七孔流血。
　　“你敢伤我天郎？”沙琪玛一头秀发染红，无风狂舞，她微微弓着腰俯视脚下的熊妖，再一脚踩下，将其完全踩入山地，更令山地龟裂三丈，可见其力量之恐怖。
　　阁楼上的祝云台静静看着她那一头飞舞的红发，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巫中异数鬼中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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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第46章 缘分，妙不可言（上）

　　月下女鬼癫狂，那怨恨的眼神和姿态震慑人心。
　　抬着大红花桥的四名野鬼直接在那风暴般的邪异鬼力中化作灰灰，庞大的鬼虎浑身颤抖着匍匐在地。
　　祝云台结印招来了地狱塔，凝神戒备。
　　为了让沙琪玛顺利缔结同心印，下午时已经将灵魂印记还给了她，却想不到她狂暴起来这么震撼。
　　又见她一爪子将地里的熊妖提了起来。
　　熊妖的大脑袋已经裂开，死得苦状万分。
　　“吼——”
　　沙琪玛咆哮，再一拳将熊妖尸体击飞，狂乱间似乎在找威震天的身影，却见客楼走廊下，曹琅正搀扶着威震天，两人都骇然失神，浑身僵硬。
　　原来曹琅方才在楼上见了熊妖，便也匆匆下来准备助拳，走到楼梯口正逢威震天被震飞，她连忙过去搀扶，两人刚站起来便见沙琪玛从天而降，两脚踩爆了熊妖，被那邪异霸绝的姿态震惊得无以复加。
　　此时沙琪玛的目光落在曹琅身上，忽然咆哮一声激射而去。
　　铃铃铃……
　　一道彩霞照射而下，沙琪玛身影骤顿，扭头便见一巴掌大的宝塔滴溜溜旋转着，塔檐上的小铃铛奏响清脆的镇魂乐声。
　　“吖——”女鬼张嘴，镇魂铃飞射而出，在霞光之中逆流冲击，轰然一响，雷霆炸裂而出。
　　天地刹那失声，沙琪玛十指紧握，指甲扎破手掌，鲜血如注之际并指画符，一道血色巫文如长虹击向地狱塔。
　　冷哼响起，祝云台骤然出现在小小的宝塔之上，足下红莲绽放。
　　轰隆！
　　血符击中宝塔，天地震荡，镇魂铃爆裂坠落，沙琪玛退后一步，七窍流血，但神态更加癫狂。
　　云台忽然清喝道：“你还要再杀姑姑一次么？”
　　沙琪玛浑身一颤，惊愕看向祝云台，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红裙身影缓缓与记忆中那个亦师亦母的身影重合，那么威严，有时候又很慈祥……
　　她力量一泄，地狱塔的霞光便照落在身上。
　　她惘然看着祝云台，目里淌着血泪，喃喃唤了一声姑姑便昏厥了过去，一头血色长发也恢复成乌黑。
　　云台落地，凌空画了三道清神符打入她体内，然后将她收进封印卡里。
　　旁边的曹琅和威震天此时回过神来，齐齐跌坐在地上，数息间便满头大汗。
　　祝云台环视颇为狼藉的四周，微微叹息。
　　半响才听威震天颤道：“祝主持，她……我娘子如何了？”
　　云台：“你还愿意认她做妻子？”
　　威震天咽了一下口水才说道：“她……她是为了替我出气，我……我高兴。”但看他面青唇白的样子，实在无从判断他心里还有高兴这种情绪。
　　令狐初八落在旁边显形说道：“她这么紧张你固然是好事，但现在只是受控于执念，如果能偏执一辈子倒也罢了，和她相处时小心点便是，但如果哪一天她清醒了过来，你们又情何以堪呢？她爱的人不是你啊！”
　　威震天怔怔出神片刻才艰难道：“我本就是想帮她恢复清醒，现在更想了。”
　　“孽缘。”令狐初八叹息一声便回楼上去了。
　　“她在我这里休养，没什么事。”云台将一个不锈钢吊坠递给威震天，说道：“这护身符你以后随身携带，能助你驱除体内鬼气，能用多久取决于你感染鬼气的程度，里面的紫色液体消耗完毕时便失效，那时你可以再来寻我。”
　　威震天怔然接过吊坠，哽咽道：“多谢。”
　　曹琅凑过来看，惊奇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护身符，老师的东西真是新奇啊。”
　　这护符对祝云台来说也颇为珍贵，不锈钢里盛放的是压缩的高浓度液态紫霞，十多年前他研究完液态紫霞后本来可以将之吸收炼化的，但想着练功随时都行，这液体紫霞制作起来却极端麻烦，拿来练功未免浪费了，于是制作了一些拇指大小的不锈钢吊坠，将紫霞封存在吊坠里，再在吊坠表面雕刻巫文，使之能够缓慢吸收其中的紫霞发挥作用，雕刻难度也极高。
　　十年前他制作了三个护身符，分别送给了陶大山夫妇和陶火龙，那三个护身符的功能都是驱鬼辟邪，相当于随身带着一张新鲜的白符，只要不是经常遇着鬼怪，用十几年是不成问题的。
　　十年来也累积了五个吊坠，但巫婆婆“离家出走”了，云台一个人无法制作液态紫霞，也就只剩下五个了，如今又送出一个。
　　给威震天制作的这个自然不能雕刻驱鬼的巫文，改成了净化作用的巫文。
　　祝云台着曹琅扶威震天上楼疗伤，他去竹林里将那熊妖尸体烧了，回到庙里时见小牛抱着一个酒坛子摇摇晃晃地上楼，刚走到阳台便失衡滚下楼梯。
　　云台莞尔，将小鬼提起来拍干净再梯上楼去。
　　他洗漱完毕，便见沙琪玛跪坐在道场里，整一副做错事后害怕被骂的乖孩子模样，与之前的凶神恶煞完全不是一个人。
　　云台淡然道：“你出来便出来了，但这是你的新婚之夜，待我这里做什么？败坏我的名节。”
　　沙琪玛抬头看了看出水芙蓉般的祝云台，嫣然一笑，便回她的新房去了。
　　第二天，孟初雪早早来了庙里，却见地堂上一个两三米深的大坑，地面龟裂，客楼上的新房的门窗也不见了，骇然道：“发生什么了？莫不是那女鬼发狂，吃了我师兄？”
　　曹琅忙将昨晚的事情简单说了，还心有余悸地感慨道：“沙前辈是极其紧张你师兄的，我劝你以后也别欺负你师兄，也不能太亲昵，万一刺激到沙前辈，我老师又不在，你一定会被撕成碎片。”
　　孟初雪依然对这婚事不满，低骂道：“那我师兄就不能正常交际了，他可是个没大没小的野人啊，以后处处都得堤防着女鬼发脾气，岂不是生不如死？”
　　曹琅叹道：“或者你可以当他是在修身养性。”
　　这时威震天大步下楼来，神清气爽的模样，见了孟初雪便激动说道：“师妹，我的卦又准了哦，我就说娘子旺我嘛，她昨晚打死了清凉山的熊妖啊，剩下一个猪妖，也许会被各大镖局联手铲除，那我们的商路就能恢复过来了。”
　　孟初雪退后半步，满脸古怪地打量着师兄，半响才小声问道：“和女鬼那啥那啥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凉凉的？”
　　威震天巨恼，“你怎么这么不害臊啊！”
　　曹琅也满脸好奇道：“说说呗。”
　　威震天拂袖，气道：“没圆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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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第47章 缘分，妙不可言（下）

　　早饭之后，曹琅领着几个村民来庙里平地、修补门窗。
　　道场里，一对新人坐在祝云台面前，莫名地有点儿面对家长的气氛。
　　云台将封印卡推到他们面前，“沙前辈的灵魂印记就在卡里，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威震天拿起卡片便要掰，却被沙琪玛阻止了，她柔声道：“天郎，这卡片你好生保管，我没了灵魂印记便不会发狂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威震天瞪眼道：“可我心里别扭，而且你不管着我，万一我犯浑呢？”语气里隐约有点期待。
　　沙琪玛低头浅笑，角落里的八爷说道：“小子，你忘记同心印了吧？你的修为远在你妻子之下，她随时可以制裁你的。”
　　威震天有点泄气……
　　他和沙琪玛缔结同心印之后，也能看见鬼怪了。
　　沙琪玛对威震天说道：“天郎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对主持说。”
　　威震天离开后，祝云台先说道：“我很欣慰，你们没有立即圆房。”
　　沙琪玛脸颊一红，“天郎修为尚浅，圆房恐有损伤，即便这样还是要多谢你的护身符，原本我还打算以后先跟天郎分房睡的，是你成全了我们的夫妻之义。”
　　云台：“我相信你会好好对待他。”
　　沙琪玛认真点头，话锋一转，“祝主持，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云台颇感意外，微微摇头。
　　“你的灵力里，有神鬼的味道。”
　　“神鬼？”
　　“是的，昨天我喝下你的祝福茶之后便发现了，虽然只是气息有些相似，但我不会认错的，当年在圣庙见过神鬼，印象深刻，至今想起都彷如昨日。”
　　祝云台讶异道：“你想说我可能是神鬼的孩子？”
　　这不可能啊，人与鬼之间是有生殖隔离的，鬼怎么能生出个人来？
　　沙琪玛微笑摇头，“也许这是你天赋异禀的表现，能以男儿身修行巫术，这本来就是奇迹，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神鬼的气息……”祝云台想起了七月份的祁雨，但依然不得要领。
　　沙琪玛：“圣庙位于天疆雪山之中，具体位置我们朝圣者也不得而知，但每一甲子会有使者下山，在南疆挑选一些巫女去朝圣，实则是在圣庙内接受更为全面的教育，拾遗补缺，以使巫道传承不绝，圣庙也会趁机吸纳外界巫女的新理论、新术法。五十二年前一共有三十六名朝圣者，几乎都是较为年轻的巫女，我们在使者的带领下越过危机重重的西部丛林……”
　　沙琪玛与祝云台的谈话快到中午时才结束，解开了祝云台心中许多疑问，却滋生了更多的疑问。
　　最费解的莫过于巫七七是怎么偷到地狱塔的，按理说，就算她是化神至尊，也不可能在圣庙偷得到传承至宝之一的地狱塔啊！
　　听沙琪玛的描述，巫七七应该就是巫央央没跑了。
　　当年巫七七的偷盗行为导致了沙琪玛等人的学习中断，她们只在圣庙逗留了一个多月便离开了，但祝云台通过她的描述还是掌握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中午时，云台和众人在饭厅吃了一顿素菜，算是给威震天等人践行了，他们明天便回龙门郡去。
　　威震天是有心的，他的意思是尽快带妻子回去给父母和祖宗上香，但也没忘记清凉山上的妖怪，担心那个猪妖会来报复，本来还想多留几天，只是被令狐初八劝住了。
　　如果那猪妖的修为与熊妖差不多的话，祝云台收拾起来也没有困难，沙琪玛也是如此说，威震天和孟初雪便放心下来，甚至有点期待那只猪妖来找祝主持……
　　云台送了他们五节竹筒酒，晚上问八爷道：“你传授了他们多少功夫？”
　　八爷得意道：“一部《炒豆真经》，足够他们行走天下了。”
　　八月二十七，威震天和孟初雪一早便来庙里辞行，云台站在牌坊下目送他们走下石阶，正要转身回屋时忽闻孟初雪哼起了歌。
　　“从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水呀，秋天远处传来你的声音暖呀暖呀，你说那时屋后面有白茫茫茫雪呀……”
　　祝云台霍然转身，和同样惊讶的小牛对视了一眼，连忙追上孟初雪问道：“孟姑娘，你这曲儿跟谁学的？”
　　这是云台年少无知时一时恶趣味抄给巫婆婆的《万物生》啊，这世上除了南塔村后土庙的成员，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的。
　　孟初雪笑道：“在凉川谷山镇听一个卖唱女子唱的，就在第一次来这里的前几天，哦对了，那女子还说我们会走大运呢，现在看来，也算是走大运了吧。”
　　云台：“多大的女子？”
　　孟初雪：“跟我差不多。”忽然若有所思状，小声说道：“有一件事确实蛮神奇的，就是我师兄自从遇见祝主持后，算卦忽然就准了，来南塔村之前，他可是一次都没准过的，但来了之后，已经准了好几次，虽然每次算完卦都很累就是了，有时候算着算着还会昏睡过去。”
　　云台微微发愣，说道：“那是心力交瘁，让你师兄少算卦吧。”
　　孟初雪答应一声，反问道：“这小曲有什么奇怪的么？”
　　“没，很好听。”云台心里着实纳罕，难道婆婆养的鬼是个少女？还是在路上将这首歌教给别人了？
　　回到道场时，见八爷在书房里伏案疾书，忽然心里一亮，想道：“那女子该不会是婆婆的元神吧……”
　　至于威震天的卦忽然就准了，更是莫名其妙，算卦也不是云台的专业，他懒得多想。
　　与此同时，夏惜惜也出发回京。
　　夏启派了六十苍雷卫护送，合婢女伙夫等二百多人，队伍向东行进半天后，意外与武泰县的北上队伍相遇。
　　夏惜惜着小红前去打听，得知是武泰县众吏员带史家寨的巫女北上河内祁雨。
　　夏惜惜颇觉惊奇，着小红表明身份后便下轿去拜访史家巫女，见是一个颇为雍容的中年贵妇人，手持五色鬼幡，面容威严。
　　双方相见都只是微微躬身致意，夏惜惜赞道：“我来南疆半年，时常听到史家巫女的事迹，神往许久，今日得见，不虚此行了。”
　　巫女淡然道：“不敢当，据我所知，我此行也只是捡了别人不要的东西罢了，让郡主见笑了。”
　　夏惜惜冰雪聪明，又是听惯了场面话的，当下便听出了些酸溜溜的味道来，心里颇为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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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第48章 老实跟你嗦

　　送走了沙琪玛后，云台轻松不少，白天做了两个分析实验，晚上在道场里上课。
　　这时间是为了照顾两个小鬼，他们晚上比较精神。
　　他身边放着木板和炭笔，曹琅、疫小牛、童小山坐在两米外听讲。
　　祝云台平时清冷，很少说话，但讲起课来很详细，生怕学生不明白似的。
　　曹琅从没见过这样的老师，她出身白阳县的商人家庭，家里聘有老师教孩子们读书，但那些老师讲课通常都是带着学生死记硬背，之前在巫院向吴巫司等前辈请教巫术疑难时，她们也是照搬典籍上的话来回答，或者说修为到了便知道了云云，曹琅常常有一种越问越糊涂的感觉。
　　但祝老师的课直接揭开了世界的面纱，在她面前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这节课讲的是世界生态。
　　祝老师：“人与妖魔鬼怪与世间万物组成了一个相对的生态圈，为什么鬼怪们喜欢躲在深山老林里？小牛你来回答？”
　　小牛同学：“因为山里多香料！”
　　“城里的药铺更多香料呢，你怎么不去抢？”
　　“危险。”
　　“对了，因为城里危险，因为城里人多，人多的地方，阳气充足，气味杂乱，鬼的生存空间就小，所以城里的鬼大部分是没有自由的地缚鬼。”
　　曹琅立即举手问道：“老师，为什么会有地缚鬼？呃，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有些鬼就无法自由活动？”
　　“因为它们的灵魂印记被阴地所困，地缚鬼诞生的必要条件之一便是阴地，比如凶案现场，受害者刚好在阴地被害，后巷、水塘或者水井等地，阴地拘禁了死者的灵魂便有了地缚鬼，跟鬼幡里的鬼怪无法自由活动的道理是一样的。”
　　曹琅恍然点头，祝老师接着说道：“何为生态？就是众生存在的状态，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生态圈，我们可以将它视作天道，它有自我调节自我完善的本能，草原上的羊多了，会吸引狮子去捕食，湖里的鱼多了，会吸引人类和棕熊、野猫等去捕食，世上的人类多了会引发各种斗争，生物之间是相互作用的，比如说这世上如果没有鬼了，那么，妖气也会消失，人类也没法再修炼真气、灵气等，所以啊，小牛同学，小山同学，不要在人类面前自卑……”
　　讲了一个多时辰，虽然小牛和曹琅越听越精神，但云台着实有些吃不消了，宣布下课。
　　至于小山童，已经睡着了。
　　它的文化水平还低，前面的还能听明白，但没来得及想通透，祝老师的知识点便霹雳巴拉地砸过去，它渐渐吃不消，干脆倒在地板上睡觉。
　　祝老师也很体谅它。
　　曹琅听了这一节课，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原来天地万物之间的联系是那么的密切而生动。
　　神龛里的令狐初八自然也听了课，神色颇为复杂地对祝老师说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却不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知识，煞有介事的样子。”
　　祝老师扬眉道：“我大概就是天生圣人了吧。”
　　八爷微微一愣，云台疑惑道：“不服气？”
　　八爷：“不，你刚才的样子太可爱……呕……”话未说完便转身干呕状。
　　祝老师：“……”
　　接下来的几天，祝老师又讲了《天地间的气》，这个课题很大很复杂，他备课的时候请八爷在旁补充，也只能讲个大概。
　　但哪怕就是这个大概，令狐初八觉得已经比明圣书院里的宗师讲得好多了。
　　明圣书院里讲一年也未必能讲明白的东西，祝老师几天就讲清晰了，但曹琅和两小鬼包括祝云台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些课程内容的精辟、珍贵。
　　转眼间进入九月份，九月又称季秋、菊月，是指秋季的最后一个月，也是菊花盛开的一个月。
　　九月的第一天，夏王朝征辟祝云台为太祝令的第三道诏书来到南塔村，这次除了张知府，夏启也来了。
　　苍雷王并未带行辕，穿一身玄服和张知府并肩而行，颇为潇洒。
　　祝云台迎他们进入道场。
　　两位大人倒也表现得随和，在阳台上脱了靴子，换上鞋柜里的干净木屐才进门，打量几眼后，夏启笑道：“祝主持这里鸟语花香，清幽怡人，比孤那里舒服多了啊。”
　　张知府也附和道：“正是空谷幽兰、雅人深致。”
　　云台不语，只是沏茶。
　　那两人顿觉没趣，也在垫子上落座，等祝云台斟了茶，都品了一杯，夏启便说道：“孤知祝主持是爽快之人，便不拐弯抹角了，此行也是想请主持接下诏书，解救河内数十万百姓。”
　　祝云台：“这世上能祁雨的人不少。”
　　张益林：“实不相瞒，祁雨本来是国师的责任，但国师上月与人争斗受了内伤，至今在家休养，天师道那些道士，能祁雨的都在云游，下落不明，朝廷发布了招贤令也无人应招，但南疆巫女果然是有大爱的，史家寨史玉珠先生已答应征辟，前几日便已动身北上，应该快到河内了。”
　　“但朝廷求才若渴，苍生求贤如求命，万望主持答应啊！”
　　张知府说得动情，竟朝祝云台深深一拜。
　　云台：“我拒绝。”
　　张知府微微抽搐了一下，坐起来看向夏启，后者便笑道：“令祖巫婆婆也曾参与过先皇的封禅大典，尊门仙师岳青青也担任过我朝钦天监，主持何不效法古人，将来也是一段佳话。”
　　云台看了夏启一眼，问道：“王爷查过我婆婆了？”
　　夏启顿觉尴尬，这巫女咋这么愣呢？心里知道就好了嘛，这种事情说穿了很难为情的啊，但此时不得不答道：“孤很好奇谁可以教出祝主持这般俊才，便着人打听一二，前几日才知道，二十一年前参与先皇封禅大典的十二位巫女中，有一人名叫巫央央，想来便是令祖了。”
　　云台点头，“那确实是我婆婆，王爷还查到些别的吗？”
　　他是真心希望夏启能查到些别的，但这话听在夏启耳里却是讽刺，王爷当即不悦道：“没了。”
　　云台目露失望的样子更是令夏启抓狂——你敢鄙视孤？干！
　　云台起身走进书房，片刻后拿了一个信封出来，将其递给张知府，说道：“我不答应朝廷的原因便在这信里，大人回到郡里再拆信观看，如实回禀朝廷便可。”
　　“这……”张益林纳闷不已，但见祝云台已经闭目送客状，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好叹息告辞，夏启自然也跟着走了。
　　两人都很好奇那巫女在信里写了什么，才过了哀牢镇，张益林便将信封拆了，见信纸上只写着四个字：“我乃男子。”
　　张大人双目一瞪，面前浮现祝云台的倾城之貌，再看纸上的字，浑身一抽便掉下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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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第49章 云台不出，如苍生何？

　　“啊！”张益林被白马踩了一脚肚子，感觉肋骨要断了，连忙爬起来，满脸悲愤地将信纸递给夏启，“王爷，你……你看！”
　　纸上只有四个字，夏启都不用接过去就看完了，也不由得失神。
　　我乃男子……男子？
　　怎么可能？
　　张益林痛心疾首道：“这也太离谱了，为了拒绝朝廷，连这么荒诞的理由她都说得出口，侮辱我等智慧啊！”
　　夏启半响才郁闷地说：“可孤看她……不像是说谎的人，尤其是这么明显的谎话。”
　　张益林：“王爷觉得这是真的？一个少年长得漂亮倒也罢了，前朝也有个李桃花，但这祝主持是巫女啊，是个能祁雨的巫女啊！”
　　这话说得夏启也没了主意，他犹豫道：“祝主持淡泊名利，也不在乎名声，似乎也有一丝可能会说这种谎，这样的话都敢说了，可见其拒绝之意十分坚定，但这……传出去岂不贻笑天下？哦，对，她不在乎名声，确实有点可能……”
　　说着自己都觉得凌乱无比。
　　张知府气愤道：“我……我要回去问清楚！”
　　夏启却跳下马拦住他，“张兄不可，回去也只是自讨没趣而已，她特意说明要我们回郡中才拆信观看，应该是有保留情面的意思，况且你这回去质问，岂不是告诉她你在路上拆信了？这岂是君子所为？”
　　张知府气得直跺脚，半响才问道：“依王爷看，我该如何回复朝廷？”
　　王爷揶揄道：“据实回复。”
　　张知府气道：“那岂不是连我也成了笑柄？”
　　居然将这么荒诞的事情上秉朝廷，肯定给人笑死，以后怎么面对那些家伙哟。
　　夏启笑道：“张兄莫忧，朝廷一定会继续来第四道诏书征辟祝主持的，如果朝上诸公笑话你，他们就是自打嘴巴。”
　　张益林颇为惊异，暗道：“难道夏启还能影响朝廷局势？”只问道：“当真？”
　　夏启点头，“当真。”
　　张益林略微放心，回到衙门后果然将祝云台的拒绝理由原原本本写在奏折里。
　　七天后，这道奏折出现在夏王朝的内阁，又逢司马良吉当值，他依然优先阅览玉门郡的奏折，看到这一本时，愣了十数息，随即暴跳而起，将奏本摔在地上，大骂道：“混账！混账！”
　　屋内众人大惊，小心翼翼去捡起了奏折，将上面写道：“征辟巫女祝云台事回奏，巫女曰：我乃男子。拒不应诏，奈何？”
　　众人：“……”
　　这这这……这张益林也太荒唐了吧？
　　堂堂一郡正印长官，就这点办事能力？就这点智商？
　　不过这巫女也真是极品啊！为了拒绝朝廷征辟，居然说自己的男的……
　　一个巫女，而且汝阳郡主和苍雷王都说过这个巫女仙姿玉色，给出了重生覆雪姬的评价，她说自己的男的？
　　覆雪姬何人？那是百年前闻名天下的奇女子，才貌双绝，更有含霜覆雪之高洁品行，所以人称覆雪姬。
　　被誉为重生覆雪姬、再世岳钦天的人竟然“巫女曰：我乃男子”，内阁众人全都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样。
　　片刻之后，责骂声此起彼伏。
　　“荒唐，实在太荒唐了！”
　　“我朝廷就这么不受待见么？”
　　“这巫女目无朝廷，竟公然戏耍诸公，该治罪，必须治罪！”
　　“当初是谁同意征辟这个巫女的，嗯？脸疼不疼？”
　　“好像皇上也同意了。”
　　“呃……反正我脸疼！”
　　……
　　当下正是关注巫女的特殊时期，这么劲爆的消息自然传播得飞快，不一会儿，在尚书房批阅奏章的夏同皇帝也听闻了，失神之际不小心在兵部尚书的奏折上画了个交叉。
　　御前小雨公公又恼又想笑的模样，憋得满脸通红，回禀道：“皇爷，外朝现在可热闹了，很多大人都说要治那祝云台的罪。”
　　夏同回过神来，玩味道：“汝阳郡主到了哪里？”
　　公公：“郡主还是身体虚弱，走得慢，李太医几次中断行程，如今才到华凌渡口，又停下了。”
　　夏同点头道：“李圣杰是老成持重的人，这么做是对的，不过朕真是有点好奇了，那巫女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公公掩嘴笑了笑，便听皇帝问起河内之事，忙收敛神色答道：“灾情已经非常严重，大量难民涌向河东、河西，三地治安混乱，河东郡知府言道，若不能尽快将难民迁回，恐怕会大乱。五天前南疆史家寨的巫女到了河东，却因水土不服病倒了，至今无法下床，而诸位大人寄予厚望的龙门郡太叔希月却说她不会祁雨，另外胡家寨的巫女对朝廷存有偏见，不但回绝了征辟，还勒令其余北部巫女也不得答应，而南部因为史玉珠先生来了，其她巫女都有回避之意，怕也是不好请了。”
　　夏同摔笔怒道：“张子陵和仲孙明做的好事！不，是夏启做的好事，哼！”
　　小雨公公噤若寒蝉，但心里知道这也不是苍雷王就能挑起来的大事，而是天师道势大，朝堂诸公早有制衡之意，苍雷王的荐书和河内的旱灾都是导火索，两边争起来，却是苦了河内的百姓啊！
　　而这样的大黑锅，不用想最终也会落在皇帝的头上，至少会有部分落在皇帝的头上。
　　夏同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上又问道：“燕阁部是什么态度？”
　　“阁部大人最近都在回避河内之事。”
　　“老狐狸，哼！”夏同飞快写下一道手谕，扔给小雨公公道：“去内阁跟他们说，只要能祁雨，管他是男的巫女还是女的巫女，能祁雨的都得征！加官进爵也得征，半个月内解决不了祁雨之事，朕亲自去河内祁雨！”
　　小雨公公大惊失色，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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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第50章 祝云台到底能不能祁雨

　　皇帝要亲自去祁雨？
　　这消息着实令很多人上火。
　　那只皇帝才不会祁雨呢，他说去祁雨无非就是和先皇一样去绝食给老百姓们看，以此表达他的爱民如子。
　　那么问题来了，皇帝去绝食，作为臣子的诸公去不去？绝不绝食？
　　这真是个令人头痛无比的问题……
　　皇帝好歹是被一堆天才地宝喂起来的抱丹境武者，绝食十来天倒也能支撑，但很多大臣都没有这修为，估计几天下来就得去见先皇了。
　　如今皇帝正值壮年，威严正盛，众臣也不敢去捋虎须，只得火急火燎地去找能祁雨的人才了，想着就算绑架也得把人绑来。
　　司马良吉也匆匆去求见燕华藏，可见到人时，这位老大人居然是在自家花园里看汝阳郡主的那个《话本报》。
　　司马良吉吹胡子瞪眼，努力压抑着怒气说道：“阁部，皇上都要去祁雨了，你还有心情看话本啊？”
　　年已七旬的燕华藏似乎没有觉察到司马的怒气，将报纸递到他面前，微笑道：“这有篇很有趣的话本，叫《妻妾成群》，刚连载到第三回，我听清淋丫头说很多姑娘家都喜欢，郡主的报纸销量都提升了一两成……”
　　司马良吉忍无可忍，怒道：“阁部！火烧眉毛了，你还关心妻妾成群呢！”
　　燕华藏哑然，连忙劝司马老弟用茶，见他消了些气才说道：“张子陵不会放任皇上冒险，所以皇上去祁雨本就是一句空话，意思是在半个月之内，你们得和张子陵分出胜负来，那时或者你们有巫女，或者张子陵伤势痊愈，那便有祁雨之人了。”
　　司马良吉急道：“我们不能输啊，如果认输，张子陵那老混蛋不索要大量利益是肯定不会松口的，说不定便会趁机在各地衙门成立天师队，以后我们再要赢便难上十倍了！”
　　燕华藏淡然道：“事已至此，皇上都放手了，不妨继续进攻，张子陵的位置动不了，可以裁撤少卿、博士官等，之后即便认输，这些也是你们的筹码了。”
　　司马良吉沉吟半响，咬牙道：“我这就去找闵尚书，牛鼻子渎职，便趁机将太常寺一网打尽算了！”
　　说完便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又顿住，扭头道：“阁部真要置身事外了？”
　　燕华藏笑道：“我年纪大了，仅仅是按章工作便腰酸腿痛的，折腾不动啊。”
　　司马良吉轻哼一声便离开。
　　燕华藏看着司马良吉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外，神色颇为玩味，但目光落在报纸上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拿起报纸，紧盯着《妻妾成群》这个标题，皱眉道：“但愿我猜错了这故事的结局……”
　　天下间的儒门士子终究是比道士多得多，只是包括明圣书院在内，平时都内斗得厉害，所以始终没有形成如天师道一般的庞大势力，但如今儒门跟天师道杆上了，朝堂上的各大派系只得暂时联合起来，有力出力，有人出人，各大部门之间高效协同起来。
　　当天中午就撤了太常寺上下共十一人的职务，包括天师道长老宋玉成的太常寺少卿一职。
　　金吾卫带着吏部公文去太常寺，直接将人撵走，强势无比。
　　宋玉成那个气啊，一把年纪了被几个金吾卫当着那么多下属的面架起来丢出门去，当场就画了几个圈圈诅咒金吾卫，结果差点被领队的令狐青给削了。
　　炸毛的宋玉成去国师府邸告状，哭道：“掌门啊，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啊，他们欺人太甚了啊！”
　　张国师也已年近七旬，但养气精深，看起来只有五十岁左右，留着一把颇为飘逸的胡须，身穿道袍，仙风道骨状。
　　他瞥了自家师弟一眼，淡定道：“莫慌，他们现在吃进去的过几天都得给我吐出来，我们还可以收利息呢。”
　　宋长老眨眨眼，小声问道：“掌门有何妙法？”
　　张子陵笑了笑，将一封信递给宋玉成。
　　那是李英奇上个月写给张子陵的信，信中除了禀告翡翠矿山的事情之外，也说了些见闻，其中提到一个叫祝云台的奇怪巫女，她祁雨，可祁雨舞没跳完天就下雨了，神鬼也始终没出现，倒是来了个巫院的患鬼……
　　宋玉成看完，惊讶道：“这个祝云台便是苍雷王举荐的那个祝云台？”
　　张子陵哈哈笑道：“正是！我原本还有些捉摸不定，可如今那张益林说祝云台是男子，那这一切可就顺理成章了啊，哈哈哈，那祝云台确实是男子，当初那场雨也不是他祈求来的，而是碰巧天要下雨而已，哈哈哈……”
　　宋玉成一愣一愣的，“祝云台真是男子？这……这不是拒绝征辟的借口吗？”
　　张国师老神在在道：“我要不是事先收到英奇的信，多半也会这么认为。”
　　宋玉成喜道：“这祝云台不会祁雨，而那些老酸菜却懵然不知，眼下只要史玉珠没法祁雨，他们肯定还得指望祝云台，而祝云台肯定不会来，越是拖延下去，对我们越有利。”
　　国师咪一口茶，看向河东方向，笑道：“天师道和巫门积怨颇深，谁又能想到我们还能合作呢，嘿。”
　　河东驿馆之内，翰林编修阚安民和吏部侍郎方玉泉快马加鞭赶到，进门便捉住太医问道：“史先生如何了？”
　　太医叹息道：“史先生是巫女，体魄一般，连日奔波加水土不服，病情颇为危急，祁雨之事肯定无法主持。”
　　阚安民急道：“就不能先用些猛药撑过祁雨这段时间吗？六百年的老参行不行？我家里有！”
　　太医大怒，甩开阚安民，“你这是谋财害命！”
　　方玉泉却也劝道：“一人之性命换数十万人性命，我相信史先生也是义无反顾的。”
　　太医气道：“那你们去劝，只要史先生答应，我便用药！”
　　阚安民和方玉泉果断就进屋去劝了，可不消片刻便被史家寨的随行侍卫乱棍打了出来。
　　两人在驿馆外哀求片刻无果，留下阚安民继续哀求，方玉泉则快马回京禀报。
　　朝堂诸公听闻，纷纷长吁短叹，司马良吉跺脚道：“皇上说的对，管他男的女的，能祁雨就行，拟票，继续征辟祝云台，把太常寺少卿许给她，联系藏兵山借他们的大雕飞一趟南疆，绑也要把祝云台绑来，快！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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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第51章 沙雕使者

　　南疆，秋高气爽，南塔村开始收割稻谷了，村民们既忙碌又幸福。
　　今年的收成很不错，禾穗又长又饱满，也没遇到什么虫害，其实自从南塔村有了土地神后，已经多年没遇过虫害了，大家都相信是土地神小牛奶奶将害虫赶走了。
　　祝云台在村西头的大榕树下煮了一大锅绿豆汤，助来回干活的村民们解暑、补充能量。
　　小牛半躺在树杈上，也端着一碗绿豆汤品尝着，百无聊赖道：“怎么那只猪妖还不来呢？我都想去那清凉山会一会它了。”
　　她自从听说了沙琪玛两脚踩死熊妖之后，便懊恼错过了一场架，对那只猪妖颇为期待。
　　云台不搭理她，她却来劲了，翻身跳下树杈，坐在云台身边说道：“我去哀牢镇打听过了，原来那猪妖和熊妖分别叫猪霸和熊霸，麾下有几十号小妖小鬼，他们在山里来无影去无踪，官府也奈何不了哦，有镖局暗中出高价请人除妖。”
　　云台停下搅拌绿豆汤的动作，唏嘘道：“但愿它们没有一个鸡妖兄弟。”
　　小牛奇道：“为什么？”
　　“叫鸡霸太恶心了。”
　　“恶心吗？挺威武的啊！”
　　云台白她一眼，说道：“你最近经常去镇上，不怕被人捉了吗？”
　　小牛哈哈大笑几声，扯着身上的金甲说道：“这宝甲能对抗鬼幡符阵，我才不怕，而且镇上有小火龙和李英奇啊，那李英奇人还不错，经常请我吃猪蹄子。”
　　云台：“然后你偷酒给她喝？”
　　小牛神色剧变，“嗖”地一下蹿回树上，惊讶道：“你发现了？”
　　云台无奈摇头，这小笨蛋，她偷出去的竹筒酒一节能换一车猪蹄子的，她还觉得人家很不错……
　　但他也不点破，问道：“三哥最近挺好的吧？”
　　小牛立即又笑嘻嘻的，“有好有不好，做了天师道内门弟子，工钱也涨了，威风不少，不过练武很废，修炼天师道的内功心法一个月了，一点变化都没有。”
　　云台微笑道：“没变化是对的。”这说明陶火龙并没有放下《无用功》。
　　小牛：“哦对了，他们说应该快要走了，翡翠矿的初期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呢，说是留几个外门弟子在这边看着就行了。”
　　这时，东边天际飞来两只大鸟，看着向老鹰，在村头盘旋片刻后便落向神庙的位置。
　　人们这才发现那两只鸟比想象中的大很多，加上那翅膀快有三丈宽了，鸟背上还站着人，两个黄衣人。
　　“哇，这鸟比婆婆骑走的乌鸦还大！”小牛欢呼一声飞向神庙，云台也搁下长勺紧跟而去。
　　回到庙里，果然见两只牛犊般的神骏大鸟矗立在屋前，正用勾喙梳理着灰黄相间的羽毛，它们翅根和腿根上缠着缰绳，小牛正饶有兴致地端详者它们。
　　大鸟旁边站着两个黄衣青年，服饰一样，身材也差不多，清瘦，皮肤有点黑，但目光颇为锐利，各自背着一个包袱。
　　曹琅见祝云台回来，连忙迎过来说道：“老师，他们说是藏兵山的沙雕使者，来传诏的。”
　　“沙雕？”云台神色古怪，问道：“这种大鸟叫沙雕是吗？”
　　左边青年自豪答道：“正是，这是生活在西北大漠与沙漠交界地带的沙雕，乃雕中霸者，只有藏兵山能驯养，全天下也不超过两掌之数。”
　　另一个青年打量着身穿白衣的祝云台，拱手问道：“阁下便是此间主持祝云台？”
　　云台点头，青年又道：“我们是兵部沙雕使者姚经纶和傅高光，此行奉命前来传诏，朝廷辟阁下为太常寺少卿，请阁下接诏，速去河内祁雨。”
　　云台黛眉微蹙。
　　这事情怎么没完没了的？都闹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祁雨的样子，那得死多少人？
　　“河内还没有祁雨？”
　　姚经纶：“没。”
　　云台：“张知府没跟朝廷说我是男子吗？”
　　姚经纶和傅高光对视一眼，眼神都非常古怪，傅高光笑道：“大人们并未相信，我也不信。”
　　云台：“现在还不信？”
　　这话问的……连曹琅都不禁翻白眼了。
　　傅高光：“现在更不信了。”
　　云台无奈，“你们还是赶紧去找别人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两使者对视一眼，忽然齐道一声“得罪了”，便同时扑向祝云台。
　　但云台在陌生人面前自有戒备，见二人身法如电，心中微凛，脚下错步滑开。
　　两使者手上捉空，都不禁惊咦一声，但两人非常默契，同时变招，左者一式“飞鹰扑兔”，右者一式“擒龙控鹤”，擒拿手一上一下笼罩而去。
　　祝云台手脚并用，上使一式“拨云见月”，脚踏蛇步，双掌拨开傅高光，旋身卸力之际一个脚后跟踢开姚经纶的爪子。
　　这踢毽子似的动作落在曹琅眼里，实在太俏皮了些，再次刷新了她对自家老师的认识。
　　但那两使者俱被推得立身不稳，退后一步相视苦笑。
　　拿不下……
　　兵部最精锐的侦察兵，全大夏也可能是全天下都只有七骑的沙雕使者，捉不住一个巫女。
　　虽然双方都有所保留，但无法动用军方那套狠辣手段的前提下，两名最会审时度势的侦察兵都同时意识到——拿不下这个巫女！
　　这就不好交差了，兵部可没有吏部那么好说话啊。
　　姚经纶不无苦涩道：“祝主持好漂亮的功夫。”
　　祝主持面色不悦，冷冷打量着他们。
　　两使者被盯得浑身难受，心里又尴尬又焦急，偏偏对这拒不接诏的巫女生不出气来，站在“她”面前本就有点自惭形秽，结果功夫也输了，还被这么盯着看，感觉全身上下的缺点都被“她”看在眼里。
　　傅高光先败下阵来，抱拳道：“是我们唐突了，对不住，但除非祝主持杀了我们，不然我们还会来的。”
　　云台有点烦，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将人打死，只好看着他们跳到大鸟背上飞走了。
　　那两沙雕先起飞，两使者却是跳到屋顶上再跳上鸟背的。
　　云台扬手拂开沙雕扑棱起来的灰尘，便要去村西头继续煮绿豆汤，忽感气氛有异，抬头便见一只更大的黑鸟滑翔而来。
　　是鬼鸟！
　　与此同时，道场里的地狱塔忽然铃声大作，竟冲破神龛飞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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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第52章 这个圣女脸黑

　　鬼鸟上跳下来一个苗服女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身材略显娇小，但曲线玲珑，五官是很精致的，只是肌肤有点红黑——典型的高原红。
　　她落地时，纤尘不扬，右手托着地狱塔，蓝色的眼眸打量着祝云台，笑吟吟道：“你皮肤真白。”
　　云台纵然戒备，闻言也不禁莞尔，问道：“你来自圣庙？”
　　能操控地狱塔，又是高原红肌肤，这少女的来历除了天疆那地方不做它想。
　　天疆，哪怕是山麓，海拔也有四五千米，太阳紫外线强烈，所以圣庙之人的皮肤都是典型的高原红，那样的肤色其实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练功也不会有明显改变。
　　少女把玩着地狱塔，随口答道：“对。”
　　“怎么找到这里的？”
　　“八天前的晚上，你以地狱塔镇压鬼巫时，我的鬼便感应到地狱塔了。”
　　虽然第一次听见“鬼巫”这个词，但云台立即知道这指的是沙琪玛，于是问道：“为何现在才现身？”
　　少女：“我要传消息回天疆，等长老的指示。”
　　“等到了？”
　　“等到了。”少女将地狱塔装进腰间的布袋里，抬头看着祝云台说道：“长老让你去河内祁雨。”
　　祝云台依然面不改色，“长老不知道我是男儿身。”
　　“不，我知道，长老也知道。”
　　“所以让我去自杀？”
　　“让你去制作三昧血，庙里有个神鬼爷爷很老了，但他有心愿未了，还想逗留几年，你灵力充足，而河内大灾，数十万百姓望巫求雨，誓愿之力非常可观，如此制作的三昧血神能充沛。”
　　云台闻言，心里的又一个猜测得到了证实——普通人的思能果然也能影响祁雨。
　　祝云台：“你确定我能制作三昧血？”
　　“可能你无法召唤神鬼，但你一定能制作三昧血，现在也不用你召唤呀，会有神鬼在那里等你，你甚至不用跳舞，喊一声就可以了。”
　　“你怎么不去？”
　　“我不能暴露身份。”
　　云台顿了半响才道：“这算是为我婆婆赎罪吗？”
　　少女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你说那个巫七七吗？她罪名很大？”
　　“不大？”
　　少女笑道：“一个顽皮的小孩偷了家里的宝物，不拿去换钱也没用来作恶，她只是藏起来自己修炼，还给家里带回来一个奇迹，这样的行为算是很大的罪名吗？”
　　云台也笑了，“确实不大。”
　　“那这宝物我先拿去研究几天，你去祁雨吧。”少女说完便要转身下山。
　　云台十指结印，四周风云倏动，少女布袋中的地狱塔剧震，便要飞射而出。
　　少女的脸蛋更红了些，轻斥道：“我也会！”说时同样捏印，纤细十指幻化，速度比祝云台还快一丝。
　　叮铃铃——
　　天地紫霞汇聚，地狱塔内的符文剧烈反应，铃声大作，塔身上浮现一层层诡异巫文。
　　塔中的令狐初八微笑站在顶层的扇叶窗前，渊渟岳峙，一派宗师风范，全然不见平日的中二。
　　转眼间已过三十二手印诀，地狱塔被两股灵力拉扯着从布袋内腾起，光华大作，一会儿倾向苗服少女，一会儿倾向祝云台。
　　曹琅和疫小牛都已躲到道场里去，合着童小山，三个脑袋夹在门缝里紧张兮兮地注视着。
　　听那少女的意思，应该就是外出游历的圣女了，据说有神鬼庇护的啊，刚才那只鬼鸟就很厉害的样子。
　　猪猪（老师）也真是愣，敢跟圣女抢东西，万一惹出神鬼来可怎么办哦！
　　心思未定，忽见地狱塔砰然一声，一道霞光照向圣女，令其眼神微变，双掌一推抵住霞光，脚下却退后一步。
　　叮铃铃……地狱塔滴溜溜飞回祝云台掌上。
　　少女目露震惊，嚷嚷道：“不可能，你的控制手印……错了，从第五手开始就错了，不可能比我的手印威力更强！”
　　祝云台：“只是不同于岳前辈留下的手印吧，但事实证明，我的手印更准确。”
　　少女颇为气愤，“难道你比岳前辈更了解地狱塔吗？”
　　“就你的表现来推断，我应该比岳前辈更了解鬼幡。”
　　少女气呼呼地瞪着祝云台，他却话锋一转，问道：“你想皮肤变白吗？”话出来他自己都有点愣，这浓浓的安利和金鱼佬的语气嗬……
　　“……”少女气势一滞，反问：“用胭脂水粉？”
　　云台：“不是，那是化妆，我说的是美白，更白更嫩滑。”
　　少女不自禁地提一口气，“能像你这么白？”
　　“比较难，但会比你现在好一些。”
　　少女脸一红，恼羞道：“我……我现在不好吗？”说完转身走下石阶，几步之后纵身一跳，那鬼鸟立即出现在她脚下，就此远去，声音却传来，“祝云台，我名庚夜云，地狱塔是我的。”
　　云台哑然摇头，拿着地狱塔回楼上，发现曹琅和两小鬼看他的眼神都很怪，问道：“怎么了？”
　　曹琅绝倒，四脚朝天倒在地板上。
　　这个老师……心真大啊！
　　云台心里真是有些开心的，目前看来，圣庙颇有大家长的风范和气度，比预料中好相处。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有求于人才有这种态度。
　　于公于私，祝云台都觉得有必要走一趟河内，于是对曹琅和两小鬼说道：“圣庙要我去河内祁雨，我打算明日出发，曹琅留在庙里主持事务，好生修行，小牛，小山，你们要不要跟我去？”
　　“要，我要去。”小牛满脸兴奋，小山却目光闪烁，云台又补充道：“会有很多很多人。”
　　小山的脑袋立即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好，小山也留家里，曹琅你监督它的功课。”
　　曹琅答应一声，问道：“老师，还有什么事项要交代吗？”
　　云台肃穆道：“首先，要照顾好我们家的熊猫。”
　　曹琅：“……”
　　云台对曹琅还是很放心的，这姑娘捡了秘籍便能自学成才，天赋很不错，她本来作为小富之家的小姐，也算衣食无忧，却离开家门去做那不能嫁人的巫女，可见向道之心颇为坚定。
　　而他现阶段能教给她的基本都教了，还得她花时间去观察、体验，估计得几年功夫才能将那些知识转化为成属于她自己的智慧，而更深入的内容，现在告诉她有害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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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第53章 希望

　　南塔村去河内，迢迢五千余里，既然决定了，祝云台也得做些交代。
　　先是让小牛去通知那两个沙雕使者，不出所料，他们留了一人在村口外，是姚经纶，小牛朝他扔石子，学着伥鬼的语气怪叫道：“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姚经纶却也不慌，循着声音绕了村寨一圈，小牛觉得无聊了才引他到神庙。
　　乍然听闻祝云台愿意去祁雨，姚经纶喜不自胜，搁下诏书便去安排车马了，他的沙雕却是不驼别人的，祝云台只能坐马车北上。
　　随后，祝云台去陶大山家里说明了情况，大山夫妇虽然不舍，但最近一个月经常看见各色大人物来拜访云台，便知这半边儿子也难以久留了，倒是有心理准备，欣慰的是村里还有个曹琅，足可处理一般巫事，而且郡里的张知府和吴巫司等人也会关照南塔村。
　　当天晚上，云台将《五禽戏》详细写了下来，第二天早上将其交给曹琅，并带她练了三遍，直到姚经纶的马车来到村口才收拾东西起行。
　　显微镜、地狱塔、医药箱都带上了，还有祁雨用的手铃、旗幡等一应物品，总共装了两口大箱子。
　　艳阳高照时，祝云台在数百村民不舍的目光中暂离了南塔村。
　　而此时，傅高光经过几近一天一夜的飞行，将祝云台应诏的消息带回了禹京。
　　朝中诸公顿时大松一口气，司马良吉等主导者多日来紧锁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又下发公文，要沿途郡县全力照应祝云台，用最快的马、用最好的护卫、要保证“她”的安全和健康、要保证道路畅通等等，若有怠误，按怠误军机处理。
　　但即便一切顺利，祝云台也得半个月后才能到达河内，为免灾民继续涌向周边郡县，立即着人在长河三郡各地张贴公文，宣布半月内便会有南疆巫女前来祁雨，为了取信于民，直言此巫女名为祝云台，两个月前曾在南疆祁雨，祭礼之后便有倾盆大雨下足半日，方圆数百里河泽丰沛，苍雷王赞之曰，真乃岳钦天再世也！这样这样，就差明着说这个祝云台是个救世主了。
　　另外也不放弃史玉珠这个可能，继续派人去做思想工作。
　　一时间，禹京、河内、河东等地，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那个刚刚上路的扭蛋巫女——没空做官，我乃男子，三拒诏书。
　　真是茶饭余后的好谈资。
　　而国师府邸之中，还瘸着脚兼内伤沉重的国师大人被祝云台应诏的消息惊得一脚剁碎了三块地砖，喝道：“他竟敢应诏？”
　　旁边的宋玉成立即患得患失的样子，担忧道：“难道他真能祁雨？”说完便意识到这是句废话——不会祁雨的话谁会傻乎乎的应诏啊，来送人头吗？
　　所以，掌门推断有误？
　　宋玉成小心翼翼看向掌门，见他脸色阴晴不定，也不敢多说话。
　　张国师微微吁一口气，又自信满满地微笑道：“也好，只要再掐断这一点希望，那些老酸菜必然崩溃。”
　　宋玉成神色微动，“掌门的意思是……”
　　张子陵：“发千里传书，命李英奇阻祝云台入中原，三天，只要祝云台消失三天，贫道便要那些老酸菜跪地求饶！”
　　国师命令既出，暗处自有侍卫领命而去。
　　黄昏时分，汝阳郡主的行辕进入了河东郡驿馆。
　　夏惜惜面色憔悴忧心忡忡，并非全因旅途疲累，沿途所见的难民更令她寝食难安。
　　郡城外，三里有余的官道两边已经挤满了难民，虽然有官府维持治安、施粥，但那遍地饿殍的人间惨状依然深深刺激着这位自小生活在高墙深院之中的贵族小姐。
　　河内距离禹京只有五百余里了啊，跑驿站里的最快的马只需三四个时辰便可抵达，也算是天子脚下，理应是天下首善之地，何至于此？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夏惜惜进入驿馆后便向驿丞打听情况，得知国师竟被御使仲孙明打成重伤便知内有乾坤，又听说天师道众道长要求朝廷严惩仲孙明及其幕后主使者，而那几个会求雨的道长竟齐齐去云游了，便被气得泪流不止，哭道：“百姓何辜？以血汗奉养诸公，诸公却视之如刍狗。”
　　闻者无不哀戚，驿丞振作精神道：“郡主且稍宽心，一个时辰前，朝廷张贴了告示，说有南疆巫女正快马赶来，此人不同史先生那么孱弱，是个巫武双修的奇女子，人称再世岳钦天，如此人物，定能求来大雨。”
　　夏惜惜微喜道：“可是叫祝云台？”
　　驿丞：“正是，郡主识得她？”
　　小红代答道：“郡主的病便是她治好的。”
　　驿丞大喜，“那告示所言必定是真的了。”
　　旁边李圣杰对夏惜惜说道：“郡主，既然祝主持正赶来，旱情必解，你万不可因此郁结了，且先回京休养吧。”
　　夏惜惜摇头道：“不，我在此等祝主持。”又对驿丞说道：“你去禀告申大人，赈灾事宜但有我效力之处请尽管吩咐，惜惜薄有家财，便尽数捐付赈灾。”
　　驿丞唱了一声谢便往西城去了，因为知府申大人最近都搬到西城城头上去住了，据说累得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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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第54章 江湖

　　九月十九日晨，哀牢镇天师别院之内落下一个鼠头人身的妖怪，姿态倨傲，直往李英奇的房间去了。
　　无人敢阻拦，因为他是天师道守山妖怪——寓鸟。
　　相传寓鸟的祖先出自虢山，这山的山腰以上多漆，以下多桐梮，其朝阳面多玉，阴面多铁，伊水从那里流出，向西汇入昆仑河，山上很多橐驼（骆驼）和寓鸟，寓鸟状如鼠而生鸟翼，其音如羊，可以抵御兵器的伤害。
　　其实就是只大蝙蝠，但地位尊崇，天师道弟子可不敢叫他大蝙蝠，乃寓道长或寓护法。
　　寓护法轻易不离山。
　　正在院中爵甘蔗的陶火龙和众弟子都颇感意外，南疆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值得寓护法出山的么？
　　李英奇似乎觉察到寓护法的降临，刚好出门来，便恭敬将他迎进房里。
　　不消片刻，寓护法出门飞天而去，李英奇站在门口，似乎瞥了陶火龙一眼，颇为惆怅的样子。
　　陶火龙最近和这大师姐颇为熟络，走过去问道：“师姐，我们不是后天就回山了吗，难道有新任务？”
　　“没有。”李英奇解下腰间的竹筒，喝了一口酒，淡然道：“你不是明天回家辞别父母吗，还不去买些东西？”
　　陶火龙：“正要去呢，这便去。”说完便走了，李英奇忽又叫住他，问道：“你觉得，我和祝云台相比，谁更厉害一点？”
　　陶火龙沉吟道：“我没见过云台全力出手，但他练功时间不多，应该是师姐你更厉害吧，师姐为何这么问？”
　　李英奇笑了笑，“一点好胜心罢了，明天你见着祝云台，记得替我买几节竹筒酒。”
　　“我尽量。”陶火龙如今有些后悔带李英奇去那片竹林了，因为竹筒酒着实不多，而云台平时吃得清淡，这竹筒酒便是他不可多得的美食，却被李英奇糟蹋了不少，大火龙真替云台感到心疼。
　　他担心李英奇在竹筒酒上纠缠，便匆匆上街去了。
　　李英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看了看手中的竹筒，叹道：“酒还是一样的酒，人，也许不是一样的人了，不痛快，还是留着以后再喝吧。”
　　她回房换下道袍，穿了一身粗布便服，跟众弟子说先一步回山，便去马厩牵了一匹大宛马离开。
　　策马狂奔，到了龙门郡后以灰布蒙面，去东市花重金买了三匹西漠战马，去西市买了宝剑和斗笠，直奔万崇关而去。
　　由玉门郡进入中原，走万崇关是最近的道路。
　　跑了一天一夜，三匹战马倒下两匹，终于在破晓时分看见了玉门郡的官府旗帜。
　　此时距离万崇关只有二三十里。
　　祝云台的行程比她预料中快很多，居然连夜赶路，她要是少准备一匹马，肯定便追丢了。
　　一旦过了万崇关，有平坦官路直通河内，祝云台的速度会更快。
　　而中原，便不是她李英奇可以随意出手的地方了。
　　她望着旗帜追了片刻，宝马越过马车，在队伍前头数丈勒紧缰绳，马身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刺破静谧的清晨。
　　天边霞光迸射，为这一人一马平添几分气势。
　　队伍前头的赵捕头、顾千户和姚经纶三人同时勒住马匹，姚经纶最为警觉，立即吹响口哨呼唤空中的沙雕。
　　蒙面人复策马飞奔而至，双脚一蹬马镫，身影如雄鹰般扑向顾千户，手中宝剑出鞘，映照淡淡霞光。
　　一剑刺下，如烟花璀璨，如电光火石般迅捷。
　　顾千户要抽刀，但刀出一半便意识到已经迟了，当他的刀完全出鞘时，这一剑肯定已经刺穿他的咽喉。
　　所以他的刀没有出鞘。
　　剑，也没有刺穿他的咽喉。
　　叮——
　　一指白玉弹在剑尖上。
　　那是祝云台的指。
　　他救了顾千户，却救不了姚经纶。
　　蒙面人的目标本就是姚经纶，在云台的玉指接触剑尖那一瞬间便已知道，因为剑上并无多少力道。
　　蒙面人借力旋身，窈窕身影刹那出现在姚经纶面前，左掌并指连点，两指便荡开姚经纶双手，剑指连点他身上七处大穴，脚下一踢马头，身形疾退。
　　空中的大鸟贴着道边悬崖滑翔而至，却不见主人登背，又乘风而上。
　　巨雕过处飞沙走石，众马受惊，姚经纶被白马颠下，却被祝云台提着扔到车厢里了。
　　姚经纶还有脉搏，但已然昏厥了过去。
　　灰衣蒙面人矗立在数丈之外，静静看着那尘土中白衣胜雪的马尾人儿。
　　“我叉！”
　　疫小牛的鱼叉忽然从天而降，直取蒙面人的天灵，她看也不看，扬手一剑。
　　叮！
　　鱼叉被荡开，小牛翻身落在祝云台的面前，喝道：“高手！”
　　祝云台一步步行至蒙面人面前一丈，皱眉道：“为什么？”
　　世上总有些人很特别，李英奇是特别的人，祝云台也是。
　　所以她的面巾不是为了瞒祝云台，而是此时他身后的那些人。
　　李英奇叹息，沙哑道：“师门有命，不得不来。”
　　马队渐渐平静下来，数十兵卒纷纷抽刀拔剑，如临大敌般怒视着李英奇。
　　祝云台：“你不怕我揭穿你？”
　　李英奇：“不怕。”
　　祝云台问完便有点后悔，因为陶火龙在天师道，还成了内门弟子，所以李英奇不怕。
　　若李英奇说是陶火龙向她提供了某些线索，那陶火龙不仅会被朝廷问罪，还会背上出卖兄弟的恶名，后者会比杀了他更令他难堪。
　　云台转身对赵捕头等人说道：“你们先带车厢过去，我稍后跟上。”
　　赵捕头和顾千户对视一眼，战战兢兢驱马前进。
　　李英奇没有阻拦。
　　马队顺利通过，便疾驰而去。
　　距离万崇关只有二十多里路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去寻求支援。
　　“你很自信。”李英奇恢复了原来的声音，疫小牛颇感意外——这声音有点熟悉呢。
　　祝云台：“你也很自信。”
　　李英奇笑道：“我如何自信了？”
　　祝云台看向远去的马队，李英奇立即醒悟，点头道：“我确实很自信。”
　　她必须得在支援赶来之前解决问题，但此时依然不急，揶揄道：“有人说你是男子。”
　　祝云台：“多谢你告诉我。”
　　李英奇意外，“我告诉你什么了？”
　　“你的话告诉我，我三哥没有对你说过同样的话。”
　　李英奇皱眉，半响才沙哑道：“所以，你确实是男子？”
　　这沙哑并非佯装。
　　云台微笑道：“你猜？”
　　疫小牛忽然跳起来一声暴喝，“似李！李似李英奇！”
　　PS：大家节日愉快，我这两天得奔波一些，今天舅舅老家新屋进宅，明天堂姐孩子满月，得去恭喜哈，所以第二更可能会晚一点，请大家见谅。
　　PS2：PY一下，大佬“淡蓝色”的《我在东瀛当社畜》复更了，就冲这简介（啧啧）：具有女性恐惧症的黑崎业在成为社畜的某天上班途中被巨乳美女高中生胸前突然蹦出的纽扣给击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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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第55章 出师未捷

　　李英奇没有再纠缠祝云台的性别问题，因为她的时间不多。
　　而祝云台是个很麻烦的人。
　　天边霞光万道，当光芒照出长长的影子时，李英奇动了，宝剑直刺祝云台的檀中。
　　“骗纸——”疫小牛大怒，挺叉迎上。
　　叮！
　　剑上红芒透射，小牛鱼叉一弯，被逼退两步，但她也武艺精熟，不退反进，脖子贴着杆子顺势转身，竟是以脖子轮着鱼叉扫向李英奇。
　　“哈。”李英奇似乎觉得有趣，竖剑挡下鱼叉，一掌击向小鬼后背，却见斜里素手穿梭，祝云台的掌影已到了眼前。
　　近乎无声无息的一掌。
　　李英奇瞳孔微缩，脚步右移，一剑横削。
　　磬！剑鸣刺耳。
　　祝云台压掌，旋身飞踢封锁李英奇的去路，疫小牛的鱼叉斜斜刺向她的会阴。
　　小鬼身子矮，总是习惯攻击会阴和菊花……
　　但这一击未能得逞，因为李英奇身上穿有符甲，当鬼气逼近，符甲红光大作，竟将鱼叉荡开。
　　李英奇横肘抵挡云台的纤足，上身微晃，一剑扬起，足以削铁破碑的凌厉剑气似要将祝云台切成两半。
　　叮！鱼叉顺势砸在剑身上。
　　就在这时，空中落在一黑一白两道鬼影，都手持哭丧棒向疫小牛击去。
　　轰——
　　祝云台与李英奇对掌，气劲迸射，山壁轻晃，飞沙走石。
　　疫小牛激斗黑面鬼和白面鬼，一杆鱼叉舞得虎虎生风，三鬼上天下地战作一团。
　　李英奇与祝云台身影稍分便再次迎上，白玉一拳直击剑刃，竟发出“叮”的一声金属脆响，随即，连环重拳如星火迸射。
　　“拳罡……”李英奇心中震惊，一个巫女竟修成了拳罡？
　　那是外家硬气功修炼至虎豹雷音的境界才有可能练成的拳罡，外家拳高手不以口鼻呼吸吐纳修炼真气，而是以肌肉筋骨的吐纳修炼真气，一身骨肉刚柔并济神妙无穷。
　　但硬气功修炼初期非常粗暴，而且修炼者几乎都是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李英奇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仙姿玉色的美人曾经是个肌肉大佬。
　　蹦蹦蹦，拳头硬撼宝剑锋芒，祝云台的攻势一时凌厉无比，李英奇连连后退，但如风中芦苇，虽摇摆不定，但韧性十足。
　　天师道内功胜在绵长，源源不绝，只要对手没能立即取胜，她都有把握拖垮对方。
　　这也正是她此行的目的，不为杀而为擒。
　　她用的剑法却并非天师道所传，狠辣刁钻，来自五年前盗墓所得的剑法残本。
　　山道之上乱石崩云，空中忽相巨大蝙蝠，闪电般扑向祝云台。
　　李英奇大惊，电光火石间舍了祝云台，转身一剑挥出，清寒剑气破空击向寓鸟。
　　但天师道守山妖怪岂是炼气期的李英奇能敌？轻轻一爪划破剑气，速度丝毫不减，嘴巴一张，妖气凝聚的血盆大口向祝云台笼罩而下。
　　云台扯下腰间的地狱塔，不及动作便觉身后一点寒芒倏然而至。
　　轰——
　　寒芒击中妖气，两者同时炸开，恐怖气劲将祝云台和李英奇都扫飞数丈，地动山摇间，山道坍塌，崖上沙石滚滚而下，刹那便将气息紊乱的祝云台和李英奇掩埋。
　　寓鸟目中凶光一闪，喝道：“退！”便转身腾空而去，远处那黑白二鬼欲逃，忽见鬼鸟迎面而来，鸟上一个皮肤红黑的少女大手一捞，灵力巨掌向它们握去。
　　二鬼大惊，手中哭丧棒暴长三倍，齐齐砸向巨手，击破巨手的刹那却也立身不稳，蹬蹬蹬连连后退，便被疫小牛的鱼叉刺破菊花，重伤之下，被庚夜云和疫小牛轻松击溃了形体，庚夜云更丢下一张白符，双手结印，当场阴火燃烧，就算灭不了二鬼藏在寓鸟体内的灵魂印记，也足以使它们实力大损。
　　万崇关守城将士忽见西方二十里外尘土滔天，疑似有大军来犯，吓得紧急吹响了号角，立即紧闭城门。
　　将士们紧张待命，片刻后却见二十余骑拉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马车上插着玉门郡官府和卫所的旗帜，自然是赵捕头等一行人。
　　赵捕头在城外高声说明情况，此时守城将领乃是岭南道都指挥使司都事鲍义，听闻祝云台遇袭，再看远处山路上的滚滚浓尘，只觉头皮发麻，忙命人快马去向王经历禀告，他抽调五十强弓手随赵捕头等人前往事发地点，却见石山倾泻数里，将一段半里多长的山道深深掩埋。
　　众人无不骇然，立即吩咐官兵挖掘乱石，鲍义又回关去调兵，却听守兵说方才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夺走了玉门郡马车里的一口箱子。
　　鲍义怒不可歇，喝道：“贼子猖獗！竟敢在我万崇关前害人夺物，老子若不干死他，来生不姓鲍！”
　　片刻后，王经历匆匆赶来，忧心忡忡地指挥搜寻祝云台的工作，但上千官兵历经大半天将山道清理出来后也不见祝云台和袭击者的身影。
　　沙雕使者姚经纶被诡异指法封脉，万崇关内也无人可解，王经历只得硬着头皮禀奏朝廷，“岭南道都指挥使司经历王奇逸禀，二十一日晨，朝廷新辟太常寺祝少卿行车至万崇关外六十里，遇袭，山崩地裂，祝少卿不知所踪。”
　　此奏章以千里加急发出，日夜不缀，三天后抵达禹京，直入皇宫，最先到了皇帝夏同的手上。
　　这个等级的军事消息，必然先送到皇帝手上。
　　只是信使一路入宫时已极为引人注目，千里加急，王国已经有三年未曾见过这样的军事消息了。
　　难道边境有变？
　　千里加急的到来同样吓了夏同皇帝一跳，当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既庆幸又愤怒。
　　边境失守和祝云台失踪孰轻孰重，眼下还真不好说，但绝对都是惨事。
　　夏同眦目片刻，对神色担忧的小雨公公说道：“着内阁诸位大人立即入宫。”
　　公公应喏而去，未到门口又听皇帝说道：“朕的行辕可以着手准备了，不，明日之前便要整理完毕。”
　　公公神色再变，距离皇上说的半月之期明明还有三天啊，这是最后一搏，原本需不需要准备行辕都在两可之间，摆出姿态让大人们看见便够了。
　　但如今皇上要求明日之前备好行辕，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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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第56章 你好，我叫祝云台

　　夏王朝广政六年，九月二十五日，河内持续干旱，赤地如火，十室九空。
　　偌大的知府衙门也只剩五六十人留守，因为府中那口古井里的水只够这几十人维持饮食。
　　但最近几天，还在顽强挣扎的人们慢慢恢复了些精神，因为那个人很快就来到了。
　　汝阳郡主前几天亲自对河东郡城外的难民说过，那个巫女祁雨之事千真万确，而且巫女博学多才、心有慈悲，“她”一定会来祁雨的，一定能给大家带来雨水的。
　　捐尽家财用于赈灾的汝阳郡主自然是个大大的好人，好人的话是当然值得相信的。
　　另一个好消息是，皇帝也在赶来河内的路上，他要亲自绝食祁雨。
　　皇帝是多么尊贵的人啊，他愿意绝食求雨，一定能感动上苍。
　　午后，浩浩荡荡的朝廷队伍在上万灾民的痛哭朝拜中进入河东郡城。
　　行撵里的夏同看着一片瘦骨嶙峋的子民用他们仅剩的力量在欢呼，他们的眼里满是获得救赎的喜悦光芒，夏同只觉得五内如焚，羞愧、惊惧、愤怒……
　　夏王朝近三百年江山，到他这个皇帝竟是如此的窝囊。
　　护国三大派的门人弟子充斥朝堂，充斥于官僚体制的每一个角落，虽然能彼此制衡，但面对皇权时，又隐约有联合的趋势，每每令夏同内心惊惧。
　　他自问做得还算不错，兢兢业业，努力平衡各方。
　　如今天师道势大，他也寄望于司马良吉和仲孙明等人能挫一挫天师道的锐气，是他默许了还小小推动了一下司马良吉等人的行为，没想到竟令局面糜烂至此。
　　不能再拖了，真的不能再拖了！
　　便让司马良吉那群人认输吧，便将好处都给了天师道吧，当务之急是救灾。
　　灾民们高呼皇上圣明，却不知皇上其实带来了令他们绝望的消息。
　　行辕没有停留，穿城而过，急急往河内郡去。
　　只是出城时捎带上了汝阳郡主的队伍，夏同传召夏惜惜到行撵上，看着面貌成熟不少的侄女，感慨道：“惜惜受苦了。”
　　夏惜惜摇头，“惜惜所受，不及外面这些灾民的百分之一。”
　　夏同默然，长长叹一口气才道：“惜惜，你那位重生覆雪姬很可能来不了了。”
　　夏惜惜神色微变，紧张道：“发生何事？”
　　“四天前他在万崇关外遇袭，生死不知，至今下落不明。”
　　夏惜惜娥眉深蹙，良久才问道：“当日可是祝主持亲自接诏、亲口答应来祁雨？”
　　夏同：“是。”
　　夏惜惜：“那她便一定会来。”
　　夏同看着目光坚定的侄女，越发的好奇那个祝云台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何见过“她”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夏启、张益林、玉门郡众多官吏和巫司这些不说，还有老太医李圣杰，还有名满天下的慧空和尚。
　　似乎不满“她”的人都被杀了，比如黎巫司和沙院正。
　　夏同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眼前的灾情上，掀起帘子，看着车窗外干裂的大地，喃喃道：“朕也希望她能来。”
　　河内郡各地早在一个多月前便纷纷搭建了祁雨祭坛，但只有最初那半个月，来了几个野道士声称能祁雨，但骗吃骗喝几天后便都溜掉了，此后便一直无人登临过任何一个祭坛。
　　如今，夏王朝天子要登临郡城东边河滩上的祭坛。
　　夏同一刻钟也不愿耽搁，不入城，直接来到河滩上登上那三丈余高的简陋祭坛，一屁股坐下便宣布以绝食求雨。
　　随行的数百官吏和两千将士山呼海啸喊了一轮“皇上圣明”之后，也纷纷坐在地上祈祷。
　　此时夜幕降临，天空上半点云雾也没有，群星璀璨，倒是极美的星空。
　　夏惜惜在自己的队伍里，拿起腰间的水袋珍而重之地小喝了一口清水，然后就着清水吃了两片烧饼，旁边的小红等人不由得暗松一口气。
　　她们都担心夏惜惜会跟着皇帝一起绝食，那样的话，要不了三天她便得香消玉殒了。
　　燕华藏作为内阁首辅，身先士卒，看样子是作为内阁代表来的，因为内阁五大辅臣只有他一个人来了。
　　老先生非常淡定，也不和群臣窃窃私语，反而拿出最新发行的《话本》低头阅览起来。
　　这一期刊登了《妻妾成群》的最终回，他还没来得及看。
　　此举自然令周围的同僚们鄙视不已，都说这老家伙已经是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了。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幸存百姓往河滩上聚集。
　　此时，禹京之中，司马良吉和仲孙明等人忍辱负重来到太师府邸门前，已经等了顿饭时间。
　　仲孙明赤着上身，背着一条荆棘，故意让荆棘上的倒刺扎破了些肌肤，显得很是壮烈，他跪在台阶前，神色也很壮烈，毕竟这是为国“捐躯”。
　　事实证明这一招很好使，府前围观的百姓逐渐增多，在有心人的窃窃私语之下都颇为同情这位仲孙大人，矛头慢慢指向国师。
　　但国师也很快反应过来，片刻前还在东山观养伤的国师忽然便回来了，着人请司马大人等人进门。
　　仲孙明还想跪来着，被两名道士架了进门。
　　顿饭功夫后，国师府邸大开中门，仪仗队伍整齐而出，旗帜飘飘，显然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四匹神骏的白马拉着黄铜仙车，国师端坐于车内把玩着拂尘，满脸笑意。
　　司马良吉等人已经答应在长河三郡的各级衙门的之中开设现有三班六房之外的第七房，是为天师房！
　　天师房主民间丧葬、祭祀、驱魔等事务，属衙门建制，支取钱粮，此后便有很多机会插手地方事务了啊，在一些信徒相对集中的地方，天师道甚至可以轻易成为实际掌控者。
　　三河地区虽然不大，但这是个突破口，张子陵有信心，要不了几年便能让天师房开遍夏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根基若此，这天下还有谁是天师道的对手？
　　而骑马走在队伍前头的司马良吉等人，个个脸色阴沉，肚子里千回百转，已经在思考着祁雨之后该怎么打压天师道了。
　　队伍夜里赶路，走得不算快，日出时分才过了河东郡，车中假寐的张天师隐约听见亲卫与人喝话，片刻后掀起车窗帘子问道：“何事？”
　　亲卫答道：“禀国师，刚才有个叫祝云台的人来问我们是不是去祁雨，还请求同行，呵，已经让我等喝退了。”
　　“哦。”国师放下帘子，猛地一怔，探头出窗问道：“你说那人姓甚名谁？”
　　“祝云台，骑着一匹白马，背着一个……”亲卫忽然顿住，脸色煞白，不自觉喃喃：“祝云台，祝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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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第57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

　　祝云台！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霹雳落在张国师的心头。
　　“快去拦下他！”张子陵低喝道，亲卫才反应过来，他又补充道：“不可惊动司马良吉和仲孙明等人。”
　　亲卫目光闪烁，叫了七八人往队伍前头去。
　　而队伍前头的司马良吉等人见一骑白马飞驰而过，约莫觉着马背上的白衣人英俊不凡，看样子也是往河内郡去的，但只是瞥了一眼作罢。
　　片刻后却见国师府上亲卫匆匆而去，不由得有些诧异，司马良吉满心想的都是抓国师的把柄，什么事也不愿放过，便驱马跟去，却又见那些亲卫放缓了速度，四处观望，一副考察灾情的模样。
　　司马大人也放缓速度，结果亲卫们又跑快了些，如此拉锯片刻，远处的祝云台已经跑没影了。
　　云台自二十一日以来几乎四天四夜都在赶路，十分疲惫，方才看见天师道的旗帜，便上前讨口水喝，却被人喝骂了一通，无奈，还是快马加鞭赶去河内算了。
　　圣庙神鬼的速度肯定比他快得多，这会儿应该在河内等着了。
　　部分神鬼之所以能降雨，先是因为鬼怪的存在形态能够上天入地，在无风天气，以疫小牛的法力也能攀爬八千米高空，受不了猛烈的阳光才无法再攀升，而神鬼的修为更远胜小牛。
　　布雨神鬼在高空之上释放鬼力，或施展印诀、或搬弄云雾、或吞江纳湖……以此改变局部地区的气候状况，当地干旱越严重、范围越广，鬼力的消耗也就越大。
　　没有神鬼会平白无故救济人类，不害人就是大大的善神了，但它们愿意利用自身的优势交换巫女的三昧血。
　　日出时分，云台远远看见了郡城，稍稍放慢速度，对奄奄一息状的疫小牛说道：“看看哪里有人祁雨。”
　　“是……”
　　这小疫鬼为了省力，一直将自己绑在马脖子上，此时才解下红绳，纵身飞上高空，在四周看了一圈，回来指着城西方向道：“那边很多人围着一个木塔子，应该是在祁雨。”
　　云台便往城西而去，片刻后果然看见了大片的灾民，而远处河滩上矗立着一个三丈高简陋木架，架上坐着一人，四周挂着许多旗帜，但此时无风，旗帜都垂落着。
　　云台拿出单筒望远镜看了看高架上的男子，颇感意外。
　　那人身穿白龙鱼服，头戴黄金小冠，面容和夏启有两三分相似。
　　“皇帝？”云台下马，微微吁了一口气便牵着白马往前走，看着身边一个个形销骨立、双目无神的灾民，他也不禁心中发怒。
　　夏王朝能祁雨的人明明不少，河内又属京畿之地，但旱情发生了足足两个月，至今未解，联想到李英奇的拦路行为，他也知道这定然牵涉到了上位者的博弈，但这满目的灾民何其无辜？他们年年交粮纳税，所盼望的便是朝廷能在这种时候伸出援手啊。
　　走过灾民区域，云台却被几个身穿甲胄的士兵拦了下来，为首者是个剑眉星目的青年，目光锐利，喝道：“前方皇上求雨，闲人回避！”
　　云台只得说道：“我是朝廷新辟太常寺少卿祝云台，正是为了祁雨而来。”他本来并不打算去太常寺任职，但当下也唯有先承认这个身份了。
　　青年将军神色一凛，问道：“巫女祝云台？”
　　云台点头，他又问道：“你的诏书呢？”
　　祝云台顿时语塞，他在万崇关只带走了一口箱子，而朝廷诏书却是在另一口箱子里。
　　只能无奈说道：“丢了。”
　　旁边的士兵顿时哄然大笑，纷纷手握刀柄，便要驱赶他，青年将军仔细看了祝云台几眼，却喝止了同僚们。
　　青年对一个同僚耳语了几句，后者飞奔而去，他才再次看向祝云台，抱拳道：“在下金吾卫校尉令狐青，职责所在，已经唤人来辨认先生，还请先生稍等。”
　　祝云台对他颇为赞赏，忽见令狐初八自腰间的地狱塔里冒出头来，目光森寒地打量着令狐青。
　　云台心中微动，随手一巴掌将八爷拍了回去，然后封闭了地狱塔。
　　片刻之后，来人却是汝阳郡主身边的侍女小红，她一眼便瞧见了满面风尘的祝云台，惊喜无限道：“祝主持，你终于来了！”
　　众金吾卫纷纷目露惊容，这男装打扮的俊俏人儿竟真是那三拒诏书的南疆巫女！
　　令狐青匆匆去禀告上官，祝云台则随小红去汝阳郡主处。
　　得知郡主散尽家财赈济灾民，云台也十分欣慰，片刻后便见到了郡主和李圣杰。
　　夏惜惜喜极而泣道：“祝主持，百姓们终于等到你了。”
　　云台心中叹息，问道：“祭坛上的那位便是皇帝吗？”
　　周围众人闻言都不禁神色古怪——什么皇帝？公众场合才叫皇上或者圣上才对，南疆巫女真是……真是会祁雨就好了！
　　夏惜惜莞尔道：“正是皇上。”
　　祝云台点点头：“让他下来，我要用祭坛。”
　　众人：“……”
　　云台没空理会旁人的想法，又让小红等人拉起布匹围成一个小隔间，他竟是当众进去换衣服。
　　这下子别说夏惜惜等女子，就连李圣杰等人都觉得害臊，纷纷转身以示清白。
　　远处却有一双眼睛颇为好奇地看着这一切，乃内阁首辅燕华藏。
　　此时，金吾卫统领将军施胜来到祭坛之下对小雨公公说道：“公公，新辟太常寺少卿祝云台来了。”
　　公公大喜过望，“当真？”
　　施胜：“当真，已往汝阳郡主那里去了。”
　　公公连忙登上祭坛，“唰”的一下便泪流满面，扑跪至皇帝面前哭道：“皇爷，皇爷，大喜啊，大喜啊！”
　　“祝少卿来了！祝少卿来祁雨了！”
　　皇帝大感意外，长身而起，随即微笑看向汝阳郡主处，恰见祝云台换了巫女服从布房里出来，那相映成趣的白衫红裙令人精神一振，比天边的霞光更为绚烂。
　　因为那代表着希望！
　　忽又闻小红在祭坛下传话，随即又一个小公公匆匆上坛来说道：“皇爷，郡主的侍女说，祝少卿要祁雨，那祝少卿请……请皇爷……请皇爷下去。”
　　皇帝顿时拉下脸来，不悦地轻哼地一声，却对小雨公公说道：“着顾飞白和侯元伟前去听调。”
　　再看那巫女，见“她”一边扎头发一边说事，雷厉风行的样子。
　　祝云台一边系发带一边对夏惜惜说道：“史先生的祁雨物品如今在哪里？”
　　夏惜惜：“听闻是在郡府衙门。”
　　“立即派人去带来，全部！”云台又拿出手帕，向小绿要了点清水浸湿手帕，抹去脸上的尘色。
　　虽然说圣庙的神鬼已经在等着，他不用任何仪式也能祁雨，但他在路上想过了，这次祁雨天下瞩目，若不走一趟流程，恐怕会给世人一种“巫女祁雨很容易”的错觉，对整个巫门来说，这也许会是一场灾难。
　　此时河内知府侯元伟来到，立即命人快马加鞭回衙门将史玉珠的行箱带来。
　　祝云台转身便走向祭坛，便直愣愣登上了祭坛，众人无不愕然。
　　他走到夏同面前，微微作辑道：“南疆祝云台拜见皇上。”
　　夏同微笑，便要嘉奖两句，又听“她”接着说道：“祁雨事急，请皇上先下祭坛，我还得稍作布置。”
　　夏同：“……”
　　此时小雨公公又匆匆来小声禀告道：“皇爷，国师和司马大人、仲孙大人等到了。”
　　夏同转身便见远处大队人马浩荡而来，仪仗整齐，鼓乐喧天，好不威风。
　　他却对小雨公公怒道：“让他们滚！”一转脸便满面笑容对祝云台说道：“朕有祝少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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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第58章 出来吧！神鬼！

　　国师已经不乘车了，改为骑马。
　　大队伍来到河滩前，马上的诸位大人都已经能遥遥看见皇帝所在的祭坛。
　　前方士兵正在分开河滩的百姓，所以队伍前进得很慢。
　　但张子陵十分心急。
　　祝云台来得太快了！
　　据寓道人回禀，二十一日的山崩之下，祝云台和李英奇即便不死也必然受伤不轻，其后天师道各地分坛、关系网都在密切注意祝云台的行踪，预计他还得七八天时间才能赶到河内。
　　这已经比当初吏部众人估算的半个月快了很多。
　　但祝云台来得比张子陵预料的更快，而且是在受伤的情况下。
　　不就是一个少卿位吗？他祝云台如今已经名震天下，做点什么不比太常寺少卿强？为何还要为了一个少卿位如此冒险？
　　但祝云台确实来了，张子陵已经依稀看见祭台上那白衫红裙的窈窕身影。
　　思绪未定，忽见大内统领顾飞白领着几名大内侍卫喝止了士兵驱赶百姓的行为。
　　顾飞白大步流星走到张子陵和司马良吉等人面前，抱拳道：“国师，诸位大人，皇上有命，你们不必过去了，更不可打扰此地百姓，有祝少卿祁雨便足够了！”
　　司马良吉微微一怔，急问道：“祝少卿？哪个祝少卿？”
　　顾飞白冷笑道：“自然是新辟太常寺少卿祝云台先生。”
　　司马良吉猛地和仲孙明对视一眼，随即齐齐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死里逃生的喜悦。
　　祝云台来祁雨了！
　　祝云台来祁雨了！
　　那么，与张子陵之间的协议可以作废，之前收拾掉的天师道官吏便是极大的胜果了啊！
　　而这一次斗赢了张子陵，他们几个主导者必然声威大震，司马良吉自信此番便能将燕华藏那老滑头给撸下去！
　　如何能不喜？
　　几人得意洋洋地横了一眼神色阴沉的张子陵，纷纷跳下马，快步往祭坛而去。
　　张国师忍着怒气，唤宋玉成上前说道：“我们就地布阵开坛，求雨而已，即便祝云台也会，又岂能比得上我天师道八百年底蕴？开坛联系王神君，我们先降雨，这一局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宋玉成紧急吩咐下去，长蛇队伍立即首尾衔接，众家兵、奴仆自辎重马车上卸货，另有工兵打桩，随后，一件件木柱、木板、脚架等榫卯起来，只盏茶时间便搭起了一个三丈三尺高的祭台，接着布置旗帜、祭品等物。
　　远处，祝云台要的东西也到了，他一边调制乌沙一边指挥布置，皇帝夏同方才大声宣布了他的身份，却还赖在祭台上不走，祝云台准备布置妥当后再严厉赶他下去。
　　这皇帝要面子，这本是他绝食求雨的祭坛，当着文武百官和众多难民的面，若祝云台高声请他下去，他会欣然答应，可这巫女愣得很……
　　此时见远处的天师道众人也摆出了祭坛，似乎比这边还高一点，很多难民迅速被吸引了过去。
　　天师道毕竟积威极深，老百姓们总是相信他们能求来大雨的，见了天师道的排场自然欢欣鼓舞。
　　夏同皱眉，对正在点众妙香的祝少卿说道：“爱卿，国师也要求雨了，你们两边同时作法，是否会有冲突？”言外之意其实是问这爱卿能不能胜过国师。
　　云台也转身看了一眼天师道的阵营，淡然道：“河内干旱严重，受灾面积也大，再多几个国师来祁雨会更好。”
　　皇帝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有得不到答案的不悦，也有三分惭愧，到了此时此刻，他依然想着制衡天师道，而眼前的巫女，从“她”起行时开始算起总共也只花六天半的时间便赶到河内，可想而知来得多急，来到之后也不索要财物，此时更毫不在意天师道会抢“她”的风头，只一心一意解了这旱情，如此淡薄、慈悲，怎不叫夏同惭愧？
　　皇帝一时间少了许多心思，终于走下祭台，对带着白纱斗笠的夏惜惜笑道：“惜惜果然是朕的福气！”
　　夏惜惜：“皇上是指祝少卿？”
　　夏同慨然道：“是啊！”忽又意有所指道：“你自小在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膝前承欢，朕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以后若要举荐人才，直接写信给皇伯伯即可，免得你皇祖母伤神。”
　　听闻这般亲切的家常话，夏惜惜颇为动情，乖巧道：“多谢皇伯伯。”
　　夏同欣慰点头，此时见司马良吉和仲孙明联袂而来，司马良吉行礼之后便急问道：“皇上，祝少卿有多少把握？”
　　皇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司马良吉有点懵。
　　不多时，祭台上的祝云台已经在十二铜镜上写完巫文，检查一切无误后，着侍女和太监们下台，又请大内侍卫在祭坛下将人群隔离至十丈之外。
　　在这种场合，神鬼绝不会以真面目示人，让众人远离一些是对彼此的基本尊重。
　　一切妥当，云台盘坐于祭台上调息，疫小牛在旁护法。
　　香案上六尺高的众妙香缓缓燃成一道烟柱，袅袅升天。
　　小牛眺望着远处的天师道祭台，嬉笑道：“猪猪，要不我去给那边添点乱子？”
　　云台肃然道：“不可胡闹，那国师岂是易与之辈？神鬼也未必打得过他，你去捣乱只会是送死。”
　　神鬼虽然能做到许多张子陵做不到的事情，但说到打架多半不是张子陵的对手，因为国师的皮囊虽是束缚却也是极强的保护。
　　小牛听闻那国师比神鬼还厉害，弱弱地吐一下舌头作罢。
　　就在这时，天师道的求雨仪式似乎开始了，宋玉成运功呼喝，指挥难民们三拜九叩，声势浩大。
　　张国师在祭台上耍了一通法宝便说道：“贫道已向神君去信，大家诚心祈祷，随贫道诵《太平经》，静候神君降临。”于是盘膝而坐，嘴里念念有词。
　　百姓们纷纷诵经，虽然声音虚弱且杂乱，但这情景落在皇帝、司马良吉等人眼里，便惊在心里。
　　现场总共也不到两万军民，但听起来似乎有两三千难民能背诵那《太平经》，天师道的力量竟已渗透至此？
　　恐怕已不止百万信徒了啊！
　　司马良吉情急，快步至皇帝行辕前说道：“皇上，为何祝少卿还不祁雨？”
　　皇帝忍无可忍，一把握断龙椅上的扶手便朝司马良吉掷去，怒喝：“滚！”
　　群臣无不骇然，纷纷低头屏气。
　　司马良吉僵在原地，被铜块砸破了额头，脸色忽青忽白，片刻后才无声退下。
　　又两刻钟后，微风拂过，所有人都意识到，国师请的神君也许快要来到。
　　此时，恢复了些精神的祝云台缓缓站起来，右手握住祁雨手铃，缓缓举起，一震。
　　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传遍四野，竟隐隐盖过了《太平经》的念诵声。
　　叮铃，叮铃……
　　台上的苗条人影旋身、踏步、摇铃……裙摆轻拂，姿态优美。
　　铃声悦耳，更有奇异香气迅速弥漫开来。
　　功力高深如夏同、燕华藏、仲孙明、顾飞白等人，更隐约感受到了一股奇异力量如水波一般层层拂过，都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便是真材实料啊！
　　远处斜坡上，闻讯赶来的史玉珠神色阴沉，对身边的弟子说道：“这次与天师道合作恐怕要吃亏了。”
　　就在这时，风势忽大，南方天际好大一朵乌云飞来。
　　河滩上顿时欢呼一片，难民们无不喜极而泣。
　　呼，呼——
　　凉风吹得旗幡招展，扬起一层薄薄的河沙，迷人眼睛。
　　乌云来得很快！
　　张国师忽然长身而起，运功说道：“神君降临，众人恭迎神君！”
　　宋玉成立即高呼：“恭迎神君！众人跪拜！再拜——”
　　夏同等人惊疑不定，一时不知这乌云是谁来招来的，半响后见乌云已至头上，云气忽然分出一个巨大的头颅向河滩扑下。
　　是神君？还是神鬼？
　　但祝主持还在跳舞……
　　待乌云头颅来得近了，方向终于清晰，竟是朝国师的祭坛去的。
　　夏同双拳紧握，司马良吉眦目欲裂，燕华藏皱眉……
　　祭台上的张国师神色轻松，捧着拂尘，左手轻轻抚着下巴上的飘逸长须，确实仙风道骨模样。
　　他对那乌云中的气息非常熟悉，正是与天师道交好的布雨神鬼——王六郎！
　　据天师道典籍记载，王六郎是一个被淹死的人化作的水鬼，经历许多磨难后才修成神鬼，他喜欢交朋友，心地善良，生前喜欢喝酒，与三百年前的天师道昆阳子交好，三百多年来对天师道颇多照拂。
　　待那巨大的云雾头颅降至面前，张子陵便作辑一拜，朗声说道：“晚辈张子陵见过王神君，愿奉上九转请灵丹二十一粒，恳请神君降雨。”
　　台下的宋玉成等人不禁微微吸气，以前请王神君都只给十二粒九转丹清灵丹的，这次竟给二十一粒！
　　却闻云雾里传出一声惊咦，不闻神君说话，那硕大的头颅忽然转向祝云台那边去了。
　　“神君……”张国师惊愕万分，下意识地伸手。
　　宋玉成等道士更是差点将眼珠子瞪出来。
　　大片欢呼叩拜的难民也顿住，身体不自觉地随着那云雾头颅转向。
　　夏同等人的心肝忽然高高提起……
　　云雾头颅……怎么又冲祝少卿去了？
　　同时，西南天际传来一声闷雷，又一片乌云滚滚而来。
　　是一片，而非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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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第59章 小孩子才做选择

　　自西南而来的乌云吸引了多诱人的目光，包括疑似被神君抛弃的国师大人。
　　那片云，乌黑浓厚，其中雷光闪烁，三岁小孩都能判断它会降下一场大暴雨。
　　这又是谁招来的？
　　张子陵方才求雨虽然不太认真，因为他本就能直接烧符联系王六郎，但好歹也将一套求雨流程完成了的，加上一万多难民诚心祈祷，他也希望那片乌云是他招来的。
　　确实是有可能的啊！
　　另一边，疫小牛挺着鱼叉戒备着那乌云头颅，小脸儿虽然微微发白，但依然不乏气势。
　　那头颅却也不动作，一左一右摇摆着，倒像是在随着祝云台起舞。
　　不多时，西南的乌云也来到河滩上空，直接笼罩了小半边天空，狂风呼啸间，一只由云雾组成的梅花鹿冲出乌云，在高空中踢踏几下，仰天一声鸣叫，声震天地。
　　梅花鹿凌空飞奔，数息后来到祝云台的祭坛前，绕着祭坛跑了三圈，再一声鸣叫，落在香案前，一副等着投喂的乖巧模样。
　　如此异象，比神君降临时更加震撼人心！
　　是祝少卿招来的，是祝少卿招来的啊！
　　夏惜惜身边的小红等侍女尖叫欢呼，皇帝激动得面色通红，司马良吉和仲孙明等人血脉贲张。
　　远处天师道的人却骚乱起来，祭台上的国师吹胡子瞪眼，满脸不敢置信之色。
　　此时，祝云台的祁雨舞跳完，俏脸微微发白，感觉手中的摇铃有数百斤重。
　　他顿了顿，调整呼吸，将摇铃放在香案上，直视面前两个神鬼。
　　不问可知，梅花鹿那位是圣庙代为联系来的，但它未必是庚夜云口中那个年纪很大的神鬼爷爷，也许是来代取三昧血的。
　　云台作揖一拜，说道：“晚辈祝云台，敢问该如何称呼两位前辈？”
　　有些鬼怪是人死后所化，不喜提及生前姓名和事迹，所以不能问它们“高姓大名”。
　　梅花鹿和头颅异口同声道：“不急，还有鬼要来。”
　　话音未落，西北天际一道白光撕裂天地，惊天霹雳震得人们耳朵疼。
　　又……又一朵乌云飞来！
　　所有人都傻眼了。
　　第三个神鬼！
　　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着一次的神鬼，今天一下子来了三个？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乌云里分出一条大鱼，是鲤鱼的形态，摇着尾巴，慢悠悠地……落在祝云台的祭坛前。
　　又又是找祝少卿的！
　　司马良吉幸福得差点晕过去。
　　张国师却几乎吐血，身体摇晃，在祭台上后退了两步，就要被大风刮走的模样。
　　祝云台也有些懵，这条大鲤鱼……自来户啊！
　　头颅是张子陵找来的，梅花鹿是圣庙找来的，而这条大鱼……看样子像是他祝云台招来的。
　　“所以，其实我能召唤神鬼？”他的心跳也不由得快了几分，又对那鲤鱼作辑道：“晚辈祝云台，见过三位前辈。”
　　头颅：“我姓王。”
　　梅花鹿：“我姓梁丘”
　　鲤鱼的脾气似乎不太好，不理会祝云台，却冲梅花鹿怒道：“你们是不是提前说好了的？”
　　头颅立即附和道：“很明显，它一来就是这么大一片云，肯定准备两三天了。”
　　梅花鹿理直气壮道：“这叫预约！”
　　云台：“……”
　　下方众人也听见了神鬼的对话，纷纷呆愣。
　　三个神鬼，似乎不太和睦？
　　鲤鱼这才转向祝云台说道：“漂亮的巫女嗬，你的灵力很特别，我喜欢，我虽然一时弄不来那么大片的云，但我可以连续降雨一天一夜。”
　　头颅摇摆了两下，也说道：“我也可以，另外，你给那小疫鬼用的什么香？也给我一点，我能降雨两天一夜。”
　　梅花鹿仰起脖子，傲然道：“我的云最大，除了这片云，我还可以继续降雨两天一夜！”
　　云台微微失神，便见鲤鱼转向头颅说道：“大脑袋，我们先联手干掉这只哄抬物价的蠢鹿如何？”
　　头颅点头，“正有此意！”
　　梅花鹿转了转眼珠子，贼溜溜的模样。
　　云台连忙说道：“我都要！”
　　三个神鬼同时看向他。
　　祝云台将倒扣在香案上的玉碗翻过来三只并排着，说道：“一人一碗三昧血，如何？”
　　鲤鱼喝道：“错了，是一鬼一碗！”
　　云台：“……一鬼一碗！”
　　鲤鱼：“我同意！”
　　王大脑袋：“我也同意！”
　　梅花鹿迟疑了数息才道：“好吧，希望你有那么多的血和灵力。”
　　祭坛四周众人纷纷屏息静气，紧张万分地看着那不卑不亢的红裙巫女，便见“她”拿出一个银色小瓶子，似乎了吃了瓶子里的东西，随后拿起竹片制作的小刀割破左手手腕，右手放下刀片后立即结印，五指变幻无定。
　　祝云台的左手血流如注，霎时间异香弥漫，他旁边的疫小牛都不禁连咽口水，目光炯炯地看着云台流血的手腕。
　　祝云台也惊异，他平时的血液自然没有这股香气。
　　鲤鱼欢呼道：“哦！好浓烈的誓愿香气，灵力也与我的相似，这太棒了！”
　　梅花鹿哼哼道：“下面那只皇帝在这边地区发了公告，声明祝云台要来祁雨，所以此时有数十万人在心底期盼着他。”
　　祭坛下某只皇帝神色不悦——这鬼对朕不够尊重！
　　王大脑袋唉声叹气道：“天师道的清灵丹我吃了一百多粒了吧，反正没效果了，还是这三昧血厉害，一看就知道很厉害！”
　　远处的张天师一屁股跌坐在祭台上，嘴角溢血。
　　王神君……真的抛弃天师道了。
　　因为来了个祝云台！
　　云台的血流得很快，不多时便满了一碗，梅花鹿离得最近，立即一口将其叼走，转身便飞奔而去，只有声音远远传来，“你们站在原地不要走动，我一会便回来降雨。”
　　鲤鱼气愤道：“干！”
　　王大脑袋：“算啦，确实是他的云最大嘛。”忽对疫小牛说道：“小疫鬼，我想交换你的香料。”
　　小牛登愣一下，丢掉鱼叉，将香案下的箱子拉了出来，从里面拿出一瓶王境泽真香来，说道：“这个也值一碗三昧血，你拿什么换？”
　　鲤鱼：“嘁，小鬼想发财想疯了。”
　　大脑袋却凑近嗅了嗅，忽然发出一声呻 吟，惊喜万分道：“这香料还有酒味！”
　　小牛点头，“对，我家的神酒泡过的。”
　　其实就是很普通的高度酒，因为酒精能更进一步泡出香料的有效成分，又易挥发，所以大部分香水都含有酒精。
　　小牛丢掉的鱼叉忽然飞向大脑袋，落入云雾里，它说道：“我帮你把兵器强化一番，你给我这瓶香料，如何？”
　　小牛心里乐开了花，一张小脸也已笑得跟花儿似的，但她没有这种自觉，尤然强装不愿意，结果便是乐呵呵地说道：“不行的，这样我太亏了，血亏啊！”
　　正在放血的祝云台差点噗嗤笑出来。
　　大脑袋也不多说，直接分出一股云雾卷走了香水瓶，撂下一句：“就这么说定了。”
　　此时第二碗三昧血完成，香气并没有降低多少，鲤鱼抢先夺了去，但它并不着急去降雨。
　　又过片刻，第三碗血归了大脑袋，它慷慨道：“巫女，我敬你是条汉子，便给你两天一夜的雨水！”
　　鲤鱼立即反驳，“是巫女，不是汉子！”
　　大脑袋不服，“但她有汉子的气概！”
　　祝云台此时已面青唇白，但心中大石放下，只觉得浑身轻松，微笑道：“事不宜迟，还请前辈降雨。”
　　鲤鱼和大脑袋呼啸而去，空中一片兼两朵乌云同时降下雨水来，豆大的玉珠噼里啪啦下成一片。
　　轰隆，轰隆……闷雷阵阵。
　　河滩上的难民们如梦初醒，无不喜极而泣，欢呼着朝那祭坛上的单薄身影叩拜不止。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呜呜呜……”
　　“爷爷，水，有水了！”
　　“下雨了，多谢神鬼，多谢神鬼！”
　　“祝少卿是好人啊，好人啊——”
　　“祝少卿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
　　云台微微抬头，见空中的乌云都有加厚的趋势，中央一片降雨最为显著，另外那两朵只能算小雨，但若能下个一天一夜，倒也很可观了。
　　三块乌云都四处游移，甘霖普降，云台心道这三只鬼倒是业务熟练，不用再嘱咐什么了，便转身对小牛说道：“小牛，我要昏了，你看着点。”说完便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下。
　　小牛大惊，连忙显形抱住他，探了探鼻息，呼吸还算均匀，这才松一口气。
　　下方夏同和诸多难民都目睹祝云台倒下，静静齐齐失声，片刻后便嚎哭震天起来。
　　皇帝、郡主、李圣杰等人匆匆奔上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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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第60章 人间最美，不过六千里慈悲

　　夏同等人方才观看祁雨都用了柳叶水，自然早就看见了疫小牛，登上祭台后也不惊讶，李圣杰禀明身份后便去给祝云台把脉，半响后说道：“祝主持脉象虚弱，但还算平稳，这是劳累过度和气血大亏所致，须得好生调养。”
　　疫小牛说道：“让这个郡主的人来，其他人本奶奶不信。”她一只轻飘飘的鬼，如果背着祝云台，走不出百米就得累趴下，自然要别人来。
　　夏惜惜连忙吩咐侍女带了担架上台，好生将祝云台抬了下去，随后登上马车前往郡城，夏同则派了金吾卫在旁护卫，他的行辕和满朝文武也紧随其后。
　　河滩上的难民望着离去的马车跪拜不止，眼泪混着雨水淌满脸颊。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无法理解再世岳钦天、重生覆雪姬等名号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无比确信，那身形颇为单薄的巫女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是为了降雨不惜牺牲自己的品德高洁之人，是天下间最大的好人！
　　张国师却觉得这雨冰冷刺骨，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双拳紧握。
　　他输了。
　　之前的隐忍，令司马良吉将太常寺内的天师道成员清扫一空，之前的谋划，地方衙门的天师房也肯定无法开设了，还有更可怕的，司马良吉等人一定会趁机穷追猛打，动摇天师道在三河地区的民心。
　　这一场斗争因苍雷王和张益林的荐书而起，来得突然，参战各方都来不及准备便赤膊上阵，他一度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比如祝云台在南疆祁雨其实是巧合，祝云台是男子，他不敢接诏，他不可能来得那么快……
　　但那个人一次又一次制造意外。
　　“我没有输给司马良吉，是输给了祝云台……”国师怅然看着天空，好一会儿才听宋玉成在身边说道：“掌门，回吧，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语气中满是苦涩。
　　张子陵精神一振，长身而起，微微吁一口气道：“贫道虽然输了，但仗还没打完，确实有许多事情等着贫道处理。”
　　于是收拾祭坛，一行人在大雨中直接往河东去了。
　　夏惜惜等人到了郡府衙门后，直接占用了衙门后院，那是侯知府的居所，他此时当然不会多说什么。
　　将湿漉漉的祝云台抬入厢房安置，小牛奶奶莫名兴奋道：“拿一套白色衣裳来，我给猪……我给主持换衣服，你们通通出去！”
　　众人自然答应，小红飞快送来一套白衣，众人便先退至房外。
　　“诶嘿嘿……”小牛怪笑着，摩着双掌，走到床边看着浑身湿透的祝云台，两眼放光，“诶嘿嘿……”
　　她咽了一下口水，便伸手去解云台的腰带，许是兴奋过头了，双手都微微颤抖着。
　　轻轻一拉，解开了腰带的蝴蝶结，整个鬼都不禁哆嗦一下。
　　小牛顿了半响，连续几个深呼吸稳定心神，随即扒开祝云台的白衫，再扒开他的内衬，那匀称而雪白的身躯还散发着淡淡的异香，小疫鬼想舔……
　　不过想想觉得有点恶心猪猪，还是忍住了，便要去扒他的裙子，一颗心顿时又提到喉咙眼里，双手颤抖着捏着裙裾，却久久无法用力。
　　她的脸色渐渐由艳红变成青白，身体僵硬，好一会儿后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奔出门去，扑在柱子上哭。
　　“啊啊啊啊……猪猪，我对不起你，我……我不敢看……”
　　两支小牛角“砰砰砰”地撞击着柱子。
　　此时门外只有夏惜惜等女，见状无不大惊失色，夏惜惜忙上前问道：“小牛奶奶，可是祝主持有了变故？”
　　小疫鬼止住哭声道：“你们去给主持换衣服吧。”
　　众女十分迷惑，但夏惜惜还是示意小红入屋去了，只是半响之后，见小红面清楚白、摇摇晃晃地走出门来，夏惜惜更是担心，忙问道：“祝主持如何了？”
　　小红恍若未闻，依然行尸走肉的模样。
　　夏惜惜抢步入房，见祝主持已经换上了白衣，连忙过去探“她”脉息，觉得脉搏还算平稳，大松一口气，但想起小牛奶奶和小红的反应，又觉的诡异。
　　她叫将祝云台身下被浸湿的被褥换掉，见疫小牛回到了床边，于是去寻小红问道：“小红，你如何了？”
　　“啊？啊！”小红这才回过神，却有猛地一怔，随即抱头尖叫起来。
　　“啊——”
　　叫完了便大口喘气，脸色忽青忽白。
　　夏惜惜和小绿等女满脸担忧地看着她，见她好一会儿才稍微平静，便附耳在夏惜惜身边说道：“祝主持是男子。”
　　夏惜惜下意识地便要责骂她，却猛地想起最近颇为流行的那句“我乃男子”，不正是祝主持为了拒绝征辟而说的吗？
　　所以，那不是借口，而是大实话？
　　夏惜惜的脸蛋也瞬间涨红至耳根，想起与祝云台相处的情景，想起“她”一本正经地写下“秃驴，你敢跟贫道抢巫女！”，忽然觉得又羞又恼。
　　侍女们忽见郡主也奇怪起来，无不大骇，小绿问道：“郡主，小红姐姐，到底发生何事了？”
　　已经一吐为快的小红恢复了很多，便要回答，却听夏惜惜肃然道：“小红，此事不得再说！”
　　小红：“祝主持他自己也说过的呀。”
　　夏惜惜心里也乱糟糟的，只是下意识觉得传扬此事不太礼貌，便道：“那也得是祝主持自己说，我们不要说。”
　　小红两忙答应，却“搀”得小绿等女心痒难耐。
　　夏惜惜怔愣看向祝云台的厢房，喃喃：“原来他一直都没骗人，但这诚实……有点复杂……”
　　此时衙门附近的雨水只是沥沥小雨，皇帝夏同心情大好，与诸位大人在游廊里煮酒赏雨，对同桌的燕华藏说道：“阁部觉得祝少卿此人如何？”
　　群臣不无目露羡慕，皇帝这是要为祝少卿造势啊，吹一波！
　　燕华藏捻须笑道：“三拒诏书三碗血，人间最美，不过六千里慈悲。”
　　“好！”夏同击掌赞叹，“好一个六千里慈悲，好一个人间最美！这第一杯酒，当敬祝少卿！”
　　群臣举杯附和道：“敬祝少卿！”
　　夏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笑道：“对祝少卿的封赏回朝再议，但苍雷王与张益林举荐有功，众卿家不妨先议一议该嘉奖苍雷王和张知府。”
　　嗯？众人看偷眼看着笑眯眯的皇帝，心思转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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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第61章 行走江湖全靠浪

　　九月二十七日，南疆东北的龙门郡清早便热闹起来。
　　这个贸易之都总是那么喧嚣。
　　位于花梨街的龙门镖局也恢复了些生气，十几个镖师和趟子手在大门前装货。
　　吕老总兴致很高，眉开眼笑地指挥着，时不时抽一口烟，吐着烟圈玩儿。
　　这是龙门镖局停摆三个多月后的第一趟镖，押货的关宁货栈是镖局以前的老主顾，威震天这次可是帮了那宁掌柜的大忙才重新争取到这趟镖的。
　　其实就是让沙琪玛去宁掌柜家里吓人，吓了三天之后，宁掌柜正要去巫院报案，出门便遇着威大当家，大当家言道大家都是好朋友嘛，区区小鬼我帮收拾了。
　　当晚在宁掌柜家里上演一场“三打红衣女鬼”，威震天身受重伤，总算消灭了女鬼，宁掌柜及其家人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便答应重新将货品交给龙门镖局运输。
　　关宁货栈是关内道的宁家开的，生意做到七百里外的龙门郡来，可见不一般，但也差不多是极限了，他们以关内的茶叶、绸缎等去换西凉、西漠的皮货、药材等，但没有足够的人手在西边走货，招募当地武人押货又不能放心，折中之下便选择了镖局。
　　龙门郡里很多类似的商家。
　　龙门镖局有百余年历史，如今虽然衰落，但和商路上的不少大势力都有渊源，那些老前辈也不想欺负故人之后，免得传出去不好听，加上报价便宜，以前走西凉道一直都挺好的，只是出了那伙妖怪之后才断了。
　　镖局苟延残喘三个月，差点就要拿地契去钱庄抵押贷款了，如今总算开张，只要这趟镖顺顺利利，那就……就能先把镖师的欠薪给支付一半。
　　吕老总对这趟镖颇具信心，但镖师们忧心忡忡。
　　“真的走啊？就我们这点人？”
　　“我也怕啊，听说那熊妖不见之后，猪妖专挑小队伍下手，那不正是咱们这样的么？”
　　“顺风镖局、路通镖局那些人不是去围剿两次了么，也许猪妖已经离开清凉山了呢？”
　　“屁哦！人家妖怪在山里来去自如，听说顺风镖局那些人连猪妖的屁股都摸不到，随行的道士反而被打伤了一个。”
　　“唉，世道艰难，要不是这龙门镖局相对自由一些，我也真不想在这干了。”
　　“这里有这里的好，毕竟老字号，走的道路都是比较有保障的，适合我这种不敢拼命的人。”
　　……
　　众镖师议论间，威震天和孟初雪出门来，这次两位当家和吕老总一起押镖，只留孟老二看家。
　　两位当家都穿着青衫，威震天手里还拿着一柄黑色布伞，他最近出门经常带伞，人也沉稳许多。
　　他站在台阶上对众镖师说道：“弟兄们，不用担心那只猪妖，我已经找到对付它的办法了！”
　　众人见他说得激昂，倒是放心不少。
　　于是一行人拉起龙门镖局的大小旗帜，押镖出城往西去。
　　一日间过了飞燕山、水龙寨、黎山镇，傍晚时分来到清凉山前的新鼓寨，便去寨里的清凉客栈落脚。
　　店小二见了这一行人，倒是好心劝他们回头，又说明货物若在店里丢失或者被劫慨不负责，打烂东西还得他们赔，显然也是被闹得怕了，但好说歹说，威震天还是要住店。
　　孟初雪对店家的态度很是不满，小声道：“凭什么打烂东西也要我们赔？不如去街上将就一晚算了。”
　　吕老总微笑道：“大当家其实是希望那猪妖来劫货的吧？”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看向威震天，便听他哈哈笑道：“这里是新鼓寨唯一的客栈，过往的商旅、镖局很多都会在此落脚，如果咱们龙门镖局在此击退猪妖，消息传到那些商行、货栈那里，那我们镖局还用担心没有生意吗？”
　　众镖师闻言，无不振奋！
　　大当家好自信！
　　但众人落座之后，孟初雪小声问道：“师兄，你真有把握对付那只猪妖了？”
　　威震天脸一垮，苦道：“没有。”
　　“……”吕老总被烟呛得连连咳嗽。
　　威震天：“琪琪不愿取回灵魂印记，应该还不是那猪妖的对手。”
　　孟初雪哆嗦一下，每次听他称呼那只女鬼“琪琪”，总是能抖落两三斤鸡皮疙瘩。
　　不过听闻那女鬼也打不过猪妖，她觉得自己建功的机会来了，倒得意起来，说道：“没关系，有我呢，我的剑开过光！”
　　威震天忽然一指门口，喝道：“猪妖！”
　　锵——
　　剑气飞射，凌厉剑气破门而去，还将街对面尿尿的小男孩的尿柱给劈折了。
　　这威力确实非同一般，连吕老总都颇为吃惊，同时替那个小男孩捏一把汗。
　　威震天目瞪口呆，倒不是因为剑气的威力，而是……他刚刚只是在吓唬人……
　　而孟初雪，气喘吁吁地扶着饭桌，神色着急，问道：“砍……砍中……没？”
　　威震天立即回答：“中了！”
　　孟初雪看他眼神便知自己被骗了，气得娇躯颤抖。
　　威震天忽听沙琪玛的声音说道：“天郎，后门有鬼。”
　　他朝后门看去，果然见布帘后探出来一个红里透黑的脑袋，双方目光一照，鬼脑袋便迅速缩了回去。
　　“休跑！”威震天大喝着冲向后厨，将袖子里的金色卡片掷射而出。
　　等到跑到后院，见沙琪玛已经捏着那只鬼的脖子，笑意盈盈道：“天郎，这是产鬼。”
　　产鬼穿着淡绿色上衣和明黄色裙，身材短小，面目颇为狰狞，它喜欢看女子难产而死，所以经常去产房加害产妇。
　　威震天还没问话便听产鬼哀求道：“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我有好好听话的，饶命啊……”
　　“咦？”沙琪玛将产鬼提到面前看了看，疑惑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产鬼忙道：“见过，见过的，姑奶奶，大概一个月前，我们在哀牢镇北面的大山里见过，还有一个落头鬼和一个泥鬼，你跟我们说，南塔村巫女手里有宝物，如果你一天不回，我们就四处去散布这个消息。”
　　威震天惊道：“那你散布了没有？”
　　产鬼连连点头道：“散布了散布了，我最勤快了！”
　　沙琪玛脸色微变，便要捏死这产鬼，它倒是机灵，又改口道：“没……没……没有，我没有……”
　　沙琪玛松手喝问道：“到底有没有？”
　　产鬼：“我……我只跟老大说了，我老大是清凉山的猪霸大王，着我留在这里观察往来商旅，他去取宝物，不日便回。”
　　它以为抬出猪霸来能保命，不料才说完便被沙琪玛一脚踩死，灰飞烟灭。
　　威震天闻言微喜，“原来猪妖去南塔村了。”
　　他们并不知道祝云台离开南塔村的事情，只觉得猪妖这是去送死的，心里高兴。
　　威震天当即回厅里对孟初雪和吕老总说了这个消息，吕老总也喜不自胜，孟初雪却还有些郁闷，狠瞪威震天。
　　当天半夜，威震天夫妻又导演“龙门镖局退猪妖”，闹出好大的动静。
　　沙琪玛顶着个野猪脑袋在街上逃窜， 呜哇鬼叫，威震天则持大砍刀随后追杀，威风八面，看得一群人胆战心惊。
　　威震天跑到街道尽头，见前方的沙琪玛忽然顿住了，他微喘跟上，问道：“如何了？”
　　“巫女。”沙琪玛的语气充满了警惕。
　　威震天向前看去，便见一匹黑马缓缓踢踏来，马上坐着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怪人。
　　如此打扮，又是巫女，威震天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道：“大叔……不，太叔希月？”
　　龙门郡最强巫女！
　　“嗬，来寻真猪妖不成，倒是见着个有趣的假猪妖，鬼巫？”太叔希月的声音依然沙哑，语气里透出几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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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第62章 小牛奶奶诱神鬼

　　沙琪玛扔掉野猪头，淡然道：“你也有趣，典籍记载中的冥土巫女呢，传说有着从冥府重返人间的灵魂，我倒是想看一看来自冥府的灵魂是何模样。”
　　太叔希月勒住黑马，静静盯着沙琪玛，半响才道：“你应该是第二个这么快发现我体质的人，哦，你不是人。”
　　这话颇有些挑衅意味，但沙琪玛并不生气，淡然道：“应该？”
　　太叔希月：“因为我不能确定那个家伙到底花了多少时间才发现我的体质。”
　　沙琪玛呵呵一笑，“听你的语气，那一定也是个有趣的家伙。”
　　“也许。”太叔希月：“他和我、和你一样，都是巫中的异类。”
　　沙琪玛：“最近似乎很多异类。”
　　太叔希月：“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所以……”
　　“还是少一些的好！”
　　话音未落，太叔希月身形腾起，身上鬼气汹涌，右手一捞，鬼气巨爪抓向沙琪玛。
　　沙琪玛冷哼，左掌推开威震天，右掌推出。
　　轰！鬼气呼啸，沙琪玛退后一步，又见空中一条黑蛇咆哮而来，她轻轻一纵，身形便腾起十余丈，却见那黑蛇击在地上，鬼气肆虐四方，将不远处的威震天也笼罩其中。
　　“你该死！”沙琪玛情急，十指画符，顷刻间一段巫文浮现，形如天幕向太叔希月压去。
　　太叔希月嘿然一声，十指结印，体内鬼气化作三个巨大骷髅头冲天而去。
　　两相碰撞，凄厉鬼叫响彻十方，令人毛骨悚然，远处街头上企图过来观看“龙门镖局退猪妖”的人纷纷退避三舍。
　　沙琪玛身形翻飞，便见一个骷髅头大口吞来。
　　此时银光一闪，却是威震天随身佩戴的净化护符击入骷髅头内，它骤然一顿便被沙琪玛一掌击碎。
　　太叔希月惊咦一声，鬼气将护符卷了去，将其握在掌里，惊道：“这护符里的灵气……”浓郁，浓郁到她不曾想象过的程度，即便隔着坚硬的金属外壳，她依然能感受到其中储存着一片湖泊般的纯净灵气。
　　沙琪玛落在威震天身边，挥袖拂去四周鬼气，历喝道：“将天郎的护符还来！”
　　她失了灵魂印记和镇魂铃，一时不敌太叔希月，但只要想走，对方也拦不下她，只是无法舍威震天而去。
　　太叔希月好整以暇道：“这护符从何而来？”
　　沙琪玛越发的暴躁，威震天忙道：“便是另一个巫女中的异数送的，他是我和琪琪的主婚人。”
　　太叔希月灵机一动，“祝云台？”
　　威震天：“你识得祝主持？”
　　“嗬！”太叔希月将护符掷给目眦欲裂的沙琪玛，后者才稍稍收敛了气势。
　　“祝云台是你们的主婚人？”
　　“是。”
　　太叔希月调转马头，似要离去，威震天忽又朗声说道：“你要找猪妖的话可以省下了，猪妖往祝主持那里去了，多半回不来。”
　　太叔希月打马前进，淡然道：“错了，据我所知，祝云台七天前便离开南塔村，去禹京做官了。”
　　威震天和沙琪玛都是微愣——祝主持去做官了？
　　那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想做官的样子啊！
　　但他离村了，猪妖岂不是要祸害南塔村？
　　“天郎，怎么办？”沙琪玛颇为羞愧地看着威震天，这事毕竟是她作出来的。
　　威震天叹道：“我们现在赶去也太迟了。”
　　河内郡，天微微亮时夏惜惜便和小红端着脸盆和药汤去照料祝云台。
　　祝云台已经昏迷一天一夜，给灌了几次补药后，脉息有力不少，但还是没有苏醒。
　　疫小牛坐在床边守着，夜里无聊时翻行李箱，发现了令狐初八写的话本稿子，于是凭此打发时间。
　　夏惜惜进入内间时颇为好奇，问道：“小牛奶奶，你看什么呢？”
　　小牛打个哈欠，将稿件放在地上，“小八写的话本，猪猪好像要他给你们投稿来着。”
　　“哦？”郡主更好奇了，示意小红给祝云台擦脸，她拿起地上的稿件坐在桌边阅览，只看了几句便知这确实不是祝云台写的，因为文风很……正，不似祝云台那么口语化。
　　这话本名叫《红豆梦》，写的是一个青楼头牌身边的婢女李红豆的故事，这个李红豆是个黑黑实实的丑丫头，在青楼里总是被人欺负，连她的主子也经常打骂她，只是觉得她无法抢风头才将她带在身边使唤，直到有一天，有个英俊不凡、武艺高强的公子哥去嫖了那头牌，也便认识了那个黑实可怜的小丫头……
　　作者的文笔中规中矩，写到女儿家的生活和心思十分了解，虽然缺乏新意，但总体还算过得去，只是夏惜惜看得相当无语，还有点怕。
　　怕江东李家庄那群人看了这话本后会提着相思剑去砍了她的编辑部。
　　相思剑又名红豆剑，不见得是多厉害的宝剑，但那是二百年前那个天下第一高手的佩剑。
　　古往今来的第一高手——李红豆！
　　这个作者给他的主角起名李红豆，出身卑微，还经常被那个风流 成性的男主角欺负、调戏，偏偏这作者很熟悉青楼中事，有几处床笫之欢还描写得非常露骨，看起来更不正经了。
　　夏惜惜直看得面红耳赤，没看完便便放下了，心道：“还是祝主持笔下的女子更生动。”但每每想起那颂莲、梅姗、卓云，她心里总是浮起一缕悲戚。
　　小牛奶奶忽然咦了一声跳出窗去，夏惜惜走到窗前，见沥沥小雨中射来一支金色鱼叉，便插在屋檐的花岗岩石板上。
　　“哇塞！”小牛欢呼一声拔起鱼叉，舞了两下，虎虎生风，窗边的夏惜惜都觉得劲风扑面。
　　雨里传来王神君的声音道：“小鬼，可满意？”
　　“满意，太满意了！谢过神君。”小牛像模像样地朝雨里拱手一拜。
　　“嘿，不用谢，看你身上的金甲，便知你也认识鬼器大师，重铸兵器不难，但你那香料却是我生平仅见的，算来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小牛笑嘻嘻的，杵着金叉说道：“金甲是猪猪制作的，用了许多鬼气呢。”
　　“哦？便是祝云台吗？”
　　“是啊。”
　　“好手段！”
　　小牛转了转眼珠子，说道：“不若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咱们交个朋友，我请你吃酒，如何？”
　　雨中的王六郎沉默片刻才道：“一般的酒我可不吃。”
　　小牛自豪道：“绝对不一般，我家猪猪秘制的竹筒酒，数年前便将高度烈酒灌入大竹笋里，竹笋不几月便长成数丈高的竹子，伤口完全愈合，将烈酒封在竹筒里，又每日吸收竹露，或还有竹虫落在烈酒里浸泡，数年后，半斤烈酒变两三斤淡酒，味道……那真是好极了，比宫藏琼浆还香。”
　　闻言，连夏惜惜都不禁微搀，竟还有这么新奇的酿酒之法？
　　雨里更传来王六郎颇为焦急的声音，“酒在哪里？快拿来！”
　　“这次来得急，没有带呢。”
　　“你家在哪里？我先去尝一尝。”
　　小牛满脸为难，说道：“就怕你忍不住都给糟……都给喝光了。”
　　王六郎急道：“不会不会，我先喝三斤便好，只喝三斤，我飞得快，还可以将酒带来再陪你喝。”
　　小牛双眼一亮，“南疆哀牢镇南塔村后土庙是也，庙里的巫女是我……师侄，名曹琅，你跟她说是我朋友，她便会带你去取酒，不然你找不到的哦。”
　　“好极！好极！我去也——”
　　“也”字已经是在天边传来的了。
　　此时屋内传来一声轻哼，小牛神色一喜，叫道：“猪猪醒了。”
　　PS：标签别搞事啦，新读者会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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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第63章 且容我装个逼

　　夏惜惜快步走到床边，果然见祝云台苏醒了过来，轻轻咳嗽着，正给他喂药的小红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面红耳赤状。
　　疫小牛扑过去抱住祝云台的腿蹭啊蹭，怪叫道：“猪猪，我对不起你，我不敢给你换衣服，对不起……但你要相信，这不是讨厌，也不是恐惧……”
　　夏惜惜莞尔。
　　云台吃力地坐起来一点，拍了拍小牛的头顶，说道：“我知道，你还是小孩子嘛，小孩子都这样。”声音略微沙哑，倒是有点男子特色了。
　　小牛抬头问道：“真的？”
　　云台点头，“真的。”
　　小牛顿时眉开眼笑，又蹭了蹭才放开祝云台。
　　夏惜惜接过小红手里的药汤，说道：“先把药吃了。”说完强作镇定地给祝云台喂药，但手腕还是有点抖。
　　知道了他是男子，便觉得这举动着实有些暧昧。
　　祝云台勉强笑了笑，接过瓷碗便将药汤一口闷了，微微喘气，似乎这简单的动作也很累。
　　这世界还没有输血这种医学技术，他骤然失了三碗血，单靠吃药不可能在几天内便补回来，身体虚弱得很。
　　左手上的伤口已然结了淡淡的血痂，看起来可以撕了。
　　他探头看向窗外，见天色灰暗，下着小雨，空气也清新凉快，问道：“我昏了多久？”
　　夏惜惜：“一天一夜，你且安心休养，现在河内所有的干旱地区都下过了雨，雨量也充足，很多井眼都重新出水了，涌向河东、河西两地的难民都欢天喜地回家了呢，朝廷和侯知府等人也正全力调运粮食过来，一定能让百姓们度过难关去。”
　　井眼冒水，说明地下河的水位上涨了，水系与周边地区重新连成一片。
　　祝云台欣慰点头，“我这两天劳郡主费心了。”
　　夏惜惜微笑道：“这是我的荣幸，昨日午时至傍晚，衙门外可是有数万百姓要来照顾你呢，很多人都要求献血喂你，皇上和诸位大人好不容易才将他们劝了回去。”
　　云台微微叹息，不语。
　　夏惜惜嘱咐他休息，便先和小红离开了。
　　云台此时才问小牛道：“你的小八呢？”
　　出门在外，约定了不说“地狱塔”三字，直接将那当做是令狐初八。
　　“当然收起来啦。”小牛从床底拖出行李箱，拿出了依然装在小布袋里的地狱塔。
　　云台想了想，勉力解开了禁闭，本以为那个老中二会急不可耐地冒出来骂人，但安静得很。
　　云台摇了摇布袋，唤道：“八爷？”
　　令狐初八冷哼一声显示存在感，却不出来。
　　云台想起那个叫令狐青的金吾卫校尉，若有所思，此时疫小牛献宝似的拿出金色鱼叉来，又将方才与王神君聊天的事情说了。
　　云台哑然失笑，弹一下她的脑门说道：“越是善良的鬼怪，越得提防居心叵测的人类去捉他们，尤其是巫女、道士、和尚这些职业者，你这么贸然问人家要联系方式，若是换了那条鲤鱼，少不得教训你一顿，以后不许这么冒失了。”
　　“哦——”小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祝云台不多时又睡了过去。
　　此时的南塔村后土庙内，曹琅正在阁楼阳台上看医书。
　　深秋时节，南塔村气温转凉，时有落叶飘飘，天色灰蒙蒙的。
　　曹琅身前摆着个碳炉，炉上热着一壶高山云雾茶，茶香弥漫，水雾袅袅，这情景倒是颇具雅士风范，实则坐得腰和腿都难受，但为了拥有老师那么清雅高贵的气质，曹琅决定忍下去。
　　老师的气质一定便是这么熏陶出来的！
　　幸好手上的医书足够令她惊叹，能分散不少注意力。
　　原本是很普通的医书，但加上了祝老师的标注和修改，它便变得不凡。
　　祝老师治学是无比认真的，对于医书那些意思不明或模棱两可的说法，他便在旁边标记“经实验观察得知……”，那些不标准的量词如“一羹”、“一丸”，他也会改成“五钱”、“六钱”等。
　　严格到这种程度，难怪乎老师能成为神医啊！
　　而右边斜坡下的竹林里，两只妖怪盖着一层枯黄的竹叶趴在地上暗中观察着，右边是个肥头大耳的猪妖，左边是个头顶草帽的黄鼠狼。
　　阁楼上沉静如山的巫女令两个妖怪不敢轻举妄动。
　　猪妖郁闷道：“这真是十足的隐世高手模样啊，我看老二一定是被她打死了。”熊霸当初跟他说过来哀牢镇抢新娘的，但他一直没见熊霸回去，也不知究竟，来到哀牢镇后捉了几只小鬼盘问，才得知熊霸竟是来南塔村抢新娘的，一心来抢宝物的猪霸顿时警觉起来——熊霸来了便不见了呢，还是小心些好。
　　此时见了阁楼上的巫女，越发肯定熊霸已经遇害了。
　　黄鼠狼身材矮小，站起来也不怕被发现，拔出腰间的竹剑慨然说道：“老大，此战宜智取不宜力敌，且容我去诈一诈她！”
　　猪霸喜道：“那便有劳军师啦！”
　　这黄皮子军师便先匍匐爬到石阶上去，然后整了整身上的草裙和草帽，将竹剑归鞘，大摇大摆走上神庙，在阁楼下高叫道：“巫女，巫女，你看我像人吗？”
　　楼上的曹琅闻声，放下医书低头看去，见一只黄大仙在楼下叉着腰学着人的姿势来回走动，心中一惊——是妖怪！
　　但立即想起祝云台来，想道：“不能大惊小怪，不能慌，我要学老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虽然她并不知道泰山在哪里，但也能领略这句话的意思，于是面露微笑，斟一杯茶悠然品尝。
　　民间流传，黄皮子修行到一定程度便得向人类讨封才能变化成人，只要三千个人类说它像人，它便修行圆满，能变化人身。
　　但这东西恶迹斑斑，普通人怕它报复才会给个口封，武者和灵修不怕它，却不会轻易答应。
　　黄皮子见巫女不回答，愤愤然垂泪道：“巫女你有所不知，我家本住在凉川谷的河边，生活乐无边，谁知那熊妖，他蛮横不讲理，勾结猪妖目无天，占我大穴夺我田，我爷爷跟他来翻脸，惨被他一棍来打扁，我奶奶骂他丧尽天良，反被他捉去了清凉山，搞了一百遍啊一百遍！最后她悬梁自尽遗恨人间。熊妖他还将我父子，逐出了家园，流落到江边，我为求养老爹，只有独自行乞在庙前。谁知那熊妖，实在太阴险，竟派妖来暗算，把我父子狂殴在路边，小人身壮健，残命得留存，可怜老父他魂归天！魂归天！此恨更难填啊难填！我铭记此仇不共戴天，发誓勤修炼来勤修炼，啊啊啊啊！”
　　曹琅闻言不禁动容，起身道：“这……这么惨的吗？”
　　这一动便有失高人风范，黄皮子微微一愣，正怀疑，又见她端起脸来，背负着双手，斜看着天空道：“姐夫……”
　　想说“嗟呼”来着，一紧张成了“姐夫”，便忘词了。
　　黄皮子和猪妖同时大惊，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心想：“她还有个姐夫？近在咫尺而我居然没发现，一定是个很厉害的鬼！”
　　楼上曹琅偷眼瞄了瞄黄皮子，见它没注意自己，心里稍松，接着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黄皮子：“……”
　　猪霸：“……”
　　这跟姐夫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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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第64章 来得去不得？

　　云台再次醒过来时快天黑了，小红端来了药粥，而桌子上堆满了小本本，他一边吃粥一边问道：“那些是什么？”
　　小红：“那是各位大人和江湖名人求见祝少卿的名帖，但看你有没有兴趣见谁了。”
　　云台哑然，走到桌边坐下，随手拿起一个本子，见是翰林学士仲孙明，还有吏部侍郎方玉泉、国舅爷姜嘉、苍穹派杨超越、南疆史玉珠……意外的还看到了五台山慧空和尚。
　　但这些名帖上无一例外的都没有说明要来聊什么事。
　　云台：“这些人为何想见我？”
　　小红迟疑了数息才说道：“据郡主说，有些人是想讨好你，有些人是要求医，还有一些便是公事了，以前天师道把持太常寺，主管宗教和江湖事务，似乎很多偏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你这位少卿副官，即便国师还是正官，但你有内阁诸位大人的支持，很多事情都足可对抗国师的，那些江湖门派当然赶着来见你。”
　　云台留下史玉珠和慧空和尚的帖子便说道：“这些都退回去吧，我也不打算去太常寺履职。”
　　小红也不意外，将名帖都装麻袋里带走了。
　　此时疫小牛在外间一粒一粒吃着来自西北的珍珠提子，好不享受，云台四下看了看，不见八爷，小牛嘻嘻笑道：“小八去茅房偷看姑娘了。”
　　云台顿感恶寒，连拘他回来都觉得脏，他一只鬼，对气味本就远比人类敏感，为了偷窥女人，居然跑去茅房……
　　不过相比起阴郁的令狐初八而言，这只淫鬼反而令他放心不少。
　　云台也叫人打了一盆热水在房里泡了个澡，虽然身体还是很无力，但一扫多日赶路的疲惫。
　　就在他梳洗完毕后，窗外传来王神君的声音道：“小疫鬼，小疫鬼？”
　　小牛抱着香蕉走到窗前，大家窗户说道：“在呢，你回来啦？”
　　随即一股凉风涌进屋里，便见一个身穿灰色葛衣的赤脚青年出现在房中，他手里提着个大布袋。
　　云台忙作辑，“见过王神君。”
　　青年呵呵笑道：“我名王六郎，以前昆阳子唤我六哥，你们也唤我六哥吧，快，快来喝酒。”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放下布袋，便有二三十个竹筒滚出来，还有一条烤猪腿。
　　云台有些心疼，估摸着家里的滚滚得伤心透了，但这王六郎看起来也确实是个值得交朋友的鬼。
　　小牛惊奇问道：“怎么还有猪脚？”
　　六哥浑不在意说道：“我在你家吃酒时，见竹林里来了只大野猪，便宰了它做成下酒菜，也让你尝一尝我的手艺。”说完将整只猪脚递给小牛。
　　小牛捧着猪脚啃了一口，勉为其难道：“阔以。”
　　王六郎哈哈一笑，坐在桌子边，摆了三个瓷碗斟酒，砸吧道：“果然，这美酒还是用白玉瓷碗衬托酒色才更妙，啧，好看，好香！”
　　这时令狐拔出倒是回来了，见了王六郎颇为意外，“神鬼？”
　　小牛：“叫六哥！”
　　八爷“嘁”一声，“我今年二百五十八岁，他几岁？”
　　王六郎：“三百八十多吧。”
　　八爷：“六哥。”便凑过去端起一碗酒喝了。
　　一点节操都没有。
　　祝云台莞尔，微笑道：“我现在不宜饮酒，你们吃吧。”
　　三只鬼便开怀痛饮起来，有说有笑，祝云台出门去散步。
　　这也算是避嫌，他若在场，恐怕王六郎还是有些戒备，不能尽兴，反而真的糟蹋了竹筒酒。
　　此时丫鬟和仆人们忙着点燃院中的灯笼，见祝云台走过，纷纷恭敬行礼，口称祝少卿。
　　不多时在一个亭子里坐下，却见一身穿苗服手持鬼幡的中年女子走进亭来，微微躬身致意道：“祝少卿，在下史玉珠，可否叨扰几句？”
　　原来史玉珠也住进了府衙后院。
　　祝云台：“史前辈请坐。”
　　史玉珠落座，半响才愧然道：“祝少卿一定是在怪我不祁雨吧？”
　　云台倒没想到她这么坦白，淡然道：“前辈还是唤我云台吧，祁不祁雨都是前辈的自由，我没有资格怪你。”
　　史玉珠长长叹息，也不多做辩解，问道：“你不打算去太常寺履职？”
　　云台：“不去。”
　　“恐怕你不去也不成。”
　　祝云台默然，史玉珠便接着说道：“司马良吉等人好不容易赢了张子陵一回，断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战果。”见祝云台毫无表示，又道：“这朝廷啊，远比你我想的复杂，你可知举荐你的张知府如何了？”
　　“自然不知。”
　　“他升官了，今天早上下的调令，着他去担任青云、铁海两州布政使，呵，北蛮苦寒之地比南疆厉瘴更可怕得多，而青云州和铁海州纳入大夏不过十余年，纷乱无比，实际掌权者是大夏战神窦开山，张益林去了那地方只能闲养，去一个不太平的地方养老，你说这是升官还是贬谪？”
　　“前辈想说什么？”
　　史玉珠叹道：“张益林举荐你是有功的，却遭到这般对待，是因为他帮了苍雷王，不经意间挑起了一场朝堂上的对决，而这场对决的重心，早已一点一点地落在你身上，你便是结果，也将是下一场对决的开端。”
　　祝云台看了一眼史玉珠，“前辈又是为了谁来说这一番话？”
　　史玉珠坦然道：“说这话也许别有用心，但对你也是个提醒，莫要轻易被人利用，朝堂之上，立功并一定是好事。”
　　“多谢。”云台说完便起身离开，没走多远便遇见夏惜惜。
　　夏惜惜出门施粥此时才回来，见祝云台已经出门走动，颇为惊喜道：“祝主持身体大好，不若明日便进京吧？”
　　祝云台：“正要向郡主告辞，我明日便南下。”
　　他只是接了诏书，还没有去履职，也就是没有正式授官，连辞呈都不用写，就此一走了之最多也就被人说几句闲话而已，不在乎。
　　夏惜惜苦涩道：“我也略知你性情，但此时……恐怕你走不了，去京中继续休养或许能得清净，若留在此地或者远去，反而会有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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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第65章 人间最美祝少卿？

　　雨后的秋夜很清爽，微风吹拂，天空如洗。
　　残月爬上天空时，河内郡府衙四周接连飞出十数只鸽子，大部分都往禹京去了。
　　司马良吉府上，正聚集着一群同僚或幕僚商量着追击天师道的详细事务。
　　国师的行动比儒生们想象的还快，已经抢先一步调运粮食去河内赈灾，还有道士免费为难民家的死者做法事，当然，过程中会向难民们说国师之所以不求雨是因为被仲孙明打伤了，难民们对国师的埋怨自然急剧下降，天师道的信誉正在迅速恢复。
　　儒生们笼络民心的行动便远远没有道士那么好的效果，他们也派了国子监和部分明圣书院的学生去施粥，趁机对难民们宣扬国师的不作为，但民众反响平平。
　　司马良吉等人正在商议对策，便见府中管家前来禀告说收到了鸽子飞信。
　　司马良吉连忙打开纸条，微叹道：“祝云台果然要走。”这声叹息里有不满，也有钦佩。
　　旁边仲孙明急道：“不能让他走，如今我们在民间依然不是天师道的对手，好不容易在太常寺取得些成绩，绝不能功亏一篑啊！”
　　众人纷纷附和，阚安民当即表示愿去河内阻拦祝云台，慷慨激昂道：“哪怕是死在她面前，也要劝她入京履职。”
　　众人无不面露钦敬，司马良吉微笑道：“安民拳拳报国之心令我欣慰，但你去求祝云台却是落了下乘，恐怕不会有效果。”
　　阚安民：“还请大人指点。”
　　司马良吉轻轻捻须，感怀道：“人间最美，不过六千里慈悲，燕阁部虽然任事敷衍，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这不是为我们道出办法了吗？”
　　仲孙明双眼一亮，击掌喜道：“妙极，妙极！”
　　屋中诸人也缓缓回过味儿来，却也不说破，各自心照不宣，暂时也顾不得对付天师道了，便纷纷前去安排。
　　没多久，皇宫大内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大内统领顾飞白将纸条呈给夏同皇帝，皇帝感慨道：“祝少卿真名士也！”
　　小雨公公不舍道：“皇爷，祝少卿实有经天纬地之才，如此离开实在是朝廷的损失啊。”
　　夏同笑道：“朕自然希望她留下，但这事不用朕操心，内阁那边，议出对祝少卿的封赏了吗？”
　　小雨公公：“诸位大人在赏赐财物和封爵之间有些分歧，尚没有定论。”
　　夏同冷哼道：“恐怕心思也不在此事之上吧？”
　　小雨公公和顾飞白都不敢搭这话，低头扮木头。
　　另一边，国师府邸同样收到了飞鸽传信，宋玉成看了纸条便喜道：“掌门，祝云台果然要走！”
　　张子陵却叹气道：“他走不成的。”
　　宋玉成：“我们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张子陵肃然道：“如今多少眼睛看着祝云台？我们若有行动，岂不因小失大？且静观其变吧。”
　　宋玉成警醒，沉重点头，又听张子陵问道：“找到英奇了吗？”
　　宋玉成哭笑不得道：“她去江东了，给江东分坛留了信，说是去寻李红豆的剑谱。”
　　张子陵恼怒道：“还是这么胡闹，江东李家庄的那群人，连她雪峰师叔都得礼敬三分，她竟去人家地头上找李红豆的剑谱？”
　　宋玉成暗暗鄙视眼前的掌门师兄，心道：“这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
　　破晓时分祝云台便收拾了行李箱准备从后门离开，却见夏惜惜和小红等人已经等在门前。
　　夏惜惜手里捧着一件雪白的鹅绒披风，走到祝云台面前说道：“祝主持，你的身体尚未恢复，带上这件披风吧。”
　　祝云台接过披风，道了谢，又见一辆马车来到面前，赶车的是个疤脸汉子，眼眶深陷，身上透露着沙场老卒的彪悍气息。
　　夏惜惜：“这是恭叔，以前是我爹爹的副将。”
　　恭叔朝云台拱手道：“祝主持请上车，我送你。”
　　云台也不推辞，登上马车便缓缓出门去了。
　　门内夏惜惜痴痴看着马车消失在拐角，忽闻小红嬉笑道：“郡主你是希望祝主持走得成还是走不成？”
　　夏惜惜横了小红一眼，嗔道：“我自然希望他走得成，我们也该回京了。”说完便向厢房而去。
　　但祝云台在车厢里坐了片刻，忽觉马车速度大减，不禁问道：“恭叔，可是有事？”
　　恭叔叹息，“你自己看吧。”
　　云台掀起窗户的帘子，便见街上满是衣衫褴楼的百姓，已经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一对对眼睛无不饱含泪水地看向他。
　　他以为是乞讨的难民，忙钻出车厢去，却见难民一直延伸到了街头的尽头，马车根本无法前进。
　　“不是有施粥吗？为何街上这么多难民？”云台话音未落，便见难民们纷纷跪下，高声哭道：“请祝大人怜悯，请祝大人怜悯啊——”
　　“祝大人不要走，求祝大人不要走！”
　　“请祝主持怜悯！”
　　“我要祝主持当我们的官，请祝主持一定要当我们的官。”
　　“祝主持是好人，呜呜呜……”
　　“祝主持不答应我们，我们便长跪不起。”
　　……
　　长街上跪满了百姓，纷纷磕头不止，一字一句都是在挽留祝云台，声音里满是期盼和悲恸。
　　祝云台呆在车上，脸色微微发白，目光扫过诸多难民的面孔，心里虽然猜测他们多半是受了煽动，但也能看得出他们流露的感情是真的。
　　那些眼泪都是真的。
　　此时衙门里冲出来两队衙役，艰难地将难民们架到路边，给祝云台开出一条数尺宽的道路来。
　　知府侯元伟站在衙门牌匾下，喟然长叹。
　　这不是给祝云台开路放他走，而是要他看得更真切些，这三里长街上求“她”留下来的百姓，没有一个是虚情假意的。
　　人间最美，不过六千里慈悲！
　　如此菩萨心肠的人，怎么拒绝得了眼前三里难民？
　　面对眼前的景象，侯元伟既欣慰又惭愧，欣慰祝少卿的付出也收获了百姓们的真情，惭愧的是自己也帮忙煽动这些好心的百姓来为难祝少卿。
　　百姓们哪知道朝中的争斗啊，他们只知祝主持是个好人，若“她”去做官，便一定是个好官，他们便能安定，心里高兴。
　　“他们只觉得做官是好事，本是一番好意，落在某些人手里，却成了捆绑祝少卿的锁链啊，唉……”侯元伟沉重叹息。
　　云台确实被眼前所见震撼心灵，下了马车，入目便是哀求的眼神，耳边尽是不舍的哭声……
　　他一步步往前走，一张张布满泪痕的面孔落至身后，他们是那么渴望而又不敢接近。
　　衙役们并没有用多少力气阻挡他们，但他们也在克制着不去碰触祝云台，害怕玷污了那雪白的披风，害怕身上的跳蚤玷污那纯净无暇的身影……
　　只是一次一次地磕头，恳求“她”留下来。
　　云台心中疼痛，狠心不去看那些面孔，但脚步越发的沉重。
　　这条路，为何这么长？
　　深秋的凉风拂过面额，吹乱几缕发丝，也吹乱他的心湖，荡起一层层涟漪。
　　忽然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冲出封锁，她大哭着扑到云台身上，用力抵住他的脚步。
　　衙役们都不禁微微吃惊，但没有人上前阻止。
　　女孩的手上的污泥抹黑了雪白的披风，眼泪鼻涕浸湿了他的外袍。
　　“不要走，祝姐姐……不要走，啊啊啊啊……”
　　云台身躯轻晃，俯身将小女孩抱了起来，拭去她脸上的污渍，说道：“你爹娘呢？”说着便转头去寻她的父母，却听女孩儿抽泣道：“我……我爹娘……都死了……”说完又扑到云台胳膊上大哭，断断续续道：“哥哥说……如果能……能早两天下雨，爹娘就……就不会死了，啊啊啊啊……我，我还有哥哥，但是，如果，如果又不下雨怎么办……”
　　祝云台心绪汹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依稀听见许多声音在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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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第66章 我，祝云台，打钱（第三更求票票）

　　祝云台出门不到两刻钟便被抬回了府衙，吓得夏惜惜等人都惊慌不已，待得知府衙前发生的事情后，也不禁惊愕。
　　夏惜惜先是有些欣喜，在这世上，三里长街数万百姓跪求一人去做官，那是史无前例的呢，这是何等的名望？
　　但稍微冷静后便意识到事有蹊跷，百姓们并不知道祝主持要走，即便知道也不可能这么多人一起来堵路的。
　　“有人在暗中煽动百姓！”想到此处，夏惜惜气得娇躯颤抖，“他们知道祝主持是慈悲之人，却利用他的慈悲来钳制他，可恶！无耻！”
　　此时李圣杰还在府中，便匆匆去给祝云台诊治，来到房里时，却见“她”已经清醒了过来，很随意地坐在床上。
　　众人无不惊奇，便听云台说道：“一时有些感触，便气血紊乱，不是什么大事。”
　　疫小牛气道：“吓死我了，我知道打架能打死人，骂人也能骂死人，但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求人也能能求死人的，那情景，我都有些心悸。”
　　侯元伟作辑一拜，满脸羞愧道：“不满祝少卿，我也协助了煽动百姓，但没考虑到祝少卿此时不宜激动，差点酿成大错，在下深感惶恐。”
　　夏惜惜跺脚道：“你们太过分了！居心不良，利用懵懂百姓，若此番祝主持真的……有什么事，你要外面那些百姓情何以堪，说他们逼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侯元伟面上冷汗涔涔，却无法反驳。
　　祝云台忽闻问道：“侯知府，以前国师求雨可有朝廷赏赐？”
　　侯元伟不知祝云台为何忽然问起这种事情，随口答道：“自然有，而且很多时候都是先索要赏赐才开坛，美其名曰购置材料，每次数万两黄金不等，还会要些宫中珍藏的药材。”
　　云台：“那你觉得我这次祁雨的效果当不当国师以往单次求雨的五倍？”
　　侯元伟点头，“当得，说是十倍也当得。”
　　云台微笑，“有侯知府这话便好了，那还请知府上书朝廷，请先支付我这次祁雨的报酬，按国师一次祁雨耗费五万两黄金计算，我也不说自己是国师的十倍了，便取八倍吧，请朝廷支付我四十万两黄金。”
　　屋内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四十万两黄金！
　　按目前的金银兑价，那是五百多万两白银啊！
　　战神窦开山一年的军费都没有这么多！
　　朝廷一时间去哪里弄这么多钱？即便有这笔钱，那些大人就舍得将其支付给祝云台？
　　包括夏惜惜在内，屋内所有人看向祝云台的目光都变了。
　　他之前是那么的急公好义，从始至终都没要过一两银子的报酬，大家也便忘了这事，下意识里竟觉得是不用给他支付报酬的，压根就没算过这笔账。
　　但朝廷这次的做法显然惹恼了他，人家现在要来算账了！
　　这笔账清楚明白、有理有据，虽然没有签字画押，但至少数万人目睹了过程，朝廷也没法赖账啊！
　　侯元伟额头上的汗珠更圆润了，又听祝云台道：“难道朝廷是打算辟我去免费打工的吗？”
　　欠薪都没支付，还想人家去给你打工？
　　侯元伟张口结舌，半响说不出话来，低头羞愧而去。
　　李圣杰和夏惜惜都欲言又止，云台说道：“诸位请回吧，我要休息。”说完也不顾他们的眼光，直愣愣躺下了。
　　像个负气的孩子。
　　李圣杰和夏惜惜对视一眼，倒是笑了，便一起出门去。
　　侯元伟的奏章下午便到了禹京，他另外还给司马良吉去了一封信说明情况以及祝云台的要求。
　　司马府里的众人原本正在庆祝祝云台被抬回了府衙呢，看了侯元伟的信顿时懵了。
　　报酬？
　　哦，对，给报酬是应该的。
　　嗯，四十万两黄金，好……好狠啊！
　　四十万两黄金？
　　这账算的……咦，好像没毛病，居然没毛病！
　　真的没毛病，只是所有人都不曾算过而已。
　　如果当初旱情初发时，让国师去求雨，哪怕国师召唤不来三个神鬼，哪怕没有一天一夜这么长时间的降雨，但当时旱情不算严重，给国师几万两黄金便够了，这点钱朝廷负担的起。
　　谁又曾注意过，这旱情也会“利滚利”的啊！滚了两个多月后，祁雨成本疯涨至四十万两黄金！
　　仔细想，其实还是祝云台收便宜了的，但是……但是……天呐，去哪这笔钱？
　　众人回过神时，发现户部尚书唐朝元已经不见踪影了，刚才吃酒最勤快的便是他。
　　司马良吉气急败坏，“怎能如此？为苍生祁雨，怎能如此市侩？”
　　阚安民咬牙道：“好个祝云台！假仁假义，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仲孙明暗暗翻个白眼，对阚安民拍马匹的行为颇为不耻，但既在一个阵营，也不得不提醒道：“司马公，祝云台此举虽然有失风范，但合乎法理，若不给他，便是朝廷失了信义，我等情何以堪？”
　　众人闻言，无不眉头紧锁，谁都知道仲孙明的话是对的，但五百多万两白银……五百多万两白银啊！
　　怎么可能？
　　此时，皇帝夏同已经看到侯元伟的奏章，吓得从龙椅上跳起来，骂道：“朕的内帑一年也没有这么多钱！”
　　小雨公公担忧道：“这钱如果不给，祝主持便有足有理由不来履职，而且，朝廷的脸面也不好看。”
　　皇帝恼怒，“好个祝云台，好啊！给朕打工就那么难为她吗？什么招都敢用啊她，朕……朕……干！”
　　一时憋屈，骂了句民间粗口，惊得小雨公公瞠目结舌。
　　但天师府的宋玉成得知消息时十分高兴，欢喜得像只小鸟一样飞奔到掌门师兄面前说道：“太好了师兄，祝云台反击了，要朝廷支付四十万两黄金的祁雨费用，司马良吉那群人肯定拿不出来的啊！”
　　气得国师……一拂尘将这师弟打趴下，骂道：“蠢材！他是按照我们以前求雨的赏赐算账的，事情传出去，岂不是全天下都知道我们天师道每次求雨都会向朝廷索要数万两黄金？那我们为天下苍生无私奉献的形象岂不是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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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第67章 可祁雨，也可翻云覆雨

　　雨过天晴，大夏广政六年九月份的最后一天，整个朝堂都笼罩在四十万两黄金的阴影之下。
　　而祝云台在河内衙门后院嗮太阳，半躺在摇椅里，眯着眼睛，一荡一荡的。
　　疫小牛在旁边就着茶水吃点心、水果，时不时使劲为云台推一把摇椅。
　　他们身后的厢房里，令狐初八被勒令在房里写话本，但时不时抬头唠叨。
　　“小子生气了吧？郁闷了吧？解开我的禁制，我去帮你报仇，将那些家伙挫骨扬灰！”
　　“嘿嘿，你还是太年轻啊，弱点缺点一目了然，能改的叫缺点，改不了的叫弱点，你的心软就是个很明显的弱点。”
　　“杀人不一定要用刀，就比如我现在做的，也可以用笔，用语言！”
　　话虽如此，其实他还是没能掌握祝云台写《妻妾成群》的笔法精髓，那便是客观，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态度，不为谁鸣冤不为谁喝彩，不去左右读者的思考，所以能令读者感到恐惧，恐惧话本中的那座宅院。
　　但令狐初八是个老愤青，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文字里带着浓烈的主观喜好，读者看完只会一笑置之或者骂上两句便罢。
　　《红豆梦》还没投稿便被云台枪毙了，评语：“缺乏新意，且有故意拉仇恨陷害本主持的嫌疑。”
　　所以老愤青开始写《青青河边草》，主角名叫岳青青。
　　这时小红来说慧空和尚来了，问云台要不要见。
　　云台也不睁眼，懒洋洋道：“请大师进来。”
　　慧空来到面前时，云台才坐直了些，神色自然，和尚只觉得“她”是那么的潇洒。
　　云台给和尚倒一杯茶，微笑道：“前天看到大师的帖子，本也想见一见你，可听说有人要对我不利，便急着离开，还不及告知大师。”
　　慧空合什道：“还请主持不要怨怪昨天的百姓。”
　　云台又躺回椅子里，平静道：“怎么能怪他们呢，也是我太着急了，没考虑到他们灾后的敏感心理。”
　　房里的八爷抬头骂道：“又暴露弱点给人看了，愚蠢！”
　　慧空觉得自己被八爷当成敌人对待了，尴尬笑了笑，“主持六千里慈悲，贫僧钦敬万分。”
　　云台：“什么六千里慈悲？”
　　慧空失笑道：“原来主持还不知道，祁雨当天，燕阁部言主持，三拒诏书三碗血，人间最美，不过六千里慈悲，此言已在京畿地区广为流传。”
　　疫小牛开心道：“我猪猪自然是人间最美。”
　　房中八爷嘀咕：“可惜是男的。”
　　云台默然片刻才道：“怕是要叫他们失望了。”
　　慧空：“主持何出此言？”
　　云台：“我三拒诏书，是因为没有把握祁雨，不想朝廷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后来接诏，是因为贵人相助，也颇有些渊源，若说慈悲，我只是赶路勤快些，希望能多救回几个人，这只是人之常情。”
　　慧空不以为然，微微摇头：“即便如此也当得起燕阁部的赞誉了，你那三碗血总是假不了的。”
　　云台不愿再讨论此事，“大师找我若是为了太常寺的公事，请恕我无能为力。”
　　慧空无奈一笑，“原本确实是为了公事，天师道对五台山佛门敌视甚重，一直未允许佛门在京中建寺，贫僧师门长辈得知贫僧与你相识，便托贫僧来说项，但如今已知主持心意，贫僧也不做它想了，但愿主持早日康复。”
　　房里的令狐初八嗤笑道：“小和尚，你已经将目的说了，也是觉得这臭小子心软，肯定会记得你的话，他以后不做官便罢，若去做官，你再开口便容易多了，是不是？”
　　慧空：“……”
　　祝云台却也不像八爷说的那么好忽悠，他深知佛门洗脑神功的厉害，若让他们混到禹京权贵圈子里，天师道便再也遏制不了他们，但这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便不多想，只招呼慧空喝茶。
　　慧空和尚离开没多久，小红又来说内阁首辅燕华藏来了，祝云台默然片刻，依然让小红去带人来。
　　小红咋舌不已——当朝首辅上门，你不迎也便罢了，还得人家来后院见你，真是不客气呀！虽然心里偏袒祝云台，但也知道此事若传到那些儒生耳朵里，恐怕得说出许多难听的话来。
　　这燕阁部比祝云台想象的更显老一点，也少许多威严，倒像是个隐世的清闲老者。
　　祝云台坐直道：“晚辈有伤在身，不便行礼，前辈请坐。”
　　燕华藏微笑落座，“云台愿意见我，已是气量宽大，该行礼的人是我啊，谢礼，还有赔礼。”
　　烦躁的令狐初八又嚷嚷了，“倒是行一个啊！”但燕华藏看不见他，也听不见这话。
　　云台不搭话，燕华藏便直言道：“云台，祁雨的费用，可否稍作延缓，朝廷当下正全力为河内赈灾，着实无力周转。”
　　云台却是听出了言外之意——你不要跟灾民们抢钱嘛，大家都是为了赈灾嘛。
　　于是冷冷道：“我问责呢！”
　　“问责？”燕华藏微愣，随即惊道：“你向朝廷问责？”
　　云台反问道：“不应该吗？”
　　燕华藏很想说不应该，太不应该了，你一个小小的巫女何来权力向朝廷问责？但他也意识到说出这种话即为不仁不义。
　　灾民们也许稀里糊涂，但稍微清醒的人都知道，河内大灾既是天灾更是人祸，皇帝、天师道、衮衮诸公都负有无法推卸的罪责，不仅仅是失职或者失责，而是他们亲自导演了这场灾难。
　　不应该问责吗？
　　说不应该的人便是无耻之徒。
　　当然也会有很多人不承认自己的罪责，但燕华藏做不到，他深深叹息道：“云台的意思，如果我等有罪之人一起出了这笔钱，你便去太常寺履职吗？”
　　诸位大人肯定都有些家底，但燕华藏自问也无法轻易要得了他们口袋里的钱，得给他们利益才行——留下祝云台便是他们要的利益。
　　但看他们对付天师道的决心有多大了，是否愿意为了留下祝云台而付出四十万两黄金。
　　祝云台却不表态，躺回椅子里才道：“六天后我应该恢复得差不了。”
　　燕华藏苦笑，“然后便无人拦得住你了？”
　　“你们可以试一试。”
　　“嘿，你莫不是以为诸公不能打？”
　　“我劝你们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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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第68章 华凌渡口的夜

　　华凌渡口，残阳如血，水波映照的霞光落在人的脸上，晃得人眼睛疼。
　　“嘿嘿嘿，加快手脚啊，天就黑了啊！”陶火龙挥舞着一截棍子指挥着工人从船上卸货。
　　这是天师道从两湖地区紧急调运来的一船粮食和生活日用品，要送到河内去的，由三个内门弟子加十五个外门弟子一起押运，船上有天师道的旗帜，自然一路无事，但最近听说华凌渡口至河东段的河道堵塞了一段，大船只能在渡口卸货，再走两日陆路去河内。
　　陶火龙的内心有点烦躁，几日前收到李英奇的信，信中说道：“回避祝云台，也不要跟人说你们认识。”
　　当时不明其意，但回到中原后，听同门师兄弟议论朝廷局势，渐渐也猜到了一些。
　　河内大旱，自家掌门却被仲孙明等一群人在兵部尚书府上打伤了，天师道上下义愤填膺，没有人去祁雨，于是朝廷征辟巫女去河内祁雨，但效果并不理想。
　　九天前，云台接诏上路了，而八天前，山门护法寓道人出现在哀牢镇，随后，李英奇独自离开。
　　而陶火龙四天前在山门听闻祝云台在万崇关外遇袭，联想李英奇离开的时间以及信中的警告，越发觉得李英奇是去拦截云台的。
　　万幸云台安然无恙，最后还在河内抢了师门的风头，天下瞩目。
　　陶火龙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大师姐的信令他两天睡不着觉。
　　但总是想快点见到云台，想亲眼确定他无事。
　　“我怎么就这么废呢？师门内功也没点起色，唉……”陶火龙越想越是烦躁。
　　天黑前总算将船上的货物都卸下了，明早便能装车前往河内。
　　师兄弟们吆喝着去城里吃酒，陶火龙没有心情，便自请留在码头看货。
　　此时码头上还颇为热闹，许多工人三五成群地坐在地上享受辛苦一天后的晚餐，多是一碗寡淡的羊肉汤搭配着烧饼，但脸上洋溢着满足。
　　陶火龙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如今想起来竟有点儿怀念。
　　天师道和巫门一样，禁荤腥不禁淡酒，于是他到一个食摊前要了一碗青菜素面，端着面回到货物旁边吃。
　　货物上当然也有天师道的旗帜，不会有人来捣乱，他只是想安静。
　　十月的新月早早冲上了天空，水边的风很大，但并不冷。
　　陶火龙填饱肚子后，似乎内心也踏实不少。
　　码头上的工人渐渐散去，他从包袱里拿出一节喝过了三次的竹筒酒，“啵”地一下拔起木塞，顿时酒香萦鼻，喝一口，依靠着米袋，静看大江明月，似乎自己也有了一些高手的情怀。
　　“这江湖，真是寂寞啊……”
　　连纳气期修为都没有的大火龙如此感慨道。
　　恍惚间想起儿时的梦想，便是和云台做一对雌雄大侠，惩恶除奸行侠仗义，得知他是男儿身时，一时羞愤便离家出走了，但也在数不清个夜晚里想，兄弟也很好啊，替天行道豪气干云，不一样快活？
　　没有云台的江湖路，总是难免寂寞。
　　可如今云台出来了，他又有些后悔。
　　大火龙又喝一口酒，忽见江上飘来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人身穿天师道的道袍，大火龙就要要掏符篆丢他了——那飘来的模样太像水鬼了。
　　待人来得近些，才看见他的足下踩着一块木板。
　　“高手！”火龙心道。
　　不过对他而言，差不多所有的江湖人士都是高手。
　　那高手颇为清瘦，穿的也是天师道俗家弟子道袍，月下的面目不太清晰，但留有一簇飘逸的灰白胡子，显然有些年纪了，手里捧着一支拂尘，也不见他怎么动，身形便飘了起来，像片树叶一样悠然落在陶火龙的面前。
　　大火龙还是有些怕，问道：“你是人是鬼？”
　　老道士笑道：“不可以是妖怪吗？”
　　他一笑，火龙便不觉得怕了，也笑道：“会这么问的东西都不太可怕。”
　　老道士：“你的酒很香。”
　　火龙立即将木塞摁在竹筒上，警惕道：“不给。”
　　老道士失笑，“大家同门一场，你非得这么吝啬吗？”
　　陶火龙又上下打量老道士，“师门的大佬我差不多都认得，没见过你。”他给很多大佬打过杂，还有一些没接触过的也基本看过画像，确实不见过眼前这形象的。
　　老道士在他身边坐下，感慨道：“不认得我也挺好。”
　　“哦？”
　　“世上认得我的人太多，便难得清静，你若认得我，也许不会像现在这么有趣。”
　　“噗！”陶火龙嗤笑道：“别人都对你趋之若鹭吗？你能比若晴姑娘还受欢迎？”
　　老道反问道：“若晴姑娘是哪位？”
　　陶火龙哈哈大笑，“你连江东第一名妓都不知道，第一天出来混吧？”
　　老道愕然，佯怒道：“你拿我跟妓女相比？”
　　“抬举你哩！江东第一名妓可不是一般的妓女。”
　　老道苦笑摇头，“你见过她？”
　　“见过一次。”
　　“漂亮吗？”
　　“很漂亮，但我没有去逢迎她，所以，即便你和她一样有名，我也不会逢迎你。”
　　老道恍然，“看来你向道之心甚是坚定。”
　　大火龙又笑了，“不是，我只是见过比她更美的人而已。”
　　老道士：“美和漂亮可不一样。”
　　陶火龙：“确实不一样。”
　　老道士咽一下口水才道：“你请我喝酒，我帮你练功如何？”
　　“师门内功我也会。”
　　“可你练不好不是么？”
　　陶火龙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修炼了另一门内功，很神奇的内功。”
　　“你说《无用功》？”
　　“《无用功》？好名字，如果不是遇到我，你这《无用功》还要十几年才能成为有用功。”
　　陶火龙紧张道：“遇到你之后呢？”
　　“你请我喝酒，最慢三个月后它便能成为有用功。”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少喝二两酒损失不大，以此赌一个省十年时间的彩头，太值得了吧。”
　　陶火龙觉得这话有理，便将竹筒给了他。
　　老道却不急着喝酒，拍了拍陶火龙的肩膀便道：“嗯，好了。”
　　陶火龙疑惑道：“什么好了？”
　　“我已经帮你练功了。”
　　“……我……干！”陶火龙大怒，一拳击向老道士的面门，明明近在咫尺，却打空了，定睛时，发现老道士已经远在数丈之外，正哈哈大笑着往城里飞奔而去。
　　陶火龙大怒，一边追一边骂道：“干！你个老骗子，连同门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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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第69章 活动一下筋骨

　　澜雪峰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可惜他太出名了，所以连赶路都得在晚上，或者白天走一些偏僻小径。
　　他几天前从山里出来，发现皇帝在张贴皇榜寻他，语气颇为焦急的样子。
　　皇榜上自然没说是为了什么事，大概是担心引起民众恐慌或者非议。
　　澜雪峰也做过几天官，对朝廷的行事作风还算了解。
　　午时在颍川吃饭时听几个江湖人士说话才大概猜到了皇帝为何找他——应该是去河内祁雨。
　　掌门师兄被仲孙叔颖的儿子打伤了？他是不信的，看来朝堂还是那个朝堂。
　　接着听说河内旱情已解，一个来自南疆的巫女召唤了两个神鬼，还将掌门师兄召唤来的王神君给抢去了，巫女以一人之血侍奉三大神鬼，令河内降雨一天一夜，被视为人间最美之人。
　　澜雪峰大感意外，便问那巫女可是胡家寨的胡伊菲？
　　这世上能一次制作三碗三昧血的巫女绝对屈指可数，胡伊菲是澜雪峰所知的最年轻的那个，好像也四十多岁了。
　　但那些人说巫女名叫祝云台，只有二十岁左右年纪，据说本身也是个美人。
　　“几年不在江湖走动，竟不知巫门又出了如此天才。”澜雪峰颇为感慨，也很欣慰河内旱情已解。
　　但想着来都来了，还是去看一看掌门师兄吧，顺路也去看一看那个巫女吧。
　　人年纪越大，越是想和年轻人相处，尤其是有趣的年轻人，比如那个拿他和妓女相提并论的小混蛋。
　　不骗他的酒不叫澜雪峰！
　　他的脚程很快，十月三日中午便到了河内，沿途见田陌湿润，溪水汩汩，有个村庄的祈福石前还摆上了“万寿无疆仙福永享后土巫女祝云台少卿大人之神位”的牌子。
　　神牌前的香灰炉已满溢，可见香火鼎盛。
　　澜雪峰有点庆幸这个巫女在他之前来到了河内。
　　听说巫女还在府衙后院休养，他便翻墙进了后院，循着对鬼气的感应，果然很快找到了目标。
　　那院落里一人一鬼正在下棋。
　　很美的人，和很可爱的鬼。
　　美和漂亮可不一样。
　　“她”身穿雪白衣裳，肌肤略显苍白，却如新月清晕般柔和，柳叶黛眉，修长明朗的美目灵光闪烁，透露着孩童的天真，秀挺笔直的鼻子下两片樱唇带着一缕笑意，两束乌黑漂亮的秀发像小瀑布般斜挂在香肩上，潇洒，风姿绰约。
　　“她”对面的小疫鬼长着一对小牛角，身穿明黄色劲装，眉清目秀，半趴在石桌上，时而咬唇，时而皱眉，抓耳挠腮。
　　澜雪峰一直觉得看巫女养的鬼便能大概得知巫女的品性。
　　眼前的小疫鬼很漂亮，甚至干净得有些过分。
　　他悄悄走近，看她们下棋，但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懂，这应该是谁先将自己的五枚棋子连成一线便算赢的游戏，所以彼此追逐堵截，倒也激烈。
　　小牛忽然觉察棋盘上变得昏暗了些，扭头一看，见个不认识的胡子老道站在身边，吓得登愣一下掉下凳子去。
　　云台半躺回摇椅里，目光落在老道士腰间的竹筒上，问道：“道长何来？”
　　澜雪峰反问道：“你不怕我是刺客？”
　　云台不答，老道便坐了下来，微笑道：“我原本应该是来求雨的。”
　　小牛跳起来冲道士做鬼脸，道士却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丢给她，笑道：“送你吃。”
　　“什么东西？”小牛打开瓶子，倒出几粒青色丹丸来，闻着有点香。
　　澜雪峰：“街边买的糖果。”
　　云台抬手将瓶子和青丸都夺了，说道：“小孩子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澜雪峰莞尔，“我名澜雪峰，也有人叫我半峰雪上人。”
　　云台：“何来？”
　　“来看美人。”
　　云台黛眉微蹙，旁边的疫小牛已经直接亮出了金鱼叉，喝道：“你敢调戏我猪猪？”
　　祝云台很想反手给她一个巴掌。
　　澜雪峰：“这是称赞。”
　　此时院外传来喧哗声，夏惜惜和小红匆匆走进月亮门来，见了澜雪峰也颇为意外，但祝云台的姿态颇为放松，便也不多问，夏惜惜颇为着急道：“祝主持，外面闯进来十几个国子监和明圣书院的学生。”
　　祝云台站起来说道：“让他们进来，我正要活动筋骨。”
　　夏惜惜愕然，虽然听闻祝主持武艺高强，还指点过夏启皇伯的剑法，但依然很难想象这个人跟人动手打架的样子。
　　打架多粗鲁啊！
　　不等夏惜惜反应过来，那群学生已经闯进了庭院，一拨身穿国子监的蓝白儒服，一拨身穿明圣书院的黑白儒服，个个头戴纶巾腰系玉佩。
　　国子监本来便是培养官二代富二代的地方，学生非富则贵。
　　但十几人见了祝云台后，明显都愣了一愣，其中几个迅速脸红，目光痴呆。
　　为首的青年很快回过神来，喝问道：“你便是巫女祝云台？”
　　云台反问道：“敢打架吗？”
　　连澜雪峰也不禁微感愕然——这分明是撩架来打啊！根本不给人说事的机会。
　　青年脸色憋红，哈哈大笑道：“有何不敢？本人国子监学生唐玉堂，我父乃户部尚书唐朝元，听说你藐视朝廷，正要来教训教训你这无知妇孺！”
　　云台做了个请招的姿势，淡然道：“生死不论。”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愕，唐玉堂身后的学生连忙拉住了他。
　　朝廷是不管江湖私斗的啊！法律上，只要双方有协议并有人作证，那便是打死人也无罪的。
　　这些贵族学生来闹事，侯元伟这个知府也不敢拦，或者是不想拦，但他们也绝对不敢打死祝云台。
　　不料这巫女竟如此凶狠，开口便是生死不论！
　　唐玉堂也微微发怵，他压根没想过这么极端，正犹豫，又听巫女说道：“不敢？”
　　唐玉堂刚压下的怒火瞬间爆炸，喝道：“谁说不敢了？”说着便挣脱同学，大步向祝云台走去，“今天便叫你见识中原武学的……啊！”
　　众学生只见白影一晃，随后一声短促的惨叫，接着“霹雳巴拉”一串脆响，便见唐玉堂横飞而去，砰然砸在围墙上。
　　唐玉堂落在地上，吐一口血便没了动静。
　　祝云台依然摆着请招的姿势，平静道：“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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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第70章 错综复杂

　　祝云台的话仿佛一记重锤落在学子们的心头，纷纷惊醒。
　　“唐兄！”几人惊呼着扑至唐玉堂面前，探他的颈部脉搏，发现只有微弱脉动，无不义愤填膺。
　　“你……你……妖女！”
　　“好个心狠手辣的妖女！”
　　祝云台目露不耐，罢手回房，却对趴在窗边看戏的令狐初八道：“赏给你了。”
　　“哦？”八爷双眼一亮，看了看那老道士，见他没有插手的意思，便大摇大摆走到一个正骂得起劲的学子身边，高高跳起，一个巴掌盖下去。
　　“啪”地一声脆响。
　　八爷“嘶”地一声捂着自己的巴掌——好疼！
　　但被打者更疼，顺着力道的方向趔趄的两步才站稳，眼冒金星，脸上一个猩红的掌印浮现。
　　庭院里霎时安静，众学子左看右看，人人自危。
　　疫小牛见状，兴冲冲地便要挺叉去叉人，那些会阴、菊花什么的空门大开呀。
　　却被老道士握住了杆子，他小声道：“你去做这种事情便不可爱了。”
　　小牛眨眨眼，若有所悟的样子。
　　忽闻一个学子怒喝道：“小小鬼祟，又岂能破我浩然正……啊！”话未说完惨叫一声捂着胯下抽搐不已，面色发青。
　　众学子无不哆嗦，下意识立正，夹紧了双腿。
　　夏惜惜、小红等女不禁满脸羞红，心道祝主持怎么还养这么下流的鬼？
　　“浩然正气？就你们这些满心龌蹉的臭虫也有浩然正气？呸！”
　　那学子不说浩然正气还好，说了却意外勾起令狐初八不愉快的回忆，他的神情逐渐狰狞，一人一个巴掌抡过去，啪啪啪响成一串，然后揪着儒生便打，闹得一片惨嚎。
　　只是他的力量也有限得很，一时打不死人，儒生们便抬着奄奄一息的唐玉堂落荒而逃，个个衣冠不整兼鼻青脸肿。
　　远处游廊下的侯元伟苦涩叹息，祝云台比他预料中的更加强硬。
　　澜雪峰不无疑惑地看了看怒气未消的令狐初八，又看了看房内，不见祝云台身形，也不好意思进入少女闺房，便和小牛道别，直接翻墙走了。
　　庭院里很快便恢复了清净，祝云台关上房门，在屋里装上显微镜，研究澜雪峰送给小牛的青色“糖果”。
　　他不知道澜雪峰是谁，但认出了他腰间的竹筒，觉得那不是李英奇给的便是陶火龙给的，之所以没有详细问，是碍于眼下与天师道的关系太过微妙。
　　但那是皇帝找来求雨的人，修为肯定不差，他送的东西真是宝贝也说不定。
　　——
　　午后的禹京皇宫之内，皇帝夏同雷霆震怒，将一摞奏章摔在地上，大骂道：“这些狗东西！又把主意打到朕的内帑上来了，竟然敢叫朕出三十万两黄金？来人，将这些奏章都搬到朝阳门外烧了！烧给他们看，狗东西！”
　　小雨公公连忙命小太监进来带走了奏章。
　　小雨公公作为皇帝的家仆总管之一，很清楚内帑有多少钱粮，除去那些不动产和必要的预支，今年内帑盈余的财物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万两黄金啊，前几天又出了数万两赈灾，平时再打赏一下妃子、臣子什么的，这点钱便哗啦啦地去了，还嫌不够呢，莫说三十万两黄金，十万两皇上也抠不出来，自然怒火攻心。
　　“一群狗东西，他们的钱明明比朕还多，以为朕不知道？于大乾上次嫁女收到的财物便不下十万两黄金！朕招个驸马还得赔钱，他们居然问朕要钱！唐朝元十九房妻妾，朕才一后三妃啊！他们居然问朕要钱！”
　　皇帝真是有点疯了，越想越受刺激，越觉得委屈，大有拔剑去砍人的气势，小雨公公都静悄悄退到门边去了。
　　谈钱真的伤感情。
　　司马公家里何尝不是愁云惨淡？司马良吉口水都劝干了才募集到两万多两黄金，其中八千两还是他自己出的。
　　看着眼前一群低头不语的同僚，前几天战意昂昂的司马公此时也感觉到了无力，有点心灰意懒。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咱聊钱就不行吗？
　　他原本以为同僚们合力拿出十几万两黄金应该不难的，然后再榨一榨皇上，四十万两也不无可能，但前几天才同仇敌忾誓要打倒天师道的同僚们，如今很多都闭门不见客了，上下朝也不打招呼，躲他司马良吉跟躲仇家一样。
　　真是伤感情啊！
　　下首仲孙明无奈道：“四十万两黄金真是凑不出来了，司马公，不若还是想想另外的办法吧。”
　　方玉泉提议道：“重新征辟一个巫女如何？做太常寺少卿未必就要能祁雨，只要她能找来会祁雨的同门便行，龙门郡的太叔希月也颇有些名头，足堪胜任。”
　　司马良吉叹道：“名望、能力，祝云台都是最优人选，就此舍弃，未免可惜。”
　　阚安民：“但她持才傲物，却也未必能如司马公的愿。”
　　司马良吉微微吁一口气，问道：“书院那边，澹台明轩可出关了？”
　　听闻“澹台明轩”四字，众人都是眼前一亮，方玉泉答道：“半个月前便已出关，最近孙宗师的课都由他主讲。”
　　司马良吉对仲孙明道：“仲孙兄不去，恐怕孙人杰不肯放人。”
　　仲孙明笑道：“我便去给他骂一顿也无妨，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出发。”说完便起身。
　　司马良吉作辑道：“委屈仲孙兄了。”
　　仲孙明大笑而去。
　　不多时，小会议也散了，众人纷纷起身告辞，司马良吉送至门外，惆怅了片刻，正要转身入门，忽见国子监祭酒去而复返，身边还多了个学生，皆神色慌张的样子。
　　司马良吉忽生不祥预感，问道：“马兄何事慌张？”
　　马瑞答道：“皇上将我等讨要内帑的奏折都搬到朝阳门外烧了。”
　　司马良吉哑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马瑞却以眼神示意身边的学生，后者恭敬道：“学生陆承颜见过司马公，今天一早，监生唐玉堂和书院的纪斌等十数人往河内去了，说是去给那祝云台一点教训。”
　　司马良吉心里咯噔一下，憋着气问道：“结果呢？”
　　陆承颜：“片刻前，学生收到纪斌的飞鸽传书，唐玉堂被祝云台打至重伤垂死无法回京，便在河内寻医，但依然命悬一线，其余学生也都遭到祝云台手下鬼怪的攻击，十分狼狈，但没有大碍。”
　　司马良吉气道：“祝云台怎敢下此重手？”
　　陆承颜咽了一下口水才接着说道：“纪斌还说，在祝云台那里，见到了半峰雪上人，他八年前曾在国师府上见过上人一次，应该不会认错。”
　　“澜雪峰在祝云台处？”司马良吉神色剧变，眼前一黑便差点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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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第71章 来自北方的狗

　　澜雪峰给的青色丹丸比天谴邪毒更加复杂得多，祝云台自己反复尝了点，试出了十六味药材，但感觉这并不是全部，用显微镜观察到的也基本都是不认识的混合物。
　　但他依然有信心只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便能将这配方研究出来。
　　昨晚上王六郎来找小牛喝酒时便说了，那是天师道的九转请灵丹，对鬼怪的修行颇有些益处，以前他给天师道降雨，通常都会收获十来粒。
　　而澜雪峰白送给疫小牛八粒。
　　如果不是王六郎说澜雪峰是化神至尊，云台便得怀疑这是天师道在贿赂他了。
　　距离他给出的六天期限只剩下最后一天，他要的报酬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云台也不恼，朝廷若给了这四十万两黄金，他倒是打算再做一件事才离开，若不给，想来那些大人此后也没脸来烦人了，也挺好。
　　但十月四日这天，夏惜惜介绍了一个“闺蜜”给他认识，名叫单旻瑶，二十多岁年纪，看起来很斯文，但脾气有点急。
　　她是《话本报》的主编。
　　不催稿的编辑不是好编辑。
　　脾气不急的编辑不是好演员。
　　她苦兮兮地对云台道：“祝先生，我知道你贵人事忙，你便再给我写一篇短话本吧，或者写《妻妾成群》的创作感想也行，京中那些贵小姐贵妇人快要逼死我啦！”
　　原来《妻妾成群》经过大半个月的发酵之后，影响甚广，京中大量妇孺“中毒”，久久不能释怀，便整天三五成群地去《话本报》的编辑部约见“工科狗”，也不知道是太仰慕作者还是想打死作者。
　　云台有点感触，宅斗文、宫斗文果然是女性朋友们的至爱啊，却不知有几人看见了其中的阴暗？
　　苏童先生的笔触是很美很细腻的，他先让人喜欢那个故事，再留以思考，但肯定会有不少读者只是单纯地喜欢。
　　不能坚持准则的作者不是好作者。
　　所以云台拒绝了单旻瑶。
　　这编辑狗急跳墙，竟以暴露工科狗的真实身份作为要挟，云台也无动于衷。
　　那仙女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连夏惜惜都看得牙痒痒的。
　　真想看他哀语求饶的模样。
　　单旻瑶像只愤怒的狒狒一样走了，看戏的令狐初八倒是若有所思，问道：“臭小子，文章真的有那么大威力？这小娘皮故意夸大其词讨好你的吧？”
　　云台：“你前几天不是说你的笔能杀人吗？”
　　八爷仰望天空道：“杀人容易，救人难。”
　　云台忽然有点眼花，似乎八爷的后脑勺上浮现了一个光圈，还有几只鸽子飞起。
　　这老中二真的会是灭世之子嘛？
　　云台半响才道：“八爷，为何《红豆梦》中李红豆的愤怒呐喊给人的震撼还不如《妻妾成群》里水井边那个无言的背影？”
　　“为何？”
　　“因为你杀的是人，而我杀的，是一个世道。”
　　“杀一个世道？”八爷双眼一亮，“我活着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但不清晰，听你这么说便透彻了，原来如此！”
　　这老中二便将《青青河边草》给毙了，开始写《祝云台的一百万种死法》。
　　云台：“……”
　　十月五日的清晨，天空阴沉，似乎想下雨。
　　夏惜惜第二次给祝云台送别，这次给了他一把伞和一匹白马。
　　云台其实也有点小钱钱，便是昨日单旻瑶带来的润笔费，不过他听说那白马是侯元伟提供的，也便不客气了。
　　出了门，自然没有再遇到那许多难民。
　　这个时辰，大部分普通老百姓都不会上街，灾后的郡城也还没有恢复东西二市。
　　所以街道上颇为冷清，空气很好。
　　云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面上戴一个做实验时用的白色口罩，便骑马悠然出城。
　　沿途所见，土地湿润，微微发黄的草木上沾着薄薄的一层雾珠，候鸟已经南去，但还有麻雀和乌鸦在叫晨。
　　时不时便能看到“万寿无疆仙福永享后土巫女祝云台少卿大人之神位”的牌子，或在门楹上，或在墙根处，或在土地神龛旁……
　　“唉……”
　　出了城，天空果然下起了毛毛雨，像春雨那么缠绵，却带着几分寒意。
　　云台打伞走了片刻，见前方有个六角亭子，便牵马走进亭里避雨。
　　他刚栓好马，听马蹄声传来，便见东边一人牵马而来。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身形挺拔相貌堂堂，但头发有些奇怪，黑白相间，耳朵上有两簇白色绒毛，看起来像是戴了两个毛球。
　　他的目光很和善，脸带微笑，行步也颇显优雅。
　　他穿着明圣书院的黑白儒服，倒是和他的毛发十分搭配，身上洋溢着书卷气。
　　青年也牵马走进亭中，对云台作辑道：“澹台明轩见过祝先生。”
　　祝云台摘下口罩，不无好奇道：“妖怪？”
　　这青年的毛发看起来确实像是妖怪，但云台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妖气。
　　澹台明轩作辑，“我以前是狗。”
　　很少有人能这么说自己，哪怕是狗妖。
　　云台恍然大悟道：“哈士奇吧？”
　　越看越觉得像，就是少了些蠢二气息。
　　澹台明轩微愕，又作辑，“敢问先生，哈士奇是何意？”
　　云台：“一种狗，来自北方雪原的狗。”
　　澹台明轩双眼一亮，“先生果然学识渊博，家师初见我时也不知我的来历，先生却知我来自北方雪原，原来我的族群叫哈士奇，多谢先生告知。”
　　云台目露怀念，忽然脱口道：“我能摸摸你的头吗？”说完便后悔了。
　　澹台明轩又作辑，将狗头伸到云台面前。
　　云台：“……”
　　下不去手，但事已至此，不摸一下也不好意思，于是摸了一下，道：“多谢。”
　　感觉怪怪的，希望家里的滚滚不要变成妖怪才好，做只宝宝吃喝玩乐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疫小牛却从马背上跳下来，嚷嚷道：“我也要摸一摸。”
　　澹台明轩微笑，又将狗头凑到小牛面前让她摸了几下。
　　云台恍然，心道：“那些家伙还真是找了个能对付巫女的人来呢。”
　　对付巫女关键是对付她的鬼怪，而这只读书的哈士奇便能看见鬼怪。
　　不是所有的妖都能见鬼，但很多动物天生就能见鬼，猫、狗、牛等都很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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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第72章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云台将雨伞放在柱子边上，解下披风抖掉上面的水雾，然后搂着它静静看着雨，等雨停。
　　可这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澹台明轩走到他身边，感怀道：“河内百姓虽然没有再上街阻拦先生，但天人交感，他们在家里依然祈祷着先生能留下，所以有这阵雨。”
　　云台眯起眼睛，置若罔闻。
　　澹台明轩：“十年前我也随家师去过禹京，当时朝廷连下八道诏书辟家师为吏部尚书，说起来情形和如今有些相似，但他们需要家师面对的不是天师道，而是藏兵山。”
　　“十年前，战神窦开山与百蛮王决战于碧落草原，大获全胜，并斩下百蛮王左臂，风头无两，回朝后便一直积极推动北征战争，书院许多前辈都认为不是时机，但当时无人可以制衡窦开山，便下了八道诏书给家师。”
　　这话倒是引起了云台的兴趣，便疑惑道：“孙宗师似乎已不在朝。”
　　十年前的八道诏书，自然便是夏惜惜口中的孙宗师，孙人杰。
　　澹台明轩：“家师只在朝两年，局势稳定后便辞官回了书院。”
　　“恐怕是被气走的吧？”
　　“先生看得透彻，家师确实是被气走的。”
　　云台嘿然不语，澹台明轩接着道：“但家师并不后悔。”
　　云台：“可惜我并不是你老师那样的人。”
　　“那先生是怎样的人？”
　　“我还年轻。”
　　年轻到不足以给性格盖棺定论。
　　澹台明轩微笑，“先生也是个心软的人。”
　　云台皱眉不语。
　　澹台明轩：“出发前我曾问家师，要如何才能打动像先生这样的人。”
　　“家师打了我一尺，说道最简单的办法明明便是答应她的要求，四十万两黄金而已，已经很优惠了。”
　　云台不置可否。
　　“我很穷，所以也不打算劝先生去禹京了。”
　　“一定还有但是。”
　　“但是……”澹台明轩滞了一息才接着说道：“我想请先生去书院做客。”
　　“如果我不去呢？”
　　“我也不知道。”澹台明轩的脸上浮现意义不明的笑容，“不过我擅长打架，打起架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云台：“我不信。”
　　二哈明明是吵架没输过但打架没赢过的货色，拆家倒是一把好手。
　　于是抢先出手，一掌击向澹台门面，后者侧身避开，反而一掌握向祝云台的肩膀，但云台脚步一滑便错开，将披风丢给马背上的疫小牛。
　　澹台二哈转身一拳击向云台胸膛，云台灵机一动，不退反进。
　　澹台的眼里果然闪过一丝慌乱，拳头骤然缩回。
　　砰！
　　祝云台趁机一拳击中澹台的胸膛，将其击飞至亭外的细雨里。
　　澹台气息浮烈，身上终于溢出丝丝妖气，郁闷道：“请先生自重。”
　　云台：“该自重的人是你！”说完脚下一蹬，身形如炮弹激射而出，一脚飞踢！
　　云台最近几天心情烦闷，本就想想打架发泄一下，可惜唐玉堂那群人太菜了，打起来索然无味。
　　澹台明轩霸王举鼎接下云台一脚，细雨飞溅，其双足下陷三寸。
　　祝云台翻身落地，一式“罗汉撞钟”，双拳齐击澹台面门，后者再次格挡，双足拔地而起，顺势一踢，一蓬污泥袭向云台。
　　云台扭腰，身如陀螺般向左侧旋转避开污泥，定睛时便见一个毛茸茸的拳头已近在眼前，双掌仓促一按，但觉一股巨力袭来，双臂内压，身形倒飞而起。
　　澹台明轩此时不复儒雅形象，嘴里出现獠牙，指甲像刀片一样坚硬而锋利，双足一弹，身形冲射，似要将细雨一分为二。
　　云台怡然不惧，真气、灵力皆沸腾起来。
　　砰砰砰……
　　两人在空中交击数十次，云台稍微力屈，双臂微微发麻，落地后连退三步，但十指结印，灵力牵引下，十数道凌厉气劲向澹台明轩激射而去。
　　澹台双爪交错，指甲气劲将摇摆的雨幕分成碎纸条，祝云台的气劲全然无法近身。
　　云台黛眉微蹙，又见澹台一爪握向肩膀，于是微微踮脚，将胸膛迎了上去。
　　澹台慌忙收势，别过手背，却被祝云台趁机踹了一脚小腹。
　　澹台闷哼一声退后一步，又见祝云台一脚旋踢而至，仓促格挡，被踢飞数丈。
　　云台得势不饶人，虎扑而上，真气终于凝成拳罡，一拳之下，风雨呼啸。
　　澹台依旧只能格挡，但这一拳的威力截然不同，被巨力推出数丈，背后撞断一株碗口粗的小树。
　　眼见无耻的祝先生又逼近，澹台低吼一声，妖气彻底沸腾，身形竟刹那膨胀数寸高大，一爪划下，磬然刺响，四道气劲逼停祝云台身形。
　　下一瞬间，双方再次碰拳，砰然震响，数丈风雨倒卷，亭前狂风逆乱。
　　祝云台再次力屈，于是又拿胸膛去撞，然后趁澹台慌乱之际一脚踹翻他。
　　“你……你……祝先生，请你自重！”澹台明轩吐血叫道。
　　祝云台冷哼，再次将胸膛撞过去，澹台忍无可忍，收了指甲便闭眼抓去。
　　“嗯？”
　　触手刹那却没有意料中的柔软，接着小腹剧痛，被祝云台一拳击飞，五脏六腑都翻滚起来。
　　“难道抓到肩胛骨了？”
　　澹台疑惑未解，又被一脚鞭至，慌忙格挡。
　　远处亭子中，疫小牛跪在地上捧腹大笑。
　　祝云台占尽上风，拳脚交加暴揍澹台明轩。
　　此时，远处一匹快马奔驰而来，马上颇为伟岸的男子挥舞着齐眉棍喝道：“澹台明轩，天师道陶火龙在此，你敢捉人我便去……”
　　话未说完便发现情况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传闻中谦谦如玉的澹台明轩蓬头垢面状左闪右避，祝云台却依然洁白如雪飘逸如风。
　　陶火龙一时失神，胯下红枣马却向着激战中的二人冲了过去。
　　“啊——”陶火龙惊叫，被一股气浪扫落，本以为不死也得重伤，忽感体内一股冲和之气汹涌而出，竟将袭体的气劲化解于无形。
　　战中的祝云台轻咦一声，电光火石间一把翻过陶火龙，掌心抵着他的左掌撞向澹台明轩。
　　“啊！”陶火龙不明所以，惊慌失措地一掌击向澹台明轩，后者自以为他借了祝云台的力量打来，避无可避，不得已奋力一掌迎上。
　　啪！
　　两边接实，同时两股巨力通入陶火龙体内。
　　祝云台转头对疫小牛喝道：“小牛，过来刺三哥几下！”
　　疫小牛登愣一下，虽然疑惑，但也知战机转瞬即逝的道理，挺叉扑至，一叉刺中陶火龙的菊花。
　　“啊——”
　　天地间回荡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疫小牛：“呀，习惯了……小……小火龙，对不起……”说完又刺了一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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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第73章 你等我修炼一下（加更啦）

　　疫小牛讪讪笑着挠挠头，刺第三下时总算避开了陶火龙的要害，叉了那最多肉的八月十五。
　　又叉了三下，忽闻祝云台一声清喝，他身如灵蛇游走，快捷绝伦地一挑分开陶火龙与澹台明轩的手掌，三人一鬼皆被混乱气劲震退。
　　云台再顺势一拂，将陶火龙送至数丈之外，喝道：“无用功。”
　　陶火龙惨叫着跌坐在一处树根下。
　　澹台明轩连退两步，神色微微发白，冷哼道：“祝云台，枉我如此敬重你，你……你恁也无耻！妖女！”
　　云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淡然道：“是你思想龌蹉吧？”
　　澹台明轩骇然，瞠目结舌，“你……你……”
　　祝云台：“我乃男子。”
　　“唔……”澹台明轩再次吐血，退后一步，看向祝云台的目光颇为复杂，半响才惨笑道：“是在下输了。”
　　疫小牛扶着鱼叉哈哈大笑，“即便猪猪真是女的，要赢你也不难，他是巫女，可他的鬼还没出手呢！”小家伙吃了三粒清灵丹，实力提升不少，自信满满。
　　“未必。”澹台明轩冷哼。
　　祝云台：“要败你也容易，你不妨先疗伤，我修炼一下，片刻之后便可败你。”说完便走回亭子里。
　　澹台明轩颇为错愕，修炼一下？
　　片刻功夫能提升多少？
　　一番交手之后他很确定自己的实力高出祝云台一两成，修炼片刻便能追上这差距？
　　恐怕李红豆再世也做不到吧？
　　但看祝云台一脸认真的样子，而且他似乎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澹台明轩就地盘坐，一边运功疗伤一边关注祝云台。
　　云台从马背上取下行李箱，从其中取出一瓶液态至尊宝。
　　他储存有液态紫霞，自然也少不了至尊宝。
　　之前祈雨时便是直接喝了一瓶紫霞才能有充足的灵力制作三碗三昧血，如今只剩下了三个可制作的护符材料了。
　　而至尊宝他总共只有两瓶。
　　液态至尊宝的膨胀与液态氧气差不多，一比八百多，祝云台手上那比打火机大一点的不锈钢瓶子里的至尊宝虽然说不上多少，但对人体的刺激刺激效果是胜过平时修炼的百倍，是突破境界的绝佳材料。
　　他打算向抱丹境发起冲击了。
　　抱丹的意思并不是在身体里弄个固态真气珠子，而是一种生命状态，精气神浑圆如丹，是无漏之境的弱化状态。
　　无漏，亦即人的精气神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泄露，不用再摄取任何能量也能自成永恒世界，是比神话还神话的境界，云台觉得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事物总是在运动，运动便会有能量的变化和转移。
　　抱丹境目前可知最多也就能维持一个月左右不吃不喝。
　　祝云台这些年一直侧重于锻炼真气的灵活性以及强化气脉，对于真气的量并不强求，每日做完修炼功课便罢，但离开南塔村后接连面对强者，在与李英奇一战后便有了加强真气的急迫感，只是自那之后一直处于伤疲状态，便没有行动。
　　当下盘坐于亭内，调整呼吸，十数息后将整一瓶至尊宝闷下喉咙。
　　霎时间，精纯无比的元气充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胞，真气刹那沸腾，如脱缰的疯狗一样狂奔起来，迅速壮大。
　　如果是五年前这么做，恐怕便是自毁经脉的结果。
　　但此时的祝云台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自然而然地观想着周身经络图，意识中的真气光芒逐渐明亮。
　　他的肌肤浮现淡淡的红晕，秀发无风自动。
　　亭外的澹台明轩目露惊疑，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片刻后，祝云台长身而起，吁一口浊气，竟成气箭，击在亭外的两丈处的一株小树上，落下一片树皮。
　　澹台明轩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喔——好像没到抱丹境嘛。”疫小牛却颇为遗憾的样子。
　　澹台明轩：“……”说什么呢？这么修炼一下就想晋入抱丹境了？
　　祝云台微笑道：“还差一点，下次应该可以了。”说完走到澹台明轩身前，一跺脚，轰隆！湿润的土地竟龟裂三丈。
　　祝云台：“还想打吗？”
　　澹台明轩面露惊容，眉头紧皱。
　　这一脚的威力确实远超他的预料，但他怀疑这只是祝云台蓄势已久的一击。
　　他方才也一直在凝劲，佯作犹豫数息便功行圆满，身形扑向祝云台，一拳击出。
　　祝云台同样一拳迎上。
　　砰！
　　一声短促的震响，祝云台纹丝不动，澹台明轩却连退数步，肩背撞上树木才停下来。
　　澹台明轩吸一口气，叹息道：“是在下输了。”
　　第二次说这句话，语气已截然不同。
　　云台不再理会他，看向陶火龙，恰见他长身而起，并无什异样。
　　陶火龙目光扫过，最后落在疫小牛身上，惊疑道：“小牛奶奶你是不是显形了？”
　　他虽然加入了天师道，但此前也得用柳叶水才能看见疫小牛，此时的感觉却有些不同。
　　疫小牛：“没有啊。”
　　陶火龙惊奇，“那我怎么看得见你了？”
　　祝云台正要说话，忽又闻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郡城方向奔来十余骑，为首一人身穿大红官袍，头戴“山”型乌纱帽，是个青年男子，其后之人全都穿戴甲胄，手持长枪。
　　来人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澹台明轩，忽然一扬马鞭指着祝云台喝道：“大胆祝云台，竟敢袭击朝廷命官，立即跟本官回去听候发落。”
　　澹台明轩微微皱眉，他并不知道自己何时又有了官身。
　　疫小牛怒目，便要动手，祝云台却对她压了压手，对那官员道：“你是何人？”
　　“本官新任刑部河内清吏司郎中阚安民，兼节制河东、河西刑名事。”
　　祝云台默然，一步步走向阚安民。
　　阚安民再次喝道：“拿下她！”
　　但其身后士兵面面相觑，一时踌躇不前。
　　阚安民大怒，冷哼道：“区区巫女，本官一人也绰绰有余！”说完便一鞭向祝云台击去。
　　却被云台握住蟒皮鞭一扯，将其从马上扯飞至面前，一拳便打裂了他的脑袋。
　　阚安民双目圆睁，透露着震惊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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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第74章 劝过你们善良

　　祝云台随手一拨将阚安民的尸体扔在数丈之外，面不改色，转身对澹台明轩道：“还觉得我心软吗？”
　　包括陶火龙在内，众人无不头皮发麻。
　　朝廷正五品郎中，一拳便杀了！
　　澹台明轩叹息道：“菩萨心肠与霹雳手段并不矛盾。”
　　跟随阚安民身后的十余名士兵彼此对视，忽然齐齐挺枪向同伴刺去，或刺肩胛、或刺大腿、或刺背脊……虽然不是要害，但枪枪入肉半分，伤口豁大，血流如注。
　　士兵们纷纷闷哼跌落马去，却双膝跪地，朝祝云台拜道：“恩公，你快走吧！”
　　一声“恩公”，伴随着一声闷雷。
　　澹台明轩再次叹息，盘坐在树下调养。
　　祝云台忽然跺脚，大地微颤，惊走马匹，将十余士兵踢翻在地，乱了他们的姿态。
　　陶火龙于心不忍，正要说话便再次听见了马蹄声，才知祝云台是在为士兵们掩护。
　　数息后，果然又来了二三十骑，为首二人是内阁大学士司马良吉和户部侍郎仲孙明。
　　祝云台依稀记得祈雨时见过他们的面孔，目光却落在他们身后——一个和尚。
　　一个身披大红袈裟面容肃穆的中年和尚。
　　仲孙明一眼便看见了脑袋几乎裂成两瓣的阚安民，大脑轰鸣，刹那黑发飞舞，怒喝道：“祝云台！你安敢下此毒手？”
　　云台冷冷扫他一眼。
　　“妖女！”仲孙明怒极，身形扑向祝云台，一掌击出，风雨倒卷，磅礴之势压得地面的雨水都向四周飞溅。
　　大将军仲孙叔颖的五子仲孙明，武道抱丹境，民间很多人都相信了他打败国师的传言。
　　司马良吉惊呼道：“仲孙兄不可！”
　　但仲孙明去势不减。
　　祝云台一拳迎上，分江断浪。
　　轰！
　　拳掌相接，气劲迸射。
　　祝云台后退一步，足下卸力，踏裂三尺大地。
　　仲孙明上身微晃，怒极反笑道：“拳罡？难怪这么狂妄！”话音未落，再次提气，凌空一拳击出，淡金色拳罡击向祝云台胸膛。
　　云台同样一拳击出，淡红色拳罡轰然击破金芒，尤然如飓风一般扑至仲孙明身上，虽然已无法撼动他，但所有人都知道，祝云台的拳罡明显更胜一筹。
　　拳罡是仲孙家的荣耀。
　　如今却败给了一个年轻的巫女。
　　仲孙明怒极羞极，转身自马鞍上抽出长刀，一刀劈下，丈八刀气如奔雷袭向祝云台。
　　云台依然是简简单单的一拳，拳罡再度破开刀气，只是被宏大气浪推得退后半步。
　　“吖——”疫小牛厉啸，身上浮现金甲，喉中一道青绿光芒向仲孙明激射而去。
　　却见那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出现在仲孙明身边，双掌撑开念珠，胸前金光大作，将疫小牛的鬼毒之气逼散。
　　“找死！”祝云台心中怒气升腾，将腰间地狱塔抛出，十指迅速结印。
　　叮铃铃……
　　纵然隔着布袋，地狱塔的霞光依然艳丽。
　　霞光照在和尚的念珠上，金光霎时破碎，和尚惊骇欲绝，却是迟了。
　　青绿疫毒击中其胸膛，刹那蔓延全身，侵蚀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和尚面色铁青，极力运功抵挡毒气，但疫小牛愤然一叉掷出，正中其咽喉。
　　和尚缓缓倒地，小牛扑至，拔起鱼叉，一脚踩在和尚的脸上，随即显形喝道：“我乃天生疫鬼！你们谁敢伤猪猪一条头发，我便要整个禹京给我猪猪的头发陪葬！”
　　她身材矮小，五官精致，干净而灵秀，看起来很可爱，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惊骇。
　　疫鬼！
　　散播瘟疫的鬼怪！
　　此时再看她脚下的和尚，尚未死透，咽喉处浮现三个红点，手脚、颈脖上肌肤却在迅速溃烂，形状可怖。
　　仲孙明见状，更是暴怒攻心，“我杀了你们！”便一刀劈向小牛，但她侧身避过，瞬间隐去身形，反而一叉刺向仲孙明会阴。
　　磬——
　　忽来天地颤鸣，祝云台的身上汹涌精纯剑芒，他一拳击出，剑芒如离弦之箭袭向仲孙明。
　　仲孙明横刀力劈，虽破开剑芒，却感会阴剧痛。
　　“啊——”
　　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仲孙明状若癫狂，一刀劈向疫小牛，小牛就地一滚避过，仲孙明便再次失了她的气机。
　　祝云台身形倏然而至，剑指刺向仲孙明檀中。
　　“住手！”司马良吉骇然怒喝，一箭射向祝云台。
　　祝云台皱眉退避，急怒攻心的仲孙明却趁机扑上，长刀拦腰斩至。
　　“云台！”陶火龙怒吼，下意识将手中齐眉棍掷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铁棍快如闪电，竟正中仲孙明的刀尖。
　　但刀锋只是偏离了一分。
　　祝云台双脚劈叉、弯腰。
　　刀锋贴着他的发箍扫过。
　　磬！剑指再次袭向仲孙明小腹。
　　仲孙明身形暴退，却被疫小牛一叉刺中左肋，霎时毒气袭体。
　　“住手！”
　　司马良吉再次沉喝，同时十数支利箭射向疫小牛。
　　小牛嘿然退至祝云台身边，杵叉喝道：“改天去你们家里耍一耍，如何？”
　　马上众人无不脸色微变。
　　仲孙明连退十数步，跌坐地上运功抵抗体内毒气，面上青绿变幻。
　　司马良吉紧盯着祝云台，胸膛剧烈起伏，一时无法说话。
　　祝云台拂袖掸去身上污泥，冷冷道：“我劝过你们善良！”说完便转身走向六角亭。
　　众人神色再变，目光扫过地上的阚安民、慧智方丈、仲孙明，心里无不发怵。
　　朝廷五品郎中，脑袋开裂惨死。
　　五台山广化寺方丈，全身溃烂惨死。
　　户部侍郎仲孙明，抱丹境的强者也狼狈不堪。
　　那个长着一对小牛角的小鬼竟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疫鬼！她比十万大军更要可怕得多。
　　难怪祝云台始终有恃无恐！
　　此时又听澹台明轩叹息道：“此间有些误会，方才我与祝先生切磋武艺，是我技不如人受了点伤，并无大碍，阚大人领兵来此，不问缘由便要擒拿祝先生，先生只是自卫，再到仲孙师叔，也是不问缘由，却怪不得祝先生。”
　　司马良吉脸色数变，冷冷看向澹台明轩，后者目光坦然，只是伤感。
　　陶火龙也壮着胆子嚷嚷道：“便是如此，澹台明轩的话我可记下了，一定回去禀报掌门国师，你们可别想着欺上瞒下，哼哼！”
　　亭子里的祝云台已跨马缓缓往南边去了，打着伞，悠然自得。
　　疫小牛坐在马背上朝司马良吉等人做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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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第75章 不知道起什么题目好

　　看着祝云台渐渐远去的身形，六角亭外的众人心思各异。
　　陶火龙几次想追上去，但看了看司马良吉等人，还是忍耐下来。
　　此时回想起方才掷出齐眉棍的力量，心中一喜，便暗暗运功握拳，却又感受不到方才的力量了。
　　连拉屎的劲都使出来也没感觉，倒是放了个响屁，引人侧目，臊得脸红。
　　“臭云台，也不跟我说明白点儿。”陶火龙颇为郁闷。
　　片刻前的情形着实怪异，落马时身体里忽然冒出来一股本门真气，很柔和但十分雄厚，随后被祝云台与澹台明轩的功力贯体，有真气、灵力、妖气，后来还加入了小牛奶奶的鬼气……想到此处便觉得菊花疼。
　　观想《无用功》时浑浑噩噩，充斥体内的诸多能量都迅速消散，唯一诡异的大概便是没有受伤，其余一切如故。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他一直盯着司马良吉等人向北而去，随即遥遥跟在他们身后，仗着自己天师道弟子的身份明目张胆地监视一群大佬，心里也有点怕。
　　澹台明轩并没有和司马良吉等人一起回城，片刻后便独自向东边去了。
　　司马良吉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很久——澹台明轩之前的那番话无疑是在为祝云台开脱。
　　朝廷正五品郎中被杀，这几乎等同于谋逆大罪，足够刑部发特级通缉令通缉祝云台了，但澹台明轩的“祝先生自卫论”加上祝云台如今的名望，恐怕朝廷很难定“她”的罪。
　　又或者是不愿定“她”的罪。
　　不多时，众人回城，城头上的燕华藏和侯元伟远远看见了阚安民和慧智方丈的尸身，都深深叹息。
　　燕华藏将一叠银票递给侯元伟道：“这是大通钱庄四十万两黄金的存票，你带去给祝云台吧。”
　　侯元伟颇为惊奇，“阁部，这……”
　　燕华藏看着祝云台离开的方向叹道：“两天前，司马兄等人得知澜雪峰出现在祝云台处，便担心天师道与祝云台联合，决心终下，着实得罪了朝中不少同僚才凑足这四十万两黄金，其中还有皇上的十万两，都托付我处，可惜，一念之差啊！”
　　侯元伟疑惑，既然都凑足钱了，为何还不给祝云台送去，恭敬道：“何以至此？还请阁部解惑。”
　　燕华藏：“阚安民立功心切，得知澹台明轩已经答应游说祝云台，许是觉得有机可乘，能不费一兵一钱拿下祝云台？那便真是大功了，呵，他昨日匆匆赶来河内上任，司马兄应该是知道他心思的，故意落后一步，我能明白司马兄心中的忧虑，便是担心祝云台已经和天师道联手，故而有意让阚安民去闹一闹，若证实如此，定不会让我将这四十万两黄金交出，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侯元伟看向街道上的陶火龙，皱眉道：“祝云台这不是站到天师道那边了吗，为何还给她黄金？”
　　燕华藏失笑，“楼下那小子却不是张子陵派来的，他的出现说明不了什么。”
　　侯元伟释然，天师道的名人他基本都认得，确实没见过楼下那大大咧咧的小子，看他脚步虚浮浪里浪荡的，也不像武艺精湛之人，至于燕华藏为何笃定他不是张子陵派来的，侯元伟也不多问。
　　燕阁部说不是便不是。
　　随即又惊疑道：“那慧智方丈……难道司马公要和佛门联合了吗？”
　　“也许吧，但祝云台不应该成为朝廷的敌人，此时更不能再度恶化巫门与朝廷之间的关系，这一趟便辛苦元伟了。”
　　“那司马公那边……”
　　“其实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侯元伟哑然，不无恶趣味地揣测道：“皇上难得能花一次诸公的钱啊，还是这么一大笔。”
　　云台走得不快，也不太认路，觉着是南边便行，一路晃晃悠悠。
　　午后天气晴朗，祝云台不知不觉行至山前，正准备绕路，见远处山坳里走出来一个梅花鹿。
　　那是鬼气变化而成的梅花鹿，和祈雨时所见那个一模一样。
　　云台跳下马，梅花鹿便走近道：“跟我来。”说完便跑在前面。
　　祝云台牵马而行，疫小牛趴在马背上。
　　小半时辰后过了山坳，见数里外有出城镇，而庚夜云正在山脚下捣鼓着一锅山珍。
　　她架了个瓦锅，锅里有好几种蘑菇，正煮沸，香气四溢。
　　她招呼祝云台道：“巫男，我请你吃饭，有酒哦。”说着拍了拍地上的酒坛。
　　梅花鹿扭头对祝云台道：“小心有毒。”说完便消散不见。
　　庚夜云脸一红，“不要听我三爷爷胡说，我会认蘑菇的。”
　　云台在她对面的石头上坐下，问道：“圣庙有几位神鬼爷爷？”
　　庚夜云：“现在是三位爷爷两位奶奶。”
　　疫小牛咋舌。
　　“你先喝酒吧，听说是十年的女儿红。”庚夜云将酒坛递给祝云台，他也不客气，接过去喝了一口便被小牛抢走了。
　　祝云台问道：“前面便是城镇，为何不去城里吃？”
　　庚夜云冷哼一声，“中原人歧视我皮肤黑。”
　　云台：“……”
　　不多时，庚夜云盛了一碗蘑菇给祝云台，他拿着树枝筷子翻了翻，确认都是无毒的蘑菇才敢吃，味道自然比不上他庙里的干货，但出门在外这也算是不错的了。
　　“我大爷爷服了你的三昧血，效果很好，说是只有当年岳青青前辈制作的三昧血能比。”
　　这虽然是称赞，但云台高兴不起来，毕竟那三昧血是数十万人的灾难换来的。
　　祝云台总是不说话，庚夜云便颇觉无趣，放下碗筷道：“你先把地狱塔还我。”
　　云台置若罔闻。
　　庚夜云恼怒道：“我有大用的。”
　　他抬眼看着她。
　　庚夜云脸一红，转身过身去才说道：“我在追查一个庙里的叛徒，最近在江南发现些线索，她很有可能去了东洋鬼岛，我需要地狱塔震慑那边的鬼怪。”
　　“你不是有神鬼爷爷吗？”
　　“那家伙有抱丹境的真气修为，神鬼爷爷也奈何不了她，而且，鬼岛也有神级邪鬼的。”
　　“很急？”
　　空中响起梅花鹿的声音道：“不急，她想逞英雄而已。”
　　庚夜云恼羞，“才不是！我只是担心她又跑了。”
　　祝云台：“不给。”
　　庚夜云嘿笑一声，“如果我能提供有关你身世的线索呢？我大爷爷告诉我的哦。”
　　祝云台颇感意外，但再次说道：“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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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第76章 突然的离别

　　“你连自己的身世都不关心？”
　　“不太关心。”
　　“地狱塔本就是我的！”
　　“不见得。”
　　“你……信不信我让三爷爷打你？”
　　“你可以试一试。”
　　“嗬！难怪中原人说欠债的才是大爷，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庚夜云谈判失败，气呼呼地夺了云台手上的碗筷，连着瓦锅一起端走了。
　　云台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心道：“这个圣女并不神圣，平凡得很。”
　　疫小牛故作沉思道：“圣庙好像不太敢得罪你。”
　　祝云台：“那最好不过了。”
　　他稍作收拾便走向城镇，入城时已经天黑，气温下降不少。
　　这小镇应该没有受到旱灾的影响，生气勃勃，城西竟还有个简陋的夜市，路边挂着不少灯笼，场中生起一堆堆篝火，有行脚商在烤羊、有旅人在跳舞、有伶妓在拉扯客人，有江湖豪侠在煮酒论天下……
　　有只魖缠绕在刀客的脚踝上，它和负尸一样能缓慢吸食人的精气。
　　行脚商的靴子上沾着许多败屩妖，那便是民间流传的破草鞋妖，地方破败时，它们便会成群的出现，严重时阻塞道路。
　　有虿鬼自江湖铃医的布袋里探出头来，那是黄色头发、面目模糊的毒虫之鬼。
　　……
　　云台戴上口罩牵马而过，忽见角落里有个弹琵琶的少女，身穿素白衣裳，鹅蛋粉脸，双眉修长，昏暗的光芒下更显其身材苗条，姿形秀丽。
　　但她不是人。
　　周围的人也没注意到她。
　　琵琶乐声如山涧清流，舒缓、温柔。
　　祝云台牵马走到她旁边，在一张长条凳子上坐下，摘下了口罩。
　　少女似乎眼盲，侧耳听了听，小声问道：“客官想听什么曲子？”
　　云台：“随便。”
　　少女：“那便《君子于役》吧。”
　　“太乏味。”
　　“《无衣》如何？”
　　“伤感。”
　　“《子衿》如何？”
　　“不喜欢。”
　　“《夏王破阵曲》？”
　　“太吵。”
　　少女顿了顿，复问道：“客官想听什么曲子？”
　　云台：“随便。”
　　“……”
　　少女坐直，又自顾自地弹了起来，乐声悠远，似草原，似星空。
　　马背上的正舔着冰糖葫芦看戏的疫小牛忽然瞪眼，骇然道：“婆婆？不……不对，你……你死了？”
　　少女的琴声戛然而止，眼睛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再无半点盲女的呆滞，笑道：“还没，不过也差不多了。”
　　即便是化神至尊也只能短暂的元神出窍，而且元神极其虚弱，是鬼怪们最钟爱的大补美味。
　　但眼前的少女，眉目有些巫婆婆的影子，形体凝实，竟与一般鬼怪无异。
　　少女弹指，一点灵光击中祝云台腰间的布袋，解开了地狱塔的禁制。
　　“真的是你，婆婆！”疫小牛骨碌跳下马，绕着巫央央左看右看，不敢置信，“你死了？”
　　令狐初八从站在灯笼下，看向巫央央的目光颇为复杂，叹息道：“你也走到这一步了啊。”
　　祝云台的脸颊浮现红晕，问道：“要去哪里？”
　　巫央央比了比自己，笑道：“这个样子，自然是去黄泉。”
　　“一定要去？”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当然，也是唯一的机会。”
　　云台目露疑惑。
　　“我的修为已至此身的巅峰，正无可抑制地迈向衰歇，最多二三十年后便会化作一堆枯骨，这太浪费了不是吗？小云台。”
　　祝云台的目光依然迷惘。
　　令狐初八：“她这是要去黄泉世界寻找超脱的道路。”他目露赞赏地看向少女，“原来你离开这一年，是在准备这种事情，本座有点佩服你了，当年的本座也没有这种勇气。”
　　没有人知道黄泉冥府是如何模样。
　　兢兢克克修炼半世，历经艰辛，终于能纵横天下，意气风发，谁又能轻易舍得这一切？
　　人终有一死，何必急着寻死？
　　万一黄泉世界根本不存在，或者是个骗局呢？
　　人可以有太多的理由不去黄泉。
　　巫央央嘴角微翘，揶揄道：“如果李红豆也在黄泉冥府呢？”
　　八爷冷哼道：“你这假设毫无根据，毫无意义。”
　　少女看向祝云台，微笑道：“小云台，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云台这些日子攒了很多的问题想问婆婆，但骤然得知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忽然便心灰意懒——那些问题和答案又能有什么意义？
　　少女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不许露出这种表情，太可怜了婆婆受不了。”
　　他的神情很落寞。
　　她又叮叮咚咚地弹着琵琶，半响才说道：“地狱塔确实是我从圣庙偷出来的，但你不能还，我离开前会去一趟圣庙，她们便不会对你用强。你以后若去了那里，无论是人还是鬼怪，只有闻若灵可以信任。”
　　“如果遇到无法决定的事情，不妨去找威震天算一卦，你和他气场相合，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当年，我遇见你的地方是浔阳郡外的柴桑山下，你如果心里不踏实，不妨去看一看。”
　　“人啊，其实和树啊花啊也没什么区别，总是要选一个来处扎根。”
　　琴声依然圆润、悠扬，但少女也久久没有再说话，直到一曲终了，才叹道：“如果不喜欢巫女服，便不要穿了。”
　　云台微笑道：“只有这句话实在。”
　　婆婆也笑了，笑容逐渐模糊。
　　“我在黄泉等你，小云台。”
　　她化作一点流光飞向西方天际，只有声音萦绕在祝云台的耳边，许久不曾散。
　　疫小牛目露迷惘，怔怔看着天边。
　　“又走一个。”令狐初八叹道：“破碎虚空的历史任务，果然还是得我来完成啊！任重道远啊！”
　　说完瞄了祝云台一眼，似乎期待他能笑一笑，或者嘲讽两句。
　　云台朝西方笑了笑，道了一声好。
　　他站起来，牵着马往前走，直到城东才走进客栈投宿。
　　这边很安静。
　　云台依然在鸡啼时分起床，刚修炼完五禽戏便听房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道：“客官，有个叫侯元伟的官爷在大堂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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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第77章 真正的祝主持

　　祝云台只是应了一声，小二便知趣离开。
　　云台洗一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然后换上巫女服。
　　穿上红色的布鞋，白衫红裙，系上红腰带、发带，宛如玉树生花，合该桃羞李让。
　　他从两岁开始穿巫女服，至今十九年了，但从没像当下这样觉得它好看，亲切。
　　睡眼惺忪的疫小牛忽然精神抖擞起来，看着云台傻笑道：“猪猪你不是说只有工作时才穿巫女服吗？”
　　“以前我只是暂代主持，今后便是正式主持了。”云台嫣然一笑，“便算是给狡猾的婆婆守孝三年吧。”
　　地狱塔里的八爷嘿笑道：“明明就是你自己变……啊啊啊啊……”“态”字未说出口便被雷火劈得哀嚎起来。
　　云台收拾东西下楼，发现大堂里等他的不仅仅是侯元伟，还有夏惜惜家的恭叔。
　　他这一身装扮，背着个箱子下楼，见者无不眼前一亮，幸亏时间尚早，大堂里没什么人，不然便突兀了些。
　　“你朝的追踪功夫不错。”他许是称赞许是讽刺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向小二要了白粥和馒头。
　　侯元伟苦笑，恭叔倒是上前递了一封信，说道：“祝主持，郡主有要事相求。”
　　云台打开信，看完后颇觉无奈。
　　原来是宫里的太皇太后犯病了，那是夏惜惜的曾祖母，她在信中言道皇曾祖母自前日起腹中绞痛，太医用药两天也不见好转，情况反而有所恶化，恳求祝云台入宫诊治。
　　另外还有李圣杰的诊断意见，一把年纪的老太医表示咱刚回京脑袋便又不保了，蓝瘦香菇。
　　“连李圣杰都凌乱，大概是急性阑尾炎吧。”云台如此猜测，老年人机体和器官的生理功能减退，阑尾黏膜下淋巴组织退化，容易患急性阑尾炎，但这世界的医学还没有关注到“阑尾”这个没什么功能的人体器官，便会误认为是其它组织引起的绞痛。
　　云台抬头问道：“以后我要收诊金了，郡主说过能给多少吗？”
　　旁边的侯元伟眼皮一跳——以祝主持和郡主的交情都开始明算账了啊，真的一点情分也没有了吗？
　　恭叔答道：“主持说多少便是多少。”
　　云台点头，看向侯元伟道：“侯知府来问罪？”
　　侯元伟忙作辑道：“祝主持切莫误会，昨日刑部郎中阚安民出城巡视，不料座下白马突然发癫，将郎中摔在路边的花岗岩上，致阚郎中头部迸裂而亡，此事为司马公、仲孙侍郎以及诸多士兵亲眼所见，绝对与祝主持无关。”
　　疫小牛闻言，目瞪口呆地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侯知府。
　　云台吃粥的动作也顿了顿，又问道：“那个和尚呢？”
　　侯元伟拂袖，气愤道：“那五台山广化寺方丈慧智大和尚，为了能在禹京建寺，近三年来向太常寺上下官吏行贿共计三万余两黄金，证据确凿，昨日已经明正典刑了。”
　　疫小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嚷嚷道：“那明明是我杀死的啊！”
　　但没有人听见她的话。
　　侯元伟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票子递给祝云台，说道：“这是大通钱庄四十万两黄金的存票，是朝廷支付给祝主持的祈雨费用，侯某代朝廷、代数十万受灾百姓感谢祝主持不远万里前来河内祈雨。”说完深深一拜。
　　祝云台接过存票看了看，有点唏嘘。
　　恭叔在旁冷哼道：“早这么做不就皆大欢喜了吗？朝中有些人以主子自居习惯了，总觉得别人为他们效死命都是理所应当的，呸！”
　　侯元伟满脸尴尬，不敢抬头看恭叔和祝云台。
　　祝云台忽见门外探出个小脑袋，竟是数日前在府衙前差点“哭昏”他的那个小女孩儿，连忙招手道：“你怎么在这？过来。”
　　小女孩眼里嵌着泪，脸蛋微微发白，却不敢走近。
　　祝云台见她身后还站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贵妇人，便放下心来，看向侯元伟，后者叹道：“她名唤王妞妞，宜春庄人，自数日前在街上哭昏了祝主持后，十分自责，每日领粥时也受到许多难民的责骂，前日，她哥哥发现她在你的神位前吃钩吻草自尽，忙将她送医，幸好发现得及时，昨日才苏醒，当时我夫人在医所照料难民，见状颇为怜惜，便请求我带她一起来了，若有冒犯，还请祝主持见谅。”
　　云台心中微疼，钩吻草是很常见的毒草，花朵与金银花非常相似，常有人误认它是金银花而中毒。
　　他再度朝女孩儿招手，她身后的男孩也轻轻推着她、小声鼓励她，她才战战兢兢地行至祝云台面前，早已泪流满面，便要下跪，云台忙趋身将她揽入怀里，柔声道：“别怕，祝哥哥没事，也不会有事。”
　　女孩儿终于抑制不住，抱着祝云台大哭起来，嘴巴张得很大，但哭不出声音来。
　　侯元伟怔怔看着眼前流露无限怜爱的巫女，实在很难想象那脑袋开裂的阚安民与全身溃烂的慧智和尚是为“她”所杀。
　　忽地一怔——祝哥哥？
　　“她”刚刚说“祝哥哥”？
　　侯知府看向恭叔，却见对方同样错愕地看着自己，心中猛地一突——我没听错！
　　猛地想起那句“我乃男子”，顿时双目圆睁。
　　意思是……再看眼前慈母般的巫女，便觉得头晕。
　　云台抚着女孩的背为她顺气，慢慢能听见她的哭声了，略微放心，看向小男孩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同样满脸眼泪鼻涕的男孩“噗通”跪地，哭道：“求祝大人原谅我妹妹，她不是有心的，她……”
　　祝云台连忙拉他起来，心道只能先等他们哭完了。
　　他们也确实需要哭一场。
　　“恭叔，带些吃食便上路吧。”他抱起王妞妞，又牵着男孩便走出客栈。
　　恭叔惊醒，连忙向向店家要了些干粮，然后背起祝云台的箱子便去将马车驾到门前。
　　侯元伟回过神出门时发现恭叔的马车已经向城北去了，心中一块大石放下，却又多了一桩心事，喃喃自语：“竟然是男子？竟然……男子也能修炼巫术吗？但是她这么……这么……怎么会是男子？”
　　侯夫人方才一直在门外，没听见祝云台的话，此时见自家老爷看着远去马车久久失神，面色渐冷，哼哼一声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你老爷的色胆快突破天际了呢，以后盯紧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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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上架感言

　　最近天气突变，我的状态已经有点不对劲了（最近两天脑袋有点昏），小伙伴们当心啊。
　　原本以为下周才上架的，所以本周二编辑说这周五上架、上架前卡一下剧情点时，我有点措手不及，最近几章有点急了。
　　本来婆婆去黄泉这事也没打算这么早，但想着多放个看点出来吧，希望也能给老书友们一种“霍老大这次应该能写得很长了”的信心，于是先将黄泉世界这个架构提出来。
　　惭愧惭愧。
　　我之前的文比较短小，白骨精那本太羞耻没脸见人，另外几本我还是敢推荐一下下的，咳。
　　然后说一下本书的问题，最近有关朝廷的章节有点争议呀，我每天都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朝廷的内容不会多，但也不好不提，无政府主义的世界实在太多漏洞啦。
　　太浪漫了会失去逻辑，太真实了会致郁，今后我会更加注意真实与浪漫之间的协调，
　　也希望小伙伴们看书不要太着急，阚安民被杀时就有读者说前面明明还在拉拢主角怎么忽然间就挥鞭相向了？因为“澜雪峰出现在祝云台处”，阚安民觉得祝云台成了天师道的人，他到场时先看了澹台明轩的，见澹台受伤，自然知道澹台和云台动过手了，出于对澹台武力的信任而认为主角也受伤，便想趁机以武力拿下主角。
　　有时候为了不破坏气氛和故事的连贯性，一些解释的内容会放在事后表达，我一次又写不了那么多，希望小伙们谅解。
　　然后呢，明天能不能加更呢？
　　努力三更！！！（脸撞键盘）
　　非常感谢大家的包容和支持，恳请恳请恳请订阅。
　　多谢，谢谢，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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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第78章 云台入宫（求首订啊啊啊啊！）

　　禹京，国师府邸的后花园中，澜雪峰站在凋零的桃树前微微出神。
　　以他的心境修为，极少会有这种神不守舍的情形，但最近两天总是不自禁地想起五十年前的那场血战。
　　五十年前，他十八岁，是天师道中同龄人无比艳羡的天才，修为不俗，所以也参加了六大派围攻诛天教的战争。
　　那时哀牢山中血战半月，惨烈无比，山脉上方的云雾都被染红。
　　澜雪峰随师门长辈攻进诛天教内殿时，见过他们创教祖师令狐灭天的黄金雕像，那是令狐灭天桀骜不驯、睥睨天下的壮年模样。
　　那雕像很快便被红花亭的女子们砍成碎片，据闻她们的祖师爷曾被令狐灭天骗过。
　　数日前在祝云台处看见那黑衣男鬼时便觉得有点熟悉，但直到前天才想起来那面貌竟是与五十年前那雕像有三分相似。
　　此时回想当年的血战，竟有点心神不宁。
　　“师祖曾说过令狐灭天被岳青青封印于巫门的天疆圣庙，难道岳青青或者巫门圣庙反悔了？”
　　“还是人有相似？”
　　澜雪峰微微吁一口气，叹道：“罢了，令狐灭天是江东李家庄的责任，我多想无益。”
　　此时游廊里传来张子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师弟你只猜对了一半，祝云台确实来京了，但不是来履职，而是去给太皇太后治病的。”
　　澜雪峰看向面色红润的掌门师兄，微笑道：“你怎知他不会履职？”
　　张子陵沉脸道：“他已经和司马良吉那群人闹翻了，四十万两黄金也已经到手，又何必来这受人嫌恶？”
　　澜雪峰满脸无奈，长长叹息一声，“师兄，你太执着于权力斗争了，祝云台要那些黄金无非也是为了河内的灾民，他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在意我教或司马良吉等人的目光。”
　　张子陵微惊，“那他去赈济灾民便是，与少卿位何干？”
　　澜雪峰摇头道：“他当日没有明言拒绝燕华藏的条件，应该是有些深意的，但我也猜不透。”
　　张国师笑道：“师弟你会不会太高看他了？”
　　“我只怕还低看他了，师兄，师弟我有一言奉劝，祝云台不会留恋权位，若履职，必与灾民相关，你万不可刁难，以免一错再错。”
　　国师沉吟不语，此时有家仆来禀告道：“老爷，山门派来的押运弟子到了。”
　　国师吩咐带他们进来，又对澜雪峰说道：“师弟你还是多留几天吧，下次再见许又是数年之后了。”
　　澜雪峰摇头，“此是非之地，非我清修之所。”
　　说话间，家仆将陶火龙等三人引进花园来，陶火龙远远便看见了澜雪峰腰间的竹筒，一声怒喝：“老骗子！”便抽出齐眉棍向澜雪峰冲去。
　　张子陵与澜雪峰同时转身，后者见是陶火龙微感错愕，张子陵却勃然大怒。
　　“放肆！”国师拂袖，顿时一股柔韧真气击在陶火龙身上，本是要将他推开去，不料真气撞在陶火龙身上竟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他依然举着铁棍冲向澜雪峰，只是速度骤减，到了澜雪峰面前便双手将铁棍奉上，躬身喝道：“弟子陶火龙，请师叔祖责罚！”
　　众人：“……”
　　这个弟子很机灵嘛。
　　张子陵与澜雪峰却面露惊容，后者一手搭在陶火龙手腕脉门上，数息后笑道：“好小子，竟真被你练成了，好造化啊！”
　　陶火龙一脸懵逼……
　　此时，夏惜惜与太子夏阳站在皇宫朝阳门外，遥望着大街尽头。
　　太子高大挺拔，目光沉静，已有些不怒自威的皇者风范，着实令夏惜惜刮目相看。
　　他不无期待地微笑道：“人间最美祝云台，一个年轻巫女，风头竟还盖过了半峰雪上人，可惜孤没有随父皇去求雨，未能一睹她神鬼舞乐的风采。”
　　夏惜惜莞尔，心道：“那也不见得是好事。”面上道：“有太子哥哥监国，皇伯伯才能放心离京呀。”
　　夏阳不置可否，话锋一转，“惜惜，你那《话本报》最近也颇具声势，孤的属臣翟子真向孤参了你一本，言道那些话本越发的粗鄙，文句啰嗦还不如坊间说书，专献媚于后院妇孺，实乃歪风邪气。”
　　夏惜惜嫣然一笑，“太子哥哥要问罪于我吗？”
　　夏阳：“要问罪便不会告诉你那人是翟子真了，但《话本报》是借用了朝廷的邸报马驿分发各地的，本就有人对此不满，这些日子又听闻京中好几个大户人家后院不睦，都与你那《话本报》有关，难免有人说三道四，你自己也得多加注意，切莫因小失大。”
　　夏惜惜心中不服，她用邸报马驿也是给钱的，朝廷经常拖欠马驿的工钱，马驿们给她送报纸比送朝廷邸报还要积极得多。
　　但也知道太子的话说的是事实，别人家愿意给钱也极难得到这种便利。
　　此时，恭叔驾着马车从长街尽头奔来，夏惜惜欢喜道：“祝主持到了。”
　　夏阳饶有兴致地看着马车，不多时便见一个白衫红裙的美丽巫女自车厢后方走来，如月下琼枝，说不出多惊艳，但神态恬淡，举止潇洒而不失优雅，自信，从容，冰清玉洁，卓尔不群。
　　“不愧人间最美！”夏阳心中赞叹。
　　祝云台嘱咐恭叔照料王妞妞兄妹，随夏惜惜而行，见了太子便点头致意道：“你好。”
　　太子不知这是什么礼数，微愕道：“孤……好。”
　　夏惜惜忙请云台上了宫里的四人轿子，便匆匆向慈宁宫去。
　　城楼上目睹了祝云台入宫的小公公飞奔而去，片刻后，小雨公公像只喜鹊一样奔入尚书房欢呼道：“皇爷，皇爷，祝主持入宫了！”
　　正批阅奏章的夏同搁下笔笑道：“真名士岂是无情人？”说完便起身走出尚书房。
　　小雨公公亦步亦趋，“皇爷，可要摆驾？”
　　夏同：“不用。”
　　外朝的内阁衙门比夏同更早一步得知祝云台入宫，五位阁臣与属吏们面色各异，气氛肃穆。
　　燕华藏喝完杯中冷茶，默默叹息一声便起身外出，司马良吉、别正奇等人面色渐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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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第79章祝云台神耶？鬼耶？

　　祝云台来到慈宁宫时，恰逢太皇太后腹中绞痛，李圣杰、臧玉书等太医也在，还有一些贵妇人。
　　李圣杰忙上前与祝云台见礼，小声道：“太皇太后所患极有可能是绞肠痧绝症，云台可有把握？”
　　云台吓唬他道：“你在信里没说是这种绝症啊！感情是骗我进来陪你一起掉脑袋的？”
　　李太医登时面色煞白，却见云台莞尔一笑便走进屋里去，这才知道是被打趣了，哭笑不得，却不知已羡煞了旁人。
　　祝主持朝李太医笑了呢，这是多大的面子啊！
　　太皇太后年近九旬，头发花白，皮肤已经颇为老皱，身形有点胖，看起来还是比较能吃喝的老人家，此时正躺在床上捂着小腹痛哼。
　　老人的痛觉也在退化，阑尾炎痛起来不会太剧烈，所以常有急性阑尾炎患者以为只是一般的肚子痛而没有立即就医从而错失生命。
　　祝云台在纱账前放下箱子，循例先戴上眼镜看了看四周，不见鬼怪和诅咒，但看见了丝丝弥漫的鬼气。
　　他摘下眼镜，问旁边发愣的宫女道：“老太太今天吃过东西吗？”
　　四周众人都不禁愣了愣——竟然称呼太皇太后老太太？
　　臧玉书连忙提醒道：“祝主持，这是太皇太后。”
　　云台：“拗口。”
　　众人：“……”
　　夏惜惜忙代为询问，宫女才答道：“老……太皇太后今天还不曾进食。”
　　云台走到老人床前，俯身看了看她的气色，然后切脉，确认她疼痛的位置是阑尾，便对夏惜惜说道：“留下李太医帮我，其他人都先出去，拿个盆子来。”
　　这既是医生的要求，众人也只得遵从。
　　祝云台先给老太太打了一针麻醉剂——这东西很容易弄，江湖人士用的蒙汗药是也。
　　随后搬了两张凳子放在床前，在凳子上打开背箱，拿出一卷自己精制的手术刀具来，包括钳子、镊子、锤子、医用缝线、棉花等。
　　李太医眼前一亮，看着那些精致的小东西颇感羡慕，跟他给人割痔疮用的刀具比起来，眼前这些堪称神器。
　　等了片刻，老太太沉沉睡去。
　　祝云台一把扯掉面前的纱账，便去解老太太的衣服。
　　李太医骇然失色，转过身去说道：“云台你就不能先提醒我回避吗？”
　　云台：“不用回避，我也是男的。”
　　但李太医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男的你敢解太皇太后的衣服？不要命了咩！
　　祝云台也不理会这老太医，在老太太的腹部选准位置，以酒精消毒其腹部和刀具后便果断下刀。
　　不多时，背着床的李太医闻到血腥味，着实好奇，心痒难耐，便扭头偷看，顿时大脑轰鸣，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祝……祝云台剖开了太皇太后的肚子，一手拿着钳子往里面夹，一手拿着剪子往里面剪……
　　杀……杀人魔啊啊啊啊——
　　李圣杰蹬蹬蹬连退数步，跌坐在冰凉的花岗岩地板上，面青唇白，哆嗦道：“你你你……你不是祝主持，你……何方妖怪？竟……”
　　便要崩溃，却听祝云台说道：“李太医，拿盆子来。”不见回应，扭头一看，见李太医进气少出气多，正翻眼白呢，只好让疫小牛去端了铜盆来，然后夹了一段肠子放在盆里。
　　李太医腹中翻滚，“rua”的一声呕吐起来。
　　祝云台专心工作，用棉花将老太太腹中的脓水仔细清理干净，然后取下支撑刀口的胶条，开始缝合刀口，此时才对李圣杰说道：“还请李太医将盆子端出去给家属们确认，老太太腹中发炎的阑尾肠已经取出了，手术很成功，请他们放心。”说完便忍俊不禁，觉得“手术很成功”用来形容这小手术有点搞笑，
　　但这笑容落在李太医眼里，简直了！
　　魔鬼啊——
　　李太医自觉命不久矣，老泪纵横，战战兢兢爬到床前，准备告罪一声便撞死算了，却见老人家的胸膛依然微微起伏，心中一惊便给她切脉，却发现老人家竟还有脉搏——她还是活的！
　　又见祝云台正娴熟无比地缝合刀口，老太医迅速镇定下来，只是再看盆中物时依然想呕，良久才艰难道：“这……端出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祝云台：“不给他们看一看，我怎么收诊金？”
　　意思便是——空口无凭的不太好收诊金。
　　“……”李圣杰无奈，只好忍着恶心端起铜盆往门外去。
　　门外，皇帝夏同、太后谷氏、太子夏阳、夏惜惜等人都等得颇为焦急，太后纳闷道：“这看病不就是望闻问切然后开药吗？那祝主持要关起门来辩症倒也罢了，为何这么久了也不见她出来开方子？”
　　皇帝笑道：“母后莫忧，许是祝主持在施针。”
　　夏惜惜也附和道：“祝主持为人至诚，既然来了便定不会轻言放弃。”
　　话音未落，李圣杰端着个盆子出门来，众人忙围了上去，见了盆中物都惊疑不定，太子夏阳急问道：“难道皇曾祖母是中邪了？”
　　铜盆里那东西看着倒像是什么妖怪。
　　李太医别过脸去，硬个头皮说道：“这是……是……咳，是太皇太后腹中发炎的肠子。”
　　屋檐下霎时死寂，众人都以为幻觉了，皇帝复问道：“何物？”
　　李圣杰：“太皇太后……腹中发炎的肠子！”
　　太后谷氏、夏惜惜等女眷无不神色剧变，纷纷转身呕吐起来。
　　皇帝和太子等人也不禁面色发白，臧玉书等太医纷纷后退，便要溜之大吉。
　　皇帝最快反应过来，急问道：“太皇太后如何了？”
　　李圣杰：“无恙。”
　　“那这……这东西……”
　　“是太皇太后腹中发炎的肠子。”李太医倒是越发说得利索了，接着道：“祝主持让大家放心。”
　　众人纷纷东倒西歪起来。
　　这……怎么放心？
　　腹中的肠子都出现在铜盆里了啊！
　　我家老太太莫不是被吃掉了？
　　远处逃跑的臧玉书等人几乎一头栽在地上。
　　夏同忍无可忍，便推门大步走进寝室，见祝云台在收拾背箱，老太太静静睡在床上，神色安详。
　　夏同快步走到床前，发现老太太还有呼吸，身体也是暖和的，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便听祝云台道：“病人好生静养，明日可以下床活动，六七天后再拆线即可。”说完便背起箱子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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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第80章 祝云台想做的事

　　祝云台背着箱子走到外间，叫人打水来洗手、洗脸，便随意坐下休息，疫小牛则抱着桌面上的水果享受起来。
　　太后、太子等人纷纷去看望太皇太后，无不惊奇，一个人的肠子都被剪出来了还能活？
　　在肚子上开个窟窿又缝起来不难理解，军中或者江湖人士被划破肚子而不死的人倒也有些传闻，但剪掉一段肠子还能活的已经超出了众人的理解范畴。
　　众人向李圣杰询问过程，听罢更是心惊肉跳，久久无法直视那个闭目养神的巫女。
　　巫门的学问果然诡秘莫测……
　　片刻后，妇孺们相继退去，祝云台直等到老太太苏醒，问了情况后再嘱咐服侍的丫鬟注意事项，才算是完成了一次诊治。
　　此时天已经黑了，皇帝要在御花园设宴款待祝云台，被拒绝了。
　　祝云台坐轿子出了皇宫，见恭叔的马车依然等在朝阳门外，王妞妞兄妹两自然也还在。
　　王妞妞奔向祝云台，欢喜唤道：“祝姐姐。”
　　云台抱起她，摇头笑道：“是祝哥哥。”
　　“好，祝哥哥。”小女孩吃吃笑，多半还不知道其中的区别。
　　恭叔接了三人去长春街的一处清净院子里落脚，夏惜惜跟在后面，却不入门，只留下小绿在院里照料便离开了。
　　恭叔考虑周到，很快便有酒楼的伙计送来酒菜，素菜荤菜都有，倒是叫疫小牛和八爷欢喜了。
　　月上中天时，云台 独自坐在中庭闭目冥想，忽闻院外传来颇为熟悉的脚步声，随后便听小绿来说燕华藏在门外求见。
　　祝云台微笑，着小绿带人进来。
　　“祝主持好雅兴，羡煞老夫。”这是燕华藏第二次见祝云台，“她”依然坐在摇椅里，姿态放松，红裙微扬，写意之至。
　　祝云台坐正，“前辈请坐。”
　　燕华藏落座，小绿奉上热茶，云台问道：“那位尚书公子唐玉堂如何了？”
　　燕华藏想不到“她”会关注唐玉堂的后续，苦笑道：“昨天去世了。”
　　云台：“可惜。”
　　燕华藏：“你后悔打伤他？”
　　“可惜少了一笔诊金。”
　　燕华藏失笑，“果然也是你的手段，我听闻唐尚书已请遍了太医和京中的名医，但所有人都说救不回来了，他前日来向我请托，希望我能帮忙说项，让你高抬贵手，可惜，确实可惜……”
　　可惜昨日又发生了更大的不愉快，那时气头上的祝云台简直凶神恶煞。
　　燕华藏忽又奇道：“你应该不缺钱，为何在乎可惜那点诊金？”
　　“我打算收他三万两黄金。”
　　“……”
　　这便不能说是“那点诊金”了。
　　燕华藏喝一口茶才问道：“云台准备怎么用那四十万两黄金？”
　　“捐给朝廷好不好？”
　　“极好。”
　　祝云台扭头对屋里伏案疾书的令狐初八说道：“八爷，将我那本奏章拿来。”
　　“自己拿！”八爷没好气地嚷嚷一句，但见祝云台举手便连忙将那“奏章”扔了出去。
　　燕华藏微愕道：“原来云台早有履职之意，连奏章都已准备妥当，唉……”
　　一声叹息，叹人心不古、世事无常。
　　“前辈不妨先看看。”祝云台将折子递给燕华藏，后者抖擞精神，认真翻阅起来。
　　原来祝云台真的打算将四十万两黄金捐给朝廷，只是限制了黄金的用途而已。
　　折子中的文字很直白，但也很详细，他要做的事情竟是以朝廷的名义向这次河内旱灾中死亡的百姓给予“抚恤银”。
　　燕华藏看得眉头紧锁，忽然想起初次见祝云台时“她”说的话——我问责呢！
　　夏王朝向来只有因公牺牲者能获得抚恤银，向天灾中死亡的百姓发放抚恤银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情。
　　这次旱灾中的死去的百姓是因公牺牲的吗？此“公”不同彼“公”，但燕华藏知道是，至少绝大部分都是。
　　但朝廷断然不会向老百姓认错，更别提“国家赔偿”了！
　　再则，这折子中还要求朝廷在全国各地广贴皇榜说明向河内难民发放抚恤银之事，虽然能一定程度上表现朝廷的仁义，但这么做同时也为未来立下了标尺，以后地方上若还有这样的灾难，难民们和地方官不得伸手向朝廷要抚恤？
　　祝云台还企图从制度上防止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若有了这样的先例，诸公都意识到灾后得给百姓“抚恤银”，谁还敢那么丧心病狂地一再延误救灾？
　　燕华藏虽然觉得祝云台的想法还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地方，但不得不佩服这年轻巫女的决断。
　　“她”也知道朝廷肯定不会轻易批准这道“奏章”，所以没拿到四十万两黄金前便拒不接受朝廷封官，也不透露自己的想法。
　　如今拿到黄金便有了底气，才拿出这折子来。
　　四十万两黄金，五百多万两白银，任何时候都是个巨大的诱惑，花别人的钱邀买民心何乐而不为？再加上祝云台答应朝廷的封官，这道“奏章”便有了几分实现的可能。
　　逼着诸公拿钱出来赔偿给灾民，逼着朝廷向灾民认错，即便只是很委婉、很仁义地认错，依然是给那些肇事者一个响亮的耳光。
　　更给未来支起一个警钟。
　　而“她”祝云台却会一无所获，不但付出了三碗三昧血，还得为此给朝廷打工。
　　世上竟有如此傻瓜！
　　即便燕华藏曾赞誉“她”是人间最美，此时面对手中的折子，依然觉得震撼不已。
　　他艰难地合上折子，沙哑道：“祝主持，为何要做到这种程度？”
　　巫女半躺在摇椅里一荡又一荡，淡然道：“顺势而为，为了心安理得。”
　　很简单的答案，但燕华藏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人要活得心安理得，一点都不简单。
　　忽见屋里跑出来两个小孩，手里都拿着芒草结成的蚱蜢，本来满是期待地奔向巫女，见了燕华藏却顿住了，又怯生生退回屋里。
　　燕华藏心中明悟，叹道：“待朝廷落实这折子上的内容，你便离开？”
　　祝云台：“你们若不答应，我过两天便离开。”
　　燕华藏：“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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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第81章 国师的恶作剧

　　大夏朝廷非常需要祝云台这个巫女，本来司马良吉等人已经做好了和佛门联合制衡天师道的打算，准备提一个佛门的代表去做太常寺少卿，因为国师步步紧逼，最近又把好些党羽塞回太常寺去了，儒生们再不决断，恐怕连少卿位也保不住。
　　但佛门在中原已经颇具影响，稍有不慎便是下一个天师道，而且佛教终究是数万里之外的捐毒国传来的，比巫女更疏远得多。
　　何况祝云台还有四十万两黄金。
　　司马良吉等人再怎么不满祝云台也只能憋着。
　　十月初八，太子夏阳陪同吏部侍郎来到长春街给祝云台授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疆祝云台才高行厚、大雅君子……今敕为太常寺少卿，准着巫服任事、上朝，赐龙尾剑，敬慎威仪，弥高懿范，钦哉！”
　　巫女祝云台作辑，接过圣旨、官身文书、印玺以及一柄剑。
　　龙剑是朝廷御制宝剑，共有龙鳞、龙爪、龙尾三等，向来只赐予大功大德者，此前朝中获赐龙尾剑的也不过七人，如今八人。
　　太常寺少卿已是正四品大员，又获赐龙尾剑，在祝云台这般年纪能有此殊荣者，纵观大夏王朝近三百年历史也不过三五人而已。
　　吏部侍郎嘱咐云台尽快去太常寺上任，不见这巫女有什么表示便离开了。
　　太子来说太皇太后的恢复情况良好，已不再腹痛，还“赏赐”了祝云台五十万金！
　　当然大家都知道这是诊金。
　　云台颇为惊讶，五十万金？
　　真不愧是皇家呢！
　　但太子留下两个大箱子后便满脸尴尬地走了，云台也不多想，对箱子里的黄金很感兴趣，打开一看，发现全是铜钱。
　　两大箱铜钱，两箱大铜钱。
　　云台有点生气，问小绿道：“这是五十万两黄金吗？”
　　小绿愣了愣，噗嗤一笑，答道：“祝少卿，宫中赏金指的都是铜钱，五十万金便是五十万枚铜钱，合五千贯。”
　　祝云台：“……”
　　原来是五千两银子，还不到四百两黄金。
　　这祝少卿望天嘲讽道：“某些人看似风光无限，其实连只熊猫都没有。”
　　小绿十分费解，“熊猫”是何物？
　　不过看祝少卿的神色，显然不满意这点诊金，回头得向郡主禀报。
　　疫小牛却拿了那龙尾剑劈石头去了，引得甘妞妞兄妹哇哇大叫，看得恭叔牙痒痒的。
　　那是龙尾剑啊！砍坏了便是大不敬之罪，说不定要砍头的啊！
　　但云台一点都不在意……
　　祝云台也不在意太常寺的职务，只是准备去做做样子，首要是将昨夜与燕华藏协议的折子写成正式奏章递交朝廷，然后监督朝廷将落实，估摸着也就一个月左右的功夫，那时他便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自知没有上辈子那些红旗下的伟人的才华，做不来伟人的事业，勉力为之最多只是给这片土地换一个朝廷而已，并没有什么意义。
　　但有些事情既然遇上了，见死不救也着实难以释怀。
　　婆婆说人和花草树木一样，总归也得有个来处扎根，但他的根在另一个世界，暂时回不去，唯一能做的便是使自己不要忘记。
　　十月初九，天气晴朗，微有凉意。
　　云台坐轿去太常寺上任。
　　不是他要摆架子，而是打算穿三年巫女服给婆婆“守孝”，不想在街上引人注目。
　　太常寺衙门在皇宫西边景风门外的永兴里，占地宽广，门前十分繁华，大量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长年汇聚于此，客栈特别多，毕竟太常寺便是管理这些家伙的最高国家机构，全国各地的江湖人士都免不了来这里办事的时候。
　　云台的轿子还没到衙门，他便听见街上有孩童在唱有关他的顺口溜。
　　“祝云台一回头，昆仑长河水倒流；祝云台二回头，吓懵一群老酸狗；祝云台三回头，朝廷还要什么大光头！哈哈哈……”
　　他掀起帘子，见一群孩童拉着手到处唱这顺口溜。
　　疫小牛跟着唱了两遍，笑嘻嘻道：“还挺有道理，你一回头是接了诏书，召来河神布雨，便是昆仑长河水倒流，二回头是被那些老家伙用计留了下来，你却吓得他们屁滚尿流，现在你三回头，朝廷便不要那些和尚了，哈哈！”
　　八爷在地狱塔里嘿笑道：“这是在挑拨仇恨呢，有儒生、和尚，没提道士，显然便是道士编出来的。”
　　云台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到了衙门前，祝云台刚下下轿子便见五十余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女排列在大门前，齐齐躬身喝道：“少卿班房全体成员恭迎长官！”
　　其中还有陶火龙……
　　祝云台挥挥手，“做事去吧。”指着陶火龙说道：“你，带我熟悉一下衙门。”
　　陶火龙立正道：“大人，我也是新来的！”
　　“……那便随意走走吧。”
　　“大人，我帮你背箱子！”陶火龙终究憋不住，笑嘻嘻地凑上前接过云台的背箱，小声道：“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云台：“一般。”说完便大步走进衙门，很快又看见了另一个熟人——史玉珠。
　　原来她来太常寺出任太祝令了。
　　云台点头致意便走了过去，发现自己走到哪都是焦点，颇为无奈。
　　陶火龙忽然揶揄道：“我们国师掌门很欢迎你哦，考虑周到，我先带你去看好东西。”
　　祝云台目露怀疑，但片刻后便有些凌乱。
　　衙门里也有些女性，所以公用茅房和澡堂都是分开男用女用的，然而，在男厕和女厕的中间，道路的尽头处，盖了一个“祝少卿专用茅房：仅限祝少卿使用。”。
　　挡门上还挂着两条彩带，飘呀飘。
　　男澡堂和女澡堂中间的道路上，尽头处有个“祝少卿专用澡堂：仅限祝少卿使用。”。
　　男在左，女在右，祝少卿在中间。
　　祝云台：“……”
　　“啊哈哈哈……”疫小牛、八爷、陶火龙全都笑得倒在地上打滚，“啊哈哈哈哈……”
　　八爷：“妙啊妙啊，这国师真是个秒人！”
　　云台抬手一道霹雳将他雷焦，但也不禁有些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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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第82章 奇葩衙门

　　其实祝云台已经达到了“美少女就是不用拉屎”的武道境界，便是将身体里的杂物炼化成杂气经由毛孔缓缓散出，因为长期吃素的缘故，杂气也非常少。
　　他很少上茅房，也不习惯在公共地段洗澡。
　　于是一掌一个将那茅房和澡堂都拍掉，拍起两股烟尘，衙门里众人看罢无不憋笑。
　　祝少卿果然雷厉风行呢，听说得罪“她”的刑部郎中都给一拳打爆了，咱还是小心点好，不能笑出来，千万不能笑出来。
　　此时坊间已经有些质疑祝云台性别的“流言”，毕竟知道真相的人越来越多，慢慢的便流传起来了。
　　有些赌坊还开了盘口赌祝云台的性别。
　　太常寺处于这三教九流的中心位置，自然也得知了不少消息，加上国师的布置，这里的人也对祝少卿的性别产生了巨大的疑问。
　　一时间不知道相信谁才好。
　　看过“好东西”之后，陶火龙带云台去见张国师——循例都要先见一见上官的。
　　但路上说起昨日的趣事，逗得疫小牛大笑不止。
　　昨日祝云台早上接了圣旨，不到半个时辰，消息便传遍太常寺衙门，属吏们争先恐后地要加入少卿班房，很快就被人说成了加入少卿房中，一群畜生亢奋不已，好几十人为此展开决斗。
　　然后都被张国师辞退了。
　　陶火龙小声笑道：“现在你班房里的那些全都是天师道最忠诚踏实的弟子，掌门国师要我们帮你处理工作，最苦最累最难又没有好处的，我们肯定不管，但是呢，容易的有好处的，一件也不让你管。”
　　云台：“你这么快就出卖师门啦？”
　　陶火龙嘿嘿一声，“说起来你和婆婆才是我的师门，前日，我见着半峰雪上人，总算对《无用功》有点了解了，那不就是你以前说的那个什么化功大法吗？啧啧，我竟然练成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你便练不成了。”
　　“对对对，上人也是这么说的，天地无用不能强求，我这神功居然不是先修炼气海丹田的，而是要先搭天地桥，将将全身的气脉都锻炼成天地桥，别人的真气打在我身上，便像是打在一张渔网上，是不是？”
　　“是。”
　　“等我能收发自如时，同样也能修炼丹田真气，而且修炼速度会是别人的好几倍，还能对付鬼怪，是不是？”
　　“是。”
　　“我干！”陶火龙兴奋道：“这么厉害的神功你自己怎么不练？”
　　云台：“我有更厉害的。”
　　“……”
　　陶火龙瞬间便扫兴了。
　　此时来到国师的班房里，见张国师正在悠闲品茶。
　　祝云台行至案前，直接一拳击出，拳罡虎啸而去。
　　“哈！”国师挥袖击散拳罡，气浪肆虐，两人都衣发猎猎。
　　门外的陶火龙大汗——云台啊云台你咋那么冲捏？
　　国师放下茶杯哼道：“你真以为贫道是仲孙明那等货色了？”
　　云台：“你真以为战仲孙明时便是我的全力了？”
　　气氛霎时紧肃，疫小牛挺叉备战。
　　“嗬，年轻人火气大，就为了一个茅房的事情便要与贫道死战吗？”
　　祝云台：“你忘了寓鸟。”
　　桃山护法寓鸟曾企图吃了祝云台，他当然不会忘记，当时不确定那是天师道的妖怪，进入中原后可少听说它的威名。
　　张子陵脸色一沉，“你待如何？”
　　“便斩它一只翅膀吧。”巫女背负着双手，说得随意，整一副黑道大佬模样，张国师自诩见多识广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要是我不答应呢？”
　　“我自会去桃山收拾，便不会只要一只翅膀了。”
　　张国师哈哈大笑，“令狐灭天也说过这样的话，后来他便死了。”
　　令狐初八：“……”关我什么事？我说过吗？我的死跟桃山有关系吗？
　　“那一天不会很久。”云台说完便转身出门。
　　张国师冷哼连连。
　　等走得远了，陶火龙一边抹汗一边劝道：“云台，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强硬？”
　　云台：“说我心软的人也不少。”
　　陶火龙顿时无语，也知道嘴炮是动摇不了祝云台这臭脾气的，只能盼着神功大成后将他按在地板上再教他做人了。
　　片刻后来到少卿班房，两人立即疏远起来，祝云台走到上首的案桌后坐下，立即有属吏抱来一大堆卷轴，说道：“大人，这是急需处理的江湖事务。”
　　云台有点好奇，随手拿起一个卷轴浏览，见是苍穹门、铁剑山等十几个江湖门派联名控告红花亭，因为红花亭是个女子门派，她们不信道不信佛也不修巫，但就是不嫁人，是一个到处宣扬“爱情荒谬、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思想的女尊门派，近年来招生艰难，似乎暗搓搓地干起了拆散情侣的勾当，声称揭露男人的丑陋面目，然后趁机吸纳女弟子，如此便犯了众怒，惹得十几个大小门派上书，要求太常寺取消红花亭的门派资格证。
　　祝云台无语至极，“这……果然是最苦最累最难又没有好处的工作，这世界怎么这么奇葩？”
　　再看第二个卷轴，是龙门郡镖局协会请求太常寺派道士去清凉山除妖的，落款时间是两个月前。
　　第三个卷轴，巨鲸帮帮主指责双龙会在江州一年一度的出海节上玩儿暗箱操作，请太常寺派人去调查。
　　第四个卷轴，青云门和天音阁又抢水了，地方衙门请太常寺派人去调停。
　　……
　　万幸祝云台也不打算理事，将卷轴都放到一边，放了令狐初八出来，给他一半案桌和笔墨纸砚，然后用白符在他脚下围了个圈圈，说道：“你写话本吧。”
　　八爷：“这……这是什么意思？”
　　云台：“这叫把你关在小黑屋里变成码字机。”
　　“何为码字机？”
　　云台不再理会他，自己取了奏本，将早已准备好的“奏章”誊抄至奏本上，盖上官印，然后抬头问道：“谁帮我去递奏章啊？”
　　下面的陶火龙有心避嫌，故意当没听到，却见七八个同僚刷刷刷站起来说道：“属下愿往！”一个个都满脸谄媚的样子。
　　陶火龙：“……”
　　咦？这不对啊！师兄弟们，咱不是要孤立长官的吗？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啊？？
　　喂喂喂，那个……卢成德，师兄你看着云台咽口水是几个意思啊？
　　你们的忠诚和踏实捏？
　　云台随手指了一个还算端正的青年，“你去吧，有劳。”
　　青年霎时满脸涨红，上前“噗通”一声跪地，双手颤抖着接过奏本，激动喝道：“誓死效忠大人！”
　　陶火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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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第83章 令狐家的现状

　　还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陶火龙便发现少卿班房的天师道弟子开始了分裂，似乎是分成了三派。
　　热情洋溢派，抢着给祝云台服务，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几乎无微不至，得到云台的礼貌性的感谢便亢奋不已。
　　傲娇高冷派，对祝云台不理不睬，对热情派鄙夷之极，但时不时偷瞄云台，发现云台没有关注他们便会露出失落的表情。
　　激烈对抗派，对云台的一言一行都表现出强烈的反对，还当面阻挠热情派为云台服务，但见云台完全没有生气，他们也会露出失落的表情。
　　总而言之，都是为了吸引长官的注意，这在公房里似乎是常态，都是为了吸引长官的注意嘛，陶火龙如此安慰自己。
　　然后默默加入了傲娇高冷派。
　　祝云台送出奏章后便叫人去拿了一些江湖门派的卷宗资料、籍册等东西随意翻阅，他以前练功的时间不多，但婆婆的离开对他而言着实是个不小的刺激，他决定先暂停部分实验计划，以换取时间提升武力。
　　但武道也不能一味苦练，劳逸结合、动静相生才能事半功倍，而太常寺记录着天下间大部分门派武学的特性，有些还附上了简单的说明和推敲，比如那红花亭的武学，以剑、鞭两类兵器为主，其剑法绝学《伤心十九剑》连剑招名字都被收录了，乃黯然神伤、呼天抢地、欲哭无泪……怨恨冲霄、万劫不复、天地不仁。
　　单看这剑招名字便知道那群女子的心态了。
　　还有些江湖轶事，比如红花亭的创派祖师曾被令狐灭天欺骗感情，从而立下“断绝爱情”的门派核心思想。
　　云台看了看身边咬着笔头思考的八爷，心里鄙视他。
　　八爷的《祝云台的一百万种死法》已经写了两回，都在云台的背箱里，他自然已经看过，颇有点《老残游记》的味道，写的是一个个祝云台的“作死”故事，大概每一回便是一个故事，都会死掉一个祝云台。
　　第一回名叫“娓娓青灯女儿酸语，滔滔黄水观察嘉谟”写的是放牛娃祝云台与富家女乌琪琪相爱后却发现彼此是亲兄妹、然后祝云台投河自尽而乌琪琪削发为尼的凄美（可恶）故事，而造成这悲剧的是男女主角的那位名满天下的父亲家中无比阴暗丑陋的一幕幕。
　　第二回名叫“烈妇有心殉节，乡人无意逢殃”，这一回的祝云台是个烈妇……她死去的丈夫名叫疫大牛……
　　这些以“祝云台”为主角的故事看得疫小牛都颇为雀跃，也口述编了一个“成亲当晚，主婚人与我妻子同床”的狗血故事，被云台罚抄十遍《清净经》。
　　午时，公房里众人都去食堂吃饭，却早早便有十数人拿着食盒来“孝敬”祝少卿，其中两个还是少卿班房里的，偷偷溜出衙门去珍馐楼买了最顶级的斋菜。
　　云台也颇觉烦恼，忽见八爷顿笔怔怔看着一个粗布麻衣的少女，下意识便要给他一雷，却意外发觉他的神色颇为痛苦，似乎流露着一丝悲仓，目中有泪光。
　　那少女十六七岁大，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身形瘦削显得发育不良，皮肤微黑，但笑容灿烂，嘴角有梨涡。
　　祝云台留下这少女便挥退其他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给我送饭？”
　　少女的脸蛋因激动而泛红，放下饭盒，拘紧地搓着衣角说道：“我名令狐燕，河内恩乐庄人，感谢少卿大人为河内祁雨，解救我的家乡。”
　　八爷手上的毛笔“啪嗒”落在案桌上，吓得令狐燕微微一惊。
　　祝云台：“你与令狐青是何关系？”
　　令狐燕意外道：“少卿大人还记得我兄长啊，他也对我提起过你，只是一面之缘，想不到大人还记得他。”
　　云台了然点头，“多谢你的午饭，以后不用如此费心了，去忙吧。”
　　令狐燕应声离开，云台才向下首的马实问道：“令狐燕在署里担任什么职务？”
　　马实正伤心呢，因为祝云台拒绝了他的顶级斋菜，此时听云台问话，立即精神一振，答道：“她是厨房的杂役，托了她兄长令狐青的面子才进来的。”
　　云台：“令狐家沦落至此了么？”
　　另一边的赵英卫笑道：“可不是？令狐文公时期的令狐家何等盛况？文坛领袖，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堪称空前绝后，但谁叫他们家出了个令狐灭天呢？诛天教迫杀理学门徒三十年，令狐家树倒猢狲散，令狐灭天死后他们才踹过一口气来，但似乎气数已尽，每况愈下，如今文公一系只剩十数人，十年前还被颍川郡的令狐本宗赶了出来，也就令狐青那小子有骨气，得到金吾卫统领施胜的赏识，做了个五品的校尉，才慢慢在河内郡置了点田地立足。”
　　“原来令狐家还有宗庙在世呢。”八爷的声音很平静，但眼里的杀气仿佛两柄利剑透射而出，云台也不禁心惊。
　　马实又道：“令狐青也着实不易，他老父还在学文，不事生产经营却喜好结交一些狗屁名士，花销很大，他家中更有八个妹妹，最小的才三岁，一家妇孺都指望着令狐青呢。”
　　祝云台忽然觉得这些同事还是挺好相处的嘛。
　　却不知卢成德和陶火龙已经到了国师的房里，国师笑眯眯问道：“那祝云台在班房里表现如何？”
　　卢成德沉声道：“师弟们有勇有谋，已经分成三派迷惑那祝云台，定叫她不知我们孰忠孰奸……啊不，我们没有奸的，奸的是她。”说着双眼一亮，咽了一下口水。
　　陶火龙：“……”
　　国师好奇问道：“如何分成三派？”
　　卢成德：“一派卧底，一派中立，一派敌对，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陶火龙心道：“真是爱护师弟的好师兄啊！”见国师目光看来，忙道：“师兄说得对！”
　　此时门外有弟子飞奔来报，道：“掌门国师，皇上微服来了。”
　　国师微微一愣，冷哼道：“这祝少卿面子真大。”说完便出门去迎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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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第84章 祝少卿吃饭断案

　　夏同很少来太常寺，因为永兴里这一带确实太过杂乱，肯定藏有些穷凶极恶、图谋不轨的人。
　　所以国师说祝少卿面子大，这皇帝显然是来给祝少卿撑场子的。
　　机缘巧合，陶火龙也跟在国师身后，看见了当今的大夏天子，但很快便惊恐地发现，这个留着短胡须的中年皇帝跟少卿班房里的傲娇高冷派有点相似。
　　国师作陪领着皇帝左看看右看看，但皇帝显然心不在焉，时不时便说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要不要调些女官过来？女官处理文牍工作是很细腻的啊”、“这里的住舍方不方便？要不要安排几个婢女服侍史玉珠先生？”、“冬天了，各班房开始备炭了么？”……
　　陶火龙一开始没觉得哪里不妥，但国师的面色非常古怪，给出的答案也很古怪，“调几个女官去少卿班房也好。”、“史先生有弟子服侍，倒是祝少卿的住舍，可以安排几个婢女打扫服侍。”、“皇上放心，少卿班房里的炭一定是最多的，而且都是上好的竹炭。”……
　　陶火龙好歹也是混了十年江湖的人，渐渐便听出些意思来，这皇帝一直在拐着玩儿打听云台的事情呢！
　　“噢！我的天呐！”陶火龙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不轻，“这皇帝该不会……噢！干！”
　　皇帝这么绕了一会儿，国师似乎也觉得受不了了，提议道：“皇上，祝少卿今天刚来上任，可署中事务繁杂艰难，不如皇上去祝少卿那里看看以示鼓励？”
　　夏同明显有些意动，却故作沉吟了一番才不情不愿道：“那就……看看。”
　　于是一行人来到少卿班房，祝云台正用饭呢，也不得不起来朝皇帝作辑道：“见过皇上。”
　　夏同微微抬手，“爱卿无需多礼。”说着左右看了看，瞄了瞄案桌上的饭菜，扭头对小雨公公道：“明日调个御厨过来。”
　　小雨公公：“是，皇上。”
　　众人：“……”
　　皇帝去到哪都是坐上首的主位的，便理所当然地去坐了祝云台的位置，笑呵呵道：“爱卿这里可有什么困难？朕和国师都在这里，你但说无妨。”
　　云台：“我缺钱。”
　　谈钱伤感情，皇帝和国师都齐齐变色——谁不缺钱啊！
　　你缺钱还把四十万两黄金捐出去？
　　这天就没法聊了，皇帝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此时忽闻房外吵闹，便见赵英卫匆匆进来禀告道：“皇上，前面有江湖人士闯进来了，要寻祝大人……主持公道。”
　　国师目露欣慰，心道：“来得好啊！”他早已吩咐前面的班房，要是有棘手的事情便都推给祝云台，不但不能阻拦，必要时还得亲自领人进来。
　　夏同颇有兴致，“那便请爱卿主持事务，朕自不干预。”说完起身让出了座位。
　　祝云台无语，他那奏折还没批下来，也不好此时当众拂了皇帝的面子，于是走到案后，但换了一张垫子才落座，众人无不神色古怪地看向皇帝，后者颇为恼羞，面色涨红。
　　数息后，十几个江湖人士吵吵嚷嚷着进来，原来又是苍穹门、铁剑山和红花亭的恩怨，还抬着一条尸体。
　　夏同一看这架势便沉下面色来，这升堂审案理应是太常寺丞的职责，却闹到少卿这里来了，明显有猫腻。
　　但国师也不在乎皇帝的这点脸色，老神在在。
　　祝云台将案桌上的饭菜端到身后，无所谓地正了正裙衫，问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从右边说起。”说着指了指苍穹门的人，心道如果太麻烦的话便推给国师。
　　堂下的苍穹门、铁剑山顿时义愤填膺地控告起红花亭来。
　　原来堂下的死者乃是苍穹门精英弟子吴天，昨日与他师兄萧光辉来永兴里办事，却在街上巧遇前女友谢妍，吴天对谢妍尚未死心，当街纠缠，但谢妍已经加入了红花亭，两人便在街上争吵起来，还拔剑相向。
　　今日早上，苍穹门分坛的弟子便发现吴天死在房中，其颈脖正中有一个花瓣形伤口，正是红花亭《伤心十九剑》之“杜鹃啼血”的杀人特征。
　　苍穹门长老宋太平率领人马去红花亭分坛报仇，但是打不过，还伤了两名弟子，此时铁剑山的人经过，其中的骆星宇还声称昨夜无意中碰见吴天和谢妍在快捷客栈的辛字号房争吵，由此更加坐实了谢妍的杀人行为，两派联手攻打红花亭分坛，红花亭不敌，长老薛曼玉便率领众弟子退向太常寺，那两派便一路追杀而来。
　　等他们嚷嚷完，祝云台起身下堂，走到吴天的尸体前，掀开白布看了看，目光扫过三大派的众人，说道：“我这有个测谎鬼，实话谎话一测便知。”
　　众人闻言无不惊奇，苍穹门宋太平看向国师问道：“天师，世上真有测谎鬼？”
　　国师是不信的，但也不知道祝云台弄什么玄虚，不敢将话说满，便道：“贫道不曾听闻，但道门更擅长妖事，而巫门更擅长鬼事，祝少卿面前，贫道也不敢妄言鬼事。”
　　祝云台等了数息才问铁剑山的骆星宇道：“你昨夜子时看见吴天与谢妍在快捷客栈辛字号房争执？”
　　骆星宇：“是！”
　　“他们争了什么？”
　　“我当时喝了酒，上茅房时从辛字号房外经过，听不太清楚，但看见吴天师弟摔杯子怒喝着什么，谢妍则抱剑冷笑。”
　　对面的谢妍立即历喝道：“胡说，我昨晚根本没见过吴天！”
　　祝云台对骆星宇道：“你从茅房回大堂时看见吴天摔杯子，那你去茅房时看见什么了？”
　　“去茅房时看见……看见吴天摔杯子了啊。”
　　“那你回大堂时看见了什么？”
　　“回大堂时……看见……没，没留意。”
　　众人不禁皱眉，看向骆星宇的目光都露出怀疑。
　　此时苍穹门的萧光辉哈哈大笑道：“若有测谎鬼，直接问人是不是凶手即可，何须这么多废话？”
　　云台看向他，微笑道：“那你是杀害吴天的凶手吗？”
　　萧光辉气息一窒，怒道：“我当然不是，我为何要杀自己的师弟？”
　　云台：“你说谎！”
　　众人无不惊疑，宋太平冷笑道：“祝少卿，你说的测谎鬼也得先让我们见证一番才行，不然叫我们如何信服？”
　　云台回到席位坐下，淡然道：“测谎鬼是骗你们的，不过萧光辉确实说谎。”
　　众人错愕，萧光辉立即喝道：“你凭什么说我说谎？”
　　祝云台：“宋长老，你不妨摸一摸萧光辉的的手背，是不是特别冷？”
　　宋太平半信半疑地将手搭在萧光辉的手背上，果然觉得冰冷，萧光辉更是脸色剧变，又向祝云台怒喝道：“祝云台，你使了什么邪术？”
　　祝云台：“国师面前，我又能使得了什么邪术？只是人在害怕时会出现生理逃跑反应，即血液从四肢回流到腿部，下意识做好逃生准备，因此手的体表温度会下降，诸位都是高手，短暂操纵气血不难，一试便知。”
　　众人试了试，果然如此。
　　萧光辉为何会有逃生反应？
　　祝云台：“萧光辉从禀报案情开始便一直在摩挲自己左手，这是一种自我安慰的表现，我下去看吴天尸体时，只有他目光回避，手指放在眉骨下方，那是羞愧的表现，当然，你们不用相信我的判断，但我怀疑上萧光辉了，于是说有测谎鬼，只是在吓唬凶手，质问骆星宇的道理也很简单，人在编织谎言时是按既定顺序进行的，会反复确认，但一旦顺序被打乱，他便会措手不及，很明显骆星宇在说谎。而萧光辉意识到骆星宇谎言败露，便急于转移焦点，可惜他在问话时又犯了一个致命错误，若他心里认定谢妍是凶手，该要求我‘直接问谢妍是不是凶手’，而不是‘直接问人是不是凶手’，会这么问，是因为他心里根本从未认为谢妍是凶手。”
　　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凶手是萧光辉和骆星宇！”
　　骆星宇骇然失色，扑通一声跪地说道：“不是我！我……我昨晚没见过吴天和谢妍，是萧光辉给了我三百两银子，要我煽动门派诸人帮苍穹门攻打红花亭！”
　　顿时满堂哗然。
　　萧光辉面色发青，转身便逃。
　　苍穹门宋太平怒喝道：“畜生！”便率人追了出去。
　　红花亭众女子自然大喜，薛曼玉抱拳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今日一见祝少卿，足慰平生！”
　　祝少卿挥手道：“请回吧。”
　　薛曼玉：“还要劳烦祝少卿处罚苍穹门和铁剑山。”
　　祝少卿：“去找寺丞。”
　　薛曼玉迟疑数息，率众弟子拜谢祝云台，便领着一群女子押着骆星宇气势汹汹地往寺丞班房而去。
　　铁剑山众人无不羞愧，只能远远跟着。
　　除了国师，房中众人看向祝少卿的目光皆惊为天人，便见“她”又将身后的饭菜端上桌，吃了一口豆腐，欣喜自语道：“还热。”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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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第85章 人间烟火

　　祝云台的“行为心理学辩案法”如果是他上辈子的世界，估计诈不到犯人，因为犯人至少也都是见过几十部警匪片的人，只要死口不认即可。
　　但在这世界很好用，加上他祝云台如今声名在外，一次召唤三神鬼、武败澹台明轩，寻常江湖人士面对他的指责立即便会压力山大，其强大、聪颖、神秘莫测的巫女形象油然而生，嫌疑犯面对他便难免心虚。
　　当然，云台自问有的是办法凭证据来找出真凶，只是嫌麻烦。
　　他着表现落在夏同、张子陵、顾飞白等人眼里，其实与随身带着一个测谎鬼毫无区别，在这个巫女面前说谎根本是自取其辱。
　　逃生反应、将谎话的顺序打乱便能令说谎者措手不及，这些学问一经提醒，众人也都觉得有理，大开眼界。
　　审案竟然还能这样审！
　　“精彩！精彩！爱卿的学识真如浩瀚星空，使人惊叹，依朕看，即便爱卿不主持巫鬼事，也是经天纬地之才！”夏同击掌赞叹。
　　国师和陶火龙都不禁心里咯噔一下——不主持巫鬼事？你想得美！
　　祝云台随意道：“取巧罢了，侥幸。”
　　众人纷纷目露敬佩——祝少卿真谦虚啊！
　　连国师都不得不重新考虑针对祝云台的方针了，心道：“把难事都推给他，他要办不好自然坏他名望，但要是他都给办好了，恐怕贫道这一部正印的地位也岌岌可危了。”
　　皇帝见云台不太搭理自己，嘱咐班房里的属员几句便离开了。
　　很快，祝少卿热饭断案之事便传遍了整个太常寺，迅速向寺外辐射而去，国师更是惆怅不已——这巫男简直比刺猬更令人难以下手。
　　而少卿班房里，热情派声势大涨，都为自己跟对了人而自豪，对那高冷派和对抗派冷嘲热讽，好不得意。
　　陶火龙都后悔自己选错了阵营，明明是和云台最亲近的人，却要被人嘲讽。
　　云台在饭后也去自己的住舍闭目养神了片刻，他不断住在太常寺，但这豪华大单间的宿舍还是挺方便的，可以时常“偷懒”。
　　下午去班房时，见慧空和尚坐在屋里饮茶，有点意外，但立即便释然了。
　　云台在上首落座才说道：“大师是来问罪的吗？”
　　慧空面露一丝无奈，“祝少卿此言，是不是承认了慧智方丈是你所杀？”
　　云台点头，“确实是我所杀。”
　　“为何而杀？”
　　“当时我想杀仲孙明，他故意挡我的路。”
　　慧空叹息，“贫僧也是如此猜测的，如此已无关是非，只有恩怨了。”
　　“大师看得透彻，但我更喜欢直白的表述，屁股决定脑袋。”
　　慧空微愕道：“还请祝主持指教。”双方一坦白，这称呼也由“祝少卿”变回“祝主持”了。
　　云台：“屁股坐在哪边，脑袋便替哪边考虑，譬如国师，他坐在天师道一边，无论挟灾自重还是救民于水火，皆是为了天师道。”
　　慧空微笑，“确实是屁股决定脑袋，贫僧受教了。”
　　祝云台：“佛门准备如何处置我？”
　　慧空：“祝主持言重了，佛门不行冤冤相报之事，贫僧此来也并非问罪，而是来告辞的。”
　　祝云台只信了这话的后半句，忽然想起庚夜云，问道：“大师要去鬼岛？”
　　慧空：“正是。”
　　“大师若在鬼岛遇见一个名唤庚夜云的女子，不妨与之照应，她与我差不多年纪，皮肤稍显红黑，也是巫女，很容易辨认，你们若能联手，在鬼岛行事应能事半功倍。”
　　虽然佛、巫之间常有摩擦，但祝云台对慧空的人品还是放心的，也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慧空意外道：“可是巫门圣女？”
　　“大师也知巫门圣女？”
　　慧空略带玩味道：“皮肤红黑，乃历代巫门圣女的最大特征。”
　　“……”云台为庚夜云默哀了三秒。
　　“佛门专于心魔，巫门专于鬼事，若能在鬼岛得巫门圣女援手，着实万分荣幸，贫僧先行谢过祝主持。”
　　云台随意道：“都是朋友。”
　　房中众人闻言，无不羡慕地看向那光头和尚。
　　“朋友”二字对有些人而言很随意，但对有些人而言，万金不换。
　　慧空起身朝祝云台合什致意，便转身而去。
　　门边的陶火龙对着和尚的背影哼哼一声，嘀咕道：“佛门慧空，儒门明轩，道门英奇，似乎都输给云台了啊，哼哼，下一个打败你们的人，将是我火龙大侠！”
　　忽听祝云台叫道：“陶火龙，去支些纸张回来。”
　　谨记自己是傲娇高冷派角色的陶火龙当即冷哼一声，抬头望着天花板冷笑道：“不去！”
　　云台：“……”
　　众同僚看向陶火龙的目光忽然也有些钦佩——大半天下来还能在咱们祝少卿面前这么高傲的，也就这个家伙了。
　　下午酉时二刻下班，祝少卿非常准时地离开了署衙，依旧坐轿子回长春街的小院，却发现汝阳郡主夏惜惜来了。
　　眼见夜幕降临，夏惜惜便要离开，云台却叫住她，从背箱里拿出来一块手工香皂，掰了一半给她，说道：“这是我洗澡用的香皂，比你们现在用的胰子好很多，成本也低很多，这半块二两重，约莫能用一个月，成本不到十文钱，你不妨问问你的亲戚谁要做这个生意，我的要求是投资十万两黄金以上，在河内受灾地区开设二十个以上的百人工厂，我提供配方和工艺，不再出钱但要占两成分子。”
　　夏惜惜颇为吃惊——就凭这点东西你敢要求这么多？
　　闻了闻香皂，感觉清新怡人，但猛然想起祝云台说这是他在用的，顿时满面羞红，几乎便要将香皂扔掉。
　　祝云台却坦然道：“这半块给你们试一试效果。”
　　夏惜惜见他说得自信，便答应下来。
　　云台又将《祝云台的一百万种死法》的第一第二回都交给她，说道：“这是我家的鬼写的，我代为投稿。”
　　夏惜惜一看那书名便觉得头晕，为难道：“祝主持，你如今是天下有数的名士，这话本……恐怕……恐怕会把我的编辑部给毁了。”
　　“能引起关注最好，我明日写一则授权书给你即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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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第86章 小雨公公大作死

　　云台回屋吃过饭后，陪小牛和王妞妞兄妹玩了一会儿扑克牌，然后依旧在中庭晒月光，半躺在摇椅里闭目练功。
　　约莫半个时辰后，小绿却领着皇帝身边的小雨公公来了，公公赔笑道：“祝少卿，皇上召你去文华阁议事。”
　　云台：“何事？”
　　“这……”公公犹豫了数息才小声道：“皇上和诸位大人在商议女娲娘娘祭典之事，有意让你主持祭典，所以请你商议。”
　　云台恍然，“往年都是国师主持的吧？”
　　“是，女娲祭典一般三至五年举行一次不等，今年也可以办。”
　　“不去。”
　　“……”小雨公公错愕道：“你……你不去议事？”
　　“现在是下班时间，这种事上班再议吧。”
　　“下……下班时间？”小雨公公想哭，“皇上的话才是王朝最高准则，皇上召见，祝少卿怎么能拒绝呢？”
　　云台微微睁眼，“皇上经常被人拒绝啊，要我举例吗？”
　　小雨公公脸色微变，“不，不用。”
　　祝云台说的是实话，朝中甚至有一种“骂皇上为荣”的风气，没在大朝会上骂过皇上的都不算大佬，更别说拒绝皇上了。
　　祝云台复眯上眼睛，完全没有理会小雨公公的意思，后者也只能愁眉苦脸地走了。
　　公公回到宫里，见皇上和内阁诸位大人，还有礼部尚书都已经到齐了，顿感压力山大——总不能让皇上在诸位大人面前丢脸啊！
　　夏同疑惑道：“祝少卿呢？”
　　公公硬着头皮道：“祝少卿……那个，嗯……肚子不舒服。”
　　众人无不惊奇，要是史玉珠那种身体孱弱的巫女说肚子不舒服便罢了，但那是祝云台啊，仲孙明也被打得至今不能人事，如此武道高手，肚子不舒服？
　　大佬们齐齐看向小雨公公，后者“急中生智”，道：“以奴婢看，像是女儿家的毛病。”
　　多数人都立即露出了玩味的神色来，燕华藏和司马良吉却深深皱眉，司马良吉怒哼道：“祝少卿究竟男耶女耶？”
　　夏同神色不悦道：“司马卿家何出此言？”
　　司马良吉：“日前我收到河内郡侯知府的信，言称祝少卿当众自认是男儿身，他拒绝诏书时也说过同样的话，为何如今又有女儿家的毛病了？”
　　“哈？”小雨公公大惊——莫不是洒家编了个很离谱的谎话？
　　众人再次齐刷刷看向小雨公公，后者不敢抬头，迟疑道：“素闻侯知府颇为风流，祝少卿在他面前说自己的男儿身，也许……也是无奈之举？”
　　众人一窒，这话……好像说得通诶！
　　燕华藏却道：“云台练气有成，而且医术高明，无论男女都应该能绝了此类小疾，可是受伤了？”
　　小雨公公额上冷汗涔涔，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怎么就脑抽说出那种话来了呢，但此时只得硬着头皮往下编，于是道：“阁部说的对，奴婢的意思便是……受伤之后恰逢女儿家的毛病，所以肚子痛。”
　　众人半信半疑，此时皇帝烦躁道：“退下吧。”
　　公公如蒙大赦，小跑至台阶下侍立着，依然低着头。
　　于是开始议事，燕华藏先提了祝云台的奏折，态度一改多年来的敷衍，语气颇为强硬，神色肃穆，皇帝也表示了同意，内阁其余诸人本在模棱两可之间，见状也只好同意了。
　　夏同对祝云台这奏折是很欢迎的，以往遇着天灾或者动乱，基本都是皇帝一个人下罪己诏背黑锅，夏同想想那情景都觉得愤怒，还是大家一起背锅比较公平。
　　其后再议女娲娘娘祭典之事，当然又是针对天师道的一次行动，似乎所有人都认同“祝云台这个官不会做很久”这种判断，便要让“她”在任时完成削弱天师道的任务。
　　女娲娘娘祭典是夏王朝数年一次的盛大祭祀活动，不但在民间影响巨大，权贵、世家也都对此非常重视，自然也是笼络人心的大好机会，皇帝和内阁的意思便是让祝云台去吸引那些世家大族的注意，借此削弱天师道的影响力。
　　可惜这祝少卿连开会都没来，也不知道“她”究竟愿不愿意配合。
　　议了片刻，皇帝有点心不在焉，便散布散会了，他回到后宫，忽然问小雨公公道：“祝少卿究竟为何不来开会？”
　　此时没有外朝的大佬在场，小雨公公只得坦白道：“祝少卿说现在是下班时间，公事上班再议。”
　　皇帝嘿然道：“这倒是她的风格。”走了几步又顿足道：“那你说……她究竟男耶女耶？”
　　小雨公公觉得头疼，对皇帝的龌蹉心思相当无语，女子究竟哪里好了？
　　只好答道：“奴婢相信祝少卿。”
　　夏同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禹京中关于祝少卿性别的猜疑愈演愈烈。
　　十月十一日，祝云台呈上的奏章得到了批复，内阁已经下旨给侯元伟先行厘清此次河内旱灾的死者名单，对于抚恤之事则暂时秘而不宣，朝廷这边也要派人前往协助和督查，内阁还派人问了祝云台的意见，他想了想便指了令狐青，并声称会派鬼怪暗中监视，若有人贪小便宜或者从中作梗，定叫他死得不知不觉云云。
　　这可不是开玩笑，当天他便翘班去了一趟河内，让小牛联系了一群小鬼怪为他蹲点打听消息。
　　他让小牛带了一瓶驱蚊花露水去，承诺事后每只小鬼都能获得一瓶花露水，有功的再酌情加赏，轻轻松松便几乎将方圆百里的小鬼“一网打尽”。
　　那花露水的成本也很低，十几文钱一瓶而已，他自己一个人也能两三天制作一大缸出来。
　　既然又到了河内，云台便问了路往恩乐庄去，快天黑时才到了令狐家的门前。
　　令狐家住的是农家院子，自然不如禹京的阁楼好看，但地方颇大，祝云台骑在马上，刚好能看见围墙内的事物，见几个小丫头捧着饭碗在地堂上扒粥吃，两个稍大点的则撵着一群小鸡回鸡舍。
　　正屋的屋檐下坐着一个面貌慈祥的中年妇人，身穿粗布麻衣，正微低着头纳鞋。
　　祝云台看向妇人时，妇人也骤然抬头看来，两者目光接触，妇人立即拿着工具和鞋子回屋里去了。
　　云台不禁皱眉。
　　此时，马蹄声传来，是令狐青领着几个同僚骑马而来。
　　“祝少卿，你怎么在此？”令狐青跳下马，颇为意外地问道。
　　此时院里的丫头们一窝蜂似的跑出来，个个欢呼着“哥哥”，便扑到令狐青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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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 第87章 隐忧

　　令狐青自是带着几名同僚回家了住宿的，连忙招呼祝云台进门，几个稍大点的丫头见了白衫红裙的美丽巫女，纷纷下拜，口呼“恩公祝少卿大人”。
　　令狐家确实不到二十口人，但令狐青的老爹令狐明杰竟还有两房侍妾，一房是在颍川郡本宗时娶的，已五个丫头的生母，另一房是去年在本地娶的，尚未生育。
　　令狐明杰不在家，据丫头们语焉不详的描述，多半是和一些猪朋狗友去郡城里耍了。
　　面对着堪称是乌泱泱一群的小丫头，云台有点羡慕令狐青，也有些纳闷，令狐明杰怎么那么能生丫头？
　　但他最在意的还是这家里的主妇钟氏，她自进屋后便没有出来见过祝云台，令狐青一脸尴尬地进入母亲卧房，片刻后出来苦笑道：“家母心情不佳，不愿见客，她平时不会如此的，还请祝少卿见谅。”
　　云台心有猜测，微笑道：“是我唐突了。”
　　此时夜幕降临，令狐青招呼祝云台吃了晚饭，云台便独自回客房里去，免得碍着令狐青等军汉喝酒。
　　三丫头令狐贞来祝云台房里添灯油，云台趁机问道：“三小姐，你家最近……或者说旱灾前是否常有怪事？比如不见鸡鸭之类。”
　　令狐贞羞赫道：“恩公见笑，乡下地方，莫说我们家里，其实到处都常有丢失鸡鸭的事情，很多都是那些过路的江湖人士偷的。”
　　云台：“可有人离奇失踪或者死亡？”
　　“不如何觉得。”
　　此时家主母出现在对面屋檐下，颇为严厉喝道：“三丫，回来！”
　　令狐贞向云台告罪一声便去了。
　　云台微微掩上房门，有点可惜疫小牛还未回来，不然可以叫她去近处看看看钟氏的状况。
　　疫小牛是做惯了孩子王的，以前在南塔村每晚都要去巡逻，野得很，在禹京城里着实憋得郁闷，如今来到乡下，立即便是脱缰的野马。
　　祝云台洗了一把脸，盘坐在炕上，弹了一下腰间的地狱塔说道：“二百年了呢，令狐家已沦落至此，你感觉到大仇得报的畅快了吗？”
　　好一会儿才停八爷冷哼道：“这并不是令狐家本宗。”
　　“现在的令狐家本宗也只是个小地主而已。”
　　八爷冷哼，云台又问道：“令狐青和令狐燕你都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是不是他们长得和谁想似？”
　　“令狐青与我大哥有些相似。”
　　“看来你大哥没少欺负你。”云台想起八爷初见令狐青时的眼神，杀机森森，但他见到令狐燕时却柔情似水，隐约还有一丝害怕、一丝眷恋。
　　这两次相遇都十分意外，他的情感不似作假。
　　云台：“令狐燕呢？”
　　八爷不再说话。
　　初冬的夜已带着丝丝寒意，月光透过窗户洒落房内，似乎带着一丝苍凉。
　　俗话说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这世上的大家族传承了千年以上的并不罕见，二百年前的令狐家隐约也具备了问鼎千年世家的基础，谁又能想到它会忽然自内部分崩离析呢？
　　世事无常。
　　祝云台坐在床上练功，夜渐浓，忽觉窗外射来一缕气劲，他偏头避过，见一枚长针扎在身后的墙壁上。
　　云台认得这长针——钟氏纳鞋时所用的针。
　　窗外，月光照落人影，传来钟氏低沉的声音道：“令狐家不欢迎巫女。”
　　云台：“令狐家应该也不欢迎僵尸。”
　　窗外的身影微颤，冷笑道：“不愧是祝云台。”
　　祝云台不容置疑道：“进来说话吧。”
　　他很少以这种口吻说话，但钟氏的态度令他有一丝不详预感——是作为僵尸的钟氏不欢迎巫女还是令狐家不欢迎巫女？
　　钟氏冷哼一声，片刻后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掩上房门才冷笑道：“狂妄！巫女养鬼尚可，却敢在僵尸面前托大？念你祈雨有功，只要你以巫文发誓不泄露我的事情，我可以饶你一命。”
　　僵尸不是鬼，而且防高攻高，几乎可以说是巫女的克星。
　　但祝云台盘坐不动，抬掌请招。
　　钟氏也没有动。
　　便在祝云台放下手掌的瞬间，钟氏动了，鬼魅般扑向祝云台，指甲青芒闪烁。
　　云台反手一掌便将她拍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
　　似缓实快的一掌，不但荡开钟氏的利爪，还拍中她的右肩，力大无匹。
　　钟氏就地一滚退开一丈，骇然道：“这是苍穹门的‘大回环手’！”
　　祝云台微笑，“挺有趣的。”
　　钟氏冷哼道：“你竟然偷学苍穹门的散手绝学！”
　　祝云台不与她纠缠此事，问道：“是谁将你变成僵尸？”
　　钟氏气息浮烈，浑身煞气涌动，半响才逐渐稍微平静，压抑着情绪道：“十年前，我们被逐出令狐家的那天晚上，有个蒙面怪人给了我一滴僵尸血，三天后我便成了僵尸。”
　　她不得不说，因为恐惧祝云台会将她的秘密公之于众。
　　“蒙面人为何要给你僵尸血？”
　　“他要我守护令狐家的血脉。”
　　云台心中微震，连忙一手按住腰间的地狱塔，便觉其微微震动起来，一缕缕鬼气如刀剑般穿透而出。
　　云台定定看着钟氏，问道：“给你僵尸血的人呢？”
　　“不知，自那之后不曾见过。”
　　“可曾害人？”
　　“杀过三个人，为我儿扫除障碍。”
　　“可想过了断？”
　　钟氏不语，身上的煞气又强烈了些，良久才冷笑道：“巫门向与鬼怪为伍，如今竟做起卫道士来了么？”
　　祝云台：“也许你死了，那个给你僵尸血的人才会出现。”
　　钟氏历喝道：“我们守护令狐家与你何关？”
　　云台颇为无奈，挥挥手示意钟氏离开。
　　钟氏离开许久之后，云台才松开地狱塔，慨然道：“可能你有些仇人比你还堕落。”
　　令狐初八“桀桀”怪笑道：“好！好！我还有机会再杀他们一次，好得很！”
　　云台捏印劈了他几下，他便变回了老中二，嚷嚷道：“我哪里惹你了？劈我做什么？”
　　云台：“笑得太难听。”
　　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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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 第88章 云台上大朝

　　疫小牛鸡啼时才寻回到祝云台处，神秘兮兮道：“猪猪，我听一些小鬼说，附近有个十分厉害的僵尸，夜里常去山里或者河里觅食，很可怕捏！”
　　云台微愣，随即“哦”了一声。
　　小牛雀跃道：“不如我们多留几日，除了这僵尸再走吧。”
　　云台哑然，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我回去制作花露水，你不帮忙吗？”
　　小牛顿时双眼一亮，随即颇为纠结道：“好吧，我还是帮你做花露水吧，虽然有点辣。”
　　“乖。”
　　吃过早餐后，云台提出向主妇钟氏当面辞行，令狐青正为难，却闻房里的钟氏请祝云台进去，颇为纳闷。
　　“祝少卿是准备降魔伏妖了？”钟氏冷冷打量祝云台说道。
　　云台扔给她一个红色琉璃瓶子，“送你一枚紫火丹，想自我了断时服下即可，如果再见到那个给你僵尸血的人，劳烦转告，祝云台在等他。”说完便转身出门。
　　钟氏握着琉璃瓶子，面色阴沉不定。
　　云台在午后才回到禹京，在长春街小院嘱咐恭叔采购香料和烈酒后，见天色尚早，还是坐轿去了一趟太常寺点卯（签到），却意外看见了澹台明轩，这二哈竟是来送钱的。
　　澹台明轩将十万两黄金存票递给祝云台，道：“听闻祝主持在筹划给河内灾民发放抚恤银，这是书院师生对灾民们的一点心意，有劳主持代为安排。”
　　云台不由得对明圣书院高看了三分，却拒绝了金票，“这是朝廷的事，澹台兄不妨将金票送去燕阁部处。”
　　澹台明轩笑道：“祝主持果然一心为公，在下佩服。”
　　“所以你是拿金票来试探我的吗？”
　　是为了私名还是为了公义，但看以谁的名义行善，若祝云台收下金票、对事情大包大揽，便有借他人钱财博取私名的嫌疑了。
　　澹台明轩作辑道：“只是一时兴起，其实我是来下战书的，希望能再与祝主持堂堂正正较量一次。”
　　云台无语，心道二哈果然有点神经质，不过这么好战的二哈也少见。
　　“我没空。”
　　“我可以等。”
　　“那便等我有空再说。”
　　“还请祝主持先答应。”
　　“……”云台无奈，只好先答应下来，反正有空没空也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送走澹台明轩后他便准备下班，却听热情派的马实殷勤道：“大人，明日是五天一次的大朝会，你需卯时三刻去太和殿上朝。”
　　“一定要去？”
　　“诸在京文武官员职事九品以上，朔望日朝；其文武官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每五日朝参。”
　　这话的意思是，在京文武含九品及以上每月初一和十五要上朝，其他文武官五品以上的包括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除了有职务在身的，需每五日上朝。
　　云台答应一声便回长春街去了。
　　卯时三刻对应的早上五点四十万分，需要到达朝阳门外，云台不用特意起早，但也没时间练功了，吃过早餐便出发，见天朗气清，便自己步行而去。
　　到了朝阳门外才意识到不妥，文武百官之中，只有他身穿白衫红裙的巫女服，毫无疑问成了焦点中的焦点。
　　初冬的早晨冷风习习，有些官员已经披上暖和的斗篷了，而祝云台仙姿玉色、裙裳飘飘，跟一群糟老头子形成了再鲜明不过的对比。
　　众人都远远看着他，神色怪异，站得远的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人群中，祝云台感受到了一道阴冷的目光，定睛看去，见是仲孙明。
　　燕华藏也着实不想这种时候去跟祝云台搭话，“她”太耀眼了，美得让人自惭形秽，只是想到今日朝会要议的大事才不得不向“她”走去，但才走了几步，朝阳门大开，众人纷纷入宫而去，他也就不逆行了。
　　开门的公公特意关照了祝云台这个萌新，领着他在太和殿的门外占了个比较显眼的位置才离开。
　　这朝会之上，一品、二品的大佬们都站前排，三品站门口附近，四品的祝少卿只能站在门外，被风一吹，红裙飘飘，秀发飞舞，还有淡淡清香弥漫，着实令周遭的同僚们难受不已。
　　站了片刻，皇帝来上朝，云台也随着众官员深深作揖，然后垂首低眉，准备做个木桩了。
　　但龙椅上的皇帝一眼便瞧见了门外那飘逸的窈窕身影，只觉得这早朝从未像今日这般赏心悦目，令人神清气爽。
　　此时小雨公公操着公鸭嗓喊道：“有事启奏！”
　　司马良吉立即出列，“臣有本奏，请办女娲圣母娘娘祭典，礼部和钦天监已择定吉日，下月十七日为未来一年里的最佳祭祀日，若此时不祭圣母，需得一年之后，未免不孝。”
　　国师怒道：“胡说八道，好日子多的是，来年的圣母诞日同样适合祭祀！”
　　钦天监出列道：“来年的圣母诞日会有大暴雨。”
　　国师怒发冲冠，拿玉笏指着钦天监质问道：“丁鸿亮，你何时能测三个月后的天气了？”
　　钦天监毫不退缩，拍胸膛道：“我能，我行，我可以！”
　　不等国师反驳，燕华藏便高声道：“臣举太常寺少卿祝云台主持圣母娘娘祭典。”
　　话音未落皇帝便接道：“准奏！”
　　国师急赤白脸喝道：“贫道有异议！”
　　内阁学士别正奇出列道：“臣有本奏，窦将军言道北蛮诸部蠢蠢欲动，请……”
　　话未说完，却见工部尚书喝道：“皇上，祭典之事臣请再议。”随即呼啦啦一群人齐声道：“臣请再议！”
　　眼看蒙混不过去，皇帝和司马良吉等人均眼神微变，国师便笑眯眯起来。
　　对峙之势已成，夏同也只得问道：“焦卿家请说。”
　　工部尚书焦子敬：“圣母祭典不可草率，以往都需准备两月以上……”
　　礼部尚书游文星即道：“本部早在三个月前便已着手准备，万无一失！”
　　国师恨得牙痒痒的——这些人真是不要脸了哇，钦天监竟测出了三个月后的天气，礼部尚书毫无预兆地说在三个月前便开始准备圣母祭典。
　　焦子敬也只得改口道：“臣举国师主持祭典，国师法力高深且主持祭典多次，圣石之上留名，深得民心，实乃主祭不二之选。”
　　便有一群国师党羽高呼道：“请国师主持祭典！”
　　司马良吉喝道：“论法力高深，祝少卿一次召唤三神鬼，不在国师之下，巫女传承也精通祭祀事务，祝少卿同样受万民敬仰，年轻有为，而国师终有老去的一天，当为朝廷提拔后贤以保社稷安定，该以此次祭典磨练祝少卿才是！”
　　国师冷笑道：“贫道还年轻，不劳司马公挂怀，若说提拔后起，贫道倒也有个人选，少天师张子怡足堪大任。”
　　内阁学士别正奇：“少天师尚无资历，无以服众！”
　　焦子敬：“祝少卿也不曾在圣石上留名，未得圣母娘娘应允，又何以服众？”
　　太子夏同出列道：“便请祝少卿去娘娘庙里留名即可。”对祝少卿信心满满的样子。
　　皇帝迟疑了数息，问道：“若祝少卿也能在圣石上留名，国师与诸位卿家便再无异议了吧？”
　　众人齐刷刷看向门外的祝少卿。
　　闭目养神的祝云台忽觉气氛有异，抬头便见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不由得疑惑道：“何事？”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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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第89章 主祭是个大肥差啊

　　众人气结，这祝云台……竟然上朝走神，果然是目无朝廷之人！
　　以为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吗？这种人……太可恶了！
　　太子夏阳颇为痛心道：“祝少卿，燕阁部举荐你为女娲娘娘祭典的主祭，国师与工部尚书等人不服，欲请你往娘娘庙中，在圣石上留名，你意下如何？”
　　祝云台看了燕华藏一眼，颇为无奈道：“不加班无所谓。”
　　众人：“……”
　　要是换了施胜或者顾飞白那样的糙汉子，肯定有人要动手打人了。
　　可这祝少卿……唉！不太下得去手不说，要真下手了，多半还会被“她”打死，惹不起啊！
　　张国师立即喝道：“走，去娘娘庙！”
　　燕华藏却道：“圣石留名不可草率，国师当年也是选了吉日良辰才进行的，今日太仓促，还是等祝少卿回去焚香沐浴，再择个吉时前往娘娘庙。”
　　国师怒道：“你们要下月十七祭娘娘，时间已极为紧张，如今连选主祭都还要拖拖拉拉，继时若有疏漏，不但贻笑天下，还是对圣母娘娘的不敬不孝，谁能承担这罪责？”
　　众人看向礼部尚书游文星，后者脸色微变，嚷嚷道：“不是，不会的，别瞎说！”
　　皇帝圆场道：“那便明日去娘娘庙吧。”
　　国师也不说话了，群臣自无异议，此事便揭过，又议了小半个时辰便退朝。
　　祝云台便要转身出宫，却见小雨公公跑过来说道：“祝少卿，皇上请你去文华阁议事。”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上班时间！”
　　“……”来到文华阁，见皇帝、太子、内阁燕华藏、司马良吉、别正奇、礼部尚书游文星都正襟危坐。
　　皇帝命人赐坐，祝云台也坐了下来。
　　司马良吉皱眉道：“祝少卿，你可有把握在圣石上留名？”
　　祝云台：“圣石是何物？”
　　“呃……”
　　诸大佬都有一种吐血的冲动。
　　燕华藏解释道：“圣石于一千五百多年前由道门圣人带至圣母娘娘庙，后来百圣朝拜，皆认可其是上古时期女娲娘娘补天时余下的灵石，历朝历代皆在庙中与圣母娘娘相伴。”
　　云台点点头表示了解。
　　游文星急道：“圣石已有灵性，寻常人无法留字于上，祝少卿可有什么想法？”
　　云台：“没有。”
　　太子：“不如现在先去庙里看一看？”
　　燕华藏忙道：“恐遭人话柄。”
　　朝会时还说要焚香沐浴择定吉时再去娘娘庙呢，此时确实不适合去了。
　　皇帝拍案道：“朕相信祝卿家！”
　　众人无言，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了啊，反正也是以小博大之事，即便失败了，也就是让祭典提前几个月而已，情况并不会比不赌更差。
　　半响后司马良吉说道：“祝少卿也许不知，圣母娘娘祭典自然是往朝歌女娲宫举行，但宫中空间有限，只能容纳三五百人参拜，世人尊崇娘娘，渴望得到娘娘赐福，所以这参拜席位向来炙手可热，以往国师担任主祭，可分配三十个席位。”
　　祝云台立即明白，这是个肥差啊！司马良吉说的不尽不实，但殿上也没有糊涂蛋，都知道那三五百席位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渴望得到圣母赐福”那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了，更多的恐怕是关乎荣耀、面子。
　　世家大族、江湖豪门，谁能不争一争这个面子？
　　司马良吉这是道出主祭的好处来“激励”祝少卿了。
　　手握三十张入场券，一张卖一万两黄金也是供不应求的，当然这是最愚蠢的操作。
　　这好处不可谓不巨大。
　　祝云台问道：“所以我若为主祭，也可分配三十个席位吗？”他这会儿还真的想直接拿入场券去卖。
　　燕华藏皱眉道：“还是得稍微安抚一下国师，给他留十个可分配席位如何？”
　　云台眯眼不语，诸大佬面面相觑，皇帝只得忍痛道：“若事成，祝少卿也可分配三十个席位，国师那里，朝中另行安抚。”
　　祝少卿微微点头，众人不无微吁一口气。
　　事情议定，便各回各署上班去了。
　　祝云台对那圣石也颇为好奇，特意查阅了些典籍，但所见都是世人怎么尊崇它，愣是没人敲点边角料去研究它的，有点可惜。
　　那毕竟是百圣认可的补天圣石，必有神异之处，祝云台在太常寺想了想，命马实去买了点小东西以防万一。
　　太常寺的同事们都很好用，祝云台也派了几个对抗派的去地方上办事，调停青云门与天音阁的抢水事件啦、对苍穹门等控告红花亭拆散情侣之事登记一下口供啦之类，不求解决问题，做做样子即可。
　　倒是署里的事情有点出乎意料，突然很多江湖门派击鼓鸣冤，却死皮赖脸要寻祝少卿断案，太常寺外吵吵嚷嚷的发生了好几起流血事件，那些江湖人士大有冲击衙门的趋势，寺丞宋玉成不得不向祝云台求助。
　　云台见闲着也是闲着，便传召了击鼓之人，结果半天下来断了三十二件悬案，原告、被告均无有不服、不敢不服，观者无不震撼！
　　悬案不一定是大案，比如狂龙殿控告葬爱帮偷学了他们的《炫舞身法》之类，争起来各有各的道理，往往令主审官员头疼无比，但到了祝少卿这里，不消片刻便能水落石出、尘埃落定。
　　祝少卿神断之名不胫而走，整个太常寺的小官小吏无不对其敬佩有加，私下里称祝少卿为“美貌与智慧并存、英雄与侠义的化身”，气得国师……给他们狠狠加了一次工资，才算稍稍挽回人心。
　　云台这一天下班晚了点，回到长春街时见夏惜惜来了，事关香皂生意。
　　祝云台的香皂自然大受欢迎，夏惜惜这两天便轻轻松松获得了十六万两黄金的投资，其中有三万两还是她自己变卖地产筹来的，本来还要多筹些，但先前的投资者开始抗议，不愿意再分薄各自的分子，她也只好作罢。
　　祝云台不打算理会这些俗事，便将自己的两成分子交给夏惜惜代理，两人仔细斟酌了一些条款和事务，夏惜惜亥时三刻才和小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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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第90章 一见云台道成空

　　十月十四日晨，天气似乎又冷了一点。
　　祝云台惯常早起，练《五禽戏》的时间比以前长了些，因为“微汗为宜”，最近他的功力增长不少，又是冷天，想要微微出汗自然更难了些。
　　疫小牛认为此时的祝云台是最撩人的，八爷则称之为最恶心的。
　　于是云台将八爷圈在“小黑屋”里变成码字机。
　　他要去女娲庙，自然不方便带着鬼怪，处置好八爷后，将地狱塔随意挂在屋檐下，算是冒充风铃，微风一吹便叮叮当当地响，颇为悦耳。
　　疫小牛自然也留在院子里，一是看管地狱塔，二是花露水可以装瓶了，小牛还是挺喜欢这个工作的，虽然坐拥王境泽真香的她觉得花露水比较辣、比较呛，但别人家的鬼怪可不会这么觉得，这花露水便是她交朋友的一大法宝，装瓶的时候可以偷偷藏起来一些，以后用来打赏小弟什么的倍有面子。
　　天边出现霞光时，祝云台才出门，却见礼部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
　　禹京城里散布着九个女娲庙，其中最为高端大气的莫过于夏王朝太庙旁边的那一间，其屋顶的五色鹿比太庙屋顶的盘龙还要高出半截身子。
　　这是朝廷祭祀女娲娘娘专用的，并不对普通百姓开放，平时也是由礼部和太常寺联合管理。
　　破晓时分，皇帝与文武百官便在庙外等候，期待见证一个新的女娲祭主持。
　　当然，也有人期待看一场笑话。
　　天师道的少天师昨夜乘白鹤来到禹京，如今也站在张子陵的身边，颇为引人瞩目。
　　天师道是张家小天下，但历任天师也都是正经出家人，不允许娶妻生子，所以少天师张子怡并非张子陵的儿子，而是同辈的堂弟，只是年龄差距较大。
　　张子怡和陶火龙差不多年纪，身形也相似，但皮肤白皙，剑眉星目，头戴紫檀木冠，也捧一支拂尘，出尘脱俗如流风回雪，比张子陵这块在红尘中打滚了几十年的老腊肉鲜嫩多了，可谓玉树临风清新俊逸。
　　众人或暗叹或暗喜——天师道后继有人啊。
　　相比之下，站在国师身后的陶火龙像个透明人一样普通，唯独燕华藏凝视了他半响，微微皱眉。
　　此时国师小声对少天师道：“子怡，今天是你大显身手的好机会，等那祝云台留字失败，贫道再提议让你一试，以你《太清心法》的造诣，获得圣石的认可卓卓有余。”
　　张子怡微微颔首，却道：“若祝云台也成功留字呢？”
　　国师冷笑道：“圣石乃道门圣人寻回，认得《太清心法》的气息，才会暗中相助我等，他祝云台不过一南蛮，如何能得圣石青睐？”
　　张子怡不再怀疑，见工部尚书等人过来行礼，忙回礼客套。
　　陶火龙却扯着掌门国师的袖子走远了两步，忠心耿耿状，神秘兮兮道：“掌门国师，可告知少天师祝云台的性别了？”
　　国师横他一眼，没好气道：“提这个做什么？”
　　陶火龙：“少天师气血方刚……”
　　国师一拂尘打在陶火龙的后脑勺上，骂道：“子怡自小修持，道心坚定，岂会被那妖人所惑？”
　　陶火龙揉后脑勺道：“掌门国师，曾有人告诉弟子一个三息定理，言男女初次见面，若凝视三息以上，表示王八对上……表示心有向往，弟子十年来观言察色，数十次证实此定理之正确，掌门国师待会也不妨留意一下少天师的反应。”
　　国师颇为惊疑，“这是传授你《无用功》的高人所言？”
　　陶火龙：“正是！”
　　此时，礼部马车来到街口，祝云台下车，守卫的士兵纷纷躬身行礼，他便信步走来。
　　红日在他的脑后升起，霞光万道。
　　云台没有背木箱，腰间挂了个米白色的布袋，身形更显轻盈、娉婷，发丝随着晨风轻轻飘舞。
　　国师忽生不详预感，扭头去看张子怡，见这远房堂弟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随即转过头去……看皇帝。
　　“幸哉！”国师大感欣慰，好歹没有出现那三息定理的状况，心里更是大骂祝云台妖人！
　　陶火龙嘿嘿低笑。
　　云台行至众人面前，彼此作辑行礼，众人便在礼部尚书游文星的带领下进入女娲庙。
　　庙里颇为宽敞，干净整洁，古色古香，左右墙壁上有女娲娘娘抟土造人和炼石补天等壁画，栩栩如生，
　　这里供奉的女娲娘娘却不是蛇尾人身的形象，而是个身材高挑的盘髻女子，手持莲花，优雅端庄，浑身洋溢着母性光辉，神圣而慈爱。
　　神像旁边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光滑大石，同样纤尘不染，便是圣石。
　　此时的圣石之上自然也没有谁的字迹，所谓“圣石留字”也只是在石头上留字片刻而已，问石之人在石头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片刻后以清水洗抹，字形不落，即表示圣石认可。
　　祝云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戴上眼镜，凝视圣石，发现石头周围的青霞灵气较为浓郁，且忽聚忽散的颇有规律，似乎是这块石头在呼吸。
　　“果然成精了，而且不似一般妖物，它吸收的青霞非常纯净，恐怕会是传说中的仙灵之体，难怪百家圣人都认可这是补天灵石。”云台心中颇为惊异，摘下眼镜，也不理会众人古怪的目光，先给女娲娘娘上香，然后请来笔墨。
　　游文星亲自端来笔墨，云台自己磨墨，片刻后醮墨在石头上写下“祝云台”三字。
　　最后一笔落下，忽觉大石微颤，云台的灵感捕捉到了一股十分微弱的思能，其中的情绪却颇为清晰，大致是“讨厌讨厌走开走开，咚咚咚，好困好困，讨厌，咚咚咚。”
　　随即，石面上的墨汁倒射而回，全落在祝云台的红裙上，斑斑点点。
　　皇帝、司马良吉、游文星等人无不脸色微变。
　　圣石……拒绝了祝云台！
　　国师等人却纷纷露出胜利的笑容。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尴尬，国师笑呵呵道：“结果已经非常明显，圣石并不认可祝少卿，为了众人心股口服，贫道提议由少天师张子怡一试。”
　　云台也不在意红裙上的墨斑，却颇为好奇地转头看向那仪表堂堂的青年道士，问道：“张子怡？”
　　少天师脸一红，行礼道：“贫道张子怡，见过祝少卿。”
　　云台忍俊不禁，少天师的脸便更红了一分，国师大呼不妙，正要说话便听云台先道：“少天师，可否容我再试一次？”
　　张子怡彬彬有礼道：：“祝少卿请。”
　　国师：“……”
　　于是祝云台转身，再次磨墨，许是觉得袖子颇为碍事，便挽起袖子，露出一段白藕手腕来，众人本着“非礼勿视”的君子态度，目光回避，暗道这南疆巫女总是这么……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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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第91章 妖人！贫道你跟拼啦！

　　祝云台端着墨砚走到圣石前，狼毫笔峰微卷，再次在圣石上写下“祝云台”三字，下笔极快，势如龙飞凤舞。
　　便在此时，殿中精神强大者如国师、燕华藏、顾飞白、张子怡等人，同时感应到了圣石的情绪波动，一股欣喜而又颇让人羞耻的意念，大致是“唔姆，舒服，舒服，咚咚咚，好舒服……”
　　众人无不一怔，随即大惊——圣石可从未散发过如此明显而强烈的意念波动啊！
　　圣石的意念以前也就近在咫尺的问石之人能勉强感应得到，可如今……距离两丈远的燕华藏也感应到了，而且非常清晰。
　　祝云台做了什么？
　　国师心神剧跳，忽然暴喝道：“妖人尔敢！”随即一掌向祝云台击去。
　　云台早有戒备，转身一拳迎上，双方雄力碰撞，轰然闷响，云台连退数步，将墨砚打翻在地。
　　殿中气劲暴蹿，众人皆大惊失色。
　　国师再次扑向祝云台，却闻数声沉喝，“住手！”
　　下一瞬间，大内侍卫统领顾飞白出现在祝云台面前。
　　锵——
　　长刀出鞘，一道雪亮刀芒如匹练横亘。
　　国师眼神微变，压掌击碎刀芒，身影瞬退，却尤然怒发冲冠，喝道：“妖人，你对圣石做了什么？”
　　祝云台冷冷盯着国师。
　　燕华藏上前数步说道：“国师竟欲在圣母娘娘面前杀害朝廷忠良，如此大逆不道，该当何罪？”
　　国师吹胡子瞪眼道：“那妖人……妖人损毁圣石，合该以死谢罪！”
　　燕华藏冷哼道：“圣石方才的意念老朽也感应到了，却是欢欣，敢问少天师，是也不是？”
　　张子怡脸色为难，两息才答道：“确实如此。”此事无法隐瞒，纵然他有心偏袒国师也无能为力。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再看圣石，却也不见有损毁迹象，“祝云台”三字也毫无动静。
　　国师心中更是焦躁，以方才圣石的意念判断，它很可能认可了祝云台，但事关女娲祭主持一职，他又怎能轻易认输？当即喝道：“祝云台，你定是在笔墨上动了手脚……”话未说完却见砚台和墨条都已打翻在地，不由得气息一窒。
　　这似乎是他自己打翻的……
　　祝云台依然不说话，礼部尚书游文星却喝道：“张子陵，你此言何意？笔墨都是本部精心准备的，你是说本部在其中加入了对圣石有害的物质？我游文星身为礼部尚书，自问比任何人都尊崇圣母娘娘和圣石，你竟敢说我危害圣石？我……我我……”说着便委屈得两眼嵌泪，恨不得一头撞死以证清白的架势。
　　张国师：“……”
　　工部尚书焦子敬恍然大悟状喝道：“祝云台，东西一定是藏在她的衣袖里，检查她的衣袖！”
　　众人想起祝云台挽袖子的动作，也不禁惊疑，却见云台微微抬手，朝焦子敬勾了勾手指。
　　焦子敬神色剧变，一溜烟退到国师身后。
　　“够了！”皇帝跺脚怒喝：“是否损伤了圣石，检查过后再说不迟！”
　　国师当即请上清水，众人皆目光炯炯地看着庙祝拿起浸湿的抹布往“祝云台”三字上一抹。
　　随即，庙祝将抹布展示在众人面前，上面只有淡淡的墨汁，却不见任何石屑。
　　再看圣石，其表面光滑如故，只是多了三个字而已。
　　忽闻燕华藏惊咦一声，他伸手去触摸圣石，惊讶道：“字形与圣石融合为一了！”
　　众人再次惊异，凝神观看，果然发现“祝云台”三字竟已浸入了圣石之内！
　　圣石表面无损，依然坚硬、光滑，但墨汁却毫不散乱地浸入了圣石之内！
　　“这……这是何故？”众人面面相觑，心知恐怕化神至尊也做不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化神至尊当然能以真气将墨汁逼入石头之内，但要以软绵绵的狼毫笔将书写的字形完完整整逼入圣石之内，那便骇人听闻了。
　　而且，圣石已经有灵，如果它不乐意，依然还能将墨汁逼出。
　　司马良吉忽然朗声道：“圣石认可了祝少卿，大喜啊！”
　　皇帝等人立即回过神来，纷纷击掌赞叹。
　　“好！好！好！名字与圣石融为一体，此乃圣石前所未有之赞许！”
　　“祝少卿果然是圣母娘娘赐予我朝的度世使者。”
　　“祝少卿功德无量！”
　　……
　　国师却被气得颤抖，骂道：“妖人！真妖人也！竟连圣石也被……也被……”想说连块石头也被迷惑，但好歹理智尚存，这话要真的说出来，恐怕国师之位不保。
　　女娲娘娘与圣石岂容指责？
　　何况，连石头都能迷惑？这话也太荒谬了！
　　祝云台对百官的吹捧也颇为无语，其实国师和焦子敬说的对呀，他确实在衣袖里藏了东西，便是他昨日命马实去市集买的龟尿所制作成的一点粉末。
　　云台上辈子连一个有法力的道士都没见过，江湖骗术倒是知道不少，譬如“竹篮打水”、“油锅取物”、“屁王贴”等，原理都很简单，但不得不说颇具巧妙心思，而“字入石碑”也是一个常见的骗术，用龟尿、炭、硇砂少许，调和后倒入砚水内，研磨书写，一段时间后，字形便会融入石碑之中，若再加点皂角水，字迹可稳贴石上，长期不落。
　　而云台方才端着墨砚转身时，更趁机往砚内滴了几滴液态青霞，那是鬼怪、妖怪修炼时吐纳的灵气，殿中人类对它的感应非常薄弱，但圣石却无比敏感，墨汁落在石面上，圣石立即舒服得呻吟了出来，同样使劲吸收墨汁，两相作用之下，“祝云台”三字顷刻间便烙在圣石之内，恐怕一时三刻间这石头也舍不得将墨汁“吐”出来。
　　云台方才的“料”也是加了皂角粉末的，哪怕圣石不吸附墨汁，但墨汁本身的附着力剧增，它那点力气也未必能再逼出墨汁。
　　知识便是力量，这是放之诸世界皆准的真理。
　　祝云台始终泰然自若，俯身捡起地上的墨砚等事物，递给张子怡道：“少天师请。”
　　少天师面色苦涩，瞟了一眼老天师才道：“祝少卿既得圣石认可，贫道便是多余之人，便不多此一举了。”
　　燕华藏忙道：“少天师切勿妄自菲薄，女娲祭事关重大，我看还需你和祝少卿携手合作，不知少天师可愿为祝少卿副手？”
　　皇帝和司马良吉等人双眼一亮，纷纷附和，张子怡颇为局促，见老天师微微颔首，才答应下来，对祝云台道：“还请祝少卿提点。”说完便脸颊涨红，目光略显慌张，众人见状无不莞尔，只道是这少天师面皮薄，觉得羞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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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第92章 香饽饽

　　祝云台作为女娲祭主持一事便在女娲庙里决定下来，但众人还想等圣石逼出“祝云台”之后再离开，结果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祝云台”出来，又惊又奇。
　　那祝少卿神秘莫测地拍了石头三下，然后离开了娘娘庙，皇帝和众人也慢慢觉得无趣，相继离开，只是嘱咐庙祝，等“祝云台”出来时务必告知。
　　云台回到长春街，见小院中一切安好，便收起地狱塔，然后将沾了墨汁的衣裙换了。
　　疫小牛、王妞妞等人都在工房里装花露水，云台看了看，五个大葫芦的花露水装了五六十个小葫芦，立即便知有人藏货了，但也不说破，他要这些已经够用。
　　正屋的饭桌上放了一份最新刊发的《话本报》，上面刊登了《祝云台的一百万种死法》的前两回，当然还有祝云台的授权说明。
　　云台收起八爷便往太常寺去，准备追问一下河内的事情。
　　路上便知礼部对女娲祭之事确实准备充分，他这才落实为主持人，街上立即出现大量公差到处张贴皇榜。
　　这皇榜一出，不少人哗然，只因太仓促了。
　　普通老百姓觉得无所谓，因为他们在女娲祭当天只能在各地的女娲庙里拜一拜了，但富贵人家不同，规矩多、事务多，千方百计也要去女娲宫的，这区区一个月的时间，实在太紧张了。
　　女娲赐福这个传说本身便颇动人心，不少历史知名人物都曾言之凿凿地表示感受过女娲赐福，而这仪式历经千年传承下来，更多了一层社会地位的象征意义，更使人向往。
　　祝云台到了太常寺后，着赵英卫去打听河内之事，他才坐下一会儿，礼部侍郎便送来了一口青铜小箱，箱子中锁着三十枚特制青铜牌，正是女娲宫的“入场券”。
　　云台看了看那铜牌，发现技术含量相当不错，民间应该难以仿制。
　　这世界并没有出现某学派长时间一家独大的情况，百工百业发展良好，只是尖端技术更偏向于为超凡者提供服务，比如那百炼钢，已经有祝云台手上的不锈钢的八九成性能了，只是成本太高而已。
　　云台正把玩着铜牌，马实匆匆进来小声禀报道：“大人，不好了，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将你获得三十个女娲宫青铜牌的事情传扬了出去，门外已经有人来求取铜牌，人数正急剧增加，形势不容乐观啊。”
　　云台微笑道：“你口中的王八蛋多半你家掌门国师。”
　　马实恨铁不成钢地小声说道：“掌门国师老糊涂了啊！”
　　云台莞尔，唤陶火龙到跟前，后者又高冷傲娇起来，吹着口哨浪里浪荡地行至案前。
　　祝云台小声道：“你去外面散播消息，便说你有五个女娲宫铜牌出售，五万两黄金一个。”
　　听说事情这么大，陶火龙心知祝云台也只有自己能用了，不再拒绝，但依然冷哼了一声才转身离去，昂首挺胸龙行虎步，十足欺行霸市的流氓姿态。
　　却获赞不少。
　　片刻后，赵英卫回来，言道河内那边已经初步整理出死亡名单来，共计七万余人。
　　公房里众人闻言，无不脸色发白，整个河内郡也不过七八十万人而已，约有一半地区受灾，直接受灾人数便是三四十万人，这便死了七万余人……
　　死了四分之一！
　　而赵英卫更言道，这只是对在籍人口的初步统计，有些家族、帮会惯养的家奴、打手，大多是没有户籍的流民，旱灾降临时，自然也被无情抛弃了。
　　还有些人落下了病根，比如热射病，现在不治身亡或者注定残疾的，一时还无法统计清晰。
　　这么一算，这旱灾导致的死亡人口超过了十万！
　　边关战事伤亡数千人以上的便是举国皆惊的大战了，而一次本该得到控制的旱灾，致使十万百姓死亡！
　　若非如此统计，工房里这些远离灾区的人又有谁能感受得到旱灾的惨烈？
　　他们不安、恐惧，因为他们也是天师道的一员，也曾经是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一员。
　　祝云台却意外的平静，问道：“诸公得知这消息时是否和你们现在一样的面色？”
　　赵英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祝云台冷着脸离开了太常寺。
　　——
　　是夜，在《话本报》上见到了自己话本的令狐初八大受鼓舞，子时了依然在灯下伏案疾书，正写到“祝云台”被恶霸玷污，着实有点兴奋，抬头醮墨时忽见窗户被大风撞开，窗外白雾茫茫。
　　寒风吹乱了稿纸，八爷只得搁笔，伸手去关窗，忽见雾中款款走来一婀娜身影，不由得两眼发直。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红纱罩体，半透明的纱衣下竟只穿贴身水靠，映衬得肌肤艳红，一对乌溜溜的大眼闪烁如星，流波转盼，容颜秀丽，嘴角边似笑非笑，媚意天成，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纤腰一束竟不盈一握，行走间，一双颀长水润的秀腿忽隐忽现，玉足也分外妖娆。
　　寒风吹拂着她的秀发和红纱，水遮雾绕地更显媚意荡漾，那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似正引人一亲芳泽。
　　八爷久旱逢甘霖，立即色授魂与，感动得落泪。
　　原来做书生真的比较容易遇见狐狸精！
　　为什么以前就不信呢？
　　女子走到窗前，倚着窗楹柔声道：“公子，祝少卿在家吗？”
　　“……”
　　八爷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公子？”
　　“鬼哥哥？”
　　“死鬼？”
　　女子疑惑间，八爷“砰”的一声关起窗户，怒道：“死了！”
　　女子却推开窗户，轻笑道：“那不是么？”
　　原来祝云台也察觉了动静，从内间披了一件长衫出来，正在八爷身后，娥眉微蹙。
　　令狐初八转身横了云台一眼，随即问女子道：“你怎知他是祝云台？兴许我才是呢？”
　　女子掩嘴吃吃笑，风情无限地白了八爷一眼，说道：“公子好生风趣。”
　　八爷：“……”
　　祝云台：“你是红花亭的胡媚娘？”
　　窗外的女子柳眉一挑，欢喜道：“祝少卿知道我？”
　　祝云台：“苍穹门、铁剑山、长乐帮等均向太常寺控告红花亭有个狐妖勾引他们的弟子，拆散情侣，可是你？”
　　妩媚女子娇嗔跺脚，但旋即又楚楚可怜地对祝云台说道：“是他们因爱生恨，奴家……奴家无辜呀，请祝少卿明鉴。”
　　八爷神色涨红，猛咽口水。
　　祝云台也不禁脸色微红，问道：“你所为何来？”
　　胡媚娘：“奴家恳请祝少卿下赐几面女娲宫铜牌。”说着微微侧身，扯下一段红纱，露出精致无比的香肩，一双美眸含媚含俏，红唇欲滴。
　　云台：“我拒绝！”
　　胡媚娘身周的妖风骤然消失，黯然叹道：“你果然不是男人！”
　　祝云台面不改色，“你果然不是女人！”
　　令狐初八闻言猛的一跳，目露惊恐。
　　胡媚娘嗔怒道：“我哪里不是女人了？”
　　“见了我还能这么从容的便不是女人。”云台冷冷一笑，转身走回内间。
　　胡媚娘：“……”
　　八爷：“……”
　　良久，胡媚娘问八爷道：“一般女人看见他是如何表现？”
　　八爷沉吟道：“嫉妒中带些难过，悲伤里透出痴迷。”
　　“……他到底是公是母？”
　　“你让我亲一下，我便告诉你。”
　　胡媚娘嘿笑道：“如果他是母的，你这色鬼早魂飞魄散一百遍了！”
　　八爷：“好吧，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只好告诉你了，其实……他是个太监。”
　　霹雳！
　　一道白炽的闪电从天而降，将八爷劈成黑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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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第93章 孟初雪千里送卦

　　禹京城外自然也有些村落聚居，繁华程度不下于一些南疆城镇，天蒙蒙亮时，城门没开，城外的市集便已经先热闹起来。
　　西边延平门外的官道上，孟初雪骑着一匹红枣马缓缓走向城门，神色颇为疲惫。
　　却见城门未开，官道旁却飘来早饭的香气，她便下马，买了两张烧饼就着一碗寡淡的羊肉汤吃，时不时抬头看一看那雄伟的城门，感慨这京城果然不同凡响。
　　正吃得半饱，忽闻一个怪异声音道：“女人，女人，你看我像人吗？”
　　孟初雪低头，便见一个戴着草帽、腰悬短竹剑、背着个小包袱的黄鼠狼出现在桌底，正学着人的样子来回走动。
　　孟初雪自觉剑法有成，不怕这小妖，哼道：“不像！”
　　“龇——”黄鼠狼大怒呲牙，拔出竹剑道：“我跟你嗦，我的靠山可是神鬼，南疆苍雷王见了我也拱手行礼，南疆第一巫女赐我名黄油鸡是也！现在，我再问你，你看我像人吗？”说完又走了几步。
　　孟初雪“噗嗤”一笑，“黄油鸡？那巫女是个吃货吗，准备养肥你再吃？”
　　黄鼠狼悚然一惊，问道：“人类的名字不是代表祝福吗？黄是人类给我的族姓，‘油鸡’通‘有鸡’，这应该是祝福我能天天吃鸡的意思吧？”
　　“哟！”孟初雪惊讶道：“你这皮子知道得不少嘛，但你也说啦，那是人类的名字，而人类给动物起的名字可没有祝福的意思，比如白斩鸡、酱油鸡、辣子鸡、乞丐鸡以及你的黄油鸡等等。”
　　黄鼠狼一剑砍在桌脚上，骂道：“可恶，那巫女果然想吃我！想我那猪老大……已经……被做成了烤猪，死得苦状万分呐！”说着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孟初雪觉得玩笑有点过了，忙安慰道：“不会吧？巫女吃素的啊，不会吃你的啦。”
　　黄皮子抱着桌腿伤心道：“可她有个神鬼姐夫，就是他吃了我的猪老大！我敬爱的猪大王哟……”
　　孟初雪奇道：“你现在不是逃出来了么？这里是禹京，距离南疆好几千里呢！”
　　黄皮子：“是那个巫女派我来送信，她一定在我身上种了符咒，我逃不了了，呜哇哇哇……”
　　黄鼠狼伤心欲绝，脑袋猛撞桌腿。
　　孟初雪于心不忍，迟疑道：“正好我是入城去找巫女，不如你跟我一起，让那巫女帮你解了符咒，还你自由，但你以后不准再偷鸡摸鸭，可好？”
　　哭声戛然而止，黄鼠狼怀抱希望道：“那巫女有神鬼姐夫，你的巫女有她法力高强吗？”
　　孟初雪自豪道：“神鬼姐夫算什么？我要找的巫女，有我的超神鬼祖宗！”说完感觉怪怪的——自家祖宗被人囚禁，是不是不该这么自豪？
　　黄鼠狼大喜，抹掉眼泪鼻涕道：“那我听你的，若能重获自由，我保证不再偷鸡摸鸭，做一个帮人采药的善良鼬。”
　　“哎，这就对咯！”自觉超度了一只妖怪的孟女侠很有成就感，分了一块烧饼给黄油鸡，然后让它藏在马上的袋子里，城门一开，便牵马进城，问了太常寺的位置便往西北方向去。
　　黄鼠狼探出脑袋问道：“你要找的巫女也在太常寺么？”
　　“嗯呐！”孟初雪开心道。
　　日出时分来到永兴里，但见街上人头涌涌，连马车都无法通行，真是繁华得有点吓人。
　　孟初雪走了片刻才知原来是因为女娲祭在即，很多人紧巴巴地赶来太常寺求取女娲宫铜牌，才导致了眼前的拥挤。
　　“这次女娲祭也太仓促了吧，我在路上一点消息也没听到啊！”孟初雪心里疑惑，好不容易走到太常寺大门外，忽闻高呼，“来了来了，祝少卿的轿子来了！”
　　随即一大群人呼啦啦向街口涌去。
　　“祝少卿？”孟初雪微喜，转身一看，是自己刚刚走过的长街……
　　早知道就不过来啦！
　　“这群人去堵祝云台做什么？莫非要打架？”孟初雪有点担心，想了想，拿一面布巾浸湿，然后将其撕成两半，一半绑在红枣马的鼻孔上，另一半绑在自己鼻孔上，便对袋子里的黄鼠狼说道：“黄油兄，放几个屁来！”说着便牵马向前挤去。
　　袋子的里黄鼠狼嘿嘿笑，“噗噗”两个臭屁出来，黄烟滚滚，饶是孟初雪有所提防也被呛得咳嗽不已，周遭行人更是惊恐，纷纷向路边让开，一片人仰马翻。
　　孟初雪跨身上马，将黄烟往前泼，愣是杀出一条屁路来。
　　接近街口时，见一大群人团团围着一顶浅灰色轿子，轿子前矗立着一个青年，抱着长剑，孟初雪却看不见他的正面，只听他冷冷说道：“在下铁剑山林八捷，请祝少卿不吝一见，”
　　孟初雪大惊，四周也是群情汹涌。
　　铁剑山林八捷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年天才，自创《八捷剑》快捷绝伦，据说连抱丹境高手也得敬他三分。
　　这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剑是什么模样！
　　此时，轿夫压轿，门帘被掀起，走出来一个白衫红裙的美人，如冬雪般高洁，如春日般明媚，背着个木箱。
　　“祝少卿——”
　　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孟初雪啧啧惊叹，“这些男人……知道他是男的吗？”
　　祝云台一步步向前走。
　　林八捷眼神微变，沉声道：“请祝少卿赐予几面……”话没说完，祝云台已经从他身边走过。
　　“啊咧？”林八捷猛地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被无视了。
　　祝云台走到哪里，哪里便分出一条道路来。
　　孟初雪连人带马被挤到路边，恼怒之下，又叫黄鼠狼放了个屁，顷刻间熏倒一片人，场面极其混乱。
　　“祝云台，祝云台，你有卦，你有卦啊啊啊……”
　　孟初雪自食苦果，很快便被淹没在人群里。
　　“让开！”林八捷忽然踏着人头走到祝云台前面，一掌击落，雄浑真气逼开周遭之人，又占了一席之地，随即手握剑柄，吓得众人纷纷退避。
　　路边的阁楼上忽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在这惊天喧哗里竟清晰可闻，“林哥哥，你还入不了祝少卿的法眼呢！”
　　原来是胡媚娘出现在右边的阁楼上，她风情万种地倚坐在栏杆上，支着一条纤秀美腿，雪白的美腿在红纱下更显诱人。
　　林八捷冷冷瞥一眼胡媚娘，忽然对祝云台道：“祝少卿，得罪了！”
　　话音未落，身如电闪。
　　磬——
　　宝剑出鞘……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传来，众人便见祝少卿踩着林八捷的背走了过去。
　　地上的宝剑，只出鞘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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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第94章 卦象示警

　　林八捷的下场令不少蠢蠢欲动的江湖人士踌躇起来。
　　这祝云台似乎能看穿林八捷的剑路，仅仅一个照面便已夺剑并将人拍在地上，潇洒飘逸到了极点，无论内功还是招式都远在林八捷之上。
　　难道祝少卿已经达到抱丹境了？
　　阁楼上的胡媚娘抿嘴轻笑，随即翻下栏杆走进里屋，惹得一阵阵惋惜的惊叹。
　　祝云台脚步不停，前方陆续有些家仆模样的人挤出人群来求取铜牌，通通被他随手扔飞，反正周围都是人，也摔不死他们。
　　不多时来到太常寺正门。
　　国师和少天师在大门前关注了街上的情形，此时正要进门，却闻祝云台说道：“少天师请留步。”
　　两人微愕转身，张子怡的神态立即局促起来，张子陵在旁小声喝道：“子怡，他是男儿身，贫道绝对没有骗你！”
　　张子怡浑身一激灵，抖数精神正视祝云台。
　　云台拍了拍身后的背箱，箱底机括打开，落下来一个青铜小箱，他便将箱子递给张子怡，道：“这是三十枚女娲宫铜牌，既然少天师是我副手，还请先代为保管。”
　　“这……”两代天师皆大感意外——祝云台怎么可能交还铜牌？
　　张子怡下意识接过箱子，祝云台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劳张兄。”说完便快步进门。
　　门外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敢在祝云台面前造次，只因这巫女是孤身一人在京，人多势众时便欺负“她”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天师道可不一样啊。
　　国师若有所思，拉着张子怡迅速进门，命人关上大门，忙揭开那没上锁的青铜箱，果然见一枚枚牌子摆在其中，不由得大喜，便拿起一个牌子……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张子陵微微用力，手上的牌子便化作面粉簌簌而落。
　　旁边一弟子骇然道：“掌门国师功力又有精进，可喜可贺啊……”话未说完便被打了一巴掌。
　　国师恼怒道：“这是面粉做的！”颇为生气地看向张子怡道：“子怡，这重量明显不对，你为何未能察觉？”
　　张子怡不悦道：“贫道并未接触过女娲宫铜牌，怎知轻重？”
　　国师顿时语塞。
　　被打了巴掌的弟子却献计道：“掌门国师，既然祝小贼使祸水东引，我们何不将计就计？此时，即便真的铜牌落入我们手里，祝小贼也无话可说了吧。”说着贼兮兮地做了个探囊取物的动作。
　　国师双眼一亮，打量这弟子道：“不错，有想法，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汪枫。”
　　——
　　祝云台来到班房便开始写奏章请内阁尽快在全国各地张贴皇榜公布给河内灾民抚恤银之事，既然在籍的死亡灾民已经基本调查完毕，便该决定抚恤银的额度了，之后抚恤银还得换算成粮食和生产工具再下发给灾民，这样他们才能得到实惠。
　　若是给银两，恐怕没几天便被有心人搜刮了去。
　　而云台在奏折中要求的抚恤银额度是最高二十两银子一命（青壮年），所需钱粮除了明圣书院等民间捐献外，其余便全由他祝云台一力承担。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担心内阁不答应，二十两银子一命在他看来是绝对的贱价，但在朝廷某些人眼中，这是天价！
　　边关一名正规士兵的战亡抚恤是安葬费外加减免该家庭的部分徭役或者赋税，总价也不过是二十两银子左右，若是临时征调的民夫、民兵，战死后是压根没有抚恤的。
　　天灾中死去的百姓若与正规战士一般的抚恤待遇，必然得牵扯出一连串的问题来。
　　所以祝云台特意在奏章最后附上一句：“若不答应，我便去官归隐。”
　　这既是威胁，也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很希望能为灾民们做些事情，但如果事情太难，他自问做不到舍己为人的程度，将四十万两黄金散给灾民们便罢。
　　他命马实去送奏章，却听赵英卫来禀报道：“大人，外面有个叫孟初雪的女乞丐求见你，说是你的旧识，有急事寻你。”
　　女乞丐？
　　云台命赵英卫带人进来，见孟初雪衣发蓬乱，身上颇多污渍，头发上还有几片菜叶，状甚凄惨，但气息强劲，倒不似受伤。
　　“祝主持，你可威风了，却叫我被人踩了几十脚！”孟初雪不无怨气道。
　　陶火龙自然也认出了她，却低下头去当没看见。
　　“随我来。”云台笑了笑，将人领到宿舍，便有侍女奉上热茶和毛巾，孟初雪草草抹了一把脸便从包袱里拿出一封信来，同时还跳出来一个黄鼠狼，颇为好奇地打量了祝云台两眼，便装腔作势问道：“巫女，巫女，你看我像人吗？”
　　云台不语，径直拆开信封，又听孟初雪道：“我师兄为了占你这一卦，吐血三次，事后三天无法下床，可把我们吓坏了，祝云台，你这次真的得好好感谢我师兄。”
　　旁边黄鼠狼双眼一瞪，呆滞地问孟初雪：“她叫祝云台？”
　　孟初雪：“是呀。”
　　“你要找的巫女叫祝云台？”
　　“嗯呐！”
　　黄皮皮忽然悲愤无比，拔剑砍向孟初雪，“混蛋！我杀了你……”
　　孟初雪连忙躲闪，怪叫道：“做什么呀？”
　　云台抬头瞥了一眼便继续读信，威震天在信中说为他占得一个明夷卦，下离上坤，象曰：“时乖运拙走不着，急忙过河拆了桥，恩人无义反为怨，凡事无功枉受劳。”
　　离为明，坤为顺；离为日；坤为地，太阳没入大地，光明受损，环境困难，劝祝云台韬光养晦，当尽早离去以避灾祸。
　　云台看罢，不知不觉间心跳已是快了几分，心中着实惊疑。
　　数千里之外的威震天，竟真的卜中了他此时的处境，并指出了一个极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此时，忽又见那黄鼠狼跪在面前哭道：“大老爷在上，我是南疆巫女曹琅派来送信给你的。”说完递上一个小竹筒。
　　云台自竹筒里取出一张纸条，见上面写道：“老师，熊二怀孕啦！”于是提笔在纸上写道：“知道了，好生照料。”便将纸条和竹筒递回给黄鼠狼，他转身打开箱子，准备找张银票给它。
　　不料黄鼠狼看了纸条上的内容后，抽搐两下便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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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第95章 有大慈悲亦有大恐怖

　　祝云台拿着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转身，却见黄鼠狼昏倒在地了，不禁纳罕。
　　孟初雪同情道：“要是我数千里送信，只为了这么几个字，我也得昏。”随即将黄鼠狼在城外说的话说了。
　　祝云台听得迷糊，曹琅何时有个神鬼姐夫了？
　　不过着黄鼠狼并没有中巫术符咒，他也懒得多问，对孟初雪道：“你师兄如何了？”
　　孟初雪：“我出发时他才刚能下床，调养一段时间便好了吧，对了，他还嘱咐你，遇险时可向东去，遇火则回避，不过这个他也不太确定，所以要我口述说明，你留个心眼即可。”
　　云台点头，“那你回去后不妨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我婆婆不会去寻你们算账了。”
　　孟初雪猛地一震，随即惊喜道：“真的？”
　　祝云台点头。
　　孟初雪欢呼了几声才问道：“拿你打算怎么办？还要在这做官吗？”
　　祝云台看向窗外，半响才道：“你师兄的卦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我不想临阵退缩，事有可为便为，无可为时再走不迟。”
　　“那你很危险哦，真的，我师兄的卦便是从为你算卦才开始比较准的，这次又耗费那么多心血，我觉得错不了。”
　　“我要走时，倒是希望那些人能来阻拦。”
　　“为何？”
　　“正好杀个干净。”
　　祝云台说得随意，但孟初雪微微发寒，感觉这圣洁的巫女决绝起来也许比她的老祖宗更狠。
　　都说女子痴情时感人最深、女子无情时负人最狠，果然……个屁啊！这巫女是男的！
　　祝云台将威震天的信烧了，着孟初雪和黄鼠狼先在宿舍休息，他回班房去，将陶火龙唤到面前，火龙便悄声禀报道：“有两人给定金了，五千两黄金。”说的自然是卖女娲宫令牌之事。
　　云台：“可登记信息？”令牌给了什么人，是要汇报给礼部进行核实的。
　　陶火龙：“尚未，其实都是署里师兄弟要的，他们再拿出去卖，还能赚一笔，到时候再汇报买家身份给我。”
　　祝云台：“晚上去长春街路口，我让小牛带给你。”
　　陶火龙退下后，云台又问马实道：“署里可有打铁工匠？”
　　马实：“没有，大人若要铸造物件，不妨让工部代劳，我们与工部的关系很好。”
　　云台也见过工部尚书巴结国师的场面，确实关系很好，却摇头，“那你可认识外面的铁匠？”
　　“认识，署外的铁匠很多。”
　　毕竟来往的江湖人士那么多。
　　祝云台便着马实带自己去寻铁匠。
　　此时，祝云台的奏章已送到内阁，不出所料，内阁五学士皆被他的要求吓了一跳，眉头紧锁。
　　司马良吉恼怒道：“二十两银子一命，这先例一开，日后再有天灾时，要怎么抚恤？他祝云台可以一走了之，朝廷能走哪里去？何况，窦开山等人一定会趁机要求提高战士抚恤，朝廷不堪重负啊！”
　　别正奇附和道：“早知他祝云台不是容易相与的，但还是没想到他这么卑劣，趁着夺下女娲祭主持之职，再次要挟我等！”
　　“够了！”燕华藏忽然怒喝。
　　在众人的印象中，这个任事敷衍的墙头草首辅已经多年没发过脾气，此时着实有些震惊。
　　“他祝云台再怎么不顾全大局，他也没有为自己谋取过丝毫利益，为民请命有何不对？欲立万世法有何不对？他祝云台一个人能做成的事情，衮衮诸公反而做不来？何故？不是朝廷缺钱，是有些人觉得自己没赚够吧！”
　　此言说得激烈，毫不留情，众人无不脸色发白。
　　“一个月后举行女娲祭，你们若有自信在这段时间内再寻一个能在圣石上留名的人来做主持，或者愿意将大好局面再让与张子陵，大可以拒绝祝云台！”
　　燕华藏拂袖而去，回到家里依然觉得心神不宁，并不单单是愤怒，还有一丝心悸。
　　他命家仆取来最新刊发的《话本报》，看着祝云台给予那“植树人”的授权书，久久不语。
　　植树人的两回话本也在同一版面，虽然语言风格迥异，但燕华藏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些模仿《妻妾成群》的处理手法。
　　加上祝云台的授权说明，燕华藏几可断定一事——祝云台便是撰写《妻妾成群》的工科狗。
　　“此人心中有大恐怖，为何偏偏是云台？”老人的内心苦涩，着实有些后悔帮着司马良吉等人将祝云台留在禹京。
　　“云台与这朝廷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旦这矛盾再次爆发，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不能不忧，但又觉得无力，无论是祝云台还是着朝廷，他谁也改变不了。
　　唯有期望双方能相安无事至祝云台离开。
　　内阁诸人为燕华藏的态度所震惊，当天便做出了妥协，同意了祝云台所奏，皇帝犹豫再三后写下了“准奏”二字。
　　于是开始广贴皇榜，筹备专门的抚恤公房，由侯知府主事，祝云台派了陶火龙和赵英卫前去协助和监督。
　　少卿班房里很多人都觉得陶火龙的高冷作战取得了成功，真的吸引了祝少卿的注意呢！地位不比狗腿子赵英卫差嘛，虽然比最最受宠的马实还有些距离。
　　那马实天天陪着少卿大人出入衙门，羡煞旁人。
　　十七日清晨，祝云台不着急去太常寺，却坐轿先到了女娲庙。
　　庙祝并不意外。
　　平常日子很少有官员会来参拜女娲娘娘，但祝少卿本身也管祭祀事务，三天前又在圣石上留名，庙祝当然不会觉得意外，一边迎他进门一边说道：“祝少卿的名字如今还在圣石之内呢，这已是前所未有的荣誉。”
　　云台微笑道：“算它机灵。”
　　庙祝颇为费解——这“它”指的是圣石？
　　长久以来对圣石的尊崇令他很快便消灭了这种想法。
　　祝云台走到圣石之前，立即便感应到了微弱的意念，大致是“要，要，还要……”
　　云台饶有兴致，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期待这石头能说“你三天前拍了我三下，便是说三天后再来。”之类的妙语，可惜石头只是一味“要要要……”
　　不远处洒扫的庙祝神色古怪地看了这祝少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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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第96章 贵人

　　“既然三天都没有逼出我的名字，便算是你自己求得机缘了，你若出世，乃人族圣子，需好生爱护这天下百姓。”祝云台小声说完，趁着庙祝背过身去之际，将一瓶液态青霞浇在圣石上。
　　霎时，圣石轻颤，一股强烈的销魂意念散发而出，“唔姆……啊——”
　　云台莫名觉得有点羞耻，似乎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远处庙祝霍然转身，满脸震惊地看着祝云台和圣石。
　　云台朝庙祝微笑致意，随即转身离开了娘娘庙。
　　庙祝忙走到圣石前仔细检查，不见圣石有什么损伤才放下心来。
　　祝云台隐约觉得，那石胎出世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高浓度的液态灵气是有一定概率能引发修行质变的，若这一瓶液体青霞能助那石头跨越那长久不能突破的桎梏，那便真是物超所值了。
　　这液态青霞他原本是存着给小牛用的，但想着小牛长期与自己一起，等她有需要时，云台应该也有足够的实力自己制作液态灵气了，倒也不急在一时。
　　“祝你好运，小家伙。”
　　祝云台坐轿子回长春街，并不打算去太常寺，因为企图在路上堵他的人依然很多。
　　但到了小院门外时，发现家里也不安生。
　　一个女子打着一柄米白色的油纸伞站在门外，她身材高挑，身穿素白裙裳，肌肤雪白，头梳分肖髻，一束柔顺的棕色秀发垂在左侧胸膛上，更衬得那秀丽的曲线分外迷人，双目如星复作月，略有妖意，未见媚态，纤腰上系着一枚玉佩，妩然风姿世间少见。
　　是个狐狸精——胡媚娘。
　　这又换了一个路数，改温婉淑女派了。
　　祝云台下轿，一步步走向大门，胡媚娘便微微猫腰道：“见过祝少卿。”
　　云台在她三步之外驻足，上下打量她几眼，说道：“劝你莫要作茧自缚。”
　　胡媚娘疑惑道：“祝少卿此言何意？”
　　祝云台：“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产生好奇心，她距离沦陷已经不远。”
　　胡媚娘吃吃笑道：“反之呢？”
　　“男人的沦陷始于占有的欲望。”
　　“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这种欲望。”
　　祝云台不无惋惜道：“可惜，我只喜欢干净的东西。”
　　胡媚娘脸颊一红，但立即恢复如常，笑道：“想不到，人人称颂的祝少卿原来是个情场高手，三言两语便能撩人心弦呢。”
　　祝云台疑惑道：“此言何意？”
　　胡媚娘咯咯娇笑，半响才道：“演得真像，你故意出言侮辱，表现得不屑，只是想挑起我的不甘，令我对你产生更强烈的征服欲望而已，这种套路我见得多啦。”
　　“……”
　　“如何？被说中心思，无言以对了吗？”
　　云台发誓以后再也不乱抛金句了——吼不住啊！
　　这便让人误以为是情场高手了，会败坏名声的。
　　他继续走向大门，不料胡媚娘横挡于门前，吹气如兰道：“听闻祝少卿有雷霆手段，你若真的讨厌我，何不一掌打下来？”
　　于是祝云台便一掌横扫过去。
　　胡媚娘依然不惧，昂首挺胸，一副“我早已看穿你了”的自信神态。
　　啪……
　　祝云台一掌扫中那迷人的峰岭，胡媚娘立身不稳，一头撞在门框上。
　　“你……”胡媚娘大怒，指上忽生铁甲，便要一爪袭向祝云台的小腹，但爪至中途便骤然缩回。
　　这下意识的一击若不撤回，恐怕便真的要走上敌对关系了。
　　祝云台孤家寡人，可以不在乎得罪谁，但她在乎。
　　吱呀——
　　那白衫红裙的身影推门进屋，随即转身关门，对恼怒不已的胡媚娘道：“我见识过的女子远超你的想象，穿着裹胸布和亵裤满街奔走的漂亮女子多不胜数，念你修行不易不与你计较，但也劝你莫要自取灭亡。”
　　说完关上院门，快步走向正屋，捏了捏手掌，脸色微红。
　　体会到了一点点澹台明轩曾经的心情——打中那种地方，确实比较……尴尬。
　　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法狠心下死手。
　　旖情浮动，忽然想起了篝火旁弹琵琶的少女，随即又变幻成高贵温婉的夏惜惜，还有经常在庙里穿着清爽的曹琅。
　　门外的胡媚娘气得娇躯颤抖，咬着银牙自语道：“祝云台，我偏不信你能能比那孙人杰更铁石心肠！”说完拾起地上的油纸伞转身而去。
　　云台回到屋里，便见令狐初八嘿嘿笑道：“穿着裹胸布和亵裤满街奔走的漂亮女子多不胜数？南疆有这么美妙的地方么？”
　　云台作势结印，八爷连忙转身去写文，不再说话。
　　此时院里十分清净，疫小牛跟着陶火龙去河内撒野了，王妞妞兄妹则随小绿去郡主处了，恭叔则在工房的屋檐下抽着烟，他从不过问祝云台的事情。
　　云台 独自站在中庭，思考着要怎么处理那些令牌。
　　让陶火龙卖掉五个令牌后，河内那边需要的钱基本够了，剩下二十五枚要不也卖掉算了？
　　此时，太常寺的马实跑来禀报道：“大人，署里来了贵客拜访你。”
　　云台静静看着他，马实便接着说道：“是明圣书院的孙宗师和江东李家庄的裴仙子。”
　　云台颇觉意外，这两位确实是贵客了，想了想便收拾了背箱和八爷，往太常寺去。
　　孙人杰的大名云台早在南疆便听过，却对那裴仙子和李家庄更感兴趣。
　　李家庄的人大部分都不姓李，乃当年李红豆的追随者们聚居而形成的庄子，传承着李红豆的武学和意志，据说有化神至尊归隐其中，但谁也没真正见过。
　　裴仙子名为裴剑情，五年前便是抱丹境强者，那时她十九岁。
　　祝云台来到班房时，见国师与张子怡已经在陪着来人喝茶，左边坐着个身材奇伟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是澹台明轩，而右边是个神清骨秀的冷淡女子。
　　众人看向祝云台，皆起身作辑，云台自然也回礼，随手将背箱交给马实，便在已经备好的席位上落座。
　　孙人杰比他预料中的年轻一些，身穿宽袖儒服，身躯笔直，面容刚毅却不见威严。
　　裴剑情清雅如仙，修长匀称的身段丝毫不下于胡媚娘，长长的睫毛下，美眸之中似藏着一片星空。
　　云台先对孙人杰说道：“前辈所为何来？”
　　孙人杰目露赞许道：“听闻你要主持女娲祭，特来告知一事。”说时目露追忆，带着神往道：“十二年前，我在女娲宫中感受到了女娲娘娘的意念。”
　　众人无不面露讶异。
　　云台又转向裴剑情问道：“仙子所为何来？”
　　裴剑情静静看着祝云台道：“为你。”
　　PS：周末有点事，耽搁了，这么晚真是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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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第97章 武装准备

　　祝云台静静看着裴剑情，后者微抬右手道：“请把手给我。”
　　云台不无戒备地将左手伸过去，暗道：“验身？”
　　医生可以通过脉象判断一个普通人的性别，但对于习武之人则无从判断。
　　裴剑情确实在把脉，却不仅仅是把脉，一缕锋芒刺入祝云台体内。
　　云台黛眉微皱，动念间便以剑气磨灭了锋芒。
　　裴剑情目露一丝惊异，放开祝云台，“使命所在，还请见谅。”
　　云台心中一动，便知对方是在查他的武学特性——是否与令狐灭天同源？
　　巫女的武道表现太犀利，引起了李家庄的注意？
　　裴剑情道了一声“叨扰”便起身离开，作风比祝云台更冷。
　　孙人杰微笑嘱咐道：“还望祝少卿好生安排女娲宫席位。”说完也微微作辑告辞。
　　孙人杰和澹台明轩出门时，一只胖头大鹅一扭一扭都跟在他们身后，模样颇为滑稽。
　　张子陵起身去送孙人杰，张子怡却端坐不动，对云台说道：“祝少卿如何看待女娲娘娘赐福之事？”
　　“信息太少，没有看法。”
　　张子怡抬头，目露憧憬，“你可相信世上有仙？”
　　云台：“我以前连世上有鬼都不信。”
　　“有鬼便有仙？”
　　“我要成仙，世上便会有仙。”
　　张子怡看向祝云台，目光湛湛，“祝少卿一直这么自信么？”
　　云台直视他的双目，“人总是要信点什么才不容易迷茫。”
　　说完长身而起，向宿舍走去。
　　张子怡怔怔看着那窈窕背影，忽然有点同情。
　　人总是要信点什么才不容易迷茫。
　　不是遗世独立的人不该有这种领会，对他而言，这世上能相信的事物那么少吗？
　　祝云台来到宿舍，挥退了侍女，唤出令狐初八问道：“李红豆留下李家庄是为了监视你？”
　　八爷比他还迷糊，“我哪知道？当年被关进地狱塔后我可没得过一刻清醒。”
　　云台便将裴剑情之事说了，八爷嘿笑道：“那还真是极有可能的，不过我最近几十年对武道的领悟又有提升，李红豆再世也未必能看出什么来，要不要我传授一套厉害的？你只要给我解开三层封印就好。”
　　云台无视他，不是对他的武学不心动，而是不能轻易相信这老混蛋的东西，当年交易的《无用功》也是让婆婆仔细检查过才给陶火龙修炼的，而且，如果不是祝云台对天地灵气有着异乎寻常的认知，机缘巧合之下以五气贯脉，陶火龙少说也得再花十几年才能练成《无用功》，可见其实挺坑的。
　　他沉吟片刻，写下了一篇简单的“大夏达人秀策划书”，然后将之丢给班房里的下属，让他们两日之内完善流程然后对外公布，半个月后便要正式举办活动，选出二十个超级达人，奖品便是女娲宫铜牌。
　　虽然孙人杰特意来告知女娲赐福之事，但他依然不太在乎谁会获得赐福，会得到什么好处，这个达人秀只是略带敷衍的想法，他并不打算花费精力在这上面，若能趁机偷学点什么技术便算是意外之喜了。
　　也总算是给广大群众一个交代，选出各大领域中的佼佼者，获得赐福的几率也许也较大一点。
　　将事情吩咐下去后，他又和马实出门找铁匠去了。
　　永兴里的铁匠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其中不乏鼎鼎有名的铁匠，有些名门大派以重金相邀也请不动，但祝云台偏不找那些有名的铁匠，只寻些一些工具齐全的小店，把店铺租下来，却只让铁匠打造一些简单的铁片、铁针等小玩意，而他自己一直在捣鼓着什么材料。
　　还要每天换着店铺进行，十分谨慎的样子。
　　莫说马实看不明白，店里的铁匠也没一个能看明白的。
　　但偶尔会看见那苗条的倩影握起数百斤大锤打铁，情景颇为震撼。
　　反正马实是对这位少卿大人越发的恭敬起来。
　　两天后，太常寺大门外贴出了达人秀的告示，声称只要身家清白并有一技之长者皆可报名，报名费一两银子，十天后截止，十二天后开始在太常寺中庭广场进行竞技，分初赛和复赛进行，由太子、祝少卿、少天师、澹台明轩四人进行评审和投票，最终胜出的二十人皆可获得女娲宫铜牌一个。
　　这消息一出，整个永兴里都沸腾了，达人秀？没见过这样的“武林大会”啊！
　　有一技之长便能报名，奶头甩大石算不算？
　　女娲宫铜牌现在都炒至六七万两黄金一个了，谁能不心动？
　　当天便有三千多人报名。
　　皇帝和内阁诸人却对祝云台这举动好一阵长吁短叹，给“她”三十个席位，本来是指望“她”借此打击天师道人脉的，即便不主动出击，慢慢也会有名门大族求到“她”那里去，如此也能达成目的，不料这祝少卿这么大公无私，居然以公开选拔的方式分配铜牌，实在是……太浪费资源了！
　　公开选拔便罢了，门槛还那么低，要是真的选了十几个泥腿子进女娲宫参拜，恐怕现在很多手持铜牌的人都不乐意。
　　但“她”是女娲祭主持啊！这是“她”的职权，况且这是人家太常寺自己办的活动，国师都支持了，皇帝和内阁也无法置喙。
　　祝云台见事情进行得顺利，倒是有点儿恶作剧成功的快意，也有点惊喜——同事们的办事能力很强呢，一点就通。
　　有此事吸引各方的注意，他的小动作也更大胆了一点。
　　女娲祭的公布使得各方豪强迅速向着禹京汇聚，其中也有祝云台的熟人——苍雷剑魔夏启。
　　夏启入京自然引人瞩目，礼部也派了亲王规格的仪仗队在城外迎接，但这王爷不去驿馆也不入宫，径直去太常寺拜访祝少卿。
　　宫里的皇帝大怒，也立即下令摆驾太常寺，要将那豪华的行辕和仪仗队拉出去溜达！
　　其时云台正在宿舍里织手套，见马实匆匆来禀道：“大人，苍雷王爷来拜访你了，还有，宫里有消息传来，皇上的行辕也正往这边赶来。”看着捏针拿线的祝少卿，马实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不愧是大人，真贤惠啊！
　　却没注意到那丝线的光泽颇为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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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第98章 惊变

　　祝云台洗了手往班房去，在走廊上便远远看见了身穿锦衣、负手而立的夏启，他的气息似乎比一个月前内敛不少。
　　夏启见了祝云台便爽朗笑道：“月余不见，祝主持风采更胜啊！”
　　祝云台却不跟他客套，直接问道：“王爷可是有公事？”
　　“呃……”夏启颇不自然道：“但愿能再与祝主持品茗论剑。”
　　闻言众人不无低呼，十分羡慕这苍雷王爷——竟然曾与祝少卿品茗论剑，那是多大的福气啊！
　　“我现在没空，过几天达人竞技开始后，王爷不妨也来看一看。”说完便作辑告退了。
　　夏启神色愠怒，目光炯炯看着祝云台的背影，心道这人还是这么不识抬举。
　　国师捧着拂尘站在对面的屋檐下，神色间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更让夏启恼火，抬手便一道剑气劈了过去。
　　国师挥袖击溃剑气，笑道：“王爷莫要跟贫道这下属一般见识，他并非有意怠慢，只是最近在筹备绝艺大比拼（达人秀），确实公务繁忙，王爷若不嫌弃，老道乐意陪你下棋。”
　　周遭众人闻言，差点憋不住笑，祝少卿在署里除了偶尔审案之外基本就没理过事，哪有什么公务繁忙了？而眼前这王爷又是出了名的棋艺奇差之人，据说当年挣不到太子位便和棋艺有关。
　　国师这话说得实在太毒辣了。
　　夏启果然大怒，浑身剑意勃发，此时太常寺中门大开，皇帝行辕缓缓驶入。
　　夏同自车上下来，看着夏启故作惊讶道：“启弟，你已经到京了啊，怎不先去见过母后？”
　　夏启一脸郁闷地向夏同作辑，说道：“是，皇兄，启这便入宫去给母后请安。”说完便走向大门。
　　皇帝扯了扯嘴角，左右看了一眼，问国师道：“祝少卿何在？”
　　国师答道：“祝少卿在住舍休息。”
　　才走了几步的夏启骤然顿住，咬牙对国师道：“张子陵，本王祝你冚家富贵！”
　　国师露出胜利的笑容，“多谢王爷。”
　　王爷哈哈大笑而去，国师觉得不对劲，问左右弟子道：“冚家富贵是何意？”
　　汪枫：“这是岭南那边骂人的话，全家死绝的意思。”
　　国师：“……”
　　皇帝转过身去偷笑，便往祝云台的住舍走去，却被马实拦住道：“皇上，祝少卿言住舍不见客，皇上若要传唤祝少卿，不妨在班房稍等。”
　　皇帝面露不悦，也转身走了。
　　国师看向身边的卢成德，冷哼道：“这便是你说的卧底？连皇上都敢拦了！”
　　卢成德目露敬佩道：“他是最好的卧底！”
　　国师半信半疑。
　　孙人杰、苍雷王、藏兵山的翟永贞、江东李家庄的裴剑情、苍穹门萧衍、铁剑山万剑心、红花亭庄痴梦、江南温氏、岭南江氏、颍川陈氏、关内郑氏、河西崔氏等名人或名门望族陆续来到禹京，又是数年一度的风云际会。
　　城里兴旺许多，金吾卫的巡逻也频繁了许多。
　　而在河内，侯元伟、令狐青等人劳心劳力筹集抚恤物资，已经在各处受灾乡镇展开抚恤，陶火龙和赵英卫协助之余，利用疫小牛布下的小鬼眼线，三日间便揪出了八十多名私相授受的官吏和刁民，或是采购时贪污回扣、或是发放粮食时以次充好的、或是合伙骗抚恤的……令狐青只需循着疫小牛的指点便能轻松搜出铁证来，上禀朝廷之后便将一群人拉去游街示众，很多家伙都等不到朝廷的判决便被百姓扔出的石头砸死了。
　　经此雷霆清洗，所有人都意识到那位祝少卿当初的话绝非恐吓，而这河内甫经大灾，也许遍地冤魂呢，祝少卿不来，但整个河内似乎都在“她”的法眼之下无所遁形，某些见财起意之人便战战兢兢收敛了心思。
　　由夏惜惜等人投资的一个个香皂工坊也迅速在灾区建立起来，二十多家全是百人以上的大工坊，只需搭起棚子便开工投产，一车车物料和产品出入灾区，倒是令那些没受灾的地区都羡慕起来。
　　夏惜惜也不怕被人偷了工艺去，毕竟这是十数家皇亲贵戚联合而成的正经生意，此时又搏了个赈灾的善名，只要这大夏王朝一日尚存，有人敢来偷也无人敢卖，没有谁能动摇“祝福牌香皂”的市场地位。
　　一切都在向着良好的方向发展，灾民们也逐渐走出悲痛，投入到新生活和工作里，对朝廷颇是感恩。
　　纷乱的事情上了轨道后，陶火龙便有些无所事事起来，干脆跟着疫小牛和一群小鬼瞎混，他刚练成《无用功》，对鬼怪的世界倒是好奇得很。
　　二十五日夜，小牛领着一群小鬼在一处无人的别苑里发现了一个酒窖，里面二十多坛十年以上的美酒，一群家伙便在院中痛饮起来。
　　片刻后，小牛却觉得不能尽兴，吩咐小鬼们看管美酒，她要和陶火龙上山去打头野猪回来做成下酒菜。
　　于是一人一鬼进入山岭，寻寻觅觅，小半时辰后发现一头健硕野猪，但小牛醉醺醺的，一叉刺偏了，叫那野猪惊觉便疯跑而去。
　　疫小牛紧追不舍，片刻后来到一处山岗，却见月下庞然人影拎起野猪，往其脖子一咬，野猪呜咽一声便迅速干瘪下去，顷刻间便只剩一副野猪皮。
　　“僵尸？”小牛微惊，晃了晃脑袋，便见那丈八怪物扔掉野猪皮，一双血红瞳孔照来，随即一声兽吼，身形倏闪，利爪向疫小牛扫去。
　　小牛大惊，举叉格挡，砰然一声，只觉无匹巨力涌来，竟比神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轰！
　　疫小牛体内金甲浮现，身形横飞，以鬼灵之体接连撞断十数大树，若不是金甲护体，恐有魂飞魄散之虞。
　　她不等身形稳定，强忍着龟裂般的剧痛转身疾射而去，却见陶火龙正气喘吁吁地跑来，急忙大喝道：“逃啊——”
　　陶火龙定睛一看，见小牛奶奶身后追着一个丈八黑影，其身外煞气如群蛇乱舞，所过之处山崩地裂。
　　陶火龙骇然失色，迅速自布袋里掏出一个铁球朝黑影掷去，随即转身飞奔。
　　黑影巨掌一拍，击中铁球瞬间忽生爆炸，一团赤烈朱砂炸开，蓬煞便燃，顿时令黑影熊熊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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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第99章 暗流

　　巨大僵尸猛一抖擞，浑身火焰便熄灭，正要追去，忽闻后方传来熟悉声音，“祖上且慢。”
　　它骤然顿住，转身便见令狐家钟氏疾驰至身前。
　　僵尸眼中的血光逐渐消散，煞气收敛，身形收缩不少，但依然有丈二身高，魁梧异常，沙哑问道：“为何阻我？”
　　钟氏恭敬道：“那小鬼是巫女祝云台的神侍，她们……她们与青儿交好，还请祖上网开一面。”
　　“祝云台……你怕她？”
　　“她不是滥杀之人，只要她不伤及青儿，我已没什么可以害怕的。”
　　僵尸怒哼，“难道你认为我不是她的对手？”
　　“不，祖上的实力远在她之上，但她的智慧与祖上一样深不可测，若然打蛇不死，反而会留下后患，对青儿不利。”
　　僵尸冷哼，“带我去看看青儿。”
　　“是，祖上。”
　　钟氏暗松一口气，在前疾驰领路。
　　另一边，疫小牛和陶火龙一口气跑了数里，见怪物没有追来，依然不敢大意，又折向潜行了数里，天蒙蒙亮时才停下来，一人一鬼都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陶火龙：“娘呀！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个上古魔王，单是那目光便吓得我腿软。”
　　“像是僵尸。”小牛连连咳嗽，颇为虚弱，“我……我受伤了，我要回去找猪猪才行。”
　　陶火龙坐起来凝视疫小牛，担心道：“你……伤得很严重吗？”
　　小牛点头，“前所未有的严重。”
　　“那我带你回去。”陶火龙大惊，便要架起小牛，却见她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哼哼道：“我以前只被婆婆打伤过一次，便再没受过伤，这次虽是前所未有的重伤，但有金甲护身，倒不致命，你准备一辆马车让我回去便行。”
　　“那怎么行，我……”
　　“你跟着我只会是拖累。”
　　“……”绕火龙郁闷之极，“你们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嘛？”
　　于是回了衙门，疫小牛便坐马车向禹京去。
　　陶火龙毕竟是有公职在身的，事关祝云台几十万两黄金和广大灾民的生计，他也不放心留下赵英卫一人面对那一仓仓的钱粮。
　　疫小牛的形象如今已广为人知，不但驾车的车夫认得，禹京城的城门守兵也认得，加上车夫提供的官方加急文书，守卫便放了马车入城，直奔太常寺去。
　　此时已是午后，但永兴里依然喧嚣无比，马车好不容易来到太常寺门前，车夫掀开车厢帘子一看，见小牛奶奶脸色发青，蜷缩在车厢里颤抖，不由得大惊失色，忙将她抱了下车奔向大门，喝道：“来人啊，祝少卿的神侍受伤了！”
　　门前的衙役自然也认得疫小牛，见状忙将她送往少卿住舍去。
　　祝云台见到神智昏昧的疫小牛时，眼神微变，连画七道符文打入她体内，逼出一缕缕阴森煞气来。
　　“尸气……”
　　他着马实前去打赏车夫，挥退众人，随即从背箱里拿出数瓶丹丸，五颜六色的倒了半碗，以温水搅开，又画了三道白符烧在药汤里搅拌均匀，便将之给小牛灌了下去。
　　不多时，疫小牛浑身抽搐，忽然趴在床边剧烈呕吐起来，呕出一滩黑油般的事物，落地便化作煞气飘散。
　　祝云台黛眉紧皱——他从未见过如此浓烈的尸煞！
　　疫小牛呕吐之后，呼吸顺畅许多，慢慢恢复了神智，却疑惑道：“猪猪，你来啦？”
　　云台神色稍松，“是你回来了，这里是太常寺。”
　　小牛眨眨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对，我坐马车回来的。”
　　云台一边洗手一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牛便将遇到巨大僵尸之事说了，外间写话本的令狐初八先冲了进来，问道：“你可有看清他的面貌？”
　　小牛：“它一身煞气，又背对着月光，看不见脸。”
　　八爷颇为阴沉，祝云台倒暂时放心许多，能一击将小牛重伤至此的僵尸，当时若有意追杀她和陶火龙，他们断无生还之理，但僵尸并没有继续追杀，此时还在河内的陶火龙应该也还是安全的。
　　八爷嚷嚷道：“臭小子，带我去令狐家！”
　　云台摇头，“若它来寻我，我勉强还能应付，若是我去寻它，它有地利，后果难测。”
　　八爷顿时泄气，阴郁不已。
　　祝云台又对疫小牛说道：“知道天高地厚了吧？还浪吗？”
　　小家伙讪讪笑了笑，默默拉被子遮住了脸。
　　云台看了看八爷，命人去叫令狐燕来房里打扫。
　　八爷很喜欢远远地看着令狐燕，眼神里常流露出孩童对母亲的眷恋。
　　祝云台又写了封信命人带去河内，嘱咐陶火龙即刻回京。
　　他箱子里的法宝就算全都送去给掏火龙，也对付不了那么厉害的僵尸。
　　但第二天收到陶火龙的回信，他还是选择在河内“坐镇”，晚上去天师道的分坛休息，倒是不太担心那怪物会袭击天师道的分坛。
　　云台对此也颇觉欣慰——三哥流浪十年，为人变得圆滑了许多，但行侠仗义的初心依然没变，他还是站在贫苦大众一边的。
　　此时，太常寺外已经开始对“绝艺大比拼”进行现场海选，少卿班房所有属吏都充当了评委，在寺外摆开了五十个摊位对报名者进行海选。
　　不出意外，大部分报名者都选择了表演武学，其次最热门的是幻术，还有小部分工艺技术、发明、歌舞等，好不热闹。
　　过节似的热烈气氛强烈感染着太常寺众人，署衙里众人一直精神饱满，又狠狠称赞祝少卿这活动办得好极妙极，疑神疑鬼的国师又狠狠给众人发了一笔奖金，但还是觉得署里的弟子都快要背叛天师道了，于是撵着清高的少天师去多多表现以争取人心。
　　这年头，不是老腊肉不吃香，而是国师的节操已经透支得几乎没有了，便不如少天师令人信服。
　　二十八日，五台山佛门一行大和尚数十人入京，也引发各方关注，只因为首者乃闻名天下的高僧——兰若寺方丈法海禅师。
　　而此时的祝云台，依然在太常寺的住舍里织手套，又因神侍莫名受了重伤，买了不少药材，也只在自己房里捣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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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第10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进入十一月后，禹京并没有因为寒冷而萧条下来，女娲祭的气氛更加浓郁，各大酒楼客栈生意红火。
　　天下名门齐聚禹京，自然少不了各种宴请、雅会，此时最能体现各自影响力，比如国师府上，四方贵客络绎不绝。
　　司马公处则是学子满堂，司马公好提携后进，每日便有许多年轻学子登门求学，据说司马公在家里讲课经常讲至深夜。
　　皇帝也办了两次宫廷宴会，一次宴请来京世家大族，主要是八大望族，亦即皇族夏氏、颍川陈氏、关内郑氏、河西崔氏等，另一次则宴请江湖门派，主要是六大派，护国三派明圣书院、天师道、藏兵山，在野三大派则是苍穹门、铁剑山、红花亭。
　　私下里趁机串联、结交的行为更是如火如荼，各个小圈子都在抓紧时间扩大影响。
　　其中最为各方瞩目的当属明圣书院的孙人杰，他住在偏僻小巷里便将那小巷变成了闹市，每日候在巷里的车夫、仆人着实吸引了不少商贩。
　　这些仆人的主子在院子里品茗论天下，他们则喜欢在院子外嗑瓜子看小黄书。
　　如果此时能看见个贵小姐或者贵妇人，光凭着想象便能心满意足，感觉实现了人生目标一般。
　　初四响午，只有淡淡的阳光，巷子里依然挤满了马车，不少身份高贵的名人也还在马车里等待接见，仆人们在那院门前排队等着递送名帖。
　　此时款款走来一个绝色美人，她相貌娇美，肤色白腻，身穿亮白儒服、头戴玉冠，若非胸前那无法掩饰的挺秀风景，也许人们会误以为她是个如同祝少卿一般的……平胸美人。
　　那儒服甚是雪白，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显得暗淡无色。
　　她把玩着一把扇子，并不排队，优哉游哉走到门前，却无人喝骂她不守规矩。
　　直到她一脚踹飞了那老旧的梨花木门，众人才稍稍回神，虽然惊讶于她的无礼，却意外的不觉得她粗鲁。
　　院里冲出来两名学子喝道：“谁这么……”见了白衣女子，不禁微微发愣。
　　女子大步进门，手中扇子左右一拍便将那两名学子击飞，径直往正屋去，忽觉脚下沉重，低头便见一只大白鹅咬着她的靴子不放。
　　“笨鹅！信不信我今天便炖了你？”胡媚娘踢脚甩飞大鹅，但它扑棱两下翅膀便折返而回，落在她面前，张着翅膀，严阵以待。
　　胡媚娘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大鹅便转身狂奔而去，“鹅鹅鹅……”
　　“孬种养的孬种，哼！”胡媚娘收起匕首，便见澹台明轩快步走来，赔着笑小声说道：“师姐，老师正在会客，你不要胡闹。”
　　胡媚娘一掌击出，澹台明轩侧身避过。
　　“谁是你师姐？”
　　“师姐年龄比我小，但做人的时间比我长，当然是师姐。”
　　胡媚娘冷笑道：“我是人与妖生的杂种么，修炼成人确实比你容易。”
　　澹台明轩脸色微变，便要拉走胡媚娘，但身后已经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孙人杰出现在屋檐下，看着胡媚娘，冷淡道：“你的所作所为还配不起你头上的玉冠。”
　　胡媚娘的目光却落在孙人杰身边的女子身上，她颜若朝华，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
　　胡媚娘当即气极，指着那女子喝道：“她又是谁？”
　　裴剑情目光微寒。
　　“明轩，带她离开。”孙人杰转身入屋。
　　不及澹台明轩动作，胡媚娘忽然鬼魅般绕过了他，指上铁甲浮现，一爪袭向裴剑情。
　　气芒耀目，见者无不心惊。
　　澹台明轩却微微叹息。
　　裴剑情剑指轻斩。
　　磬——
　　似乎天地都在颤鸣，万物皆是剑。
　　无形无相，但胡媚娘却在她身前三尺便骤然顿住，骇然举掌格挡，妖气如巨浪拍石，随即一声闷哼连退三步，嘴角溢血。
　　裴剑情撤了剑指，也转身入屋。
　　“你……”胡媚娘急着说话，不料气血逆冲，“噗”地一口鲜血吐出。
　　澹台明轩转身将她扛在肩上，一纵一落便消失在后院。
　　门外众人无不震撼，面面相觑。
　　此时，太常寺少卿房中，祝云台放下手上的针线，站了起来伸了懒腰，气息微泄，体内竟隐约传来钟鼓轰鸣之声。
　　外间的令狐初八忽然停笔，赞叹道：“抱丹境，对你而言果然太轻松了点。”
　　祝云台走出内间，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微笑道：“适当的压力确实更使人成长。”
　　不远处被罚抄《巫藏》的疫小牛立即扔掉毛笔，跑过来绕着祝云台左看右看，疑惑道：“没觉得变厉害了啊。”
　　云台：“练气入抱丹属于精神的蜕变，此后精、气、神三者浑圆如丹，拓宽了修炼空间，可以孕育元神，却未必便能比炼气期强大多少。”
　　八爷却嗤笑道：“你说的未必是指别人，却不包括你这妖……要命的天才！”
　　云台扬眉，微笑道：“还得再仔细研究和归纳才能明白。”
　　小牛雀跃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这大城里真的太多人了，住得不舒服。”
　　云台看向令狐初八，“八爷，你觉得呢？”
　　八爷嘿笑道：“要走也不能这么灰溜溜的走，不然人家以为你好欺负，继时派兵去南塔村，你反而会变得被动，按本座的风格，当然是杀出一条血路去，这朝廷、这天下，大多是欺软怕硬的孬种，你表现得越强，他们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云台目光沉静，“你似乎料定了会有一场血战？”
　　“这是天赋，对危机的独特嗅觉，本座当年微末时，便是凭着这神奇的先觉屡屡化险为夷的，而且，威震天不是给了卦嘛。”
　　云台紧盯着令狐初八，“但我至今也无法确定危险会来自哪里，河内抚恤情况良好，我与朝廷的关系也并未太过恶劣。”
　　八爷嘿嘿冷笑，拂提笔写文，“世事无常，万里之外一只蝴蝶扇起的微风也可能导致毁天灭地的灾难，恩人无义反为怨，凡事无功枉受劳，这便是结果，你从不受人恩惠，所以那‘恩人’显然是受你恩惠的人，人很多，但能对你构成威胁的却寥寥无几。”
　　云台席地而坐，默然片刻才缓缓说道：“这其中，包括你吗？毕竟，婆婆走了呢。”
　　八爷动作一顿，抖着嘴巴笑道：“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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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第101章 朝歌

　　十一月初五，争夺女娲宫参拜席位的绝艺大比拼在太常寺中庭广场正式开幕，由太常博士汪枫作为司仪，太子夏阳、太常寺少卿祝云台、明圣书院知名教习澹台明轩、天师道少天师张子怡四人担任评委，现场安排了六百观众席位，四周楼阁上全是太常寺的衙役，架着强弓劲弩维持治安。
　　那些观众席位自然也是要凭票落座的，原价三两银子一票（仅限当天使用），但已经被炒至三十多两银子一票，太常寺的属吏又赚了一笔，包括在厨房打杂的令狐燕，帮祝少卿打扫房间时，祝少卿随手便打赏了她五张前区靓票。
　　四大评委坐上评委席后，大会在汪枫热情洋溢的介绍下正式开始。
　　第一位登台的选手是来自欢乐剑客的孙良，表演的绝技是能令女子获得极乐的“极乐剑法”，现场抽取了三名女性观众进行实践，刷刷刷三剑之下，女观众皆两腿颤抖引颈长吟，随即掩面飞逃而去。
　　太子给零分，澹台明轩给零分，少天师给零分，倒是性别成迷的祝少卿给了六点六六分。
　　第二位登台的选手是来自始点门的辰北，表演的绝技是宰猪，由于占用时间太长被请到了场外。
　　第三位登台的选手是来自霹雳门的尤劈主，表演即兴广告词，头脑灵活思维快捷，祝少卿又给了六点六六分，其余三位评委继续给零分。
　　……
　　国师也陪着一些名人在阁楼上观看，面色渐渐阴沉，觉得很丢脸。
　　他去看过几次海选，发现明明很多都是表演武学的选手啊，这才邀请了一些交好的世家中人和江湖豪客前来观赏，好歹是太常寺通力合作举办的活动，办得好看，他这个寺卿也面上有光。
　　可这祝少卿是怎么嘱咐他班房里的家伙的？怎么净选了些奇葩？
　　国师好不尴尬地偷眼看身边的朋友们，却意外地发现他们兴致还不错，国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看便了然，这些混蛋其实是在看祝云台……
　　那妖人不似平日里的冷淡，脸上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话也多了不少，常说“请开始你的表演”、“请问你的梦想是什么”之类的场面话，说完之后经常扬眉，神色十分俏皮，确实很可……可恶！
　　上午的压轴选手是红花亭的胡媚娘，她穿着齐胸襦裙在场上走了一圈便罢，但澹台明轩跳起来惊呼：“好厉害的幻术！”然后打出了满分——十分！
　　太子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给了七分，少天师很迷糊地看了看祝少卿，似乎在问：“你感受到幻境了吗？”，随后也小心翼翼地给了七分，但祝少卿最后打出了零分，气得胡媚娘娇躯颤抖。
　　一天的赛事之后，最高得分者是来自藏兵山的沙雕使者，绝技是驯雕，确实令人大开眼界，第二名是苍穹门的林不动，绝技蘑菇炒土豆，吃过的都说好，吃素的祝少卿和少天师都给了八点八分，胡媚娘的“幻术”只排到了第九名。
　　但真正红火的选手反而是极乐女剑孙良，当天的拜师者便有数百人。
　　随着一场场表演传出太常寺，关注者无不愕然，有人觉得荒唐，有人觉得有趣，有人觉得伤风败俗……但最热门的莫过于祝少卿的金句——“请开始你的表演”以及“请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祝云台的目的也基本达到，见识了不少奇思妙想，他对那些厉害的武功没什么兴趣，但那些巧妙运用这个世界的力量的方式常能触发他的灵感，更从一个选手身上意外发现了一种稀土发光材料，只要受热便能发光，只是被那选手用来冒充神功，云台当时也不点破，休息时去买了他的材料，并打听了来源和工艺，然后支付了那选手一百两银子。
　　第二天的门票又涨价不少，很多人都想去看祝少卿。
　　夏惜惜和小红等人也在阁楼上看了两天，常被奇葩的选手们逗得开怀大笑。
　　初赛时间五天，得分最高的前八十人进入复赛角逐二十个席位，选手们更是奇招连连，竟然有人造出了小型火龙卷，连祝云台都十分惊讶，他当然也能造，只是没想到这世界有人只是凭借着对大自然最朴素的观察便能精确掌握这种科学方法，创造出了三丈多高的火龙卷，如果场地允许，恐怕三十丈高的火龙卷也能实现。
　　这样的绝技令人惊叹，该选手下台后便被藏兵山的人请去喝茶了。
　　所有表演在十一月十二日结束，二十个女娲宫令牌都颁发了下去，人们惊奇的发现凭借武功绝学夺得铜牌的选手只有九人而已。
　　胡媚娘在复赛中虽然表演了真正的幻术，但祝少卿和少天师都觉得她的幻术一般般，给了低分，所以她没能获得铜牌，反倒是红花亭的另一位选手表演“蒙眼丢飞刀”获得了一个铜牌——将一只草狗绑在移动的木棍上做靶，那女侠以黑布蒙眼，连丢三十六把飞刀，皆中草狗那活儿，现场男性无不骇然，澹台明轩更是脸色发青，慌忙给了满分。
　　接下来的几天，禹京依然沉浸在绝技大比拼的热烈讨论之中，祝云台却被请去礼部进行了三次女娲祭彩排。
　　除了作为祭师的祝云台，皇帝的地位也极为特殊，自然也到礼部去配合彩排，显得比以往任何祭祀都积极，着实令游文星等人无语。
　　同时，祝云台感觉到了监视的目光。
　　十四日，陶火龙自河内返回，云台自然给了他一个铜牌。
　　同日傍晚，他让疫小牛躲在一张封印卡里被当做垃圾带离了太常寺。
　　十五日清晨，参与女娲祭的部队在皇宫朝阳门外集合，礼乐喧天，绕城一周后向西而去，目的地——朝歌。
　　朝歌在六百年前是一座繁华的都城，苍朝首都，但苍朝末年皇帝残暴不仁，义军四起，有武神蚩羽率义军攻破朝歌，一把火将那帝皇宫阙烧成灰烬，朝歌成也大半被毁，唯有西南角的女娲宫完好无埙。
　　朝歌城覆灭，只剩废墟，如今“朝歌”二字指的是女娲陵，建了些庄园，夏王朝派人长期驻守、打理，规格比皇陵更高一等，皇族中人偶尔也会到那里避暑。
　　祭祀大队十六日清晨抵达朝歌，礼部的人早已将这边的事务也都安排妥当，祝云台什么也不用做，只需好生休息一日，明日主持祭祀即可。
　　皇帝雅兴不错，晚饭后招呼百官游园，忽见小雨公公神色慌张而来，掌里似乎有什么事物，只在皇帝面前晃了一晃，夏同顿时神色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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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第102章 惊雷

　　夏同全然不顾身后众臣，匆匆向寝院而去，一路上神色变幻，呼吸越发的粗重起来。
　　回到院子里，夏同挥退众奴仆，急问小雨公公：“消息从何而来？”
　　公公声音颤抖道：“皇……皇陵。”
　　夏同紧紧握拳，关节噼啪作响，忽闻司马良吉等人求见，便宣了他们进来。
　　司马良吉、别正奇、仲孙明三人皆神色慌张，顾不得行礼，便在皇帝面前摊开右掌，掌心都有一张纸条，上面所写的内容与小雨公公手里的纸条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字迹不同。
　　“混账！”夏同怒喝，一掌将身边的梅花树击断，喝道：“是谁？是谁在散播消息？”
　　三大臣面面相觑，司马良吉急道：“此时山庄内尚有佛门等诸多江湖势力，若是消息传到他们那里……”
　　夏同神色再变，喝道：“顾统领，严防骚乱，但有形迹可疑者皆可先斩后奏！”
　　顾飞白神色凝重而去。
　　皇帝：“燕阁部何在？”
　　别正奇：“在房中休息。”
　　“你们去寻燕阁部！小雨，快传国师来见朕！”
　　司马良吉等人领命而去，无不满面忧色。
　　片刻之后，国师来到，不等夏同开口便先摊开右掌，其掌心里同样有一张纸条。
　　夏同深吸一口气，问道：“国师这消息从何而来？”
　　国师：“桃山，所以，皇上也确实知道了消息，并且来源可靠？”
　　夏同：“朕的消息自皇陵而来，但方才，司马良吉等人同样得知了消息。”
　　国师眼神微变，“佛门和江湖人士那边……”
　　“燕阁部自会前去稳定局面。”
　　国师深深皱眉，“幕后之人将时间拿捏得如此刁钻，显然是有意挑起动乱，皇上，事关重大，稍有不慎恐怕便是……”
　　国师说不下去，夏同却冷哼道：“恐怕便是天崩地裂么？”
　　皇帝既有此觉悟，国师反而轻松不少，沉吟道：“祝云台似乎也已有所察觉，贫道等人已两天不见他的神侍，方才已立即派人回太常寺搜寻，但多半已经迟了。”
　　夏同面色惨然，挥手道：“卿家尽管安排吧。”
　　张子陵领命而去，夏同又命小雨公公去传唤夏启、孙人杰、裴剑情……
　　寒风呼啸，苍鹰掠过天际，带来了薄薄的云雾，为圆月蒙上白纱。
　　苍鹰滑翔，一道人形自鹰背上落下，落在乱石堆中的圆柱上，遥望灯火灿烂的女娲陵山庄。
　　脚下的乱石堆，还依稀可以辨认六百年前的宫阙痕迹——那些模糊不清的龙凤雕刻。
　　“巫门，李家庄，夏家，天师道，哈哈哈哈，这天下欠我的，是时候要还了，哈哈哈哈……”
　　黑影忽然放声狂笑，声音沙哑，惊起废墟里几只乌鸦。
　　祝云台所在的院子里，梅花树结出了花粒，寒风吹得屋檐下的灯笼左摇右摆。
　　云台在屋里和王妞妞、王铁蛋玩纸牌，忽然神色微动，看了看门外。
　　他将手里的牌递给小绿，起身去打开房门，迎着寒风看着天空上的月晕，良久，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他转身对小绿说道：“带他们去郡主那里吧。”
　　小绿答应一声，收拾了纸牌，牵着两小孩出门，云台却摸了摸小孩的额头，轻笑道：“以后要好好读书认字，长大了帮郡主的忙，如果在郡主府里过得不开心，便回河内去置点田地，记住，平凡也不是坏事，知足常乐，以后不许打听祝哥哥的事情，知道吗？”
　　两小孩似懂非懂地点头，小绿却是花容失色，，低呼道：“少卿大人，你……你……”
　　虽然所有人都断定了祝云台这官做不长，都知道他会离开，似乎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了，但这一天来临时，小绿还是觉得心慌意乱。
　　云台点点头，“代我向郡主告辞，感谢你们这一个多月的照料。”
　　小绿神色通红，牵着孩子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院子。
　　天上的云更厚重了些，明月失色，山庄之中却人影绰绰，轻微但杂乱的脚步声和掠空声未能瞒过祝云台的听觉。
　　院子里里外外，少说也埋伏了五六十人。
　　时乖运拙走不着，急忙过河拆了桥，恩人无义反为怨，凡事无功枉受劳。
　　云台推断自己被人“过河拆桥”无非两件事，一是河内抚恤，二是这少卿位，或者说是女娲祭。
　　只是眼见变局在前，他依然无法确定原因是什么。
　　但也不急。
　　“明天，总会有人告诉我的。”他转身回房，关门睡觉。
　　鸡啼时分，云台起床，刚穿戴整齐便闻礼部侍郎在门外催促。
　　日出前七刻，斋宫鸣太和钟，皇帝与云台在礼乐声中当先行至女娲宫前，宫门缓缓打开。
　　巍峨女娲宫依山而建，几乎完全嵌入山壁之中，为与山峰平齐的女娲石像遮风挡雨。
　　钟声止，鼓乐声起，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宫殿里烛影摇红。
　　祝云台始终目视宫殿，他身边的夏同皇帝却有一丝焦虑。
　　宫殿大门完全开启后，皇帝与云台从左门入宫，沿石阶而上，至崖宫中层平台，此时燔神炉，乐奏“始平之章”，需祭司起舞。
　　作为巫女的祝云台此时跳的是巫门的“迎神舞”，无需仪器，赤足而舞，优雅如行云流水，
　　云是彩云。
　　水是倒映着彩云的水。
　　皇帝则继续沿阶而上，至上层平台，亦即女娲娘娘的面庞前，跪拜，奠玉帛。
　　此时乐奏“景平之章”，皇帝至崖前跪拜天地，点神香。
　　乐奏“奉平之章”，中层的祝云台起“干戚舞”，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神秘莫测的灵能波动如海浪般呼啸而去，天地似有回音。
　　皇帝复跪于女娲娘娘面庞之前，诵祝文，其音浩荡。
　　“夫仁民则昌，德盛则兴，煌煌圣母，抟土造人，炼石补天，泽被寰宇。播谷艺桑，肇启畜牧农耕，制礼作乐，足历海岱……”
　　祝文毕，皇帝再拜，乐奏“嘉平之章”，祝云台起“羽龠舞”，舞姿复缓，一举一动皆流露无限追思、缅怀。
　　崖宫之前数千人无不被那优美倩影深深吸引，心绪随之起伏，迎神舞时欢欣鼓舞，干戚舞时壮怀激烈，羽龠舞时感动落泪，情不能自已。
　　比国师耍拂尘好看太多了……
　　此时六百余人在少天师的带领下由正门入宫，纷纷跪于女娲娘娘足前，门外数千人同样就地下跪。
　　舞乐止，上层皇帝与中层祝云台同至受福拜位，随着少天师的指令再行三跪九拜礼。
　　礼毕，乐奏“清平之章”，祭品送神炉焚烧，祝云台诵祝文，其音清亮。
　　“承天之神，苍生之祜，圣母女娲，集地之灵，降甘风雨。 各得其所，庶物群生； 各得其所，靡今靡古……”
　　文毕，奏“佑平之章”，众人再行三跪九拜礼。
　　礼毕，天边霞光万道，照落在崖宫上，更添神圣。
　　祝云台抬头瞬间，忽闻飘渺声音道：“跳舞好看，赏……”随即一点灵光射入眉心，猝不及防。
　　上层的夏同皇帝忽然神情恍惚。
　　下层大殿之中，众人忽闻一稚嫩声音道：“哥哥，女娲娘娘跟我说话了。”
　　众人循声看去，见是个扎着总角的黑瘦丫头，虽然穿着锦衣，但毫无贵气，前一刻还满脸欢喜，觉察到众人目光后，便怯生生偎着身边的大人——夏惜惜。
　　那两小孩自然是王铁蛋和王妞妞。
　　祝云台剩下的五个女娲宫铜牌分别给了陶火龙、王妞妞兄妹、马实、赵英卫。
　　角落里的孙人杰看了看王妞妞，目露欣慰，却又低头叹息。
　　与此同时，大夏王朝各地的女娲庙内同样完成了参拜仪式，禹京太庙旁的女娲庙内外也聚集了两千余达官贵人。
　　便在日出时分，女娲神像旁边的圣石忽然霞光大作，在众人惊愕无比的目光之中缓缓升空。
　　圣石撞破瓦顶、升至数十丈高空，霞光璀璨夺目。
　　大半个禹京城皆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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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第103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三更求票票啦）

　　祭祀仪式结束，下层大殿内的众人先离开女娲宫，云台才走到石阶前穿上红色鞋子，却不见皇帝下来，也不管他了，便走下石阶。
　　到了宫殿门口，问礼部侍郎道：“我的背箱呢？”
　　侍郎微笑，“已经送回住院了，祝少卿请上车。”
　　说时旁边驶来一辆马车。
　　祝云台：“可以坐车？”
　　侍郎：“来时不行，回时可以。”
　　云台笑了笑，便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远去，崖宫上的夏同侧身看着它消失在拐角，长长叹息。
　　很普通的马车，走着很普通的路，只是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
　　马车停下后，驾车的车夫便飞快离开。
　　祝云台自车厢后方跳下，发现到了一段峡谷里，似乎是女娲宫的背面。
　　峡谷两头，百多人打马而来。
　　云台走到马车前，拍了一掌白马的屁股，它便拉着马车继续往前去了。
　　夏启的身后走出两名苍雷卫收纳了马车。
　　夏启勒住胯下骏马，叹息道：“祝主持，你不像是会这么大意的人。”
　　祝云台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夏启身上，平静道：“我只是想知道答案。”
　　“你还不知道答案？”
　　“不确定。”
　　夏启拍了拍腰带，“你时常带着的那个袋子呢？”
　　“在背箱里。”
　　夏启哂然，摇头道：“你背箱的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一块土豆，但你以前的袋子装的是一个小塔，地狱塔。”
　　祝云台面不改色，心中暗道：“令狐初八……你的舒服日子到头了！”面上说道：“你们怎知那是地狱塔？”
　　“阿弥陀佛。”大和尚满是忧色道：“贫僧检查慧智师弟的念珠时便有所猜测。”
　　祝云台看向和尚，对方便接着说道：“贫僧法海，见过祝少卿。”
　　国师嘿嘿笑道：“若非令狐灭天，你这一身强悍武艺从何处习来？”
　　夏启：“祝主持，当日指点孤剑道的人，便是令狐灭天吧？”
　　仲孙明：“是与不是，交出小塔便一目了然，你若不是做贼心虚，何必让你的神侍先带走了那小塔？”
　　昨日午时，太常寺走火，半夜时国师的人回到寺里搜寻，发现少卿住房里失窃了不少物品。
　　显然，祝云台真正的背箱根本没带来朝歌。
　　云台眯眼，半响后才再次睁开，“可以告诉我你们的消息来源吗？”
　　国师笑道：“你若能活，贫道便告诉你，这样你可以和他作对，贫道便高兴，但若贫道告诉你，你却死了，他可能会来寻贫道算账的，不划算。”
　　祝云台：“怎不见李家庄的裴剑情？”
　　司马良吉冷笑道：“裴仙子只是不屑于对你出手。”
　　锵！
　　仲孙明拔刀，“祝云台，束手就擒交出地狱塔，否则今日便叫你身首异处！你该知道，你死后，我们只需略施小计，你那神侍疫鬼必然会上当，她翻不出风浪来！”
　　“呵！”祝云台自怀中取出一对白丝手套，好整以暇地穿戴着，一边说道：“诸位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可敢报上名来？”
　　夏启哈哈大笑，笑罢沉声道：“祝主持，你简直比孤这剑魔狂妄十倍，如此豪气孤是十分钦佩的，但令狐灭天实在关系太大，孤也不得不向你讨教一二了，大夏皇族夏启在此，请指教！”
　　“某，吏部侍郎仲孙明！”
　　“老夫司马良吉。”
　　“贫道张子陵。”
　　“藏兵山翟永贞！”
　　“兵部侍郎尹天寿！”
　　“苍穹门萧宁，祝云台，交出杀害我曾曾曾祖父的凶手来！”
　　“红花亭庄痴梦，此来只为祖师爷报仇。”
　　“贫僧五台山兰若寺法海，为天下苍生计，恳请祝少卿交出地狱塔。”
　　“河西崔鹏。”
　　“铁剑山万剑心。”
　　“天师道陶火龙是也！我不怕你！”
　　……
　　一声声唱名回荡在峡谷之内，滚滚如浪。
　　祝云台的手套很长，将大半的手腕都套了进去，白丝绵密，隐约泛着霞光，使得他的双手看起来更加纤美。
　　唱名声罢，他才抬头说道：“你们为何一点都不担心我会解开令狐灭天的封印？”
　　他的声音很轻，却传遍了峡谷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人回答。
　　心怀六千里慈悲的人也许会是个贪图名望的伪君子，但名震天下之后依然苦心孤诣逼迫朝廷花他的四十万两黄金之人呢？
　　这天下绝没有这么蠢的伪君子！
　　令狐灭天在“她”手里与在岳青青手里的唯一区别是——“她”比岳青青好欺负，“她”的身后没有李红豆。
　　忽听仲孙明怒喝道：“废话什么！诸位，对付妖人切莫心软，大家一起上！”
　　话音未落，十数人腾身而起扑向祝云台，刀芒剑气纵横峡谷，瑰丽如霞。
　　轰——
　　祝云台不动如山，体表气甲尽数接下锋芒，秀发飞舞，红裙招展。
　　“抱丹……”人群中数声惊呼，声音未落，祝云台动了。
　　仿佛一道红色闪电在疾驰，瞬间出现在仲孙明面前，后者大惊，长刀倾尽全力斩下。
　　嗡！
　　刀芒震颤，陶火龙但觉刀吟刺耳，脑袋刺痛。
　　祝云台臂格挡，仲孙明的刀锋忽然微微一滑，顿使其失重。
　　噗！
　　一拳！
　　仲孙明头脑迸裂，红白飞溅。
　　见者无不骇然失色，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抱丹境的仲孙明，一个照面间便死了！
　　这巫女……恐怖如斯！
　　“手套上有慈石？”夏启饶有兴致道：“一般慈石绝没有如此威力，也无法锻造，祝主持出品果然神奇，那请便试一试孤的剑！”
　　磬——
　　宝剑出鞘，夏启一身剑意冲霄而起，一步步走向祝云台。
　　无声无息的脚步，剑意也随之迅速收敛，剑上锋芒璀璨。
　　祝云台一步步迎上。
　　磬……
　　两者相距一丈，锋芒便已交锋，剑芒如万箭乱射，峡谷两边泥石扑簌而下。
　　夏启的剑如贯日长虹。
　　祝云台的拳如火红的陨石横冲于天际。
　　轰隆！
　　天摇地动，祝云台连连退步，忽见斜里一剑闪现。
　　仿佛来自虚空的一剑。
　　嗤！
　　剑尖刺穿白衫……
　　云台左臂一扫，剑锋偏移，来人便要变招，却见祝云台右掌一扣，其身形顿挫。
　　下一瞬间，巫女的铁拳即将轰击刺客的头颅之际，一箍银丝捆住他的腰，将他拉退了数丈。
　　“真不愧是令狐灭天的弟子！”国师掸了掸拂尘，笑吟吟道。
　　巫女不语，腹部的白衫缓缓染红，袖中却滑出一个银色小瓶。
　　瓶子在指间翻转，云台弹指打开机括，仰着天鹅颈将最后一瓶至尊宝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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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第104章 雪

　　司马良吉忽然想起祝云台在祈雨时也曾拿出过那样的银色小瓶，随后才有了三碗令神鬼赞不绝口的三昧血。
　　“阻止他……”司马良吉沉喝。
　　但已经迟了。
　　银瓶未落地，喝声方起。
　　祝云台动了。
　　迅如奔雷，一拳击向国师面门。
　　国师冷哼，却丝毫不敢大意，提起十成功力一掌推出。
　　砰！铁拳碰撞声掩盖了司马良吉的声音。
　　国师但觉一股滔天巨浪涌来，神色微变，数十年精修竟不及眼前年轻巫女，被逼退后一步卸力，踏裂数丈大地。
　　然而，祝云台的真气似乎无穷无尽，完全不受反震之力的影响，再旋起一脚。
　　国师骇然，仓促间举臂格挡，但内息汹涌难聚。
　　啪！
　　其臂骨断裂，身形如如离弦之箭砸入数丈之外的山壁里。
　　不远处的夏启上一瞬见张子陵吃亏，正幸灾乐祸，但也被这一幕惊得神色微变。
　　红影倏动，出现在司马良吉面前，他的喝声尚未消散。
　　司马良吉惊骇欲绝，一剑挥下。
　　却被祝云台反手荡开宝剑，右手一扯，将他从马上扯下，便抡向之前的灰衣刺客。
　　刺客骇然暴退，司马良吉被砸在地上，立时头颅开花。
　　嘶嘶嘶……
　　气浪呼啸，群马骚乱。
　　红影紧追灰衣刺客，弹指间五缕锋芒激射而出。
　　嗤嗤！
　　刺客只来得及击溃三缕锋芒，随即被洞穿左脚与心脏，身形骤停。
　　祝云台冲入人群，眨眼间再毙两人——翰林编修方玉泉，兵部侍郎尹天寿。
　　“阿弥陀佛！”
　　忽闻宏大佛号回荡峡谷，法海出现在祝云台面前，双掌一推，重重掌印如千军万马。
　　祝云台依然是简单的直拳，霎时间连轰三十八拳。
　　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如鞭炮般响起，空间涟漪如粼粼波光，迷乱了时空。
　　轰！
　　如天雷炸响，山崩地裂，乱石滚滚中，红影闪烁，惨叫声此起彼伏。
　　户部尚书唐朝元，卒。
　　内阁辅臣别正奇，卒。
　　国子司业万宏图，卒。
　　太子中舍人翟子真，卒。
　　太常寺丞宋玉成，卒。
　　正议大夫吕伟彦，卒。
　　御史中丞王志学，卒。
　　石泉县公王万庆，卒。
　　广平郡公宋龙，卒。
　　……
　　祝云台如虎入羊群，几乎一拳一命，眨眼间已收割十数朝廷大员，见者无不震骇。
　　令狐灭天的鬼魂太诱人，为免消息继续扩散引起动乱，昨夜，各方首领在燕华藏的协调下达成了保守秘密的临时协议。
　　有些人本不必来，但又有几人能抵挡得住掌握令狐灭天鬼魂的诱惑？
　　但祝云台的强悍、恐怖，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峡谷崩塌，出口处的诸多江湖豪客纷纷调转马头退避。
　　烟尘滚滚。
　　天空也为之灰暗下来。
　　乱石堆中，白衫红裙的巫女依然亭亭玉立，风沙扑至“她”身前数尺便绕行。
　　从没有人想过，修灵的巫女还可以和最顶尖的佛门金刚近身肉搏！
　　那不到两息的短暂情景深深刺激着所有人的灵魂。
　　快至近乎无影的铁拳铁掌，震颤的天空，坍塌的大地。
　　金刚裂衣，被一拳击飞。
　　巫女仰天长啸，在峡谷崩塌间连毙十数朝廷命官。
　　“她”立身于乱石堆上，白丝手套上已血迹斑斑，神色潮红，呼吸略显急促，强悍气息减弱不少。
　　但“她”看起来依然那么高洁、清雅，白衫如雪，嫣红的裙带如血。
　　天上雪，人间血。
　　“嗨！嗨！嗨！”
　　三千铁甲战士喝声震天，以战刀敲打着盾牌步步逼近，气势彷如顶天立地的铁壁。
　　山前的江湖人士无不再次变色。
　　“哈哈哈……”苍雷王夏启在大军前杵剑大笑，“妙极！妙极！祝主持你真的太妙了，如今不妨告诉你，孤当日便是抱着这种心思举荐你来禹京的，孤盼望着你能给张子陵、给这朝廷多些惊喜，但你之前的表现对孤而言好坏参半，今天总算叫孤畅快淋漓了，哈哈哈……”
　　众人：“……”
　　这个王爷……标准的败家子啊！想要谋反嘛？
　　张子陵扶着断掉的左臂，神色阴沉地瞥了一眼夏启，对祝云台冷笑道：“任凭你手段通天，即便是岳青青复活也休想逃出生天。”说完拂尘一挥，一道灵光冲天而去。
　　霎时，天边忽现乌云滚滚而来，云中战鼓战鼓擂擂，似有千军万马在呼啸。
　　“神鬼……”人群中传出数声惊呼，声音未来，忽又见东方天际同样出现一片乌云，疫小牛的声音遥遥传来。
　　“哈哈哈哈……笨蛋国师，蠢材王爷，莫不是忘了我家猪猪是个巫女？”
　　乌云里落下一道金光，正是背着箱子的疫小牛，下一刻，云中再冲出一个数丈巨大的骷髅头，一条十数丈长的庞大鲤鱼，呼天啸地。
　　对面云中同样浮现两大神鬼，都是身高十丈的神将，一者双手持金锏，另一者持黑锏，与民间两大门神的形象颇为相似——神荼、郁垒。
　　“嗨，云身而已，且看我造个女娲……算了，变个后土……算了，变只张弘景吧！”鲤鱼颇为乖张的声音响起，随即云气变化，迅速变成了一个长须飘飘、手持拂尘的巨大道人模样。
　　张弘景，乃天师道创教祖师。
　　张子陵被气得脸色发青。
　　乌云蔽日，寒风呼啸，天上自然而然地飘下了雪花。
　　此时，前山的山庄里，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后山传来的剧震，忽又见风雪纷飞而至，无不惊诧。
　　传闻祭天或祭祖时常有异象显示，可这异象……未免来得迟了些。
　　无论朝廷怎么压制，令狐灭天鬼魂重现江湖的消息还是在山庄里悄悄传开了，有些江湖人士企图往后山去，却发现山庄之外已布置了重兵，任何人不得出入。
　　西北角的小院落里，夏惜惜站在屋檐下遥望女娲宫，神色黯然，忽闻王妞妞惊呼道：“下雪了，下雪了！”
　　抬头果见鹅毛大雪飞扬而至，那么突兀。
　　风，更冷了。
　　夏惜惜扭头问道：“小绿，祝主持带斗篷了吗？”
　　小绿迟疑片刻，苦涩道：“祝主持……应该什么也没带，片刻前，小雨公公还将他的背箱送来了，奴婢本想在等片刻才告诉郡主，也许……也许祝主持会来取。”
　　夏惜惜进屋要了箱子，打开后便见一叠稿件，是《祝云台的一百万种死法》第六回至第十八回的故事，其余便是些零碎的生活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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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第105章 陶火龙

　　大雪纷飞中，巫女一步步走出乱石堆，直面江湖群豪与大军。
　　“叉呀——”疫小牛娇喝一声，和两大神鬼挟带整片乌云冲向铁甲大军。
　　“杀！”张子陵怒吼，神荼、郁垒率领数以百计的小鬼欲行拦截。
　　“嗨！嗨！嗨！”三千雄兵举刀劈斩，气势雄烈，神鬼亦感气血如火，不敢大意，只将准备多时的大片乌云砸了下去。
　　呼——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神荼郁垒挥动双锏卷走不少云气，但依然有大半落在军阵上，随即，密集的爆炸声传出，烟雾弥漫。
　　阵前的夏启忽感身后传来破空声，微微侧身，便见数枚铁片疾射而过，身后闷哼连连。
　　“哈哈哈……吃我手榴弹啦——”疫小牛嚣张大笑，将鱼叉夹在背箱上，双手同时往背箱下一摸，四枚手榴弹掷向神荼郁垒。
　　“呔！”
　　两神将怡然不惧，云锏挥斥，击中手榴弹瞬间，其轰然炸开，其中精磨朱砂喷发，霎时令鬼气熊熊燃烧起来。
　　“吼——”
　　神鬼旋身便灭了朱砂火焰，但下方小鬼却没有这种功力，四散奔逃。
　　那军阵之中，百余颗触发式手雷炸开之后，除了飞射的铁片，还散发出浓浓白烟，不数息，士兵便摇摇欲坠起来，铜墙铁壁般的雄浑气血立即散乱不堪。
　　那“张弘景”口中忽然吐出一个脸盆般大小的铁球来，有一条管子在喷射火星，神鬼双臂托球，收腹沉腰一丢，铁球如流星般砸向江湖群豪。
　　群豪虽不知那是何物，但看小疫鬼掷出的“火弹”倒也能猜测一二，那些火弹只有鸡蛋大小，但“张弘景”这个居然有脸盆那么大，群豪无不骇然四逃。
　　火药一物，在满是道士的太常寺里多的是，只是结构单一、纯度低下，威力并不强，军方都懒得用，但经祝云台改造之后的TNT炸药可就不同了。
　　在祝云台的战略构想里，鬼怪无疑是世上最好的轰炸机！
　　大铁球在距离地面两米时便炸开。
　　轰——
　　天地剧震。
　　恐怖的高温火焰瞬间吞没数丈空间，十数江湖群豪葬身火海，其余皆被无匹气浪撞得呕血抛飞，背上衣衫破裂。
　　浓烟滚滚，迅速形成一朵大蘑菇。
　　莫说张子陵、夏启等人被这突来变故惊得头皮发麻，就连扔出炸弹的“张弘景”都目瞪口呆状，半响才惊呼：“娘惹！”
　　鬼怪同样怕火，若是一般炉火便罢了，但此时距离爆炸中心十数丈高，依然感觉浑身火辣，试想若是自己也被这炮弹砸中，恐怕便要灰飞烟灭了。
　　这……这是什么火弹啊？
　　这个巫女……太恐怖了吧？
　　巨大爆炸之后，山前火舌乱舞，硝烟弥漫。
　　疫小牛追着一群小鬼扔朱砂炸弹，也制造了不少火堆。
　　雪，越下越大，风，越吹越急。
　　依然站立的人不足八百，其中绝大部分是没有吸入迷烟的战士，其余人大多狼狈不堪。
　　张子陵和夏启愕然环顾，只见爆炸中心出现了一个两丈余宽的大坑，大半江湖群豪散落四周，尽皆蓬头垢面，有些人后背被严重灼伤，赤炎猩红，其状可怖。
　　战士们只是吸入了迷烟而昏倒，损伤倒是不大，但战力已失。
　　三千精锐黑甲军，朝廷半数高手，十数位江湖大派的掌门和数十强者，两名神鬼并数百小鬼，如此阵容围杀化神至尊都绰绰有余，却败给了一个年轻的巫女。
　　惨败！
　　完败！
　　原本以为峡谷地形能彻底封锁巫女的逃生之路，不料却成了对方的靶子。
　　人员太集中，一个大铁球便叫群豪损失惨重。
　　夏启毫不怀疑，只要再来两个大铁球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他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背上冷汗涔涔。
　　什么诸侯之剑王者之剑，在方才那恐怖的爆炸面前不堪一击。
　　巫女却依然屹立风雪中，裙裳飘扬，仿佛半开的摇曳荷花。
　　张子陵神色惨然，蹬蹬蹬退后数步便要跌坐在地，忽感一双手扶住了他，扭头一看，发现是陶火龙。
　　“掌门国师……”陶火龙神色凄苦，但还站得稳。
　　张子陵忙镇定心神，不无欣慰道：“火龙，你还在啊……”语气说不出的心酸，忽觉怪异——这武功低微的弟子为何比我更加镇定？
　　念头方起便觉肋下微寒，骇然一掌击向陶火龙。
　　寒芒倏闪。
　　嗤！
　　锋利的匕首将国师的左臂齐肩削下。
　　陶火龙胸膛中掌，退后数步呕血，却无大碍。
　　“畜生，你……”张子陵震骇不已。
　　远处的祝云台便要趁机击杀国师，却闻陶火龙道：“祝少卿，今天先饶他一命吧，算是我偿还大师姐和半峰雪上人的恩义。”
　　祝云台顿住身形。
　　张子陵却暴怒，急忙封住左臂血脉，怒喝道：“叛徒，你这个畜生——”
　　陶火龙一把扯下身上的道袍，沉喝道：“叛徒又如何？狗屁的天师道，狗屁的名门正派，老子看够了！”
　　他将匕首归入腰间的铁棍里，环视四周，神色越发激动，怒吼道：“你们有什么资格代表正义？放你爸爸的臭狗屁！前几天还满口称赞祝少卿是人间最美，是世上少有的真君子，既然是真君子，地狱塔由他保管不胜过你们百倍吗？岳青青不会利用令狐灭天作恶，他祝云台便会吗？你们抢什么抢？那么想要，当初为何不跟岳青青抢，为何不去天疆抢？河内赈灾月余，抢险救命，你们又在哪里？干你老子的，一群人加起来上千岁，对一个二十岁的巫女要杀要剐，你们才是真正的邪魔外道！”
　　此时却流下两行浊泪。
　　“我陶火龙年幼时曾憧憬过你们，向往你们，如今，我以曾经的憧憬为耻！你们……配不起我的梦想！”
　　“你们配不起我的梦想！”
　　痛彻心扉的嘶吼在硝烟中层层回荡。
　　有人愤怒，有人狂笑，有人悲戚，有人羞愧……
　　祝云台自小牛手里接过背箱，将其背着，对夏启平静道：“还要战吗？苍雷王爷。”
　　夏启神色数变，拔剑转身而去。
　　祝云台：“劳烦转告皇上，祝云台奉劝他看清自己的立场。”
　　空中神荼郁垒对视一眼也向东南天际疾驰而去。
　　疫小牛寻来两匹惊走的白马，一匹交给陶火龙，一匹交给祝云台。
　　两人跨身上马，一蹬马腹，骏马长嘶而去。
　　却是一人向东，一人向西。
　　他们的身形很快便消失在风雪里。
　　无人敢拦——空中还飘着两个神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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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第106章 向东，见火回避

　　大雪迷乱了天地，孙人杰尤在屋里品茗。
　　山庄各处陆续传出小骚乱，似乎是有人企图闯出山庄去。
　　或者是想挟持哪个朝廷大员吧。
　　回想起破晓时分在石台上翩翩起舞的身影，孙人杰忍不住再次叹息。
　　此时，屋外的风雪里闯入一道红影，一脚便踢翻了他面前的茶托，娇喝道：“山庄里究竟发生何事？外面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这动静惊醒了角落里的大鹅，但它只是远远的叫唤了一声。
　　孙人杰抬头看了一眼胡媚娘，无奈道：“什么传言？”
　　“你还装糊涂？现在到处都有人说祝云台身上带着地狱塔，他的一身武艺都是令狐灭天传授的，这么大的事情你会不知道？”
　　孙人杰一边收拾茶托和茶具一边问道：“你相信吗？”
　　“我……我不信传闻中的令狐灭天能教出祝云台这种人来！”
　　孙人杰忽然顿住，颇为意外地看了看女儿，不无欣慰道：“你能有这种认识，说明成长不少。”
　　胡媚娘脸颊一红，忽又恼怒地再次踢翻茶托，斥道：“告诉我答案，臭老头！”
　　孙人杰：“祝云台确实带着地狱塔，但他的武艺却未必是令狐灭天传授的，此事裴仙子有过检查。”
　　胡媚娘微吸一口凉气，“竟然真的有地狱塔……”随即变色道：“难怪朝廷的那些大老爷不见了那么多，还有各门各派的大人物，他们都去找祝云台了？”
　　话音未落，澹台明轩冒着风雪匆匆进门来，神色颇为焦急，但见了胡媚娘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孙人杰：“说吧。”
　　澹台明轩：“胜负已分，联军惨败。”
　　胡媚娘猛的一怔，立即便有所联想，惊呼道：“祝云台逃脱了？”
　　澹台明轩神色复杂，“非是逃脱，该说是扬长而去。”随即简单交代了战况。
　　胡媚娘的檀口逐渐张大……
　　孙人杰微微吁一口气，看着门外的大雪轻声道：“地狱塔留在祝云台身上总比流落江湖要好，也许……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此时的祝云台已远在数里之外，忽见前方有个分叉路口，便下马，拍了一掌马屁股，白马便往东北方向飞奔而去，他则往正东方向行去。
　　大雪纷飞，很快便将痕迹掩盖。
　　祝云台并非真的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天下，如今即便不算是流亡也是正儿八经的流落江湖了，他也不想麻烦缠身。
　　他大半个月捣鼓出来的东西基本已消耗一空，如果夏启不退，那“神荼郁垒”也不退，祝云台自付讨不了好去。
　　夏启很强，那个受伤之后一直躲在乱石里的法海大和尚也很强，还有好些没有受伤的江湖人物……综合战力其实远在他祝云台之上，只是未必能团结而已。
　　云台走了小半时辰，忽闻头顶上的疫小牛笑道：“小火龙来了，似乎找不到方向呢，我去带他。”
　　说完便飞驰而去，片刻后果然带着陶火龙疾奔而来。
　　“祝云台，你爸爸的吓死我了。”陶火龙跳下马，恼怒地擂了一圈云台的肩膀。
　　祝云台微笑，“我还以为三哥不愿与我同行呢？”毕竟杀了那么多人，而陶火龙其实比他仁厚许多。
　　陶火龙郁闷道：“你的层次太高，若我们同行，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啊。”
　　云台默然，陶火龙又道：“但绕一圈来给你送行我还是敢的。”说完也将马匹往东南方向赶走，颇为惆怅道：“可惜无酒。”
　　云台莞尔，“三哥开始有豪侠之气了。”
　　两人并肩往前走，陶火龙哈哈大笑道：“毕竟我削了张天师一条胳膊啊，说出去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了吧！”
　　“其实你可以继续潜伏。”
　　“但我害怕自己也会慢慢变成他们的模样。”
　　祝云台不是个善于安慰别人的人，一时无言，却听陶火龙道：“你要去哪里？”
　　云台：“鬼岛。”
　　“你去那里倒是蛟龙入海，但回答得这么干脆，不像临时决定的啊！”
　　“比事发前早一点而已，我在女娲宫似乎感受到传闻中的女娲赐福了。”
　　“我干！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陶火龙颇为不忿，“咋我就没有捏？因为我不会跳舞？”
　　“你若是在女娲娘娘面前跳舞，估计她还得罚你。”
　　“……干！那你得到什么好处了？”
　　云台微微叹息道：“说不上是好处，只是回应我心底的期盼，娘娘告诉我一个进入黄泉世界的办法。”
　　陶火龙双目一凝，“所以，真的有黄泉世界？办法是什么？”
　　“首先，需要我自己的武道达到化神之上的返虚境界，其次，需要孟婆的心血、地狱图……”
　　“慢着！慢着！”陶火龙嚷嚷道：“人间哪来的孟婆？”
　　云台微笑，“我倒是有两个人选，太叔希月和沙琪玛。”
　　陶火龙没见过这两人，云台便简单说了说。
　　太叔希月拥有典籍记载中的冥土之体，传言这种的体质是因其灵魂没有经过轮回而降生于人间所致。
　　而沙琪玛更加特殊，她已是鬼，却能施展巫文、巫术。
　　巫道圣人曾说巫文是黄泉世界的戒律文字，且不论是否属实，但人世间的鬼怪确实是无法施展巫文的，生前再强大的巫女，变成鬼后也无法再施展巫文，元神体同样不行。
　　但沙琪玛可以，她还能继续修炼巫术。
　　“喔！这么一说，我倒怀疑你们巫女死后都会去黄泉世界做孟婆了，哈哈哈哈！”陶火龙大笑，吃了一嘴的雪。
　　祝云台：“说不定哦。”
　　疫小牛：“那我去做阎王，咯咯咯……”
　　又行了片刻，来到太平河前，陶火龙便要作别，忽见祝云台黛眉紧皱，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河畔有个身穿黑袍的人影在垂钓。
　　陶火龙心里咯噔一下，小声问道：“鬼？”
　　云台凝重点头。
　　便闻那黑袍人沙哑说道：“好一个祝少卿。”
　　祝云台神色微动，“你便是向皇帝、张子陵等人提供消息的人？”
　　“果然冰雪聪明。”黑袍人放下鱼竿，转身，浑身却被鬼气笼罩，不见面目，“但你不该活着。”
　　祝云台不语，却缓缓移步至陶火龙身前，疫小牛更是目露一丝惊惧，挺叉备战。
　　陶火龙感觉不到黑袍人的强大，但他从未见过云台如此神色，不禁头皮发麻。
　　黑袍人一步步逼近，叹息道：“你不死，地狱塔和令狐灭天无法掀起我需要的腥风血雨，巫门圣庙也不会入世，这天下的动乱达不到我的要求啊！”
　　黑袍人身形倏闪，一掌击向祝云台面门。
　　不算快，却令人精神恍惚，无从回避。
　　“让我来！”陶火龙怒喝，一步跨至云台身前。
　　祝云台大惊，却不迟疑，十指飞快结印。
　　嗤！
　　“呃……”
　　鬼掌直接穿入陶火龙体内。
　　黑袍人惊咦一声，挥手将陶火龙甩开，便见一小塔迎面撞来，霞光璀璨。
　　疫小牛的鱼叉同时刺向黑袍人的额头。
　　鬼影再次推掌。
　　轰！
　　天地轰鸣，疫小牛被气浪卷上高空，鬼影岿然不动，祝云台却连连后退。
　　此时，丛林之中射出一庞然黑影，巨掌闪电般向祝云台笼罩而去。
　　空中的疫小牛骇然喝道：“是僵尸！”
　　祝云台侧身举臂格挡，寒芒未至却先感腕上传来巨力，身体被直接推飞。
　　“铁质……”
　　巨型僵尸的身上有着高浓度的铁质，尚未碰到祝云台便因磁力排斥将祝云台推开。
　　空中的疫小牛神色稍松，便见陶火龙“噗通”一声落入大河，被湍急水流卷去。
　　祝云台听见了几声陶火龙的两声惨叫，却无暇顾及，心中忽然想起孟初雪的交代——向东行，遇火回避。
　　原来这话的意思并不是指他祝云台会被火焰所伤，而是指他会连累身边的“火”——陶火龙。
　　“哦？”黑袍人再次诧异——本以为僵尸能一击撕碎祝云台，哪想竟连碰也没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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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 第107章 李红豆的剑

　　祝云台颇为庆幸制作了一对强磁手套，手背面是北极，手心面是南极，由于材料的不同，磁性比他上辈子见过的钕铁硼强磁铁更强数倍，大概是普通氧铁磁铁的一百倍，关键是能令靠近的铁、钴、镍等金属瞬间磁化，从而产生相吸相斥的巨力。
　　金属原子由质子、中子与外层电子组成，电子围绕质子高速旋转，形成电流，而旋转的电流形成磁场，那些电子原本都是杂乱无章的，但与磁铁或磁场接触后，便形成同一方向，而有了磁的宏观表现，亦即被磁化。
　　云台小时候在哀牢镇铁匠铺铸造不锈钢和气压系统等事物时，研究许多这世界的矿物质，意外得到了一种接触真气后会呼吸的神奇永磁材料，将之命名为“万磁王”。
　　万磁王 平时与一般磁铁并无不同，只是磁性较强，但接触真气后会产生极高频率的呼吸作用，瞬间吸摄金属电子后再将之推开，所以与铁器之间能产生相吸相斥的巨力，先使人先失重泄力、后使人被推。
　　这世界人们对磁石的应用也很早，称之为“慈石”，因其吸铁特性，又叫铁母，五百多年前便有指南针组件应用于航海了，但对于永磁材料的认识依然远远落后于祝云台。
　　只是哀牢镇的铁匠铺材料很少，云台以前没弄到多少万磁王，但永兴里的大量矿材补上了这个缺口。
　　所以仲孙明的刀会劈滑，刺客的剑被轻易荡开。
　　作为巫女克星的僵尸，方才雷霆偷袭的一击本来可以重创他，却因强磁排斥而只是将他推开。
　　但祝云台高兴不起来，不单单是因为陶火龙，还因为心中的一个推断。
　　“令狐家的僵尸祖先？”他目光冰冷，紧盯着丈二僵尸。
　　“将令狐灭天交出来！”僵尸怒吼，双目通红，作势欲再扑。
　　云台复看向黑袍鬼影，“所以，是令狐灭天在令狐家留下了暗记，让你们发现了他的存在？”
　　但没有人回答他。
　　“吼——”
　　僵尸暴冲而至。
　　云台只是再次举臂于胸前，身体依然被推飞，强悍的作用力几乎仅限于手腕，却无大碍。
　　鬼影却趁机一爪握向他身边飞旋的地狱塔。
　　不料云台依然能十指结印，地狱塔霞光万道，铃声破魔摄魂。
　　轰隆！
　　天地再震，鬼爪被荡开，地狱塔剧颤，祝云台顿感体内灵力暴乱，但真气不失，忙一手握住地狱塔暴退。
　　“交出令狐灭天——”僵尸状若癫狂，再次扑上。
　　这一次，他的铁拳接触到了祝云台的手腕，因为足够快、足够强。
　　轰！祝云台勉力转腕，磁场再现，再次借力飞退。
　　远处鬼影一掌劈开疫小牛的毒气，身形倏闪，再次逼近祝云台，一指之下，仿佛天地扭转于其指尖，势要乾坤破碎。
　　云台便要以地狱塔硬撼，雪中忽来剑芒，快得他几乎不及反应。
　　只觉眼前一晃。
　　磬——
　　剑芒与鬼指撞击，林中顿生风暴，轰隆声中伴随着刺耳的剑鸣，瞬间将数十丈内的风雪尽数排空，草木倒折。
　　“相思剑……”鬼影低呼，脚下退后一步。
　　僵尸也同时顿住身影。
　　裴剑情自风雪中持剑走出，淡青长衫随风拂扬，神色从容自若。
　　在这天昏地暗的暴风雪中，她的降临竟隐约将一切变为青山灵雨的胜境， 剑目如红日初升，如真似幻。
　　她手里握着胭脂色的剑，那是红豆成熟时的颜色。
　　没有人能忽视那柄剑。
　　因为那是李红豆的剑。
　　不是很锋利，但天地间无它不可斩之气，当然包括鬼气与尸煞。
　　鬼影目光闪烁，冷笑道：“裴剑情，你的剑刺错方向了。”
　　裴剑情：“刺的便是你！”话音未落，挥剑斩下。
　　磬——
　　天地万物齐鸣，但不见剑气、剑芒，风雪依旧飘扬。
　　祝云台同时结印。
　　鬼影冷哼，一拳击出。
　　砰！
　　拳头落在空处，却似乎击中了铁板。
　　随即，风暴再起，鬼影身前的大地骤然开裂半尺，向左右延伸数丈。
　　相思剑微颤，裴剑情虎口溅血。
　　鬼影退后半步，忽见地狱塔疾射而至，霞光万道，铃声摄魂荡魄。
　　叮铃铃……
　　层层叠叠的音波承托了雪花，令其在空中欢快的打着旋儿。
　　鬼影身影骤顿。
　　“吼——”僵尸仰天长啸，雄浑兽吼如滔天巨浪冲破铃声。
　　鬼与僵，一魂一体，确实是极佳的组合。
　　嗤！
　　疫小牛的鱼叉刺入僵尸的菊花，整叉刺入，不等拔叉便转身飞逃。
　　兽吼骤顿，僵尸沉腰“放屁”，尸煞汹涌而出，荡开鱼叉的同时转身一掌拍落，却拍在空处。
　　“退！”鬼影低喝，化作一道黑色卷风冲天，僵尸同时向太平河上游狂奔而去。
　　祝云台没有追。
　　裴剑情自然不会追。
　　疫小牛拖着鱼叉喘大气，便听云台说道：“小牛快去寻三哥。”
　　她看了看裴剑情，目光接触到她手里的剑时微一哆嗦，便转身往下游去寻陶火龙。
　　云台对裴剑情微微作辑，“多谢裴姑娘援手。”
　　裴剑情：“令狐灭天可传授过你武艺？”
　　祝云台：“无。”
　　“何不将他归还圣庙？”
　　“先人所托。”
　　裴剑情举剑，“还有吗？”
　　祝云台：“圣庙似有变故。”
　　裴剑情沉吟半响，复垂剑，“你要如何处置令狐灭天？”
　　云台：“不知……”
　　裴剑情皱眉，又一会儿才道：“剑魔说你也会剑。”
　　“会一点。”
　　“一点太少。”裴剑情转身而去，走了数步忽又顿住，扭头问道：“你真的是男子？”
　　祝云台眼睫微颤，沉声道：“我真的是男子。”
　　但自小被婆婆训练女声，早已习惯成自然，一时想显得低沉些也难，反而有点滑稽。
　　裴剑情揶揄微笑，随即转身离去，数息便消失在风雪里。
　　祝云台快步向河畔走去，刚到河边便见疫小牛飞了回来，她神色无奈道：“找不到，前面数里是个瀑布，我估计小火龙已经被冲走了。”
　　太平河是昆仑长河在朝歌这一段的名称，长河源出昆仑，途径大片蛮荒地带后流入中原，在朝歌四周已汇成数十丈宽的浩荡大河，河水异常湍急。
　　云台沿着河岸往下游疾驰，片刻后来到来到一处葫芦口瀑布前，只见洪流如注，声如万马奔腾，气势颇为震撼。
　　他的脸色不由得微微发白，回想鬼影最初那一掌，安慰自己道：“鬼气并非物理攻击，而《无用功》化气之能天下无双，三哥一定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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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第108章 圣子

　　女娲宫前，祭典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大雪依旧。
　　皇帝夏同依然跪坐于上层平台的蒲团上，背对着女娲娘娘，神色怅然。
　　后山已经安静了很久很久，他也得知了结果，但他的内心却无法平静。
　　下方大军里忽然走来一人，在宫前与顾飞白耳语了两句便快步沿阶而上。
　　如此动乱关头，顾飞白不会轻易放人靠近夏同。
　　但那是内阁首辅燕华藏。
　　燕华藏神色苦闷，小心翼翼跪坐在皇帝身边，缓缓说道：“皇上，禹京传来消息，女娲庙中的圣子出世了。”
　　夏同并不意外，良久才道：“朕知道。”
　　燕华藏惊讶，“皇上如何知道？”
　　“祭典时，圣母娘娘告知了朕。”
　　燕华藏默然片刻才道：“恭喜皇上。”
　　获得了圣母娘娘的赐福，是莫大的荣誉，当然值得恭喜。
　　夏同却似哭道：“朕是开国以来第四位获得娘娘赐福的君主，却是十七任君主中最无能的吧。”
　　“皇上切莫妄自菲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问题都是一点点累积下来的，实乃天下积弊已久，不是皇上的过错。”
　　皇帝嘿然，燕华藏沉默片刻才接着说道：“当务之急，是圣子。”
　　夏同：“圣母娘娘告知朕，圣子只享烟火，不理俗务，不受俸禄，然，圣子通神鬼，能降妖魔，若有祭事，可酌情请圣子援手。”
　　燕华藏双眼一亮，随即愕然，缓缓流下眼泪，半响后磕在石台上哭道：“吾等愧对祝少卿啊！”
　　夏同微感诧异——多少年没见过燕华藏真情流露了？
　　便听燕华藏说道：“禹京来函之中言道，‘祝云台’三字尚在圣子的肚皮上，圣母娘娘交代他要寻祝少卿拜师，圣子也言，是祝少卿助他降生于世。”
　　夏同浑身一颤，如遭雷击，脸色发白。
　　是祝云台，竟然是祝云台使圣子出世……
　　“哈哈哈哈……”夏同忽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
　　“阁部，我们的目的达成了呢，完美，完美啊，哈哈哈……我们要祝云台制衡天师道，他便带给我们圣子，在圣子面前，天师道算什么？哈哈哈……”
　　他的身体在颤抖，笑声里充满了痛苦、悔恨，渐渐嘶哑。
　　传颂一千五百年的人族圣子，在这人世间的名望自然不是一个天师道能比的，大夏皇族也无法与之争辉。
　　如果不是有圣母娘娘的意念确立了圣子只享香火的神圣地位，也许大夏皇族顷刻间便要覆没。
　　燕华藏得知消息时嘴担心的也是此事，因此并不确定祝云台使圣子降生便是有功。
　　但此时得知圣母安排，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天下大功，有什么比得上助圣子降生？
　　但这天下，这江湖，两个时辰前却在圣母娘娘的身后围杀祝云台。
　　三千大军，百余强者，要杀了圣母娘娘指定的圣子之师……
　　昨夜，也有人尝试过阻止这一场不义之战，皇帝、燕华藏、孙人杰、裴剑情等，但谁都知道这是极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若要保祝云台，便意味着要与大半个天下为敌，谁敢？
　　夏同已无数次宽慰过自己——我也无能为力，我也没有办法，祝云台啊祝云台，你为什么要带着令狐灭天呢？你就将他扔出去啊，让他们去抢啊，不是朕不帮你，但你得先放弃地狱塔啊！
　　如此种种，此时全都崩溃。
　　燕华藏止住哭声，颤道：“皇上，还请皇上振作，不能辜负了祝少卿为我等开辟的康庄大道啊！老臣愿为前驱，助皇上重拾河山！”
　　夏同长身而起，运功喝道：“摆驾回京！”
　　声音穿透风雪，滚滚而去。
　　铜锣敲响，鼓乐齐鸣。
　　夏同三拜女娲娘娘后大步走出女娲宫，登上辕车，也不回山庄便直接往官道去，只命小雨公公去山庄传旨回京。
　　来时用了半天一夜，回时却只用了半天，帝皇仪仗进入禹京时尚未落日。
　　听闻圣子在太常寺，行辕便直接往永兴里去。
　　圣子是个三四岁大的小胖子，头发稀疏，穿着合身的金边黑衣和靴子，模样十分俊俏，一看便知是个特别有福气的小公子。
　　他坐在少卿班房的长官案桌上，手里把玩着一柄剑，百无聊赖状。
　　那是祝少卿的龙尾剑。
　　皇帝才入京便听闻了禀报，圣子嚷嚷着要寻祝少卿，娘娘庙的庙祝无法，便将圣子带到太常寺来，言道这是祝少卿办公的地方，“她”很快便会回来。
　　太常寺外跪拜着数万人，人数还在增加，都祈求着圣子赐福。
　　皇帝走进班房时，圣子抬头看了看，嘻嘻笑道：“李……李似环帝吧？”
　　夏同深深作辑，恭敬道：“朕名夏同，见过圣子。”
　　圣子忽然解开衣袍，卷起长衫，指着小肚子上“祝云台”三字问道：“窝窝……窝老丝捏？”
　　夏同苦涩道：“祝少卿未与我等同行。”
　　圣子跳下案桌便往门外走，动作非常流畅。
　　夏同忙道：“圣子何往？”
　　圣子却如未闻，倒是娘娘庙的庙祝拦住圣子道：“小圣爷，皇上问你要去哪里。”
　　圣子理所当然道：“找老丝呀！”
　　夏同道：“圣子，外面危险，不若便在这里等祝少卿回来如何？”
　　圣子仰头看着夏同，“鹅……鹅为危险？”
　　庙祝答道：“也许有恶人要害小圣爷。”
　　“打……打架？”
　　“对。”
　　小圣爷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右手拔剑，堪堪将龙尾剑拔出，向天一指。
　　轰——
　　一道青色剑芒冲天而去，逸散的剑气将班房的屋顶捅出个半丈宽的大窟窿，瓦砾四飞。
　　“谁要打架？”小胖子得意洋洋道。
　　众人：“……”
　　这一剑若劈下来，能将半个永兴里一分为二。
　　燕华藏上前道：“小圣爷，快请收了神功，且听我一言。”
　　小胖子眨巴眨巴大眼睛，收了恐怖剑芒。
　　燕华藏：“圣师……亦即是小圣爷你的老师，云游去也，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我们人多，我们帮小圣爷你寻她总比你一个人快，小圣爷留在这里等待即可。”
　　小胖子想了想道：“这里……这里是老丝的家吗？”
　　燕华藏苦涩道：“不是，圣师家在南疆。”
　　圣子：“辣窝气老丝家里等。”
　　皇帝等人无不惊愕，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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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第109章 嘱托

　　圣子执意要去南疆等他老师，众人一时也劝不下来，皇帝便退一步言道也许祝少卿这几天会回太常寺呢、还请圣子再等几天云云，并且小圣爷还没有名字呢，我们得给你起个名字，然后让万民参拜你确认你的身份等等。
　　圣子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却不愿随夏同去皇宫，又回他的女娲庙去了。
　　于是整个禹京都沸腾了起来，消息如暴风雨般向四周扩散，朝廷的千里加急全都派了出去通知地方衙门。
　　首先便是要给圣子取个名字，这可让礼部的官员们惶恐坏了，圣子在名义上是圣母女娲娘娘的孩子，但圣母那个时代没有姓氏一说，那圣子要不要姓氏呢？有人说该姓石，有人说该姓天……最后列了几十个名字让圣子自己选，他指了个“庆”字。
　　圣子名庆！
　　接着便匆忙准备游城仪仗，得拉圣子出去给人拜一拜啊，不然太常寺外的人赶也不走。
　　小胖子还算配合，声称这是娘娘和老师的嘱托。
　　其实他不嚷嚷着找老师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倒是很好侍候。
　　夏王朝的这一系列举动当然还透露另一层意义——圣子认可当今朝廷，认可当今人皇。
　　夏同和这朝廷自然声势大涨，加上之前给河内灾区抚恤一事也轰轰烈烈天下皆知，世人便道人皇有德，君明臣贤，所以得圣子降生此朝。
　　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一切和皇帝、朝廷的关系并不大，灾区抚恤是祝少卿一力促成的，圣子也是因他而降生的。
　　这些人也都意识到，一场天下大乱半日间便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令狐灭天的鬼魂重现江湖，本应掀起一场大乱，大夏也有可能因此四分五裂从而再现诸侯争霸的局面。
　　古往今来仅有的两个返虚境神话，李红豆已经逝去，李家庄即便拥有其传承也远远无法与“活着”的令狐灭天相提并论。
　　关键是令狐灭天被囚于地狱塔，亦即被废了武功，所以，只要得到地狱塔便是获得了这天下间的至高武学传承，呼风唤雨翻天覆地皆指日可待！
　　但地狱塔在祝云台身上，而祝云台忽然成了圣子的老师！
　　这就很令人懵逼了。
　　那些名门大派、世家大族之所以敢围攻祝云台，是因为自觉师出有名，他们占了大义名分，因为地狱塔是祝云台偷来的！
　　但如今，作为人族，谁还敢在祝云台面前声称自己有大义名分？恐怕连他的属下都不会服从他。
　　所以，明刀明枪地去抢肯定行不通了，暗地里操作能调动的能量有限，这天下便乱不起来。
　　女娲宫一战的幸存者和所有知情者都绝口不提那惨烈而充满屈辱的战争，一来，“抹黑”圣师这种事情肯定是遭人唾弃的；二来，也不愿更多的人知道令狐灭天之事。
　　有些人也真的是没脸去说……
　　朝廷莫名其妙少了两位内阁辅臣、两位尚书、三位侍郎等十数重臣和贵勋，国师也少了一条胳膊，这么大的事情也没见几个人在议论。
　　因为敢议论的都会立即被拖去打死或者打残。
　　连工部侍郎和太子詹事等人也不例外，可谓铁血手段。
　　祝云台远走，司马良吉一党几乎全军覆没，国师少了条胳膊，而且从此必然屈居于圣子之下，皇帝得了好处？但这个朝廷和天下都开始骚乱……
　　谁是赢家？
　　国师府邸之中，张子陵独自在桃园里品尝着苦涩无比的灵雾茶。
　　苦的不是茶，是心情。
　　满园桃树已凋零，有些树枝上还堆积着雪花。
　　“天意究竟为何？”他凝望灰白的天空，回想数十年筹谋，为了天师道呕心沥血，眼见大兴在即，却天降祝云台，天降圣子，使他的数十年努力付诸东流。
　　“天意不在天师道，或者说，天师道违背了天意。”张子怡出现在国师身后，看了一眼国师左手空垂的长袖，有一丝难过，但更多的是庆幸。
　　无论这个人在外人眼里如何的自私自利或者冷酷无情，但天师道的核心弟子对他却是无比感怀的，因为他真的将自身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天师道。
　　遗憾的是……似乎走错了方向。
　　如果一条胳膊能换这个老人调整方向，张子怡便觉得这是他与整个天师道的大幸。
　　张子陵沉重叹息，半响才道：“子怡，你明日便回山去吧，专心修持，这尘世俗务贫道另外寻弟子来主持，将来的天师，便不要来这是非之地了，也许如此才能体会天意为何，不使我道沉沦。”
　　张子怡的眼角微微湿润，躬身应道：“是，掌门天师。”
　　此时此刻，即便遭遇了这么大的挫折，掌门天师心里想的依然是天师道的未来。
　　月上中天时，河内令狐家小院之中，主母钟氏将令狐青、令狐燕兄妹唤至身前，看了又看，忽然落下眼泪。
　　令狐兄妹大惊，蹲在母亲身前问道：“娘，可是孩儿做了错事情？”
　　钟氏失笑，握着儿子的手道：“不，青儿做得很好，你这段时间协助侯知府主持抚恤，可是获得了好大的赞誉呢。”又看向令狐燕道：“燕儿也做得很好，你挣的钱比为娘还都多了，足可持家。”顿了顿才接着道：“做了错事的，是为娘。”
　　兄妹二人迷惑不解。
　　钟氏：“青儿，你如今心里是如何看待你文公远祖和令狐灭天的？”
　　令狐青对这问题感到突兀，想了想才颇为纠结道：“孩儿不知，文公远祖虽然是当时的理学泰斗、文坛领袖，但孩儿入朝之后，接触到不少历史隐秘，发现文公远祖也并非传闻中那么圣贤，甚至有些……有些不耻。令狐灭天再如何穷凶极恶那也是两百年前的事了，孩儿并不觉得是他夺走了我的荣华富贵，实在也憎恨不起来。”
　　钟氏笑了，眉头舒展，笑得很欣慰，嘱咐道：“那你千万记住，若你文公远祖再与令狐灭天相斗，你谁也不要帮，离他们越远越好。”
　　令狐青还不知道令狐灭天鬼魂重现江湖之事，对此更是疑惑，两百多年前的那对祖孙，如何还能再相斗？
　　钟氏却对此颇为执着，催问道：“记得了吗？”
　　令狐青忙道：“娘，我记下了。”
　　钟氏点头，“那你们退后几步。”说着轻轻推开兄妹二人，微笑道：“娘只希望你们能平平凡凡地生活，如今便是不欲令你们牵扯进他们的斗争里才选择这个结果的，娘要你们记住，娘便是为此而死的！不可辜负娘！”
　　语速甚急，说完便咬破嘴中紫火丹咽下，霎时烈焰梵身。
　　“娘——”
　　兄妹二人惊骇尖叫，拿起手边的事物便欲扑灭火焰。
　　火，却越燃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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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 第110章 精神摧残

　　还有三天才是小雪，但南塔村已经下过一场小雪了，很冷。
　　午后，曹琅给村里的强子检查完伤口，挎着布袋回庙，村民们都说，她的神态举止似乎有点小主持的气质了呢，淡定，从容。
　　强子昨日在山地里被一条手臂粗的蟒蛇咬伤大腿，幸而蟒蛇无毒。
　　自从小牛奶奶离开之后，村子四周的山里慢慢又多了些“小动物”，强子已经是第三个因此受伤的了。
　　村民们也只能多做些陷阱去防备了。
　　风很大，落叶纷飞。
　　曹琅的巫女服也随着秀发拂舞，村民们看着都觉得冷，但她很平静，一点也不哆嗦。
　　直至回到道场……
　　“哎呀阿妈呀……”
　　这巫女一把丢掉布袋，冲进卧室裹起了被子，瑟瑟发抖。
　　“我严重怀疑老师冬天也是要披斗篷的，好冷呀，做老师那样的人真难……啧啧啧……我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了，在外面装一装不给老师丢脸就好……”
　　她此时再没有一丝优雅，卷着被子像条蚕蛹一样爬出卧室，对道场里打瞌睡的童小山说道：“小山，你又走神了啊，《鬼怪求生法则》抄完了吗？拿来我检查。”
　　小山鬼登愣一下清醒过来，扭头对蚕蛹……对曹琅笑了笑，然后继续磨墨抄书。
　　曹琅身子暖和了些，便放开被子，却懒得坐起来，干脆修炼起以前的蛇行法来，反正趴着也是趴着。
　　她如今已经不再奢望成为老师那样的人了，本来也许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但自从半个月前在一本医书里发现了疑似老师小时候写的小纸条之后，她心目中的老师形象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好几十张小纸条，被分散夹着医书里，写的是：
　　“我是仙君（划掉），算了，婆婆看到会不高兴，仙女就仙女吧”
　　“我是小仙女。”
　　“仙女是不会生气的”
　　“仙女不骂人”
　　“冷静！”
　　“他们都是大傻 逼！”
　　“节省时间进步，尽快摆脱傻 逼！”
　　“保持理智。”
　　“世界真美好。”
　　“我还是个孩子。”
　　“算了，杀人还得自己埋，挖坑会弄脏裙子。”
　　……
　　看着小纸条上还有点歪歪扭扭的字，想象着约莫五六岁的老师恶狠狠地将愤怒宣泄在这些纸条上，曹琅的心情十分复杂。
　　原来老师的内心世界也是很丰富的嘛，至少曾经是那样的。
　　曹琅给纸条的排了个顺序，大概能看到一点点祝云台那时候的成长历程——惨兮兮地被一群他口中的傻 逼给逼得孤独了起来……
　　所以，这才是老师那么高冷清绝的原因吗？
　　想到这里，曹琅便劝自己道：“算啦，也许老师自己都不想成为那样的人，都是逼出来的，我就不要学了吧。”
　　关键是，真的好累呀……
　　于是她便放弃了在庙里培养气质的行为，只是外出时继续端着，免得给老师丢脸。
　　练了一通蛇行功之后，曹琅披上斗篷往竹林去看望怀孕的大熊猫，却不知屋顶上的黄油鸡郁闷得想吐血，泪流不止。
　　这黄鼠狼才从禹京回来几天，回程时因为得了祝云台的打赏银子，小日子过得很滋润，脚程便慢了，因此听闻了不少祝云台的事迹，慢慢意识到那天一巴掌拍死猪老大的神鬼极有可能是祝云台的神侍，哪怕他真的是曹琅的姐夫，应该也是跟着祝云台的，而不是跟着曹琅。
　　这么一想，黄油鸡对曹琅的畏惧反而降低了两分，仔细回想她平日的行为，越发觉得古怪，于是决定监视一下这巫女，却没想到看到这么荒唐的一幕。
　　哪有什么高人形象啊？根本就是个懒散的臭丫头！偏偏在外面装得跟个神仙似的……
　　“啊啊啊啊……猪老大你死得好惨啊！当初要不是被那魔女骗了大半天，你早杀了她抢走了宝物，神鬼也不知道啊，可怜的猪老大啊……”
　　黄鼠狼带了几张纸钱去猪老大的衣冠冢前撒了，拔出竹剑指天说道：“既然曹琅是个菜鸡巫女，那本军师便为大王你报仇，且待我提她的头颅来！”说完转身回庙，躲在正屋的外部楼梯下，准备等曹琅上楼时一剑戳穿她的脚心，然后取她性命。
　　不片刻，曹琅从后山回来，正要上楼，却见空中一只大雕滑翔下来，自屋顶飞过，上面跳下来一个人。
　　曹琅立即端正姿态，淡然道：“沙雕使者？”
　　姚经纶有点郁闷，“我名姚经纶，我们上次见过，这次也是来传旨的。”说完从包袱里拿出一卷圣旨。
　　曹琅心里惊讶，却面不改色道：“我无意为官。”
　　“……”姚经纶直接将圣旨递给她，说道：“不用做官，但有赏，你先看看。”
　　曹琅狐疑地打开圣旨，嘴巴慢慢张大，眼睛瞪得滚圆。
　　“圣子降生，我老师是圣师？朝廷给我封二品真人？”
　　这消息太震撼了，惊得曹琅瞠目结舌。
　　姚经纶：“千真万确，圣师如今云游而去，你这二品真人每月俸禄为米七十石、绢十匹、俸银二百两，由郡府衙门送到庙里来。”
　　曹琅恍若未闻，姚经纶接着说道：“但是呢，圣子要来南塔村等圣师，所以，你们这得盖一间女娲庙，我看就在旁边得了，我们得赶快召集人手动工，圣子明日便启程而来。”
　　曹琅此时回过神来，忙道：“不行，旁边的竹林都不能动，这是我老师嘱咐的。”
　　姚经纶顿觉为难，“为何？”
　　“为了我家的驺虞兽有足够的食物。”
　　“……”姚经纶面筋抽搐——你居然为了驺虞兽冷落圣子？还能再愚蠢点吗？
　　但临行前燕阁部千叮万嘱一切以祝少卿和南塔村众人意愿为准，姚经纶也无奈，问道：“那你觉得哪里合适？”
　　曹琅指着村西头的田野道：“田野四边的山坡都不错的啊。”
　　“这……会不会有点远？”
　　“那你自己找，反正这一片不行。”曹琅照着山前山后使劲划了个大圆。
　　姚经纶不满，“那可是圣子。”
　　曹琅闻言有点心虚，小声问道：“你们弄出来骗人的吧？真的圣子你们愿意放他出禹京？”
　　姚经纶大怒，“是真是假你过几天便知！”说完拂袖而去，得赶紧召集村民盖个女娲庙才行。
　　曹琅还是不太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嘀咕：“这么大的事情，老师也不写信跟我说一声？我该怎么办？”
　　“当然是答应他啊！”黄油鸡从楼梯底下跳出来，嚷嚷：“一个月二百两银子，那就是上千只大肥鸡了耶！”
　　曹琅转身瞥它一眼，“我吃素。”
　　“那我给你做军师，你一个月给我二十……三十两银子好了。”
　　“哈？”
　　此时的祝云台，已经进入广陵郡地界，披了一件米白色的斗篷，骑一匹白马。
　　白马是野外捡来的，虽然也有马鞍和马镫，但真的是捡来的……
　　云台一路东行均不入城，只走乡间，这日黄昏到了一个名为“曾家沟”的村子，恰逢村中有喜事，乃是村长家的儿子曾大贤娶亲，云台站在远处看了看，然后在村长家的斜对面借宿。
　　天色很快便黑下来，云台见村长家的宴席散了，便将地狱塔拿出来，往上面撒了香粉。
　　便闻塔里的八爷惊恐道：“这又是什么东西？臭小子，我都说了没有出卖你啊，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会……嗯？这东西还挺香，小子你终于良心发现了？”
　　云台将地狱塔递给小牛道：“拿去放新房里，对着花床，不让人发现便行。”
　　小牛笑嘻嘻地拿着地狱塔去了，片刻之后回来，纳闷问道：“这不是便宜小八了吗？”
　　云台：“刚刚撒的是三元野火丹的粉末，鬼怪吸了便会欲火焚身，叫他能看不能碰。”
　　小牛微微一愣，随即目露惊恐道：“然后强撸灰飞烟灭？明知危险，但自己停不下来，那感觉……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摧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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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节 第111章 曼珠沙华

　　冬日的早晨很冷，草木的叶子上挂着冰霜。
　　祝云台吃完早饭，见太阳高升时才让小牛去村长家把地狱塔拿回来。
　　小牛是拿着抹布将小塔掂回来，满脸嫌弃地将其丢到桌面上。
　　云台从背箱里拿出一瓶双氧水往小塔上浇——消毒。
　　“啊啊啊啊……”
　　塔里传出令狐初八杀猪般的惨叫声。
　　祝云台捏印解开小塔的禁锢，八爷立即冲了出来，在地板上打滚，身上冒着白烟。
　　“祝云台，你个魔鬼，我跟你拼了……”八爷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眼眶深陷，头发蓬乱，精神憔悴之极，虽然说着狠话，但爬行的力量都欠缺，双腿颤抖得厉害。
　　小牛啧啧一声，目露同情。
　　云台用双氧水浇了一遍小塔，然后将它挂在窗户前嗮太阳，他坐在床上，目光审视着地上的八爷，问道：“现在，你想说了么？”
　　“没有就是没有，你要说什么啊！”八爷咆哮，声音嘶哑。
　　疫小牛挺叉怒道：“你敢吼猪猪？”
　　云台：“……”小牛这展开颇让他怀念。
　　八爷怒视祝云台，“你不是会辨别谎言吗？来呀，看我的眼睛啊，看我的神情啊！”
　　云台微微俯身趋过去看。
　　四目对视。
　　良久，令狐初八眼角颤抖，立即别过脸去。
　　祝云台冷哼一声，挥手将他打回地狱塔里，平静道：“令狐初八，我并不在乎你魂飞魄散之后这个世界会不会诞生新的灭世之子，我也没兴趣做救世的英雄，念在婆婆的嘱咐之上，我只奉劝你这一次，别逼我消灭你。”
　　说完收拾了东西便向主人家辞行，留了一两银子给他们。
　　祝云台骑着马继续向东，疫小牛背对着他坐在后面，小声劝道：“猪猪，可能真的与小八无关呢？”
　　祝云台：“如果我有证据，就不仅限于这点惩罚了。”
　　这三天来，对令狐初八的惩罚可不限于昨晚的酷刑，基本上只要有空便会弄他，比如让小牛用鱼叉叉他几十下之类的。
　　但想到陶火龙生死未明，云台还是觉得不解气。
　　黄昏时分来到吕家堡，见一个名为吕大桥的长者会说书，在桥边给一群小毛孩讲李红豆大闹泰西国的故事，等他们散场之后，祝云台去找那吕大桥，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背对着地狱塔讲小黄文，然后又在地狱塔上撒三元野火丹。
　　吕大桥口才了得，疫小牛听了不过片刻也面红耳赤起来，云台便将她拎走。
　　“不要啊啊啊啊啊，祝云台，你不能这样……快给我解药，求求你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啊啊啊……”
　　地狱塔“上了锁”，只有靠得很近才能听见八爷的声音，所以吕大桥毫无察觉，继续眉飞色舞地讲他的小黄文，越讲越精神。
　　河边的小牛越发地同情起八爷来，劝道：“猪猪，你也没有证据嘛，还是算了吧？”
　　祝云台看着初升的残月，揉着小牛的脑袋，良久才道：“他这几十年过得太安逸了，婆婆将他从八万厉鬼的折磨里解救出来，我给他二十丈活动空间，这恩情不小吧，但他初遇孟初雪时还不是企图害我？如今婆婆走了，他的胆子肯定变大，不管这次的事情他有没有参与，我都有必要让他回想一下曾经的苦难。”
　　小牛若有所思，“你说岳青青为什么不直接找个隐秘的地方把地狱塔藏起来了呢？让小八永不见天日，不生不死，那这世上便不会有灭世之子了嘛。”
　　“这些道理，岳青青肯定也能想到吧，她的安排应该是有些深意的，以后我们去圣庙一问便知。”
　　“为什么现在不去圣庙呢？”
　　“先去鬼岛寻一样东西。”
　　“哦——”
　　第二天一早，祝云台继续上路，晚上来到海边的洛风港，在港口附近寻了客栈住下，然后写了封信托人去寄送。
　　他虽然一直穿着巫女服，但此时天寒地冻，外面披了斗篷，别人若不靠近也分辨不了巫女服，倒是没有太过惹人注目。
　　其实也就令狐家那对鬼僵组合和化神境的怪物令他忌惮，一般江湖人士若是追上来，云台倒也乐意顺手为民除害。
　　选择来到洛风港才寄信回苗疆，本也有些吸引敌人去鬼岛的用意。
　　这一次女娲宫之战他在明敌在暗，着实吃了亏，但如果是在他自己选择的战场上，即便是再遇到那对鬼僵组合，他也有信心能赢。
　　南塔村可以是他的主场，但他不乐意，除此之外，最好的选择便是鬼岛了。
　　何况他还要寻找一种曼珠沙华，亦即彼岸花。
　　彼岸花人称“恶魔的温柔”，民间传说中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被众鬼遣回，但它很执着，一直徘徊于黄泉路上，众鬼感怀，便同意让她开在此路上，给离开人界的灵魂指引与安慰。
　　其原产地是中州，能入药，云台也接触过，但他这次要找的曼珠沙华必须是生长于鬼阴之地的品种，而且需求量很大，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自己找个鬼音之地进行培育的心理准备。
　　他需要至少三里曼珠沙华连接黄泉路，感觉越多越好。
　　一夜无事，天亮后云台来到港口寻船，一时却找不到去鬼岛的船，他自己对航海一知半解，并没有把握自己划船去鬼岛。
　　正惆怅时，忽见一条乌篷船停在身前，蓬里走出来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怪人——太叔希月。
　　她站在船上看着祝云台，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道：“去鬼岛？”
　　云台：“是。”
　　“躲避追杀？”
　　“算是吧。”
　　“我带你。”
　　“好。”
　　云台便上了船，太叔希月去划船，往茫茫大海漂流了半个时辰，她才扭头道：“其实你不用躲，禹京女娲庙的圣子降生了，拜你为师，只需你一句话，大夏朝廷换个皇帝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祝云台：“……”
　　疫小牛恼怒道：“你怎么现在才说？”
　　太叔希月：“故意的。”
　　疫小牛：“……”
　　又过片刻，太叔希月扭头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圣师大人，你会看海路的吧？”
　　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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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节 第112章 鬼岛的巫女是另一种职业

　　祝云台无语地紧盯着太叔希月——这家伙居然也不懂航海！
　　是谁给你的勇气划个乌篷船出海的？梁静茹吗？
　　疫小牛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大叔，你是笨蛋吗？猪猪要是会看海路，早就自己划船出海了，你以为我们买不起一条小船吗？”
　　太叔希月看向祝云台，“我只是想报复你，快点拉你出海再告诉你已经成为圣师的事情，让你郁闷。”
　　云台：“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你深深地欺骗了我。”
　　“哦？”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女的。”
　　“……这是你的判断，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呵呵……”
　　小牛倒是有些理解太叔希月的样子了，“那你目的达到了，猪猪现在很郁闷，你呢？”
　　太叔希月：“郁闷并快乐着、”
　　云台：“……”
　　小牛：“……”
　　没想到这冷淡的家伙也有这么恶趣味的一面。
　　祝云台见她只是一个劲地划船，越发觉得不妥，问道：“你不先研究一下海图吗？”
　　太叔希月动作一顿，良久才扭头说道：“海图和地图不一样？”
　　“……”
　　祝云台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连忙检查了船上的物资，见有两桶清水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暗道这家伙还是知道一点点常识的。
　　但在茫茫大海上，单靠指南针和北斗星也顶不了多大的作用，只能确定基本大方向而已，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总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但好歹是抱丹境的“高高手”，祝云台也不想浪费时间回头，便由得太叔希月折腾了。
　　海上风大，疫小牛飞行也异常吃力，怎么飞飞飞飞也飞不高。
　　云台用几根棍子将斗篷做了一面船帆，时常调整方向，倒是使得速度加快了许多。
　　飘呀飘呀，一天一夜也看不见岛屿和别的船只，祝云台都被晃得有点头晕了，定睛一看，那个黑袍怪人已经趴在船舷上呕吐起来。
　　又飘了半日，云台和小牛也都萎靡不振起来。
　　月黑风高，海风呜呜。
　　守夜的祝云台忽见远处极目处飘来数点微光，慢慢的，光芒越来越清晰。
　　他叫醒吐得软趴趴的太叔希月说道：“有船来了。”
　　那是两条三帆福船，桅杆上各挂着两串大红灯笼。
　　不多时，两艘福船靠近，一前一后绕着乌篷船转圈。
　　很安静，福船上没有任何人声，也不见甲板上有人。
　　但祝云台运起灵力便见一群小鬼趴在船舷上阴测测地笑，还能听到它们的说话声。
　　“是人类，先吓唬吓唬他们。”
　　“看起来像是高手，居然划这么小的船出海。”
　　“有美吕，嘿嘿嘿……”
　　“白衫红裙哦，会不会是传说中的西天巫女？”
　　“西天不是和尚的地方吗？”
　　“你没看过苍老师写的《西天娘溺泉》和《受难の巫女》系列吗？没点见识！”
　　“大惊小怪，你们都没去过秋名山啊！在那里，白衫红裙的巫女可受欢迎了呢。”
　　“喔——只知道新宿歌舞町的我果然还是太单纯了啊！”
　　“大哥带带我，我想去秋名山。”
　　……
　　祝云台听着这些议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衫红裙，有点惆怅。
　　此时小牛要爬出去，却被云台拎起来一把塞入背箱里了，“别吓走它们。”
　　话音未落，福船中部船舱打开，放出来十数条筏子，一群小鬼划着筏子迅速靠近乌篷船，呜哇鬼叫，但并不显形。
　　要是一般人，估计会被吓得不轻。
　　不多时，乌篷船骤然一顿，随即方向逆转，往一条大福船撞去。
　　云台盘坐在船篷外，不声不响，心里却知道，有两只水鬼在船底下拉船。
　　“嘎嘎嘎，这巫女被吓傻了呢。”
　　“哇，这是秋名山头牌吧？好漂亮！”
　　“走开，我康康……”
　　“还真有可能哦，我听说秋名山的桃子公主上个月失踪了，这个莫不是桃子？”
　　“极品啊，丹波鬼王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我舍不得卖，啊啊啊啊！”
　　……
　　群鬼议论间，福船上甩下来两条麻绳分别卷住祝云台和太叔希月，便将两人拉上船去，下方小鬼再跳上乌篷船收拾财物。
　　两人被扔在甲板上，群鬼又是一阵呜哇鬼叫，舱门处一个身穿黑甲的大鬼对舱里说道：“大王，捉到猎物了，极品啊！”
　　话音刚落，舱门打开，里面涌出来一群小妖，约莫是虾兵蟹将，个头都不大，或红或绿，但都有一只或者一对剪刀手。
　　随后，妖气滚滚之中走出来一个……约莫四尺高的妖怪，小女孩的面孔，十分精致，穿着略显宽松的蓝白长袍，走动时袍脚下露出些触角，一双袖子里伸出来的也是触角，一边五只，白皙，像面棍儿。
　　这妖怪一出，群鬼群妖均下拜，高呼：“拜见花枝大王，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枝——乌贼的别称。
　　这萝莉面孔的花枝大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祝云台，嘿嘿笑道：“你不怕？”
　　云台依然坐着，面露一丝微笑，反问道：“我应该害怕吗？”
　　“当然！”花枝大王举起左边的触手说道：“本王的触手可是天下女子的克星。”说时触手乱舞，忽长忽短，忽大忽小，非常灵活。
　　祝云台：“……”
　　真不愧是鬼岛的妖怪！
　　花枝大王：“但你别开心得太早，虽然你很漂亮，但本王是不会轻易赐予你极乐的，你们这些女人啊，一旦尝过本王的滋味便离不开本王了，卖出去也哭着喊着要回来，顾客会很不高兴的。”
　　别开心得太早是什么意思？
　　云台：“你打算卖我去哪里呢？”
　　“像你这种姿色的，又有灵力，当然卖给鬼王。”
　　“我会过上好日子吗？”
　　“会的，丹波鬼王肯定会喜欢你，我听说他每次去秋名山都会点巫女，几十年了也不腻。”
　　“如果丹波鬼王那里有彼岸花就更好了，我喜欢盛开在鬼阴之地的彼岸花。”
　　花枝大王眨眨眼睛，在虎皮椅子上坐下，半响才说道：“安芸鬼王喜欢种些花花草草，鬼籐、食人花之类的，但本王不确定他那里有没有彼岸花，因为一般的花草无法在鬼阴之地生长。”
　　“还请将我卖给安芸鬼王。”
　　“可安芸鬼王喜好男风。”
　　“……”
　　一直趴着的太叔希月忽然哈哈大笑，猛捶地板道：“那就对了，他……”
　　话没说完，云台一拳砸在她的后脑勺上，将她的脸都砸进甲板里了。
　　祝云台：“我选丹波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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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第113章 鬼岛好危险

　　花枝大王慢慢收敛了笑容，看了祝云台片刻，忽然对众小鬼道：“给她们松绑，带进我房里。”说完便进舱去了。
　　鬼怪们大感意外，但还是给甲板上的两人松了绑，给祝云台松绑的鬼想趁机捏一下他的屁股蛋儿来着，却莫名捏空了，颇为错愕的样子。
　　身穿黑甲的大鬼将两人领进船舱，来到花枝大王的房里。
　　这大王袖子里的触手变成了人类手臂的模样，坐在案边，像模像样的沏着茶。
　　祝云台和太叔希月对视一样，均坦然落座。
　　半响后，乌贼娘边斟茶边道：“我名花枝雪，两位呢？”
　　“太叔希月。”
　　“祝云台。”
　　花枝雪抬头看着云台，“还有一位呢？”
　　疫小牛从背箱里跳出来，打个哈哈笑道：“南塔土地神疫小牛是也。”
　　花枝雪笑眯眯地推过来三杯茶水，“你们要找鬼阴之地的彼岸花？”
　　太叔希月：“我与他只是刚好同路。”
　　乌贼娘恍然，看向祝云台道：“鬼岛上有个很古老的传说，鬼阴之地盛开的彼岸花能连接黄泉冥府。”
　　祝云台：“我也听到了这个传说。”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没有人能够证实。”
　　“我想试一试。”
　　太叔希月颇为诧异地看了祝云台一眼。
　　花枝雪喝了一口茶，笑呵呵道：“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们松绑吗？”
　　太叔希月：“不松绑你会死。”
　　云台和小牛都看了她一眼，很意外这个已经吐得浑身无力的家伙哪来的信心这么拽。
　　这乌贼娘是个化形大妖，实力相当于人类抱丹境，在海上也许连化神境也奈何不了她。
　　而巫女专于鬼，对妖其实远不如道士，更何况都是南疆山区里的旱鸭子。
　　花枝雪瞥了太叔希月一眼，“你这个货物对我而言毫无价值，你下船去吧。”
　　太叔希月却坐着不动。
　　疫小牛憋笑。
　　花枝雪又对祝云台道：“鬼阴之地需要大量鬼怪上千年的聚居才有可能形成，而鬼岛的鬼阴之地无一例外都是鬼王的居所，既然那是你的目标，我们大可以合作。”
　　小牛嘿笑道：“你说的合作便是将我们卖进去？”
　　“这取决于你们的价值，如果你们没有别的才能，姿色便是唯一的价值了。”
　　“哈哈，猪猪的才能多到你数不清。”
　　“比如呢？”
　　“比如……练功的时候很好看，写字的时候很好看，睡觉的时候很好看，走路的时候……”
　　云台忙打断小牛道：“我医术不错。”
　　花枝雪双眼一亮，“能医鬼吗？”
　　“能。”
　　花枝雪微笑，“我在安芸鬼城有处院子，虽然不是鬼阴之地的中心，但也算边缘，可以借给你开个医馆，只要你医术过关，便一定会有机会进鬼王府去，那时大可以去寻你的彼岸花，但你得帮我救一个人，不，是一个妖，男性狐妖，他在两年前被安芸鬼王抓去做侍妾了。”
　　云台闻言不禁黛眉微皱，据慧空所言，鬼岛的鬼王都有神鬼修为，麾下又多鬼将鬼兵，实力雄厚，与花枝雪合作意味着要得罪鬼王的话，似乎很不值得。
　　又听花枝雪接着说道：“鬼城的地方可是十分金贵的，你有钱也买不到，我那处院子还是祖上留下来的呢，而且我也不要求你第一次进入鬼王府便救人，可以从长计议啊。”
　　小牛好奇问道：“那狐妖是你什么人？”
　　花枝雪目露哀伤，“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名赤狐小谷，三十年前，我一时贪玩忘记了退潮的时间，搁浅在沙滩上时被人类捉了去，是小谷将我救出并送回海里。”
　　她又看向祝云台道：“鬼岛之上四大鬼王，丹波、安芸、出云、隐岐，丹波好女色，安芸好男风，出云好妖怪，隐岐是唯一的女性，好男色，你要去鬼阴之地，没有比安芸鬼城更好的选择了，也只有安芸鬼王喜欢栽花弄草，也许他的花草园里便有彼岸花。”
　　小牛咋舌不已，“噫……感觉猪猪去哪里都会成为目标。”
　　祝云台立即敲她一个爆栗。
　　祝云台最终答应先去安芸鬼城落脚再考虑要不要合作。
　　总之，大船是蹭上了，立即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黎明时醒来，云台难得有个好心情，走上甲板看海上日出。
　　船上的小鬼小妖可惊奇了，不明白猎物怎的忽然成了座上宾，看那巫女一派轻松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不过巫女是很受欢迎的，毕竟好看，“她”的神侍也很可爱，但那个黑袍怪就很惹鬼讨厌了，小鬼们总觉得“它”随时会吃鬼，一旦靠近“它”便无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恐惧来，也不知黑袍里面裹着的是什么怪物，邪门！
　　花枝雪的船名叫“摸鱼号”，船队便叫“摸鱼海贼团”，据说原来是打算叫“墨鱼号”的，但别名墨鱼的花枝大王觉得太随便了，什么都用她自己的名字也太张扬了些，所以改“墨鱼”为“摸鱼”，也切合海上捕猎的意思，从此便定了下来。
　　摸鱼海贼团的主要业务是打劫海上的商船，将物资拉去鬼岛换香料，发现姿色尚可的女侠、少侠也会一并带去卖掉，对于普通的渔民则毫无兴趣，一来没货，二来普通男女也卖不出价钱，路上的吃喝便得叫海贼团亏本。
　　但他们需求的香料不多，所以并不经常出动。
　　祝云台没有做卫道士的打算，如果是人类海贼团，他也许会顺手灭了，但妖、鬼与修行者之间是属于生态链上的环节，鬼怪减少，世人的修行便会困难，反之，人类修行者若被杀绝了或无人再修行时，鬼怪也得消散。
　　客观而言，此三者若已基本达到生态圈的容纳极限，彼此之间适当的杀伐本就是必要的。
　　祝云台生而为人，愿意先维护人类的利益，但作为巫女，也不能过于损害鬼怪的利益，不然，再想召唤神鬼也许便要难上许多了。
　　花枝雪此时也已无心捕猎，船队直往鬼岛去。
　　海上的时间很枯燥，祝云台练功之余喜欢在甲板上听小鬼们说鬼岛的趣闻轶事，慢慢得知了不少讯息，发现花枝雪对四大鬼王的描述并非刻意恐吓。
　　另外还有三大妖王，也许是因为人类势弱，所以岛上的鬼怪都特别肆意妄为，最突出的便是好色。
　　鬼王、妖王都特别好色，有几个还很变态。
　　而鬼岛的人类全都得依附于鬼怪之下生存，哪怕有化神境至尊也无法改变这种局面。
　　太叔希月又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家伙，极少说话，云台偶尔也会好奇那黑袍之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东西。
　　船队找准了洋流和季风，大半个月后进入鬼岛的和泉港，太叔希月此时才感慨道：“原来来鬼岛要这么久啊！”
　　PS：昨天只有一更不好意思了啊，这里欠一更记账，但今天还不上，因为表弟结婚，我得去捧场，所以今天的第二更可能也会晚一点，但肯定会有的，不然都不好意思求票票，月底啦，还有票票、刀片的，再不投就浪费啦，求求你们啦，我想拿月票榜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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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第114章 没有什么能阻止我穿巫女装

　　鬼岛的气息和大夏有着显著的区别，疫小牛刚上岸便深深一个呼吸，感慨道：“好浓的鬼气啊，但太浓了，不如南疆那般清新怡人。”
　　时值午后，天空阴沉，港口上倒不是很冷，但大风刮得云台的红裙猎猎招展，勾勒着纤美的秀腿，更惹人注目。
　　他拍了拍腰间的布袋小声道：“令狐初八，出来看美女了，有女鬼呢。”
　　半响，塔里传出八爷哆嗦的声音道：“我……我已经戒掉女人了，阿……阿弥陀佛……”
　　云台有点意外——原来超度淫鬼这么容易啊，以后见着慧空和尚跟他说一声，这比念经轻松多了。
　　码头上有些小鬼小妖堂而皇之地与人类行走在一起，还有只猫妖推着木车在卖章鱼丸子呢，但见了花枝雪的摸鱼号后飞快收拾东西跑了。
　　可见摸鱼海贼团在和泉港颇具知名度。
　　太叔希月向祝云台抱拳致意，随即大步离去，那背影竟有点像陶火龙——颇有点豪侠之气。
　　花枝雪在码头上也有产业——海鲜市场里的一个档口，主卖大型鱼类，由人类打理。
　　这乌贼娘命她的员工租来一辆马车，便邀祝云台上车，直接往安芸而去。
　　鬼岛地形狭长像条瘦蚕，而和泉国位于鬼岛中部地带，是供奉黑山树妖的国度，贸易颇为发达。
　　安芸在和泉国的南边，在鬼岛语言中意为高处，比四周高出来的地方。
　　乌贼娘马不停蹄地赶路，半夜时便抵达安芸城。
　　安芸城的中央是一个五百多米高的山头，山腰以上正灯火通明群鬼乱舞，那便是安芸鬼城，与山脚的人类居住地相隔数十丈距离。
　　此时山脚的人类区域早已悄无声息，但山上的鬼城却热闹非凡，摇曳的烛火光芒照射着山顶处一座雄伟的宫殿，它似天神般俯瞰着四周的大地，气势不凡。
　　花枝雪在山脚弃了马车，带着祝云台沿着石阶道路上山，说道：“你不愿意乔装改名的话，首先得面对很多猥琐的目光，其次呢，鬼怪们只喜欢秋名山那些提供特殊服务的巫女，对于拥有真材实料的巫女是非常警惕乃至于仇视的，如果你无法在城中立足，我会立即收回院子，只当从没见过你。”
　　此时的祝云台只是披了斗篷，内里穿的还是白衫红裙，无论花枝雪怎么劝也不答应将之换下。
　　不多时入了城，疫小牛立即欢呼雀跃起来。
　　街上尽是各种吃食和香料，烤的、煮的、煎的……大块大块的鱼肉、猪肉等，这可是南塔村里不曾有过的诱惑。
　　还有汤屋一条街，亦即浴场，水雾氤氲，但一看街上的装饰便知道不正经，花枝雪直言那里面提供特殊服务，她以前还去当过技师，乃是王牌中的王牌，说话间十分怀念的样子。
　　但鬼岛不流通大夏的钱票，祝云台身上三百两银子的票子给了花枝雪，才换来二十两白银，她说这还是赠送了优惠的。
　　云台给了小牛十两银子，结果只够她买一条五斤重的烤鱼，物价很贵。
　　花枝雪的院子是青叶街三十八号，约莫四百平的二进小院，木石结构，古色古香，院里有个九尺高的长臂白猿，微微驼背，兽性未脱，但妖气浓烈，腾挪间已显高手风范，目中似有精光闪烁。
　　花枝雪介绍道：“这是我的白管家，白管家，这是西土大陆来的巫女祝云台，会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你要听她吩咐。”
　　“龇！吼！”白猿冲祝云台龇牙低吼，凶神恶煞状。
　　云台翻下头上的兜帽，解下斗篷拿在手上，白猿的气势顿时消散，数息后“吱吱”两声，点了点头，还咧嘴笑起来。
　　“干！”花枝雪大恼，不顾形象地一脚踹飞白猿，骂道：“你这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吧！”
　　白猿滚了几滚便爬起来，无视了花枝雪，冲祝云台招手。
　　云台便随它去看了房间，发现陈设都非常简单，很冷清，但干净。
　　原来花枝雪以前是拿这院子放租的，白猿是管理员。
　　依沿途所见，鬼城之中鬼头涌涌，确实鬼口密度很大，物价又高，祝云台也不再怀疑这院子的价值。
　　鬼城中也有鬼将鬼兵维持治安，听说很多犯事的鬼怪都会被吃掉，哪怕只是偷窃或者嫖霸王娼这样的小罪。
　　所以花枝雪的院子一直以来都很安全。
　　云台看过大致环境后便走到中庭，俯身抓了一把黄泥，感觉很干燥，闻着有点巧克力味，再看四处墙角，竟是寸草不生，连青苔也没有。
　　花枝雪：“传闻黄泉冥府是荒芜之地呢，彼岸花是唯一能在黄泉世界开放的花朵，但鬼阴地毕竟不是黄泉，鬼籐、食人花之类的还能在这里生存，但也得悉心照料才行，喜欢摆弄那些东西的鬼怪不多，我这里当然没有。”
　　疫小牛不无惊异道：“泥土里有鬼力，在这里战斗，我感觉至少强大两成。”
　　花枝雪：“由此可想而知鬼王府里的鬼王有多么强大。”
　　云台很快便有了决定，对乌贼娘道：“你的合作提议我答应了，明日便挂牌开医馆。”
　　“明智的决定。”乌贼娘拍着触手说道：“不过，你是不是急了点？”
　　祝云台：“巫女的白符便能应付大部分鬼魂的病痛，我这里还有些材料，用几天足够，这几天里再慢慢将其余事物备齐即可。”
　　乌贼娘皱眉，“我说的是你的安全问题，你应该先做些预防措施。”
　　“除非鬼王来对付我，否则，我的安全没问题。”云台说完便回房去了。
　　花枝雪：“……”感觉这个巫女要吃大亏。
　　这里的鬼怪可不是西土大陆那些长期躲躲藏藏的可怜虫啊，它们反而研究出了不少对付灵修的厉害法宝。
　　以前也不是没有野心勃勃的巫女来“招聘”神侍，但下场往往都非常凄惨。
　　“算了，她若不能成事，我便当是看一场戏吧！”花枝雪自忖自己不会有很大损失，也就是白跑一趟海而已，也不多想了。
　　花枝雪天亮后才起床，发现祝云台已经在院子大门上插上了一杆旗子，旗布上一个大大的“医”字，旁边还有一块木匾，上书“三昧医屋”。
　　“真的不怕死啊……”花枝雪啧啧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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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节 第115章 万事开头难

　　青叶街属于居住区，天亮之后很安静。
　　事实上整个鬼城都已冷清下来。
　　山虽然不高，又是干燥的冬天，但清晨时还是有着薄薄的雾气，时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
　　青叶街三十八号，“三昧医屋”门匾的旁边，一面“医”字方旗伸出路面数尺，在微风中飘拂。
　　这个时候自然没有病人，祝云台也没有在坐堂，但花枝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男鬼在擦洗地板，他神色愤愤地低声咒骂着什么“妖人”、“不得好死”、“安芸鬼王快来”、“这个你一定喜欢”之类的。
　　花枝雪上前问道：“你也是祝云台的神侍？”
　　令狐初八被吓得登愣一下，随后深深哀怨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花枝雪点头，“原来是囚鬼，明白。”
　　八爷忽然怒视花枝雪双足，喝道：“你踩脏地板了！”
　　“地板本就是用来踩的。”花枝大王才不会对一只囚鬼客气，打着哈欠扬长而去，留下一串鞋印。
　　“干！干……”目露的凶光的八爷忽见祝云台出现在左边阁楼上，忙改口道：“干活最重要，劳动最光荣！”然后撅着屁股推着抹布将那一串鞋印消灭得干干净净。
　　八爷打扫完卫生后，还得在今天内写一篇一万五千字的检讨书，写不好便得接受“戒色疗程第三期治疗”，他的心灵基本已处于崩溃的边缘。
　　祝云台则开始研究起小院里的土壤来，很快便得知土壤呈弱酸性，貌似含有多种重金属元素，具体是什么东西还得继续研究才能知道。
　　但实验工具和材料都太简单了，他打算重新弄个实验室，便让白猿和小牛带了仅剩的五瓶花露水去卖。
　　如果还有王境泽真香，估计买个几万两银子不成问题，但那种极品只能采集清明时节的坟头香草露才能制作，小牛自己剩半瓶，是万万舍不得卖的。
　　于是乎，白猿带着小牛来到山阴的上野街，这边没有阳光，白天也有些鬼店在营业，街上还有不少摆摊的。
　　白猿虽然还不能说话，但灵智不低，吱吱啊啊地交了十两银子的摊位费后拿到凭证，便在靠近街口的位置铺了一张桌布，小牛拿出五瓶花露水摆上。
　　街上很安静，习惯了晚上活动的鬼怪们此时都昏昏欲睡的样子。
　　小牛打开一瓶花露水照着街上喷了几下，顿时芳香弥漫，随后拿出一个小本子，对着本子便大声念道：“花露香水，卖花露香水，只要五百两银子一瓶的花露香水，来自天上人间的极品香水，神鬼用了都说好！”
　　“我们初来贵地，现在是做宣传，工坊直销，没有中间差价，不赚大家一分钱，只是为了做宣传。”
　　“买一瓶送父母，养育之恩补一补；买一瓶送朋友，开开心心去汤屋；买一瓶送爱人，胜过一万句海誓山盟；买一瓶送丈母娘，她说这个女婿就是比她儿子强……”
　　白猿瞠目结舌地看着小疫鬼，青黄色的面孔迅速涨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难为情。
　　小牛清稚的声音在街上回荡，很快便将街上的几个行人吸引了过来，鬼店里的人都纷纷走到门口看热闹。
　　但她念了片刻后，自己咽一下口水嘀咕道：“娘惹，我自己都想买了。”
　　白猿：“……”
　　花露水的气味挺持久的，鬼怪们走近摊位立即精神一振，纷纷大口呼吸起来，又吸引了更多的鬼怪。
　　于是有人询价，“老板，五百两太贵咯，一百两行不行啊？”
　　“嗯……”小牛沉吟着翻手上的本子，忽然眼前一亮，又念道：“五百两毛毛雨，谁都买得起，不讲价不还价，讲价还价欺骗大。我们工坊有交代，少了五百两不能卖，丹波山卖八百两，我们才卖五百两，因为是工坊在直销，没赚大家一分钱，只为厂家做宣传。”
　　“这么好，给我一瓶，快给我一瓶！”
　　“我要，我要！”
　　“哇，工坊直销啊！”
　　“讲价还价欺骗大，这话有道理啊，这老板太实诚咯。”
　　“良心商家啊！”
　　……
　　桌布上的四瓶花露水被一抢而空，小牛手里的那瓶试用的也被买走，但顾客们哭爹喊娘地求小牛再拿些货出来，这情景着实让远处那些看热闹的鬼店掌柜羡慕妒忌恨。
　　虽然说鬼城物价高，但香料行业的竞争力是最大的，那小鬼卖的香水是用小葫芦装的，一瓶还没二两重吧，秋名山的“极乐真香”也才卖六百两银子而已啊，她的花露香水竟这么好卖。
　　疫小牛满口答应回去向工坊订货，过几天再来摆卖，这才摆脱群鬼的纠缠，不过路过烧烤店时进去吃了一百多两银子的烤鱿鱼，这才心满意足的回青叶街。
　　祝云台交给白猿一千两钱票，让它下山去采购，白猿也笑哈哈地去了，看得一边的花枝雪牙痒痒的——感觉自己才是这屋里的客人……
　　这老白也“叛变”得太快了吧！！
　　花枝雪看了看祝云台，再看看自己，很不服气地嘀咕道：“大家都平胸，除了身高差异，她有的我都有的，凭什么啊？”
　　此时正堂里写着检讨书兼顾看门的令狐初八嚷嚷道：“祝医生，有病人！”
　　祝云台从阁楼上下来，见一个白面鬼在厅里左看右看，摇着一柄扇子，风流倜傥状，两者目光接触时，白面鬼忽地一愣，随即扇子猛拍额头，哀呼：“怎么又是搞特殊服务的？这年头……悲哀啊！”
　　云台：“……”一直走到诊桌后坐下，说道：“病人先过来把脉。”
　　病人颇为犹豫地看了看祝云台，又看向一边的令狐初八，沉着脸道：“你演得还真像，模样也好看，但这种事情，我不习惯被别的男性在旁边观瞻。”
　　祝云台和八爷相视一眼，都满脸迷糊。
　　白面鬼见状，不由得狐疑起来，试探着问道：“你们这……是真的医馆？”
　　云台：“……真的。”
　　“你说的把脉……不是特殊服务？”
　　云台眼睫微颤，想一道雷火灭了这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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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第116章 该来的总会来

　　白面鬼犹犹豫豫地伸出右手，祝云台给他切脉，问道：“告诉我性别、年龄，族属，以及最近的身体状况。”
　　白面鬼嗤笑道：“还性别呢，你自己不会看吗？”
　　八爷抬头嘿笑，“那得脱了裤子看才行，不然说不准。”
　　白面鬼：“好吧，性别男，年龄一百多吧，具体记不得了，族属媪鬼，身体状况……嗯，最近吧，应酬比较多，但又不得不应酬，想让医生给我开点益补的药。”
　　媪（ao）鬼，一种又像羊又像猪，躲在地下吸食死人的脑子的鬼怪，但眼前这位显然已经大成化人。
　　《巫神经》记载，百圣时代，秦穆公的领地里有人从地下挖出了一种又像羊又像猪的妖怪，便抓起来要献给穆公，路上遇到两个小孩，其中一小孩言道：”这东西名字叫媪，躲藏在地下吸食死人的脑子，如果你要杀它，就用柏树枝插 进它的头。”媪听闻后却道：“这两个小孩叫做陈宝，得雄者王，得雌者霸。”人们就去捉那两个小孩，两小孩却变成野雉飞走了。
　　八爷又抬头道：“祝医生有一味神药名叫三元野火丹，有了它，再多的应酬也不怕！”顿了顿又道：“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
　　祝云台横他一眼，“去偏厅！”
　　八爷乖乖搬着桌子挪到偏厅，但那媪鬼对他的话却信了几分，不无期待道：“医生果有神药？”
　　“别动。”云台趋近去翻媪鬼的眼皮观察眼白，又叫他伸舌头、呼气，媪鬼觉着这医生很专业的样子，倒也配合，只是靠的比较近，云台身上又香，不禁浮现些旖念，心中欣慰想道：“我还是能行的嘛，也许不用吃药。”
　　却听医生问道：“是不是有厌食、恶心、呕吐、腹胀这些症状？还有口腔溃疡和皮肤瘙痒。”
　　媪鬼点头，“都有，这回我信你是医生了。”
　　“多长时间了？”
　　“三个多月吧，你知道，这种病比较难为情，我朋友多人面广，传出去很麻烦的嘛，要不是发现你这新开的医馆，我都不好意思进来问，医生你可要保密啊。”
　　祝云台：“我建议抽血检查，如果是尿毒症，治疗不当，你可能只剩几个月的性命了。”
　　媪鬼大惊，“何为尿毒症？”
　　“亦即慢性肾衰竭，顾名思义，你的肾脏可能正在迈向衰竭，若不能针对病因治疗，吃再多的补药也无用。”
　　媪鬼霍然而起，目光渐渐变冷，“医生你莫不是在讹我？”
　　祝云台面不改色，抬手道：“诊金一两。”
　　媪鬼：“银子？”
　　“银子。”
　　“倒是便宜，但是治疗那个……尿毒症，你打算要多少呢？”
　　“看情况。”
　　媪鬼嘿然，扔了一颗小银锭给祝云台，转身便走。
　　祝云台对他的背影说道：“如果你过些日子出现精神异常、心律不齐甚至莫名昏厥这些症状，则有九成可能是肾衰竭。”
　　媪鬼一言不发出门去。
　　花枝雪从偏厅出来，看着祝云台道：“看起来很专业。”
　　云台瞥她一眼，“实际上也很专业。”说完低头写病历，完了又回楼上去研究泥土。
　　白猿在午后回来，赶着五只拉货的骡子，买的大部分是药材，也有药鼎、丹炉等重物。
　　骡子当然是山下的人类的，却是老白的熟人所有，它以前下山买东西都找花冈货栈，这次货栈老板也派了两个伙计上山来，他们卸完货后便拉着骡子下山去了。
　　祝云台和小牛将东西归置，在大厅里分拣药材，直到黄昏时分，鬼气渐浓，门前开始有些鬼怪往来。
　　云台想了想，写了两块木牌子让白猿去挂在门边，一块牌子上书：“营业时间：辰时至午时；酉时至亥时。急诊请敲门，出诊请预约。”也就是早上七点至中午十二点，下午五点至晚上十一点，下午的时间他预留用来做研究、练功等，反正下午时也没什么鬼怪走动。
　　另一牌子则写：“鬼怪三不治：其一，与人类斗法受伤者者不治；其二，不遵医嘱者不治；其三，医生不想治的不治。”
　　这“三不治”看得花枝雪都头皮发麻，嚷嚷道：“你这是挑事啊！”
　　云台：“立场问题不容商量，越早明确越好。”
　　花枝雪：“可这里是鬼城。”
　　祝云台：“所以我才选择中立。”
　　这话说的……好像做出了多大的让步一样，着实令花枝雪错愕至极，“行行行！你厉害，要不是有鬼王在这里坐镇，你是不是打算消灭这个鬼城？”
　　祝云台想了想才道：“瓦解不等于消灭。”
　　“……”花枝雪彻底无语了，但也心知，有些冲突，即便没有那牌子也终须面对，那是祝云台立足鬼城的第一个考验。
　　该来的总要来，主动出击似乎也不错。
　　果然，不过片刻便有几只鬼结伴进门，嚷嚷道：“哟！哟！这难道是人类开的医馆？居然不治斗法受伤的鬼怪？”
　　那是三个身穿鲜艳红袍的男鬼，身上颇有些怨煞缭绕，目带凶光，走至庭中便见厅里一白衫红裙的窈窕背影正在整理东西的样子，“她”微微弯腰，红裙微晃间显得圆臀分外性感。
　　“哦？”为首的男鬼眼前一亮，倏忽出现在那背影之后，嘿笑着一巴掌拍去。
　　祝云台前行一步、转身，动作看似不快，红衣男鬼的手掌却落空了，反闻“啪”的一声脆响。
　　男鬼脸颊剧痛，随即被一股巨力扇飞，落向庭中。
　　他的同伴连忙接着他，再看那身影，见是个神清骨秀的美貌女子，肤如水滑凝脂，一袭红裙在淡淡的夕阳余晖下如流动的晚霞，映照着一张秀致的桃花玉面，美不胜收。
　　被扇了耳光的男鬼却暴跳而起，历喝道：“如此灵力，如此装扮，你是真正的巫女！”
　　其同伴闻言，也不禁微惊，看向祝云台的目光多了一丝警惕和玩味。
　　祝云台放下手上的小杆秤，两步走至庭前，凛然道：“这里是私人医馆，若不看病便请离开。”
　　“哈哈哈……”三鬼大笑，为首者目光阴狠道：“你可知我们是谁？”
　　云台无语，实在是对方这句话在上辈子的影视作品中出现得太多了，通常都出自活不过两集的角色。
　　“我乃鬼将白日佐助的儿子，区区巫女，你觉得鬼城法度会在你我之间选择庇护谁？”
　　祝云台静静看着三鬼，缓缓道：“犯了法度也许还能逍遥，犯了我，你们绝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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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第117章 鬼将又如何？

　　“哈哈哈……”
　　白日铁木和他的两个同伴快要笑疯了似的，看向祝云台的目光充满了戏虐。
　　花枝雪藏在后堂影壁之后，若是祝云台不能震慑群鬼，她是断然不会自寻麻烦的。
　　三鬼的笑声立即吸引了一些自门外走过的鬼怪，纷纷驻足观望。
　　白日铁树笑声忽止，右手一抖，臂中鬼气透出化作一柄狼牙棒，倒刺尖尖，模样十分狰狞。
　　疫小牛自横梁上跳下，挺着金色鱼叉，不料另一男鬼欢喜道：“这叉子用来烤鸡翅应该不错，我有马未日要了！”
　　那头上绑着白巾的则看着疫小牛阴笑道：“这小鬼也不错，我富田类要了。”
　　疫小牛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变态目光，恶心得脸色微变，便要一叉刺过去，却被祝云台按住肩膀，他微笑道：“我们不打第一枪，只需不给敌人打第二枪的机会即可。”
　　群鬼不知“打枪”什么意思，但理解为“耍长枪”也没错，立即便明白了那美貌巫女的意思——要以自卫之名格杀侵犯者。
　　门外众多鬼怪涌进院里，其中不少仇视巫女的恶鬼，纷纷起哄。
　　“干她！白日少爷快干她！”
　　“巫女而已，打死无罪！”
　　“啧啧，这几个纨绔的运气真不错。”
　　“这巫女也太天真咯，居然来鬼城开店！”
　　“傻傻的才有趣。”
　　……
　　白日铁树等鬼得到诸多支持，更是精神振奋，都亮出兵器，沉喝一声便向祝云台和疫小牛扑去。
　　白日铁树和有马未日齐攻祝云台，狼牙棒当头砸下，大刀拦腰而斩。
　　祝云台微笑，任由兵刃落下，体外却浮现足球烯结构的气甲。
　　噹！
　　两鬼身影微微一顿，便要变招，却见巫女抬手，动作似乎很随意，白袖轻拂，他们脚下后退，自觉轻轻松松便避了开去，却听不闻预料中的喝彩声，疑惑对视，骇然见彼此的额头都穿了窟窿，随即……鬼体轰然炸开。
　　另一边，富田类手持两个铁轮攻向疫小牛，后者也不显金甲，嘲笑一声便一叉刺出，霎时重重金叉将富田类刺成马蜂窝，鬼力震荡之下，其灵魂印记也被击碎，鬼体消散。
　　院子内外一片死寂。
　　鬼将白日佐助的儿子，鬼将有马斗者的儿子，大鬼商福田润的儿子。
　　三个安芸鬼城小有名气的纨绔，都魂飞魄散了呢。
　　都魂飞魄散了啊！
　　数息之后，一声惊叫传遍四周。
　　“死鬼啦，巫女杀鬼啦——”
　　群鬼顿时骚乱起来，有激愤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欢喜的，也有卖花生和小酒的……
　　鬼城不大，消息传得特别快，不消片刻，山顶方向飘来两朵乌云。
　　乌云直接落在庭中，化作数十鬼怪，为首二鬼身穿青色甲胄，均身材魁梧，一者杵着长戟，一者提着环首刀。
　　“谁？谁说我儿死了？”白日佐助环顾四周喝道，声如洪钟。
　　鬼怪们纷纷指着堂中的巫女嚷嚷道：“是她杀的，是她杀了铁木和未日两位少爷。”
　　两老鬼闻言，浑身鬼气沸腾，转身看了一眼祝云台便怒吼，口中鬼气如长虹般激射而去。
　　却见巫女十指结印，其身前浮现一道灵力符文，彷如一面盾牌。
　　轰！盾牌挡下鬼气，院子里气浪呼啸，巫女衣裳猎猎，身影岿然不动。
　　后堂的花枝雪暗暗吃惊，虽然一直觉得祝云台不简单，但见“她”这么年轻，觉得最多也就和鬼将差不多修为，加上神侍也许能力敌两位鬼将，不料“她”一人便能轻易挡下两位鬼将的攻击。
　　人和鬼最大的区别当然便是皮囊，人类无法飞天遁地，但身体可以容纳各种物质、能量，普通真气对鬼怪伤害不大，但用来强化体质、抵御鬼气却是极佳，所以神鬼也难以在正面作战中击败抱丹境人类，但人类的化神至尊同样也难以奈何神鬼。
　　而祝云台巫武双修，在武道晋入抱丹境后，巫道也随之突飞猛进，还在海上时，灵力体系便已同样达到浑圆如丹的境界，与真气体系相得益彰，比单纯的巫道抱丹境更强。
　　这一下交手虽然不是彼此的全力，但两鬼将也不由得神色一凛，凝重打量起眼前之人来。
　　“巫女！”白日佐助双目圆睁，仇恨更甚，一身鬼气如火山喷发，怒喝着挥戟向巫女砸下。
　　祝云台斜斜一拳击出。
　　轰！院中再次鬼气迸射，云台秀发飞舞，鬼将的长戟却被荡开，剧烈颤抖，几乎脱手。
　　“好胆！”有马斗者左手持印，右手大刀力劈，丈六刀气磅礴斩下。
　　“噗——”疫小牛出现在祝云台身前，金甲浮现，张嘴一喷，疫毒鬼气击溃刀气直射鬼将。
　　有马斗者冷哼，左掌化拳击出，轰然击散鬼气。
　　群鬼哗然——想不到那小孩子模样的牛角小鬼竟也有鬼将的实力，难怪能一叉杀了富田类。
　　白日佐助怒极，忽然仰天长啸，手中长戟一绕竟化作一条水桶粗的黑蛇袭向祝云台。
　　鬼力、灵力的战斗方式与真气不尽相同，前者更擅于变化，有些印诀讲究拟物化形、摄人心魄，异常刁钻狠辣。
　　长蛇比长戟更为迅猛，且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祝云台急退两步间十指幻化，灵力汹涌，霎时便成后土根本印，灵力化生六条褐色长臂。
　　后土氏代表巫道五行的中央之土，神像姿态为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而胸前双手、双手握腾蛇，后土根本印便是拟化后土神像的法印，传闻修炼至最高境界时能重聚后土神力，可毁天灭地。
　　六条灵力长臂齐齐握住黑蛇一撕。
　　嗤！
　　半截黑蛇四分五裂。
　　祝云台足下一蹬，身如闪电扑至白日佐助面前，一拳击向其眉心。
　　鬼将大惊，挥臂格挡。
　　啪啪啪……
　　巫女的身影在高大的鬼将面前显得娇小，但矫健如游龙，身体落向地面的眨眼间拳脚交加，如狂风中翻转的彼岸花，形态与力量皆具无与伦比的美感。
　　一人一鬼交击十数次，祝云台脚尖落地时，鬼将蹬蹬蹬连连后退。
　　“小心！”有马斗者神色剧变，脱口喝道。
　　却见红影一闪。
　　白日佐助站稳之时，巫女 优美的身影却已出现在他身后，缓缓收起弓步与剑指，发梢轻轻落在秀美的直脊上。
　　群鬼却见白日佐助的胸腹已被洞穿，好大一个窟窿！
　　PS：决定了，今天加更迎接11月，请小伙伴继续支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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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第118章 祝云台专治各种不服

　　鬼将消散，有马斗者神色剧变，自腰间取出一支小旗欲收容白日佐助残躯，却见祝云台挥手掷出一张卡片，随即十指结印，灵力化作一条蛟龙冲向有马斗者。
　　白日佐助车鉴在前，有马斗者面对这巫女只感心胆俱寒，顾不得收容同僚便连连后退，只横刀挡下怒蛟。
　　呼——
　　封印卡落在鬼将残躯之内，符阵自行吸纳庞大鬼气，卡片受力旋转。
　　院内外众鬼无不骇然，纷纷退避三舍。
　　这巫女无法无天，竟连鬼将也杀了！
　　“哼，欺我鬼类无人乎！”
　　院墙上忽传来冷哼，祝云台扭头便见一怪物泰山压顶而至，其双掌如爪寒芒闪闪，一划之下，气芒凌空疾射，比两个月前的澹台明轩还要凌厉许多。
　　云台不敢大意，连退数步避开鬼爪，见是一个头如黑猪的厉鬼——獏㺔。
　　獏㺔，原本是身材短小、穿着破烂衣服、手指长如利爪的人形鬼怪，喜欢袭击单身的旅人，吸食人脑，可用滚烫的大石头掷杀之，南疆玉门郡的吴禾巫司的神侍便是一只小成獏㺔。
　　獏㺔、媪鬼、疫鬼之属才是天生地养的鬼类，形体有别于白日佐助、有马斗者等，却往往别具神通，譬如疫小牛的毒气。
　　而獏㺔的神通便在于那一对鬼爪，堪称无坚不摧。
　　獏㺔数次攻击落空，忽然怒吼一声，体型膨胀数倍，如数千斤重的棕熊，再次猛扑，势能推山。
　　祝云台双手捏印，右足轻轻一跺，庭中土壤竟蹿起一支尖锐石笋刺向獏㺔下腹。
　　鬼阴之地能助长鬼怪亦能助长巫女，尤其是后土一脉的巫女。
　　獏㺔眼神微变，庞大身躯弓起，前肢向后抽击，勉强击溃了鬼气石笋，前扑之势却已消失殆尽，身躯落下。
　　祝云台一步踏出身影已出现在獏㺔面前，一拳击向其额头。
　　獏㺔却也凶悍异常，只低头避开要害便顶向那白玉拳头。
　　砰！
　　金铁撞击声震耳欲聋，祝云台借着反震之力飘然而退，却见獏㺔只顿了一顿便蛮牛般冲来，当下一声冷哼，脚尖再点，身影翻飞至獏㺔背上，红裙如笼。
　　他挥手掷出四张阵法卡，卡片如飞刀落在獏㺔身边的四角，獏㺔不知其厉害，只欲调头去扑杀巫女，却见卡片之上霞光迸射，霎时便有灵纹连成一张大网，竟将那凶蛮无比的獏㺔困在其中。
　　群鬼骇然——巫女的阵法竟已高明至此了吗？
　　拘禁之阵只用四张掌心大的卡片便能布置？
　　“吼——”獏㺔咆哮挣扎，灵纹便要崩断，但这点时间足够祝云台再次施展后土根本印了，身影飘然而下，手印一成便有六条巨臂分别握紧獏㺔的两条前肢。
　　“不……”远处的有马斗者惊骇失色，便欲一刀劈向祝云台，却见疫小牛横身挺叉。
　　此时忽见一道乌光自屋顶方向激射而至。
　　云台黛眉微皱，分心二用以真气布置气甲于身后，一身灵力尽数施展手印，六条后土巨臂猛然一撕。
　　嗤！
　　群鬼骇然目光之中，獏㺔的两条前肢被彻底撕下，浓烈鬼血、鬼气如山洪般喷薄而出。
　　祝云台背后的真气气甲却也未能挡下乌光，直被乌光贯体而过，但她面不改色，足尖落地刹那旋身一掌击出。
　　轰！
　　巫女身后浮现另一个身穿黑色甲胄的身影——又一个鬼将！
　　云台灵力消耗颇多，对方又是偷袭，这一掌之下后退三步，白皙的肌肤上浮现一缕缕黑气。
　　来者趁势扑上，磅礴鬼气凝聚成一个磨盘大的拳头，势要将巫女轰成肉泥。
　　祝云台怡然不惧，右掌指甲掐进掌心，霎时血流如注，血掌飞快写下“镇”字巫文迎上巨拳。
　　两相碰撞，轰隆巨响，更腾起三丈烈焰，鬼将眼神剧变，惊呼：“如此阳刚！怎有可……”话未说完，却见巫女身影穿过烈焰而至，“她”左手持印，右手血拳如奔雷。
　　鬼将骇然失色，转身便逃。
　　巫女紧追不舍，忽又见门外射来一面旗帜，破空声刺耳。
　　云台侧身避过旗帜，追击之势也止，便见有一个黑甲大鬼落入院中。
　　第四位鬼将！
　　群鬼不无倒吸一口冷气，深深震惊于巫女的强悍！
　　却见“她”依旧不慌不忙，再次掷出一张卡片，落在拘禁法阵之内。
　　原来那獏㺔被扯断两条前肢后力量衰弱，不但没法挣破阵法，反而越挣扎越虚弱，此时卡片落下，便将其残躯收容了去。
　　一个鬼将，一个大成獏㺔，便如此被巫女收纳，残渣都不曾剩下。
　　关键是——这里是鬼城，院中还有三位鬼将！
　　可怜那獏㺔，事情本与它无关，却一时激愤欲为鬼类抱打不平，竟也落得了个身死道消的凄惨下场。
　　嚣张、狂妄、目中无鬼……都不足以形容那巫女的霸道。
　　三员鬼将均神色凝重，缓缓移步并肩。
　　后堂里的花枝雪几乎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嘴巴能塞下一个鹅蛋。
　　“这……这巫女……若当时在船上打起来，本王……只能跳海逃走，难怪她除了鬼王之外谁也不担心，原来这么强！”花枝雪心情复杂喜忧参半，喜者，与这么强的巫女合作，救出赤狐小谷的把握大增，忧者，在陆地上她自己也不是巫女的对手，对方若变节，恐怕她自己也会万劫不复。
　　祝云台捏印回收六张卡片，缓缓松开血拳，以真气暂封血脉，环视院子内外众鬼，说道：“我要走，随时都可以，鬼王也留不下我来，但你们在此营生，依然得面临诸多非法剥削、侵害，今日 我怒起反抗，你们冷眼旁观，他们只会更加的肆无忌惮，视法度如无物，最后遭殃的又会是谁呢？”
　　声音很轻，但此时四周很安静，倒是分外清晰。
　　院墙外忽然传来喝声：“但你是巫女！我们难道不相信同类而相信你这个巫女吗？”
　　有马斗者立即附和道：“正是！巫女都是鬼类的敌人，大家随我上，杀了这巫女，鬼王府定重重有赏！”
　　祝云台目光一横，有马斗者神色微变，竟不自觉退后一步，众鬼兵更是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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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第119章 疑似女频文主角（第三更）

　　巫女冷眼环视众鬼，目光最后落在三位鬼将身上，道：“鬼类？这边三位鬼将以前可是人类，他们有着人类的思想、习俗，是彻头彻尾的人类灵魂，为何他们能统治你们鬼类？”
　　此话一出，四周再次寂静，不少鬼怪都皱眉陷入了思考。
　　疫小牛插话道：“人，是人他娘生的，鬼，也是鬼他娘生的，但只有鬼有了一颗人心，他便不仅仅是鬼，而是鬼人。”
　　有鬼侃笑道：“鬼可不一定有娘哦。”
　　小牛挥挥手，“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众鬼：“……”
　　有马斗者再次沉喝道：“大家不要被她蛊惑，我们鬼类与巫女势不两立，一起上，杀了她！”
　　巫女忽然拂袖，喝道：“拿酒来！”
　　白猿管家立即一蹦一跳地奉上酒坛。
　　巫女一掌切掉酒塞，仰着天鹅颈咕噜咕噜喝了几口，随即将烈酒倒在右手伤口上，扔掉酒坛，目光逼视群鬼，斥道：“正合我意，你们一起上吧！”
　　可“她”这逼装得有点猛，群鬼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
　　此时却闻屋顶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可以啦，该干嘛干嘛去，散了吧。”
　　众鬼抬头，见一个身穿米白衣裳的白面鬼沿着屋脊滑溜而下，正好落在院墙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把扇子。
　　祝云台等人颇为意外——这不是早上那个求神药的媪鬼嘛？
　　便见三大鬼将对媪鬼抱拳称呼道：“媪总管。”
　　顿时，群鬼哗然。
　　安芸鬼城只有一个媪总管——鬼王府大总管媪兴。
　　有马斗者却沉喝道：“媪总管，这巫女杀了我儿，还杀了白日兄弟，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媪兴看向有马斗者，笑眯眯道：“你怎么不先说白日兄弟？反而先说了你的废物儿子，是不是觉得你儿子对鬼城的价值还要高于白日佐助？”
　　“我……”有马斗者不悦道：“此乃人之常情。”
　　媪兴嘿笑道：“方才还说自己是鬼类，怎么又人之常情了？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有些大胆的鬼怪噗嗤笑出声来，有马斗者却是大恼，喝道：“媪总管，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另一名鬼将也沉声道：“媪总管，虽然鬼城允许人类和妖怪在此经营，但这巫女毕竟杀了我城鬼将，如果就这么算了，叫我等如何服众？另外几城的鬼怪又会如何议论我们？安芸城威严何在？”
　　媪兴肃然道：“安芸城的法度便是威严，白日铁木等小鬼闹事在先，被打死算是便宜了他们，白日佐助不辨是非知法犯法，同样死有余辜！”
　　众鬼再次哗然，满脸不敢置信之色。
　　这媪总管虽然名声不赖，但鬼怪们还是觉得他这番话太假了——媪总管是这么铁面无私的鬼吗？不应该啊，他平时也没少欺负鬼来着。
　　有马斗者神色阴沉，目光不善地盯着院墙上的媪兴，冷哼道：“媪总管和这巫女是何关系？”
　　媪兴目露一丝慌张，“没关系啊，这是第一次见面，你说是吧巫女？”后半句自是冲祝云台说的，还打眼色。
　　云台：“……”不习惯说谎，于是选择了沉默。
　　但也暗暗感叹自己运气好，开医馆的第一个病人便是鬼王府的大总管，这肾亏的色鬼还突然出面维护，这运气都快够得上玛丽苏女频文的主角待遇了。
　　背着旗幡的鬼将沉吟道：“媪总管，这是鬼王的意思吗？”
　　媪兴：“安芸的法度便是鬼王定下来的，你说这是不是他的意思？”
　　那鬼将冷哼一声，显然对这答案不满，但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出门去了。
　　偷袭祝云台的鬼将见状，沉吟数息也卷起一股黑风离开，有马斗者再不忿也只能率兵退出了院子。
　　“看到没有？鬼将犯法也得死，没有例外，我们安芸鬼城就是公正无私，你们都要遵纪守法哈，散了散了，出去记得多多宣传我们安芸。”
　　媪兴在围墙上走来走去，将群鬼撵走，他却跳进院子里来。
　　祝云台已经拿出背箱里自制的医用纱布包扎起右手来，媪兴便大喇喇坐在诊桌前，挤眉弄眼道：“我可是帮你处理了一个大大的麻烦呢，怎么感谢我啊？”
　　云台将右手递给小牛让她帮忙，对媪兴道：“我倒觉得你挽救了安芸鬼城。”
　　“呃……”媪兴神色古怪地打量着祝云台，“有没有跟人说过你很欠揍？”
　　“有一个。”
　　“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是谁？”
　　“我婆婆。”
　　“哦，这么看来我这个第二还挺荣幸的，你真的很欠揍！”
　　祝云台不置可否，“你决定要治病了？”
　　媪兴大惊，转身看了看身后，不见有鬼，才小声嚷嚷道：“别瞎说，什么病，我没病！”
　　云台静静看着他，“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
　　媪兴好一会才恶狠狠道：“我真后悔帮你解围！那好歹也是个鬼将，我还得头疼回去怎么跟鬼王交代，你这巫女居然还甩我脸色！”
　　云台眼睫微颤，颇不耐烦道：“你有事说事，无事请回。”
　　媪兴忽又笑嘿嘿的，“其实我这么帮你还真的有鬼王的授意。”
　　堂后的花枝雪闻言大喜——这么快就勾搭上鬼王府了啊！真不愧是巫女……嗯？这么想好像哪里怪怪的。
　　但祝云台并不追问，媪兴立感无趣，只好问道：“你虽然不治与人类斗法受伤的鬼怪，但是，被鬼怪打伤的鬼怪呢？”
　　祝云台心里微凛，“鬼岛会有战事？”
　　“嘘——”媪兴做噤声状，随即比了一下大拇指，赞道：“真是冰雪聪明，那我再问你，你会制作鬼器吗？”说着指了指疫小牛的金鱼叉。
　　祝云台不想太过暴露能力，毕竟对方是鬼怪，如果给他们制作强大的鬼器，他们却去伤害人类，那便事与愿违了，于是只说会一点。
　　但媪兴闻言已是欣喜，“那你先做两副弓箭，三天后我来取，如果鬼王满意，保证你能在这鬼城里横着走，如何？”
　　“付钱便行，不需要其它保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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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 第120章 祝少卿识天道？（第四更）

　　腊月中旬，南疆很多地区都进入了寒冬休养期。
　　南塔村的树枝和屋顶上也覆盖着薄薄的白雪，除了上山打猎的青壮年外，村民们都紧闭门窗在家里围着火炉享受人生了，所以村寨里显得有些冷清。
　　但曹琅莫得享受，因为姚经纶言道她那个未经老师认证的师弟或者说学弟今日要抵达南塔村。
　　这个传闻中的圣子，在路上耽搁了大半个月，据说是朝廷的人拉着他到处去给百姓赐福，兜兜转转，白日才抵达白阳县，今早赶路的话，应该快到南塔村了。
　　当然是静悄悄来的。
　　圣子赐福的最后一站是湘水衡州，在万民朝拜中登天而去，从此再无踪迹。
　　老百姓们都说圣子登仙了，但这天下间的大佬都知道，圣子只是退居幕后了，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会来南塔村。
　　村西头的田野东面的山坡上，赶建了一间女娲庙，格局几乎和村头的后土庙一样，只是庙里供奉的是女娲娘娘，然后客楼只有九个客房而非十二个。
　　巫神庙的“十二”对应的十二巫神，女娲庙自然无需沿用。
　　为了在这么短时间内建好这女娲庙，姚经纶可是操碎了心，村民们倒是趁机赚了一笔钱，可以过个大肥年了呢。
　　村民们本来并太同意建女娲庙，担心后土娘娘不高兴，但见曹琅都没反对，他们也便慢慢接受了此事。
　　实则曹琅心里也没什么主意，她又打不过朝廷的人马，直到此时依旧纳闷得很。
　　她半个月前收到祝云台在洛风港寄来的信，老师在信中言道与朝廷发生矛盾，估摸着已是个头号通缉犯，叫她自己主意安全，还得留意陶火龙的行踪，有消息时一定要寄信去鬼岛给他，还说在鬼岛安顿好之后会再托人带信回来。
　　曹琅百思不得其解，老师成了头号通缉犯？那咱为何被朝廷封为二品真人？那圣旨可不是假的，玉门郡的知府老爷见了她也恭敬得不得了。
　　她也曾猜测圣子降生是在老师成为通缉犯之后，因此多次追问姚经纶，但那沙雕使者对老师成为通缉犯之事矢口否认，反而提醒她不能在圣子一行人面前提及，否则导致天下大乱也未可知。
　　曹琅不明觉厉，最近得知陪同圣子来南塔村的人之后便干脆认命了，懒得多想。
　　其中一人名孙人杰，曹琅在郡城时没少听说这个人。
　　但姚经纶暗搓搓地说还有更厉害的，乃皇族隐修的化神至尊，名夏泰，着她看见这位大人时切勿孟浪。
　　化神至尊都来了，若是要捉人，曹琅自问只能束手就擒。
　　但想到自己的老师，都圣师了呢！反正他们是这么说的，那总比孙人杰和那夏泰更尊贵得多了吧？身为老师的唯一学生，不能给老师丢脸啊！
　　所以她坚决不出门去迎驾！
　　哪有师姐迎接师弟的是不是？来拜师总得有点诚意吧，不然咱在老师面前奚落几句，便叫他拜师失败，嘿嘿！
　　这巫女端坐着正殿的后土神像前，默写着巫文，神侍童小山在旁边磨墨，大门洞开着，冷风灌入，童小山都时不时哆嗦一下，只穿白衫红裙的巫女却稳如老狗。
　　等呀等，曹琅快要崩溃之际，黄油鸡飞奔而来，在门外嚷嚷道：“来了，来了！”
　　曹琅立即抖擞精神。
　　不多时，果然隐约听见风中传来微弱的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在山坡下停下，片刻后传来脚步声。
　　曹琅继续默写巫文。
　　门边的黄鼠狼看着那不动如山的背影，眼角直抖，忽然愿意相信这个巫女真的境界高超了。
　　此时圣子庆一行人走完石阶，跨过门牌，出现在神庙地堂上。
　　曹琅这才装作听见了动静的样子，阁下狼毫，转身面对门外，却依然端坐在蒲团上。
　　圣子庆是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不足三尺高，还有些婴儿肥，身穿金边黑衣，头发还稀疏，却戴了个小小的玉冠，腰间斜挂着一柄剑。
　　那剑若竖起来，要比他高上不少，所以他的右手一直压着剑柄，那剑鞘便横怼着身后三尺，模样有点滑稽。
　　“这便是人族圣子？无论真假，看起来都没什么特别的嘛。”曹琅暗暗给自己打气。
　　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人，左边为首者是个身穿儒服的中年男子，身躯笔直，面容刚毅，右边则是个穿着道袍的须发花白的老伯，脸上却无皱纹，目光平和。
　　其后还有姚经纶等人。
　　曹琅想站起来说话，忽觉双腿发麻，忙又坐了回去，对那目瞪口呆的黄鼠狼道：“孽畜，还不去迎客？”
　　黄油鸡：“……”
　　不等它转身，圣子已经大模大样走进殿来，打量了曹琅两眼，脆生生道：“你便是我的师姐曹琅？”
　　曹琅不卑不亢道：“未必。”
　　圣子讶异，“你不是祝云台的学生？”
　　“我是。”
　　“那便是我师姐。”
　　“你却不是我老师的学生，至少现在还不是。”
　　圣子很为难地挠了挠头，“那，我老师……祝云台在哪里呢？我要拜师。”
　　曹琅：“我老师云游去了，庙里事务由我打理，你们要上香吗？”
　　孙人杰微微作辑，微笑道：“入庙自当上香。”说完便去神台前取了线香，就着烛火点燃。
　　澹台明轩等人也纷纷效仿，圣子抬头看了看后土神像，颇为纠结道：“后土娘娘是我前辈，我也上香吧。”
　　孙人杰便给他准备了线香，小孩儿拜了三拜，发现身高够不着香炉，便随手一抛，三条檀香齐齐落入香炉，插得稳稳当当。
　　众人无不莞尔。
　　此时曹琅总算站了起来，一一与香客见礼，感觉这些人也什么架子，倒真的镇定下来。
　　夏泰递了一叠银票给她，笑道：“些许香油聊表心意。”
　　曹琅接过一看，当先一张便是一千两面额的钱票，估计得有二三十张，差点便要还回去。
　　这当然是不能还的，人家香客说了这是香油钱，一片虔诚，只求后土娘娘能多多保佑，做主持的断无拒绝香油钱的道理。
　　“多谢老先生。”曹琅微微鞠躬致谢，便将钱票递给了童小山，看得黄油鸡眼睛都直了。
　　人家给了这么大一笔香油钱，曹琅倒也知情识趣，请众人上楼喝茶。
　　于是在道场里沏茶，澹台明轩、姚经纶、女娲庙庙祝钟华容等人自觉坐在一边静候，只曹琅、圣子庆、夏泰、孙人杰四人围着茶炉。
　　气氛颇为肃穆，曹琅心里又紧张起来，忽闻孙人杰微笑道：“听闻祝少卿这里有美酒，不料这茶也是这般清冽芬芳，可谓茶中极品了。”
　　曹琅半信半疑——这茶叶她平时都是随便泡的，当下说道：“山野之地，唯有几味自然尚可称道了，贵客不嫌弃便好。”
　　夏泰赞道：“好一个几味自然，主持飘然尘外，令人欣羡。”
　　曹琅第一次被赞得这么高，心里“哇”的一声，却听小圣子好奇问道：“美酒在哪里？”
　　曹琅：“小孩子不能饮酒，喝茶。”说着将一杯茶汤递给他。
　　庆撇了撇嘴，接过茶汤一饮而尽，不耐烦道：“我真的是你师弟，老师在我身上留有名字的，我给你看。”说完便要解腰带，却被孙人杰按住。
　　孙人杰：“圣子万勿失礼。”
　　曹琅闻言却微微皱眉，想起祝云台对疫小牛和小山童的教导，对孙人杰的做法便不甚苟同，直言道：“看看无妨。”
　　小胖子大喜，麻利解开了腰带，掀起长衫，炫耀似的露出肚皮上得“祝云台”三字，笑道：“是不是老师的笔迹？”
　　“确实是老师笔迹。”曹琅俯身给他整理了衣衫才说道：“但老师给我的信中并未提及你，所以拜师之说还是要得到他的首肯才能作数。”
　　“好吧。”小胖子无奈，忽又兴致勃勃问道：“老师……祝云台能教我什么？你既然是他的学生，肯定也学了他的学问，快给我说说。”
　　曹琅：“老师的学问浩如烟海，我跟随他身边不过月余，所学连皮毛都算不上，不敢妄言。”
　　夏泰微笑道：“我闻祝少卿在太常寺任职时断案如神，传出了一门名为行为心理学的学问，似能看透人心，颇有些佛门他心通的玄妙。”
　　曹琅点头，正要说话便听小胖子嚷嚷道：“佛门的不学，还有呢？”
　　众人：“……”
　　曹琅：“这并非佛门学问，但老师也言此乃偏锋奇学，最忌胡乱套用，他也并未传授于我。”
　　孙人杰：“祝少卿医学通神，李太医也自叹不如。”
　　小胖子嚷道：“我不想做医生，还有呢？”
　　夏泰：“祝少卿精通制物，如香皂。”
　　“这学问太小，不学。”
　　曹琅：“巫术？”老师是巫女啊！
　　“我乃女娲娘娘点化童子，不学巫术。”
　　曹琅纳闷道：“那你想学什么？”
　　小胖子站起来，左手指天道：“要学便学大的，学天道。”
　　众人无不莞尔，暗想道祝少卿又如何能了解天道？怎么教你？
　　曹琅却眨眨眼道：“可以。”
　　众人大奇，孙人杰问道：“祝少卿能教天道？”
　　曹琅微笑点头，“天之道，生态也！老师允许我将此学问传授别人，但我也不会轻传，圣子要学，也得符合我的要求才行。”
　　“我学，我要学！”小胖子雀跃不已。
　　孙人杰等人却面面相觑——祝云台的学生便能教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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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第121章 SSR即将诞生

　　澹台明轩朝曹琅作辑道：“敢问曹琅主持，何为生态？”
　　其身后众人神色古怪，看向澹台的目光既别扭又钦佩，他在禹京可是和祝少卿平辈相交的啊，还一起担任绝技大比拼的评委，听说与祝少卿交情不错，如今竟在祝少卿的学生面前执弟子礼提问，当真不耻下问。
　　曹琅却不知澹台明轩与祝云台之间有何交集，坦然说道：“生是众生、万物，也有生存的意思，态是姿态、状态，生态即研究天地万物生存状态的学问，也叫自然之学。”
　　众人无不大奇，夏泰也忍不住问道：“可是道家圣人所言的自然之道？”
　　曹琅沉吟道：“高度不及道圣，但比道圣所言更为详尽。”
　　这么一说，众人才觉得没有那么吓人，只当那生态便是类似于道家圣人的那些玄之又玄的学问，一千多年来，类似的学说从来不会缺少，但多半都是故弄玄虚或者拣圣人牙慧之作，未必有什么价值。
　　但道场之中颇为熟悉祝云台的澹台明轩依然对此颇为期待，只是曹琅也说了不会轻传，再问便是无礼了，只好先退回众人之中。
　　圣子同样对自己老是的学问充满信心，便问曹琅的要求是什么，她却说还没想好。
　　茶过五味，圣子庆一行人便往村西头的女娲庙去，曹琅送行至下坡石阶前，目睹他们消失在坡下，刹那间脸色发青，一溜烟跑回卧室里卷被子，瑟瑟发抖。
　　“这群人要一直等到老师回来吗？会累死我的，老师……你快回来啊……”
　　曹琅在地上打滚，莫名想起孙人杰来，暗道：“这孙宗师学的是儒家哪一派？老师很不喜欢理学，若老师真的愿意收那小胖子做我师弟，我还得注意这未来师弟不被别人带偏了才行，哎呀，好难啊……”
　　冷热交加之下，曹琅忽然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便担心自己感染了风寒，取了几味药去煲，却见黄鼠狼和小山童在墙角处逗蚂蚁，忽然有点羡慕它们，说道：“黄油鸡，女娲庙那边可富有啦，有些人还是吃荤的，你不打算去自荐一下吗？”
　　黄油鸡转身怒道：“我行走江湖讲的是义气，一臣不事二主，除非你死了！”
　　曹琅笑了笑便走进厨房去，黄油鸡眨眨眼，小声对小山说道：“最近天气太冷，很多人担心鸡鸭冻死，售价都变便宜了呢，只要十两银子就能买一只大肥鸡了哦。”
　　小山：“啊。”
　　“好吧好吧，买多有优惠，三十两银子三只，给你两只行了吧。”
　　“啊。”
　　……
　　鬼岛安芸鬼城，三昧医屋子时一刻准时下班，两天来只接待了二十几个病人（鬼）。
　　夜里下了一场雪，二十日清晨，院子内外都覆盖着几分厚的白雪。
　　祝云台披着斗篷走下阁楼，见白猿在庭中扫雪，便道：“老白，这种粗重功夫以后交给小八便行。”
　　已经在厨房里蒸馒头的令狐初八顿时欲哭无泪。
　　疫小牛很难得地早起，盘坐在正屋的地面上修炼，十指似乎在结印，但身周鬼气紊乱，显然还是没能练成印法。
　　鬼城的诸多强者似乎刺激到她了呢，难得这么认真地修炼。
　　花枝雪昨日留下赤狐小谷的画像后便出门去了，毕竟是个立志要成为海贼王的乌贼娘。
　　片刻后，令狐初八端着软绵绵的馒头和香喷喷的五黑粥走出厨房，站在一边看着祝云台吃完了他才能吃，云台还说道：“你吃完粥便继续写话本吧。”
　　沦为小八的八爷纳闷道：“这边似乎只有小黄书比较好卖。”
　　云台：“你还按以前的思路去写，以后回中州可以集册出版。”
　　小八微喜，写话本总比扫雪拖地之类的体面多了嘛，却听祝云台道：“打扫完卫生再写，我都要检查。”
　　“……”
　　早上依旧没什么病人，云台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里捣鼓院中的泥土。
　　他虽然搭上了鬼王府大总管这条路线，但也不打算立即便关闭了医屋，一来，那样显得太可疑，二来，也可以通过病人了解鬼岛上的讯息，倒也颇为方便。
　　为了研究鬼阴之地土壤中的金属成分，他买了几十只小仓鼠做了个简易的发电小系统，分十组对土壤进行金属置换的电解反应，接近中午时发现八号试管内的铜片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紫色物质，不由得微喜，忙将铜片摄出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片刻后惊咦一声，以铜线刮开紫色物质再看，随后又解下腰间的地狱塔，将塔尖置于显微镜下观察，颇为惊喜地发现这次电解得到的物质竟是地狱塔的关键铸材之一。
　　“原来地狱塔与鬼阴之地有关，这个材料……真妙！”
　　祝云台心中又一疑难得到解决，着实欢喜，走出实验室对疫小牛说道：“小牛，你要的进化版地狱塔空间也许不是那么遥远了。”
　　此时疫小牛正在厅里长吁短叹，因为修炼印法又失败了，闻言，抬头微微一愣，随即不无期待地说道：“不会拘禁灵魂印记的休息之所？”
　　祝云台：“是。”
　　地狱塔虽然拘禁了令狐初八，但其实也是在维持他的“生命”，将他的力量层层封印在塔内，反而使他不易衰弱，所以即便他两百多岁了也依旧精神饱满。
　　如果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没有什么修为的小鬼，存在一百多年便该消亡了。
　　祝云台一直都希望能制作出强度、功效皆不在地狱塔之下的封印卡，但以前对地狱塔的研究一直难有进展，如今却是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他要制作的是——鬼怪本身也可以自由存取灵魂印记的封印卡，因为疫小牛不喜欢被剥夺了灵魂印记的感觉，所以一直以来都拒绝鬼幡一类的辅助空间，宁愿长期飘着。
　　偏厅里的令狐初八闻言，撇了撇嘴角，嘀咕道：“最好实验室爆炸炸死你，臭小子，没有良心，呸！”
　　但祝云台高兴得很，说道：“老白，去买最好的酒回来，十斤。”
　　白猿咧嘴大笑，随即取了钱票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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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 第122章 科学修仙，法力无边

　　二十一日清晨，媪兴到三昧医屋取样品弓箭，发现这院子又有些变化，最明显的是院内外多了些旗幡，上面画有乌沙巫纹，显然是某种阵法。
　　“祝医生这里戒备森严呐。”媪兴笑哈哈地落座，将手臂搁在把脉的小沙包上。
　　祝云台却没有给他把脉，而是起身去后堂。
　　媪大总管悻悻然放下手腕，不满地嘀咕：“我这三天暗中吃了不少大补药，也许已经好了呢，也不知道给我看一看，庸医！”
　　虽然如此说，但其实心虚得很，男人行不行什么的，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他也就看着这祝医生才有那么一点点感觉，可祝医生比汤屋里的那些头牌都好看多了，他努力往那方面想也就才有一点点感觉，可见还是失败。
　　祝医生自后堂拿出来两幅弓箭，一张弓搭配十支箭。
　　媪兴双眼一亮，将自身的问题抛诸脑后，拿起一张长弓试了试，却微微皱眉，“力道不错，但似乎太满了些，恐怕用不了多久吧？”
　　祝云台：“满弓能用三十次左右，连射只能十次。”
　　媪兴又拿起箭支，手指接触到拥有金属光芒的箭头时微微一惊，“这箭头……”
　　“能喂朱砂。”云台说着张弓搭箭，箭头醮了桌面上的朱砂，随即一箭朝天，朱砂遇鬼气则燃，一蓬流火冲天而上，直至将箭支燃烧殆尽。
　　这样的箭，鬼怪断然舍不得用来射人！
　　媪兴大喜，击掌赞叹道：“好，好啊，这箭头厉害，祝医生神技也！”
　　鬼器，一般都是鬼气、煞气等搭配乌沙、毒金、灵铁等矿物打造而成，性极阴，与朱砂、黑狗血等物并不相容，但祝云台制作的箭，竟然醮上朱砂。
　　媪兴很快便意识到这种技术意味着多大的危害，神色迅速冷淡下来，不无警惕地盯着祝云台道：“祝医生，你居心不良啊！”
　　若这种箭支在鬼怪之间大量流通，或者这种箭头的制作技术流传出去，鬼怪的兵器都能喂上朱砂、黑狗血等，后果不堪设想。
　　祝云台也知媪兴的意思，放下弓箭道：“箭头的鬼金铸造难度很大，难以量产。”说完便坐下翻阅医书。
　　这话当然是骗鬼的了，自从掌握了鬼幡的巫纹基础原理之后，他同样能用卡片制作鬼器模具，疫小牛的金甲便是如此制作的，有了模具，掌握了提炼高纯度阴属矿物的技术和相关合金的工艺配方，只要有足够的原材料，量产对他而言并不难。
　　科学具有可重复性，也就是条件相同、过程相同，则结果必然相同，不具备可重复性的，一定不是科学，可能是迷信，也可能是欺诈。
　　媪兴当然也不信“她”，但如果合作成功，他和安芸鬼王将是这种新技术的第一个受益者，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祝医生这弓箭造价如何？”
　　“你们提供材料，我的制作费只收鬼王府的泥土，一张弓十斤土，一支箭一斤土。”云台说着将一份材料清单递给媪兴。
　　只要泥土乍一听实在太便宜了，随便挖一挖就有几千斤土啦，但媪兴神色凝重，看不也不看材料清单，只紧盯着祝云台，半响才道：“你要鬼阴之土何用？”
　　祝云台抬头直视他的双眼，道：“你猜。”
　　媪兴心里咯噔一下，暗呼：“干！好可爱！”面上镇定道：“你既懂鬼铸，想必是对鬼阴土有所耳闻，要铸造神兵利器？”
　　云台：“嗯哼。”
　　媪兴心里又咯噔一下，追问道：“你来自西土大陆，一定知道岳青青吧？”
　　“当然。”
　　“两百多年前，岳青青来鬼岛打劫了六斤八两鬼相金，你可知道？”
　　云台心道原来那叫鬼相金，却面不改色道：“我听说的是交易。”其实压根没听说过，都是刚刚才知道的。
　　媪兴冷笑，“交易？鬼王府十年才产一斤鬼相金，她用二两银子交易了安芸鬼王两斤鬼相金，这也叫交易？”
　　“这属强买强卖，但付钱了便是交易。”
　　“……”媪兴被噎得不轻，半响才道：“你想做第二个岳青青？”
　　祝云台：“我做买卖很公道。”
　　媪兴顿时无言以对，“她”只要鬼阴土，量也不算大，确实还算公道。
　　“弓箭我先带回去给鬼王过目，我想，鬼王应该很快便会召见你。”媪兴将弓箭背上，却听巫女说道：“要谈便请鬼王来谈。”
　　媪兴哈哈一笑，“原来你也会害怕的啊！”
　　巫女入鬼王府，可能是老鳖入瓮，也有可能是狼入羊群，显然媪兴不认为祝云台能在鬼王府里做狼。
　　当年的岳青青是狼，眼前的祝云台却是鳖。
　　云台对他的调侃不置可否，又低头看书，心里也确实警惕，媪兴刚才的话透露出很多信息，其中之一是——鬼王的手里肯定拥有不在地狱塔之下的兵器，甚至是铠甲。
　　云台在中州仗着地狱塔连神鬼也敢斗一斗，但如今意识到地狱塔的优势在鬼王面前也许荡然无存，他必须更加谨慎。
　　媪兴嘿嘿笑了两声便离开，下午便领着安芸鬼王来到三昧医屋。
　　安芸鬼王是个身穿红衣的……阴柔男鬼，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左右，一头及腰长发随意散落着，红衫的领口有点低，微微敞开着，露出小片雪白的胸膛，眼睛深邃有神，画了柳烟眉，嘴唇也红彤彤的颇为性感。
　　疫小牛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便跑去阁楼，对令狐初八道：“果然，猪猪是和龙阳君不同的。”
　　小八嗤笑道：“小屁孩懂个屁。”
　　小牛嘿笑道：“你戒了女色，说不定也变成龙阳君了哦，你也还算仪表堂堂，我去叫猪猪将你卖给鬼王算了。”
　　小八大惊，忙哄道：“不，不要这样嘛小牛奶奶，你看我都这么惨了……”
　　楼下，祝云台招呼红衣鬼王落座，便见他捏着兰花指道：“你是岳青青的传人？”
　　祝云台：“不是。”
　　鬼王：“你会提炼鬼相金？”
　　“不会。”
　　“那你要鬼阴土做什么？”
　　“研究。”
　　鬼王冷哼，“你可知道，欺骗本王的下场是什么？”
　　祝云台：“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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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第123章 真▪堕落圣女

　　安芸鬼王别过头去，满是嘲讽道：“巫女，虽然你说谎的本领很高明，但想要骗我，还差得远呢，小兴，告诉她本王的出生。”
　　媪兴微笑道：“鬼王乃是讹鬼。”
　　云台心里意外，默然不语。
　　讹鬼是一种喜欢骗人的鬼怪，出生便通人言，面容姣好，身体是兔子的模样，传闻人类如果吃了它的肉，便再也无法说真话。
　　眼前这鬼王确实符合讹鬼的特征——面容姣好，“兔子”体质。
　　“难道是个受？”云台心里猜测，但并不认为善于说谎的讹鬼便善于识破谎言。
　　便闻鬼王哼道：“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会提炼鬼相金？”
　　云台沉吟道：“会一点。”
　　鬼王和媪兴相视一笑，媪兴道：“祝医生，给你一万斤鬼阴土，你大概能提炼多少鬼相金？”
　　这问题云台早上便粗略算过，那紫色金属极轻，目前提炼出来的那点根本无法称重，他也只是估算了个重量，估摸着一立方那样的晶体才两斤重，假设院中泥土的金属含量和鬼王府的泥土基本一致，也就是一万斤鬼阴土能提炼一斤紫色金属的样子。
　　但他坦然说道：“不到五钱。”由一斤降到不到五钱，这报价堪比上辈子外贸城里某些卖衣服的老板了——报价一千元的衣服可能五十块就能拿下。
　　面前两鬼微微皱眉，显然对这结果很不满意，但这正是祝云台想要的结果，转移话题道：“听说鬼王喜爱花草，府中可种有彼岸花？”
　　“哦？你需要彼岸花？”
　　“我需要鬼阴之地的彼岸花入药。”
　　鬼王不疑有它，却不无遗憾：“可惜，本王府中的彼岸花从不曾开花。”
　　云台正感失望，却听媪兴道：“鬼王已经很了不起了，彼岸花原本在整个鬼城之内都无法成活，也只有鬼王这般蕙质兰心才使得鬼城多了一抹翠绿。”
　　云台闻言觉得别扭——蕙质兰心啊！
　　但媪兴话中的意思令他颇为欣喜。
　　当下便进入讨价还价的环节，鬼王三个月内要一万支箭，很快便议定了七千斤鬼阴土外加一百盆彼岸花的代价，明日便会陆续送来材料和一千斤鬼阴土，其余鬼阴土则在交货时再交付。
　　鬼王申时一刻离开三昧医屋，出了青叶街，媪兴便迟疑道：“老爷，祝云台似乎打算在院里提炼相金，要不要派菌人来……了解她的工艺？”
　　菌人是一种非常小的鬼怪，生成人的模样，但像地上的苔藓一样小。
　　安芸鬼王哂然一笑，“一万斤土给她提炼还不到五钱相金，即便她故意说少了，最多也不过一二两左右吧，本万算她能提炼三两好了，加上我们府中的阴土含量高些，算她四两，顶天了吧，可府中都八两了，要她的技术有什么用？”
　　媪兴笑道：“也是，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她好好制作鬼箭，三个月后再谈其它也不迟。”
　　鬼王边走边笑道：“小兴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讨好那个巫女？”
　　媪兴惶恐道：“老爷何出此言？”
　　鬼王给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笑道：“姓祝的没入过我鬼王府，我何必挖自家的阴土给她？这么简单的方法我不信你没想到，为何不提？”
　　媪兴猛的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状，随即满脸钦敬道：“还是老爷高明啊，那依老爷看，去哪里挖些阴土给她？”
　　“嗯……去挖有马斗者家里的，反正他们已经结了死仇，仇上加仇也无为所谓了嘛。”
　　“高！老爷实在是高！”
　　“少拍马屁，晚上给我暖床还差不多。”
　　“老爷别闹，小谷王后会伤心的。”
　　“啊哈哈哈，那个小妖精，唉。”
　　……
　　祝云台谈成了生意，心里也轻松不少，在门外贴一张招聘告示——招两个诚恳勤劳的伙计。
　　但直到结束晚上的营业时间无人应聘，他提前了两刻钟下班，披上斗篷、盖上兜帽，陪小牛去诳街。
　　鬼城的夜市比他上辈子见过的台北夜市更热闹一些，恍惚间有点儿回到了那个世界的感觉。
　　但天空更美，漫天星斗。
　　此时的鬼城也有些人类修行者，看起来几乎都是武者，在给鬼怪打工，大概是因为工资高吧，为此不惜被鬼气侵蚀身体。
　　人类的知识和思维比大部分鬼怪都优秀得多，人类打工者在鬼城似乎很受欢迎。
　　疫小牛自然第一时间拉着猪猪去了美食街，她吃得过瘾，不一会儿便肚皮滚圆起来，可怜祝云台只能吃烤青菜。
　　随后才去祝云台最感兴趣的地方——淘宝街。
　　顾名思义，那是类似于前世古董街的地方，很多城外的鬼怪来摆卖东西，据说常有运气好的鬼怪能淘到宝贝。
　　他的双手拢在袖子里，边走边看，发现大部分货物都是药材和矿石，确实有很多是他不认识的，但也急着问，毕竟这种地方的骗子也很多。
　　走了小半段，忽见前方坐着个熟悉身影，皮肤黑里透红，却穿一身白色衣裳，显得更黑了，但五官精致，头发扎了两条麻花辫。
　　是庚夜云。
　　她身前的地摊上摆着十几个瓶瓶罐罐。
　　祝云台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拢着斗篷坐在小凳子上，小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庚夜云猛地一怔，随即目露欣喜，但立即又气闷道：“卖东西咯。”
　　云台拿起几个瓷瓶打开闻了闻，纳闷道：“这些都是香炉里的烟灰加点……”
　　庚夜云眼神微变，忙低喝道：“懂什么呀你，我这是九天玉露膏，出云城宝香斋最新产品，还没正式出售呢，我有熟人在宝香斋工作才拿到的，进货价都要三百两银子一瓶呢。”
　　祝云台：“……”
　　堂堂圣女……为何沦落至此了？
　　庚夜云左右看了看才小声道：“刚来吧，劝你先找个工作，鬼城的东西都贵得要命，随便吃顿饭便要五六两银子，咱们吃素的反而更贵。”
　　云台：“我有钱。”
　　庚夜云嗤笑，“过几天你便不会这么说了。”
　　云台无奈，“你的事情办好了？”
　　庚夜云：“我怀疑那叛徒混进了这里的鬼王府。”
　　云台点头，“要不要去那里坐一坐？”
　　庚夜云怔道：“你那里？”
　　“对，我在青叶街租了个院子。”
　　庚夜云嘴角抖了抖，咬着银牙道：“你果然很有钱呢。”
　　云台：“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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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节 第124章 雨女降临

　　庚夜云若即若离地跟在祝云台身后来到青叶街，十分谨慎。
　　却在看到医馆时眼神微变，直愣愣走了过去。
　　云台若有所思，进门后将中庭左边院墙上的旗幡挪开一尺。
　　他刚在偏厅里沏好了一壶茶便见白影闪烁而至，自是庚夜云。
　　她翻墙时顺手将旗幡复位，又刻意坐在柱子后面，利用柱子遮住了身影。
　　“你一个巫女，居然在鬼城堂而皇之地开医馆？还是用了别的身份？”她不无羡慕地看着祝云台。
　　她担心惊动圣庙叛徒，便无法这么随心所欲。
　　祝云台递了一杯热茶给她，答了“堂堂正正”四字。
　　庚夜云想了想便笑道：“我要寻的叛徒六十多岁，名为褚新冬，句芒一脉，左手有六指，因而自创了一招名为青木龙咒的印法，那极有可能是句芒一脉的最强攻击印法。”
　　言下之意，那褚新冬很有可能会来寻祝云台的麻烦。
　　云台倒也理解，若褚新冬真的在鬼王府内，得知一个巫女堂而皇之地在鬼城开了医馆，自然要怀疑他是圣庙来客。
　　祝云台：“她所犯何事？”
　　他自然不愿稀里糊涂地被别人针对，而且，想到婆婆对圣庙的态度，总觉得事情也许并非如庚夜云所了解的那么简单。
　　庚夜云：“三十多年前，她偷偷修炼庙里的禁术，被她师傅发现，她却杀了自己的师傅，带着禁术逃出了天疆。”
　　“禁术？”
　　“炼魂吞鬼之术。”
　　祝云台心中微动，想起令狐初八曾说过，婆婆养的鬼吃掉了地狱塔内八万厉鬼之事。
　　人类吞噬鬼怪相当于自杀，而鬼魂互相吞噬也会有灵魂、记忆的冲突，极容易沦为混沌恶鬼，但如果令狐初八所言是真的，婆婆的鬼吃了八万厉鬼却没有发疯，那便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庚夜云微笑道：“她多半已经注意到你了，你在此吸引她的注意，倒是方便我行事。”
　　祝云台接了鬼王府的生意，一两个月内无法远走，这个靶子他想不做也难。
　　庚夜云对此颇为得意，揶揄地看了祝云台片刻，却越看越是喜欢，脸颊浮红，忙移开目光，道了声谢便从后院翻墙离开了。
　　“褚新冬，句芒一脉……”云台站在屋檐下遥望鬼王府，心里其实有点期待见到褚新冬。
　　句芒代表巫道五行的东方青木，在南疆丛林里的战斗力可以说是五行之中第一的，但在鬼城这种几乎寸草不生的地方，却是五行之中最弱的。
　　但在祝云台看来，句芒一脉的能力用来战斗实在是太浪费了，她们可以是最伟大的育种专家，应该朝着袁大德鲁伊的方向发展嘛。
　　第二天一早，鬼王府果然派人送来了铸材和彼岸花植株，还有安芸鬼王亲笔书写的彼岸花种植要点，写得很细致，可见他确实是个爱好花草的人。
　　医屋里人手有限，一下子便显得忙碌起来，好在铸材和一千斤鬼阴土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云台将一半的彼岸花盆栽移至实验室，便拎了一包鬼阴土入实验室研究。
　　随后的几天，医屋众人都颇为忙碌，祝云台不得不取消了早上的看病时间。
　　二十二日清晨他便发现鬼王府送来的鬼阴土中鬼相金的含量是院中的泥土的一点五倍，但也不急着用电解法进行提炼，因为还要继续研究阴土中的其它元素成分，免得造成浪费。
　　但也着白猿下山去订做一套更大的发电设备，总不能正式提炼时还是用只能电解几两泥土的杯子。
　　祝云台忙起来便没空折腾令狐初八，小八的日子倒是轻松许多，虽然出不了院子，但也时不时诓骗白猿和疫小牛给他带烤肉。
　　小牛自然是最惬意的，她自己花三天时间制作了一大缸花露水拿去卖，才卖了两次便被客户堵门要货了，干脆便将花露水全卖掉了，声称要下个月才有货，这才将那些要货的鬼怪打发走。她因此收入了十几万两银子，鬼城这销金窟便成了她的天堂，除了男性汤屋，能享受的她几乎都享受了个遍。
　　其实这也是祝云台的意思，他对小牛言道小孩子没见过世面，来到这繁华之地难免心猿意马，有钱时便不妨去见识一番，见识得多了自然便不易被诱惑，练功时反而能更加专心，这叫富养女儿。
　　小牛将“富养女儿”四字改为“宠溺娇妻”，便欣然接受了云台的提议。
　　医屋的病人缓缓增多，祝云台对鬼岛的了解也越发全面起来。
　　二十七日下午，祝云台在门外挂上营业牌，正要回屋，忽觉气氛有异，转身便见天空下起了雨。
　　雨不大，但来得异常突兀，而且，大冬天的这种雨水着实少见。
　　他心有所感，走出两步看向街口，果然见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女在雨中一步步走来，她赤着脚，穿着葛布衣裤，身材苗条，瓜子脸，双眉修长，肤色虽然苍白无血，却掩不了姿形秀丽，只是微微蜷着双肩，似是冷得发抖。
　　“雨女……”云台心中颇为惊异，这可是非常罕见的女鬼啊，比雪女更罕见得多，因为雨女极难存活，都是在诞生之后的几个月内便会消亡。
　　雨女走到医屋台阶前，目光闪烁地看了一眼白衫红裙的巫女，透露着一丝惊惧，咽了咽才迟疑道：“你……你是祝医生吗？”
　　云台：“我是。”
　　雨女：“那……那你能……能给我治病吗？”说着伸出双手，其手中赫然捧着几颗金裸子。
　　云台微笑，“进来。”
　　雨女却踌躇不前，支吾着说道会淋湿屋。
　　云台笑了笑，再次叫她进门。
　　雨女这才大胆进门，便见巫女将门后的一支小旗掷在院墙上，霎时，诸多旗幡上巫纹闪烁，雨女浑身一颤，便觉那如影随形的云雨被阻隔在屋顶上了。
　　但她身上依然是湿漉漉的，还不断往冒水，最终也只是站在大堂的边缘上，还不断用赤足拨弄足下的雨水，令它们都流向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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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节 第125章 养鬼全靠拐

　　雨水哗啦啦地落在屋顶上，沿着瓦槽汇成一条条水柱落在庭中，冬日的寒风里多了水雾，便更冷了些。
　　这是祝云台第一次看见雨女，着实有些惊异。
　　理论上，雨女是最佳的降雨鬼怪，她们的鬼力一旦释放便能汽化成最天然的雨水，但实际上从来没有巫女召唤过雨女，典籍中倒是有记载过巫女试图收养雨女的事情，但无一例外的都养不长久。
　　雨女大多诞生于雨灾，传闻是雨灾中死亡之人的怨气所凝聚而成，因为溺亡的人怨气特别强烈，所以雨女的诞生本就是一种诅咒，她极端厌恶雨水，渴望阳光，所以无时无刻都在本能地排斥体内的水属鬼力，使得身边下雨，当然也是在损耗自己的鬼体本源。
　　所以她们活不久，能活三个月的都算是异常强大的雨女了。
　　巫女若是将雨女封印起来，倒是能减轻她的自残行为，但终究治标不治本，《巫神经》中记载，五百年前的巫道神话毛小芳收养过一个雨女，仅仅养了七年，毛小芳不忍见雨女郁结衰弱，最终任由她尽情释放鬼力，然后以灵力维持她的意识，使她感受到了阳光，微笑而亡。
　　鬼岛这边的民间也流传一个相关的哀婉故事——雨女立在雨中，如果遇见男子向她微笑，示意她共用一把伞，她便会永远跟着男子，此后，该男子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里，不久便会死去。
　　祝云台接过雨女手中的金裸子，问道：“你要治什么病？”
　　雨女指了指屋顶，“赶……赶走它，很……很冷，喘……喘不了气。”说完又蜷着双肩微微颤抖起来，呼吸也急促了些。
　　祝云台着好奇的白猿挪来一张藤椅，令雨女坐在藤椅上，他坐在她对面，聊起“家常”来。
　　雨女还没有名字，两个月前出生在约莫三百里的南方村庄，那时村庄下着大雨，她讨厌雨水，便离开了村庄，盲目而行，几天后终于看见了阳光，但阳光总是照不到她身上，她便追呀追呀……
　　途径一个又一个村庄，很快便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和生活常识，似乎很多东西她原本便会。
　　昨天她在一处山顶上等日出，无意间听闻两个鬼怪在说安芸鬼城来了一个巫女医生，“她”能给鬼怪治病，效果很好，雨女便现身问了安芸鬼城和巫女医生的信息，经过大半天的摸索才来到青叶街。
　　祝云台注意到她在倾诉经历时雨水会小一点。
　　她似乎将这样的谈话当成了治疗的一个环节，说得很认真很详细，但说完之后瞥见地上淌了好大一滩雨水，立即神色慌张地去将雨水拨往中庭。
　　云台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有些感慨。
　　雨灾之中至少要死上百人才有可能诞生一个雨女，然而，她生来受罪，是报应还是无辜？恐怕只有天知道。
　　但在云台想来，雨女如果不能起到调节气候的作用便匆匆消亡，那么，雨灾中死去的那些人便都白死了，雨女受的罪也都白受了，若这世间有因果，生态有平衡，雨女便该有她发光发热的位置。
　　但她的病是心病，或者说是先天性精神病，与生俱来，能不能治，祝云台也没有把握。
　　他走上阁楼，从背箱里拿出来一个灯笼，不是烛火灯笼，而是在太常寺绝技大比拼时所收获的——用发光材料制作成的硬质玻璃小灯箱。
　　他当时获得的发光矿物有三种颜色，经过分辨之后制作了三种光芒的灯箱，分别是金色、绿色、红色。
　　自然界的发光材料是指受到激发（射线、高能粒子、电子束、外电场等）后跃迁至激发态，从而将能量转化为光辐射的物质材料，这种发射过程具有一定的持续时间。
　　云台将发光材料填充至严密的玻璃罩子里，再用通节的竹管做了提杆，竹管连接灯箱内部，只要往其中输入真气，片刻后灯箱中的晶体粉末便会发光，另外，加热也能令灯箱发光。
　　他将饭碗大的小灯箱提到大厅，放在烛火上烤，片刻之后，灯箱开始发光，光芒越来越强烈。
　　此时夜幕降临，雨女怔怔看着小太阳一般的灯箱，眼里流露出无与伦比的喜爱，但身体只往前一步便顿住了，变得惶恐，似乎害怕它会和天上的太阳一样遥不可及。
　　祝云台烤了一刻钟，灯箱的光芒已颇为耀眼，他便将灯箱提到雨女面前。
　　“啊……”她娇躯轻颤，缓缓闭上眼睛，一脸被玩坏了的表情倒在地上。
　　屋外的雨水骤然大减。
　　祝云台：“……”
　　虽然有点无语，但还是俯身，保持灯箱在她身前一尺。
　　数息之后，雨女才睁眼说道：“暖……好暖和，这……这便是阳光，我……我嗮到太阳了吗？”
　　玻璃罩子还烫着呢，当然是有点暖的。
　　祝云台：“这小太阳只能存在片刻，等你的病好了才能嗮到天上的大太阳。”
　　雨女目露希冀，急忙跪起来说道：“请……请你……帮我。”
　　“你这病却并非一朝一夕能治好，你可愿意跟在我身边？”
　　“我愿意。”
　　雨女回答得飞快，说得比之前任何一句话都流利。
　　云台微笑，无视偏厅之中满脸鄙夷的令狐初八，对雨女说道：“以后唤你雨霖铃可好？”
　　“雨……霖铃，雨……霖铃……”雨女喃喃了几次，欣喜道：“好。”
　　屋外的雨水再次减弱了两分。
　　祝云台着白猿端来火盆，引雨女到偏厅，将小灯箱架在火盆上，她心满意足地眯着眼睛享受“阳光”，满脸陶醉神色。
　　小八见云台走出偏厅了，于是小声道：“嘘，嘘，丫头，那不是太……”
　　霹雳！
　　“阳”字没说出来便被一道火雷劈焦了。
　　祝云台其实也颇为惆怅，他固然很想收养雨女，但情况却不容乐观。
　　发光材料也有使用寿命，只是他还没有时间去检测而已，万一灯箱明天便不能发光了，雨女便又得郁结起来。
　　她已经漂泊两个月，也许已经处于消亡的边缘，若不能令她收拢鬼力，她便活不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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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第126章 异世界，库洛牌和巫女服更配哦

　　祝医生连夜赶制了一张收容雨霖铃的封印卡，与当初拘禁沙琪玛的封印卡相似，同样加了厚德泥，另外在勾勒巫纹时还加了昏睡阵法。
　　雨霖铃一旦离开小灯箱，不消片刻便又会沉浸在怨念之中难以自拔，所以祝医生趁她在灯箱前昏昏欲睡之际将她收容入封印卡，令她沉睡，再趁机灌输鬼气给她。
　　他之前灭了鬼将白日佐助和大成獏㺔，收纳了雄浑鬼气，已做过萃炼，所得精纯鬼气本是打算用来加强疫小牛的金甲的，但当下只好先用来为雨女续命了。
　　后续还可以从鬼王府送来的铸造鬼气里抠出不少备用。
　　疫小牛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孩子，对小八都颇为同情了，对雨女更是没有抵抗力，还非常认真地劝解过雨霖铃，只是没有效果。
　　小牛诞生于瘟疫，出生看似与雨女十分类似，但其实相去颇远，瘟疫中死亡的动物和人类都有好几天甚至大半个月的衰弱过程，死忙时散发的怨气远远不如溺亡之人，而疫小牛诞生于牛腹，疑似为怨毒阴气寄托于牛胎所化，诞生时并非纯粹的鬼，只是后来不断修炼才纯化了鬼气。
　　祝云台安置好雨霖铃后，感觉也该送信回南疆了，便写了封信着老白带去花枝雪的根据地，顺便附上地址请花枝雪派人去中州挖些发光材料带来鬼城，他付钱。
　　这世界的发光材料意外的耐用，云台将绿光的灯箱架在小八的书桌上，下面自然也放了火盆，炭火不熄，烤了三天三夜，灯箱依旧绿得耀目。
　　小八被绿得高兴，那光芒是烛火的数十倍，晚上照着写话本可方便太多了，而且绿色看着生机勃勃，也令他心情愉快。
　　疫小牛都没有这种待遇呢——祝云台那里还有一个红色的灯箱，便不舍得拿出来用。
　　其实是因为红色太刺眼容易造成头部神经疼痛，所以祝云台不想用。
　　十二月初，医屋终于招到了两个伙计，却是两个妖怪，其一为人面鸮（xiao一声），本来模样与云台前世常见的猫头鹰有些相似，妖化之后是人面、雉身、犬尾的怪鸟，他的翅膀已经能化作人类的双臂，可以正常干活，生得六尺高，一身肌肉看起来颇为美味，自名为鸮天霸。
　　另一个名为柳神儿，是个漂亮的柳树精妹子，谁也不知道她的本体柳树在哪里，不然砍了那颗树她便要死了，她长得俊俏，又是人类的形体，喜穿绿色裙裳，原本是桃花馆的高级酿酒师，月薪一千八百两银子的高端妖才，是祝云台答应教她医术她才愿意跳槽的。
　　有了这两个伙计，医屋里的事务很快便井然有序起来。
　　鸮天霸头脑比较简单，力气大，自然是干搬搬抬抬的重活，刚开始不太乐意，说他干活比柳神儿多，领的工钱却一样，这不公平。
　　祝医生安慰了他几句他便心花怒放起来，表示很喜欢这个工作。
　　实则柳神儿的工作比鸮天霸的难多了，得帮忙制作鬼箭，还得记录彼岸花的生长情况，还得陪放风时间的雨霖铃聊天……
　　腊八节的前两天，祝云台以高温分馏法又在鬼阴土里提炼出了另一种全新金属，其含量比鬼相金还低，但密度却不小，为乌黑晶体，用以画符、勾勒巫纹等，效果可达乌沙的数十倍。
　　这发现令他欣喜，将这种金属命名为“鬼爵金”。
　　鬼相，鬼爵，正如一国之宰相和贵族，宰相有才能，为王者理天下事，而贵族有大功于天下，可荫护一方。
　　宰相难有封爵之功，爵士却也难有宰相的才能，两者各有千秋，鬼爵金的应用前景一点也不比鬼相金差。
　　“鬼阴之地，是个不得了的稀土矿藏呢，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工科狗的探索欲炽烈起来，云台都想去霸占一个鬼王府了，但深知自己的实力，用些特殊手段也许能攻下鬼王府，但身外之物在这世界不算是硬实力，肯定守不了多久。
　　此时白猿在山下订做的发电零件已陆续送上山来，祝云台便收拾了一个房间将之安装在内，在院里垒了个三米高的循环蓄水池系统，以水流带动小型龙骨车进行发电，这样得到的电流不大，也较为稳定，可用于电解鬼阴土，房间中的电解池一次能投入三百斤鬼阴土。
　　经过电解的废土再移至实验室，他再用炼丹炉改造的简易分馏塔制取鬼爵金。
　　随着对鬼相金的了解，他已逐渐掀开了地狱塔的神秘面纱，对其原理有了些猜测，只是限于其中一些极为高深的组合巫纹而未能掌握其全貌，但也得到了诸多启发，受益匪浅。
　　再加上鬼爵金，他便有把握自己制作的封印卡在单项功能方面不弱于地狱塔，甚至更胜一筹。
　　譬如地狱塔的七彩霞光，他可以单独制作一张镇魂之光卡片，只需灵力激发，镇魂效果便不弱于地狱塔。
　　只是地狱塔的霞光还能完美搭配摄魂铃，而他的卡片终究只是卡片，无法弄出铃声来。
　　但卡片也可以有卡片的组合方式嘛，反正就是喜欢卡片。
　　而此时，花枝大王带着祝云台的“家书”正在东洋之上航行。
　　她并不打算去西土大陆，那样太危险了，但她在海上交好的几股海贼里也有来自西土大陆的分子，据说还与夏王朝的官府有关，摸鱼海贼团也和他们有过几次交易。
　　那股海贼的头子名叫陆飞，是个人类，常在娜美岛附近海域活动。
　　入夜时分，摸鱼海贼团进入娜美岛海域，升起旗号，花枝大王也走上甲板等候。
　　不多时却见一条庞大楼船破浪而来，气势恢弘。
　　“怎么会有楼船？”花枝雪吃惊，命鬼将去打旗语。
　　楼船那都是富贵人家游玩用的，极少有海贼会开楼船出海。
　　但这一带是大海贼陆飞的地盘，不该有这种豪华楼船横冲直撞才对，花枝雪着实有点纳闷。
　　幸亏对方懂得海上的旗语，似乎也不怕被打劫，放缓了速度，还回复了意欲打听消息的旗语。
　　不多时，楼船靠近摸鱼号，花枝雪等鬼怪无不戒备。
　　对面甲板上站着个身段婀娜的红衣女子，她长发飘飘，有如山川起伏的优美体态散发着极致的女性诱惑。
　　见是女人，花枝大王倒是放心不少，毕竟自忖是女性杀手。
　　却听那女子朗声说道：“对面的妖怪，可是鬼岛来的？我乃西土大派红花亭之人，名胡媚娘，想向你们打听些鬼岛的消息，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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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第127章 漂洋过海来杀你

　　腊八节，鬼岛也过腊八节，鬼城也过腊八节。
　　出云鬼城，黎明时分下了一场大雪，岛上白茫茫的一片。
　　出云鬼城是一个小岛，岛外流淌的河流名叫荒川，“出云”二字在鬼岛的古意是“神圣的所在”。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地方，河川西边的出云城可以说是鬼岛上最繁华也是最文明的人类城池。
　　河川环绕之中的鬼城在四大鬼城里同样是最为知名的，物产深受其余鬼城、妖城的欢迎，譬如宝香斋的香料和如意楼的兵刃。
　　如今的出云鬼城又多了一项声名鹊起的“特产”——佛。
　　在贯通鬼城南北的海藻大街中段，坐落着一个佛寺。
　　毫无疑问那是鬼城最为金贵的地段，再多的银两也极难买得到。
　　因为住在这条街上的大老爷们早已不在乎钱财。
　　但一个来自西土大陆的光头和尚，却拥有了那个院子，以此开了一间佛寺。
　　和尚名叫慧空，据说与少城主关系莫逆，这处院子便是少城主赐予他的。
　　破晓时分，寺中的沙弥正忙碌地打扫着庭院中的白雪。
　　世俗之人最初出家，受十戒，称沙弥，至受了比丘二百五十戒，方称比丘，亦即和尚。
　　“咚，咚，咚……”
　　钟楼的晨钟敲响，悠扬的钟声传遍半个鬼城，这也是鬼城的新事物，钟声响起便表示那个云台寺里的光头和尚要开始讲经了。
　　佛寺叫云台寺，慧空是认真的。
　　中州的太行山里有座山峰名云台峰，相传上古时期有个仙人宁封子在此传授人族圣皇御龙飞云之术，直至现在，山上也常有五色之烟上下升腾，所以又有人称呼其为女娲山、五行山。
　　慧空六年前便有意在云台峰上立一个云台寺，但向太常寺递交申请后却遭到了拒绝——太常寺不发资格证和出家度录给他。
　　也就是那个时候，慧空产生了去海外传法的念头，一年后便东渡鬼岛。
　　此间“云台寺”却又多了些意义。
　　这个院子是祝云台的天谴配方换来的，所以有感怀祝云台的意义。
　　此处名为“出云”，与“云台”二字的意境相合，鬼王城主也表示满意。
　　有了鬼王府的支持，城里的鬼怪们自然不敢上门闹事。
　　而慧空还精通医术，云台寺兼具医馆功能，免费看病，只在抓药时收取药费，很快吸引了些鬼怪，和尚那神圣而平易近鬼的气质得到了一些鬼怪的认可，每日的早课便有鬼怪来听讲，然后，天花乱坠般的精妙佛理着实令不少迷惘中的鬼怪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短短两个多月，至今已有一百多鬼怪请求剃度，慧空便挑了其中七个诚心向佛的鬼怪为弟子，另有二十六个为记名弟子，寺中合三十六性命。
　　晨钟敲完后，大弟子宏明来方丈房中恭敬道：“老师，众师兄弟已做完早课。”
　　宏明是鬼，童子属，在鬼岛又叫座敷童子，它常以小孩子的姿态附在人类家中，如果在一起玩耍的伙伴中，孩童看到的明明都是熟悉的面孔，却总感觉比开始时要多出一人，这时候多半便是它加入了游戏，普通人之中只有小孩子能看到它的身形，和山童一样是个很老实的精怪。
　　剃度之后的座敷童子自然是个小光头，法号宏明，约莫四尺高，白面红唇，也穿灰白色的沙弥僧衫，十分整洁。
　　慧空领着宏明小沙弥来到前殿，见沙弥们都已禅坐在前，另外还有一百多名前来听讲的鬼怪坐在四周。
　　鬼怪们形貌各异、姿态各异，看起来有点乱，但还算安静。
　　慧空坐在蒲团上，敲了片刻木鱼便开讲《观无量寿经》，佛诵过处，地涌金莲、异香弥漫，众鬼怪大多目露向往，神色安详。
　　直到辰时一刻，讲经结束，众鬼怪拜谢禅师后散去。
　　慧空正要回转后院，忽然爽朗笑声传来，便坐着等待来人。
　　“大师的修为又有精进，心经异象更上层楼，可喜可贺啊。”
　　来者正是出云鬼城的少城主——出云秀斗。
　　秀斗是个仰慕西土文化的斯文鬼，贵公子模样，衣冠整齐，手里拿个折扇，风度翩翩。
　　他在慧空面前坐下，看了看慧空身后的宏明小和尚，笑道：“大师不但修为进益，似乎还寻到了得力护法呢。”
　　慧空微笑，点点头又摇摇头，“宏明佛缘深厚，可助贫僧弘法，日后成就必在贫僧之上。”
　　小沙弥似懂非懂状。
　　出云秀斗笑了笑，忽然看向门外，意味深长道：“大师‘云台寺’这三字是不是和一个人有关？”
　　“哦？少城主知道是何人？”
　　秀斗转头目视慧空，道：“巫女，祝云台。”
　　和尚神色坦然，“实不相瞒，天谴配方便是他赠与贫僧。”
　　“原来如此。”秀斗恍然大悟状，“但你这位朋友的处境似乎很不妙。”
　　“还请少城主明言。”
　　“最近两天，岛上来了很多西土大陆的人，我的小鬼打探到他们都在寻祝云台，言语间大多带着杀气，听他们的意思，祝云台似乎便是避祸而来鬼岛的。我命人稍作打探便知祝云台确实在一个月前来到鬼岛，如今在安芸鬼城开了家三昧医屋，那些西土人士虽然没有我的消息灵通，但也要不了多久便能寻到安芸城去。”
　　慧空皱眉，“可知他们寻祝云台所为何事？”
　　出云秀斗摇头，“未知。”随即又笑道：“我对大师这位朋友倒是有点好奇了，她身为巫女，甫入鬼城便杀了一个鬼将，姿态强横无比，却得安芸鬼王府中大总管庇护，实力不凡啊，不知她的学识与大师相比如何？”
　　慧空自嘲一笑，“贫僧与祝少卿相比，有如麻雀与凤凰。”
　　“哦？”出云秀斗神色惊异，却哂然道：“大师自谦了。”
　　慧空不置可否，出云秀斗忽然脸色微变，小声道：“大师如此看重那祝云台，若她加入安芸鬼王麾下，三个月后可会威胁我等？”
　　慧空神色凝重，半响才答道：“若他相助安芸鬼王，贫僧斗胆劝少城主一句，事可休矣。”
　　出云秀斗目露惊色，此时忽有鬼将匆匆进殿，朝秀斗禀报道：“少城主，河川之上来了几个和尚，为首者名为法海，自称是中州五台山来的，还说是慧空大师好友，是否要放行？”
　　慧空微微吃惊，忙道：“是贫僧师门长辈。”随即向出云秀斗告罪一声，便去码头迎接法海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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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 第128章 祝云台的诅咒

　　慧空在码头接到法海等五人，对法海行礼道：“慧空见过师伯。”
　　大和尚微笑颔首，他身边的慧音却略带不安道：“慧空师兄，此地群魔乱舞，何以传法？”
　　此言立即引来四周鬼怪警惕的目光，慧空忙道：“众生平等，明心见性即是佛，师弟不可着相。”
　　法海点头道：“婆娑净土亦有鬼母成佛、夜叉护法。”
　　众僧称善。
　　慧空引五人来到云台寺，法海等人颇为吃惊，皆道一声好大的功德。
　　及至殿中落座，宏明小和尚在旁沏茶，慧音按耐不住问道：“师兄，你这里为何名云台寺？”
　　慧空想起出云秀斗方才所言，心中微动，反问道：“此名有何不妥？”
　　慧音：“想来师兄还未知情，那祝云台偷了巫门圣庙的地狱塔，她一身武学均为大魔头令狐灭天所授，十月十七日女娲祭，朝廷诸公与江湖群豪在女娲宫后请她交出令狐灭天，不料她早有算计，请神鬼埋伏在侧，以邪道火法杀害众人，上至朝廷内阁大学士、海沙帮帮主等，下至兵卒小鬼，数百人计，罪孽滔天，比之当年的令狐灭天还要凶戾三分。”
　　慧空闻言心中震撼，却闻法海微斥道：“慧音不得妄言，圣子降生，受女娲娘娘指引而拜祝少卿为师，足见祝少卿玉洁松贞，我等此行不是与祝少卿为难，而是好生保护祝少卿，不使地狱塔落入邪魔外道之手。”
　　这对话一贬一褒，却是为了试探慧空的反应，但后者只是神有戚戚然，心意难明。
　　慧空忽然有点后悔这么早来鬼岛。
　　圣子降生？受女娲娘娘指引而拜祝少卿为师？未能亲眼见证这等盛事，足称遗憾了。
　　当下问了中州之事，对祝云台的遭遇着实惊叹，但也微妙地觉察法海等人言有些不尽不实之处，待法海询问可有祝云台消息时，慧空沉吟半响才道：“我知祝少卿身在何处，却不能告诉师伯。”
　　法海微笑，“师侄可是疑我？”
　　“非也，只是担心唐突了祝少卿，且容师侄修书一封向祝少卿说明，若他愿意相见，师侄定引师伯与诸位师兄弟前往，如此可好？”
　　法海颔首道：“理应如此，师侄考虑得周全。”
　　“那便先请师伯与诸位师兄弟屈居寺中，多多指点师侄等，不胜荣幸。”
　　当下领了法海等人去后院安置，确实也写了封信，便要去托请出云秀斗的人送信，刚返回正殿便见出云秀斗等在门前，他啧啧说道：“想不到大师口中那祝云台竟是那般生猛，将偌大的西土江湖都捅了个大窟窿，好大的壮举！”
　　慧空叹息，心道：“也便是你这境外之民觉得热闹了，恐怕中州江湖煎熬得很啊。”面上颇为不悦道：“少城主，偷听人谈话甚不礼貌。”
　　少城主哈哈大笑，夺过慧空手里的油纸信封便扬长而去。
　　此时，三昧医屋之中，祝云台等人正品尝着小八做的腊八粥。
　　腊八节自然要吃腊八粥。
　　偏厅里架着“小太阳”，雨女依然坐在小太阳之前，身上几乎不渗水了，看起来开朗许多，气色也好转不少。
　　柳神儿和疫小牛也围着炭盆，虽然那灯箱有些刺眼，但炭盆着实暖和。
　　令狐初八、老白、鸮天霸则围桌而坐，两个妖怪没怎么吃过腊八粥，此时吃得津津有味。
　　祝云台这个大家长却端着粥独自在小暖房里，一边吃粥一边观察墙根下的彼岸花。
　　暖房是个小隔间，墙壁有隔层，里面塞些柴炭，这样彼岸花便不会被冻坏。
　　云台前两天制作了些磷肥、钾肥分别施在几个盆栽里，但依然看不到花蒂。
　　上辈子他家里也种过些盆栽，也遇到过盆栽光长叶子不开花的情况，一般都是加点钾肥再保证充足的阳光照射便能令其开花，但这些彼岸花看起来不会那么简单。
　　鸮天霸扭头看了看祝医生的背影，心满意足道：“在这里工作真好，吃饭都和老板在一起，好有成就感啊。”
　　初八嗤笑道：“如果老白是老板，这里没有祝医生，你还觉得好吗？”
　　鸮天霸脸一红，恼羞道：“八哥你说什么呢！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鸮。”
　　他八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保重！”
　　鸮妖有点懵，老白也十分费解的样子。
　　这时祝老板从暖房出来，忽见媪兴匆匆进门来，他神色慌张道：“祝医生，快随我去鬼王府，小谷王妃似乎中了诅咒，快随我去救人。”
　　医屋里布置了阵法，鬼怪们也不能从天而降，只能走正门进来。
　　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祝云台下意识便要拒绝，却觉得“小谷”二字有点熟悉，问道：“小谷王妃是何人？”
　　媪兴：“赤狐小谷，我家老爷的正妃。”
　　“噫……”疫小牛和令狐初八齐齐发出嫌弃的声音，因为他们都知道赤狐小谷是个男性狐狸精。
　　云台趁机试探道：“莫不是你家鬼王强抢良……妖，人家不从，便害出心病来？”
　　媪兴急得额头冒汗，斥道：“胡说八道，鬼王与王妃恩爱得很，绝不是什么心病，而是诅咒，有人要害王妃。”
　　云台眼睫微颤——恩爱得很？这跟花枝大王说的好像不一样……
　　媪兴又连连催促，云台道：“你们将病人送来即可。”
　　媪兴：“送不了，王妃所中诅咒十分诡异，鬼王正以无上鬼力护住其心脉，无法移动分毫。”
　　祝医生不为所动，媪兴忽然挺胸喝道：“我媪兴以性命担保，这绝不是什么陷阱，你若不放心，大可以先将我收进鬼幡。”
　　祝云台一指点落在媪兴的眉心，取了他一点鬼血，捏个印法，道：“收你浪费鬼幡，不过你也中了我的诅咒。”
　　媪兴心里一颤，问道：“是何诅咒？”
　　云台不语，转身去收拾医箱，倒是令狐初八笑嘿嘿道：“是不是觉得心里痒痒的，好像有只蚂蚁在爬行？”
　　“确实如此！”媪兴追问道：“这是何诅咒？”
　　那鬼只是嘿嘿笑，倒令媪大总管心里发毛了。
　　不消片刻，祝医生带着柳神儿往鬼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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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第129章 夭寿咯

　　鬼王府占了鬼城近十分之一的土地，自然是极大的了。
　　建筑物非常大气，难得的是府中还随处可见绿色植物，着实令祝云台耳目一新。
　　鬼阴之地，严寒天气，能见到些生机勃勃的花草着实不易，虽然这些花草不太友好，比如食人花、吸血藤，其扎根的泥土都散发着血腥味和鱼腥味，媪兴说它们都是喂鱼长大的。
　　还有一片黑沉沉的变异芭蕉林，云台看见林屋之中仃立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婀娜女子，媪兴说她叫焦依云，是其中一株变异芭蕉成精，爱慕鬼王，可惜鬼王那啥……唉。
　　好一会儿才来到狐心小筑，祝云台在狐妃寝宫的门外看见了一个左手六指的人。
　　那是一个年约半百的女道士，头发微微花白，脸上却不见明显的皱纹，身穿阴阳鱼道袍，手里捧着拂尘，左手生有六指。
　　云台的目光落在她的六指上时，她也在打量着祝云台，轻笑道：“太白。”
　　祝云台明白她的意思——天僵圣女不应该像他这么白。
　　他不置可否，在媪兴的催促下步入寝宫。
　　门内红帐飘飘，香气浓郁，角落里还摆着一柜子的绣线和一个绣架，绣架上有一幅未完成的作品，似乎是《双龙戏珠图》。
　　屏风之后，安芸鬼王怀里搂着一个面青唇白的小生，他一头柔软的红发，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两耳尖尖，身材苗条，看起来弱不禁风，身穿白色素衣，头发散落在双肩上，一双明亮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安芸鬼王，哽咽道：“老爷，小谷……小谷恐怕是不成了……”
　　安芸的右手紧握着他的手腕，雄浑鬼力灌入他的体内，闻言神色狰狞地低吼道：“不，不要丧气，小谷，你一定要坚持住，你还要教我刺绣，我们还要去看十里桃花……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此情此景本应哀伤，但祝云台打了个冷颤，转身看柳神儿时发现她泪眼朦胧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样子，心里便给她打了个标签——腐女！
　　“鬼王，祝医生来了。”媪兴上前提醒安芸鬼王，后者大喜，对怀中的人儿说道：“小谷，祝医生来了，她是天下间最厉害的巫女，一定能解除你身上的诅咒。”
　　说着将赤狐小谷扶起来。
　　祝云台不用带眼镜，只运起灵力便能看见赤狐小谷眉心的浓浓黑气，确实是咒力。
　　他放下医箱，见鬼王始终在为赤狐小谷灌输鬼力，当即凌空画了一道破咒符打在赤狐身上。
　　赤狐痛哼一声，身体抽搐，其额上浮现一个诡异的黑气咒文，形似乌龟。
　　祝云台黛眉微皱，坐下为赤狐切脉，手上也输入灵力探测，沉思时忽见赤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其眼神里似乎有某些熟悉的意味。
　　他留了个心眼，站起来说道：“王妃所中诅咒已深入骨髓，施咒之人术力高强，当下唯有寻到诅咒的源头，让王妃服下咒符才能得救。”
　　鬼王怒道：“褚先生也是这般言辞，但寻了半天也未能寻到咒符，如之奈何？”
　　祝云台自背箱里拿出眼镜戴上，对媪兴道：“王妃中术之前去过哪里？还请媪总管带路。”
　　媪总管看向鬼王，后者暴躁道：“去去去！若不能救我小谷，本王便叫你们陪葬！”
　　当下柳神儿挎着医箱，祝云台戴着黑超眼镜跟随媪兴在鬼王府中兜转起来。
　　柳神儿颇为好奇地问道：“祝医生，你面上所戴之物为何？”
　　云台微笑，“待会给你一试便知。”
　　柳神儿立即满脸期待。
　　媪兴却十分焦躁。
　　不多时进入鬼王的花草园，媪兴言道：“狐妃每日清晨都会来园中照料花草，但这里褚先生也找过了，连地都翻了一遍，并无发现。”
　　祝云台足下的泥土都是新翻的，可见搜寻得彻底，但他还是不放弃，在院中游弋片刻，忽见一株食人花的花瓣中透出丝丝黑气。
　　那巨大花朵收缩了起来，似乎在吞咽着猎物。
　　云台又看了看周围的食人花，都是一般模样，想必都是才喂食不久，便问道：“这些食人花是何时喂食的？”
　　媪兴：“应该是我去寻你时喂的，但之前我们也检查过花心，绝无遗漏。”
　　祝云台淡然摇头，“那我猜你们没检查过食物。”说完一掌斩下，凌厉刀气将面前的食人花一分为二。
　　花骨朵之中掉出来一条糜烂的大鱼，鱼腹之中却露出一个黑铁盒子来。
　　媪兴大惊，忙上前取出黑铁盒子，两指一捏便扯掉了锁牌，赫见其中躺着一个小小的稻草人，稻草人身上贴着一张血色符纸。
　　祝云台凑近看了一眼，见血符上描绘的是道文，颇觉意外。
　　媪兴大喜，转身向狐心小筑飞奔而去。
　　如无意外，只需将那血符烧成灰烬，和水给赤狐小谷服下，诅咒便能解。
　　那符上的血是赤狐的血，施以咒术后血符同时也成了诅咒的解药，但若毁了这解药，施术之人便会遭到术力反噬，说不定会比赤狐小谷先死一步。
　　诅咒便是如此极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在修行界中都属禁忌。
　　祝云台看着媪兴飞奔而去，却拿手帕俯身取了一捧泥土，正将其收入袖中，便闻柳神儿连连咳嗽，十分尴尬的样子。
　　原来是褚新冬出现在月亮门处，将他的偷土行为全看在眼里。
　　云台脸颊微红，但也没有归还泥土的意思，走到褚新冬面前说道：“鬼王府里术力比我高强的人应该不多。”
　　术力可以是灵力、鬼力、妖力，能施术的皆可称术力。
　　祝云台以巫文破咒符都解不了那诅咒，便推断施咒之人术力在他之上。
　　褚新冬会意，微笑道：“不超过十人。”
　　“是你？”
　　“不是。”
　　云台不再赘言，错身走过，却闻褚新冬道：“你不是圣庙的人？”
　　祝云台：“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说完便往狐心小筑走去。
　　回到狐妃寝宫时，赤狐小谷已然服下了血符水，气色果然有所好转，鬼王等人自然大喜，对祝云台连连道谢。
　　赤狐小谷半躺在床上，颇具深意地看了祝云台一眼，忽然对鬼王说道：“老爷，我有些私下的问题想请教祝医生，可否请老爷先行回避？”
　　安芸鬼王犹豫，便见赤狐小受嗔怒，连忙答应，于是和媪兴等人先行出房去。
　　赤狐又看了看云台身后的柳神儿，祝云台只当是他要说花枝大王之事，暗道：“也许那邪恶的萝莉大王在我身上留下了什么记号。”于是也吩咐柳神儿先行离开。
　　房里只剩一人一妖，狐妃请祝医生为他切脉，后者的手指刚接触到他的手腕时，忽见那手腕闪电一翻，反而捏住了祝医生的麻筋。
　　云台微微皱眉。
　　赤狐小谷吃吃轻笑道：“祝医生，大好男儿身，何故假扮巫女？”
　　云台：“我是巫女。”
　　赤狐小谷笑意更浓，“我赤狐一族天生便能闻香识别男女，你一靠近我便知道你是男儿身了。”
　　祝云台却没听闻过这一茬，暗道这狐狸精还能闻到激素的味道？但他并不在乎被识破性别，便要道出花枝雪的请托来，却见这赤狐小受忽然往自己身上一扑，娇声道：“你比我家老爷好看多了，如此穿着，想必也是同道中人吧，空虚吗？寂寞吗？”
　　嗯嗯嗯嗯？
　　祝医生还以为他要威胁自己什么呢，万万没想到花枝大王口中那善良的小狐狸竟然……是个碧池！
　　男碧池！
　　他有点懵，便发现这狐狸精的左手已经在他的大腿上隔着红裙轻抚起来。
　　“干！”
　　圣洁的巫女此生第一次骂了粗口，跳起来甩开那狐狸精，却见他顺势往床上一倒，呈大字型趴着，语气激动道：“干吧，不用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祝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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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 第130章 怎一个乱字了得

　　祝医生抄起凳子便朝那狐妃砸下去，后者惊得花容失色，在床上打滚避开。
　　“不知所谓！”云台冷冷瞥了赤狐一眼，摔下凳子便便向门外走去。
　　不料狐狸精紧随在后，云台才出门，他也夺门而出，“嘤咛”一声扑到鬼王的怀里，抽泣道：“老爷，老爷，祝医生欺负奴家。”
　　祝云台转身，面色冰冷，杀意凛然。
　　鬼王闻言大怒，怒喝一声一掌拍下，祝云台头上顿现巨掌。
　　云台怡然不惧，衣裙猎猎秀发飞舞，双手握拳便有两股灵力如狂龙般冲天而起。
　　轰隆！灵力溃散，巨掌却也开裂，落在祝云台身上被真气护甲挡住，迅速消散。
　　鬼王冷哼，便要再次动手，忽见媪兴匆匆奔来，喝道：“老爷，府中无人伤亡。”
　　原来他方才奉命调查施咒的真凶去了，咒符已烧成灰烬，下咒之人理应受伤甚至暴亡，但媪兴的话出人意料。
　　鬼王只是微微一顿，注意力便回到巫女身上，正要动作，又闻怀中小受哭道：“老爷，算了吧，祝医生毕竟救了奴家的性命，他的轻薄行为也并未得逞，便由他去吧，奴家……嘤咛……”甚是委屈地跑回房中去了。
　　“爱妃，小谷……”安芸鬼王满脸疼惜追进了房里。
　　祝云台想呕，转身大步而去，冷冷道：“诊金二十万两银子，记得送来医屋。”
　　最近医屋花销很大，值钱的东西很多，但银子却不太够用了。
　　媪兴大惊，快步追上云台道：“祝医生，究竟发生何事？”
　　祝医生只是冷哼，媪兴见“她”神色不善，也不再多问，出了鬼王府大门才说道：“还请祝医生解了我身上的诅咒。”
　　祝医生微怔，怒气消散不少，扭头道：“你并未中咒，我骗你的。”
　　说完便继续下山去。
　　媪兴猛地一怔，却是不信，复追上道：“不对，诚如你家的刀笔鬼所言，我这心里痒痒的，每当看见你便似乎有只蚂蚁在心里爬行，这分明是中咒了。”
　　“……”云台顿住脚步。
　　柳神儿噗嗤一笑，被老板横了一眼便连忙捂住嘴巴。
　　祝云台看向媪兴道：“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媪兴大惊道：“性命攸关之事，我怎么会开玩笑？祝医生，你明明施了咒，怎么就不认账了呢？”
　　“……”
　　祝云台沉默半响才平静道：“你方才不是问我与狐妃为何争执吗？”
　　媪兴神色意外，“你愿意说了？”
　　“因为他勾引我。”此言掷地有声。
　　媪兴嗤笑，“你这理由荒唐，要是被鬼王听到他还得杀你，你虽然好看，但狐妃根本不喜女色，断无勾引你之理。”
　　祝云台：“可我是男子。”
　　“哦，你是……嗯？”媪兴忽然僵住。
　　柳神儿也僵住，杏目缓缓睁圆。
　　呼，呼……山岗上的风很大，卷起飘雪纷纷，很冷。
　　祝云台重复道：“我是男儿身。”
　　媪大总管的脸色忽青忽白的变幻不定起来。
　　祝云台半响之后才接着说道：“媪总管，心里还痒痒吗？”
　　媪总管浑身剧颤，蹬蹬蹬连退三步，面色苍白，上下打量着白衫红裙的巫女，眼里依旧透露挣扎。
　　祝云台逼近两步，拿起他的手便往自己胸膛上放，吓得媪兴神色慌乱，用力抽回了手掌，再次连退数步，忽然抱着脑袋往鬼王府里飞奔而去。
　　柳神儿目射精光，佯怒道：“我……我不信。”
　　祝云台无视她，径直走下山岗。
　　“诶？祝医生，你怎么不给我摸一下？”
　　“……”
　　回到医屋，发现花枝大王回来了，还多了一个人——胡媚娘。
　　花枝雪见了祝云台颇为激动，拉着他走到偏厅，问道：“我听说你是去给小谷看病了？他怎么样？”
　　云台见她眼里满是关切和期待，颇为无力道：“他似乎给自己下了诅咒。”
　　他听媪兴说鬼王谷里无人伤亡时便怀疑是赤狐小谷自己下的诅咒，虽然赤狐的咒力不如他，但诅咒种在赤狐自己体内他便能加以操控，云台解不了便不奇怪了，而赤狐只需在烧毁血符前解开自己诅咒，然后喝下符水，如此便能装作是被人所害的模样。
　　如果不是发现赤狐小谷是个碧池，祝云台也绝不会作此推断，因为这种行为……实在是太碧池了！
　　也不知道他是想嫁祸给谁，但如今看来，他的计划应该是失败了，因为被人寻到了咒符。
　　花枝大王却大惊道：“小谷为何要诅咒自己？莫非是在鬼王府中生不如死，自寻短见了么？”
　　祝云台修长的眼睫毛跳了又跳，沉声道：“他只是诅咒自己头顶生疮。”
　　花枝雪微愕，祝云台趁机摆脱她，却又被胡媚娘挡住去路，她笑意盈盈道：“祝少卿果然魅力无穷呢，交到新朋友便忘记旧朋友了吗？”
　　云台一见她那搔首弄姿的狐狸精模样就来气，低喝道：“滚！”
　　胡媚娘娇躯一颤，愕然看着祝少卿——怎么这么粗鲁？
　　花枝雪还要追问什么，却被祝云台抢先道：“以后未经我同意不准带人来，这里我已经承包，请你带人离开。”说完叫了柳神儿上阁楼实验室去。
　　厅里众人都感受到了祝医生的怒气，面面相觑，着实是没见过“她”生气来着，那雷厉风行的姿态，微微潮红的脸颊，也挺好看的……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她”生气了。
　　胡媚娘觉得委屈，朝阁楼娇斥道：“祝云台，我是奉皇上之命来保护你的，你……你别不知好歹！”
　　疫小牛冷笑道：“你的人不添乱便是最大的帮忙了，猪猪不欢迎你，快滚，不然让你知道我金叉的厉害。”
　　花枝大王也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忽然咋呼一声，袖子里露出诸多触手来，对胡媚娘斥道：“好哇你个臭狐狸，居然欺骗本大王！”话音未落，十条触手便灵蛇般向胡媚娘射去。
　　胡媚娘微惊，脚尖一踮身形疾退，又朝阁楼娇喝道：“祝云台，很多江湖人士都在寻你，鬼王也会知道你的秘密，你不能留在这里了。”
　　一分神便被花枝大王的几条触手卷住了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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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节 第131章 花枝大王，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咦？”
　　“诶嘿？”
　　“啊！”
　　令狐初八、鸮天霸、白猿三个畜生第一时间凑到庭前，充满期待地看着庭中的情景。
　　胡媚娘被花枝大王的触手绑住四肢凌空架着，挣扎间尽显玲珑浮凸的身段，风情无限。
　　“花枝雪，你……你放开我！小混蛋！”
　　花枝大王对胡媚娘的娇斥充耳不闻，哼哼着又伸出两条触手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娇喝道：“说，为什么骗我？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胡媚娘挣扎片刻，一直使不上劲，只得暂停动作，分辩道：“我没骗你，我的目的确实是为了保护祝云台，花枝大王你别冲动，姓祝的只是生气而已，并不代表他不相信我，不然也轮不到你出手，他一拳便能要了我的性命。”
　　“哦？”花枝雪狐疑地看向疫小牛，后者抬头看天。
　　胡媚娘大急，“疫小牛，你不能……”眼角看见了令狐初八，忙又对他说道：“写话本的鬼书生，你给我作证，我曾经夜会祝少卿，关系很不错的对不对？”
　　鬼书生却咽了一下口水道：“哪有？你说谎！”
　　胡媚娘：“……”
　　花枝雪大怒，再次伸出两条触手，冷哼道：“看来不让你知道本大王的厉害，你是不会说实话了，看招，呀——”
　　三个畜生立即激动地一哆嗦。
　　但见花枝雪的四条触手气势汹汹地分袭胡媚娘左右，隔着她的红杉挠挠挠……挠她腋窝下的痒痒肉。
　　令狐初八：“嗯？”
　　鸮天霸：“呃……”
　　白猿：“啊？”
　　“呀呀呀呀呀！”花枝大王挠得起劲，眉飞色舞，胡媚娘不消片刻便大笑起来，花枝乱颤，娇躯剧烈扭动起来。
　　“哈哈哈哈哈，别……别，停下来，快停……哈哈哈哈……停下来，我……我没有……哈哈哈……没有说谎……哈哈哈哈……”
　　胡媚娘状甚痛苦，小八等畜生面面相觑，觉得索然无味。
　　“还嘴硬，看你撑得了多久！”花枝大王再次伸出两条触手，轻松抽开胡媚娘的一双靴子，便照着她的脚底狂挠起来。
　　众人：“……”
　　胡媚娘挣扎得更厉害了，笑得眼泪飞洒，“唔……哈哈哈……不要，不要了，求求你……快停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牙灭蝶……”
　　花枝大王意气风发，甩着触手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着实有些变态。
　　畜生们和疫小牛都不自禁地齐齐退后两步。
　　看胡媚娘的模样，得不得承认这也真的是一种酷刑。
　　触手真好用啊！
　　花枝大王折磨了胡媚娘一刻钟才将其丢在地上，后者站也站不稳，娇躯颤抖着趴在地上，香汗淋漓，娇 喘吁吁，发鬓凌乱。
　　令狐初八满脸惋惜道：“结局倒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鸮天霸附和道：“就是过程太让人意外了。”
　　老白深深叹息。
　　“啊，真是意外的顽强呢，难道真的要本王用出那一招吗？”花枝雪沉吟道，三畜生闻言立即又期待起来，鸮天霸小声鼓励道：“用吧大王，我支持你……啊！”话没说完便被疫小牛一脚踹翻了。
　　小牛对花枝雪道：“她应该没说谎，只是我猪猪不需要那些人的保护而已，让她走吧。”接着走到胡媚娘面前说道：“带着你的人，哪里来回哪里去。”
　　胡媚娘无限幽怨地瞥了一眼阁楼，只见楼上空空如也，神色间露出一丝落寞，扶着墙壁走出门去。
　　此时已近中午，冬日淡淡的阳光洒落下来，鬼城里冷清得很。
　　胡媚娘仰望苍天，还是觉得凌乱——我万里迢迢、漂洋过海而来，好歹告诉了他消息让他提防，怎么就得到了个“滚”字和一顿惨无人道的羞辱呢？
　　羞辱也便罢了，便宜三个畜生一顿好看，祝云台却看也不看一眼。
　　亏大了……
　　她在门外恢复了些力气才下山，买了一匹马往和泉国去。
　　花枝大王只带了她一人来安芸，其余人手都还在和泉港待命。
　　三昧医屋里，花枝雪踌躇了片刻便又去追问赤狐小谷的事情，祝云台依旧冷着脸，倒是柳神儿将所知道的情况都说了，花枝雪听罢，两眼通红，哽咽道：“小谷……小谷果然活得很痛苦，被鬼王玷污还不够，还被人诅咒，他这两年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啊？可怜的小谷……”
　　柳神儿迟疑片刻才道：“大王，恕我直言，依我看，鬼王与小谷公子应该是两情相悦的，感情十分深厚。”
　　“你知道什么呀！”花枝雪骂道：“你这种人根本不知道小谷有多单纯多善良，他只是太坚强了，从不表露自己的哀伤。”
　　柳神儿：“……”
　　此时路过的祝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碧池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碧池。
　　不过花枝大王虽然伤心但也不敢去闯鬼王府，整个妖都郁郁寡欢起来，跟折磨胡媚娘时的变态萝莉判若两人。
　　午后有个乌鸦精送来了一封信，慧空的信。
　　信中简单介绍了他在出云城的境遇，再次对祝云台表达感谢，随即说起法海等人已在他那里落脚，最后表示想要上门拜会，问祝少卿能否赐见。
　　祝云台微微叹息，对身边的小牛说道：“可能又要大开杀戒了呢。”
　　小牛瞄了一眼楼下的小八，问道：“鬼王会不会来索要小八？”
　　云台沉吟道：“鬼怪修行与人类不同，小八对鬼王的诱惑力远不如人类，应该不至于极端。”
　　小牛立即轻松起来，笑道：“那不用太忙，做些防备，意思意思便行。”
　　云台白她一眼，叮嘱道：“以后少出门，凡事都注意些。”
　　“是……”小牛甜腻地应一声，往云台身上蹭了蹭。
　　云台打发走她，给慧空回了信，邀请他来安芸一唔，言道有个很特殊的病人需要他的帮忙，却拒绝了法海等人的见面请求。
　　特殊的病人当然是指雨霖铃，云台也是看到慧空来信才想起慧空的心经修为来，那和尚塑造的幻境几可以假乱真，也许能配合他对雨霖铃进行心理治疗。
　　如果佛法能治愈雨霖铃，祝云台丝毫也不介意就此让她遁入空门，这是医德，也是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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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节 第132章 祝云台是个大骗子

　　三昧医屋的营业和作息是鬼城里是属于颠倒的，总是在鬼城最热闹的时候结束营业。
　　天明时分，鬼市落幕了，祝云台等人却起床工作。
　　小八惯常地打扫卫生，打开大门准备扫一扫门外的台阶时，见台阶上坐着个落寞的背影，是媪兴。
　　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脚边摆着五六个酒坛子。
　　小八走到他旁边看了看，以其丰富的人生经验迅速作出了判断，问道：“失恋啦？”
　　媪兴瞥了他一眼，揉了揉眼睛才道：“祝医生起来了吗？”
　　小八眨眨眼，玩味道：“肯定起来了，但这会儿应该还在练功，我劝你不要去看，很恶心的。”
　　媪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小八坐下，后者倒是坐了，但离得有点远。
　　媪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半响才道：“你知道祝医生是男儿身吗？”
　　小八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揶揄表情，笑道：“知道。”
　　媪兴：“你说他是不是个大骗子？”
　　“他是。”
　　“你被骗过吗？”
　　小八眼神微变，半响才道：“偶尔。”
　　媪兴拿起酒坛冲小八道：“干杯。”说完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酒，却忽然暴起，愤怒地摔了酒坛，沉声骂道：“干他熊的，老子在鬼王府里耳濡目染几十年都没有被那啥，认识你这祝医生才半个月就差点那啥了，干！”
　　小八挪了挪屁股再次离他远点，小心翼翼道：“是差点那啥吗？我看是已经那啥了吧？”
　　媪兴恼怒道：“我没有！我媪鬼便是吃人脑子长大的，不要小看我的意志！”
　　小八笑了笑，“不过提醒你一件事情，祝医生的老家真的有熊，那是他的宝贝疙瘩，你要干他的熊，可能比干他更危险。”
　　媪兴：“……”谁会把粗口当真啊，你个混蛋故意的吧？
　　此时屋里传来祝医生的叫唤，小八“哎”一声便一溜烟跑了回去。
　　媪兴看着他的背影骂道：“像条狗，呸！”然后迈步走进医屋。
　　祝医生依旧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衫红裙，玉骨纤形，优雅闲适，正给中庭墙根下的彼岸花洒水。
　　媪兴走到他面前，怒道：“祝医生，我有话对你说。”
　　祝云台的动作顿了顿，不远处的小八、柳神儿、疫小牛齐齐看向庭中两人。
　　云台继续洒水，平静道：“请说。”
　　媪兴：“鬼王府昨天得到消息，这几天东海岸来了很多西土大陆的江湖人士，他们都在寻你，为了本城的治安着想，鬼王想知道你与他们之间有何恩怨。”
　　柳神儿等人立即露出失望的表情，各忙各的去了。
　　云台：“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宝物。”
　　“是何宝物？”
　　祝云台放下水桶和水勺，看着媪兴说道：“你知道令狐灭天吗？”
　　“当然，武道返虚第一人嘛，据说两百多年前也来过鬼岛，在秋名山嫖过几次霸王娼。”
　　小八浑身一颤，快步走进厨房去。
　　祝云台：“当年岳青青来交易鬼相金便是为了铸造封印令狐灭天的法器，如今那法器被我藏起来了。”
　　媪兴双目一凝，惊疑道：“令狐灭天的鬼魂尚在人间？”
　　“尚在人间。”
　　“难怪……那么多人来寻你。”
　　媪兴虽然震惊，但眼里并无多少贪婪，这让祝云台感到欣慰——小八对鬼怪的诱惑力果然一般。
　　对鬼怪而言，令狐灭天也许是个奇货可居的商品，却并不是能助他们傲视天下的修行至宝。
　　祝云台便要转身，媪兴却小声道：“我……我还有话要说。”那脸红又扭捏的神态令祝医生都有点紧张起来，退后一步看着他。
　　媪兴郁闷至极，半响才道：“我昨天夜里忽然心悸得厉害，昏过去了数息，多半是被你言中，得了那个什么衰竭症，你还是给我治一治吧。”
　　云台却伸手道：“昨天的诊金呢？”
　　媪兴恼怒，自怀里拿出一叠钱票拍在祝云台手上，后者才招呼他到诊桌前坐好，给他抽了血便打发他走了。
　　不多时，小八将早饭端了出来，是五黑粥加大白馒头，又软又香，手艺着实进步不少。
　　云台吃粥时却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头，吃完粥后往后院走去，在电解室里见到了满脸憋闷的庚夜云。
　　电解室是禁地，鸮天霸和老白等人也不得随意进入，庚夜云倒是闯了进来，但她也不看电解池里的事物，甚是烦躁地在地面上画着小圈圈，不知是在诅咒谁。
　　云台递给她一张凳子，肃然道：“以后别乱闯我的地方，你要是坏了我的设备，把你三爷爷赔给我也不够。”
　　黑脸圣女仰头叹息，郁闷道：“是啊，我就是个废物。”
　　看来遭遇了挫折，云台也不问，她便接着说道：“我连褚新冬的鬼都捉不到，反而打草惊蛇了。”
　　祝云台有点惊讶，这圣女的三爷爷可是货真价实的神鬼，连褚新冬的鬼都捉不住？
　　“那女鬼生前似乎也是个巫女，对我等的手段了若指掌，你也得留心。”庚夜云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白描肖像，画工非常不错，比官府贴的通缉犯画像逼真多了。
　　但祝云台看着画像，眼睫毛却颤了颤，却听庚夜云道：“借我点钱。”
　　“……”
　　祝云台借给庚夜云三万两银子，她立即又精神抖擞起来，声称要去准备个法坛跟褚新冬斗一斗，便翻墙而去。
　　祝云台却拿着画像去给疫小牛看，小牛看罢疑惑道：“你画沙琪玛做什么？咦，这好像不是沙琪玛。”
　　“不是。”祝云台神色凝重。
　　庚夜云也知道沙琪玛的存在，但当初应该没看清楚沙琪玛的面貌，却没发现她画的女鬼和沙琪玛有五分相似。
　　五十二年前，沙琪玛也是去圣庙朝圣的巫女之一，离开圣庙一年多之后才堕落为鬼巫。
　　而褚新冬是三十多年前判出圣庙的，她的鬼竟与沙琪玛长得相似，又熟悉巫女的手段，能在庚夜云面前走脱，着实非同一般。
　　难道是沙琪玛的姑姑？姑婆？
　　“沙琪玛的堕落莫非与圣庙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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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 第133章 工科狗学什么催眠

　　与大夏王朝的领土相比起来，鬼岛着实不大，倒是有点长。
　　荒川在寒冬腊月也不结冰，慧空领着宏明乘船南下，两天才抵达安芸。
　　鬼岛被称为正法荒漠，人类灵修者颇为稀少，人们对和尚的认知通常来源于鬼怪们撰写的闲书，比如苍老师的《八宝功德池の秘汤巡游》。
　　所以慧空这个大冬天里依然穿草鞋的光头和尚一路上都颇受瞩目——看着都冷。
　　至于座敷童子宏明，一般人看不见。
　　宏明小沙弥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程，对于老师口中的那位朋友十分好奇，“老师，他是人吗？”
　　“是人。”
　　“是个什么样的人？”
　　“学识渊博的人，武艺高强的人，慈悲为怀的人。”
　　“那一定也是个很好看的人，对吗？”
　　“好人自然好看。”
　　小沙弥其实一直不怎么理解“好人自然好看”这个道理，因为他以前见过一些长得很难看的好人，有被人烧伤的，有生了大疮的……
　　但老师的这个朋友确实很好看，比老师更加好看。
　　时值午后，三昧医屋里也很安静，鸮天霸和老白都在睡觉，柳神儿在背医书，令狐初八在写话本，花枝大王在房里借酒消愁。
　　祝云台在后堂招呼慧空师徒二人，让疫小牛端了些糕点来，他则沏了一壶热茶。
　　“有劳大师远来，云台感激不尽。”他递一杯茶汤给慧空，后者摇头道：“只怕此行已给祝主持带来许多麻烦。”
　　慧空在路上便已察觉被人跟踪，只是想到祝云台坦然相邀，应该也已做好准备，便由得他去了。
　　云台又给小沙弥一杯热茶，才道：“我在此地光明磊落，大师来与不来，他们都会来，与大师无关。”
　　慧空叹息，“祝主持，事无转圜了吗？”
　　云台看向偏厅里伏案疾书的令狐初八，“不瞒大师，那便是曾经的令狐灭天。”
　　慧空目露惊奇，看了令狐初八片刻才扭头道：“此言若非出自祝主持之口，贫僧无法置信。”
　　古往今来最为强大的一代魔王，怎么想都不应该是个抓耳挠腮的落魄秀才，他刚刚还挖鼻屎……
　　祝云台默然片刻才说道：“他依然是令狐灭天。”
　　初八写字的笔忽然顿了顿。
　　慧空微微皱眉，“有劳祝主持费心了，你在信中所言的特殊病人莫非便是……”
　　“不是。”云台摆手，着小牛将雨女释放出来，屋里顿时下起雨来。
　　却见祝云台朝雨女掷出一张卡片，卡片落在她的头顶上，霎时将其部分外放的鬼力吸纳了进去，再一挥袖，空中落下的雨滴便被拂至后院。
　　慧空目露讶异，既讶异于祝云台的武道进境，也讶异于罕见的雨女。
　　雨霖铃有点慌张地左右看了看，见是熟悉的环境才放松下来，两步走到院子里才朝祝云台和疫小牛招招手，脸露一丝微笑，依然略显局促地问道：“晒……晒太阳吗？”
　　她头顶的卡片虽然吸走了她外放的大部分鬼力，但流动的鬼力依然在其身周形成一片白雾，她的赤足依然在淌水。
　　天上的太阳太淡，光芒穿不透她身边的水雾。
　　疫小牛挪了一张凳子给她，她刚坐下，身周的水雾便又凝聚成雨珠落下，有几平米的范围。
　　祝云台看向慧空，“她名雨霖铃，大师佛法精深，可能度她？”
　　慧空神色凝重，好一会儿才回答：“雨姑娘乃怨念合云雨所孕化，精神极为紊乱，依贫僧感应，有二百余怨念，贫僧的心经修为却不足以如此分心，只能一一图之，但怨念相互倾扎影响，恐怕……短时间内无能为力。”
　　他的幻境无法同时针对那么多紊乱的精神意念，若是单个意念，倒是有把握化解它的怨气，但那是一个集合体，今天化解的一个，也许明天便又死灰复燃起来。
　　但雨女活不长，等不起。
　　云台黛眉微皱，沉吟道：“大师若对她那二百多个怨念有所了解，可否对症下药？”
　　慧空双眼一亮，“可。”
　　疫小牛疑惑道：“可我们也没看见小雨是怎么诞生的啊。”
　　祝云台：“我有个方法想试一试，还请大师先在这里盘桓两天。”
　　慧空：“自无不可，贫僧也在出云城给鬼怪治病，也有许多疑难要向祝主持请教。”
　　当下先带慧空师徒到客房安置，随后烤亮了小太阳让雨霖铃“吸”了一会儿，暗暗在香炉里丢一小块迷 魂香，令她沉沉睡去后便将之收容了起来。
　　祝医生将躺椅搬到偏厅，朝令狐初八道：“小八，过来。”
　　初八微怔，停笔问道：“什么事？”
　　祝医生拍拍躺椅，“过来躺着。”
　　初八浑身一颤，惊恐道：“做什么？”
　　“测试一下你的视力。”
　　“测视力做什么？”
　　“躺着，按照我说的去做便行，一，二……”
　　初八搁下笔，一溜烟跑到跟前，却不敢坐，伸手去摸了摸躺椅，“这莫不是什么陷阱？”
　　“躺下。”祝医生伸手一按，便将初八按在椅子里，柳眉一竖，初八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祝医生却坐在躺椅之后，双手揉捏着初八的双肩，平静道：“我又不是什么魔鬼，你不用紧张，放轻松，好好享受。”
　　八爷浑身颤抖……
　　疫小牛满脸惊愕，却见猪猪朝她打眼色，便先按捺住醋劲。
　　祝云台揉了片刻，八爷便真真疑惑起来——这臭小子怎么了？这算是哪门子的测试？
　　但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又听祝云台道：“你无需害怕，如果真要惩罚你我定不会用这种方式。”
　　这话有理，八爷暗道，于是放松不少。
　　云台接着说道：“你尽量轻松，测试出来的视力才准确，这关系到我一个很重要的实验，你若配合得好，我还有赏。”
　　“嗯？有这种好事？”八爷心里半信半疑，但想到这臭小子确实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实验，想道：“莫非他真的有求于我？”
　　此念一生，八爷越发觉得有理，毕竟祝云台若要惩罚他，根本不需要什么陷阱。
　　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服务呢！
　　“啊，手势还真不赖，酸酸痒痒的，唔……舒服，还香！”八爷缓缓放松下来，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祝云台从腰间拿出来一个系着金丝的铜钱放他面前，说道：“现在开始测试，你看这个铜钱的中间，它荡一下便数一，集中精神。”
　　“开始，一，二，三……”
　　方孔的铜钱在令狐初八面前一荡一荡的，他不明所以地紧盯着钱孔，随着祝云台一起数数。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实验，但很简单嘛，八爷心里最后一丝担心也消失了。
　　“九，十，十一……”
　　疫小牛也满脸好奇地走过来跟着一起数。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三十三，三十四……”
　　令狐初八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祝云台低缓的声音响起，“你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很长很长的通道对不对？”
　　八爷迷糊间果然发现那钱孔变成了一条很长很长的通道，便答道：“对。”
　　“很好，你现在走进通道，往出口走去，走去……你走出来了，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看见了祝云台……”
　　云台猛地一怔，心里恶寒，便听八爷接着说道：“他……他好像要撒尿，解开了腰带，褪下了裙……啊——”
　　令狐初八忽然从躺椅里跳起来，在屋里发了疯似的抱头狂奔，惨叫声将众人都吓了出来。
　　好一会他才缓过劲来，满头大汗，扶着墙壁气喘吁吁，喃喃道：“原来是做噩梦，干啊……吓死鬼了……太可怕了……”
　　忽然觉得有点冷，疑惑地抬头，便祝云台衣裙猎猎秀发飞舞状，眼里的杀气前所未有地浓烈。
　　“咦……”八爷不及思索便被祝医生一巴掌拍在地上，便觉乱脚重重踩下。
　　“啊啊啊啊啊啊……”
　　凄惨的猪叫声再次响起，慧空连忙捂住了宏明的双眼，却听小沙弥疑惑道：“老师，你不是说祝主持是个慈悲为怀的人吗？”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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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节 第134章 一个也不能少

　　祝云台的第一次催眠实验，说不上失败，只是比较羞耻。
　　催眠并不简单，但这世界比它更不简单的事物太多，祝云台学起来便觉得相对简单了。
　　他先对令狐初八下手是想套取一些他脑海深处的记忆，心理阴影什么的，若是先对别人下手，让这大魔王有了戒备心理，祝云台自问肯定催眠不了他，说不定还会被他耍一顿。
　　但结果令人意外，其实也算是被耍了，却难说是被自己耍了还是被初八耍了。
　　云台直将初八暴揍至奄奄一息才罢手，平静之后便打算继续锻炼催眠这个技能，于是对疫小牛说道：“小牛，来，轮到你了。”
　　但刚才目睹了令狐初八被催眠的疫小牛却神色剧变，一溜烟逃了，再也不稀罕猪猪的揉肩服务。
　　祝云台：“……”
　　这小鬼也有不敢让人知道的秘密了？
　　他目光扫视，发现院里众人都莫名其妙地关上了门窗。
　　他们虽然不知道令狐初八犯了什么事，但疫小牛的逃跑行为让人警觉——祝医生的“轮到你了”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啊！
　　但有一个人的房门始终没有打开，小八被揍得那么惨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花枝大王。
　　云台想了想，拿着铜钱和小香炉走进花枝大王的房里。
　　小香炉里烧的是还神香，能令人精神放松，用以辅助催眠。
　　片刻后，祝医生走出花枝大王的房间，微微叹息，神色似乎有点愧疚。
　　疫小牛和柳神儿着实好奇得很，等他走开后便摸进花枝雪房里，见那大王在躺椅里抱着枕头痛哭流涕，伤心极了，怎么劝也没用。
　　小牛便去问道：“猪猪，花枝大王怎么了？”
　　祝云台迟疑数息才回答：“我让她回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柳神儿：“什么事情？”
　　“这是她的隐私，我不能说。”
　　疫小牛和柳神儿心痒难耐，但祝云台偏是不说，她们也无奈，柳神儿猜测那和赤狐小谷有关，她以前是高级调酒师，对情绪颇有些研究，感觉花枝大王那是失恋的痛哭。
　　接下来的两天，谁也逃不过祝医生的催眠大法。
　　云台意识到了保密的必要性，将他们一个个唤进实验室进行实验。
　　先是柳神儿，催眠成功，她看到的是快乐的过去，她的柳树本体似乎种在一家人的院子里，那家人类祖祖辈辈都将它照料得很好，在它的树荫下玩耍、乘凉、吵闹……直到他们都搬离那个院子。
　　那时的柳树精还很懵懂，之后的柳神儿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脑海深处还有这样一段珍贵无比的记忆，对催眠的结果大呼神异，非常兴奋地向众人安利了一波。
　　然后，鸮天霸兴致勃勃地接受催眠，却回想起了被一任又一任女朋友甩掉的情景——他那方面太快。
　　鸮天霸自觉在祝医生面前形象尽丧，无地自容，郁闷地提出辞工，祝医生言道有个药方可以改善他的情况才将他劝了下来。
　　接着是老白，它看到的记忆也是快乐的——以前出租院子给一对鬼夫妻时，他半夜在门外充满好奇地偷窥人家夫妻行房。
　　虽然老白还不能说话，但祝医生通过它那猥琐至极的表情都看到了……
　　祝云台深深觉得，知道别人的垃圾秘密真不是什么好事，太恶心人了！
　　最后才轮到疫小牛，但令狐初八的经历让她严防死守，祝医生尝试多次也催眠不了她，只好放弃。
　　小牛惊险过关，走出实验室后特意去给挂在墙壁上的令狐初八上了一炷香，抹汗喃喃道：“还好没被猪猪发现我以前偷看他洗澡的事情。”
　　八爷：“……”
　　两天里，关于媪兴慢性肾衰竭的病因也找到了，乃是代谢性酸中毒引起的肾功能恶化，是个可逆过程，也就是有得治，祝医生问诊过后确认他的酸中毒来源于一款调和酒。
　　媪兴作为鬼王府的大总管，平日里应酬颇多，常去一家名叫“华谊姐妹”的高级汤屋耍乐，那里半年前推出了一款新的调和酒，名叫“冰之恋”，便是这款酒令媪兴慢性中毒。
　　媪兴对此又是愤慨又是庆幸，幸亏遇到了祝云台，不然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虽然祝云台是个大骗子！
　　而且这个大骗子还向他索要鬼王府的鬼阴土，原来大骗子去给狐妃治病时偷了鬼王府的土回来做实验，发现其中鬼相金的含量比之前送来的那一千斤鬼阴土要高，以此断定那一千斤并不是鬼王府的泥土。
　　媪兴无奈，只好答应回去再挖鬼王府的土给他，毕竟鬼王府的箭和他自己的剑都被那大骗子“捏”在手里了。
　　但安芸鬼王对祝云台也有要求——祝云台的恩怨不能对三昧医屋以外的鬼城地段造成破坏。
　　自从慧空来到医屋，云台便常常能察觉到被监视的目光，这种目光正在一天天增多。
　　但院里一切如旧。
　　腊月十二，祝医生的催眠术经过与慧空多次讨论与修正之后，第一次用在雨霖铃身上。
　　她抱着小太阳时很放松，但催眠起来依然比鸮天霸等人困难，加上慧空的梵音，总算在一刻钟后令她打开了记忆的大门。
　　但此后的雨霖铃痛苦至极，在祝云台的语言引导下，她复述了一个又一个死亡情景。
　　那时暴雨倾盆数天，河堤被山洪冲毁，大水席卷村庄，短短时间内便吞噬百余人命。
　　有瘸腿的汉子，有大着肚子的孕妇，有无力的老人和孩童……他们跑不赢洪水，在洪流里挣扎、呐喊，咒苍天无眼，怨命运不公。
　　雨霖铃在躺椅里时而剧烈挣扎、时而瑟瑟颤抖，一身鬼力汹涌澎湃，令院子内外数里方圆均下起了大雨。
　　祝云台发现她的气息急剧衰弱，便要唤醒她，不料雨霖铃却已深陷记忆漩涡之中，无边恐惧和怨恨彻底唤醒了她的记忆，令她无法抗拒地经历着一幕幕惨状。
　　云台无奈，只得将引导的工作交给慧空，他与疫小牛、柳神儿全力为雨霖铃灌输鬼气。
　　他心里知道其实这对雨女而言算是好事，只要她能挺过来便是一个巨大的突破，从此认识到了自己病因，接下来如果能坦然面对那些怨念、能接受自己的存在，这病也许便好了大半。
　　而此时，一队队江湖人士正自四面八方进入山脚下的安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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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节 第135章 看不开，放不下，便杀掉

　　雨霖铃陷入记忆漩涡之中半个多时辰后便昏厥了过去，气息已经非常虚弱。
　　祝云台将两粒九转清灵丹给她服下，那是当初半峰雪上人给疫小牛的，一共九粒，云台留了三粒做研究用，如今只剩一粒了。
　　服下清灵丹之后的雨女正迅速恢复起来。
　　云台看向慧空问道：“大师，如此情形，可能度？”
　　慧空神色凝重，“贫僧自当全力一试，此时她正陷梦魇之中，正是机会。”
　　“有劳大师。”
　　当下将雨霖铃移至静室，慧空盘坐于她身前，半响后一指点落在其眉心，霎时鬼气迸射，室内气氛骤然一沉。
　　慧空与雨霖铃一人一鬼的意念交织，遁入精神世界，彼此之间气息纠缠，佛光似乎包裹着一方狂风暴雨，隐约有惊涛拍浪之声传出。
　　祝云台等人既担忧也期待。
　　此时，安芸城悦来客栈之中，胡媚娘正在大堂里喝着闷酒。
　　整个悦来客栈都被她包下了，四周坐着一群大内高手，他们虽然说不上意气消沉，但也都颇为无奈的样子。
　　这次行动的统领是胡媚娘，领兵部武学教头一职，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但大内侍卫们也不敢小觑了她，何况此行队伍还夹杂了部分金吾卫和太常寺的人员。
　　大内侍卫知道一些一般江湖人不知道的隐秘，比如这位风情万种的大小姐的身世——乃是孙宗师与一位狐狸大妖所生的女儿。
　　孙宗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况且她的武艺也确实不赖，只大内侍卫编制里仅次于一正二副那三位统领。
　　出发前皇帝亲自交代，首要是告知祝少卿圣子拜师之事，然后传达朝廷的善意，最后再恳请留在祝少卿身边听调，若祝少卿不愿意，便班师回朝。
　　却不知这女教头是怎么办事的，似乎是见过了祝少卿，但来到此地后接连几日都只是在喝闷酒。
　　最近两天城里的江湖人士越来越多了。
　　这些随行人员基本都不知道祝云台身怀地狱塔之事，但都能发觉此时城中气氛有异，似是大战一触即发，胡教头此时却耍起了大小姐脾气。
　　角落里的恭叔自顾自地抽着旱烟，倒是不甚在意。
　　此时，外出打听消息的人回到客栈，看了一眼颓废的胡媚娘，径直走过，向众人汇报消息。
　　“今天又有四路人马抵达，铁剑山的萧宁、林八捷等，海鲸帮许英才，天虎寨霸天虎，江北归元门熊飞经等，合计三百余人。”
　　“这……似乎已经是第十三路来自咱们大夏的人马了，他们真是冲祝少卿来的吗？为什么？”
　　“都是冲祝少卿来的，但那些底层弟子也不知究竟。”
　　“不寻常啊，大摇大摆来的大部分都是山寨、私人武院等非正式门派，但暗地里也有名门大派的踪迹。”
　　“明显有人在背后挑唆。”
　　……
　　窃窃私语间，忽闻脚步声传来，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道袍的身影，身段婀娜看起来是个女子，她戴着一顶斗笠，笠面上有几片雪花，足上的长靴却很干净。
　　安芸城今天并未下雪。
　　就在她踏进大堂时，胡媚娘和角落里的恭叔齐齐看向她。
　　来人摘下斗笠露出面貌，确然是个鹅蛋脸女子，眉清目秀，嘴边挂着一缕笑意，举止气质都十分潇洒，只是肌肤略显苍白。
　　“李英奇！”
　　“大师姐！”
　　堂中立即有人惊呼，太常寺的马实快步走到女子面前，惊喜道：“大师姐，你怎么来鬼岛了？”
　　李英奇笑道：“自然是来寻祝云台，看到你们的旗子便进来瞧瞧。”
　　不料胡媚娘忽然一剑直向李英奇，斥道：“你便是李英奇？是你掘了我狐族的朝歌坟？”
　　李英奇眼神微变转身便跑。
　　众人：“……”
　　胡媚娘也想不到她能逃得如此干脆，微微一愣，追出门时却不见了她的踪影，只得呸一声作罢。
　　冬日的天色总是昏沉，使人难以察觉时间的流逝，往往不经意出神片刻便会发现已经天黑了。
　　夜幕降临，碗月在云层里散发着朦胧的光辉。
　　三昧医屋静室之中，慧空和尚的僧衣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大片。
　　室内佛光暗淡，鬼气呼啸如刀。
　　座敷童子跪坐在角落里，满脸忧色地看着他的老师。
　　祝云台微微叹息，一步步走向中央的一人一鬼。
　　他见过一次慧空与太叔希月斗法，也知心经幻境的神异与凶险，那是精神的较量，不成功便成仁。
　　依气息判断，眼前却是雨霖铃占了上风，慧空被压制，形势已颇为危急。
　　祝云台自然不能任由慧空精神崩溃。
　　他放空身心，任由那一人一鬼的意念挟带凌厉气劲透体，衣裙猎猎间眼前一花，也进入了精神战场。
　　入目远处是一个残破不堪的村庄，废墟里盘坐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和尚，自然是慧空，雨霖铃在他身后，正抱头痛哭。
　　他们的身边，数以百计的厉鬼在咆哮、冲撞，似乎随时都能撞破慧空的金光而将其中的两人撕碎。
　　祝云台看不清楚那些鬼影，只能隐约听见它们的咒骂和雨霖铃的哭声，她的表情很痛苦，双目之中淌着血泪，充满了恐惧，抱着头朝厉鬼们不断磕头，额头已血肉模糊。
　　云台心神悸动，一步踏至雨霖铃身后，一跺脚，砰然一响，空间碎裂。
　　轰！
　　静室内刮起一股风暴，宏明被推得紧贴在墙壁上。
　　祝云台睁眼，扬手打出四张卡片钉在雨霖铃身周，禁锢其身形，却见她依然颤抖不止，七孔流血。
　　慧空缓缓睁眼，深深叹息道：“祝主持，贫僧有负所托，惭愧！”
　　祝云台：“大师已尽力，在下感激不尽，请大师休息。”
　　慧空摇头，满脸苦涩地看着面前的雨霖铃，眼里透出深深的惋惜。
　　祝云台定定看着她。
　　门外的疫小牛等人无不揪心不已。
　　雨霖铃在哭，但哭不出声音。
　　她的身体难以大幅行动，但肌肤之下却有一条条黑蛇在游走，似要将她吞噬殆尽。
　　祝云台忽然问道：“雨霖铃，你想活吗？”
　　她抬起血目，声音干哑，反问道：“我该活吗？”
　　“该。”
　　她忽然神色狰狞，咆哮道：“但他们都要我偿命！他们明明都要我偿命！”
　　凄厉的尖啸似要刺破人的耳膜，四张封印卡剧烈颤抖起来，阵纹如拉满的弓弦。
　　祝云台：“有人要你活你便该活，至少，还有我要你活。”
　　“啊啊啊——”雨霖铃以头抢地，痛苦不堪。
　　祝云台再次问道：“你想活吗？”
　　雨女半响才呜咽道：“我不想死，我……我是来治病的，我当然不想死，我想……我想活，我想活……”
　　祝云台转身对门外众人道：“老白，去牵一匹马来。”
　　白猿登愣一下，随即转身飞奔而去。
　　此时鬼市已开始喧嚣，要寻一匹马并不难。
　　慧空抬头看向祝云台，以目光询问，后者会意，淡然道：“既然教不会她放下，那便教她杀掉。”
　　慧空神色一凛，瞳孔微缩。
　　祝云台施印收回封印卡，静室内霎时鬼气暴冲，风雨横扫。
　　雨霖铃身上禁锢消失，立即抱作一团在地上打滚，惨叫连连，似乎正被无数恶鬼撕咬。
　　祝云台走近，俯身抱她，却被她十指掐进背后，又被她一口咬住左边肩膀。
　　“猪猪……”疫小牛下意识踏出一步便顿住，目露挣扎。
　　云台面不改色，抱起雨霖铃道：“别怕，我教你怎么杀了那些怪物。”说完走出静室，对疫小牛道：“拿我的背箱来。”
　　疫小牛飞奔而去。
　　祝云台来到门外时，白猿正牵马回来，小牛也将背箱送到。
　　他抱着依旧剧烈颤抖的雨霖铃跳上马背，对小牛说道：“你看家，我去杀人。”
　　说完一夹马腹，带着一片风雨向山下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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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节 第136章 下雨天，人头和白手袜更配哦（第三更求票票）

　　祝云台刚策马离开三昧医屋，山岗上便有七八个信号弹接连冲天，在夜空下非常显眼。
　　正在客栈后院喝酒的胡媚娘抬头看了看那一个个信号烟花，忽然摔了酒坛，对身后诸人娇喝道：“全体集合！你们的祝少卿来了！”
　　众人闻言一怔，连忙传达命令，不消片刻，百余人皆列队于客栈大门前，本以为是要迎接祝少卿，却见胡教头牵着马自侧门走来，她翻身上马，一声娇斥：“跟我来！”便策马而去。
　　众人：“……”
　　为什么不早说要骑马？
　　立即便有小半人跑去后院牵马，但大部分人还是服从命令，闷着头跟在胡教头身后。
　　刚拐过街口便发现了异常——并非他们这一拨人在赶路，而是一群又一群江湖人士都匆匆往城中心而去，有在街上跑的，有骑马的，还有飞檐走壁的……似乎在比赛一样。
　　安芸城的中心是安芸山，山上是安芸鬼城。
　　山阳面有一条青石大路直通鬼城，名为“青云街”。
　　鬼岛是妖魔鬼怪统治下的地方，普通人类尊称鬼怪为神明，号称八百万神明之地。
　　神明自然是高高在上的，所以通向鬼城的街道叫青云街。
　　山脚街道两边原本便埋伏着不少人，信号弹冲天之时，他们便涌了出来。
　　安芸城方向更有大批人马急奔而至。
　　当胡媚娘等人赶到时，发现山脚下已聚集近千人，个个都亮了兵刃，摩拳擦掌状。
　　胡媚娘的脸色微微发白，转身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否则立斩不赦。”
　　众人领命，忽觉水汽扑面，抬头看，发现下雨了。
　　居然下雨了，明明昨天还下雪，天也冷得很，如今却下雨了。
　　空中月晕尤在，却下起了雨。
　　近千人面面相觑之际，山道上传来马蹄声，循声看去，便一白衫红裙的单薄身形正缓缓打马而来。
　　雨水淋湿了“她”的秀发和衣裳，白衫的白略显灰暗，红裙的红却更加深沉。
　　“她”是巫女祝云台，衣裙尽湿，胸前的发束也流淌着水珠，昏暗的月色却难掩其雪白肌肤，反而更显得“她”秀色照人，恰似明珠美玉纯净无瑕。
　　“她”很美，美得夺人心魄，但对某些人而言，“她”腰间的小布袋更美。
　　只要有了天下无敌的武功，祝云台自然也能是掌中玩物。
　　“她”只有一个人，顶多再加几个鬼怪，又焉能是上千江湖人士的对手？
　　巫女而已，武艺再高强也有限，岳青青在“她”这般年龄时也不过初初晋入抱丹境。
　　只有少数人看见祝云台的身后还背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鬼，她的嘴巴始终咬着祝云台的肩膀，目露挣扎。
　　“哦吼？”远处旗杆上的李英奇神色玩味，胡媚娘眼里却在喷火。
　　云台勒住马匹，左手轻抖，一段红色腰带往身后一缠，将雨女紧绑在背上，柔声说道：“看，他们都要我的命，比你的看见的怪物多吧，但我也想活，所以，我只能杀了他们。”
　　雨霖铃目露迷惘，嘴巴微松，转着眼珠子看了看四周。
　　祝云台穿戴上万磁王手袜，环视四周，清喝道：“想要地狱塔的尽管来。”
　　话音未落，人群里忽然一箭射至，快似电光火石。
　　祝云台举臂格挡，利箭“叮”的一声击中手腕，尖锐力道竟推得他身影后退，落下马来。
　　那是铜质的箭头。
　　祝云台落地瞬间脚尖一踮，身如离弦之箭冲向铜箭射出的方向，依稀看见一个蒙面人疾驰而去。
　　“交出地狱塔！”
　　“杀！”
　　“杀了巫女！”
　　人群中传出数声高喝，祝云台立感刀芒剑气纵横而至，当下旋身一错，挥拳击碎气劲，掌中三丈刀气力劈，霎时将一名袭击者一分为二，鲜血飞溅。
　　群雄大哗，在各自首领的呼喝下，纷纷涌向那辣手无情的巫女。
　　“杀——”
　　雨滴倒映着刀剑的寒芒，飞溅的血珠混杂其中。
　　巫女却忽然收势，身上浮现气甲，将十数刀剑尽皆挡下，红裙微扬。
　　“她”微微扭头说道：“看，要这样杀。”面带笑意，眼里透露着鼓励，随即，掌中迸发三丈刀气，一刀横扫。
　　嗤嗤嗤！
　　不及躲避的三人全被一刀两断，跌落泥泞之中。
　　“要这样杀！”
　　“她”沉喝一声，身影腾起，一刀斩向白马上的风雷谷谷主，后者怡然不惧，挺拔身影自马背上腾起，环首刀同样一斩，雄浑刀气惊兽走马，卷起雨雪纷飞。
　　却见祝云台掌中刀气忽然光芒大盛，竟是化作刀芒，雪亮耀目。
　　风雷谷主何一刀骇然失色，想要躲避已是迟了，只得怒吼着倾尽全力斩下。
　　砰！
　　刀芒破刀气，风雷谷谷主身首两分，“啪嗒”两声跌落大地。
　　便在此时，三道黑影破空而至，一刀、一剑、一指分袭祝云台天灵、檀中、气海三处要害。
　　云台冷哼，双臂一拨便令刀剑偏锋，随即一拳冲天，一爪握向长刀。
　　砰！铁拳相撞，祝云台身形急坠，却扯着刀锋荡开长剑，随即手腕一翻，黑衣人不识白手袜的玄妙，被长刀一带，身上劲力被卸大半，便见祝云台一足踢至。
　　轰！
　　红鞋正中黑衣人胸膛，后者立如沙包般抛飞，胸膛凹陷，断然活不成了。
　　此时又有七八件兵器扑至，云台双臂一挥，来者尽皆失衡，随即掌刀横削，又是数颗人头落地。
　　“要这样杀！”
　　“她”再次沉喝，身形如炮弹般射向归元门门主熊飞经，一拳击出，拳罡虎啸龙吟汹涌而去。
　　熊飞经神色微变，运起十二成功力一拳迎上，势如巨浪滔天。
　　轰隆！
　　两拳相击，天摇地动，熊飞经吐血暴退，祝云台却也微微一顿。
　　磬——
　　诡异莫测的一剑自地下刺出，雪亮剑芒直击祝云台气海。
　　云台双臂一转，强磁场再生，剑锋急颤，速度骤减。
　　“她”却径向长剑撞去，一指击出。
　　嗤！
　　长剑穿透“她”的白衫，剑锋之上可见淡淡的血痕，云台的指劲却洞穿了黑衣人的眉心。
　　“她”反手握剑一辉。
　　磬——
　　数尺剑芒如弯月飞射，切开了雨帘，切开了大地，一连切开了三人的躯体，最后一人是熊飞经。
　　又六掰残躯倒下。
　　高空中忽然响起一声闷雷，乌云聚集，更遮蔽了月光。
　　大雨滂沱，那白衫红裙的身影依然那么明亮、耀眼，震撼人心。
　　秀发飞洒如瀑，红裙如绯月招展，一双白手袜伸缩间便有人头滚滚而落。
　　血水染红大地，浓烈的血腥味引来山上万鬼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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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节 第137章我的回合，抽卡

　　三昧医屋外颇为喧嚣，很多门外路过的鬼怪都呼朋引友地去山下看人类群殴巫女。
　　医屋里众人都颇为忧心。
　　却见小老板杵叉坐于堂中，腰板挺直，威风凛凛状。
　　颇具当家风范。
　　门外渐渐安静之际，鸮天霸自后院走来，禀告道：“小老板，大和尚只是精神虚弱，已经休息了，小和尚在照顾他。”
　　疫小牛嗯一声，忽闻门外传来嚣张大笑，随即，大门被巨力推开，一群鬼怪呼啸而入。
　　为首者扛着一柄大刀，乃鬼将有马斗者，其左边是鬼将真野平，拖着狼牙棒，右边是鬼将河口雄介，使一条铁棍。
　　三大鬼将身后数十精英鬼兵，个个背着旗幡，甫入医屋便拔旗布阵，霎时鬼影重重，数以百计的魑鬼冲击院墙上的巫文阵旗。
　　阵旗很快便七零八落起来。
　　鸮天霸和柳神儿皆脸色微变，偏厅里喝酒的花枝雪抬眼看了看，却依旧低头喝酒。
　　有马斗者目光扫过疫小牛等人，神色阴狠喝道：“今天先抄这医屋，即便巫女有命回来，身在鬼城，她也奈何不了我们，小的们，动手，杀无赦！”
　　数十精英鬼兵结阵逼向大堂，却闻那牛角小鬼一声沉喝：“谁敢！”
　　话音未落，手上金叉一扫脱手飞出，化作一条金色蛟龙奔袭而去。
　　有马斗者冷哼一声，两步踏前一刀斩下。
　　轰隆！鬼气席卷四方，金龙恢复鱼叉模样被荡回小牛手里，有马斗者乘势而进，一刀横扫。
　　疫小牛怡然不惧，一叉迎上。
　　叮！撞击处星火迸射，两鬼齐齐微晃，忽又见一条铁棍向疫小牛当头砸下。
　　“嘿……”小牛身上浮现金甲，霎时气息大定，深沉如海，旋身避开铁棍，一叉刺向有马斗者的会阴要害，后者挥刀格挡，仓促间竟力有不逮，被逼退两步，心中恼恨交加，一声暴喝：“杀！”鬼体骤然膨胀三尺，一刀斩下，势如雷霆。
　　“啊！”疫小牛张嘴，喉中喷出青绿毒气，彷如长虹。
　　轰隆，巨刀被毒气荡开，堂前弥漫青绿。
　　“吖——”忽见一条黑色巨蟒蹿至，血盆大口向疫小牛笼罩而去。
　　真野平同时持印，手中狼牙棒暴涨三丈，开天辟地般朝疫小牛当头砸下。
　　三大鬼将面露 阴笑，暗忖那小鬼性命休矣，却见她左手持印，身上竟隐约浮现三头六臂法相，金光大盛，六臂齐齐向上一推，金叉却刺向黑色巨蟒。
　　轰！磅礴鬼气瞬间掀翻厅中家具，逼得鸮天霸、柳神儿、老白均连连后退。
　　疫小牛退后两步，面色微微发白。
　　三鬼将满脸震惊，有马斗者旋即惊喜道：“法相！小鬼你竟修有鬼道法相，交出秘籍可饶你不死！”
　　“哈哈哈……”小牛大笑道：“看你们威风八面的，原来连鬼道法相都不会啊！”
　　河口雄介冷笑，“我等原本都是散修，传承不如巫神庙很正常，但你也只是法相初成，绝非我等三人的对手，识相的便交出秘籍，我可以承诺留你性命。”
　　“就凭你们？”小牛讥笑一声，忽然自金甲缝隙之中取出一张金色卡片，“今日便叫你们有来无回。”
　　有马斗者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滑稽意味，“你要用巫女的阵法卡对付我等？你一只鬼凭什么催动巫纹阵法？莫非还没长脑子么，哈哈哈……”
　　真野平和河口雄介同样面露笑意，看傻子一样看着疫小牛，她却不恼不怒，平静道：“这是一张四星礼装卡，镇魂之光，你们对巫道的镇魂之光应该不会很陌生。”
　　“哈哈哈哈……”三鬼将和诸多鬼兵都被逗乐，似乎看见了天下间最可笑的事情。
　　这个小鬼真的没长脑子啊！
　　却见疫小牛一叉将一张桌子挑至面前，将镇魂之光卡片覆盖在桌上，又从身上摸出来另一张金卡，微笑道：“这一张你们肯定不知道，这是我猪猪最新研发的蓄力卡，里面储存着一百盎司灵力，可以催动镇魂之光一刻钟时间。”
　　众鬼微微一愣，便见疫小牛将蓄力卡压在镇魂之光卡背，两张卡的表面似有凹凸的卡槽，蓄力卡完美楔入镇魂之光卡背。
　　有马斗者忽然心生不详预感，一步踏前，便见小牛鬼举起手掌，其掌中卡片霞光璀璨，瞬间落在群鬼身上。
　　“啊……”
　　三鬼将首当其冲，顿感刺骨烈焰镇压躯体，心中大骇，纷纷运起鬼力对抗。
　　怎么可能？
　　鬼怪怎么可能使用巫女的手段？
　　而且恐怖如斯，这绝不是一般的镇魂之光！
　　“嘿！”疫小牛身形一纵，左掌金卡推向有马斗者，后者惊骇，转身欲逃，但速度大减，才走出两步便被小牛一掌印在背上，霎时浑身剧震。
　　疫小牛身前霞光消失，便一叉撩起，切菜般将堂堂鬼将切成两半。
　　真野平和河口雄介见状，虽然得了自由但几已心胆俱裂，哪敢再战？同时转身飞逃，疫小牛娇叱一声，左掌推出，镇魂之光照落在真野平身上。
　　任他飞得再快也快不过镇魂之光。
　　真野平身形一顿跌落在庭中，疫小牛扑至，左掌又照向另一边院墙之上的河口雄介，口中却喷出青绿毒气洞穿不及恢复的真野平。
　　河口雄介却跌落院墙之外，待小牛纵上院墙时，见他已逃出数丈，当下冷哼一声将掌中金卡掷射而出。
　　磬！钢化金卡破空而至，霞光逼近河口雄介令其速度大减，此消彼长，河口雄介自然逃无可逃，被金卡击中背心，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疫小牛紧随而至，一叉扎烂了其头颅。
　　数十鬼兵呼啸而散，夺路狂奔。
　　医屋屋顶之上，安芸鬼王和媪兴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安芸鬼王：“那金卡上的鬼相金并不多，何以威力如此强大？我看即便是那什么地狱塔也不外如是了。”
　　媪兴神色凝重，“祝医生学究天人，鬼器铸术也开创了先河，那金卡必然另有玄妙。”
　　安芸鬼王：“小兴，你说留她在此是对还是错？”
　　媪兴看向鬼王，忽然笑道：“莫非老爷也有危机感了？”
　　鬼王佯怒，哼道：“出了鬼城本王也许会礼让她两分，鬼城之中本王何来危机？我只是不愿她继续凭借我的阴土壮大实力而已。”
　　媪兴：“不如先去看看她怎么杀人？”
　　“正有此意。”
　　两鬼一步踏出便齐齐自屋顶消失。
　　街道上的疫小牛回望空空如也的屋顶，嘿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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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节 第138章 发出了铁男的叫声

　　青云街上，杀戮依旧，那雨中的红白身影，似乎是主宰黑夜的真神。
　　“她”的衣裳已被划破五处，鲜血染红了两片白衣，但身形更加矫健，如游龙戏水，翻江倒海。
　　胡媚娘等人一退再退，生怕被卷入人群里，此时的祝少卿一点也不亲切，五有人会怀疑一旦撞在“她”面前便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
　　“她”已经杀疯了，杀得忘我。
　　江湖群匪同样被激起了凶性。
　　“杀！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为掌门报仇！”
　　“她坚持不了多久了，杀啊！”
　　“地狱塔是我的——”
　　“排山倒海！”
　　……
　　祝云台的呼吸确实略微急促，气息波动很大，但气势如虹。
　　不少江湖高手都清楚知道，“她”的这股气势一旦用尽，便是刀剑加身之时。
　　但这股气势却越来越强劲。
　　云台很少动武，战斗经验并不丰富，在女娲宫后山遭遇围困时也是以一瓶至尊宝灵气作为代价碾压了仲孙明、法海等人的，实际的战斗技巧依然很一般。
　　但这个弱项此时正在逐渐消失，在太常寺浏览、思考的诸多江湖武学一一浮现于他的脑海，信手拈来，越战越强。
　　作为一只工科狗，他从不在意那些武学套路、秘技，而是思考秘技背后的武学道理，发力、用力、意境等等，想通了道理便能举一反三，一理通百理通。
　　高明的武者战斗时根本不会存在套路的痕迹，如李英奇、澹台明轩、裴剑情，祝云台亦然。
　　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杀人。
　　不能杀人的招都是废招。
　　一双银腕出入无间，扬起血雨漫天，染红大地。
　　身心在刀尖上起舞，极限的紧张与刺激将他的精神逼上极端，彷如绷紧的弓弦，越感亢奋。
　　“啊——”
　　巫女忽然仰天长啸，终于发出了钢铁男子应有的吼声。
　　“她”秀发狂舞，气势再次攀升，气血暴冲，红芒将背上的雨霖铃都映照得若隐若现。
　　群豪大惊失色。
　　“打断她！”
　　数声怒喝传出，同时十数道刀芒剑芒疾射而去。
　　却见巫女旋身画圆，气血瞬间凝练如龙，盘旋间尽碎气劲，足下一蹬，便如红龙入海，所过之处血雨纷飞。
　　海鲸帮帮主许英才见巫女暴冲而至，避无可避，连忙嚼碎舌底灵丹，掌纳八方风雨向前一推。
　　“昂——”
　　罡气如龙，正是海鲸帮绝学“怒海沧龙”，龙吟如雷鸣响彻十方。
　　轰隆！一红一蓝两怒龙相撞，恐怖气劲将周遭几个功力低微者震荡得原地爆炸。
　　巫女身形翻飞，红裙耀空，许英才暗喜，自忖自身功力压制了巫女，却感身形一沉，定睛便见两条红色巨臂握住了其双肩，骇然欲绝。
　　后土巨臂一撕。
　　海鲸帮帮主许英才，就此一分为二。
　　群豪无不胆寒，忽然想起来“她”还是个巫女。
　　巫女即将落地之际，地下猛然射出十数条绿色长藤缠住“她”的双足。
　　地下有妖怪！
　　却见“她”叠足一旋，身如陀螺拔起，红裙如笼。
　　轰！街道破碎，数以百计的荆棘老藤冲天而起，刹那间将巫女淹没。
　　群豪的动作骤然一顿，定定看着空中那蠕动的青绿大球。
　　仅仅两息，荆棘大球轰然破碎，巫女的衣裳破裂数处，脸颊上浮现一道血痕，但“她”的体外浮现气甲，左手里提着一个人面树身的妖怪，一把捏碎了它的脖子。
　　呼——
　　荒野上空忽然浮现一段尖头巨木，雷霆万钧般射向空中的巫女。
　　至少需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巨木，像一支笔，破空之势足以开山裂谷。
　　远处旗杆上的李英奇瞳孔微缩，看向巨木来源处，见一个丈八黑影堪堪落地，身形前趋数步。
　　“找到你了！”李英奇一声冷哼，纵身一跃，拔出背上桃木剑一指，一道红芒击向丈八黑影。
　　另一边，祝云台面对巨木避无可避，一拳击出。
　　轰！
　　“她”浑身一颤，嘴边溢出鲜血，身形被巨木推着横空十数丈。
　　群豪大喜。
　　“杀！”
　　“杀啊——”
　　“地狱塔是我的！”
　　“留她全尸让我过把瘾啊！”
　　……
　　祝云台飘然而落，无悲无喜，对背上的雨霖铃道：“看清楚了吗，他们比起你看见的怪物来如何？生活便是如此艰难，但我还是想活，所以我选择战斗，你呢？”
　　忽然清喝道：“我还在战斗，你凭什么退缩！你凭什么躲避！”
　　话音未落，十指结印，足下浮现再次浮现后土巨臂，六臂如磨盘一转逼退群豪，他足尖踮地瞬间再次冲入人群，雄烈气势不降反增，左手掌刀，右手掌剑，气血如虹，挥洒之间难有一合之敌。
　　雨女心神震颤，她能感受到祝医生体内的气息，深知他体内气劲暴乱，全凭一股炽热无比的精神意念在压迫自身，看似气空力尽，却一次又一次以无匹意志向身体深处未知的源泉掠夺着力量。
　　“我还在战斗，你凭什么退缩！你凭什么躲避！”
　　耳边回响着“她”的沉喝，眼前是“她”坚毅的脸庞，“她”的一举一动都贯以坚定无比的意志——要活，要活，我要活！
　　那便只有杀死他们！
　　杀死那些怪物！
　　轰隆！空中忽来轰鸣，乌云里冲出一个巨大的怪物，身高十数丈，卷曲的头发冒着绿色的火焰，三角脸，它的眼睛一个生在顶门上一个长在下巴上；他的鼻子一孔朝天一孔向地；他的耳朵一个在前边一个在后边，巨口獠牙，形状恐怖，令人见之颤栗、作呕。
　　安芸山上顿时一片惊呼：“夜叉！”
　　夜叉手持长戟，如泰山压顶般刺向祝云台，身形未至，恐怖气浪已压迫十方，地面飞沙走石，数以百计江湖人士被卷飞，惨叫连连。
　　巫女傲然抬头，美目之中战意燃烧，双臂一甩便脱下白手袜，十指飞快结印，地狱塔自腰间布袋飞射而去。
　　叮铃铃……清脆铃声在风暴中响彻天地，小塔骤然一颤，空中浮现八层巨塔虚影，霞光万丈，冲天向夜叉。
　　霹雳！
　　巨塔与长戟交击处，一道白炽闪电划破天地，惊天爆鸣令万鬼哀嚎。
　　随即，巨塔破碎，夜叉长戟断裂，恐怖风暴肆虐天地。
　　山上的安芸鬼王冷哼一声，长袖一挥便将汹涌而来的巨浪化去大半。
　　山脚下上百江湖人士被被气浪压得支离破碎。
　　巫女衣裙猎猎，面色虽然苍白，眼神却是不屈，其头顶悬浮的地狱塔霞光暗淡。
　　却见夜叉一掌破空压下。
　　远处庚夜云骇然失色，娇喝道：“三爷爷，快动手！”
　　却闻神鬼惊咦一声，淡然道：“再等等。”
　　话音未落，祝云台背上的雨女忽然挣脱红绫冲天而起，黑发狂舞，仰天一声尖叫。
　　“吖——”
　　超高音穿云破雾，天地雨血骤然一顿，仿佛凝固了时空。
　　下一瞬间，雨女抬手，一拳朝天。
　　无边雨血汇聚成一个数丈长的尖锥，随着雨女小小的拳头冲天而去。
　　噗！
　　一声闷响，血雨穿透夜叉巨掌。
　　夜叉转身冲天而去，逃了。
　　狂暴天地间，雨女扭头朝地上的巫女微笑，笑容如阳光灿烂。
　　随即娇躯轻颤，身体乳柳絮飘落。
　　祝云台挥手击退身前风暴，上前接住雨霖铃，微笑道：“恭喜。”
　　雨霖铃面色潮红，眼帘似有千斤重，便要垂下，口中喃喃道：“多……谢……”
　　云台将她收容至封印卡里。
　　风暴过后，大地已破碎。
　　雨，停了。
　　但地面处处可见血水在流淌，静如山中小溪。
　　很静。
　　山上静，山下也静。
　　废墟中的巫女红裙微扬，依然清美绝俗，美中更带三分英气、三分豪气，圣洁而潇洒。
　　令人不敢逼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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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第139章 请祝主持快收了神通

　　空中的乌云迅速消散，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
　　月下的巫女仃立在血色的破碎大地上，身上衣裙破裂，血迹斑斑。
　　那一股气势似乎已经消散，随着雨女的治愈而消散。
　　但没有人敢靠近。
　　江湖群匪心胆俱寒，很多人已悄悄远退。
　　谁也不知道这巫女的体内还能爆发怎样的力量，但之前每一次以为“她”已是强弩之末时都被现实狠狠扇了耳光，很多人已因此丢了性命。
　　海鲸帮帮主，风雷谷谷主，归元门门主，天罗教教主、无常阁阁主、天虎寨寨主……都死了。
　　还有数十黑衣蒙面人，显然，那些是名门正派里的伪君子。
　　至少二十位抱丹境强者死于非命。
　　击出巨木桩之人拥有化神至尊的力量，天上的夜叉也拥有神鬼的法力。
　　但依然不能击倒“她”。
　　一千多江湖人士，死亡逾四百，百余人直接死于巫女手上，其余死于战斗余波。
　　阵亡人数已达三成，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强军也大多溃散了，更何况是乌合之众？
　　没有真正见识过“她”的强大、冷酷，不知生命的脆弱，不知自身的渺小。
　　寒风吹拂，白衫红裙的单薄身形自月下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似乎落在群匪的心脏上。
　　此时，远处的胡媚娘冷喝道：“众将士听令！”
　　众将士却已呆若木鸡，一个回应的也没有，她便接着下令道：“都给我认仔细这些人，死了的也要一一排查清楚，他们谋害朝廷命官，谋害人族圣师，立即整理好名单送回中原，通通都要抄家灭族，一个都不能少！”
　　“通通都要抄家灭族，一个都不能少！”
　　“抄家灭族，一个都不能少！”
　　……
　　胡教头的喝声在荒野上回荡，似乎成为了压到江湖群匪心志的最后一根稻草，群匪四散而逃。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为何要来鬼岛，为何要杀祝云台，只是凶顽成性，老大说要这么做，便这么做，或者自觉义薄云天，为大哥两肋插刀乃是光荣。
　　但现在老大都死得七七八八了，群匪无首，报仇又不敢，还成了朝廷的通缉犯，只能尽快赶回中原搜刮了财产才能维持得了以后的流亡生活这样子，便作鸟兽散了。
　　他们之中，其实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地狱塔具体是什么东西。
　　里半青云街已经破碎不堪，巫女在街上远远看了一眼朝廷众人，然后转身往山上走去。
　　远处屋顶上的庚夜云大松一口气，随即啧啧两声，慨叹道：“这家伙真是……超凶！”
　　她身边的梅花鹿却语气凝重道：“那夜叉的修为不在我之下，却没有鬼岛的相金法器，多半不属四大鬼城麾下，说不定也是从大夏那边来的，加上李英奇追击的那个僵尸，这些人里，隐藏着不少可怕的东西啊。”
　　庚夜云默然半响，忽然笑了笑，“但还是奈何不了他，他还借机祛除了雨女的心魔，雨女啊，连圣庙都治不了的可怜鬼，如果能跟我就好了。”
　　梅花鹿翻个白眼，嘀咕：“巫女都有收集癖。”
　　祝云台上山，路上群鬼纷纷回避，在“她”身边大气也不敢喘，等“她”走远时才发现自己已满头大汗。
　　之前还有许多鬼怪不相信这巫女敢跟鬼王叫板，但此时不由得他们不信。
　　大成夜叉可是拥有神鬼实力的，不一样被“她”打得落荒而逃？
　　这个巫女杀人都不眨眼，何况杀鬼乎？
　　千万不能惹的十大危险生物加一。
　　这一夜，鬼城的喧嚣注定离不开“祝医生”三字。
　　祝医生回到医屋，一眼便发现院子里发生过战斗，得知来的是有马斗者等三个鬼将，赞了小牛两句便先回房换了衣服，处理伤口。
　　他身上的皮外伤有十几处，但伤口都不深，没什么大碍，只是内伤颇为严重，一次次与抱丹境强者硬撼，极力压榨身体的潜能，压抑伤势，激战时的精气神一散，便觉五脏六腑都剧痛不已，经脉多处破裂，真气、灵力都非常混乱。
　　他服下三颗元气丹后又到中庭重新将阵旗布置妥当，实则是有意让某些暗中观察的家伙看见他安然无恙的模样。
　　随后摘下了门外的营业牌子，关上大门，对众人说道：“都洗洗睡吧。”便回房调养。
　　此时，街道尽头，安芸鬼王和媪兴正在小酒馆外对饮，鬼王看向医屋说道：“小兴，这巫女有点厉害啊，你说本王该不该趁现在收拾了她？”
　　媪兴凝重道：“只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鬼王看向媪兴，面露玩味笑容，“如果她不受伤，确实有可能在本王面前走脱，但她现在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小兴依然担心本王拿不下她么？”
　　媪兴：“他的神侍未必只有一个小疫鬼。”
　　鬼王哈哈一笑，“人说鬼迷心窍，鬼却要说人迷心窍，小兴啊小兴，不要学人类那套狗屁玩意，喜欢便要争取，抢又何妨？你看本王的狐妃也是抢来的，现在还不是恩爱幸福？本王便将她擒来给你如何？”
　　媪兴神色剧变，“老爷你别闹了，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
　　“总之不可能。”
　　“哟，有什么理由是不能对哥哥我说的？”
　　“……”媪兴心很累，想道：“我怕说出来你也会人迷心窍，咦，我为什么要说也？呃……”
　　清晨时分，祝云台走下阁楼时依然秀色照人，却见慧空和尚在大堂对鸮天霸和白猿讲经，微笑道：“见大师恢复了精神，我心稍安。”
　　慧空合什致意，“贫僧惭愧。”
　　云台微微摇头，也在他身前的席子上坐下，说道：“如来佛祖于我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形象，还是一种境界，如来的境界，如，往也，譬如‘如厕’，如来即往来，如来的境界往来无间，自掌因果，故有大自在、大极乐。”
　　慧空还是第一次听到将“如来”与“如厕”相提并论的，既愕然又惊喜，便云台接着说道：“要掌握因果，便先要明白因果，人皆有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乃一身因果所系，是大师令小雨明白了她是谁，她从哪里来，而我只是告诉她要活下去，大师解决了两问，我只有一问，你若说惭愧，我便无地自容了。”
　　慧空莞尔，满脸郁闷道：“祝主持饶了贫僧吧，佛法是贫僧最后的自信了啊。”说完却相视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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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节 第140章 雨过天青

　　慧空和祝云台讨论了一会儿佛法，忽然话锋一转，说道：“祝主持，出云鬼城的城主托我此行问你一事。”
　　“大师请说。”云台颇觉意外，他与出云鬼城并无交集。
　　慧空：“明年的朝川河神洞府之行，主持是否相助安芸鬼王。”
　　“朝川河神洞府？”
　　慧空微笑，“看来祝主持尚不闻此事，朝川乃鬼岛第二大河川，在阿（e一声）波入海，河口石崖上隐藏着一处即将衰竭的鬼阴之地，乃昔年河神洞府。河神已然消逝百余年，那洞府石门封闭，连同石崖上都篆刻有护法巫纹，本来鬼王也进去不得，但有个海妖，不知是否与河神认识，它每隔二十五年便会席卷巨浪途径阿波海口，下一次便是三个月后，那时，巨浪逆冲河道，会触动洞府内部机括从而打开石门，海妖过去之后，朝川河水却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将机括复位，从而关闭石门。这半个时辰里，鬼怪们便能进入洞府寻找河神遗宝，四大鬼王对此都颇为重视。”
　　“阿波”在鬼岛的古义是“崖”、“崩坏的地形”，阿波海口多石山。
　　云台闻言微感惊奇，“那河神与巫门熟悉？”
　　洞府石崖上有巫纹，百多年不散，除了内部有能源供给，篆刻巫纹者的巫道修为必然极为精深，如今的祝云台自问也做不成这种大事，便推断河神与巫门的某位前辈熟悉。
　　慧空：“正是那位岳钦天。”
　　祝云台哑然，其实方才他心里也猜测是岳青青。
　　慧空：“祝主持如今得知了此事，作何打算？”
　　云台：“不瞒大师，安芸鬼王向我订购了一批鬼箭，约定明年二月六日前交货，多半便是为了河神洞府一行所备。至于我自己，倒是想去瞻仰岳钦天的遗墨，仅此而已。”
　　“多谢祝主持直言相告，不瞒主持，出云城主邀贫僧同行，贫僧已经答应。”
　　慧空此言倒是令祝云台想起了鬼王府中的褚新冬，暗道褚新冬多半也是安芸鬼王的助拳，但也不多说。
　　别人家的争斗，他无意干预，慧空也绝不是会为鬼王卖命的人，他的实力要自保绰绰有余。
　　此时令狐初八端出早饭来，慧空和尚第三次品尝到一代魔王亲手做的早饭，依然颇为唏嘘的样子。
　　他前天也曾与大魔王“品茗论道”，发觉这大魔王确实境界高远，但行为举止都十分滑稽，嘴上没一句真话，与他预想中的睥睨天下霸气无边的魔王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慧空现在十分相信祝云台的武学不是源自令狐灭天，设身处地地想，他自己也绝不敢随意修炼这大话精给出的武学。
　　慧空和宏明午后便启程回出云，来到山脚时间满目破败，安芸城的治安队成员还在打扫，收拾着一段段残躯、一个个头颅，景象颇为骇人。
　　“阿弥陀佛。”慧空宣一声佛号，长长叹息。
　　宏明小沙弥疑惑道：“老师，这些人是谁杀的？”
　　慧空：“天杀的。”
　　宏明噗嗤一笑，“老师骂人，犯了口戒。”
　　慧空失笑，牵着小沙弥的手走过废墟。
　　黄昏时分，雨霖铃也苏醒过来。
　　祝云台给她制作了一套天青色裙裳，一双天青色小鞋，还算合身，她穿在身上显得分外小家碧玉，散落着披肩秀发，青春活泼之中透露着一股文艺气息。
　　此时祝云台在后院电解房里更换着电解液和鬼阴土，院中的龙骨车便暂停了运转，雨霖铃坐车轮上，遥望天边的蛋黄似的落日，欣喜道：“原来要将雨水收回来才能晒到太阳啊，呵。”
　　疫小牛像只驺虞兽一样吊在旁边，笑道：“你以前那是受心魔所困，不自知，现在你觉醒了，破困了，再回头看自然觉得简单，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雨霖铃微笑，“师姐好生博学，小雨以后便请师姐多多关照啦。”
　　小牛却竖起右手食指摇摆，扬眉道：“我和猪猪是同辈的，都在巫婆婆座前学艺，所以，我不是你师姐，而是你师叔。”
　　雨女莞尔，掩嘴笑了笑，“是，小牛师叔。”
　　“嗯。”小牛浑身舒泰状，翻身坐在车轮上，大喇喇道：“现在我来教你本庙的规矩，听好了呀！”
　　雨女面色一正。
　　疫小牛：“第一，猪猪是我未来夫君，你不能对他有歪主意。”
　　雨女猛地一怔，脱口道：“老师是男子？”
　　“嘘……”小牛连忙做噤声状，“你知道就行了，不用跟人说。”
　　雨霖铃小嘴微张，好半响嗦不出话。
　　小牛接着说道：“第二，要听话；第三，唔……你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姐，师兄先入庙，叫童小山，鬼类山鬼属；师姐排行第二，叫曹琅，人类女子，庙里供奉的是后土巫神，以驺虞兽镇压气运，暂时就这么多。”
　　雨霖铃眨眨眼，“驺虞兽是何物？镇压气运何解？”
　　“驺虞兽亦即大熊猫，哦，鬼岛没有大熊猫，你以后回庙里看见便知道了，镇压气运嘛，我也不是很清楚，猪猪说的，听起来很厉害。”
　　少女抬头看向西方天际，憧憬道：“巫神庙，我的归宿呢，好想快点去看一看。”
　　小牛嘻嘻笑道：“环境清幽，你应该会喜欢，我以前觉得有点闷，但庙里现在加上你也有好几个人了呢，即便猪猪要做实验，我们也够凑一桌打麻将了，应该不会闷啦。”
　　“我要学习知识，快点帮老师的忙。”雨女神色坚定，看向电解房。
　　小牛：“哦，那你去吧，先认字。”
　　“嗯，等太阳落山我再去认字，晒太阳真是太舒服了。”
　　“……原来你还有拖延症，这个绝对治不好的了。”
　　“哈？师叔莫要吓唬我。”
　　“……”
　　电解房里的祝云台也哑然失笑。
　　此时老白一蹦一跳地跑到门外，手舞足蹈地说前庭来人了，云台稍作收拾便随它来到大堂，却见褚新冬杵着鬼幡站在堂上。
　　祝云台不无戒备道：“前辈似乎断定我不是圣庙的人了？”
　　褚新冬：“你有地狱塔，自然不是圣庙的人，即便你想成为圣庙的朋友，恐怕也不容易。”
　　“前辈意有所指，何妨明言？”
　　褚新冬静静看着祝云台，半响才道：“你是巫女，你于人类中的地位因鬼怪而来，若这世间多一些鬼怪，你便更受世人尊崇，你说这样好不好？”
　　云台黛眉微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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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 第141章 沙家往事

　　褚新冬的问题很尖锐，正如同问一个医生你希望这世间多一些疾病还是少一些疾病。
　　疾病多了，医生的社会地位必然提高，但对整个社会而言却是一桩惨事。
　　祝云台早已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他早已坚定了立场，皱眉，是因为隐约预感到了圣庙的立场，或者说是圣庙中某些掌权者的立场。
　　他沉着答道：“人间，以人为主。”
　　褚新冬依然紧盯着云台，“但我看你杀起人来比恶鬼还要残酷。”
　　“我杀鬼时也比恶人更残酷。”
　　褚新冬哑然，感慨这真是个百无禁忌的杀神。
　　却闻祝云台问道：“那么，前辈你的答案呢？”
　　“我说了，你会信吗？”
　　“说不定。”
　　褚新冬默然良久才道：“三十六年前，我是圣庙句芒殿的少殿司，发现我的老师暗中残害人类孕妇欲创造九子母鬼，我向长老揭发她，长老却言那些孕妇均是犯了重罪的人类，而且多是修行之人，该杀，也只有杀那样的妇人才容易创造九子母鬼。我考虑多日后，杀了老师逃离圣庙。”
　　《巫神经》记载，九子母鬼是实力强横的恶鬼，它每天清晨时诞下九个鬼婴，傍晚时又会吃掉那九个鬼婴，一旦大成，实力比一些神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祝云台：“长老说谎了？”
　　杀凶顽成性的恶妇人确实更容易创造九子母鬼，但杀善良的孕妇也并非没有助益，只需孕妇死前的怨恨足够强烈，只需杀得足够多。
　　在祝云台看来，那不是巫，而是魔，典型的魔道行径。
　　不等褚新冬回答，庚夜云忽然自院墙外跳了进来，娇斥道：“你说谎！明明是你偷学了炼魂吞鬼之术被殿司发现，殿司欲禁锢你的灵力却被你所杀，哪里来的九子母鬼！”
　　褚新冬看向庚夜云，轻蔑一笑，不做辩解，又对祝云台说道：“我此来其实是受媪兴总管所托告知你一事，你昨夜杀的人面树妖乃黑山妖王的族民，以黑山妖王的凶性，多半不会善罢甘休，你好自为之。”
　　祝云台有点纳闷，那大总管为何不自己来说？
　　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便不追问，话锋一转，说道：“我想见一见前辈的神侍。”
　　“哦？”褚新冬微感讶异，无视庭中被气得满脸通红的庚夜云，轻轻一摇鬼幡，其上飘出一个身穿苗服的女鬼，看起来三十多岁的面容，神情悲苦，还带些迷惘，真真与沙琪玛有四五分相似。
　　云台朝女鬼问道：“前辈可认识沙琪玛？”
　　女鬼目光迷惘地看向祝云台，摇摇头，忽又点点头，目露一丝挣扎。
　　褚新冬挥幡将她收了起来，叹息道：“她不记得，我却知道，你说的人是她的侄女，现在应该是个被封印的鬼巫。”
　　“真是沙琪玛的姑姑啊！”疫小牛惊呼道：“她为人时应该是被沙琪玛杀死的吧，怎么成了你的鬼？”
　　褚新冬忽然看向庚夜云，面露讥讽，“却不见得是被沙琪玛杀死的，说是圣庙长老杀的。”
　　庚夜云恼怒万分，咬牙道：“你又想胡说些什么？”
　　褚新冬：“此事是我老师亲口所言，五十二年前的朝圣巫女之中有两个异数，一人名唤巫珂珂，不知她修炼了什么邪法，竟能瞒过诸位长老和神鬼的耳目偷走地狱塔；一人名唤沙琪玛，负责检测修为的长老发现她拥有《巫神箴》之中记载的鬼巫血脉，但这血脉尚未觉醒，随后，众长老议定，由我师祖柏紫萍负责引导沙琪玛觉醒鬼巫血脉，嘿嘿……”
　　褚新冬冷笑两声才接着说道：“所谓引导，便是寻到与沙琪玛有宿世姻缘的男子，名唤宁采臣，是个人类书生。柏紫萍暗中将宁采臣杀害、引他鬼魂去见沙琪玛，再想方设法令他们相爱，更在沙琪玛身上种下幽泉咒，随后挑拨沙莲蓉去杀了宁采臣，沙琪玛目睹情景，幽泉咒发作，癫狂之下杀了沙莲蓉。恢复清醒的沙琪玛无法承受眼前事实，终堕落为鬼巫，而柏紫萍更趁机收容了沙莲蓉的残魂，以作后用。老师传我鬼幡时言道，师祖柏紫萍欲收容鬼巫时，被她姑婆沙灵卉所伤，不得已遁走，其后沙琪玛被沙灵卉以家传禁术封印，非其血脉亲人无法解除封印，老师着我留意沙家寨，若鬼巫出世，或可凭沙莲蓉控制了她。”
　　闻言者无不惊诧万分、心头震撼。
　　褚新冬说得详细，因果、人名皆是有据可查之事，绝不像是临时编织的谎言。
　　沙家三代巫女毁于圣庙？
　　柏紫萍为了鬼巫而残害宁采臣与沙家三代，她的弟子为了九子鬼母而杀害孕妇？
　　若是真的，这还真是一脉相承的风格……
　　庚夜云面色煞白，连连后退，直至背倚院墙。
　　她自不会轻易相信褚新冬所言，但对方说得如此详尽，已不难查证。
　　疫小牛十分激愤，抓狂无比，“那些孕妇是否罪有应得还未可知，但其腹中胎儿何其无辜？沙家三代巫女又何其无辜？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能那样折磨人？”
　　“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你们随便。”褚新冬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
　　祝云台一时出神，却忘了询问炼魂吞鬼禁术之事。
　　他心中悲戚，想起婆婆临别时所言——你以后若去了那里（圣庙），无论是人还是鬼怪，只有闻若灵可以信任。
　　结合婆婆对圣庙的态度，他心里对褚新冬的话其实已信了六分。
　　所以，圣庙之中，借鬼治人的主张压过了调和阴阳的巫道精神？
　　鬼或者人都成了某些人巩固地位、获取利益的工具？
　　那么，婆婆偷走地狱塔、将令狐灭天自八万厉鬼的折磨之中解救出来，是为了……是为了不让他成为灭世之子？
　　是岳青青要令狐灭天成为灭世之子？
　　连串的疑问令祝云台心神微荡，越想越觉得云谲波诡，李红豆、令狐灭天、岳青青、婆婆、圣庙……这些人似乎在下一盘大棋。
　　那似乎是一个事关天地众生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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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第142章 祝云台是个死傲娇

　　褚新冬离开了，庚夜云却久久不能平复，看向祝云台道：“你相信她？”
　　云台：“不太信。”
　　也就是信一些，半信半疑。
　　庚夜云颇为恼怒，“那都是她的一面之词而已。”
　　云台静静看着圣女，“若有必要，我自会查证，但现在，那些恩怨都与我无关，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
　　庚夜云哼哼一声，“与你无关？你这个人向来面冷心热，若真与你无关，你还用得找特意见一见沙琪玛的姑姑？一碗三昧血便能完成交易的事情你偏要冒死制作三碗血？”
　　祝云台：“看来我杀起人来还不够残酷。”说着便露出郎心似铁的表情来。
　　但众人都视而不见的样子，包括疫小牛，她干脆低头抠脚丫了。
　　云台有点恼，转身要走回后院，却闻庚夜云娇喝道：“站住！”
　　他顿住身形。
　　庚夜云却气势骤降，支支吾吾道：“再……再……再借我点钱。”
　　柳神儿等人噗嗤一笑。
　　祝云台转身道：“这才几天，三万两银子你就花完了？”
　　庚夜云黑脸一红，心虚道：“我回中原按双倍还给你。”
　　云台：“那得按三十倍还。”
　　鬼岛并不流通中原的钱票，汇率超低，三十倍已经是保守估计了。
　　“……”庚夜云憋得满脸通红。
　　云台横她一眼，无奈道：“你一会陪小牛去摆摊，挣钱还我。”
　　圣女微微一怔，“我可以卖你那个花露水？”
　　云台懒得回答，径回后院去了，疫小牛呵呵笑道：“我都没做花露水了，这里的奸商打探到我的花露水好卖，香料都对我涨价了，赚得太少，没意思。”
　　“那你摆摊卖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小牛说完走上阁楼去收拾东西，心情也颇为雀跃，因为当下是多事之秋，祝云台已极少让她出门，但有庚夜云陪同的话倒是安全许多，好歹能出去浪一个晚上了。
　　庚夜云看向后堂，嘀咕：“就说你面冷心热嘛，还死不承认，死傲娇……”
　　不多时，小牛背了个大包袱下来，招呼上老白，便和庚夜云往淘宝街去。
　　此时夜幕降临，淘宝街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小牛租了个好位置，将大包里的东西倒腾出来，都是一些小物件，线香、精美的水晶风铃、乌沙短剑、下火王丹丸、板黑根药剂、银锭、金锭等，还有号称已经绝版的花露水（因为已经停产了）。
　　疫小牛将一面符布铺在地上，然后将小物件摆放整齐，又在四周插上一面面小旗，最后拿出来一叠金属小圈，笑嘻嘻道：“这个我在房里实验两天了，猪猪帮忙计算过赔率，肯定能大赚，便是丢金属圈套东西，顾客套着哪样便给他哪样，先让你们试一试。”说完分别将三个金属圈递给老白和庚夜云。
　　“这有什么难的？”庚夜云大奇，站在起始线外，掂量了一下金属圈便照着那一个拳头大的金锭丢了出去，直觉稳中的，不料小圈进入阵地后忽然变向，“啪”一声落在空地上。
　　“咦？”她忙上前检查，发现阵地小旗的旗杆全是磁铁做的，共计二十四支旗杆组成了一个复杂的磁力场，而地上的符布和旗幡组成了一个禁灵阵法，凡是能远程控制的灵力、鬼力、妖力等均会在阵法范围内失效。
　　“有点意思，但我多试几个也能寻到磁力场的平衡点来。”圣女兴致勃勃地将手里的两个圈圈都丢了，都是照着金锭去的，暗想同一方向多试几次定能找到施力的平衡点，虽然接连两次都失败，但自觉快要掌握诀窍了，忙对小老板说道：“再给我几个，我快要成功了。”
　　疫小牛笑眯眯道：“还要的话二十五两银子一个，一百两五个。”
　　庚夜云一怔，醒悟道：“原来是这么挣钱的啊，不过我这是在做示范呢，快拿来。”
　　小牛便给了她五个，结果是五个又五个又五个……试到圣女怀疑人生也套不中金锭，倒是误打误撞中了几包板黑根和一柄短剑，花出去上千两银子，所得物品的价值不过三四百两银子。
　　但她依然沉浸于“下次一定能中”的幻觉里，越套越不甘心，丢了一百八十多个圈圈才终于套中金锭，那一刹那，整个人都虚脱了，发誓再也不玩了。
　　那个金锭才五十两重而已！在鬼岛约合六百两银子，是阵地里位置最难的特等奖之一，之二便是那一瓶花露水。
　　再玩便剁手！圣女如此发誓道。
　　旁边的老白照着近距离的小东西丢，倒是没有亏太多。
　　此时淘宝街喧嚣起来，疫小牛撵开脸色更黑的圣女，拿出一个小本本来说道：“还是让我教教你怎么摆摊吧，这吆喝可是大有学问的呢。”
　　说完翻开本子默念了片刻，然后收起本子，朝街上吆喝道：“我爱丢丢丢！不花钱还赚钱的游戏，月入十万，稀有物品，一丢就中，只需体验三个圈圈，你就会像我一样爱上这个游戏！”
　　“介系你们没有玩过的全新游戏，错过今天你便要等到明年！还等什么，快叫上你的朋友一起来丢丢丢吧！”
　　庚夜云：“……”下意识地想远离疫小牛——你这么骗人不怕被人打死吗？
　　老白双手捂脸，不敢见人的样子。
　　不过效果确实很好，牛老板才嚷嚷了几遍就有顾客过来询价，一听可以免费丢三个圈圈，当然都要试一试，摊位前很快就聚集起一群鬼怪来，后面便不用再吆喝了——圈圈都不够卖。
　　不到一个时辰就进账了三万多两银子，牛老板基本就是坐着数钱就行了，老白则维持一下秩序。
　　庚夜云此时才领会到那个死傲娇让自己陪牛老板摆摊的用意——把这个赚钱的方法教给她。
　　那禁灵阵法不是一般人或者鬼怪能够复制的，但她庚夜云可以，再弄些磁铁也很容易。
　　“这一晚上不得挣个十几万？他是怎么想到这种挣钱方法的？奸商啊！”黑脸圣女啧啧不已，倒是误会祝云台了，云台其实是为了激励疫小牛学习阵法才提供这个主意的，连磁铁都是疫小牛自己学着制作的，所以牛老板才是真正的奸商。
　　此时，祝云台已在医屋里坐台……坐堂看病，一时不见病人，便翻开医书，却忽闻脚步声传来。
　　有点熟悉的脚步声。
　　抬头便见李英奇站在中庭。
　　祝医生柳眉一竖，道：“你果然很自信。”说完身形一纵翻过桌子便疾射而去。
　　李英奇目露一丝惊慌，忙道：“别动手，我昨晚可是帮……”
　　然而一袭红裙已在面前招展——祝云台旋踢！
　　PS：水了半章，咳，求轻拍……都是马云害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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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 第143章 小火龙究极进化

　　剑北群山，一座座山峰如巨剑倒插天，险极峻极。
　　传说这里曾有剑仙，御剑飞天，俯瞰苍生。
　　但陶火龙恨不得将这莽莽群山全都推平。
　　太可恶了，走了十数天还在山里，不见人烟，不知方向，精神疲累。
　　当初跌落太平河，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身处一个绝谷深潭之旁，身受重伤，总感觉活不久了，但谭边生长有一株红彤彤的野果，闻起来很香。
　　那么鲜艳的野果多半是有毒的，但身在绝谷，又无力捕食，陶火龙但求做个饱死鬼，便摘了野果吃，果然，吃完后很快浑浑噩噩起来，自忖要死了，双眼一闭。
　　再次醒来时却发现体内伤势好了大半，不由得狂喜。
　　接着又吃了几顿野果，虽然每次吃完后都会昏迷一段时间，他已不知何夕何年，但体内伤势痊愈，而且神清气爽，竟不觉饥饿。
　　他试着攀爬绝谷，但四周岩壁光滑如镜，有百余丈高，除非他能长出一对翅膀来，不然绝难攀出去。
　　于是潜入深潭寻找水路，毕竟崖上有瀑布飞流而下，水潭四周却无溪流，却也不见潭水高涨，也许有地下暗河。
　　但水潭出奇的深，且水下奇寒，但陶火龙每次被冻得哆嗦时便觉体内生出一股热力与之对抗，他猜测与岸边的鲜红野果有关，暗呼侥幸。
　　下潜了数十次，野果快要吃光时终于到了潭底，地下暗河没见着，暗渠似乎有两个，只有手臂那么大。
　　但潭底另有一堆粗大的猛兽骨头，环境太昏暗，陶火龙也辨别不了那是什么巨型猛兽的骸骨，其中一条脊柱便有百年松木那么大。
　　乱骨之中插着一柄刀。
　　大火龙拔了刀，又摸索着捡了一个牛角似的兽牙便上岸。
　　刀已锈迹斑斑，但还算硬实，拿它砍石头时每一刀都担心它会断，但它偏偏不断，很坚韧的样子。
　　“这应该便是话本小说里的奇遇了吧，我想想……应该是不知道多少年前有个绝代强者发现这绝谷里生长着一株异果，下来查探时却遭到水潭下的怪物袭击，双方激战，强者被怪物吃掉了，但他的刀深深插在怪物的头颅上，一段时间之后，怪物也死了，尸体沉入潭底。啊！真是想不到我小火龙也会遇到这种套路，看来老天待我不薄，感谢女娲娘娘，感谢霍天尊！”
　　大火龙抖擞精神，将兽牙打磨锋利，然后再去攀爬绝崖，以兽牙凿壁，一点点往上爬。
　　他感觉有用不完的力气，怀疑自己已经功力通天，但一掌打出去依旧无风无浪，用尽力气往上蹦也只能蹦起来一丈高，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所以只能乖乖去凿山壁，幸亏那兽牙好用，感觉越用越锋利，凿壁的速度越来越快。
　　大火龙凿了大半个月的石壁，终于能爬出绝谷，此时树上的野果也已经吃完，但最后一个果子落下时，碧绿大树竟迅速枯黄起来，不多时便落叶纷纷，似乎枯死了。
　　火龙大奇，郑重其事地对大树三跪九拜，想了想，又在树干下撒了一泡尿，祈祷道：“云台说这是施肥，可以让庄稼长得更好，希望你还有回春之时。”
　　撒完尿才猛然想起，在绝谷里这么久，这应该是第一次撒尿。
　　“诶？这是怎么肥事？”
　　火龙愣住好久，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难道我已经死了？我是鬼？
　　此念一生，大火龙无可抑制地惊慌起来，不一会便抱头痛哭。
　　“去他爸爸的奇遇，我就说嘛，话本都是骗人的，啊啊啊啊……”
　　“阿爸！阿妈！阿姐阿妹！我对不起你们啊啊啊啊啊……”
　　“我连自己尸体在哪都不知道啊啊啊啊！死了还是这么没用，啊啊嗝嗝嗝……啊啊啊！”
　　“苍天无眼，天妒英才！”
　　“云台……我的五弟，三哥对不起你啊啊啊……”
　　哭了半天才去爬石壁，心想鬼便鬼吧，云台好歹是巫女，让他包养好了。
　　陶火龙离开之后，被他一泡尿淋过的地方，一点绿芽破土而出。
　　但离开绝谷之后，他又背着锈刀走了十几天也没绕出群山去，倒是遇着些野兽了，想着既然不做道士了，便开荤吧，于是捉了只兔兔烤了吃，吃完却腹中绞痛，不一会便将兔肉都吐了出来，不由得再次黯然垂泪。
　　不但兔肉吃不下，他吃什么吐什么，喝水也会肚子痛，只有喝清晨的露水才好受些。
　　“这便是餐风饮露了啊，我果然是鬼，还是只孤魂野鬼，惨！惨！惨！”
　　“云台啊，你在哪里哟，快来救我……”
　　陶火龙背着刀在群山里兜兜转转，快要怀疑自己成了地缚灵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人。
　　也许不是人。
　　她似乎是在仰望山峰，又似乎是在赏月，半阕明月落在两座剑峰之间。
　　她沐浴在温柔的月色里，迎着冬日的寒风，一袭淡青长衫拂扬，一张脸庞有若钟天地灵气而生，浮映着淡淡的月晕，虽看不太真切，却更添美感。
　　纵然大火龙看惯了祝云台，此时亦不由狂涌起惊艳的感觉。
　　她的“艳”与云台不同，是孤高，清冷。
　　她在仰望天空，众生却需要仰望她。
　　“嗨！”
　　大火龙终于见到个人形生物，满心欢喜地奔至她面前。
　　但她不为所动，似乎没听见他的呼喝。
　　他忽然想起剑北群山的剑仙传说来，这里的环境正与剑北群山相仿，莫非眼前的女子便是剑仙？
　　“剑仙？”
　　她依然没有反应。
　　“妖怪？”
　　她依然没有反应。
　　“唉，看来是个人，所以看不见我这个鬼。”大火龙十分落寞，又看了看女子，忽然恶向胆边生，想道：“她看不见我，那我岂不是可以……试试看！”
　　心动便行动，他迈至女子身前，嗅着淡淡的芬芳，在她洁白如玉的脸颊上香了一下。
　　女子低头，与他四目相对。
　　大火龙心中一惊，往后一跳，惊呼道：“你能看见我？”
　　她檀口微张，道：“陶火龙，你眼瞎吗？”
　　此时她脸上月晕消失，陶火龙定睛一看，再次惊呼道：“裴剑情！”
　　他在太常寺见过裴剑情，自然认得她。
　　天下间但凡见过她一眼的人，都很难再忘记她。
　　她微微抬手，剑指指天，一斩。
　　陶火龙大惊失色，却不见有何异样，疑惑道：“裴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剑情黛眉一皱，眼里杀气流露，霎时天地颤鸣。
　　磬——
　　陶火龙转身便跑，惊恐大叫：“不要杀我，我已经是鬼了，再死就什么都没有了啊！不要杀我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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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第144章 当我祝云台是聂小倩？

　　陶火龙情急之下发足狂奔，忽觉身边景物如浮光掠影般向后退去，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跑得太快。
　　前所未有的快，难以想象的快！
　　但一分神便“轰隆”一声撞入一处山壁里。
　　“哎哟！”
　　“干！”
　　他骂骂咧咧的，好一会才从乱石堆里爬出来，衣发蓬乱，却见裴剑情仃立于前，干脆趴在地上求饶道：“裴仙子，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亲你的，当时真的没认出是你，要是早点认出你，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亲你啊！”
　　裴剑情：“为何不敢？”
　　陶火龙微微一怔，又听裴剑情道：“我很可怕吗？”
　　陶火龙：“你太高贵，比公主比皇后的高贵，试想我若亲了皇后，会是什么后果？所以便显得你蛮可怕的了。”
　　裴剑情冷哼，“你不是被僵尸击落太平河了吗，为何在此？”
　　大火龙连忙爬起来，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云台还好吗？”
　　裴剑情：“当时我在你们身后，都看见了。”顿了顿才补充道：“懒得救你。”
　　大火龙：“……”
　　后半句可以不说的……不要说得这么明白行不行！！
　　裴剑情：“祝云台无事，去鬼岛了。”
　　大火龙立即将方才的不快抛诸脑后，整了整仪容，作辑道：“多谢告知。至于我为何在这，显然是被大水冲来的，先是被困于绝谷，爬出来后又走了十几天，这便遇到仙子你了。”
　　裴剑情上下打量陶火龙，淡然道：“你运气不错。”
　　火龙勉为其难笑了笑，“还行吧，虽然变成鬼了，但好歹还记得前程往事，我听说人若死于非命，哪怕变成鬼也大多是残魂，记不得前事的。”
　　裴剑情目露一丝古怪。
　　火龙又问道：“敢问仙子，此地是哪里？如今是什么日子？”
　　“剑北道，广政六年十二月二十。”
　　“啊，都快过年了呢，时间过得真快。”陶火龙仰天感慨。
　　裴剑情转身欲走，他才忙说道：“仙子，还请仙子给我指一条道路走出这大山。”
　　裴剑情顿住身形，半响才指着右边的山路道：“往那边走，出了大山便是西凉，不过……”
　　“不过什么？”
　　“你既然成了鬼，还穿着以前的衣服出山怕是不妥，村民看不见你，却见一套衣服在行走，定会对付你。”
　　“是吗？”陶火龙低头扯了扯已经难以辨认的道袍，疑惑这究竟是鬼衣还是以前的衣服？难道鬼魂离体时把衣服也带走了？
　　不过裴仙子既然那么说，那多半是真的。
　　“可我不会运用鬼力，方才情急好像用出来一点，敢问仙子，我该怎么做？”
　　火龙再抬头时却不见了那仙子，四处呼唤了几声也不见回应，不由得郁闷。
　　这些高人，总是喜欢这样有头无尾的。
　　当下又试着运用鬼力，可愣是用不出来，只好一边赶路一边研究。
　　两天后，远远地看见一个樵夫，大火龙想了想，先将衣服脱了下来，和那大刀一起挂在一个树杈上，然后大摇大摆走到樵夫身后，猛一跺脚，捏个天师道请神印法喝道：“现形！我要现形！”
　　樵夫转身一看，顿时惊呆，手里的斧头“啪”一声掉在地上。
　　大火龙惊咦一声，暗道：“难道我成功了？”扬扬手，问道：“你能看见我吗？”
　　樵夫眨眨眼，忽然脸色剧变，惊恐跪地道：“山妖……不，山……山精，不，山神……山神爷爷请饶命，请饶命啊！”
　　大火龙连忙捂住要害一溜烟跑回去穿衣服。
　　他傍晚时分才来到村庄，捏着请神印“现形”往村里走，免得吓到村民，片刻后却见下午见到的樵夫领着一个道士来到面前。
　　樵夫指着陶火龙道：“法师，就是它，它是山妖，别以为穿上衣服我就认不出你来！”
　　大火龙觉得很难过，感叹做鬼难，想做个好鬼更难。
　　那道士立即掏出一把符篆冲向陶火龙，喝道：“妖孽！竟敢光天化日出来吓人，快快束手就擒，贫道还能容你改过，不然便要你灰飞烟灭！”
　　话音未落，一张镇邪符迎向陶火龙。
　　火龙也做过道士，深知一旦被那符篆贴上便要任凭宰割了，连忙后退，但法师穷追不舍，另外还有十几个村民拿着桃木枝和火把撵他。
　　“我……干！”火龙大恼，心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好歹得先摆脱那些村民，于是撤了现形印法，将身上的衣服连同大刀都一把扯掉扔到一边，本以为这样村民们就看不见他了，不料村民们来势更凶，桃木枝和火把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啊？他们都有柳叶水的吗？”大火龙懵逼，就地打滚闯出包围圈，又狼狈逃窜起来。
　　倒是发法师看出端倪来，忙喝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快收了火把，他是人，他是人！”
　　大火龙闻言猛地一怔，驻足，环目四顾，发现村民们全都眼勾勾地看着他，男女老幼都有，顿时醒悟过来。
　　“我……没死？我还是人？”
　　猛然想起裴剑情那古怪的眼神，顿时羞愤万分。
　　“裴……剑……情！！”
　　大火龙怒吼一声，捂着要害跑去捡了衣服后狂奔而去。
　　万万没想到，堂堂李家庄传人也会那么恶趣味，好比祝云台的外貌一样令人防不胜防。
　　不就是亲了她一下嘛……好吧，是挺无耻的……
　　但陶火龙反省之余也很高兴——原来我还活着！
　　活着的感觉真好。
　　年关将至，西凉各地都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远在东洋之上的鬼岛也过年，但气氛有些不一样。
　　中原过年要烧鞭炮吓走年兽，鬼岛则要举行祭祀活动恭迎年兽，有些地方还会将几个处女留在祭坛上过一夜，供年兽附体的祭司“享用”，大名鼎鼎的苍老师也写过这方面的现实主义作品，虽然还是小黄书，但别具意义。
　　三昧医屋里挂了些大红灯笼。
　　除夕夜，云台正在屋里和众人一起包饺子，忽闻天雷阵阵。
　　大片浓厚的黑云笼罩在鬼城上空，数十只庞大怪鸟在空中盘旋。
　　山脚下出现数千妖怪，虽然高矮不一大小不一，但个个披坚执锐，倒也颇具气势。
　　妖怪中央，一条巨鳄拉着一辆两层楼高的豪华大车，旗幡猎猎。
　　群鬼无不惊慌，奔走相告——黑山姥爷来了！那是黑山姥爷的座驾！
　　黑山姥爷，即黑山妖王，乃一人面树，因为族民众多，都叫她姥爷，久而久之，鬼怪们也称呼他“黑山姥爷”。
　　祝云台站在中庭看了看空中的怪鸟，忽闻一个尖锐的声音穿云而来。
　　“巫女祝云台，姥爷问你，你想坐花轿还是想睡棺材？”
　　云台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花轿吧。”
　　话音刚落，南边天空上，四个怪鸟抬着一顶大红花轿落在三昧医屋的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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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节 第145章 龙潭虎穴

　　祝云台看了看门外的轿子，微微冷哼，心道：“还真是被李英奇言中。”
　　他走上阁楼收拾了背箱，下来时见众人都颇为担忧的样子，微笑道：“即便黑山妖王不来，我也打算过年之后去会一会他的，如今并无区别。”
　　“也许明天便能回来。”
　　他让庚夜云来医屋暂住，留疫小牛看家，柳神儿和鸮天霸继续制作鬼箭，但带了雨霖铃和地狱塔离开。
　　小牛有点郁闷，但也没多说什么，去和花枝大王一起喝酒了。
　　云台看着她不愉快的背影，眼睫微颤，但还是转身出门了。
　　他最近逐渐意识到，疫小牛其实也有心魔，平时没什么影响，但她想要达到神鬼的高度，便要面对心里那个结——害怕被抛弃。
　　死于疫病的人其实大部分都是饿死的，因为被检查出疫病后便会遭到无情抛弃。
　　云台默然走进花轿，四个怪鸟便抬着轿子飞向山脚，引起鬼城一片哗然。
　　那个不可一世的巫女竟然会答应嫁给黑山姥爷？
　　姥爷可是出了名的淫妖，他的数百人面树族民里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后代，而外族的后代相比之下只多不少，可见其生活淫乱。
　　想到那圣洁优雅的巫女居然嫁给黑山姥爷，鬼城里许多鬼怪都觉得痛心疾首，连那些仇视巫女的鬼怪都唏嘘不已。
　　鬼王府门前的安芸鬼王和媪兴也在看着这一幕，鬼王笑道：“西土大陆有俗话说不是猛龙不过江，又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小兴你说这次会是强龙沦陷还是地头蛇覆灭？”
　　媪兴：“妖王必败。”
　　“何以见得？”
　　“看祝医生这模样，显然对此局面已经有所预料，焉能没有准备？而妖王沉浸在黑山的酒池肉林里太久，狂妄自大惯了，所以我看好祝医生。”
　　“一人灭一国？我觉得不太可能。”
　　“连你都这么觉得，妖王当然就更放松了，但祝医生却未必没有助力，我看那慧空和尚就很不简单，半个月前听说还来了个女道士，若是佛道巫三大抱丹境联手，鹿死谁手便难说了。”
　　“佛道巫联手？”鬼王微微动容，“可能吗？”
　　这三家都能一定程度克制妖怪，其中以道教为最，但他们在修行界中可是出了名的冤家对头。
　　媪兴笑了笑，颇为无赖道：“猜的嘛，尽管猜。”
　　鬼王：“……”
　　祝云台的花轿落入妖王的战阵里，战阵立即变化、移动，缓缓向北边去。
　　云台掀起窗帘看了看，拍了拍腰间的地狱塔，说道：“八爷，紧张吗？”
　　令狐初八哈哈大笑道：“又不是我要嫁给妖怪，我紧张什么劲？”
　　云台：“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不知道！”
　　云台结印劈了他一下，八爷立即虚弱道：“这也要劈了？你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啊？”
　　云台：“你刚才语气太凶。”
　　八爷：“……”
　　半个月前，李英奇带来了两个消息，其一是当初给各大派掌门发信告知地狱塔下落的幕后之人——乃是两百多年前的令狐元青，其时他为文坛领袖，人称文公、令狐文公，正是令狐初八的爷爷。
　　李英奇向张子陵禀明要来鬼岛时，张子陵特意告知此消息。
　　但谁也不知令狐文公此时的面貌和身份，只有裴剑情根据当日在太平河边的争斗猜测那个僵尸是令狐文公——他显然极端仇视令狐灭天。
　　第二个消息便是那疑似是令狐元青的僵尸也来了鬼岛，在黑山。
　　十二月十三日那天晚上，正是那僵尸朝祝云台掷出巨木桩，随后李英奇与僵尸斗了数个回合，对方却无心恋战，趁着祝云台与夜叉相斗引发的风暴遁走。
　　却不料李英奇已在他的靴底留下了一只夹纸鬼。
　　夹纸是薄得像纸片一样的鬼怪，展开后是人形，专门吓人，其实没什么攻击力。
　　李英奇凭着夹纸鬼的灵魂印记一路追踪，黎明时分进入黑山，小心潜行，最终远远看见那僵尸和黑山妖王一起在酒池里淫乐。
　　她悄悄召回夹纸鬼便离开了黑山，当天晚上回到安芸将事情都告知了祝云台，但还是被云台打了一顿。
　　云台当时设计过几个语言陷阱试探李英奇，不见异样，便暂且相信了她，当时便定下了覆灭黑山妖窟的计划。
　　黑山姥爷不来便罢，云台打算年后准备充足了再去黑山索要僵尸，但他来寻仇了，那么，无论僵尸在不在黑山，即便还有点仓促，云台也要执行覆灭黑山的计划——首先得自保。
　　妖怪队伍在离开安芸后便开始加速，终在大年初一的夜幕降临时抵达黑山。
　　此时的黑山非常热闹，喧嚣震天，烛火光芒照亮一片天空。
　　黑山自然不似鬼阴之地那般是个寸草难生的秃城，而是一处郁郁葱葱的山城，哪怕当下是深冬时节，路边依旧矗立着一株株翠绿大树，繁花盛开。
　　花轿在欢呼声中登上石阶，经过闹市和黑水桥便来到妖王宫前。
　　妖王宫依山崖而建，高四层，富丽堂皇，虽没有安芸鬼王府那么占地宽广和雅致，但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仿佛一头巨兽在俯视着苍生。
　　祝云台下轿，打量了四周几眼，入目全是奇形怪状的妖怪，正嘻嘻哈哈地起哄着，或表演着人类的杂耍节目，非常喜庆。
　　他在一个花妖的引领下进入宫殿，不多时便见到了人面树妖王——黑山姥爷。
　　姥爷坐在金碧辉煌的高台之上，座位比云台的床还宽，身边左拥右抱，全是衣着暴露的女性，有妖也有人。
　　他身长八尺，不肥不瘦，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面貌有点像海绵宝宝，皮肤蜡黄，毛发旺盛。
　　祝云台在殿中仃立，妖王拨开身边女性，趋着国字脸打量云台，眼里的淫光逐渐炙热起来，瓮声瓮气道：“确实是难得的美人，而且，本王已经多年不曾见过在本王面前还能这么镇定的女子了，这样的女子才能令本王尽兴啊，哈哈哈……”
　　妖王笑罢又说道：“巫女，从今以后你便是本王的人了，有何要求不妨直言，本王也不是什么魔鬼，能给你的一定给。”
　　祝云台：“听说妖王最近结交了一个僵尸朋友，怎不见他？”
　　“哈哈哈……”妖王再次大笑，推开身边的女子，目光在祝云台身上游弋，半响才道：“确实有那么一个家伙，他对本王说你是西土大陆最美的人，所以本王才打算纳你为妃。”
　　“他在哪里？”
　　“你服侍得本王高兴了，本王便让你见他。”
　　祝云台微微仰着脸直视妖王，平静道：“若见了他，我会先杀他，若见不到他，我便要杀你了。”
　　殿中刹那安静。
　　妖王猛的一怔，复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捧腹，似乎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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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节 第146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群妖笑声未落，忽闻宫殿外传来骚乱，妖怪们纷纷止住狂笑，便发现外面下雨了。
　　虽然已经是春节，但这个时候下雨依然是很少见的事情。
　　雨声很快便哗啦啦的下成一片，空中传来几声闷雷。
　　姥爷无限玩味地看着巫女，“世人皆知对付树妖最好用火，你却要用水？”
　　外面自然是雨女在布雨。
　　祝云台：“我喜欢雨中杀人。”
　　雨里杀人，特别畅快淋漓。
　　姥爷嘿笑，“你让本王想起一个人，也是一个巫女。”
　　祝云台不语，转身往宫殿外走去，立即便有数十妖怪拦路，但他脚步不停，妖王却也未曾下令，妖怪们一时迟疑，被他走出一条道路去。
　　姥爷不以为意，依旧自顾自说道：“她叫岳青青。”
　　“二百多年前，本王目睹她召集四大鬼王，她对鬼王们言道，我要六斤八两鬼相金，你们商量一下，一个时辰内带来。其时丹波鬼王问道，巫女你出价几何？巫女答，一两银子一斤。”
　　姥爷哈哈一笑，“那时四大鬼王的神色叫本王至今难忘，但他们还是凑足了六斤八两的鬼相金给巫女，当时本王看着场中那白衫红裙的身影，醉心不已，想道，如果她愿意做本王的妃子，本王一定遣散其余所有后妃，生生世世只宠爱她一人。”
　　姥爷缅怀完毕，目光再次落在祝云台的背影上，流露一丝沉醉，说道：“巫女祝云台，本王方才已确认过你的眼神，你有岳青青的气魄与气质，你若嫁我，本王同样允你万妖之上的至尊后位，你要杀那个僵尸，本王也可以代劳。”
　　祝云台脚步不停，走进雨里。
　　姥爷勃然大怒，喝道：“不识抬举！”话音未落，蜡黄手掌远远照着巫女的身形轻轻一捞。
　　武道之化神，乃是孕化神胎，元灵可结合天地，仿佛一道桥梁架在身体与宇宙虚空之间，故能体察天地呼吸、脉动，乃真正意义上的超凡入圣。
　　在令狐灭天和李红豆尚未崛起之前，化神境界的修者便是这天地间的至尊。
　　姥爷那看似轻轻的一捞，实则天地皆同力，玄之又玄。
　　祝云台忽然想起了太平河边黑袍鬼魂那扭曲天地的一指，以及裴剑情的剑。
　　原来，裴剑情距离化神境已经那么近，也许只有一线之隔了。
　　祝云台灵觉剧颤，右手扬指一挥，璀璨剑芒划在空处，却激荡起磅礴的无形气浪，其身周妖怪均感巨力袭身，纷纷倒退。
　　云台秀发飞舞，衣裳猎猎，但脚步不停。
　　姥爷嘿然，“确实是不世出的天才，但本王的年岁也不是白长的，向来姜是老的辣。”说完长身而起，一步数丈，几步便跨至门外，背负着双手站在檐下。
　　巫女在雨中顿住了身形。
　　群妖呼啦啦地挺着兵刃上前将“她”团团围住。
　　雨中的巫女身形更苗条，更动人，姥爷心头微热，怒气消散不少，又好生劝道：“巫女，你在抱丹境之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但终究还是凡人，凡人如何斗得过神？本王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臣服或者死。”
　　祝云台转身，崴着手拍了拍背箱，其底盖打开，滑出来一个足球大的TNT炸弹，二十五公斤当量，若炸开，威力约等于五百个常规手榴弹同时爆炸，足够将眼前的妖王宫炸成废墟。
　　他在等“火”。
　　姥爷看着“她”手上黑不溜秋的铁球，笑道：“火弹？”
　　云台坦然道：“火弹。”
　　“你要用火弹，却让雨女布雨？”
　　云台此时很乐意跟这不知死活的妖王胡侃，说道：“免得大火连天殃及无辜。”
　　妖王与群妖再次被这巫女逗乐，又轰然大笑起来。
　　这巫女真是狂妄得可爱啊！倒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了。
　　黑山是人面树立足之地，焉能没有防火措施？莫说是下雨天，即便不下雨，这里也休想闹得出火灾来。
　　这个天真的巫女，竟然还为山里的妖怪着想？
　　真是太可爱了。
　　妖王笑罢，满脸宠溺道：“好！好！好！请开始你的表演，本王看着呢。”整一副花花公子嘴脸。
　　就是太丑。
　　此时云台耳边传来雨霖铃的微弱的声音，他便将炸弹朝妖王抛去，清喝道：“给你。”
　　群妖齐齐一愣——没点火呐。
　　“哦？”妖王也眉毛一挑，抬头看天。
　　霹雳！
　　一道手臂粗的白炽天雷落下，瞬间便至妖王头顶数尺。
　　天师道至高雷法之一——玉枢雷！
　　斩妖除魔无上正法！
　　刹那间，妖王明白了巫女为何要降雨，原来是为了加强这一道玉枢雷的威力。
　　火弹什么的，显然是在拖延时间。
　　暗处的道士修为不俗，加上空中一片浓厚乌云所汇聚的天雷能量，这一道玉枢雷确实不凡，也许能重创初入化神境的妖怪。
　　一般而言，妖怪怕雷，心灵上本就被克制了三分，妖气也是遇雷即化，修为上再被克制三分。
　　但姥爷自忖不是一般的妖怪，他是个老妖。
　　他也确实不是一般的妖怪，悍然一拳朝天。
　　砰！
　　一声震响，铁拳一往无前，将玉枢雷劈开。
　　天雷如树根般散落四周。
　　其中两条雷蛇落在那黑不溜秋的铁球上。
　　巫女转身便跑，红裙在雨中急晃。
　　轰——
　　炸弹顺利炸开，震天轰鸣中，连大气都被燃烧，恐怖的高温瞬间席卷方圆两丈。
　　天地动荡！
　　恐怖热浪排山倒海般呼啸而去，纵然祝云台早有防备依然被掀飞身形，但凌空一翻便稳住身影，飘然落在黑水桥的桥墩上。
　　黑山上有条弯弯的河，名叫黑水河，黑水河上有条弯弯的木桥，名叫黑水桥，桥上的诸多红灯笼早已被大雨淋灭，但在四周烛光的照耀下，雨夜里依然颇为艳丽。
　　巫女仃立在桥墩上，静静欣赏着眼前的艺术品。
　　“她”的脸被火光映照得通红，衣裙和秀发均向身后招展，勾勒着一双并拢着的修美长腿。
　　妖王宫已经被炸飞了，无数石头、木头向四面八方爆射。
　　烈焰冲天，托起一朵美丽的蘑菇云。
　　云台身后忽然传来李英奇的声音，“祝主持，请务必答应我，不要往桃山丢这种鬼东西，条件你随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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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节 第147章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祝云台对李英奇的话充耳不闻，一双美目扫视着熊熊燃烧的妖王宫，试图找到那魁梧的僵尸身形。
　　爆炸时，姥爷身边的妖怪都灰飞烟灭了，至少七八个抱丹境的大妖，但距离爆炸中心十数丈的妖怪基本都只是被气浪掀翻，妖王宫深处的妖怪更是毫发无损，正惊惶万分地自大火里逃生。
　　李英奇看着眼前的混乱，解下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酒，嘿然一笑，便要往妖王宫走去。
　　她对付妖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往崇高点说已属斩妖除魔替天行道，但杀都杀了，不去搜刮一下妖王的财宝也着实对不起搬山道人这个职业。
　　人面树首先是一棵树，活得长，据闻姥爷已盘踞于黑山三百多年，是鬼岛三大妖王里最年长的，族群也最为庞大，财宝一定非常可观。
　　李英奇走了数步，忽觉大地颤动，熊熊烈焰骤然一缩，似乎有个蛮荒巨兽在地下呼吸，将火焰都吸得下降了一截。
　　她眼神微凛，身形暴退，便见火海轰然炸开，一株大树自地下冲天而起，眨眼间长至十数丈，树干宽有八尺，只是多处破烂，树上也已折断半边枝叶，有些糜烂。
　　树干高处镶嵌着一张水缸大的人脸，赫然是姥爷。
　　“吼——”
　　姥爷五官扭曲，癫狂怒吼，惊起十数里飞禽，黑山之上更显骚乱。
　　云台目露讶异，李英奇将他神色看在眼里，纳罕道：“人家毕竟是化神老妖，挣扎一下不用这么奇怪吧？”
　　祝云台：“我只是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面树。”
　　李英奇：“……”
　　典籍记载，古时一男子心爱的女子死了，痛不欲生，却听信邪鬼之言，将女子之首种入屋内后院，四十九日后长出一树，百日之后树上开花，一年后长出果实，果实如头颅，皆为那女子之人面，但事情传出后引起群众极度不安，于是官府派人剿灭妖树，最后男子与人面树一起在烈火中消逝。
　　但姥爷的面孔却是镶在树干上的，应该没有树上挂的果实好看。
　　“吼——”
　　狂暴的姥爷再次咆哮，半树枝丫和老根千军万马般袭向黑水桥上的两人。
　　就在此时，祝云台瞥见一高大黑影朝妖王宫左侧的悬崖上飞奔而去，立时美眸一凝，足下发力，身如离弦之箭追去。
　　姥爷的树根立即便有大部分追击祝云台而去。
　　李英奇娇斥一声，手中桃木剑红芒闪耀，一剑斩下数条树枝。
　　姥爷此番动静虽然气势很大，看起来颇为吓人，但显然已受了重伤，又失去了冷静，等于舍弃了化神至尊的玄妙境界，李英奇并不惧他。
　　祝云台“引怪”，李英奇便趁机疯狂输出，砍瓜切菜似的逼近巨树。
　　云台疾驰得很快，但不及远处的黑影，正皱眉，忽见那崖上俏立一道蓝裙身影，她轻轻抬足，十方雨水汇聚于足下，一脚向那黑影踩去。
　　霎时水龙俯冲，其势破空，呼啸如龙吟。
　　黑影一拳击出，虽破开了水龙，但上蹿之势受阻，身形反下落数尺。
　　云台见状再拍一拍背箱左侧格子，取出一面万磁王阴阳镜来，疾驰中照着那黑影翻转镜面，却感觉不到吸力或者斥力，心中微动，一扭头便见对面同样一道黑影已奔上悬崖去了。
　　此时人面树老根汹涌而至，云台也无暇它顾，脚踏罡步，身形腾挪，体外浮现气甲，却被无穷无尽似的老根淹没在内。
　　远处李英奇将桃木剑一抛，十指飞快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忽而一声娇斥，剑指一张，空中桃木剑红芒炽盛，化出七七四十九柄血红气剑来。
　　“皓天正气，万法归宗！”李英奇清喝一声，剑指落，血剑尽数击向祝云台所在的木球。
　　噗噗噗……老树根纷纷炸开，巫女冲天而出，同样十指结印，身周浮现六个巨掌，小山般向足下追击的树枝压去。
　　李英奇身形数变，忽然咬破右手食指以鲜血在左掌上画了个阴阳鱼，再次喝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话音未落，眨眼间向树干击出十八掌，掌印几乎铺成一条血色浮桥。
　　轰隆隆！
　　无尽碎木飞溅。
　　空中的祝云台忽然山城里的树木正迅速枯萎，心中一凛，喝道：“他在抽取四周青木之气恢复力量，李英奇，快降雷！”
　　女道士微微已经，便见男巫的左手往背后一摸，竟又摸出来一个铁球，心中惊悸，但毫不迟疑，身形暴退间再次结印。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霎时一蓬法雷从天而降，虽远不如之前的玉枢雷凝练迅捷，但也气势不凡。
　　祝云台将手中铁球掷出。
　　一颗炸不死，那便再来一颗！
　　TNT炸药性能稳定，并不容易引爆，二十五公斤当量的炸药想要爆炸得充分，常规下最好以雷管引爆，但那也不及李英奇的法雷。
　　轰——
　　炸弹在巨树树梢上炸开。
　　祝云台气甲护身，却被气浪推飞至数十丈高空。
　　地面的李英奇一头扎进黑水河里。
　　烈焰吞噬巨树，其一半树干瞬间灰飞烟灭，下半截也四分五裂。
　　姥爷……这一下死得不能再死了！
　　半响之后，祝云台落在悬崖上，站在雨霖铃身边，对这结果不太满意。
　　还是让那僵尸逃了。
　　他看着对面悬崖说道：“八爷，你又逃过一劫了呢，出来喘口气吧。”
　　此话自然是对令狐初八说的，祝云台可不仅仅是要杀了那僵尸，如果能从僵尸身上证实是令狐初八故意暴露自身，八爷也将面临男巫的怒火。
　　地狱塔中的八爷哼哼道：“喘什么气？我都说了不关我的事，我问心无愧，根本没在怕的好吗！”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那僵尸说我什么，那也一定是污蔑，他跟我有仇的啊，你怎么能采信他的供词呢？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整我，死妖……要命，我都懒得嗦你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祝云台默然不语。
　　此时李英奇自河里爬出来，呸了口中的水草，纵出河床再次奔妖王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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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第148章 我的老师是多么的慷慨！

　　黑山上彻底混乱了起来，祝云台和雨霖铃各自顺了匹马便下山，向南而去。
　　大概一个时辰后，李英奇策马追赶而至，笑道：“别这么潇洒嘛，咱们来分一分。”
　　说完跳下马，将两个大包袱解下，便在地上打开，哐啷叮当两大堆东西在月下闪闪发亮。
　　云台和雨女也下马，凑过去看了看，发现其中不少瓶瓶罐罐，都是丹药，还有些玉盒，里面装的是极品药材，譬如三色草魄枝、九星草、千年人参等，每一样都价值万金。
　　这搬山道人果然是专业的。
　　云台也不客气，拣了十几样药材，雨女只挑了一对蓝色耳坠。
　　李英奇将东西收拾起来，却不离去，跟着云台好一会儿才说道：“祝主持，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令狐前辈。”
　　云台瞥了她一眼，淡然道：“他的宝藏是真的，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李英奇双眼一亮，喜不自胜道：“是真的便行，一定有迹可循，我明天便回中原去，哈哈哈……”
　　搬山道人大笑声中飞马而去。
　　雨女莞尔一笑，问道：“老师，便由得她去将藏宝取了吗？”
　　云台：“不过是些武功秘籍和江湖门派的神兵利器，有我的火弹厉害吗？”
　　雨女：“……”
　　令狐初八：“……”
　　惹不起惹不起。
　　不等天亮，黑山妖王被杀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鬼岛修行界，诸鬼王、妖王无不震颤。
　　姥爷死得太干净利落了些，据目击者言，他连巫女的衣裙都没碰着，被巫女的两个火弹炸得形神俱灭。
　　化神老妖形神俱灭，鬼岛上已有百余年不曾发生过这样的大事了。
　　继岳青青之后，又一个巫女注定烙印在鬼岛的修行史上——祝云台！
　　顺便还有个臭名昭著的女道士，据说她为了打开姥爷的宝库布置了一个引雷阵法，天雷轰击妖王宫废墟长达一刻钟，击杀姥爷族民数以百计，其中不乏抱丹境的大妖。
　　鬼岛修行界彻底沸腾，以安芸鬼城最甚，天亮之后依然喧嚣，很多鬼怪都跑去青叶街去埋伏，只愿再偷偷看一看祝医生得胜归来时的无上风采。
　　因为“她”了，鬼怪们怕惹恼了“她”，所以只敢躲在柱子后面、墙角后面、屋脊上面……偷偷看。
　　但有两个胆子很大的，像黑白无常一样杵在三昧医屋的门前。
　　“白无常”大抵是个女子，身段玲珑，头上虽然戴着白纱斗笠，但也依稀可见容貌，应该是个很好看的美人。
　　“黑无常”则浑身笼罩在黑袍里，抱着双臂，只能判断是个人形事物。
　　将近午时，祝医生才回到，“她”果然还是那么清丽绝俗，身上纤尘不染，丝毫不见苦战妖王的痕迹，依然那么潇洒写意。
　　群鬼对“她”真真是又敬又怕，或者又爱又恨，心情复杂得很。
　　云台却不在意鬼怪们的目光，回到医屋前微感意外——这白无常是胡媚娘，那黑无常是太叔希月。
　　想到当下是大年初二，大家都是异乡异客，云台倒是觉得她们亲切了些，微笑道：“新年好，怎么不进门？”
　　胡媚娘哼道：“进门去被人欺负吗？”显然对于上次被花枝大王欺负的事情还有怨气。
　　太叔希月却不言不语，酷酷的。
　　此时大门打开，疫小牛扶着大门冲云台笑了笑。
　　云台揉揉她的脑袋，对两门神说道：“请进吧，二位朋友。”说完便当先走进院子。
　　另一边，同为大年初二，南塔村却刚刚日出。
　　曹琅刚练完《五禽戏》，走到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忽见红日里一个黑点缓缓放大，片刻便见一只大鸟自庙上掠过，跳下来一个男子。
　　是沙雕使者傅高光，他朝楼上的曹琅作辑道：“曹真人，圣师来信了，请你签收。”
　　曹琅闻言大喜，忙下楼接过信封，问道：“怎么是你来送信，你见过我老师了，他怎么样？”
　　傅高光答道：“我并未见到圣师，信是从海上带回来的，一个多月前，朝廷派出大船前去鬼岛寻找圣师，恰在海上遇见圣师的信使，胡教头便着人先带了圣师的信回来，她则继续往鬼岛去。信使在两日前回到禹京，皇上和诸位大人对此极为重视，便着我火速将信送来。”
　　曹琅恍然，回礼道：“有劳傅校尉了。”
　　傅高光忙称不敢，便告辞了曹琅，往女娲庙那边去。
　　曹琅欢喜上楼，叫了童小山才一起在道场里拆信。
　　祝云台在信中所言不多，只说已在鬼城安顿妥当，但短时间内不能回，可以互通书信。
　　对于人族圣子之事也交代了一句——“若圣子果真诚心拜师，你可先将其带在身边教导。”
　　最后便是几句劝勉和日常嘱咐，令曹琅和童小山心里暖洋洋的。
　　曹琅才看了三遍，便闻楼下传来小胖子的嚷嚷：“师姐，老师的信呢？快让我康康！老师一定是答应收我为徒了。”话音未落，人已出现了阳台上，甩了靴子便奔入道场。
　　曹琅将信给他，他笑呵呵地看了半响，颇为失望道：“只有一句话提到了我，老师也太偏心了。”
　　曹琅夺过信纸折起来，说道：“老师还没答应收你为徒呢，你现在还是考察期。”
　　圣子庆忽然狡黠道：“这信里有老师的地址，我这便去鬼岛寻他。”
　　曹琅不置可否，但庆见了她的神色便知此举行不通。
　　大夏王朝众人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他离开大夏？而且还是跑去鬼岛那种污秽之地。
　　继时派个数万大军随行，劳民伤财不说，老师也不会喜欢，拜师之事定然告吹。
　　曹琅见他失落，微笑道：“你不妨猜一猜我当时是怎么拜师的。”
　　小胖子顿时来了兴致，仰着脑袋想了想才道：“在楼下跪了七天七夜？”
　　曹琅摇头。
　　“写巫文誓言立下大宏愿？”
　　曹琅摇头。
　　“因为你做饭特别好吃？”
　　曹琅依旧摇头，“我做饭的手艺也是跟老师学的。”
　　“那你到底是怎么打动老师的？”
　　曹琅：“我有什么可以打动老师的呢？我认为我是没有的，我很普通，只是老师非常慷慨，他乐意与人分享学问。以前我并不知道老师的学问意味着什么，尚且体会不深，但这一个多月与澹台大侠等人讨论学问才慢慢领会到那些知识的伟大，可我当时才拜师几天而已，老师便传我那么伟大的学问、神功，他的胸怀，像天空一样宽广，面对这样的人，拜师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啊。”
　　圣子眼冒金星，神色间充满了憧憬，心里想道：“是啊，师姐只在老师座前学习一个月而已，可在澹台明轩等人眼里，师姐已然天人一般，可见老师的慷慨，这么慷慨的人，怎么会拒绝我呢？”
　　却听曹琅言道：“但我远远没有老师那么慷慨，老师让我考察你，你便得先达到我的要求。”
　　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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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节 第149章 有人要偷塔

　　曹琅对圣子庆的那憧憬过后又幽怨的小神色颇为满意，心道：“这大概也是打一下棒子给一个甜枣的意思。”
　　她见圣子对拜师之事失落，便以老师的宽容、慷慨激励他，但又担心他缺少敬畏，于是自己扮演恶人吓唬他，如此一来，他不会埋怨老师，该憧憬的依然憧憬，却也会懂得约束自己，免得被师姐告状。
　　曹琅吓唬完了，继续给甜枣，说道：“老师说可以互通书信，你不妨写封信来，我一并回给老师，能不能争取个好印象，便看你自己的笔墨了。”
　　圣子闻言大喜，抓耳挠腮了片刻便回他的女娲庙去，多半是找参谋去了。
　　曹琅走到阳台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声感慨道：“操纵他人确实很有成就感，容易令人沉迷，难怪那么多人都想做武林盟主、想做皇帝，我可不能成为那种人，老师才是我的榜样啊。”
　　曹主持自觉又有些人生领悟，心中欢喜，却见黄油鸡匆匆跳上阳台，颇为雀跃道：“祸事了！祸事了！”
　　“何事？”
　　黄油鸡拔出竹剑斜指东北，道：“那边约莫两日路程的荒山里有一个荒废的巫神庙，最近住了些人，要开一个什么平塔大会，据说是因为你老师在鬼岛杀了他们的老大或者兄弟，朝廷又要通缉他们，如今他们都成了丧家之犬、亡命之徒，便要来你老师的家乡杀人泄愤，首要目标便是这后土庙，只是担心我们庙里有大鬼坐镇，所以最近还在联络匪人，约定两日后开平塔大会。”
　　曹琅眨眨眼，“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黄油鸡自豪道：“本军师交游广阔，自然消息灵通。”
　　“哦。”曹琅沉吟状，倒是不担心有人来捣乱，如今村里可是住着两个化神至尊呢，即圣子庆和夏泰，但心想被动防御怎么也不如主动出击，便对黄鼠狼道：“那么，黄军师，你有什么想法呢？”
　　一声“黄军师”令黄皮皮浑身舒坦，它昂首挺胸道：“某只需童将军一人便可破敌。”
　　童将军自然是指童小山，曹琅莞尔道：“我小山师兄可腼腆得很，超过五个人的场合都不敢靠近呢。”
　　黄军师依然拿捏着架子道：“某亦知，定不叫童将军为难。”
　　这黄油鸡最近在镇上听人说书听得多了些。
　　曹琅回屋拿了五张封印卡给黄皮皮，道：“师兄在后山，你去跟他说吧，将这些卡片给他。”
　　黄皮皮答应一声便往后山蹿去。
　　曹琅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全，尤其是童小山，他在大山里不惧任何抱丹境修行者，而且“胆小如鼠”，最会趋吉避凶，最多兵败逃回来，面对一群江湖混混，受伤是不太可能的。
　　初四日夜，月朗星稀。
　　荒山之中时有鬼叫与兽吼，颇为阴森。
　　但威震天在时隔数月之后再走这条山路，却觉得亲切。
　　他牵着马，马上坐着他的娘子。
　　马背上还挂着些礼货。
　　后面还有一人，是镖局二当家孟老二。
　　孟老二一手牵马，一手拿着烟杆，时不时便吞云吐雾，抬头看一看面前的小夫妻，神色总有些复杂。
　　镖局如今算是起死回生了，这个年过得着实不错，于是威震天初二便出发，带点礼品去南塔村拜年。
　　孟老二尚未去过南塔村，这次总算能如愿，留了吕老总和孟初雪看家。
　　镖局渐渐兴旺起来，全赖沙琪玛暗中相助，威震天在她的指点下，武功进境也一日千里，短短数月便直追前任大当家，为人处事也成熟稳重了许多。
　　但这孩子对待鬼妻越发的敬爱起来，虽说有祝主持的护符净化体内鬼气，但沙琪玛的进步其实远超威震天，哪怕她完全没有修行的意思，鬼气也日益强大。
　　而小夫妻两的感情逐渐升温，总有情不自禁而圆房的时候，那会是威震天的劫难，也许他明知会折寿也甘之如饴，但孟老二又怎能无愧？
　　威震天却脚步轻快，抬头对沙琪玛说道：“娘子，你说曹琅那丫头会不会有祝主持的消息？”
　　沙琪玛轻笑，“多半是有的，但相公切莫叫人家丫头了，她可是朝廷敕封的二品真人呢。”
　　威震天猛一拍脑门，失笑道：“娘子提醒得对，我差点又要孟浪了，总是记得曹真人懵乎乎的样子，指不定她已得了祝主持真传，是个大方得体的小主持了呢。”
　　话音未落，忽闻马上的沙琪玛轻咦一声道：“庙里有火光。”
　　前方的荒庙正是威震天与沙琪玛结缘之地，小两口一心来此重温旧时光，所以才赶夜路而来。
　　威震天踮脚望了望，嬉笑道：“难道又有鬼怪？可我已经有娘子了啊！”
　　沙琪玛柳眉一竖，嗔道：“你敢？”
　　威震天哈哈大笑，却不闻后方孟老二唉声叹气。
　　不多时来到庙前，却见里外上百人，生了好几个火堆。
　　那全是带着刀枪剑戟的江湖人士，或坐或站，议论纷纷。
　　威震天才走近便见两人迎上来说道：“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先坐下来休息，只等海鲸帮的许老英雄来到，便正式开始议事。”
　　马背上的沙琪玛隐去身形，他们便只看见了威震天和孟老二两人。
　　威震天不明所以，被拉扯着在门前的大石旁坐下，有听他们问道：“你们是何门何派？那祝云台杀了你们兄弟还是师长？”
　　威震天心里咯噔一下，旁边孟老二已答道：“我们是天狗帮的，那祝云台杀了我们的帮主。”
　　那人立即同仇敌忾状，咬牙道：“我是归元门的，她杀了我们的门主和师兄弟二十余人，我不去南塔村杀回来三十人，如何对得起死去的门主和诸位师兄弟！”
　　威震天与孟老二相顾骇然，随后环视场中百余人，大皱眉头。
　　孟老二旁敲侧击，几句话便问清楚了缘由，原来现场尽是些没有门派牌照的江湖匪类，他们的人去鬼岛寻祝云台的麻烦，却被杀得七零八落，逃回来中原却又成了朝廷的通缉犯，激愤之下便要聚众去南塔村杀人泄愤。
　　孟老二小声对威震天说道：“这么多人，若真涌入村里胡乱砍杀，后果不堪设想，万不能让他们去。”说着拿左手划过脖子，以眼神示意“咔嚓”了他们。
　　威震天看向身边的沙琪玛，小声问道：“娘子可有把握？”
　　沙琪玛却看向远处密林，微笑道：“也许不用我们动手。”
　　威震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运足目力，便见远处大树后探出来一个小脑袋，那面孔上也有鼻子和嘴巴，却只有一个竖目，也正朝威震天看来，颇为意外的样子。
　　“哦！童小山这么大胆了？”威震天既惊喜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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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节 第150章 偷到大boss

　　童小山只看了威震天和沙琪玛一眼便缩回脑袋去，伸手戳了戳树杈上的黄鼠狼。
　　黄油鸡扭头道：“不用怕，我们按计划行事便可。”
　　小山却伸手“啾啾啾”地指了三下远处的沙琪玛，黄油鸡定睛看去，心中一惊——好家伙，怎么有个红衣女鬼？红彤彤的一看就觉得很凶。
　　却见山童自包袱里拿出一张烧饼，用手指蘸了口水在饼上写道：“朋友。”给黄油鸡看过后便啃起烧饼来。
　　“哦，那感情好。”黄鼠狼放下心来，忽闻南边密林传来呼喝，“许老英雄来了！”
　　顿时群匪起立翘首望去，果见一群人大步而来，为首者正是已故的海鲸帮帮主许英才的老父——江湖人称惊涛神拳的许定波是也！数年前晋入抱丹境的武道强者，自然被诸人寄予厚望。
　　黄鼠狼低头对山童道：“来了，我到前面去诈他们，你记得见机行事。”
　　山童啃着烧饼点了点头，黄油鸡便蹿上树梢，托着一个比它大了两倍的羊囊往荒庙靠近，却见那许老英雄肩上也提着一个麻袋，颇感意外。
　　许定波身材魁梧，下巴上一蓬卷曲胡须已微微发白，他大步走到庙门前，放下肩上的麻袋，朝四方群匪抱拳行礼，沉声道：“承蒙各位英雄高看，邀我共襄盛事，老朽不才，痴长几岁，但也希望有所贡献，昨日已去了那南塔村一趟，正是从那边赶来。”
　　群匪哗然，满脸钦佩。
　　“老英雄果然义气为先，敬老英雄一杯！”
　　“真不愧是惊涛神掌，果然雷厉风行。”
　　“许老英雄好样的，我杜宾就服你！”
　　“对，我泰迪也只服老英雄一人。”
　　“请许老英雄带领我等杀她个后土庙片瓦不存！”
　　……
　　许定波以手势制止众人的喧哗，笑道：“先让诸位看看我此行的收获。”说完解开地上的麻袋，从里面拎出来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
　　树上的黄鼠狼顿时双眼一瞪，“rua”地一声猪叫便差点摔下去。
　　那是圣子庆，正笑嘻嘻地环目四顾，落在群匪眼里便像个傻子一样。
　　圣子虽然去了不少地方赐福，但无论是在哪里，群众都只能是远远地看着他的身形，近距离见过圣子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现场大多都是不遵礼法的江湖人士，对圣子、圣师本就没有尊崇之心，更不可能认出这小胖子来。
　　众人只是好奇许老英雄为何捉了小胖子来，便有人问道：“许老哥，这小子是谁？”
　　许定波微笑道：“昨日 我在南塔村西边的小河边垂钓，暗中观察村庄，便见这小子骑着一只两岁大的驺虞兽从后土庙竹林那边走来，诸位请看他，细皮嫩肉，身着金丝锦衣，头戴玉冠，这可是一般乡下小孩？”
　　众人仔细一看，自是如此，纷纷好奇问道：“此人莫非和那妖女祝云台有什么关系？”
　　许定波拎了拎手中的小胖子，喝道：“孽畜，你自己说！”
　　树上的黄鼠狼眼冒金星，放下羊囊便往回蹿，暗道：“这许老头难道没听过一代话本宗师金龙老先生的《八部天龙》么？居然敢捉小孩，不怕是天山熊姥吗？”
　　反正它是十分害怕一会打起来被圣子的光辉波及，赶紧躲远一点。
　　这群歹徒死定啦！
　　小胖子笑嘻嘻道：“我本是竹林中的驺虞兽，云中熊子是也。”
　　黄皮皮“啪”地一声掉在林里。
　　原来是一只小妖，众人闻言大笑，再看这小子的身材，还真的和小驺虞差不多。
　　许定波也哈哈一笑，接着道：“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那祝云台酷爱驺虞兽，曾在禹京讥笑皇族道，有些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连一只驺虞兽都没有。那时，不少求医者都派人去剑南道寻找驺虞兽，便是为了讨好祝云台那妖女，如今她庙里成妖的驺虞兽落在我等手里，正好杀了祭旗，我们吃了她的心头肉，岂不快意？”
　　群匪顿时热烈喝彩，威震天与沙琪玛对视一眼，后者低声道：“那小孩确实是妖类，但浑身充盈仙灵之气，修为深不可测，多半便是传闻中的圣子庆。”
　　威震天闻言大骇，担忧道：“那么小的孩子，修为能高到哪里去？”
　　沙琪玛却柳眉微皱，低声道：“林外来了些人，应该是追着圣子来的，我们快离开，免得被人误会。”
　　威震天凛然，也不迟疑，扯了扯孟老二的衣角，两人一鬼悄悄向林外撤退，才走了十多步，便听那许定波向人要了大刀。
　　威震天不放心，回头便见许定波一刀看向小胖子的脖子，不觉惊呼一声，“啊……”
　　向前一步，定睛再看时却惊愕万分，小胖子依然坐在地上，而许定波的刀竟砍在他自己的大腿上，入肉三分，鲜血“汩汩汩”往外冒。
　　许定波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腿……
　　群匪愕然失声，半响才有人颤抖道：“许……许老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此言别扭无比，抱丹境的武道强者不小心砍了自己的大腿？
　　却见火堆前的小胖子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又摆正头上的玉冠，脆声说道：“我已确认过你们的眼神，全员恶人，我想，即便我只是个普通人，也是有资格了断你们性命的。”话音未落，天灵之上圣器一团霞光，滴溜溜一转，仿佛无穷无尽的剑气如箭雨般激射四方。
　　威震天和孟老二皆大惊失色，下意识便要躲避，却听沙琪玛低喝道：“别动！”
　　两人身体一僵，便见数道剑芒自身边射过，将数步之外的几个男子瞬间击杀。
　　没有鲜血，没有惨叫，每一道剑芒都射入一人的眉心，直接击碎了他们的元神。
　　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啪。啪，啪……一具具尸体倒落尘埃。
　　此时孙人杰、澹台明轩等人从林中走出，朝圣子行礼后，孙人杰微微皱眉道：“圣子下手有些重了。”
　　圣子庆抬头想了想，半响才道：“我有点明白为何我更喜欢与师姐相处了。”
　　孙人杰面有难色，作辑道：“还请圣子指点。”
　　“孙宗师和师姐都当我是小孩，在孙宗师眼里我是圣子，但在师姐眼里，我是个普通人。”
　　孙人杰若有所思，他身后的一个学生却肃然道：“但你确实是圣子。”
　　圣子庆微笑，“你们需要圣子，但也许并不需要我。”说完便大摇大摆而去。
　　孙人杰等人无不皱眉，威震天却对沙琪玛小声道：“这小孩有点矫情，不就是不喜欢被管束嘛，非要说得很厉害的样子。”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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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第151章 巫女观光团

　　三昧医屋的事务越发稳定起来，祝云台多了不少时间练功和做实验。
　　初二那天，胡媚娘是来辞别的，之后便返回中原，颓废了半个月的花枝大王也跟着她一起出海，虽然前者非常不乐意。
　　太叔希月却是为了二月十五的河神洞府之行而来，她自忖难以在四大鬼王面前占得立足之地，所以寻祝云台的联手，云台答应后，她在初三那天也暂离了，言道二月十三日再来医屋。
　　庚夜云也离开了，无论褚新冬所言圣庙之事是真是假，但褚新冬一日不离开鬼城，庚夜云便奈何不了她，因为圣庙的神鬼无法在鬼城全力施展，万一惊动了安芸鬼王，倒霉的只会是庚夜云。
　　鬼城之于鬼王绝不同于黑山之于姥爷，鬼王的领地可是他的战略资源。
　　一个鬼阴之地可能需要诸多鬼怪上千年的聚居才能生成，据传鬼王府中有个转化池，长年将山下的泥土埋到池子里，那也得十数年时间才能将大概五万斤泥土转化为鬼阴土。
　　一旦鬼城中的鬼怪居民大量流失，这鬼阴之地也会逐渐衰竭，如同阿波海口的河神洞府那样，所以鬼王也得花费些精力维持鬼城的秩序。
　　庚夜云一时奈何不了褚新冬，又眼馋云台得了雨女，她便决定外出寻找助力，目标之一便是传闻中的道成寺钟。
　　那是一个佛寺的钟所化的鬼怪，据闻它的钟声能令人忘记以前的事。
　　道成寺钟是一口钟，传闻三百多年前，有个名叫清姬的女子，爱上了去熊野参拜菩萨的僧人安珍，但安珍身为出家人，毅然拒绝了清姬的爱意。但清姬为了心爱的人千里迢迢追寻而去，一路上吃了许多苦，终于追到安珍时，形貌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安珍被吓得拔腿便跑，清姬便一路追。
　　安珍抢先度过一条大河，清姬追来时不见有船，她便跳进河里，变成一条大蛇继续追向对岸。
　　安珍跑呀跑呀跑到当时的“道成寺”里去，没多久蛇也追来了，寺庙里的僧人没有信心对付那条蛇，便将安珍藏在大钟里。
　　清姬追进庙后很快便发现安珍躲钟里，呼啦一下便将大钟缠住，无奈大钟坚固，她便自燃起来，将自己连同钟、钟里的和尚都烧成了黑炭，道成寺也成了废墟。
　　此事记载在圣庙的典籍里，云台也是第一次听闻，暗暗感叹病娇的可怕。
　　令狐初八倒是依瓢画葫芦写一篇少天师张子怡追巫女祝云台最后被逼死的故事，是为《祝云台的一百万种死法》的第三十八回。
　　云台喜欢这样的平静日子，唯有在研究彼岸花时才会有一丝丝的焦躁。
　　即便此时能令彼岸花开花，但要培育足够三里路的花种还得花费不少时间，一两年总是要的，更何况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黄泉冥府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婆婆过得好不好？
　　如果能早一年得到打开黄泉之路的方法，也许婆婆便不用那么冒险了。
　　婆婆的实力在这人世间已几近无敌，令狐初八认证，她即便还没达到返虚境也差不了多少，但为了最大限度保留力量闯入黄泉，不得不舍弃肉身，提炼力量，换以鬼魂状态进入黄泉。
　　临别时的少女婆婆，声称要去圣庙谈判，可见其强大，绝对远超一般神鬼。
　　但祝云台对她的黄泉之行还是担心。
　　而女娲娘娘告知他的却是以元神出窍入黄泉的办法，或者叫偷渡，虽然风险也很大，但可入也可出，也许能为这人间揭开黄泉世界的神秘面纱。
　　三里彼岸花，地狱图，孟婆之血，武道返虚境，这四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难怪自古以来无人能涉足黄泉世界。
　　时间在平静中缓缓流逝，积雪融化，春天明媚的面貌逐渐展现，安芸山下出现一抹抹的翠绿。
　　二月初六，媪兴来三昧医屋提取鬼箭。
　　他的面色比去年红润一点，神清气爽的样子，那毛病多半已经治愈了，但见到祝医生后有却点拘谨。
　　也许是被祝医生的凶名吓的，众人如此想道。
　　自有小鬼在庭中清点鬼箭数量，媪兴在厅中喝茶，却闻祝医生说道：“媪总管，你们可是定于九日后去阿波海口的河神洞府？”
　　媪兴也不看人，看着庭中的忙绿小鬼回答道：“我也知此事终究瞒不过祝医生，确实如此，不知祝医生有何打算。”
　　云台：“我打算去看看。”
　　媪兴：“只是看看？”
　　云台微笑，“我不会恃强凌弱。”
　　媪兴无语片刻才道：“你虽然杀了黑山姥爷，但那也是姥爷大意所致，只要防着你的火弹，你绝不是鬼王的对手，如何恃强凌弱？”
　　“我不用针对鬼王。”
　　媪兴愕然转身，盯着祝云台说道：“你想炸鬼王府？”
　　云台自信地轻轻耸肩，“嗯哼。”
　　媪兴神色微变，复转身看着庭中忙碌的小鬼，骂道：“真是防不胜防，干！”
　　云台只当他说的是战略构想，并不在意。
　　鬼王防得了火弹，但鬼王府防不了，偌大的鬼城更加防不了，双方若真的发生冲突，鬼王一方确实防不胜防。
　　祝医生话中之意是——我就是比你们强，只是我不恃强凌弱，但你们也别来惹我。
　　以往只有四大鬼王的人可以进入河神洞府，但如今，祝医生并不打算依附任何一方，而是要成为第五方势力。
　　媪兴冷静半响才道：“我安芸一方可以中立，至于若其余三方答不答应你，我们不会干涉。”
　　“如此足够了，不瞒总管，我已联系过出云鬼城，他们也答应了中立，而我探索所得之物，不是我必须的，都可以折价卖给安芸和出云两方。”
　　“哦？你是巫女，也是制作鬼器的大师，如今又有了鬼相金，我很好奇，那个即将衰竭的洞府里还何物是你所必须的。”
　　“所以我说只是去看看。”
　　“万一捡到喜欢的东西便不准我们抢，是吗？”
　　“我习惯先礼后兵，所以在劝你最好不要抢。”
　　“……你确实比岳青青公道那么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吗？”
　　“只是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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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节 第152章 小祝火弹

　　二月十三日午后，太叔希月果然再次来到三昧医屋，祝云台看了看那一袭包裹严密的黑袍，调侃道：“晚上请你去汤屋接风洗尘如何？”
　　去汤屋泡澡总该脱下这黑袍了吧！
　　太叔希月沙哑道：“你泡男汤还是女汤？”
　　祝云台：“……”
　　于是此事作罢。
　　十四日早上，三昧医屋一行人便跟在安芸鬼王的队伍后面往阿波海口而去。
　　白猿、鸮天霸、柳神儿三个妖怪都留在医屋，他们对鬼阴洞府也没有兴趣。
　　而祝云台研制的封印卡二点零版已经取得成功，以鬼相金和鬼爵金混合诸多鬼道材料，终于成功制作出了鬼怪也可以自由运用的巫纹封印卡，鬼怪无需被拘禁灵魂印记也可以自由出入。
　　疫小牛当时便要了一张，自个儿画上五颗星星，然后在卡背写道：“疫小牛，疫鬼属，温柔贤淑，善解人意，发（划掉）法力高强，云台之爱妻也！”
　　之后还到处跟人炫耀，雨女也给自己的屋卡画上四颗星星，少画一颗是为了尊敬师叔，也在卡背写道：“雨霖铃，雨鬼属，天资聪颖，但有拖延症，记于乙丑年二月九日。”
　　也真是不谦虚。
　　一行人傍晚时来到阿波海口，在河神洞府对面的悬崖上安营扎寨。
　　海口四周几乎都是光秃秃的石山高崖，傍晚时正值涨潮，海风呼啸，一股股巨浪拍击着悬崖，颇为壮丽。
　　巫女立于崖上，秀发飞舞，红裙飘飘，时有一蓬蓬水雾落在“她”身上，更添其朦胧美感。
　　同样是巫女，“她”身边那个黑漆漆的怪人便大煞风景了。
　　小牛和雨女在崖下逗着浪头嬉戏，云台看着她们的身形，颇感满足，扭头对太叔希月说道：“为何不寻些鬼怪陪在身边？”
　　太叔希月半响才答道：“它们不敢。”
　　云台上下打量她几眼，“你的气质似乎有些变化。”
　　太叔希月：“突破了境界。”
　　“为何要进河神洞府？”
　　太叔希月半响才答道：“吃土。”
　　此时身后远处传来喧哗，原来是另外的鬼王队伍也来了，祝云台转身看了看，不消片刻便见一群人联袂而来，为首四人显然便是鬼岛四大鬼王了。
　　最左边的鬼最为魁梧，额头上长有一个竹笋似的独角，有点黑，身穿黑衣，身后跟着慧空和尚，显然便是出云城主。
　　他的身边是穿得胡里花俏的安芸鬼王。
　　第三是个大腹便便的大胖子，虽然胖，但并不难看，肌肤看起来很光滑，圆滚滚的，要不是一头水藻似的头发，云台也许会以为那是大熊猫成精了，这个显然是丹波鬼王。
　　最右边的鬼王是四鬼王里唯一的女性，隐岐鬼王，据闻是风狸成鬼，又叫风生兽，《百鬼志》记载，南中有兽名风狸，如狙，眉长，好羞，见人辄低头。《巫神经》里说它不怕刀砍火烧，用锤子锤死了，只要有风吸入口中就能复活，必须先用菖蒲塞到它鼻子里才能真正杀死它。
　　“狙”古意是猕猴，但眼前的隐岐鬼王身材更像猿猴，身粗臂长，五官也颇为粗犷，同样身穿黑衣。
　　鬼岛的颜色以黑色最为高贵，也就安芸gay佬喜欢红色。
　　祝云台在打量诸鬼王的同时，鬼王们自然也在打量“她”，若不是“她”杀了黑山姥爷，绿藻头的丹波鬼王也许便要出言调戏了，如今眼里也透露着难以掩藏的淫亵。
　　出云鬼王点头致意，高深莫测道：“闻名不如见面，祝主持果然天人之姿，虽然年轻，却也丝毫不输当年的岳青青。”
　　提起岳青青，丹波和隐岐看向祝云台的目光便更多了两分敌视。
　　祝云台不置可否，直接问道：“诸位前辈寻我何事？”
　　隐岐轻笑道：“自然是为了明日的洞府之行，我可还未同意让你进入洞府呢？”
　　丹波附和道：“还有本王。”
　　云台转身看向河口对面的悬崖，那光滑如镜的峭壁中央篆刻着密密麻麻的巫文，想来便是洞府大门了。
　　“我并不需要你们的同意。”
　　“她”此言一出，丹波与隐岐齐齐冷笑一声，气氛霎时紧张，却听“她”继续说道：“其实我现在便可以炸一条道路进去。”
　　四大鬼王无不眼神一凛，哪有人这样“盗墓”的，炸坏了通道或者宝贝还寻个什么劲啊，但最郁闷的是，想到自己在里面寻找宝贝时，若这巫女在外面扔火弹，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丹波当即冷哼道：“你能随身带多少火弹？藏在裙子里吗？”
　　祝云台：“火弹在它该在的地方。”
　　隐岐：“在你使用火弹之前我便可以杀了你。”
　　巫女微微抬手做请招状，“请！”
　　隐岐鬼王顿时皱眉，看向其余三鬼王，安芸立即打个哈哈退后几步，出云也佯作看风景的样子走到悬崖边上。
　　隐岐：“……”
　　这还怎么打？一旦动手便是死仇了，杀不杀得了巫女尚未可知，但肯定会被安芸和出云捡便宜！
　　丹波鬼王沉吟道：“你给了那两位什么好处，本王也要！”说时目光又在云台身上游弋起来，最后直勾勾盯着“她”一双美腿。
　　云台斥道：“你不配！”
　　丹波闻言大怒，其余鬼王亦心中微惊。
　　丹波鬼王作为一方霸主近三百年，自然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被人当面如此呵斥，这已然是死仇了！
　　丹波目露凶光，浑身鬼气沸腾，忽闻祝云台身边的黑袍怪人冷哼一声，袍袖里探出一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丹波身上的鬼气竟不受控制地朝她手上涌去。
　　四鬼王同时惊咦一声，丹波更是眼神微变，立即收敛鬼气，看向太叔希月的目光阴森无比。
　　太叔希月沙哑道：“你再看他一眼，我便挖了你的眼睛！”
　　祝云台微感意外，扭头看了她一眼。
　　丹波鬼王的脸色忽青忽红，狠狠看向安芸和出云，咬牙道：“你们是铁了心要做鬼奸了？”
　　安芸哂然一笑，“我不做鬼奸，但也不与败类为伍。”
　　出云城主依然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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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 第153章 降临

　　丹波鬼王虽然怒极，却也是精明的鬼，自然不愿此时此地与巫女团开战。
　　一个祝云台已经很难缠，但旁边的黑袍怪人显露的那一手吸纳鬼气的功夫更令诸鬼王心悸，那隐约是一丝丝源自种族基因的恐惧。
　　这天下间能令鬼王恐惧的人屈指可数。
　　如果是在自家鬼阴之地上，丹波鬼王也许不会选择咽下这口恶气，但如今他必须咽下，带着愤恨的目光离开。
　　隐岐鬼王迟疑片刻后也朝祝云台抱拳作别，比来时客气多了。
　　无戏可看，看风景的出云城主也原路返回，慧空和尚朝祝云台二人合什行礼后便随出云鬼王而去。
　　此时夜幕降临，明月初升，云台走到悬崖边上盘坐，从背箱里拿出一对望远镜观看对面悬崖上的巫纹。
　　太叔希月被疫小牛挑衅着在帐篷里斗地主，约定如果谁输了便脱一件衣物，或者一千两银子抵消一件衣物。
　　半个时辰后，小牛出帐篷来问云台借钱票——她身上三万多两钱票都输光了，雨霖铃也输了一万多两。
　　这两笨蛋显然不是太叔希月的对手，云台当然不会再傻乎乎地给钱。
　　月上中天时，慧空和尚领着宏明来到云台身边。
　　慧空也盘坐在石上，却扭头看了看帐内的黑影，微笑道：“鬼王对太叔巫司颇为在意，但此前的协议里似乎并未涉及太叔巫司，鬼王便着贫僧来问，主持可能替巫司做主？”
　　云台放下望远镜，淡然道：“大师可以答复鬼王，这位巫司只是进去吃土的，不会抢他的东西。”
　　慧空笑了笑，却不急着回去答复。
　　祝云台自背箱里拿出来一张金色封印卡递给宏明，说道：“小和尚，此物送你，可作个安身之所。”
　　小沙弥神色迟疑，慧空欣喜道：“长者赐，不可辞。”
　　小沙弥这才接过金卡，入手便发现鬼气竟可催动金卡内外的巫纹，心中大惊，如此现象已经超出了他对鬼道的认知范畴，愣了半响才对祝云台的背影鞠躬道：“多谢前辈。”
　　云台微微点头。
　　慧空坐了片刻便起身，正要离开时却闻祝云台说道：“大师，前次你言法海等人在你庙里落脚，如今他们去了哪里？”
　　慧空目光微凛，“法海师叔等人腊月初时已返回中原，是贫僧送他们去和泉港。”
　　云台沉吟道：“大师可听闻我曾遭大成夜叉袭击之事？”
　　慧空面露一丝苦涩，反问道：“祝主持怀疑夜叉与佛门有关？”
　　祝云台：“是。”
　　夜叉在鬼类之中可以说是血脉高贵的战士，大成便有神鬼实力，但祝云台两个多月来给数百鬼怪看病，时不时向它们打探鬼岛强者之事，却始终不曾听闻夜叉的事迹。
　　那夜叉实力高强，却没有鬼相金法器，祝云台本来也猜测它也许是哪个鬼王暗藏的战力，故意不使用鬼相金法器，但今日见过诸鬼王后，心里的这种猜测淡化不少——很难想象高贵的夜叉会依附于丹波鬼王或者隐岐鬼王，也不会是安芸鬼王麾下，出云倒是有些可能，但更有可能的是——它是外来者。
　　佛经之中便有鬼母成佛、夜叉护法等传说。
　　慧空深深皱眉，半响才问道：“祝主持作何打算？”
　　云台：“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什么也不会做，但日后回到中原，也许会去五台山问一问，况且你那法海师叔本来也与我有仇。”
　　慧空微微叹息，合什行礼道：“多谢祝主持坦然相告。”
　　这种怀疑本来不该说，毕竟慧空也是佛门中人，而且是其中很有名望的一员，但祝云台说了，慧空又焉能不知他的意思？
　　这是两人之间的情分使然，是祝云台给予五台山佛门的机会。
　　慧空师徒离开后，地狱塔里的令狐初八哼哼道：“你还是太磨叽了，不说本座当年怎么样，岳青青够正道了吧？还不是来鬼岛干打劫的勾当，拳头大便是有理，管它什么真相！”
　　云台：“于是你就被人打死了。”
　　八爷：“……”被噎得嗦不出话。
　　祝云台看了半宿巫纹，随后也回帐篷里打坐调养，天亮时吃了些干粮，发现四大鬼王的人马已经在悬崖边等着了。
　　当海平面上透射霞光之时，海风忽然急促了几分。
　　“来了！”群鬼里传出几声惊呼。
　　祝云台等人也走到崖边眺望，果然见极远处一条白线正缓缓放大。
　　不多时，白线已至十数里之外，赫然是一股巨浪，海啸。
　　呼——
　　崖上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海啸直如奔雷般涌来，数息间便至数里之外，众人皆可见水下浮现一个巨大的阴影，似狮又似鱼，其身躯剧烈扭动着，似乎是在故意搬弄海浪，以造成眼前滔天巨浪。
　　“好惊人的海妖！如此威势，恐怕返虚境人类在它面前也难以讨好。”云台心中惊异，暗呼大开眼界，忽闻腰间地狱塔轻轻一颤，传出微弱的铃声来。
　　这颤动颇不寻常，云台正要询问令狐初八，巨浪已来到，大地隆动。
　　仿佛整个海洋都被掀翻了，近百米高的浪头扑向河口，轰隆声震荡心神，亘古屹立的石山给人以飘摇孤舟的错觉，似乎正在海浪里翻滚。
　　崖上众人鬼无不一退再退。
　　巨浪拍岸之后，撞起一个个巨大的浪头冲上悬崖，直欲将一切吞噬殆尽。
　　诸鬼王挥袖间便击溃浪头，随即朝巫女团看去，却见那二人二鬼身边浮现一个乌龟壳似的气罩，任凭浪头撞击，也岿然不动。
　　巨浪来的迅猛无匹，去得也快，巨大的海妖阴影向西南方海洋而去。
　　海水倒灌河口，河面几乎与河床齐平，片刻后才缓缓下降，着实震撼。
　　河面降低后，对面悬崖上赫然出现一个两丈余宽的通道入口。
　　那巫纹石门已升起，嵌在石山里。
　　“走！”鬼王一声沉喝，众鬼化作一股股黑气腾起，眨眼间便都钻入对面的洞府里去。
　　“我也来！”疫小牛神色雀跃，骤然举起祝云台便往前一纵。
　　云台：“……”
　　雨霖铃掩嘴偷笑，提着太叔希月的胳膊踏波而去。
　　几人顺利进入洞府，才落地便闻太叔希月与祝云台同时惊咦一声。
　　云台不知太叔希月何事惊异，但他却一眼看见了门后的石碑上有一行极为熟悉的字。
　　那是一丈多高的巨大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六个大字——阿波河神洞府，旁边却还有一行小字——岳青青不过尔尔。
　　“岳青青不过尔尔”七字，竟是巫婆婆的笔迹。
　　“婆婆已经来过这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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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节 第154章 婆婆号直通车

　　祝云台颇为惊疑，解下腰间的地狱塔往前一照。
　　令狐初八自然也认得巫央央的笔迹，惊讶道：“巫央央没带我来过啊，肯定没有。”
　　疫小牛凑近去看了看，又环视四周，一时却无别的发现，便对雨霖铃小声说道：“看那行小字，应该是你师祖写的。”
　　于是雨霖铃朝大石碑拜了拜。
　　四周已无鬼王的人，他们已经来过四次，自然驾轻就熟，直奔各自的目的地去了。
　　祝云台看向太叔希月，见她的眼神已恢复了平静，问道：“你刚才似乎也很惊讶。”
　　太叔希月半响才道：“我似乎在梦里见过那石碑，只是上面没有你家婆婆的字。”
　　云台心中更是惊讶，忽然笑了笑，打趣道：“也许你真的是自黄泉冥府归来的灵魂，那你希望你的前世是谁？李红豆，还是岳青青？”
　　“嗯？”不等太叔答话，令狐初八立即嚷嚷道：“快解开黑袍让我看看面孔，说不定真是我的熟人。”
　　太叔希月目光一凛，不悦道：“那我一定会去杀了孟婆。”
　　疫小牛：“为什么要杀孟婆？”
　　“她的孟婆汤一定掺水了。”
　　雨霖铃：“我最近看话本，发现好多天尊重生现代的故事，可厉害了，你为什么不想记起前世呢，如果你前世是李红豆，那你瞬间便获得前世的武道境界，强呀！”
　　太叔希月冷哼，“打败李红豆比成为李红豆有趣得多。”
　　“说得好！”令狐初八嚷嚷道：“有志气，要不要本座助你一臂之力？我这里有一套神功，名为……名为《煮豆燃萁》，诶，臭小子先别走啊，让我说完，这个……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多么精妙的武学道理，我果然是天才……”
　　祝云台大步往前。
　　河神洞府是个四通八达的山中之城，高低起伏，便是将一座大山的山腹雕琢成了一栋超级大楼，其下深入水底，水面之上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大门似乎是个鼓风机，一股股夹带着海洋腥味的大风呼啸而入。
　　山道两边有些尚未燃尽松脂的火盆，丢个火星进去便照亮四周。
　　祝云台提着红色发光灯箱，真气灌输其中，小灯箱的光芒也足够照明数丈距离。
　　太叔希月行走间便有一缕缕鬼气自四面八方融入她体内，那都是鬼阴土残留的鬼气，所以她还真的是在吃土。
　　只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入口的大石门便会落下。
　　但祝云台等人初来，小心谨慎地走了足足一刻钟才来到疑似是中央大殿的地方，殿中情景颇为大气。
　　殿中的火盆已点燃，四大鬼王都留有不少精兵在此处看守，显然是在防止未经允许的鬼怪闯入洞府深处。
　　祝云台环目四顾，目光最终落在北面高台之上，瞳孔渐渐放大，几步登上高台。
　　台上一张龙头石椅，椅上铺着一张白熊皮，四周的龙凤摆设无不说明这位置的高贵，多半便是河神的宝座。
　　但祝云台在意的是座位后方的山壁，壁上的画。
　　那是长三丈余而高一丈余的巨幅彩色壁画，画上有绯月、灰色的荒漠、黑色的山峰、碧绿的河流……线条很粗，也凌乱，画风非常写意，若不仔细辨认，甚至很难看出某些事物的原型，有点像是一幅抽象的涂鸦。
　　但这与女娲娘娘意念勾勒的地狱图如出一辙。
　　是地狱图的情景！
　　祝云台心中荡起波澜，十分意外。
　　“为何这里有地狱图画像？是岳青青留下的，还是河神所有？”云台正震惊，忽觉疫小牛扯了扯他的裙子。
　　小牛以目光示意他看向大殿的东北角，那里有一组奇怪的符号——几个火柴人在耍剑。
　　但那是巫婆婆自创的剑法招式——桃花流水。
　　婆婆很少练剑，只教过云台和疫小牛一套《七七剑法》，云台以前完全不理解名字和剑法的关系，直到听闻婆婆曾经化名巫七七，才知婆婆起名的尿性倒是和令狐初八相似——很敷衍。
　　《七七剑法》一共六招，皆是婆婆原创，反正她是那么说的。
　　云台走到那处角落，暗暗联想《七七剑法》招式动作，桃花流水，万紫千红，杏花疏影，雁到书成，盘花易绾，寒烟衰草。
　　最后剑尖指向大殿西南角的一条石柱。
　　云台快步走到石柱之前，发现上面有些巫纹蚀刻。
　　他轻轻击打柱子，发现是实心的，再仔细观看巫纹，数息后便心中一亮。
　　此时太叔希月走近道：“你婆婆敢嘲笑岳青青，想来已经破解了岳青青的布置，可是留下了什么提示给你？”
　　云台颇为自豪，努了努面前的石柱，说道：“她应该是篡改了岳青青的布置。”
　　太叔希月目露讶异，“篡改？那可比破解困难多了。”
　　云台绕着石柱游走观看，低声道：“这柱上的巫纹是我婆婆的‘巫道七关钉魂阵’，结合了一些天师道的阵法理论，所谓七关，乃云垦关、尚冂关、紫晨关、上阳关、天阳关、玉宿关和太游关，代表着一个地方的气机流向，一旦钉死七关，气机紊乱，无论是草木、人畜还是鬼怪，都会逐渐变得浑噩，流失生机，直至死亡。”
　　太叔希月闻言，半响才道：“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祝云台：“你想说这种大范围杀伤阵法太过邪门，我婆婆的为人多半也比较邪性。”
　　“难得你不偏私。”
　　“我的火弹也很邪门，很多人都称呼我妖女了呢。”
　　“但你是男的。”
　　“……”
　　祝云台绕着柱子走了三圈，终于寻到七关的位置点，轻轻一纵，剑指连连落在柱上——钉死七关。
　　下方的疫小牛和太叔希月齐齐抬头。
　　虽然没看到任何实质内容，但感觉还是很刺激，不禁齐齐“哇”的一声。
　　羞得雨霖铃退后两步以示清白。
　　云台脚尖刚刚落地便闻石柱之内发出“咔嚓”一声轻响，随即又传来沙沙声。
　　他一掌按在石柱上，发现其中的石芯向地下沉去，石柱变得中空，但不到两息，上方却又落下另一条石芯，接着“啪”的一声，面前脱落一片石甲，露出石柱内一个棺材似的的空位来。
　　“升降机呀！”云台心中恍然，着小牛和雨霖铃进入封印卡，他和太叔希月齐齐跳进石柱内。
　　石芯受重刹那便向下滑去，远处鬼兵这才走近，却见石柱内又跌下一条石芯，将棺材位给封死了，还微微弹出一片石甲，石柱也便恢复了原本实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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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第155章 我有小云台，可破一切法

　　众鬼兵自去向鬼王禀报，而石匣之内的祝云台和太叔希月只感下落飞快，耳边沙沙声越发急促，过程中竟还有十数处转折或起伏，好一会儿后，忽然眼前微亮，随即足下传来一股反弹力道。
　　石匣停下来了。
　　眼前的环境虽然还是昏暗，但总比石匣内光亮一些。
　　两人走出石匣，疫小牛和雨霖铃也自封印卡里跃出。
　　祝云台转身看了看嵌着石匣的石柱，发现这升降机是个单向通道，多半是应急措施，也许不会有第二个石匣了。
　　此时身处一个颇为宽广的石室内，石室南边的墙壁是一面半透明的琉璃，在云台看来亦即劣质玻璃，琉璃之外照入淡淡的光芒，可见外面水流涌动，时不时游过的海洋鱼类说明此地已处于海中。
　　走到琉璃墙前，隐约还能判断身处一条海沟之中，似乎上下左右都还有些类似的石室。
　　疫小牛点燃石室中的火盆，立即惊呼一声，“猪猪，这里也有婆婆的字。”
　　向东的石墙上，留有几行文字。
　　“虚藏降临，巫血染红天际，圣道重启。”
　　“阴阳交替，希望亦即绝望，天地不存。”
　　“狗屁不通！”
　　“我有小云台，可爱又实用，嘿！”
　　云台的内心走过好几只神兽，太叔希月“噗嗤”一声，疫小牛嘿嘿笑，雨霖铃掩嘴偷笑。
　　云台扫了她们一眼，脸颊微红，目光重新落在墙壁上。
　　四行字，三种笔迹。
　　第一行字颇为潦草、粗狂，似乎是个男子写的，又是在这种密室，云台猜测是河神所留。
　　第二行字则较为娟秀，其中暗含巫文的笔法，很有可能是岳青青所留。
　　第三第四行都是婆婆写的。
　　岳青青似乎曾在此地与河神坐而论道，所以有了前两句，像是两句箴言，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但显然巫婆婆并不同意。
　　云台看向太叔希月，问道：“你怎么看？”
　　太叔希月：“你婆婆说得有理。”
　　云台沉声道：“我问前两句，你能梦到洞府石碑，也许潜意识里还有些相关的联想。”
　　太叔希月半响才道：“不明白，‘虚藏’我只听过虚空藏菩萨，也许与菩萨妙法有关，巫血染红天际也太可怕了，‘圣道重启’我想到的只有圣子和你这个圣师，对第二句便没有任何联想了。”
　　祝云台：“我对阴阳交替和天地不存倒是有些联想。”
　　“哦？”
　　“我要打开黄泉路，那便是阴阳交替之时，‘天地不存’也许指向令狐灭天。”他拍了拍腰间的地狱塔，说道：“这个白痴是《巫神箴》之中预言的灭世之子。”
　　令狐初八立即嚷嚷道：“我没有，我不是，她们胡说！”
　　太叔希月惊奇道：“他是因此而被封印的？”
　　祝云台：“不，他是因为欺骗李红豆和岳青青的感情而被封印的。”
　　“……”太叔希月的目光略显呆滞。
　　令狐初八却得意洋洋道：“感情的事怎么能叫欺骗呢？我对她们每一个都是真心实意的啊！”
　　太叔希月不再关注人渣的事情，问祝云台道：“你真有把握打开黄泉路？”
　　祝云台也不隐瞒，将女娲娘娘意念传讯之事告知，太叔希月听罢，沉吟半响即轻笑道：“也许我可以帮你培育彼岸花。”
　　云台心中微凛，忽然醒悟，颇为惊喜道：“因为你的冥土体质？”
　　太叔点点头，“但我要同行黄泉。”
　　“那你得先达到返虚境。”
　　“不难。”
　　令狐初八嗤笑道：“如今的年轻人，口气一个比一个大。”
　　此时疫小牛已将石室里的物品收拾完毕，高兴得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祝云台见了也不禁微微动容。
　　最显眼的是一柄紫色环首刀，铸材显然是以鬼相金为主，长约七尺，比祝云台还“长”，三百多斤重，十分霸气。
　　然后是几块篮球大的鬼相金，虽然没有祝云台提炼的那么纯净，但他稍微掂量便知至少可以提炼三十斤纯净的鬼相金，
　　地狱塔所用的鬼相金也不过两斤左右而已。
　　然后是十数个兽皮卷，兽皮上记录的是河神的修炼心得，更是无价之宝。
　　还有一个浅绿色葫芦，和地狱塔差不多大小，雨霖铃已经控制着葫芦在玩耍，受她鬼力滋润，葫芦散发着淡淡的绿色荧光，很好看。
　　“小雨好运道。”太叔希月赞叹一声，拿起一张兽皮抛给雨霖铃，说道：“那是河神的随身法器，名‘碧波葫芦’，能提炼壬水精华，壬水之中浸有一飞剑，名‘碧波剑’，此葫芦攻守兼备，还能辅助修炼，在鬼器之中绝对也是最顶尖的妙品。”
　　疫小牛流着哈喇子感叹道：“这里的的修炼心得和法诀也全是水鬼属的，小雨都可以用的啊，小雨真是发财了！”
　　雨霖铃受宠若惊状，连忙放下葫芦，看向祝云台说道：“此葫芦法器珍贵无比，可以和鬼王们交换好多东西呢，给我用太浪费了。”
　　祝云台：“除非鬼王愿意倾家荡产，不然他们谁也换不起这葫芦，你用正合适。”
　　但雨霖铃更惶恐了，“这么贵重……”
　　云台微笑，“我庙里的神侍，哪一个都会比鬼王优秀百倍，那柄大刀我也要带回去给你大师兄用。”
　　太叔希月扭头看他，“不分我一点？”
　　云台指了指地面的鬼相金，“可以量身打造。”
　　“好！够义气！”
　　疫小牛也笑道：“还要加强我的鱼叉和战甲。”
　　话音未落，中间的通道石柱之内忽然传来隆隆声，随即一段石柱砸在石匣上。
　　显然是有人在上层大殿破坏通道，令石芯落下。
　　但那通道颇为曲折，似乎还有不少机关陷阱，祝云台并不担心鬼王能立即来到石室。
　　当下收拾东西，疫小牛以鬼力将鬼相金包裹，将之吞入肚子里，雨霖铃则收拾了葫芦和兽皮卷轴。
　　太叔希月脱下一件黑袍裹起巨刀，但她身上穿的依然是黑袍。
　　祝云台看了看东面墙壁上的字，微微纵身，右掌“刷”的一下将最后一行字抹掉了，随即一指击向琉璃墙。
　　磬！越发凝练的剑芒激射而去时自生清越剑鸣声。
　　石室也有暗门可以离开，但此时当然是走水路更加方便。
　　砰！琉璃墙破碎，海水汹涌而入，雨霖铃一拂袖，水属鬼力笼罩众人，向海面疾驰而去。
　　不消片刻便浮出海面，太叔希月忽然懊恼道：“我应该寻个石室闭关吃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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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节 第156章 漂亮的蓝孩子也很会骗……鬼

　　云台无视黑袍怪的牢骚，迅速爬上岸，微微抖擞便将衣裙上的水分抖去大半。
　　此时已日上三竿，退潮之后的海面较为平静，石崖下裸露着一片金色沙滩。
　　二人二鬼才走上沙滩便见头上飘来黑云，四大鬼王纷纷率鬼来到，快得令人意外。
　　“巫女，将东西交出来！”丹波鬼王沉喝道。
　　祝云台看了看疫小牛和太叔希月，小牛轻轻一旋身，变作八九尺高大的模样，将五块篮球大的鬼相金吞在沙滩上。
　　太叔希月解下背上的巨刀，扯开黑袍，杵刀而立。
　　雨霖铃方才已得了嘱咐，当然不会拿出碧波葫芦来。
　　河神遗物之中属碧波葫芦和兽皮卷最为珍贵，鬼相金和大刀虽然同样是重宝，却不是鬼王稀缺之物，而且有价。
　　祝云台看向安芸和出云两位鬼王，说道：“你们要大刀还是要鬼相金？以同等重量的鬼相金交换即可。”
　　这绝对时一桩公道的交易，但对两位鬼王而言毫无意义——拿鬼相金换鬼相金？多此一举！
　　当然，这么多的鬼相金，鬼王见了也心动不已。
　　媪兴说过，鬼王府在不破坏鬼阴之地功能性质的前提下一年也只能提炼一斤鬼相金，而那柄巨刀，至少含有一百斤鬼相金，无论哪位鬼王，若多得这百年积累，都必然实力大增。
　　出云城主皱眉道：“只有这些吗？”
　　祝云台：“还有河神的修炼心得，但我不卖。”
　　隐岐鬼王冷笑道：“众所周知，阿波河神还有一口玄妙无比的飞剑。”
　　四大鬼王紧盯着巫女，但“她”面不改色，淡然道：“也许被别人拿走了。”
　　太叔希月微微侧目，暗道：“果然，越是漂亮的……算了……”
　　丹波喝道：“交出飞剑！”
　　巫女目光一凝，盯着丹波鬼王冷声道：“白痴！”
　　丹波鬼王大怒，便要出手，却见太叔希月拔刀，一刀斩下。
　　轰！
　　数丈长的黑色刀芒呼啸而至，势能开山。
　　出云、安芸、隐岐三鬼无不回避，目露一丝惊异。
　　巫女修炼的是太阴灵力，也能使用鬼器，却很难做到如鬼怪一般灵活，但太叔希月的刀锋比起神鬼来也只差两三分了，并非因为气息不契合，而是修为不足。
　　如果她有化神境的修为，出云等鬼王毫不怀疑，她这一刀能比拟全盛时期的河神，也就是说，鬼器在她手上能够发挥的威力，更甚于鬼怪。
　　祝云台此时才真正理解为何她想要这巨刀——霸气！
　　丹波鬼王怒吼，右手中忽现一个紫金大锤，一锤迎向刀芒。
　　砰！
　　刀芒崩碎之际，丹波鬼王一步踏前，却闻“叮铃铃”一声脆响，心中微凛，骤然顿住身形，目光如毒蛇般看着祝云台和太叔希月。
　　巫女手上托着地狱塔。
　　黑袍怪手里握着巨刀。
　　“她们”的实力比进入洞府之前更强。
　　此二人联手，丹波鬼王自忖只有在自己王府之中才有可能真正压制得了“她们”。
　　他看向出云鬼王，咬牙道：“二百年前有岳青青，如今有祝云台，皆是巫女，皆来我鬼岛予取予夺，二百年前你们不反抗岳青青，她带走鬼相金铸造了地狱塔，如今便有个祝云台带着地狱塔来掠夺数百斤鬼相金，再过百年呢？城主便不担心有个巫女带着她祝云台的法器来要了我等根基性命？”
　　此言一出，诸鬼王皆眼神微变。
　　疫小牛斥道：“放屁！我们何时掠夺你的鬼相金了？堂堂鬼王，却学街头无赖颠倒是非，真是好大的能耐啊！”
　　丹波鬼王瞥一眼疫小牛，却不再分辩。
　　出云等鬼王又何尝不知他是在牵强附会？但他话里的意思是触动了诸鬼王——西土大陆的巫道传承远超鬼岛的鬼道，岳青青当年只要走了六斤八两鬼相金，便有了地狱塔这种神器，与鬼王手中耗费上百斤鬼相金的法器相比也毫不逊色，若让祝云台带走眼前的鬼相金，天知道“她”会弄出什么恐怖法器来。
　　哪怕只是复制地狱塔，也足够复制十个八个的了。
　　巫道越发强大，终归是对鬼道不利。
　　双方一时沉寂，远处的慧空、褚新冬等人也不禁大皱眉头。
　　出云城主俨然有四大鬼王之首的趋势，半响后看向祝云台，沉声道：“巫女，你不反驳丹波吗？”
　　阳光明媚，海风吹拂，巫女衣发飘扬，美眸如星空，悠远而平静。
　　“她”微微摇头，不发一语。
　　出云城主皱眉，看向安芸鬼王，后者耸肩摊手表示无所谓。
　　出云城主复看向巫女，沉声道：“鬼刀留下，五块鬼相金，你只能取走一块。”
　　丹波鬼王眼急，却听巫女说道：“可以。”
　　此言一出，诸鬼王意外，连疫小牛都满脸惊讶，远处的慧空微微吁一口气。
　　祝云台着疫小牛收起一块鬼相金，目光扫过群鬼，缓缓说道：“鬼相金我不再计较，但我离开鬼岛之时一定会带上这柄刀，那时刀在哪里，我便去哪里取。”
　　说完转身而去。
　　丹波鬼王喝道：“慢着，还有飞剑之事尚未交代！”
　　巫女驻足，平静道：“你们以为在洞府石碑上留字的是哪个恶作剧的小鬼吗？如果你们已经去过石室，当知道留字之人已在我之前光临过那里，白痴！”
　　丹波鬼王气结，但见其余鬼王半信半疑的样子，均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二人二鬼离开。
　　祝云台等人走远，太叔希月才小声调侃道：“你说谎也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呢，厉害！”
　　祝云台横她一眼，“请问我话里哪个字属于谎言？”
　　太叔希月一愣，想了想，还真的找不出谎话来……
　　而四大鬼王却因眼前所得而踌躇起来，鬼相金好说，直接一人一块分了，巨刀嘛……彼此对视一眼，安芸鬼王笑道：“此间丹波大兄出力甚多，此刀便归了丹波大兄吧。”
　　隐岐点头道：“我同意。”
　　出云城主也点头，“合该如此。”
　　“……”丹波鬼王顿时懵了，惊愕道：“你们……你们……”忽然怒极而笑，“哈哈哈……你们便都如此惧怕那巫女吗？”
　　鬼王们都料定祝云台不会长期留在鬼岛，而这巨刀又不是他们急须之物，即便不怕祝云台，但也乐见“她”跟丹波鬼王火拼，最好两败俱伤甚至两败俱亡。
　　那时再出手收拾残局可比现在开战划算多了，这也是鬼王们不再逼迫祝云台的主要原因。
　　除非祝云台是个只会放狠话的人，但安芸鬼王第一个不信。
　　三鬼王对丹波鬼王的嘲笑视若无睹。
　　“好啊！你们不要，本王便笑纳了，且等她祝云台来取，继时我再擒下她狠狠蹂躏，哈哈哈……”丹波鬼王狂笑着拖刀而去，但那笑声中并没有多少丰收的喜悦，多少给人恼羞成怒的感觉，气势略显不足。
　　远处慧空见此情景，不禁摇头失笑，暗道：“祝主持巧智无双，留下一把刀，反而孤立了丹波鬼王。这些鬼王想做渔翁，但他们太不了解祝主持了，他真正强大的并非只是火弹啊，坐收渔利的如意算盘必然也要落空。”
　　慧空相信，这刀，祝云台必将不取而取。
　　因为他是祝云台！
　　PS：下大雨，社区忽然停电了一个多小时，导致晚了些，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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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节 第157章 彼岸花开

　　祝云台一行人游山玩水地往回赶，二月十八日下午才回到三昧医屋。
　　云台问太叔希月：“你要吃土，为何不直接在鬼阴之地吃？”
　　太叔：“会被鬼王发现的。”
　　云台点点头，“且看我的刀花落谁家，离开时我便去灭了他，让你吃个够。”
　　太叔希月眨眨眼，语气揶揄道：“对我这么好，你是在追求我吗？”
　　祝云台：“我没有恋物癖。”
　　太叔希月低头看着身上的黑袍，笑了笑。
　　院里一切如旧，云台先去后院的电解室布置电解池，令其重新开始工作，回到前院时间小牛等人围着庭中一株彼岸花，静悄悄地看着它，整一副等着母鸡下蛋的表情。
　　原来太叔希月给那株彼岸花浇血了，她自己的鲜血，有小半碗的样子。
　　于是云台也盯了彼岸花一会儿，却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直到夜里，在窗前写话本的八爷忽然嚷嚷道：“臭小子，你的花开了！”
　　云台惊醒，连忙披上长衫从内间出来，走到窗前一看，果然见庭中那一株彼岸花开花了。
　　是太叔希月浇过鲜血那一株，叶子已落光，花开一朵，颜色深红，在月光下仿佛流动的血云，颇为妖异。
　　祝云台连忙去实验室取了工具下楼，将花盆里的泥土、落叶、花的根茎都取了样，还小心翼翼地摘了几片花瓣。
　　“太叔的血好使呀。”
　　巫女心中欣喜，立即上楼做实验去了。
　　此时院中众人也被惊醒，纷纷围着彼岸花惊叹。
　　柳神儿：“我在鬼城生活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花，感觉它有灵魂一样。”
　　太叔希月抱着双臂，语气深沉道：“那鲜花上流淌的，是我的血液。”
　　“真的假的？”鸮天霸有点怕怕的样子。
　　八爷却笑道：“看不出来你这黑袍怪还挺文艺，来来来，咱们探讨一下彼岸花的故事，改编一个。”
　　太叔瞥他一眼，叹息道：“我有很多故事，可惜你没有酒。”说完转身回房。
　　八爷的眼角抽了抽，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郁闷道：“从此之后，家庭地位又减一啊。”
　　疫小牛漫不经心道：“反正都是你垫底，很重要吗？”
　　八爷：“……”
　　彼岸花在日出时便凋谢了。
　　落在花盆里的花瓣也已褪去了颜色，变得枯黄，轻轻一碰便碎成细屑。
　　祝云台并未发现鬼阴土有任何变化，但彼岸花的花朵绝不同于普通土地上生长的花朵，它一旦落下枝头便会在数息之内完全枯萎，似乎是流失了某种元气。
　　总之，通过现有的实验手段暂时还发现不了什么，于是他拿着一个大海碗走到太叔希月面前，说道：“血。”
　　太叔看了看海碗，恼怒道：“你怎么不拿个脸盆来？”
　　于是祝云台转身去拿了个脸盆来。
　　“你这个魔鬼！”她咒骂一句，拿起海碗回房里去放血。
　　因为放血时要脱下手套，她连一寸肌肤都不给人看。
　　祝云台得了太叔的鲜血，留了十毫升左右拿去实验室，其余的按不同的份量分别浇了十株彼岸花和一百颗种子。
　　结果，太叔希月第二天便失踪了……
　　祝云台也只能徒呼奈何。
　　二十三日中午，正是鬼城一天里最为冷清的时候，却有人来医屋看病。
　　其实不是人，是安芸鬼王、狐妃、媪兴大总管，生病的人是狐妃。
　　云台心中纳罕——大成狐妖还会生病？怕不是那狐狸精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鬼王的神色也不怎么紧张，进门反而先问起彼岸花开花之事，柳神儿答道：“确实开过花，但已经凋谢了，”随即引了鬼王去看那些开过花的盆栽。
　　彼岸花花开不见叶，有叶便无花，所以开过花的植株都很好辨认——新叶子还没长出来呢。
　　祝云台在大厅给赤狐小谷把脉，无视他抛出的一个个媚眼，问道：“狐妃哪里不舒服？”
　　就脉象而言，这家伙果然没病！
　　狐狸精却泫然欲泣状，低声道：“奴家今早被狗咬了。”
　　“……”
　　“听闻被狗咬了之后可能会感染癫狗症，奴家心中不安，还请祝医生仔细诊治，奴家先给你看看伤口。”赤狐小谷说着便要解腰带。
　　祝医生给他一个杀意凛凛的眼神。
　　狐狸精神色讪讪，又将腰带系紧，楚楚可怜道：“伤口倒是没有糜烂，但奴家担心已经有不干净的东西潜入体内。”
　　“你稍等。”祝医生说完便起身，招呼白猿走入后堂，小声问道：“你家大王此时在海上？”
　　白猿摇头。
　　祝医生忙写了一封信给它，说道：“快将信送给你家大王，现在便出发。”老白领命而去。
　　祝医生回到大堂时，发现鬼王和媪兴也在喝茶了，安芸鬼王赞叹道：“祝医生果然仁心仁术，本王种了几十年的彼岸花，却不如你数月，佩服佩服。”
　　云台落座，淡然道：“非我之功。”
　　赤狐小谷“嘤咛”一声，娇嗔地捶了一下安芸鬼王的胸膛，嘟嘴道：“老爷只关心你的花草，不关心妾身了吗？”
　　“哎哟哟哟！”安芸十分心疼的样子，捧着狐狸精的拳头哄道：“绝对没有那种事情，小谷宝贝在我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
　　祝医生抬头看天花板，发现那媪兴大总管也在看天花板，两者不禁对视一眼，媪兴却忽然恼怒，一跺脚，又走到庭中去了。
　　云台觉得莫名其妙，便听安芸鬼王问道：“祝医生，我爱妃的病可有什么妨碍？”
　　云台心道：“病你个毛线！一个大妖还怕狂犬病毒的话，这修行界早就完蛋啦！”面上却沉吟道：“癫狗症十分顽强，而且有一定的潜伏期，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我建议狐妃三天后再来复诊。”
　　此言一出，赤狐小谷桅杆意外，看向祝医生的目光里秋波涟涟，显然是以碧池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鬼王却大惊道：“癫狗症真那么厉害吗？我爱妃可是化形大妖！”
　　祝医生肃然点头，“有些癫狗的毒性特别强，一般大妖确实不惧，但狐妃也属犬科，身体与癫狗相似，适合病毒潜伏、滋长，所以未必能发现潜伏的病毒，虽不至于危害性命，但也可能导致性情大变，形同癫狗。”
　　狐妃“嘤咛”的一声扑在鬼王怀里抽泣起来，鬼王沉着脸道：“祝医生，不要将我爱妃与癫狗相提并论！”
　　祝医生：“只是说明情况。”
　　“本王也顺便告知你，你那把刀在丹波鬼王那里。”安芸鬼王说完便扶着他的爱妃出门去，一路小声哄着，却不知那狐狸精又回头朝祝医生抛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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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 第158章 狐狸精中的战斗机

　　曾经有人说，爱是一件复杂而又简单的事情，我们爱一个人所投注的热情，最终都会燃烧自己，若不灿烂，便只有灰烬。
　　花枝雪以前不太懂，但现在懂了。
　　在接到祝云台的信时，她以往投注的感情瞬间被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终于又要见到小谷了！
　　三十年前初相见，他有一身漂亮的红色绒毛，像那个落日里的火烧云。
　　它蹲在沙滩上的身形是那么孤单、寂寞，深深触动了小花枝的内心。
　　那时她只是个小妖，力气还比不上一些强壮渔民，但已经颇有野心，企图侵略陆地，所以常常到海岸附近打探情报。
　　但只从那天之后，她总是想起金色的沙滩上那个孤单的狐狸——它有一身漂亮的红色绒毛。
　　花枝雪改变自己的刺探路线，每个月都会去一次那个沙滩，带着莫名的憧憬。
　　但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狐狸的身形。
　　有时候，天边的云霞很像它。
　　小花枝努力地修炼修炼再修炼，想快点上岸。
　　直到八年前，小花枝跟随海星大王去打劫海面的商船，那船上有个穿黄色裙裳的少女，在甲板上弹着琵琶。
　　海星大王被那黄衣女子一巴掌打死了。
　　小花枝逃得最快，“噗通”一声跳回海里，去海星大王的老巢找到了他珍藏的的宝贝——海魂草。
　　吃下海魂草的小花枝终于妖气大成，成了化形大妖，并且接管了海星大王的财宝和残余部队。
　　于是上岸去寻找狐狸，历经两年才在一个港口见到他。
　　那时他在贩卖花枝丸子。
　　他还未化形完全，留着狐狸尾巴和耳朵，红色的绒毛还是那么好看，眼里却带着忧伤。
　　花枝雪走近一闻便知道那不是花枝丸子，那是廉价的死鱼死虾做成的丸子，狐狸果然都很聪明呢，花枝雪欣喜想道。
　　她买了一份假冒的花枝丸子，吃着也觉得很香，但还没吃完便被一群恶人打断了。
　　他们抢狐狸的钱，捏他的脸蛋和屁股，还扬言要将他卖给黑道老爷。
　　花枝雪大怒，八只触手瞬间将那群恶人扔到海里。
　　狐狸却大惊失色，似乎在害怕什么人，拉着花枝雪便跑，跑啊跑，直到一个山谷里，他说：“谢谢你帮我，但你打了菊花大和的人，还是快点远离这里吧，不然他会杀了你的。”
　　菊花大和是个抱丹境的人类强者，麾下强人众多，是码头上的黑老大。
　　花枝雪要带狐狸一起走，狐狸却哭道：“我爹娘欠了菊花大和好多银子，被他们囚禁了，只有我把钱还清，他们才会放了我爹娘，不然便要剥了我爹娘的皮毛去做手套，我……我走不了的，呜呜呜……你还是赶紧走吧。”
　　真是可怜又坚强的男生，又这么善良、孝顺，花枝雪心疼不已，问道：“你欠他们多少钱，我帮你还。”
　　狐狸再三推迟才迟疑道：“五万两银子。”
　　于是花枝雪数了钱票给他，他千恩万谢道：“恩公刚刚打了菊花大和的人，现在不适宜跟他们碰面，我这便去还钱，救出爹娘，便来寻恩公，以后做牛做马服侍恩公一辈子，不，三辈子。”
　　花枝雪觉得有理，便在山谷里等他。
　　离别时，他回头说：“恩公，我叫赤狐小谷。”
　　花枝雪在山谷里等了一天一夜也不见他回来，便去码头打听，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将码头附近的黑道帮派都铲除了也打听不到赤狐小谷或者菊花大和的任何消息。
　　又过一年，花枝雪在出云城重逢赤狐小谷，那时他还在街上卖烧烤，但不是烤花枝丸子，而是烤鸡屁股，货真价实的鸡屁股。
　　相见时，两人无语凝噎。
　　原来一年前他爹娘在牢里跟菊花大王赌博，把他输给菊花大和了，他去还钱的那天，刚好菊花大和的仇家去寻仇，菊花大和便绑了他一起带走。
　　所以沦落在出云城的街边卖鸡屁股。
　　花枝雪心疼得不行，带他去赎身，付了菊花大和二十万两银子。
　　结果，可怜的赤狐小谷三天后又不见了，客栈的房间一片凌乱，疑似被人捉走了。
　　又过两年，花枝雪在长门海港找到小谷，他依旧在码头上卖烧烤，那时卖的是烤羊鞭——其实是劣质的羊肉腊肠。
　　相见时，两人无语凝噎。
　　小谷说他两年前是被狐族的长老强行带回家了，狐族因为欠下天狗族巨额债务无力偿还，成了天狗族的附庸，那时天狗公主要选婿，要求狐族也派年轻男子去参选，但狐族男性极少，年龄适婚的更是一个都没有，不得已，便将流落在外的赤狐小谷捉了回去。
　　坚强的小谷自然不能弃族民于不顾，毅然答应，于是远赴东海国参加天狗公主的选婿大会，但在才艺比拼中故意输给狼族的孙狼。
　　这一去一回，便耽搁了两年，族里穷，他便重操旧业，出来摆烧烤摊。
　　多么善良而坚强的狐狸精啊！
　　花枝雪得知此中缘由之后，深深被打动，如何忍见小谷风吹日晒地卖烧烤？立即支助他二十万两银子开酒楼。
　　倔强的小谷推辞了好久才答应，却只答应帮花枝雪打理酒楼。
　　酒楼名叫“花枝酒楼”。
　　多么温柔而要强的小谷啊！
　　酒楼开张后的那两个月，是花枝雪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可她一次出海归来之后，酒楼不见了，伙计们说是安芸鬼城的鬼王捉走了掌柜老爷——赤狐小谷。
　　又双叒叕被捉走了！
　　可怜的小谷，上天对他真是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安芸鬼王可是个断袖鬼啊！
　　一晃又两年，前几个月她才终于得知小谷的现状——他在王府里还遭人毒害，朝不保夕。
　　他的命运如此坎坷，生活如此艰难，但在祝云台和柳神儿面前依旧乐观微笑。
　　多么坚强的小谷啊！
　　“贼老天！这一次，我绝不再让你欺负他！啊啊啊啊——”
　　花枝大王策马狂奔，仰天怒啸，燃烧了自己。
　　“我也不要忍受了！我再也不要退缩了！哪怕鬼王就在我的面前，我也要带走小谷，我一定要带走小谷！”
　　“就算是死，我也要带走赤狐小谷！”
　　曾经有人说，爱是一件复杂而又简单的事情，我们爱一个人所投注的热情，最终都会燃烧自己，若不灿烂，便只有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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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 第159章 来呀！互相伤害啊！

　　日落时分，三昧医屋开始挂牌营业，疫小牛刚在庭中演练完叉法，拿手帕擦着汗水，忽然嗅了嗅鼻子，惊奇道：“有炭烤八爪鱼的味道，青叶街也能摆摊了？”
　　扭头一看，见花枝大王站在身后，被吓一跳。
　　花枝雪的秀发倒竖起来张牙舞爪，浑身肌肤烫红，散发着炭烤八爪鱼的味道。
　　堂里看书的祝云台抬头看了看，说道：“你回来早了，他们明天才来。”
　　那红烧花枝便虎虎地回房去了。
　　只是，第二天醒来时，萝莉大王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顿时大惊，下意识地要挣脱，可身上却使不出力气，连妖化都做不到。
　　祝云台、疫小牛、柳神儿都站在床前笑吟吟地看着她。
　　花枝雪心里发毛，惊骇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云台微微叹息，“只是想让你安安静静地听一些事情而已，你已中了十香软脚散，两个时辰之内使不出力气来，省点心思吧，乖。”
　　柳神儿拿着一卷绷带，笑眯眯地走近花枝雪。
　　花枝雪惊骇欲绝，怒喝道：“你们混蛋！我要救小谷，我要救小谷的啊，快放开我……放开我……”可任凭她怎么用力挣扎，看起来也只不过是在呻吟。
　　柳神儿颇为心疼道：“大王，我这也是为你好，认清现实吧，你的小谷和鬼王真的很恩爱。”说完用绷带绑住花枝雪的嘴巴，下手倒是不客气的很，缠绕了十几圈才罢。
　　祝云台拎着萝莉大王来到大厅，将她塞到诊桌后面的香案底下，他自己坐在诊桌后面，悠然阅读着河神的修炼心得，静静等着碧池上门。
　　日上三竿时，赤狐小谷果然来了，安芸鬼王却并未陪同，但他身边也跟了数十精英鬼兵，还有褚新冬。
　　褚新冬和鬼兵们都被命令在门庭下驻足，只赤狐小谷独自走进大堂，款款而行，目送秋波。
　　偏厅里，令狐初八、疫小牛、柳神儿都蹲在桌底下暗中观察，神色颇为雀跃。
　　祝医生放下手里的兽皮，看了一眼精神焕发的赤狐小谷，微笑道：“狐妃气色很好，想来并未染上癫狗症。”
　　“讨厌！”赤狐小谷嗔道，风情万种地坐下，一双媚眼里满是笑意，“我就知道你也耐不住寂寞，这世上男子虽多，但喜欢男子的男子少之又少，好看的便更少了，如你这般姿色，寻常男子怎能入得了你的眼睛？”
　　说着便将左手摆着小枕包上，示意祝医生把脉。
　　祝医生却不动手，佯作警惕地看了看堂外。
　　赤狐小谷轻笑道：“你且宽心，鬼王已经被我支开，不会妨碍你我。”
　　祝云台面露一丝挣扎，半响才毅然道：“你还是走吧。”
　　狐妃大惊，“为何？”
　　祝云台：“我是个坏人，不想害了你。”
　　狐妃微微一怔，随即咯咯怪笑几声，“你害不了我。”
　　祝云台摇头，颇为惆怅地看着天花板，半响才道：“如果你也是个坏人便好了。”
　　狐妃：“为何？”
　　“坏人与坏人相处才会舒适。”说着侧过身去，撩一下头发，露出晶莹而小巧玲珑的耳朵来，尽显少女风情。
　　狐妃猛地咽一下口水，目露炽热道：“那我便做坏人，多容易啊。”
　　祝云台继续摇头，“不一定。”
　　狐妃急忙道：“我本就是坏人。”
　　祝云台扭头看着他，邪魅一笑，道：“我这个人很坏，虽然喜欢男子，但其实欺骗过许多女子，骗她们的感情和金钱，其中还有些女妖怪呢，呵，像我这样的人……还是算了吧，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我真的不想害你。”
　　赤狐小谷轻笑不止，连抛媚眼，祝医生快要吐时他才说道：“那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此话怎讲？”
　　“我也骗过很多女子，妖怪也不少。”赤狐小谷颇为得意道：“其中有个小海贼，叫花枝雪，三十年前我去海边捉鱼时无意间救了她的性命，她便无可救药地迷恋着我，被我骗得可惨啦。”
　　“你救她性命，她怎么迷恋你也不为过。”云台斟了一杯热茶递给他，俨然等着听故事的样子。
　　狐狸精感受到鼓舞，炫耀光辉事迹似的说道：“我哪里是救她？其实是想吃它的，只是它太大了些，我一下没叼住，被一个浪头卷走了，我当时还在沙滩上郁闷了好久呢。”
　　“后来呢？”
　　“六年前，她修成了大妖，在小泽港口找到我，那时我和菊花大和等人合作骗人，故意找些弟兄去砸我的烧烤摊，欺负我，总会有些抱打不平的侠客为我出头，给我钱，花枝雪也没能例外，不过她特别有钱，那是骗得最大胆的一次，骗了她五万两银子。”
　　“不够坏。”
　　“还有呢！”狐狸精说得起劲，“我骗了她的钱便走，但没想到一年后又在出云城碰到她了，于是我又骗了他二十万两银子，哈哈！”
　　偏厅中的疫小牛等人纷纷咬牙切齿。
　　祝云台却玩味道：“就这样吗？”
　　赤狐小谷：“当——然不！三年前我在长门海港又碰见她了，又骗了她一个酒楼，假装与她恋爱，也就那时候，她才告诉我，她是三十年前那个差点被我吃掉的乌贼，她不说的话我都不记得了呢。”
　　疫小牛等人紧握拳头捶地。
　　祝云台喝一口茶才问道：“你愧疚过吗？”
　　赤狐小谷笑道：“要不是我当时打不过她，也许早就杀了她，夺走她的全部财宝了呢，我够坏吗？”说完伸脚越过桌底，企图勾祝医生的美腿。
　　祝医生却站了起来，退后两步，俯身往香案下取东西。
　　祝医生红裙之下那秀丽而性感的屁股蛋儿更令赤狐小谷激动，也“腾”地一下站起来，却见祝医生自香案下提出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她被捆绑着手脚和嘴巴，身体蜷缩着，微微颤抖着，泪流满面。
　　“这是……”赤狐小谷惊疑不定，仔细看了几眼才认出那是花枝雪，登时神色剧变，恼怒无比地横了祝医生一眼，转身便走。
　　祝云台并不打算阻拦，拿出十香软脚散的解药给花枝雪灌了下去，然后给她松绑。
　　疫小牛等人从偏厅跑来，见花枝雪猛烈抽搐几下竟昏厥了过去。
　　八爷看着大步出门而去的赤狐小谷一行，感慨道：“我就说嘛，比我渣的人多的是，李红豆那家伙还不信呢？呵呵……”
　　祝医生猛地一脚踹翻他，骂道：“狗还吃屎呢，你也要吃吗？”
　　八爷：“……”
　　花枝大王黄昏时才苏醒过来，不发一语，也不吃不喝，直到二十八日晚上才走出房间，神色憔悴不堪，却问祝云台道：“我要报仇，你愿意帮我吗？”
　　听到她这么说，医屋众人都放心不少，暗松一口气。
　　祝云台：“你打算怎么做？”
　　花枝雪：“还没想好，你先回答愿不愿意。”
　　云台：“愿意！”
　　于是花枝雪便出门去了，云台着柳神儿跟着他。
　　可一个时辰后，柳神儿慌慌张张回来，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花枝大王去酒馆喝酒，喝多了，当众大骂狐妃，被……被安芸鬼王听见了。”
　　众人大惊，老白指手画脚地“啊啊”叫，意思是问大王人呢？
　　柳神儿：“她还在酒馆撒酒疯呢！”
　　疫小牛惊奇道：“你不看着她跑回来做什么？”
　　柳神儿神色古怪地看了祝云台一眼，怯怯地说道：“她还骂狐妃勾引祝医生，有人不信，问道狐妃又不是喜欢男子，怎么会勾引祝医生呢？她便回答祝医生就是男子，我……我拦不住她，酒馆里的人都听到了，安芸鬼王也听到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祝医生。
　　祝云台：“……没关系，这并非不可告人之事，我向来光明磊……”
　　“啊！”忽闻鸮天霸一声惨叫，他指着祝医生哀嚎道：“你你你……你是男的？”
　　“啊！”反应略慢的老白也惊叫一声跳开一丈远，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祝医生。
　　“啊——”鸮天霸抱头大叫，“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快，快啊——”
　　祝云台：“……”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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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 第160章 一地鸡毛

　　夜渐浓，三昧医屋那只乌贼娘还在酒馆里发酒疯，十几只触手都箍着酒瓶子与人对饮。
　　安芸鬼王和媪兴已经离开，慢悠悠地走向山顶王府。
　　春天的夜风很湿润，似乎能撩拨人的心弦。
　　“小兴，那只乌贼说的是真的吗？”鬼王忽然问道。
　　媪兴沉吟道：“狐妃也许过去有点放 浪，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本就是你抢回来的，无需在意他的过去吧。至于勾引祝医生，这不是没得手嘛，小惩大诫即可，老爷不必大动肝火。”
　　安芸转身看着媪兴，意外道：“你相信祝医生是男的？这么轻易便相信？”
　　媪兴苦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
　　鬼王愕然，随即恍然大悟，“难怪你一直说你跟他是不可能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媪兴看向鬼王，迟疑半响才道：“那老爷现在也知道了，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人家是男是女关我什么事？”鬼王一拂衣袖，大步回府。
　　媪兴看着鬼王的背影，等他走远了恶趣味地笑了笑，自个儿嘀咕道：“你倒是去抢啊，我看你这次还敢不敢抢。”
　　安芸鬼王回到府里，习惯性地往狐心小筑去，刚到拐角便见赤狐小谷在月下修建彼岸花。
　　他用的是小剪刀，神色有些迷惘的样子，忽然“哎呀”一声惊呼，似乎是剪到手指了。
　　鬼王几乎条件反射地快步走到他面前，捧着他的手埋怨道：“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狐妃“嘤咛”一声抱着安芸鬼王哭起来，伤心道：“老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以前不该欺骗花枝雪的，妾身……呜呜呜……”
　　楚楚可怜状，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安芸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不怪你，生活所迫嘛，怎么能怪你呢？”
　　赤狐小谷：“我没有勾引祝医生，妾身都不知道他是男子，只是花枝雪她……她……嘤嘤嘤，也难怪她要这样中伤妾身，毕竟是妾身先对不起她，老爷，你……你还相信妾身吗？”
　　“相信，当然相信。”安芸鬼王安慰道。
　　赤狐小谷感动涕零，十分动情，便向鬼王索吻，后者色授魂与，立即抱起美人进屋，只是片刻之后便走了出来，颇为惆怅地看着天上的残月。
　　心头不经意间浮现祝云台的身形，莫名便觉得怀里的人儿索然无味，安芸鬼王第一次在狐妃的热情里硬不起来，只能拒绝了美人，不敢多留片刻。
　　“原来祝医生是男的啊……”鬼王喃喃自语，唉声叹气地离开了狐心小筑。
　　门内的赤狐小谷凌乱不堪，“我……我这就输给他祝云台了？我乃狐族数十年难得一见的男性赤狐，天生便会勾引人，又与老爷有两年感情，竟然输给了祝云台？”
　　“我不信！老爷肯定只是一时贪新鲜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的，等过几天，老爷冷静下来便好了。”
　　“老爷，我确认过眼神，那是连我都勾引不动的男人，看不上你的啊，你又何必多想？”
　　……
　　花枝雪醒来时发现已经回到自己的卧室，天已响午，窗外春光明媚。
　　稍微醒神，耳边又响起赤狐小谷那充满嘲弄语气的残酷语言，依然觉得心脏在抽搐。
　　那些话，一字一句都放佛一支支利箭穿透她的身心。
　　感觉自己活着便是一场笑话，天下间没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了。
　　窗外忽然飘来小葱拌豆腐的香气，花枝雪抽了抽鼻子，有了些食欲，便站起来整理了衣裙，走出房间。
　　阳光有些刺眼，她适应了数息才一步步走下阁楼。
　　院里似乎一切如常，并没有人以某些意义不明的目光看她，令她窘迫的心理缓解不少。
　　八爷做菜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呢！
　　柳神儿端着一碗豆花走出厨房，见了楼梯上的花枝雪便小跑至她面前，说道：“大王，给点墨汁。”
　　乌贼娘往她碗里吐了一口墨汁，她便心满意足地搅拌起碗里的豆花来。
　　花枝雪忽见鸮天霸蹲坐在在水井边，他的背影散发着浓烈的怨气，膝盖上放着一簸箕，箕是一片黑豆和绿豆，他一边分着豆一边念念有词，“男的，女的，男的，女的，男的……”
　　花枝雪问柳神儿道：“那大鸟怎么了？”
　　柳神儿美美地吃一口豆腐花才道：“他从昨晚知道祝医生是男子之后便这样了，唉，心理素质比老白还差劲。”
　　花枝雪若有所悟，片刻之后小声道：“不能跟老白比，老白其实有点变态的。”
　　话音刚落，祝医生从后院出来，手里甩着一个小布袋，脚步轻快。
　　花枝雪和柳神儿都知道，他这是去电解室回收鬼相金等铸材了，看他的脸色便知收获不错。
　　他的身后跟着老白，扛着四袋电解之后的废土健步如飞地跑出门去，嘴里还喊着号子，“嘿哈嘿！嘿哈嘿！嘿哈嘿……”
　　好有精神啊，与井边的大鸟真是鲜明的对比。
　　柳神儿：“……”
　　此时疫小牛和雨霖铃也端着豆腐花从厨房出来，两只鬼吵架了。
　　疫小牛：“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雨霖铃：“那你就不无情？不残酷？不无理取闹？”
　　疫小牛：“我哪里无情？哪里残酷？哪里无理取闹？”
　　雨霖铃：“你哪里不无情？哪里不残酷？哪里不无理取闹？”
　　……
　　花枝雪听得脑袋快要爆炸了才知道疫小牛恶作剧地往雨霖铃的豆腐花里埋了一勺辣椒，而雨霖铃被害之后愤然往疫小牛的豆腐花里加了一大勺盐，所以便吵架了。
　　那个巫女……不，那个巫男依旧安之若素，似乎没什么事情能令他烦恼。
　　或者说，他总是有信心能够解决一切问题，所以总是那么不慌不忙，镇定如山。
　　直到几天之后花枝雪才看见了巫男稍微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安芸鬼王来医屋看病，很伤感地说道：“祝医生，我好像得了小兴去年的那个病，面对小谷都硬不起来了，我听小兴说你给他种了个什么咒他便好起来了，请你给我也种一个吧。”说完笑眯眯地朝祝医生猛眨眼。
　　祝医生眼睫微颤，低喝道：“滚！”
　　花枝雪心里颇感快意——那个贱人要失宠了呢！嘿嘿嘿……
　　神态逐渐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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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 第161章 江湖路远

　　狐妃确实失宠了。
　　他等待的“鬼王几天后冷静下来便会恢复如常”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几天后的鬼王反而频频往三昧医屋去，听说祝云台已经不耐烦地拿出火弹来驱赶他，这才令他收敛了些。
　　但安芸鬼王反而更加惦念祝云台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赤狐小谷等了半个月便开始着急，一着急便闹事，装病、装中毒、发脾气、撒娇……以前很好用的手段通通都失灵了，他越是闹，安芸鬼王看向他的眼神反而越发地嫌弃，去狐心小筑的时间越来越少。
　　赤狐小谷心里拔凉拔凉的……
　　相比起来，花枝大王倒是振作得很快，有点出乎祝云台等人的预料，她三月初便离开医屋去基地了，大概是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吧。
　　还是大海更宽广。
　　此时，祝云台收到南疆的来信，送信来的人是太常寺的赵英卫。
　　两封信，一封是曹琅写的，另一封是圣子庆写的。
　　曹琅在信中先是交代了陶火龙之事，言道没有消息，也不见他回村，然后说了圣子与孙人杰、夏泰等人入驻南塔村之事，但并不多说，笔墨着重于与澹台明轩等人讨论的学问，她将疑点、难点都记录了下来，在信中向老师提问，所以信很长。
　　她提的问题都颇有水准，云台对此十分欣慰。
　　圣子庆的信也不短，字写得颇为潇洒，主要是说曹琅师姐教会了他什么，以及他自己的领悟，在云台看来，通篇都是三个字——表扬我！
　　云台莞尔，放下信，又听赵英卫道：“大人，汝阳郡主私下里也有话带给你，王妞妞兄妹已去书塾学习，很乖巧。另外，河内的香皂工坊收益很好，已经多次扩张，大人账上的银子也投了不少进去，始终维持着两成分子的额度，但如今大人账上还有六十万两银子，郡主问大人要不要置办些物品送来。”
　　云台微讶道：“郡主为何不写信？”
　　赵英卫苦笑摇头，“大人你有所不知，京中想托属下给你带信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无论我等安排得多么周密，总有数百人能寻到属下这里来，皇上和阁部着恼，已经明令禁止此事，未经大人你同意的，一律不准给你来信，违者视同违反军令。”
　　祝云台点点头以示了解。
　　赵英卫在三昧医屋留了一天便带着祝少卿的书信返回中原。
　　三昧医屋的日子很平静，偶尔的波澜便是源自安芸鬼王对祝医生的花式骚扰，但祝医生凶名在外，安芸鬼王也不敢太过荒唐。
　　雨霖铃得了碧波葫芦和河神的修炼心得，修炼进境更快，很快便超过了疫小牛这个师叔，令后者大呼可恶，对修炼也更上心了些。
　　雨女虽然实力强大，天赋也极高，但毕竟诞生不久，鬼气不如疫小牛纯净和凝练，修为虽然一时赶超疫小牛，但根基远不如小牛扎实，河神遗卷中的一些印法她便施展不出来，而疫小牛虽然修为境界遭遇了瓶颈，但在印法、阵法等方面颇有所得，真打起来，拥有碧波葫芦的雨女在她面前也略显不足。
　　柳神儿是个好学的柳树精，不但学祝医生的医学，也常给祝医生做实验助理，她的收获其实比疫小牛更大得多，比远在南疆的曹琅更像是祝云台的弟子。
　　鸮天霸从“祝医生是男子”的残酷真相里缓过劲之后，整只鸟气质大变，沉稳而内敛，很喜欢佛法，常有看破红尘的目光，境界高远，着实令人惊异。
　　老白依然是那个快乐而猥琐的老白。
　　八爷依然是那个满嘴胡话的老中二。
　　祝医生依然是那个清雅而优美的祝医生，练练功，做做实验，种种花。
　　偶尔也会有人在医屋闹事，种种迹象表明，那是丹波鬼王派来的“杀手”，或企图败坏巫女的名声，或企图挑拨鬼道与巫道的仇恨，或企图捉医屋里的人，或用火攻水攻……但祝医生见微知著、算无遗策、国色天香，千军万马都视若等闲，丹波鬼王的安排只是他生活中的一点点活跃气氛的调剂品，其中几只小鬼反而被策反了，成了祝医生的卧底。
　　秋天时，赤狐小谷两次到三昧医屋“打小三”，形貌狰狞已不复美人姿态，被鬼王的鬼捉回去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敌人来有尖刀，朋友来有美酒，宏明小沙弥偶尔会领着病人（鬼怪）来三昧医屋求医——慧空对于鬼怪的了解不如祝云台，会将一些他无能为力的病人介绍给三昧医屋。
　　祝医生医人、医鬼、医妖，连花花草草都能医，逐渐声名远播，俨然是鬼岛第一神医。
　　庚夜云流浪得累了会到医屋休息，顺便在鬼城摆摊赚点盘缠，然后便继续出发去追寻道成寺钟。
　　太叔希月每隔几个月会到医屋“献血”，几毫升到几千毫升不等，八爷深深怀疑那是她的天葵血，不然哪会有那么傻的人呢？
　　中原的书信不断，送信的人也变幻着，胡媚娘、马实、恭叔等等。
　　但那个萝莉大王自从春天离开安芸鬼城之后便始终没有再回来。
　　……
　　时光荏苒，眨眼间两年过去。
　　风云变幻，江湖人事几翻新，又是一股后浪推前浪。
　　时值三月，南塔村的清晨细雨蒙蒙，但圣子庆依旧打一把伞往村东头的后土庙去。
　　圣子庆已经长成了七八岁小孩的模样，三四尺高，褪去了婴儿肥，杏儿眼炯炯有神，鸭蛋脸，白白净净，唇红齿白，依旧穿一身金边黑衣，腰间依然挂着龙尾剑，但头上的玉冠换成了道髻，气质飘逸而潇洒，任谁见了都会在心里暗赞一声好一个仙家童子。
　　他才走下山坡，竹林里便冲出来一个干干净净的驺虞兽，一扭一扭的，很快便抱住了他的小腿，便要往上爬的样子。
　　这是熊二前年生的双胞胎熊猫之一，一只喜欢跟后土庙，曹琅取名欢欢，一只喜欢跟女娲庙，圣子取名喜喜。
　　圣子俯身拍去喜喜身上的水雾，忽然抽了脚便往前小跑，引喜喜在后面追，一路哈哈大笑。
　　田埂上抽着烟的陶大山见状，笑了笑，吁一口白烟，抬头看向东方天际，渐渐出神，喃喃道：“江湖，真有那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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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节 第162章 名师出高徒

　　小庆来到后土庙路口时，见村口处停着一辆马车，有个青衣男子正往路口张望，神色颇为焦急的样子。
　　黄油鸡头顶一张荷叶站在石阶上，说道：“那是镇上高老爷家的仆人，高老爷昨夜喝醉了酒，回家时不慎踩空，跌落荷花池，捞起来后便时冷时热，神智昏昧，镇上的医生施针用药皆不见效果，便言是水鬼缠身，高夫人便命仆人来请你师姐。”
　　“哦。”小庆点点头，“那你杵在这里做什么？”
　　黄油鸡得意道：“我准备搭个顺路车去镇上吃鸡。”
　　小庆微微眯眼，“你又骗了我大师兄多少钱？”
　　黄油鸡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这是我帮曹琅采药挣的钱。”
　　有些生长于悬崖或者高树上的药材，黄皮皮采集起来比曹琅方便许多。
　　“要是再被我发现你骗我大师兄，仔细你的皮。”小庆哼哼一声，见喜喜那抱腿狂魔快要追到，连忙登阶而去。
　　来到庙里直接上了二楼，将雨伞搁在门边，换了鞋子进门，便见童小山在道场里写字。
　　小山扭头朝他笑了笑。
　　小庆四处打量，问道：“大师兄，师姐呢？”
　　小山指了指楼道，小庆便往楼下药房而去。
　　原来曹琅正在收拾医药箱，发现缺了几味常用药，便来药房补备，但最近阴雨连连，药柜里有些药材发潮了，只好先补一些可以代替药材。
　　“师姐，你是要去哀牢镇给高老爷看病吗？”小庆在药房门外问道。
　　“是呀。”曹琅挎上药箱便往外走。
　　“我也去。”小庆小跑上楼，换了鞋追上曹琅，反而先钻上了马车。
　　曹琅和黄油鸡也上车后，仆人便驾车急急而去。
　　“你去镇上做什么？”曹琅问道。
　　小庆笑嘻嘻道：“我保护你啊！”
　　曹琅白他一眼，“你就是野。”
　　小庆不服，“师姐你可别不信，最近哀牢山里不太平，镇上有人说是天师道的李英奇挖到了当年令狐灭天的宝藏，却释放出来一个大魔头，中原六大派自然闻风而动，加上一些凑热闹的，镇上来了不少江湖人士呢，乱糟糟的，不信你问黄小鸡。”
　　黄油鸡抗议道：“我再重申一遍，是黄油鸡，不是黄小鸡。”顿了顿又道：“不过小庆说的事情是真的，我还听说，那大魔头上个月将翡翠矿脉上的六大派弟子全都杀了，现在已经没人敢去开采翡翠啦。”
　　曹琅微微皱眉，“李英奇都对付不了的鬼怪，莫非是化神境？”
　　小庆握拳道：“那也没什么，要是遇到我，准叫他有来无回。”
　　曹琅给他一个脑瓜崩，轻斥道：“忘记老师给你的评价了？氪金大佬，操作弱鸡，遇上真大佬你只有逃跑的份，逃得慢便得给人削了。”
　　小庆郁闷道：“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老师布置的功课都我完成三项了呢。”
　　曹琅笑而不语。
　　南塔村至哀牢镇的道路在两年多前便修理过，拓宽了些，也平整，跑马车不算慢，未到午时，曹琅等人便到了哀牢镇。
　　因为翡翠，哀牢镇最近三年着实比以前热闹不少，也渐渐冒出来一些赌场、青楼等事物。
　　马车在高家的大门外停下，黄油鸡便径直去“麦德鸡”吃鸡了，它是“麦德鸡”的老主顾，很多人都认识它。
　　曹琅和小庆进入高家后院，沿路便四处观察，且看看有没有鬼怪作祟。
　　二进院便有个荷花池，引路的高管家说高老爷便是跌落那池子里。
　　曹琅是共工巫女，主修水法，俯身掂了掂池水便心中了然——池里并无鬼气。
　　不多时来到高老爷房外，见一个医生模样的老人对高夫人说道：“夫人，恕我无能为力，高老爷这是被荷花池中的水鬼所害，你还是快去请巫女吧，迟恐不测。”
　　高管家连忙上前禀报道：“夫人，南塔村的曹主持请来了。”
　　高夫人闻言大喜，忙与曹琅见礼，便引曹琅入屋去看高老爷，那医生想了想，也跟在后面。
　　高老爷正值壮年，据闻两年前在中原里得罪了贵人，不得已迁至哀牢镇这种偏僻地方，意志消沉，经常喝得酩酊大醉。
　　曹琅问了情况，给高老爷把脉，又翻看了他的眼仁，却从医箱里拿出一个听诊器来听高老爷的心跳。
　　高夫人见状，迟疑道：“曹主持，我家老爷不是被水鬼缠身了吗？何不作法？”
　　不等曹琅回答，小庆便笑道：“哪来的水鬼？我这学艺不精的都能看出你家老爷是得了疟疾，我师姐是在确定病情，以便对症下药。”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疟疾可是南疆地区最常见也是危害最大的疾病，偌大的南疆，几乎每一天都有人死于疟疾。
　　旁边老医生却呵斥道：“黄口小儿你懂什么疟疾？老夫在白阳县行医十数年，又岂能不识疟疾？”
　　小庆看了一眼老医生，无奈叹气，但他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满脸稚气却如此作态，自然令老医生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他又对高夫人埋怨道：“夫人怎么也不请个像样的巫女？你看她如此年轻，莫说医理，兴许连法力也无，凭白耽误你家老爷的性命。”
　　高夫人闻言，面色煞白，高管家却沉声道：“黄医生切莫胡言乱语，曹主持乃是……你不在哀牢镇，才不知曹主持法力高强、医术精湛，去年的中元节，镇上有混沌大鬼肆虐，白阳县的巫女也束手无策，也是曹主持出手将其打杀了的，此事我家夫人也知。”
　　高夫人经此提醒，神色稍安，便听曹琅问道：“高老爷最近今天是不是经常头疼、耳鸣、夜里睡不着觉？”
　　高夫人忙点头道：“是，是。”
　　曹琅：“是不是嘴里发苦？”
　　高夫人：“是是是，他这几天吃什么都说苦，所以喝酒喝得更凶了。”
　　曹琅起身，对高管家道：“你摸一摸高老爷的两腋之下，看是否有小硬块。”
　　高管家依言而作，片刻后惊道：“确实有小硬块。”说完还摸了摸自己腋下。
　　黄医生见状，神色数变，惊疑不定。
　　曹琅在桌边坐下，边写药方边道：“高老爷确实得了疟疾，但那是标病，本病在于胆热，是虚火，与水鬼无关，我这里带的药不够齐全，你们去药铺抓药，令高老爷按方服用即可。另外劝勉高老爷戒惊戒燥，不然，此病恐怕难以断根。”
　　听闻“戒惊戒燥”四字，高夫人眼神微变，随即欣喜，忙命仆人去抓药，又吩咐下人准备斋食。
　　小庆看向黄医生道：“黄医生，你学艺不精还污蔑我师姐，是不是该道歉了？”
　　黄医生赤急白脸的，大喘几口气，拂袖道：“只是碰巧问对了几个症状而已，巫女懂什么医？”说完便愤愤离去。
　　高夫人等人均觉得尴尬，曹琅却微微恍惚，轻笑道：“我初见老师时，老师也被一些医生这么骂着呢。”
　　话音未落，忽闻西南方向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地面轻微震动。
　　小庆眼神一凛，“那边是六大派的办事驻地，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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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 第163章 装备大派送

　　小庆微微一纵身便消失在高家人面前，令高夫人等人发愣。
　　他几次纵身便到了南街，站在赌坊屋顶上，赫见六大派的驻地广场上一个两丈宽的大坑，似乎是被重物砸出来的。
　　四周死伤数十人。
　　红花亭的院子里正传出惨叫声，小庆冲到院内，便见一个怪人一拳将一名红花亭女子击得头颅炸裂。
　　那怪人有一丈多高，身粗臂长，身穿无袖葛衣，臂上的肌肉乌黑如铁，一身妖气沸腾如烈焰。
　　“化神树妖？”小庆心中讶异，眼见怪人身形又扑向另一个女子，便要出手，屋顶上却掠下一道人形，一条铁棍“噹”的一声击在怪人的头颅上。
　　怪人身形骤顿，抬手握住铁棍一甩，来者却先一步弃了长棍，抽出背后大刀横削怪人腰际。
　　怪人不闪不避，只一拳击向那人胸膛。
　　噹！砰！
　　长刀击在怪人腰上却被弹开，怪人的拳头击中来人胸膛，竟也发出金铁撞击只之声，那人只是后退数步。
　　小庆微感意外，定睛一看，出手的原来是个脸戴黑无常面具的怪人，身形颇为挺拔，手中一柄大刀锈迹斑斑，却隐隐流露鬼气。
　　树妖环目四顾，忽然怒哼一声，纵身越过院墙，直往哀牢山的方向去，速度之快，连小庆也自愧不如。
　　“它便是李英奇释放的魔头？原来不是鬼，而是妖！”小庆心中想道，又见那面具人也翻上屋脊离开，院中女子倒是朝他的背影抱拳道：“多谢陶三哥！”随即急急救治伤员。
　　“原来他便是黑无常陶阿三。”
　　这陶阿三两年来颇多侠义之举，从西凉到东海，从南岭到雪域，皆有他的传闻，非常活跃，但他时正时邪，正道大派的长老也杀过好几个，因此成了朝廷的通缉犯，江湖上敬重他的人都唤他一声“陶三哥”。
　　小庆虽然不愿见树妖滥杀无辜，但也无意理会江湖纠纷，只是留了个心眼便返回高家大院去。
　　而在鬼岛，此时已黄昏。
　　三昧医屋已是安芸鬼城之中除了鬼王府外最美的地方，因为这里有盛开的彼岸花，还有巫女祝云台。
　　前庭和后院的空地上都种满了彼岸花，本应在秋天开放的彼岸花此时正开得灿烂，随风摇曳，和祝医生的红裙一样好看。
　　花香习习，鬼怪们身处院中便觉得心旷神怡，仿佛寻到了可以安放灵魂的归宿。
　　柳神儿的情绪却有些低落，她将营业牌挂在大门旁边，转头看了看天边的落日，微微叹息道：“祝医生目的既成，快要离开了吧，唉……”
　　一声叹息，透露浓浓的离愁。
　　正要转身回屋时，见那只黑袍怪骑着毛驴来到门前，心里更是郁闷——她这一来，恐怕祝医生会和她一起离开了。
　　离别的日子似乎比柳神儿预想的还要近。
　　黑袍怪朝柳神儿点头致意，便径直牵着毛驴入屋。
　　太叔希月来到后院，将毛驴交给老白，见祝云台正在花丛里俯身捉虫，身形苗条，长发披落在背心，用一根红色丝带轻轻挽住，红裙随着花朵微晃，晚霞轻笼，说不出的秀美绝伦，似非尘世中人。
　　他似乎感受到太叔希月的目光，转过身来，微笑道：“来得刚好，你的飞刀做好了。”
　　云台在水塔边洗了手，引太叔希月到实验室，将架子上一柄小刀递给她。
　　刀长三寸七分，重四两八钱，造型古朴，深紫色，刀锋寒芒闪闪，篆刻着肉眼难辨的复杂巫纹。
　　“好刀！”太叔希月赞叹一声，小刀往实验桌的一角轻轻一切，光滑的花岗岩便如豆腐一般都切下一小块来。
　　她目露欢喜，运起灵力灌输其中，小刀便如流光般环绕身周，带出淡淡的紫色残影，煞是好看。
　　祝云台将实验桌擦拭干净，扬眉说道：“你这飞刀的技术至少领先世界一百年，相近实力之下，它能轻松穿破丹波鬼王带走的那柄巨刀，速度我也测不到极限值，那取决你的实力，目前来看，接近音速。”
　　太叔希月微微抬手，飞刀便落在她手上，她看向祝云台的目光透露着战意，轻笑道：“能杀得了你吗？”
　　祝云台：“不能。”
　　“你给自己铸造了什么法器？一定藏私了，将最好的技术留给自己了是不是？”
　　云台微微摇头，“我自己只是制作了些小玩意，暂时还没有时间制作第二件大叔飞刀这等精致的法器。”
　　太叔希月目光一寒，“大叔飞刀？”连忙检查手里的飞刀，生怕这四个字已经篆刻在小刀上了。
　　祝云台：“不用紧张，那是小牛给飞刀起的名字，小雨倒是正经一点，叫太叔飞刀。”
　　“哪里正经了？明明可以叫希月飞刀或者小月飞刀！”
　　“没叫黑袍飞刀便不错了。”
　　“……”
　　云台留黑袍怪自己体会飞刀的玄妙，他自下楼去，对鸮天霸道：“鸮大师，去鬼王府请褚新冬前辈来。”
　　鸮天霸双手合什，宣了一声佛号便去了。
　　片刻之后，鸮天霸领着褚新冬回到，只是那厚颜无耻的安芸鬼王也跟来了，装作在庭中赏花的模样。
　　云台请褚新冬到偏厅喝茶。
　　云台沏茶，褚新冬却看着庭中盛开的彼岸花，半响才说道：“你快要回中原了吧？”
　　“是，这次请前辈来，既是道别，也是想与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他一边沏茶一边缓缓将沙琪玛之事简单说了，递一杯茶给褚新冬，说道：“我希望前辈可以解了沙莲蓉前辈的禁锢，放她前往黄泉冥府。”
　　褚新冬摇头，“非是我不愿，这鬼幡乃是当年柏紫萍所制，她为人极端，我于阵道一途也远不及她，却是无力释放莲蓉。”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与她相处数十年，已情同姐妹，她也未必愿意舍我而去。”
　　祝云台：“沙前辈是否愿意先不说，但我或者可以解了鬼幡禁锢。”
　　“哦？”褚新冬也不迟疑，将手上鬼幡递给祝云台，道：“请。”
　　云台仔细观察鬼幡，片刻后咬破右手食指，引着血丝凌空画了一个繁复阵纹，随即轻轻一弹将其印在幡布上。
　　鬼幡霎时剧颤，随即“嗤”的一声轻响，幡布上出现蜘蛛网似的裂痕，一股鬼气冲出，在褚新冬背后落地，正是沙莲蓉，不无惊喜地打量着自己。
　　褚新冬目露惊异，看了看完好无埙的沙莲蓉，便起身朝祝云台作辑致谢，赞道：“你的巫纹造诣，恐怕已经超过圣庙传承了，老身佩服！”
　　祝云台坦然收礼，往桌面上摆放了三张金色卡片，说道：“这三张卡片便赠与沙前辈，若不愿离去，一张可做她的寄身之所，一张可用于防身，还有一张也可以拘禁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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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节 第164章 看我祝医生掰直gay佬

　　褚新冬代沙莲蓉收下三张金卡，一人一鬼再次向祝云台施礼致谢。
　　云台也没有特意交代金卡的使用方法，因为那是通用模板，她们回去稍作探索便能明白。
　　他送褚新冬到庭前，见那安芸鬼王装模作样地赏着花，便对他说道：“请鬼王稍坐，我送点东西给你。”
　　“哦？”鬼王微喜，便至偏厅落座，片刻后见云台拿着个透明的琉璃瓶子走来，瓶中装着些彼岸花种子。
　　他将瓶子递给鬼王，说道：“蒙鬼王关照两年有余，，这彼岸花种子送你作谢，仔细栽种，可以在鬼阴之地开花三代。”
　　安芸微喜，但很快便皱起眉头，沉声道：“祝医生要离开鬼岛了？”
　　祝医生：“是。”
　　安芸鬼王神色一黯，苦涩笑了笑，“我知道有这一天，但总以为不会来得这么快。”
　　“也请鬼王代我向媪兴总管道谢。”祝医生对这gay鬼王无语，自回后院去了。
　　如今柳神儿在大厅坐堂治病，只有遇到疑难时才会向他请教。
　　安芸鬼王在庭前杵立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时才离开，柳神儿抬头看着他的背影，长吁一口气，感同身受状。
　　这一生，遇到祝云台这样的人却无法同行，便觉前路的风景都黯然失色了。
　　安芸鬼王自去酒馆喝酒，却觉得杯中之物甚是苦涩。
　　正在酒馆里应酬的媪兴看了看他落寞的背影，走到他身边笑道：“又被祝医生赶出来啦？”
　　安芸鬼王：“没有，他还送我礼物了呢！”
　　“哦？”媪兴惊讶，目露一丝挣扎，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鬼王自怀里掏出琉璃小瓶，笑道：“彼岸花种子，甚得我心。”笑容却颇为惨淡。
　　媪兴神色微变，喃喃道：“他要走了？”
　　“是，这一次，他没有驱赶我，而是他自己要走了。”
　　媪兴默然，喝酒，却也不知滋味。
　　鬼王收起瓶子，喝了几口酒，忽然问道：“小兴，现在祝医生都要走了，你也不用再刻意掩藏了吧，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媪兴神色剧变，低喝道：“胡说八道！”
　　鬼王握着他的双肩毅然道：“小兴，别再恐惧了，喜欢祝云台并不是丢脸的事情，还有，你会喜欢他并不代表会喜欢别的男子，连本王都忽然发现天下男子俱失颜色，更何况你这个正常人？”
　　媪兴一愣一愣的，半响才问道：“是这样吗？”
　　鬼王指着自己，“那你如今觉得哥哥我可爱吗？”
　　“有点恶心。”
　　“……所以，你并没有喜欢我，你并不是喜欢男子，仅仅是喜欢祝云台而已。”
　　媪兴纠结道：“可他确实是男子。”
　　鬼王摇头，“不，他不是男子也不是女子，他是穿巫女服的祝云台。”
　　媪兴的脸色变幻莫测，但想到祝医生都要走了，便异常难过，将心一横，承认道：“是，我喜欢祝医生。”此言一出，顿觉浑身轻松。
　　安芸鬼王欣慰笑了笑，举起琉璃杯说道：“好兄弟，为了喜欢祝云台，干杯！”
　　“干！”
　　媪兴直接拿起酒坛碰了一下杯子，随即仰脖大喝。
　　“哈哈哈，好，是不是觉得心里痛快了？”
　　“痛快！”
　　“那你告诉哥哥，你想祝云台时，是想做攻还是想做受来着？”
　　“……”
　　“诶诶诶！小兴住手，别打，别打了！”
　　……
　　兄弟二人喝得醉醺醺的，相互搀扶着回到府里，鬼王将媪兴丢给仆人，看着仆人将他扛走，颓然坐在院中，喃喃自语：“曾几何时，我多想小兴从了我，可如今……唉……”
　　每每想起那身穿巫女服的清雅身形，便觉天下男儿尽皆失色，再也提不起性趣。
　　鬼王怔怔看着天上的明月，却不觉已有人来到身边。
　　“老爷，喝杯参茶吧？”
　　他转身，见是芭蕉林的焦雨琦，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参茶。
　　鬼王忽然有点恍惚，焦雨琦是他数十年前移栽的一株病芭蕉成精，诞生精魂之后痴恋鬼王，反而被他厌弃，她便一直在芭蕉林里照料芭蕉，安芸鬼王时常都不记得府里有这么一个女子。
　　但她从不埋怨，不争不抢，一直那么安静。
　　像祝云台那么安静。
　　安芸鬼王首尝失恋滋味，满怀的辛酸、苦楚，不自觉便对眼前女子数十年爱而不得的孤独光阴生出深深的同情来，接过她手里的茶杯，感怀道：“你还没休息啊。”
　　焦雨琦退后一步，淡然道：“我在屋里看书，见老爷坐在这里久久不去，似有心事，无意打扰老爷，还请老爷宽谅。”
　　安芸哑然，心道：“原来我以前那么可恶的么？”半响才问道：“你看的什么书？”
　　焦雨琦：“只是褚先生介绍的西土大陆的闲书。”
　　“哦。”安芸点点头，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良久才叹息道：“本王对不起你。”
　　焦雨琦微愕，忙道：“老爷何出此言？若不是老爷搭救，我的本体早已在山下枯死，便不会有我这一遭人世，我在府里也丰衣足食，平安喜乐，全是老爷所赐，老爷绝无对不起我。”
　　安芸鬼王失笑，颇为好奇道：“我也想读些西土大陆的书，你带我去看看。”
　　焦雨琦怔了怔，不敢置信地问道：“老爷……是要去我屋里看书吗？”
　　安芸鬼王：“自然。”
　　焦雨琦这才回过神来，便引安芸鬼王往芭蕉林去。
　　此时，三昧医屋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营业时间，祝老板将众人召集至偏厅开会。
　　似乎大家都知道了要说什么事情，气氛颇为沉闷。
　　云台环视众人，微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况且大家都是修行中人，区区海路也不是阻碍，后会可期，不必伤感。”
　　众人默然，他便对老白说道：“我已写了信给你家大王，你明日便送信去吧。”
　　老白点头，云台看向鸮天霸：“鸮大师以后有何打算？”
　　鸮天霸合什宣一声佛号，目露向往与虔诚，微笑道：“我去云台寺请慧空大师为我剃度，只愿余生长伴青灯古佛。”
　　众人：“……”这只大鸟真是回不去了啊！
　　云台暗道一声罪过。
　　然后看向郁郁寡欢的柳神儿，说道：“神儿的医术已经正式出师，可以独当一面，楼上的实验室也宝贵，你大可以将医屋继续经营下去，你是柳树成精，寿元悠长，又学了医，病虫鼠害已威胁不了你的本体，只需小心修行，化神可期，继时炼化了本体便足可行走天下，岂不快活？”
　　柳神儿闻言精神微一振，“那我一定先去南疆。”
　　疫小牛笑道：“欢迎，南疆十万大山，也多江河湖泊，你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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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节 第165章 巫女出征

　　黎明时分，祝云台惯常起床，却不练功，而是站在阁楼上最后看一看这生活了两年半的地方。
　　明月尚未落山，薄雾笼罩着鬼城，湿润的春风轻轻吹拂着院里的彼岸花，红晕如微波流泻，花儿似乎也在和他告别。
　　鸡啼过后，鬼城迅速冷清起来。
　　人非草木，云台心里自然也有点不舍，但即将回归故里的喜悦远远大于离愁。
　　何况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疫小牛也难得早起，坐在栏杆上晃着腿，迷惑道：“猪猪，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云台揉揉她的脑袋，“我也有这种感觉，应该是心情使然吧，不用多想。”
　　不多时，天边破晓，八爷做好了早餐，众人一起吃过之后，老白自去给花枝大王送信，而祝云台等人略作收拾便下山而去。
　　柳神儿看着二人二鬼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里酸酸的，抽了抽鼻子，对身边的鸮天霸说道：“鸮大师，你去剃度不用太着急吧，好歹先帮我一段时间，剃度完了也回来帮我，好不好？”
　　“好。”
　　柳神儿忽然觉得鸮天霸的语气有异，扭头一看，却见他已泪流满面，嘴唇微微颤抖着，目光痴痴看着山下。
　　柳神儿：“……”
　　天空霞光万道，万里无云，是春光明媚的好日子。
　　祝云台一行骑着马向西北而行，走了半天，太叔希月忽然惊呼道：“云台，你是不是忘记了某人？”
　　祝云台骤然勒住白马，神色微愕，半响才道：“你这记性虽然总是迟到，但偶尔也比别人想不起来的时候强呢，只是……都走这么远了，算了吧。”说完便继续打马前行。
　　此时，鬼岛南边沿海的群山之中，庚夜云吃力地攀上一处山顶，气喘吁吁地杵着木棍，满面风尘，目光却颇为激动。
　　远处的山坳里有个小小的村落，此时炊烟袅袅，说明尚有人家。
　　“一定便是这里了，道成寺钟，一定在这里！”庚夜云挑眉，自语道：“哼哼，祝云台，太叔希月，我马上便能证明给你们看，这个民间传说是真的，等我带它去医屋时，亮瞎你们的狗眼，叫你们羡慕妒忌恨，哼！”
　　“道成寺钟，我来啦——”
　　圣女一鼓作气奔向山村，似乎已经看见了那个巫男满脸震惊的样子——从没见他震惊过，那神情一定有趣极了。
　　巫女祝云台光明正大地离开安芸鬼城，向西北行，赫然是丹波山的方向，此事自然瞒不了一直暗中关注三昧医屋的各路人马，消息飞快传向鬼岛的每一个角落。
　　巫女出征了！
　　两年前“她”便说过，离开鬼岛时，“她”的刀在谁手里，“她”便去向谁讨要。
　　众鬼王、妖王都替“她”设想过攻打丹波山的方略，以堂堂正正之师强攻是最不可取的方法。
　　守城总比攻城易，何况双方人手悬殊，巫女团只有二人二鬼而已，加上传闻中的令狐灭天也才三鬼，但巫女断不会轻易释放令狐灭天，所以这只鬼不算是战力。
　　而丹波鬼王备战两年，丹波山早已铜墙铁壁一般，巫女的火弹恐怕也难以奏效。
　　“她”会怎么进攻丹波山？
　　丹波山会像黑山一样覆灭吗？还是巫女即将沦为丹波鬼王的玩物？
　　安芸、出云、隐岐三大鬼王自然对此战万分重视，而鬼道之外的妖王同样对此兴致勃勃。
　　还有各路吃瓜群众闻风而动，纷纷赶去丹波山围观这一场百年难遇的大对决。
　　巫，真的是黄泉冥府派来人间管理鬼怪的执法者吗？
　　巫道是否先天便凌驾于鬼道？
　　“丹波”在鬼岛古语言里的意思是“峡谷的尽头”，丹波山便是竹野川中上游的一处峡谷尽头，山不高，地形崎岖，易守难攻。
　　丹波山向西十数里有个几乎与其平齐的山峰，山上多黄土，当地人便称之为“小黄峰”。
　　安芸鬼王和媪兴落在小黄蜂山巅之时，发现出云和隐岐已经先到一步，还有东海国的天狗妖王和西山道的雀王。
　　“哟，都来了啊，看来我真的应该去偷你们老巢。”安芸鬼王哈哈笑道。
　　出云城主微笑道：“你偷得了却未必守得了，除非弃了安芸山而去。”
　　安芸：“哈哈哈，开玩笑啦，众所周知，本王是岛上最爱好和平的鬼，战争什么的，本王当然是拒绝的。”
　　隐岐冷笑道：“我却听说那祝云台是男儿身，安芸鬼王对他甚是痴迷，若此战祝云台失利，你真能坐视不理吗？”
　　“自然不会。”安芸笑道：“若祝云台输了，本王正好买他回去暖床。”
　　“哈哈哈……”雀王妖怪忽然大笑道：“不巧，我也看上了那祝云台的皮肉，大概也会买他回去做个炉鼎。”
　　众鬼怪闻言，俱都微微一颤，心中恶寒。
　　这雀王说的“炉鼎”并非是指采补修行之法中的炉鼎，而是人肉雀一族用以繁衍后代的寄体。
　　人肉雀会把蛋下在人的身上，它们的蛋比人的毛孔还小，小鸟出生后便以人的血肉、内脏作为食物，将人吃空了便取而代之，那人的皮囊也会变成大鸟的模样，但会保留五六分面貌，所以寄体越是好看，成长后的人肉雀也便越是好看。
　　安芸鬼王看向雀王，冷哼道：“等祝云台赢了，本王一定将你这老鸟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
　　雀王目光一凛，不甘示弱道：“你还想买他暖床呢！”
　　安芸：“这个他早就知道了啊，与本王依旧相处愉快。”
　　雀王：“他赢了又能如何？出云城主和隐岐大姐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吗？”
　　“哦？”安芸看向出云城主和隐岐鬼王，后两者均不置可否状，安芸也便“呵呵”一笑作罢。
　　丹波鬼王当然也已得知消息——祝云台来了！
　　丹波鬼城全面备战！
　　丹波鬼王杵立于后院，冷冷看了一眼小黄峰，哼道：“一群孬种！废柴！本王今天便叫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王霸之姿！”
　　旁边的鬼将提醒道：“鬼王，按那祝云台的脚程，得明天才能来到。”
　　“……”鬼王横了属下一眼，忽又狞笑道：“本王定要剥了他的裙子，让大家都仔细看一看他究竟是男是女。”说完觉得兴奋，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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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节 第166章 小云台与巫婆婆的化学反应

　　三月十九日中午，巫女祝云台一行人姗姗然来到竹野川中游地区。
　　不说丹波山上的鬼王，就连等着观战的安芸等鬼怪都被气得不轻——对于老农而言也只是一天半的路程“她”愣是走了四天半，一路上游山玩水、寻幽探秘，好不自在。
　　这根本不是来打仗的姿势，更像是在探亲。
　　丹波鬼王更是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快被气炸了。
　　但这一天，巫女总算“不负众望”，沿着竹野川往峡谷深处走去。
　　随着“她”的到来，鬼城之中立即开始排兵布阵，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变得乌云盖顶，昏天暗地。
　　峡谷之中狂风呼啸。
　　四周山峰之上，诸王与吃瓜群众的目光都落在那白衫红裙的苗条身形上。
　　“她”逆风而行，秀发飞舞红裙猎猎，却依然闲庭信步一般潇洒写意。
　　在葫芦口便可见峡谷尽头的丹波山，山上的鬼城此时已旌旗飘飘，气势森然，仿佛一头伺机而动的地狱巨兽。
　　巫女要如何进攻丹波山？
　　祝云台驻足了，他将马背上的麻袋都卸下来，自背箱之中取出望气墨镜戴上，左右看了看，酷酷地对疫小牛说道：“小牛，带我上天。”
　　“好嘞！”小疫鬼呼喝一声，卷起一股黑风带着祝云台上升数百丈，小半时辰之后才落下。
　　期间，太叔希月将马背上的东西都卸下了，令马儿都调头逃命去。
　　祝云台摘下墨镜，捡了一根树枝在一块挡风的大石后面写画起来，疫小牛在旁观看，非常认真。
　　太叔希月也凑过去看了看，只能辨认祝云台画的是个阵法，好奇道：“你要布阵逼鬼王出城？”
　　云台：“自然。”
　　“这么大的阵法，布置起来可不容易，耗费也大，我看你并未带那么多旗幡。”
　　“两年前布置起来确实不太容易，不过现在不难，至于损耗，打下鬼城之后补回来即可。”
　　“呵，什么阵？”
　　“七关钉魂阵。”
　　太叔希月目光一亮，“灭绝生机的残酷之阵，此时确实适合。”
　　鬼王城可以是鬼王的战争堡垒，却也是最容易被攻击的靶子。
　　巫道七关钉魂阵，是巫婆婆十二年前所创的大凶之阵，那年小云台十二岁，已成功制取了液态的青霞灵气，巫婆婆自然也学了不少他的科学知识，受到启发才创成了这凶阵。
　　同一个地方，生物身上的生命气脉走向都是差相仿佛的，按科学的解释，那便是生物电产生的磁场走向。
　　云台上辈子所处的世界，在城市，由于建筑混杂以及无线电波等因素的干扰，像老鼠、麻雀这类小动物对天地气脉的感知已经被完全打乱，但如果到农村，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所有邻近的老鼠洞、兔子洞甚至是蚂蚁洞，都会朝着一个方向挖，即使洞口不在一个方向，只要深挖几下，便不难发现其实洞内的走向都是非常相似的，都与当地生物电的磁场走向息息相关的。
　　那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一种科学解释。
　　万物自有其性，道，一直都在那里等着人们去发现。
　　巫婆婆所创的七关钉魂阵便是归纳了天地磁场中七大气穴，亦即七关——云垦关、尚冂关、紫晨关、上阳关、天阳关、玉宿关、太游关。还借鉴了一些天师道的阵法手段，最终以顽强的外力钉死七关，令阵法之内的一切生物陷入混乱的无形磁场之中，要不了多久便会精神错乱，直至气机断绝而亡，鬼和妖也不能例外。
　　是谓灭绝生机的残酷之阵。
　　这阵法极繁而又极简，关键是将七关的位置梳理出来。
　　云台自在地上梳理七关位置，尽量将步骤写得详细，不多时便画满了数丈方圆的地面，雨霖铃也只能看懂最初的那几步。
　　但疫小牛一直紧跟着云台的思路，因为布阵的任务将由她去执行。
　　也许地狱塔里的令狐初八也能看个七八分明白。
　　远处小黄峰上的诸王纳闷不已，鬼城瞭望台上的丹波鬼王更是烦躁，骂道：“本王确信那姓祝的是个娘们，磨磨蹭蹭的，干！”
　　身边鬼将喝道：“大王，属下愿领一支兵马前去试探虚实。”
　　鬼王甩手便是一巴掌，“就凭你？去给人送装备吗？”
　　鬼将喏喏退下。
　　足足两刻钟后，祝云台停止了写画，对小牛说道：“看明白了吗？”
　　“明白！”小牛答应一声，自麻袋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呼啸声便向东而去。
　　观战者无不精神一振，便以为要开战了，却见那牛角小鬼只是在群山之间左冲右突，身形时隐时现，实不知是在弄什么玄虚。
　　鬼岛之上不少鬼怪都知道祝云台能以卡片布阵，但无法想象“她”能以卡片布置包围整个丹波山的大阵。
　　天下间能布置那种大阵的人绝对屈指可数，即便有那个能力，需要的物品也能装满几十辆牛车，绝不是几张卡片能做到的。
　　别的阵法不行，但七关钉魂阵却可以！
　　这天地本来就是一个大阵，七关钉魂只是拨乱了这一个自然之阵，是因地制宜截断一方气脉的手段。
　　好比一个迷宫，将其中七个关键路口堵死，这迷宫便会逐渐成为一处死地。
　　片刻之后，疫小牛自西边返回，笑道：“都布置妥当了，还埋了二十多张阵法卡混肴视听，即便城中有阵道大师，数天之内也绝难寻到我们的七关之位。”
　　祝云台微笑点头，“好，我们先去吃饭。”转身一看，微讶道：“马呢？”
　　太叔希月：“……”
　　雨霖铃掩嘴笑道：“让太叔师叔放生了。”
　　祝云台对太叔希月道：“那只好你来背行李了。”说完便向谷口方向走去。
　　太叔希月胸脯起伏，忽然运功朝鬼城叫阵，“丹波鬼王！你个孬种、败类，开点出来受死！”
　　早点灭了鬼王便不用背着行李走来走去了！
　　却听鬼王哈哈大笑道：“是你们说要来取刀的，刀在此，倒是来取啊！祝云台，先别走啊！你要是掀起裙子给大家看一看，我便将刀送你如何？”
　　鬼城方向群鬼哄然大笑，吃瓜群众也是愕然不已——不可一世的祝云台怎么就撤退了？
　　怎么肥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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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节 第167章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祝云台真的撤退了！
　　群鬼讶异，丹波鬼王也纳闷，半个时辰后，在天空上监视祝云台等人的鸟妖回来禀告道：“鬼王，祝云台去了伊豆城，在上野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和一桌素食，还有二斤清酒。”
　　群鬼：“……”
　　丹波鬼王忽然哈哈大笑，笑罢讥讽道：“区区两个巫女，如何敢犯我雄城？显然是怕了，继续监视她们行踪即可！”说完便走下瞭望台。
　　群鬼精神振奋，齐齐高呼：“丹波鬼王法力无边，天下无敌！丹波鬼王天下无敌！”
　　却不知丹波鬼王神色凝重，径直去了后院，对一老妪说道：“但马夫人，那祝云台可是布置了大阵？”
　　但马夫人是隐居在但马山的荒鬼，山鬼属，民间称之为“山姥”，会吃人，尤其喜欢吃小孩。
　　但马夫人的实力并不比丹波鬼王低多少，更擅长阵道，是丹波花费重金请来助拳的客卿。
　　但马嘎嘎笑了一声，嗓音比公鸭嗓还难听，“要布置包围丹波山的大阵，至少要数十车布阵物品，老身也要计算好几天才有可能做到，任凭那祝云台阵道通天，也绝无可能无声无息地布置那样的大阵，我看是他是在虚张声势，企图诈鬼王你出城去决战！”
　　丹波鬼王心中稍安，轻笑道：“即便出城决战，我有老夫人相助，也足够将他们碎尸万段，但本王偏不令祝云台如愿，我为他精心布置了那么多陷阱，不让他见识一番也着实可惜，哈哈哈！”
　　老妪笑道：“鬼王雄城叫老身大开眼界，即便是当年的岳青青来了也定然讨不了好去，对付祝云台绰绰有余，但这几天还是需要小心水源、食物、毒气等，祝云台无力布阵，却极有可能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老夫人提醒得对。”鬼王便转身去吩咐。
　　但祝云台一直留在伊豆城里不出，偶尔还上街闲逛，一派轻松。
　　有小鬼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巫女巫女，你不攻打丹波山了吗？”
　　巫女答道：“我已布下阵法，丹波鬼城七日必破。”
　　群鬼俱都半信半疑，甚至有些好事者沿着疫小牛的布阵路线勘察巫纹、阵基，但毫无发现。
　　巫女的阵法还不知真假，但这态度可以说是相当和蔼可亲了，又有大胆的小鬼上前问道：“巫女巫女，你真的是男子吗？”
　　巫女答道：“真的。”
　　小鬼：“我不信，你有证据吗？”
　　然后这只小鬼便“英勇就义”了，被巫女封了嘴巴，声称“禁言三年”。
　　巫女“七日必破丹波山”的豪言自然也立即传到了丹波鬼城，有些鬼怪确实心中惴惴，出逃的居民又多了一些。
　　两天后，鬼城里不少小鬼都出现了头痛、耳鸣、难以入睡等症状，但大家都以为是精神紧张所致，互相劝慰几句便罢。
　　第三天，士兵们开始精神恍惚，换岗的记错时间、走错路，布阵的操作失误令阵法失效，有些守陷阱的莫名其妙便触动了机关……城里好些机关被触发，伤了队友不说，还白白浪费了一番精心布置。
　　留在鬼城的居民更是惶惶不安，大举出逃。
　　恐慌是会传染的，一旦泛滥开来，无异于洪水猛兽，更加剧了七关钉魂的阵法效果，强如鬼将都纷纷焦躁起来，不断向鬼王请战。
　　丹波鬼王怒极，“干你姥姥的熊！八嘎！一群废物，饭桶！这便是你们两年来训练的精兵吗？精在哪里？本王麾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废物？干你姥姥的！有无敌堡垒不守，非要出去野战？滚！都滚回去看好你们的兵，谁再出岔子，立斩不饶！”
　　丹波、但马以及少数鬼将此时都已惊觉鬼兵状况有异，怀疑是中毒了，但无论怎么检查也发现不了原因，食物里、空气里……一切正常，并无可疑毒素。
　　越是这样，一旦想起巫女那句“七日必破鬼城”便越发不安，仿佛一柄尖刀悬挂在眉心，紧迫、压抑。
　　第四天，数十鬼将身上也出现了鬼兵的症状，而鬼兵们，大部分已经浑浑噩噩的了，上吐下泻，萎靡不振。
　　但马山姥也感心绪不宁，小心翼翼对对丹波说道：“鬼王，城里确有诡谲，恐怕……不宜久留。”
　　丹波怒道：“有诡谲便去找出来！我们出城岂不是正中巫女下怀？难道我们出去便不会中计？”
　　但马山姥语塞，如果这一切真是祝云台的手段所致，“她”早就预料到这局面，不可能没有后续安排！
　　譬如趁鬼城空虚之际往鬼王府里丢十几个火弹，毁了这鬼阴之地，那也是丹波鬼王不能承受的损失。
　　山姥只有硬着头皮带人四处寻找诡异的根源，但一整天下来只在四周群山里找到了几张灰色卡片。
　　第五天时，安芸鬼王等都已经得知丹波鬼城里的情况，震惊莫名。
　　山上已经好些鬼兵疯了，有的痴痴傻傻，有的狂性大发，无论是多么隐秘的岗位也不能幸免，时不时便有机关陷阱被触发，鬼将们也无法冷静，争吵之下便发生了互相攻讦等事，混乱无比。
　　众鬼怪猛然意识到，“七日必破鬼城”并非是吓唬鬼的啊！
　　令人莫名恐惧的是——没有人知道那个巫女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她”明明只是在伊豆城里吃喝玩乐而已。
　　小黄峰上，鬼王、妖王都在观察鬼城里的变化。
　　山城的上空乌云翻滚，城里时不时冒出硝烟，或传来喊杀声。
　　安芸忽然扯着嘴角笑了笑，对出云和隐岐说道：“二位，我们都是坐拥鬼阴之地的王，见此情景，你们还要与祝云台为敌吗？”
　　隐岐眼神微变，出云城主微微皱眉。
　　祝云台是否能杀鬼王尚未可知，但“她”一定可以毁了鬼阴之地！
　　以丹波山如今情形，如何还能住鬼？
　　媪兴佯作惊惧道：“老爷，说不定我们安芸山都已经被设计了呢，三昧医屋里还有柳神儿和鸮天霸，祝云台也还认识一个名叫庚夜云的巫女，说不定已经赶去……”说着看向出云和隐岐二鬼王，意有所指状。
　　安芸猛一跺脚，惊呼：“原来祝云台早有安排！”随即满脸庆幸道：“还好本王并不打算为难他，杀了他，本王的基地却也没有了，不值得啊！”
　　隐岐冷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忽然鬼城里传来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兽吼，随即，一股无比磅礴的鬼气自山城之内向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三大鬼王同时面露惊色，出云城主凛然道：“果然，丹波饲养了混沌巨鬼。”
　　话音未落，便见远处鬼王府之内巨变，一条数十丈长的黑色巨臂破土而出，几乎触及空中乌云，其上肌肉虬结，形如蛟龙。
　　安芸、隐岐、媪兴、天狗、雀王等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隐岐震惊道：“这便是丹波的底牌么？但这巨鬼……似乎要失控……”
　　话音未落，山城里传出丹波鬼王愤怒至极的咆哮。
　　“祝——云——台——”
　　远在二十里外的伊豆城之中，白衫红裙的巫女正在书店里选购书籍，忽然动作一顿，扇形的秀美睫毛轻颤，随即快步走到街上，遥望丹波山的方向。
　　不数息，太叔希月、疫小牛、雨霖铃也都来到身边，俱都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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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节 第168章 快请奥特曼

　　轰隆！
　　丹波鬼王府的假山园林分崩离析，乱石纷飞，其下一条数十丈高的巨臂冲天而起，景象骇人。
　　随即，山地迸裂，整个山城都颤抖起来。
　　“嗡——”
　　兽吼自大山之内传出，一个巨鬼自假山废墟之中拱起黑色的背脊来。
　　它完全站起来时竟逾百丈高，四肢上各捆着一条粗大的深紫色铁链。
　　它双臂一张，再次仰天咆哮，“吼——”
　　仿佛开天辟地的第一声雷，震撼寰宇。
　　空中乌云被一扫而而空，十数里外的出云鬼王等鬼怪均感震耳欲聋。
　　巨大的风暴以山城为中心席卷十方，竹野川河水沸腾，峡谷内外尽皆飞沙走石。
　　小黄峰上，诸王俱都变了颜色，隐岐鬼王惊骇道：“如此巨鬼，绝非三百年饲养可成，定然是前任丹波鬼王所留！”
　　话音未落，便见那巨鬼双臂一举，砰然巨响，显然是挣断了铁链，随即，一双鬼爪像是炒栗子一般插入鬼王府内，捧起鬼阴土便往嘴里塞。
　　“孽畜！”
　　丹波鬼王怒极，凌空悬浮，手中一对紫金锤轰然砸落在巨鬼的天灵之上。
　　轰！
　　鬼王一击岂是等闲，巨鬼身形一搓，大山颤抖，其巨大头颅开裂。
　　却见它猛然抬头，一手向丹波鬼王抓去。
　　巨爪所过之处，天地震颤，恐怖风暴紧随其后。
　　丹波鬼王目露骇然，肥胖身形冲天而起，堪堪避过一爪，却被风暴撞得失去重心，又见巨鬼再次咆哮，嘴中一道乌光激射而至！
　　丹波鬼王暴喝，身上浮现黑色战甲，再奋力轮转双锤迎上。
　　轰——
　　乌光裹带着丹波鬼王冲向天际，其虎口迸裂，双锤几乎脱手，身上的战甲竟发出“啪叽啪叽”的爆鸣，其内部已浮现蜘蛛网似的细小裂痕。
　　丹波怒至癫狂，这巨鬼乃是前任鬼王五百年前于泰西大陆带回的巨人尸骇铸炼、饲养所成，那巨人尸骸本来便有七八丈高大，坚若铁石，有残魂未灭，前任鬼王将它禁锢于王府山地之中，其上以假山掩人耳目，以鬼阴之地的庞大鬼气滋养它，每年更以上千鬼魂饲养，历经五百年才有如今的体魄与力量。丹波鬼王常为它梳理鬼气，在其身上不断篆刻控制契印，自信再过二三十年便能完全控制这巨鬼，孰料如今它体内诸多灵魂印记剧烈冲突起来，致使巨鬼苏醒、疯狂。
　　五百年来，它每年至少吞噬一千鬼魂，至今已是近百万鬼魂的集合体，在地下阵法之中休眠自然无碍，但中了祝云台的邪法，精神受到刺激，庞大而混乱的记忆彻底炸开，丹波鬼王刻下的契印根本无济于事。
　　巨鬼癫狂，猛然一挥手上铁链，铁链过处，呼啸之声刺耳，山地龟裂，整个鬼王府被一分为二。
　　它再低头一吸，府中山石、建筑、鬼将鬼兵尽如洪水般流向其黑洞般的大口。
　　“啊——”
　　丹波鬼王目眦欲裂，忽然朝小黄峰怒吼道：“你们再不出手，整个鬼岛都要覆灭！”
　　此言绝非危言耸听，混沌鬼的一切行为都只凭最本能的捕食欲望在驱使，凡是有生机气脉的事物，见什么吃什么，一身力量便如滚雪球般迅速壮大。
　　眼前巨鬼刚刚苏醒便如此恐怖，若不能尽快将其消灭，恐怕不出一月便能将整个鬼岛吃成荒漠。
　　如今，它头顶的裂缝便在迅速愈合，身形也隐约在膨胀。
　　丹波山可是鬼阴之地，山城里更有十数万鬼将鬼兵以及诸多鬼道物品，俱是混沌鬼的大补之物。
　　小黄峰上诸王无不恼怒，雀王骂道：“混账！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东西？死肥鬼惹出来的乱子，凭什么要我们来收拾？”
　　安芸跺脚道：“太危险了，本王绝不先出手。”
　　天狗：“先杀了肥鬼！不然我怕他背后捅我刀子！”
　　隐岐：“竟暗中饲养这种东西，可见丹波的险恶用心，他不死，我也实在不敢与他联手。”
　　出云城主眉头紧皱，忽然扭头看向对面山峰。
　　祝云台一行赫然落在对面的山巅上，看着丹波山上正疯狂吞噬一切的巨鬼，感受着那恐怖的鬼力波动，二人二鬼无不神色微变。
　　祝云台喃喃道：“这是五星八撒咔啊，这种体型……得奥特曼来打才行了。”
　　太叔希月：“八撒咔是什么鬼，奥特曼又是谁？”
　　此时，远处的丹波鬼王也看见了他们，一声震天咆哮便闪电扑至。
　　“祝——云——台——”
　　化神之鬼暴怒一击，紫金锤直如乾坤压顶，锤未至，山巅之上已是空间震颤，似乎连大气都被瞬间排空。
　　祝云台早有戒备，十指捏印，体内力量汹涌而出，于头上汇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拳头迎向左边大锤。
　　同时，太叔希月亦一拳朝天。
　　轰！
　　两处碰撞，乾坤震荡，巫女足下山地龟裂，空中鬼王却也被反震气浪掀飞。
　　远处出云城主等人无不目光一凛，深深震惊于二巫女的修为进境。
　　竟然完全凭自身修为便能挡下丹波鬼王的暴怒一击！
　　却见空中鬼王大口一张，将两个紫金锤吞入腹中，随即十指结印，浑身鬼气沸腾，却有点点紫金光芒透体，迅速在其头上凝成一盏棺柩灯，乃是鬼道法相。
　　棺柩灯又称灵柩灯，乃是亡者棺前一盏灯，照见幽冥。
　　丹波鬼王头顶的鬼灯向下一倒，灰色流火铺天盖地般袭向祝云台等人。
　　却见祝云台解下红色发带一抛，十指结印，小小的发带刹那化作数尺宽的红绫，长一丈六尺，其上浮现密密麻麻的巫文，仿佛一面铜墙将漫天流火挡在众人头上。
　　同时，一点星芒闪烁，瞬间便至鬼王眉心。
　　丹波目露骇然，头顶法相瞬移，“叮”的一声脆响，法相破碎，星芒骤然一顿，原来是一柄飞刀。
　　此时又见一支金色鱼叉激射而至，鬼王怒极，手上浮现双锤，左锤荡开飞刀，右锤迎向金叉，却闻“嗤”的一声轻响。
　　莫说丹波鬼王，小黄峰上观战的诸王均都瞳孔一缩。
　　那金叉竟扎进丹波鬼王的紫金锤之内数寸，便像扎在一棵树上一样！
　　那紫金锤可是熔炼了上百斤鬼相金的实心家伙，竟被小疫鬼一叉扎进数寸。
　　“好叉！”安芸惊叹道。
　　丹波鬼王连连失利，自然暴怒攻心，却也还有一丝理智，不见但马老夫人出手，又无地利可借，便知不是祝云台等人联手之敌，当下双锤交击，以化神之境震荡虚空，飞刀和金叉俱都跌落，他便转身欲逃。
　　忽又闻铃声大作，一座玲珑小塔横空拦路，五彩霞光如烈焰漫天。
　　失了鬼阴之地的鬼王，真实战力仅比两年半前出现的大成夜叉烧高一筹，外加一对鬼相金兵器。
　　但两年半前，祝云台便能以地狱塔正面接下夜叉的全力一击，遑论如今？
　　砰！
　　鬼王一锤砸下，地狱塔虽被荡飞，但他身形一顿。
　　嗤！
　　紫金飞刀霎时穿透丹波鬼王的头颅。
　　好快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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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第169章 装备压制

　　鬼魂毕竟与人不同，何况化神之鬼，被一击洞穿头颅并未身死，一锤便再次将飞刀击飞，便要逃走，但疫小牛的鱼叉又攻至后心。
　　丹波鬼王怒极，身上战甲轻颤，浮现黑色 气甲，转身任凭鱼叉击在胸膛上，却一锤砸向疫小牛。
　　嗤，鱼叉刺穿气甲、战甲，直刺入鬼王胸膛二寸。
　　但丹波自忖这一锤下去，可恶的小疫鬼必死无疑，却见其身上浮现金色战甲，头戴牛角盔，浑身都笼罩在盔甲之内。
　　小牛微微低头，一对小牛角避开紫金锤，竟是将后脑勺迎了上去。
　　砰！
　　“啊！”
　　惊叫一声，金色身形猛然砸向群山。
　　诸王却神色怪异，因为小疫鬼那一声惊叫中气十足，不似重伤，而她的牛角头盔受了丹波鬼王一锤，竟一点损毁的迹象都没有！
　　刺穿紫金锤与丹波战甲的鱼叉，能头接鬼王攻击的盔甲。
　　这小疫鬼的装备竟强悍至斯，隐岐鬼王眼里已然流露炽热的火焰。
　　丹波鬼王预想中的小疫鬼被一锤砸得四分五裂的情景并没有出现，他心中更是憋屈万分——堂堂化神鬼王，竟被几个小辈纠缠得焦头烂额。
　　此时忽闻刺耳的破空声传来，鬼王转头一看，竟是山上巨鬼的铁链呼啸而至，恐怖气势仿佛将天空都一分为二。
　　鬼王骇然，暴退间轮锤格挡，砰然巨响，其左手紫金锤破碎，铁片四溅。
　　鬼王闷哼一声，肥胖身躯如大球般砸进一处山峰。
　　诸王再次倒吸冷气，便见地狱塔、飞刀紧随在丹波鬼王之后，照着其落处便一顿猛砸猛扎，活像街头流氓手中的铁棍。
　　“啊——”
　　丹波怒吼，山峰忽然炸开，丹波挥舞着仅剩的一只紫金锤自烟尘之中冲出，便要往北方逃遁，却又见两张金卡从天而降，镇魂之光照耀天际。
　　叮铃铃……后方地狱塔同样霞光万道，铃声摄魂夺魄。
　　磬！飞刀刹那间又在丹波身上穿了七个来回。
　　金色身影自群山之中倏然冲霄，一叉刺如丹波会阴。
　　叮叮叮叮！砰砰砰砰！
　　诸王无不瞠目结舌，眼看丹波鬼王被一刀一叉迅速扎成筛子，无不心中震撼。
　　丹波的化神鬼体正在溃散！
　　眼前这一幕俨然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节奏，几个小年轻修为不如老师傅，但兵器厉害，敢战敢拼，仅仅数个回合便将老师傅打得血肉模糊了。
　　就在此时，巫女忽然清喝道：“小牛小雨，回来！”
　　话音未落，忽见远处山腰上的巨鬼一手向空中战团捞去。
　　疫小牛与隐在暗处的雨霖铃转身便跑，飞刀、小塔也都回避。
　　“不好！”
　　诸王俱都骇然失色，再不迟疑，身形向巨鬼疾驰而去，出云城主手中浮现长刀，望空一斩，十数丈刀芒开天辟地般斩向巨鬼手臂。
　　安芸剑指一挥，月轮剑芒破空而去。
　　隐岐手上浮现长鞭，一鞭卷向巨鬼的右足。
　　天狗与雀王一者挥戟一者振翅，气劲如山洪倾泻而至。
　　五大王者同时出手，声势自然惊天动地，群山动荡，日月无光。
　　却见巨鬼扭头咆哮，黑洞洞的大口之中再次喷出乌光，似要将这天地一分为二。
　　轰隆隆！
　　乌光竟将五大王者的攻击尽数扫灭，数处山峰破碎，截断了竹野川，烟尘滚滚。
　　空中的丹波鬼王好不容易再次凝聚鬼体，却见天昏地暗，定神一看，巨爪已至身前。
　　“不……”丹波惊骇欲绝，但在巨爪横扫之势下，天地动荡，他的化神境界也发挥不出玄妙来，便被一爪握住。
　　“不——救我！”
　　丹波鬼王惨嚎！
　　出云城主等人再次扑至，刀剑戟鞭齐攻巨鬼左臂。
　　轰轰轰！
　　巨鬼左臂被齐肩削下，却如蚯蚓一般断而不僵硬，依旧将掌心的丹波鬼王塞入了巨口之中。
　　诸王惊愕，便闻巨鬼体内传出“咚”的一声震响，其身形再膨胀数丈，天地一顿，仿佛被无形巨力镇压了一般。
　　出云城主转头对远处山峰上的祝云台喝道：“协助我等消灭巨鬼，不然我等上天下地也要将你杀至形神俱灭！”
　　“好啊！”巫女爽朗一笑，对空中说道：“小雨，回客栈拿火弹来！”话音未落，身形连连纵跃，眨眼间来到丹波山前，手一扬，一张金卡射向山脚下的巨臂，
　　“她”十指结印，清喝道：“拘禁！”
　　小小的金卡霎时金光大盛，彷如黑洞般吸纳着巨臂。
　　诸王无不神色微变，下意识便要阻止巫女，却见巨鬼的右手同样向那巨臂捞去。
　　“不能让巨鬼取回手臂！”出云城主咬牙一喝，长刀再次斩向巨鬼，其余四王也都惊醒，那手臂被巫女拘禁了去总比回到巨鬼身上好一些。
　　眼前也只有那巫女能将巨臂拘禁了去，好歹也算是削弱巨鬼力量的一个方法。
　　轰隆隆！
　　五王激斗巨鬼，刀芒剑气穿天透地，铁链撕裂虚空。
　　天崩地裂，群山破碎，无数鬼怪被殃及，灰飞烟灭。
　　太叔希月和疫小牛一左一右护着祝云台，太叔希月忽然飞快结印，身上鬼气汹涌倾泻，迅速于头顶汇聚。
　　“我叉叉叉叉！”小牛猛然发现要同时给两人护法，颇为忙碌，身形倏闪，鱼叉暴长数丈，刺出重重残影，将一切山石、气劲都湮灭于两丈之外。
　　足足十数息时间，当巨鬼的右掌再次压下之际，祝云台终于将那巨臂完全收容，此时太叔希月头上的骷髅头已有数十丈巨大，忽然呼啸一声扑至巨鬼的大腿上，一口咬下。
　　巨鬼忽然纵身，一百多丈的庞大身躯直欲冲破云霄，刹那之后，其下落之势便如陨石天降。
　　五王者和祝云台等人尽皆变色，纷纷逃离。
　　轰——
　　巨鬼砸落，群山破碎，无数山石狂风骤雨般席卷十方。
　　疫小牛虽然身穿盔甲，却也被一块巨石撞入山腹，祝云台的气甲瞬间便被巨浪冲破，身形被掀飞，勉力转头，见一见黑袍被暴风卷去，轻飘飘的却不见了太叔希月。
　　“吼——”
　　巨鬼咆哮，再次疯狗般扑向三大鬼王——那是最吸引它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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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节 第170章 大赢家

　　巨鬼吞下丹波鬼王之后威势更甚，那庞大的体型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压迫，一拳一脚均震荡虚空，虽然没有化神的玄妙境界，但化神境在它身边也难以调动天地之力。
　　天地剧烈动荡，那已不是寻常化神境能够驾驭的力量了。
　　但三大鬼王联手亦非同小可，出云城主使一柄大刀，刀芒如虹，隐岐鬼王长鞭如蛟龙，安芸鬼王很风骚地使一把黑伞。
　　另有两个妖王协助攻击，五大化神斗巨鬼，实乃鬼岛五百年来未曾有的激战。
　　巨鬼虽然毫无章法，但手腕上的巨大铁链也是一超级杀器，其所过之处，空间风暴直如海啸。
　　轰隆隆！
　　五王引巨鬼往西北而去，群山破碎，大地沸腾。
　　祝云台落在一处山岗上，安然观战，心中着实惊叹。
　　片刻之后，雨霖铃背着一个麻袋落在身边，惊骇道：“两位师叔呢？”
　　祝云台：“小牛先去丹波山废墟了。”
　　至于太叔希月，巨鬼的右边大腿上还挂着太叔希月的骷髅头呢，正一口一口啃食巨鬼的大腿，表示太叔希月便在巨鬼附近，也真是冒险。
　　云台打开麻袋看了看，里面一共六个足球大小的TNT炸弹，都是二十五公斤当量的，设置了雷管。
　　“小雨，带我过去。”
　　雨霖铃会意，娇躯一旋，一股水雾卷起祝云台和麻袋往西北而去，很快便赶到了巨鬼的前头，落在一处山头上，几与巨鬼齐高。
　　祝云台着雨霖铃回避，然后俯身将麻袋中的雷管全都穿出麻袋之外，指上捏着真气一弹便有火星将雷管点燃，再从背箱之中取出一张鬼气卡解开封印，鬼气霎时喷薄而出，虽不精纯，但容量非常可观——那是他收集用以铸造鬼器的鬼气。
　　云台将鬼气卡扔到麻袋里，系紧袋口，随即运起十成功力将麻袋掷向巨鬼。
　　“让它吃！”
　　巫女清喝传来，五大王纷纷回避，出云城主更以一股柔力击在麻袋之上，令其乘风破浪而去。
　　巨鬼张口一吸便将麻袋纳入喉中，众人便闻“咚”的一声震响，巨鬼身形骤顿，随即“呜呜”之声大作，其七窍之中皆有浓烟喷出。
　　“杀！”
　　五大王便要趁机取下巨鬼头颅，忽见其张嘴咆哮，一道恐怖烈焰直透云霄，但那庞大身影却摇摇欲坠起来。
　　五大王慌张避开烈焰，刀枪剑戟猛烈招呼巨鬼右臂，两息间便那巨臂齐肩卸下。
　　忽又见红影一闪，巫女的窈窕身姿再次出现在巨臂之前，又是一张金卡掷出，便捏印拘禁依然挣扎不止的巨臂，身穿蓝色裙裳的雨女在其身边护法。
　　诸王对这趁机捡便宜的巫女着实有些无语，虽然知道“她”得了巨臂之后定然更加强大，但诸王都没有技术处理巨鬼的残肢，那巨臂给了他们也没什么大用处，倒是不愿因此便与巫女交恶。
　　经此一战，祝云台诡异的手段着实令诸王心悸。
　　但若没有“她”，恐怕丹波鬼王也不会暴露这混沌巨鬼，若任由他继续饲养数十年，那时，诸王都要在丹波面前屈膝求饶。
　　诸王心念电转，不再理会巫女，再一鼓作气将失去了双臂的巨鬼轰至溃散。
　　浓烈鬼气漫天，三大鬼王纷纷掷出旗幡收容鬼气，却见一个数十丈巨大的骷髅头纵横来回，那大口仿佛一把铡刀在铡萝卜似的猛烈开合，疯狂吞噬这鬼气，数息间便涨至百丈巨大。
　　“够了！”隐岐鬼王忍无可忍，一鞭抽向骷髅头，它才停止了掠夺行为，撞向下方群山。
　　十数息后，鬼气淡了许多，鬼王也看不上眼了，纷纷收了旗幡。
　　巫女也将那断而不僵的巨臂拘禁了起来，也不说话，便往丹波山方向疾驰而去。
　　大战之后，竹野川中上游已是满目破败，十数里川流尽皆淤塞。
　　天地之间依然狂风呼啸，带着蒙蒙的尘沙。
　　丹波山自山腰以上已经崩毁，鬼城被埋葬了大半，依然裸露的部分也已成了废墟。
　　幸存的鬼将、鬼兵甚至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觉得天摇地动、大山迸裂，便躲了起来，当天地稍微平静，出来一看，竟不知身在何处。
　　群山之间的吃瓜群众同样死伤惨重，深深后悔跑来凑这个热闹。
　　这不仅仅是巫女与丹波鬼王的战争，也是鬼岛五大王者与巨鬼的战争。
　　真是……红颜祸水啊！幸存的鬼怪纷纷感慨道——主要是来看巫女风姿的。
　　被视为祸水的祝云台才来到山脚废墟，便见五大王从天而降拦住了去路，出云城主沉声道：“祝云台，你此战的收获已经足够，莫要逼我等对你出手。”
　　云台看向安鬼鬼王，后者无奈地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但出云城主言外之意却是暂不会对祝云台出手，似乎没有了做黄雀的打算。
　　虽然云台也不惧他，眼前五大王，妖王和鬼王并非一路的，真正想取“她”性命只有出云和隐岐，而云台等人毫发未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若是付出些代价能换取顺利撤退，此后化明为暗，要将鬼岛诸王逐个击破并非难事。
　　巫女复看向出云城主，淡然道：“那便请城主将我的刀取来。”
　　山上的鬼王府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丹波宝库确实很有可能未被破坏，这也是诸王拦截祝云台的原因——不许“她”将更多的鬼岛资源带离。
　　“寻到自会还你！”出云城主说完便化作一股黑风上山，其余诸王紧随其后。
　　祝云台便不掺和了，悠然而行，十数步后便见疫小牛从角落里跳了出来，朝他眨眨眼。
　　一人一鬼心照不宣，转身便走，恰见太叔希月和雨霖铃赶至。
　　太叔希月依然穿着黑袍，但黑袍微微鼓胀，浑身鬼气缭绕，整一副消化不良的模样。
　　“我要去山上吃土。”她如是说道。
　　但祝云台带着两鬼大步而去，她一人却不敢在此地逗留，狠狠一跺脚，只得转身追赶祝云台而去。
　　一行人越走越快，片刻后回到伊豆城，发现城中也严重遭灾，大量飞石将半个城池砸得面目全非，死伤者众。
　　祝云台对此颇感抱歉，但当下也无能为力，匆匆回客栈收拾了行礼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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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第171章 美人归去

　　祝云台披了一件白色斗篷，一行人策马往南而去，跑了三十多里才在密林里停下。
　　疫小牛咳嗽一声，身形变成两丈多高，嘴一张，吐出几件物什来。
　　最显眼的赫然是河神洞府的八尺大刀，其次是两块篮球大的鬼相金、一对黑色拳套、一扎旗幡。
　　云台下马检视，小牛便眉飞色舞道：“丹波宝库的大门确实坚固异常，但也挡不住我的鱼叉，可惜东西少了点，我还将宝库捣塌了，出云鬼王他们应该也要花些时间才能辨认那是宝库遗址。”
　　她的鱼叉连丹波鬼王的手中的紫金锤都能刺穿，同样也是领先世界百年的技术结晶，破坏宝库大门也许比五大王都更为方便快捷。
　　雨霖铃微笑道：“鬼王们没有追来，看来还是要面子的。”
　　为王为霸，大多不屑于死缠烂打之事，怎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巫女索要战利品？那样的话仇恨可就结大了。
　　何况鬼王们也并非没有收获——至少还有丹波山的鬼阴土。
　　丹波鬼城有近八百年历史，宝库之中只有这点东西可以说是穷得出奇了，但想到那巨鬼，众人又觉得合情合理。
　　当初河神洞府的遗留虽然也不是很多，但那可都是巫婆婆捡剩下的东西，以云台对婆婆的了解，她至少拿走了河神石室里一半的鬼相金，应该是那碧波葫芦和大刀对她无用才将它们留在那里。
　　丹波山为了饲养那巨鬼，定然消耗了许多资源。
　　有了祝云台的技术，众人对那对拳套不屑一顾，看了看便将其丢到麻袋里，倒是那一扎小旗子颇有些玄妙。
　　祝云台：“这是一套控鬼幡，邪道的手段，幡上是控鬼阴阳纹中的阳纹，只需在鬼怪身上篆刻阴纹，便能以旗幡操控鬼怪，如同扯线木偶一般。”
　　太叔希月：“那肯定是企图控制巨鬼用的了，可惜巨鬼提前出世，打断了丹波淫鬼的美梦。”
　　云台点头，将旗幡也收起来，这对他提炼那两条巨臂有些帮助。
　　收拾妥当，休息了片刻便继续上路，月上中天时来到下野港。
　　下野港自然是海港，此时依然颇为热闹——毕竟鬼岛多鬼怪，市集的夜间活动自然比中原丰富一些。
　　但一时找不到愿意去西土大陆的船，云台等人正要去住店，忽闻疫小牛惊喜道：“摸鱼号！”
　　云台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港口远处飘荡着花枝大王的摸鱼号，照着那方向往前走了七八丈，见老白百无聊赖地守着一个烤鱼的小摊子，显然没有客人光顾。
　　“老白！”小牛欢呼着奔了过去。
　　白猿抬头一看也是满脸惊喜，却朝天空射了一发信号弹。
　　太叔希月笑问道：“你家大王不是习惯在和泉港那边的么？”
　　老白“啊啊啊”地指手画脚说着什么，颇为激动的样子。
　　云台倒是看得四五分明白，微微意外道：“你家大王要去中原？”
　　老白目露兴奋频频点头。
　　“准确地说，本王是要入侵西土大陆！”
　　花枝雪的声音却是在几人身后响起。
　　她的模样与两年前并无差别，只是目光变得深邃了些，似乎透露一丝戏谑。
　　“你要跟我们回去？”小牛惊喜问道，她喜欢热闹，觉得庙里越多朋友越好。
　　花枝大王冷笑道：“我说了，我是去侵略。”
　　雨霖铃：“你不做海贼王了吗？”
　　花枝大王看着海面，哀伤道：“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云台觉得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想不到着萝莉大王也文艺起来了啊。
　　众人便当她是要远离伤心地，小牛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道：“走远些也好，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太叔希月：“喂，两个小屁孩，说这种话太滑稽了吧？”
　　小牛横她一眼，“我们的年龄都足够做你的奶奶。”
　　花枝雪却很不给面子地说道：“别胡说，我才十二岁。”
　　疫小牛：“……”
　　众人笑了笑，便随花枝雪登船，却不是摸鱼号，而是她前几天才买的一艘三帆福船，至于摸鱼海贼团，她留给部下里的海狮妖，它叫黑胡子。
　　上了船，花枝雪立即着老白升帆出海，远处的摸鱼号上，群妖给花枝雪送行，齐齐高呼：“侵略！侵略！！侵略！！！”战意昂扬状。
　　花枝雪十分感动，朝它们挥挥触手，娇喝道：“我还会回来的——”
　　群妖猛的一怔，随即骚乱起来，下一刻，摸鱼号便调转转头飞驰而去。
　　花枝雪：“……”挥动的触手逐渐停摆，软软地垂落。
　　与此同时，梁丘神鬼挟带着庚夜云在安芸山下降落。
　　神鬼依旧化作梅花鹿的样子，为了不惊动安芸鬼王，很少上山，落地之后便往西边的树林里去。
　　庚夜云目露雀跃，快步上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三昧医屋，却只见柳神儿在坐堂治病，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样子。
　　庚夜云不满道：“祝云台他们又去酒馆喝酒了是不是？”
　　柳神儿怔了怔，神色古怪道：“庚姑娘，祝医生……十天前启程回西土大陆了。”
　　庚夜云神色一僵，“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柳神儿：“这不是玩笑。”
　　“……”庚夜云郁闷道：“他有留话给我吗？”
　　柳神儿迟疑了两息才道：“没有。”
　　庚夜云目露凶光，咬着银牙。
　　柳神儿默默低头整理病历。
　　在出云城，丹波山覆灭的消息已经街头巷尾议论开来，有鬼高兴有鬼惋惜。
　　丹波鬼王名声虽差，但此战直接摧残了一个鬼阴之地，有些鬼怪自然觉得惋惜。
　　云台寺里，得知战争结果的慧空却颇为担忧状，看着西边的夜空久久不语。
　　宏明小沙弥疑惑道：“祝前辈等人皆已全身而退，老师为何担忧？”
　　慧空微微叹息，“为师忧心者，是中原的局势，是五台山的存亡。”
　　宏明若有所思，“祝前辈回中原会对五台山不利吗？”
　　慧空低头看着小沙弥，微笑道：“你曾经问为师祝前辈是个怎样的人，如今你也熟悉他了，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宏明想了想，认真道：“是个美人。”
　　慧空哑然，半响才喃喃道：“美人常有，丑人也常有，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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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节 第172章 令狐

　　夏王朝广政九年，天下太平。
　　自广政六年河内大旱之后，两年多来夏王朝风调雨顺，朝廷大力整顿吏治，改革新政，人族圣子的降生也给这个已历经二百多年的王朝注入了崭新的活力。
　　七年春时，朝廷便改革了税制，不但重新界定了历史遗留的混乱税赋法案，该废的非，该合并的合并，更推行摊丁入亩，即取消了人头税，将以前的丁银合并到地产税里，使少田或者无田者少了一项大负担，而多田多地者便要比以前多缴税。
　　六年末时圣子降生，认可当今朝廷并到处赐福，使朝廷和皇帝的威望大涨，七年初，朝廷便趁机推出新税制，但遭遇的阻力依旧很大，内阁首辅燕华藏一改以往的和事佬风格，变得激进，在皇帝夏同的暗中支持下强硬推行新政，狠狠杀了好几批反抗者，其后更顺势展开吏治整顿，颇有高祖建国时期的雷霆之势，官场风声鹤唳，在民间却收获无数好评。
　　但江湖风气也比以前浓重不少，那些江湖门派多数也是大地主，是新税制里的利益受损者，对朝廷的厌恶更深，而新税制征税的对象主要是土地，官府放松了对户籍的控制，从而增加了大量可以自由流动的劳动力，固然对活跃商品经济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但加入各大门派的“劳动力”自然也多了。
　　人多了自然更不易管理，江湖纠纷也比以前多出不少，太常寺便更感压力。
　　经历过祝少卿时期的太常寺官吏无不深深怀念，祝少卿虽然整天偷懒，但“她”办事的时候，一个时辰里完成的往往便是别人一个月甚至好几年都解决不了的事务，“她”在寺月余，在严重偷懒的情况下尚且解决了七百多件积压的悬案，处理纠纷三百余桩，着实令众官吏都轻松许多，及至绝艺大比拼时，太常寺在江湖上的声望一举达到了最近二十年来的最高峰，各班房官吏外出办事时都发现那些江湖人士对自己客气了不少。
　　关键是……祝少卿真的好看啊，一天能看“她”一眼便觉得这人生充满了意义，精神振奋。
　　谁又能不怀念呢？
　　但两年半前的女娲宫之变终究是慢慢流传开来，太常寺官署里也不敢随意提起“祝少卿”三字，虽然“她”依旧是夏王朝名义上的太常寺少卿。
　　万一提起祝少卿或者圣师时被某个敌视“她”的上官听到，那肯定是要倒大霉的。
　　据传祝少卿在女娲宫后山杀了好几十朝廷大员和贵族，那些人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呢，他们不敢明着对抗作为圣师的祝少卿，但要暗中处理“她”的仰慕者还是非常容易的。
　　令狐燕是半年前加入少卿班房的，每每抬头看着那空空如也的主官位置时，心情总是有点复杂。
　　纵然这个班房的主官不在，但基本的编制依然保留着，也处理一些杂务。
　　她从一个后厨仆妇成为吏员，可是很叫人惊讶的事情，起初人们都以为是她的哥哥令狐青暗中攀上了国师大人的高枝，但后来才慢慢发现，至少令狐燕的武艺比大多数吏员都优秀。
　　两年前，有个黑袍神秘人出现在令狐燕面前，告诉她，她的母亲钟氏是被祝云台所害。
　　那时令狐青追查母亲的死因已有数月，还问了鬼，从几个荒野小鬼的口中得知，原来钟氏早在当年初至河内时便已是僵尸之身，兄妹二人惊悚莫名，不敢置信。
　　但钟氏服药自尽的情景确实诡异，浑身烈焰熊熊，水浇之不灭，直至化为灰烬。
　　神秘人告诉令狐燕，她母亲当时服下的是祝云台的紫火丹。是美名满天下的祝少卿逼死了钟氏，因为她是僵尸。
　　令狐燕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来历不明之人的话，但他留下了一颗可以洗精伐髓的玄元真丹和一本无名秘籍之后，便也没有出现过。
　　一年半前，颍川令狐本宗的人来请令狐家重归宗庙，令狐燕之父令狐才英一口答应，并于一个月后欲将令狐燕嫁入颍川濮家为妾。
　　颍川濮家是当地豪族，而令狐燕也已十九岁，属于大龄未婚女青年，能嫁去濮家为妾似乎是很不错的事情，如果不是嫁给濮老太公的话。
　　濮老太公前年八十三岁，共有十六房小妾，令狐燕嫁过去便是濮家的十七姨太太。
　　令狐青自然不答应，几乎与令狐才英大打出手，但后者无视儿子的怒火，执意如此。
　　朝廷考评极重孝悌，若令狐青忤逆父亲之事外传出去，对他的仕途也极为不利。
　　令狐燕不忍见兄长为了她而断送前程，绝望之际毅然服下了神秘人声称的玄元真丹。
　　真丹并非假丹，她于一夜之间洗经伐髓，肌肤变得嫩白，姿容出众，于是对父亲言道得了高人赏识，获赐神丹和武学秘籍，未来大有可为。
　　令狐英才见女儿出落得灵秀，果然不愿再将她嫁给濮老太公，一心盼望女儿在京中钓个公子王孙给他做摇钱树。
　　令狐燕逃过此劫便索性开始练习无名秘籍上的武学，一年后小有所成，一次在后厨练功时被国师发现，国师见她相貌出众，又能读会写，而太常寺本就稀缺女吏，便欲提拔她做吏员，而令狐燕却只答应加入少卿班房，国师只犹豫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令狐燕半年前便成了太常寺的青衣衙吏，隶属于少卿班房。
　　那时她才知道署衙里已经恢复了与祝少卿的联系，赵英卫、马实等人都曾远赴鬼岛给祝云台送信，四个多月前马实去送信时她便请求同行，却被严词拒绝了。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希望能在祝少卿那里得到答案，譬如江湖传闻令狐灭天鬼魂在“她”身上是不是真的？母亲临死前所言令狐灭天与令狐文公相斗之事是否和她的死有关？
　　那个神秘人又是谁？
　　算算时间，马实也应该回来了。
　　时值初夏交接，天气多变，门外忽然下起了沥沥小雨，随风吹入班房。
　　令狐燕便要去关门，，却见等待多日的马实匆匆跑进门来，神色颇为兴奋的样子。
　　他转身关上房门便小声对同僚们说道：“少卿大人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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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节 第173章 厉害的人做什么都厉害

　　马实言道，他此去给少卿大人送信之后故意在安芸城逗留了数天，暗地里做代购生意赚点小钱钱，但返航时却听闻少卿大人离开了安芸山，往丹波山方向去了。
　　根据鬼岛修行界的传闻，少卿大人杀了丹波鬼王便回会返回中原，马实由此推测，少卿大人此时已在海上，一个月内必然回到中原。
　　事实上留在安芸城里关注祝云台行踪的人又岂止于朝廷的大内侍卫？有些大门大派在祝云台离开安芸山时同样紧急向中原传回消息，如今知道此事的人肯定不少，所以马实才敢直接对同僚们透露此事。
　　众人闻言，先是欢喜，但很快又担忧起来，令狐燕忙问道：“马大哥，少卿大人会在哪里登岸？我们不去迎接吗？”
　　马实摇头道：“大人如果不乘官船，茫茫大海谁又能知道大人的方向？真说不准大人会在哪里登岸，皇上和国师掌门此时也知道了消息，是否派人迎接尚不得而知。”
　　令狐燕心如鹿撞，既想快点见到那个人，却又莫名害怕。
　　皇帝夏同也确实收到了大内侍卫传回的消息，正在文渊阁与众臣商议此事。
　　夏同比之两年多前多了些白发，目光深邃许多，喜怒不形于色，但随着帝皇的权柄逐渐回到手中，身上的威严不减反增，坐于高位之上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
　　御案前侍立着小雨公公，下方五人分别是太子夏阳、内阁首辅燕华藏、国师张子陵、太保窦开山、礼部尚书游文星。
　　众人看过大内侍卫的密报之后，神色各异，太子率先说道：“圣师回朝，当以典礼迎之。”
　　燕华藏沉吟道：“老臣认为，还是先行派出使者询问圣师的意见为好。”
　　殿内谁人听不出他的未尽之言？
　　两年半前那一场动乱，是一条巨大的裂痕，而且，圣师虽然地位尊贵，但“她”树敌也多，单是令狐灭天的鬼魂便叫人头疼无比，其实并不适合回朝。
　　皇帝看向张子陵道：“国师以为呢？”
　　众人都不禁瞥了一眼国师那垂落的左臂长袖，但国师神色平静，道：“圣师不宜回朝，贫道认为朝廷需尽力封锁消息，如此可以少些江湖人士去寻圣师的麻烦。”
　　皇帝又将目光投向太保窦开山，这位军威凛凛的大夏战神。
　　窦开山已年过六旬，浓密的短胡须微微花白，身躯挺拔笔直，目光如电令人难以逼视。
　　广政六年冬，夏王朝可谓冰火两重天，祝云台在女娲祭后诛杀数十朝廷重臣与贵勋，导致朝野动荡，人心思变，若非圣子降生，这朝廷恐怕便要分崩离析了。
　　皇帝借圣子之势紧急召回镇守北域的战神，既削弱了他的兵权，也令心有异动者安分下来。
　　窦开山一人在京，胜过十万雄师。
　　将军沉声道：“老臣以为，如今讨论此事为时尚早。”
　　游文星疑惑道：“圣师此时应该已在海上，约莫十日后便可登岸，而此去东海之滨也要数日路程，太保为何言早？”
　　窦开山：“侍卫只是回禀巫女往丹波山而去，后续却是根据传闻而来的推断，不妨等确切消息回来再议。”
　　众人闻言无不眉头微皱，窦开山言语之中显然并不看好圣师祝云台能击败丹波鬼王，是以才说言之过早。
　　这种猜测并非不合理，祝云台晋入抱丹境也才两年多时间，纵然有地狱塔，要击败拥有八百年底蕴的丹波山似乎难如登天。
　　两年多前目睹过女娲宫山阴战场的皇帝、太子、燕华藏、游文星虽然觉得这位窦太保小看了祝少卿，但一时间却也无从分说。
　　“便依燕阁部和国师之言，着胡教头带些人去沿海各港等候，秘密行事。”皇帝说完便回后宫去，小雨公公宣布散会。
　　太子夏阳却不回东宫，而是出宫去了郡主府。
　　禹京之中只有一个郡主——汝阳郡主夏惜惜。
　　如今的郡主府可热闹，夏惜惜把持着河内的香皂工坊和京中的《话本报》，事务繁多，府中的长史、财计等人比东宫的属官都忙。
　　太子自然无需通禀，径直到了后院，见夏惜惜正与主管《话本报》的单旻瑶讨论事情。
　　夏惜惜与单旻瑶便向太子行礼，后者很识趣地先行告退。
　　太子看了看书桌上的文稿，哂笑道：“祝少卿的书稿还未连载完吗？”
　　夏惜惜微嗔道：“太子问出这句话便表示你最近没看我的报纸了呢，看来我又失去了一个读者，真是叫人难过。”
　　夏阳失笑，“孤确实没空看你那报纸，如果还有祝少卿的文稿，孤倒是愿意来看。”
　　一年前，信使自鬼岛带回了祝云台麾下刀笔鬼“植树人”的一箱文稿，乃《祝云台的一百万种死法》共六百六十六回，太子已经全部看完，初看时只是觉得有趣，这“祝云台”每一回都会惨死，他和夏惜惜等人读起来都很期待“祝云台”下一回会怎么死，但连续读了十几回后便品出些内涵来，越读越觉得心惊胆战，也逐渐认识到祝少卿和那植树人对夏王朝、对这世道的态度。
　　这章回体话本写的尽是“祝云台”的悲剧，一件件都很惨很真实，但语气不悲不喜，一如祝少卿那么冷淡，初读颇觉乏味，读了几回会觉得有趣，期待“祝云台”的死法，但十几回后便能令人惊惶。
　　那是一种得知残酷真相后的不安，但偏偏又很想知道真相，偏要往下看。
　　祝云台与朝廷决裂前，《话本报》便已开始刊登《祝云台的一百万种死法》，但当时只有几回，后来夏惜惜在朝歌得到了祝云台留下的十九回，却不敢再刊登，直到一年前再次收到六百六十六回文稿之后，夏惜惜觉得不刊出着实太过可惜，与单旻瑶稍作商量，便将话本的主角“祝云台”改成“白洁”，然后便开始连载。
　　连载三十多回之后，《白洁之死》比当初的《妻妾成群》更受欢迎，几乎全民热议，京中有些赌场甚至为白洁开了盘口——赌她下一回怎么死。
　　有些人看了只当是娱乐，但也有些人却被深深震撼，据传明圣书院的学子都常因为白洁的遭遇而争吵。
　　《白洁之死》连载了一百多回后，儒林之中讨论白洁和植树人的名士也多了起来，对植树人虽然褒贬不一，但毫无疑问，这个作者出名了，非常出名。
　　但外间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植树人是祝少卿身边的鬼，“白洁”的原名竟是“祝云台”。
　　夏惜惜神色复杂道：“我现在真是有些害怕祝主持给我投稿，他的话本着实吓人得紧，偏偏又意义重大，叫人爱恨交加。”
　　夏阳深以为然，“她本人何尝不是如此？至今还有些人为了她的性别而争吵不休呢，不过她的文稿也许真的有，而且是她自己带回来的。”
　　夏惜惜猛地一怔，随即惊喜道：“祝主持归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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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节 第174章 巫珂珂的剑

　　芙蓉万尺花如铁，秋窗尽洒红霞屑。
　　螺顶仙人骑杖来，天衣晓带雪山雪。
　　——李红豆壬子年九月九日游祖巫殿题记。
　　白雪依旧，人已杳渺。
　　却有新人来。
　　裴剑情仃立于石碑之前，静静看着碑上的祖师题字，良久才自语道：“祖师的诗才却是一般。”
　　此时，千层阶上驰来两道红影，俱是白衫红裙的巫女，落在红豆石前警惕地看着裴剑情，左边巫女低喝道：“阁下何人？所为何来？”
　　石碑前的女子肌肤胜雪，姿形秀丽，气质高贵而典雅，身着青衣青履，衣袂飘飘，与天疆居民殊异。
　　即便她的穿着与肤色都与天疆居民一样，巫女也不会认为她是天疆居民。
　　特别的人，只需一眼便能令人印象深刻。
　　裴剑情是这样的人。
　　这么特别的人，如果是天疆居民，巫女自问不可能不认识。
　　裴剑情抬头看向巫女，答道：“我叫祝云台。”
　　二巫女惊讶，对视一眼，再看裴剑情时多了一分恼怒。
　　“此乃巫道祖庭，还请阁下尊重。”
　　裴剑情：“你们认得祝云台？”
　　“与阁下何干？”
　　裴剑情不语，她已经得到了一个基础答案。
　　她抬头看向山上巍峨的宫殿，目光穿透云雾，落在宫殿后方的一道裂谷上，不无意外道：“你们这里似乎并不太平。”
　　巫女娇斥道：“胡言乱语什么？立即离开，不然休怪我等不客气。”
　　话音未落，二巫女身后传来略微沙哑的声音，“你们回去吧。”
　　一个手持赤杖的中年巫女出现在上方石阶上，正一步步走下来。
　　二巫女转身，恭敬行礼道：“见过荀殿司。”随后向山上去。
　　荀殿司行至石碑旁，眺望远处耸天雪山，慨然道：“已经很久没有中原人来到雪渊了，即便是化神至尊也很难寻到这里。”
　　雪山之渊谓之雪渊，千层阶下是城镇与一片肥沃的平原，四周则是连绵雪山。
　　五月初的天僵是一年里化雪的最后阶段，山腰上白云如带，忽来大风，便有雨雾骤来骤去，阳光常常都是彩色的，如梦幻。
　　裴剑情问道：“我是中原人？”
　　荀殿司：“你是中原人，江东李家庄的人。”
　　“裴剑情。”
　　荀殿司抱拳致意，“我乃帝江殿殿司荀如真，阁下是为地狱塔之事而来？”
　　裴剑情：“我该来吗？”
　　荀殿司叹息，“你该来。”
　　便请裴剑情上山，裴剑情却只走了两步便顿住，复抬头看向山上那道裂谷，说道：“那剑痕很新。”
　　那宽数十丈、绵延不知尽头的裂谷是一道剑痕，曾经湮灭了空间，还残留着令裴剑情惊讶的剑气。
　　这世上能令她惊讶的剑气屈指可数。
　　荀殿司的叹息更重了，半响才说道：“两年多前所留，正与地狱塔有关。”
　　裴剑情目露兴致，“巫央央？”
　　“五十五年前她来雪渊时名叫巫珂珂。”
　　裴剑情微笑，“很调皮的人。”
　　荀如真愕然看向裴剑情，神色极为别扭。
　　调皮？她竟然用“调皮”来形容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荀如真郁闷道：“调皮二字太轻。”
　　裴剑情：“她还做了什么？”
　　“也许你很快便会知道。”
　　千层阶很长，一层十二阶，共计一万二千阶，李红豆题诗的石碑在中间。
　　裴剑情很有耐性，一步一步攀登，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殿宇群落之前，回首颇觉壮阔。
　　阳光也比较猛烈。
　　山上很宁静，只有零星的巫女行走于院落之间，鬼怪似乎都躲起来了。
　　这么大的太阳，鬼怪应该不会喜欢出来活动。
　　荀如真将裴剑情引至长老院。
　　殿中轮值的长老是天吴一脉的闻若灵，她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肌肤微黑，头盘双刀髻，相貌平平，同样身穿白衫红裙，沉静得略显呆滞。
　　她对裴剑情的到来并不惊讶，落座后便问道：“贵客欲了解何事？”
　　裴剑情半响才道：“还望前辈能引见圣主持。”
　　荀如真眉头紧皱，暗暗朝闻若灵打眼色，但后者似乎没看到，温吞吞说道：“主持不便理事，庙中一切事务暂由长老院处理，贵客若有顾虑，我便召集其她长老前来如何？”
　　“不急。”裴剑情意外道：“圣主持为何不理事？”
　　荀如真忙道：“主持正在闭关。”
　　但闻若灵依然缓缓说道：“主持被巫珂珂剑阵所困，故不能理事。”
　　荀如真气结——这个长老平时愣便罢了，怎么对外人也这么诚实啊！
　　裴剑情却来了兴致，说道：“可否容我一观。”
　　荀如真直要吐血——这种请求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闻若灵却起身道：“贵客请随我来。”
　　两人便往后山而去。
　　荀如真却匆匆去通知其她长老。
　　后山的雪也在融化，云雾迷蒙，薄处阳光透射便落得一道道彩霞。
　　走了一刻，来到那巨大的剑痕裂谷之前，裴剑情驻足观看，脸上兴致更浓，忽然微笑道：“我多半是被人骗了。”
　　闻若灵静静站在旁边。
　　半响，裴剑情又道：“前辈不好奇我被谁骗了吗？”
　　闻若灵目露一丝讶异，“我应该好奇吗？”
　　裴剑情哑然，半响才道：“祝云台告诉我他只会一点点剑，但看巫央央这剑痕，恐怕已是当今天下第一剑了，有师如此，他不该只会一点点剑。”
　　闻若灵点点头，“哦。”
　　裴剑情：“……”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难以对话的人，也是第一个几句话便能影响她心情的人。
　　于是又向前走了一刻，来到一株松树之前。
　　松树的树冠很大，雪水滴答。
　　树下盘坐着一个白衫红裙的巫女，她的身上凝结着薄薄的冰霜，面貌模糊。
　　巫女的身前插着一柄剑。
　　闻若灵朝树下的巫女作辑行礼，随后便对裴剑情道：“这位便是主持。”
　　裴剑情却紧盯着那柄同样挂着雪花的剑，良久才将目光移向圣主持，也作辑行礼，说道：“晚辈李家庄裴剑情，见过圣主持。”
　　结冰的巫女一动不动。
　　裴剑情目露一丝战意，微微向前一步。
　　嗤！
　　忽来剑气划过她雪白的颈脖，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裴剑情退后一步，不惊反喜，微笑道：“我道不孤。”
　　她今天第二次笑了。
　　也是今年以来的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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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节 第175章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花枝大王不愧是海上老司机，几乎指哪去哪，比计划的登岸地点就差了那一点点的距离——地图上的。
　　祝云台原本打算在闽越沿海登岸，然后再走一段水路，那是回南疆最短的路线。
　　结果在江东地区靠了岸，倒也差不多，于是便换了小船，逆行唐古拉江向西。
　　河道走船得划桨，还是花枝大王好用，八条触手齐出，船儿走得飞快。
　　此时的两江、两湖地区都比北面的三河、关中地区落后很多，不常见城廓，居民散落于山林河谷之间，虽没有南疆深山老林那么浓的瘴气，但水网遍布，水中的害虫猛兽更令人防不胜防，譬如吸血虫、鳄鱼、寄生虫等，即便是相对繁荣的江东地区，河边也常见晒太阳的大鳄鱼。
　　“西土大陆也不怎么样嘛，不过本王倒是喜欢这种野性。”花枝大王如此评价，祝云台等人也不分辩。
　　数天后进入江西郡，花枝娘便言触手抽筋了，换了太叔希月和疫小牛去划船。
　　祝云台半躺在船篷内假寐。
　　在海上飘了两个月，回到内陆也未能好好休息，哪怕是抱丹境武者也觉得颇为疲累。
　　鬼岛之行功德完满，心中却是欣慰。
　　彼岸花种子已经制备了一百斤，全都真空低温储存着，即便数年后坏死了，只要太叔希月不死，便能继续放她的血按工艺进行制备。
　　地狱图也有了线索，便是天疆圣庙，但那地方敌我不明，得做足准备再去。
　　还有一项外在条件是孟婆，云台觉得沙琪玛的嫌疑很大。
　　黄泉世界会是怎样的风景？
　　破碎虚空能回到地球吗？
　　人生在世若没有目标和梦想，便仿似无根浮萍，随波漂流惶惶不知前路。
　　他破碎虚空的目标也许比这世界的任何人都更加坚定，因为本身是穿越来的，那就必然存在某个或某些通道连接着那边的世界。
　　但那个通道也有可能在黄泉冥府。
　　婆婆也在黄泉冥府，她是云台这一世最温暖的邂逅，最骄傲的奇遇，还未好好报答她呢。
　　他正胡思乱想，忽闻船尾传来小牛的叫唤，“猪猪，快出来看。”
　　云台站起来，弯着腰钻出船篷，一眼便见前方十数丈的江边矗立着一块石碑，碑上两个字：浔阳。
　　原来这一段是浔阳江，那么，河谷远处的那座大山，便是浔阳山了吧。
　　婆婆说，当年是在浔阳山下的荒草里捡到云台的。
　　云台在太常寺时查阅过资料，二十四年前夏王朝在三月份举行了祭天大典。
　　那时婆婆化名巫七七暂离南塔村，似乎是为了寻找传人，顺便去祭天大典混了个大红包，随后南下，来到浔阳时应该也是五月初。
　　初夏时节，莺飞草长，山花烂漫。
　　浔阳江汛期未至，碧波微漾。
　　祝云台从未设想过会是碰巧来到这个地方。
　　河边阡陌连片，远处山脚下有个矮城，烟火之气袅袅。
　　山峰青秀，顶上薄雾缭绕。
　　撇开毒虫和生产能力不说，这是个很优美的地方。
　　小牛停止划桨，问道：“要去看看吗？”
　　这对祝云台而言似乎有点猝不及防，微微出神。
　　轻风吹拂，红裙遮住了太叔希月的面额，她郁闷道：“巫男，请你自重。”
　　巫男回过神来，淡然道：“不去了。”说完便回船篷里休息。
　　小牛眨了眨眼睛，也不多说，复划起桨来。
　　越向西，河水逐渐湍急起来，两天后已无法再逆行，一行人又走了陆路，五月十六日才自百胜关进入南疆地界。
　　此时太叔希月独自往西北而去——回龙门郡。
　　祝云台等人则往正西。
　　云台披上斗篷，牵着驴缓缓而行，但路过村镇时依然颇受人瞩目，毕竟队伍里有只高大但很猥琐的白猿和一只娇小但很精致的萝莉。
　　老白很喜欢山林，进入南疆后一直精神亢奋，路上遇到山民时各种热情，遇到姑娘时还吹口哨，被花枝雪打了几顿才安分了些。
　　花枝大王嫌它丢人。
　　又走了五日来到卧虎寨，这里距离哀牢山只有百里左右，再走两日便能回到南塔村。
　　卧虎寨是个颇有名气的大寨，人口不下于白阳县，沿卧虎江而建，江北以周氏为主，江南以马氏为主。
　　祝云台一行夜幕降临时来到江北，便寻旅店住宿，却意外发现寨子里的几间旅店都已满员，连柴房都有人住了。
　　于是在周家酒楼用餐，但才坐下点了素菜便见一群江湖人士涌入，个个拿着刀剑，其中还有好几人有伤在身，吵吵嚷嚷的。
　　云台小声问小二哥道：“为何有这么多中原的江湖人？”
　　小二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她”身皮洁白斗篷，貌若天仙，又是牵马而来，怎么看也是个来自中原的江湖人士，却不知此间之事，未免有些奇怪。
　　但小二哥也无意打听客人的事情，便回答道：“哀牢山里出了妖怪，这些人都是来杀妖怪的。”
　　云台：“可否说得详细点。”
　　“据闻三个月前，有个叫李英奇的道士和一群人在哀牢山里寻到了当年诛天教的宝库，但打开宝库之后才发现里面有个妖怪守护者，道士等人不敌，什么宝物都没得到。但事情很快便传扬开来，中原六大派和诸多江湖人士纷纷赶来，听说哀牢镇的六大派驻地都被妖怪摧毁了，便有大量江湖人跑来卧虎寨。”小二匆匆说完便去招呼那群江湖人了。
　　“哦！”花枝雪听罢神色雀跃。
　　云台拍了拍腰间的小布袋，问道：“怎么回事？”
　　令狐初八感怀道：“看来小树妖还活着呢，哈哈！”
　　“当年我打造宝库正要放下断龙门时，却有个小家伙出现在宝库里，原来是一株大榕树成精，它的树根刚好探至宝库墙根，所以那小家伙能直接通过树根进入宝库，嗯，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座也不跟一个小妖计较，还指点了他一番，宝库里的武学秘籍也随便他翻阅，如今看来，他应该是学有所成了吧。”
　　这番话云台只信一半，这老中二不可能那么大方。
　　但那树妖倒是颇令祝云台好奇，似乎是个王语嫣式的虚竹呢，李英奇也打不过的树妖，很可能是化神境。
　　他手里的武学秘籍和神兵利器对绝大部分江湖人士而言都是巨大的诱惑，而六大派于诛天教有灭教仇恨，肯定也不是放任他成长。
　　“这个老中二，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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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节 第176章 都是套路

　　祝云台等人自顾自的吃饭，也听了不少消息。
　　这么多江湖人跑来卧虎寨是有重大原因的，原来是苍雷王夏启邀请江湖通道小满夜在周氏的蓐收庙商量合力搜寻哀牢山妖怪，据说六大派的代表也会出席。
　　小满是二十四节气之一，一般是五月二十至二十三日中的一天，恰巧便是眼下，这群江湖人吃饱喝足之后便要去蓐收庙凑热闹了。
　　哀牢山地域辽阔，东西走向三百余里，南北也有一百多里，山高林密，要找一个或者几个熟悉山林的妖怪谈何容易？
　　所以苍雷王广发英雄帖，希望将有限的人力集中起来，共同商量一个可行有效的方案。
　　明圣书院代表沈高峰、藏兵山代表敖飞、天师道代表寓道人、苍穹门代表萧冰、铁剑山代表林八捷、红花亭代表安雪怡此刻皆已身在卧虎寨。
　　花枝雪整天嚷嚷着侵略，对这种大型集会兴致昂昂，小声问了小牛苍雷王和六大派等基本信息之后，更是惊讶，竟然是夏皇帝的亲弟弟提倡的集会，规格很高啊。
　　她便怂恿祝云台一起去“看看”，云台便要拒绝，忽又闻旁边一桌的人在讨论一个叫陶三哥的人。
　　“陶三哥？”云台立即便想到了陶火龙，但那些人话里所说，这陶三哥十分英雄了得，棍挑岭南十七匪首，刀劈关外三魔，也曾在蓝海之上力败泰西大力士，武艺绝顶几近于化神至尊，似乎又不太可能是陶火龙。
　　“即便三哥开了窍，短短两年多时间，《无用功》也不可能进步至此，是巧合吗？”
　　云台心中微微惊疑，这两年来太常寺的赵英卫、马实等人也在利用官方网络打探陶火龙的下落，但始终没有消息，江湖上却出现了个脸戴黑色面具的陶三哥？
　　“还是三哥故意借此告知我他安好？”
　　此时花枝雪见他久久没有反应，负气道：“你不去便罢，我自己去，只要我稍作表现，定能获得一席之地，先闯下名头，然后登高一呼，从者云集，争取在三年内把南疆打下来，练出百万雄军便向中原进发。”
　　云台：“……好，去看看。”因为那些人说陶三哥也来了南疆，也许也会去蓐收庙。
　　花枝雪顿时得意，扬眉道：“算你识相，以后可以考虑给你做国师。”
　　云台等人莞尔。
　　吃完饭后明月已爬上山岗，卧虎江波光粼粼，两岸都颇为清亮。
　　祝云台等人跟在江湖人士的队伍后面，不多时便来到山寨后方的周氏蓐收庙。
　　蓐收代表巫道五行中的金行，《巫神经》中描述的形象是——人面虎身，身披金鳞，胛生双翼，左耳穿蛇，足乘两龙。
　　卧虎寨不愧是大寨，周氏蓐收庙也颇具规模，虽然和云台的后土庙一样也是两栋主建筑——神殿与客楼，但气派多了，神殿前的香炉便得七八人才能合抱，此时依然香烟袅袅。
　　灯笼也不要钱似的挂满了屋檐和牌楼。
　　此时殿前已聚集数百江湖人士，中间摆着两排座椅，左右各三，显然是为六大派的代表准备的。
　　云台见状微感欣慰——这周主持总算没有糊涂透顶地让这群乌合之众踏入神殿，随意环视一周便能发现好几个家伙在随地大小便。
　　等了片刻，六派代表均已落座，祝云台认得其中的寓道人和林八捷，寓道人曾在万崇关前企图吃了他，而林八捷曾在永兴里向他挑战。
　　随后，苍雷王夏启自客楼里走出，群豪让出了道路，纷纷行礼。
　　夏启的身后是个二十多岁的巫女，手持鬼幡，也着白衫红裙，身材苗条，瓜子脸，双眉修长，烛光映照下颇显娇艳。
　　夏启也向六派代表及数百人行了抱拳礼，哔哩吧啦说了一通场面话。
　　人群外围的巫男小声说道：“这时候该有人提议推选盟主了。”
　　花枝萝莉骑在老白的脖子上张望，闻言扭头道：“又不是你安排的！”
　　话音未落，便闻东北角有人大声说道：“在场这么多门派和英雄，各有各的意见，短时间内恐怕都难以说服彼此，所谓蛇无头不行、兵无将不动，我看得先推选一位叫我们心服口服的盟主出来才行。”
　　群豪轰然叫好。
　　巫男又微笑道：“接下来便是一顿商业互吹。”
　　花枝雪：“……”
　　雨霖铃：“……”
　　果然，前方的苍雷王和六派代表都彼此吹捧起来，一个个都谦让都不得了，净夸别人。
　　花枝雪好奇问道：“接下来呢？”
　　巫男：“会有几个黑马。”
　　果然，人群里有人喊请云台山法海大师做盟主，也有人喊请澹台明轩做盟主还说前天在哀牢镇看到澹台了呢，令祝云台颇感意外的是还有人喊黑无常陶三哥，而且颇得拥戴的样子。
　　苍雷王等人的神色便有点尴尬，林八捷怒斥道：“我铁剑山与黑无常势不两立！”
　　苍穹门的萧冰也附和道：“若是黑无常在此，我萧冰必杀之而后快！”
　　群豪嗡嗡嗡地议论开来，原来那黑无常杀过苍穹门和铁剑山的长老。
　　苍雷王此时也朗声说道：“黑无常滥杀无辜，乃朝廷通缉犯，不必考虑。”
　　此时忽闻沙哑大笑声自神殿之上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一脸戴黑色面具的挺拔身形矗立在龙头飞檐上，他腰间别着短棍，背上一柄大环刀。
　　“果然是三哥！”祝云台看见那短棍便知来人是陶火龙。
　　群豪立即哗然，纷纷呼唤“陶三哥”。
　　这陶三哥是个装逼犯，选的位置颇为巧妙——残月正好在他后脑勺上，颇为气派，笑罢沉声道：“要我做你们的盟主我还不乐意呢，我今天来是要取天师道寓老怪的项上鸟头的！”
　　“放肆！”苍雷王夏启暴怒，自亲卫背上取下弓箭便接连三箭射向那陶三哥，后者抽出腰间短棍一砸，叮叮叮，三支铁箭尽被击落，似乎受力不住，足下后退半步。
　　人群里却有人喝问道：“你何故要杀寓道长？”
　　黑无常：“前恶不提，寓老怪半月以来在哀牢山中至少吞食了一名天师道女弟子和一个玉门郡巫院的巫女，却将罪孽都推给诛天教余孽，死有余辜！”
　　群豪哗然，纷纷看向寓道人，他却不慌，冷哼道：“一派胡言。”
　　“人证在此！”黑无常低吼一声，其身后飘出来一个脖子细长的女鬼，紧盯着寓道人恨声道：“巫院的翕兹巫女侯欣奉命前来协助搜寻诛天教余孽，我乃侯欣鬼幡之中的缢鬼马金玉，巫院中人皆可证实我的身份。八日前我主命我去搜山，我回得迟了些，便见那寓鸟妖怪偷袭我主，将她吞食，毁了鬼幡，我亲眼所见！”
　　群豪震惊，殿前一片肃静，却闻夏启沉声道：“请问周主持，可辨别此言真假？”
　　周主持轻笑道：“自然是假。”
　　“我说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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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节 第177章 轮到我登场

　　不知何时，距离六大派代表不足一丈的位置上站着一个身穿蓝色裙裳的少女，约莫五尺高，身形窈窕，肌肤略显苍白，两束黑发垂在胸前，明眸善睐，腰间系着一个巴掌大的碧玉葫芦。
　　蓐收庙主持周妍目光一凝，冷哼道：“区区小鬼也敢在巫神庙前质疑本主持，是你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我巫神庙威名不再了？”
　　听闻这秀丽的少女是鬼，群豪再次目露惊异——这么干净灵秀的鬼着实罕见得很。
　　雨霖铃不惧周妍的逼视，微笑道：“庙中巫神有知，故而派我来惩罚你。”
　　“放肆！”周妍猛地一杵鬼幡，幡中立即飞出一个人首蛇身的厉鬼向雨霖铃扑去，鬼气呼啸，血盆大口笼罩而下。
　　雨霖铃仃立不动，剑指轻挥，袖臂上的黄缎拂展如扇。
　　嗤，蛇身厉鬼被无形剑气一分为二。
　　她没有追击，但那厉鬼竟也无法重新凝聚形体，惨叫声中迅速湮灭，远处周妍身边的鬼幡便有一张幡布裂成两半，鬼气逸散。
　　周妍大骇，寓道人等身兼灵力者亦无不震惊，看向雨霖铃的目光凝重起来。
　　夏启冷声道：“姑娘是谁？意欲何为？”
　　雨霖铃：“我名雨霖铃，我的老师也是巫女，我对这位周主持信口雌黄、助纣为虐的行径极为不齿，不得不出来告诉在场诸位，周主持的言行已严重违背了巫门精神，大家切不可被她误导。”
　　周妍气极，便要再次出手，夏启却以手势阻止了她，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敢问尊师名讳。”
　　雨霖铃沉吟数息才道：“家师卫娘。”
　　“卫娘？”
　　群豪面面相觑，彼此询问是否听闻。
　　人群后方的祝云台面色一沉，花枝雪、疫小牛都已捂着嘴巴笑倒在地上，地狱塔里的八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屋顶上的黑无常哈哈大笑道：“好！好一个卫娘！捍卫巫道精神，巫门人鬼有责，雨姑娘，代我向令师致敬。”
　　雨霖铃自豪道：“好说。”
　　祝云台：“……”
　　周妍怒喝道：“胡言乱语，你们根本就是存心来捣乱的，再不离开，休怪我不客气！”
　　雨霖铃：“那我且问你，你凭什么断定马姑娘是在说谎呢？”
　　屋顶上的马金玉立即喝道：“我没有说谎，只要天师道的人随我去现场对质便能真相大白！”
　　周妍冷笑，“我巫门自有办法分辩鬼怪是否说谎。”
　　巫门知鬼，巫女乃是权威专家，众人还是偏信巫女的，却听雨霖铃说道：“我也是鬼，现在我说我的足下踩着一小块朱砂，请问周主持，我此言是真是假？”
　　“你……”周妍神色一滞，满面涨红。
　　群豪惊疑，纷纷看向雨霖铃足下，看不出异样来，但皆知朱砂与鬼怪水火不容，若她真的踩着朱砂，临时想藏也是藏不了。
　　众人的目光又投向周妍，后者更感压力，心慌意乱。
　　雨霖铃自信满满道：“我足下踩着朱砂，我足下踩着朱砂，我足下踩着朱砂，如何？周主持能分辩真假了吗？”
　　周妍娇躯微晃，胸脯剧烈起伏，脸色忽青忽白。
　　夏启却沉声道：“周主持方才只是心直口快，寓道长乃天师道护法，德高望重，屋顶之上却是个来历不明的野鬼，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相信寓道长。”
　　“哈哈哈哈……”黑无常嘲笑道：“德高望重？张子陵都不敢自夸德高望重，王爷莫非忘了两年半前的朝歌之事了么？”
　　夏启眼神微变，历喝道：“你究竟是谁？”
　　黑无常却不回答他，自顾自说道：“若在场的天师道弟子和武林同道同意我先将这寓老怪关押起来，我可以带你们去案发现场进行辩证，若你们不同意，为免这老怪物潜逃，我便只能先斩后奏了。”话音未落便如雄鹰般扑向寓道人，一掌抓向其左肩。
　　寓道人冷哼，手中拂尘一扫，一股狂猛妖力向黑无常袭去，喝道：“众弟子听令，格杀此僚！”
　　但那黑无常却浑然不顾袭身的妖力，气势不减反增，眨眼间已至寓道人面前，后者大惊，下意识退后数步，化出鸟爪一划，青芒破空。
　　黑无常扑空，双臂一张，手中短棍骤然拉长，赫然是一条齐眉棍，如风车一转便荡碎青芒，又一棍向寓道人当头砸去。
　　寓道人脚踏七星罡步，连连避开数棍，但黑无常的气势不断攀升，一往无前，全然不留守势，手中铁棍疾如奔雷。
　　仅仅三息之后寓道人便已感避无可避，运足全身妖力，拂尘猛然卷上铁棍，便欲以柔克刚借力卸力。
　　但运气一带却感拂尘之上的妖力莫名消失，那铁棍却来势不变，直直一棍扫中其左臂。
　　寓道人大骇，撒手弃了拂尘，忍着剧痛借力暴退。
　　黑无常正要追击，十数名天师道弟子却持剑攻至，他看也不看，一棍向后横扫，惊人的无形气浪将天师道众弟子尽数扫飞，便再次扑向惊容未定的寓道人。
　　“寓道长，孤来助你！”
　　锵！
　　苍雷剑魔神剑出鞘，寒光霍乱天地，轰然一剑斩向黑无常。
　　黑无常却棍行剑招，向前一刺。
　　砰！
　　齐眉棍收缩，黑无常竟推着短棍荡开了夏启的剑锋，一掌击向夏启面门。
　　寓道人目中惊色更浓，骤然化出双翅便向天一纵，却见一道水蓝剑光从天而降，剑未至，面前气流已如劲风涌来，势如飞瀑。
　　寓道人顿感死亡危机降临，凝聚一身妖力，咆哮着一拳朝天。
　　铁拳与剑光相撞，轰然巨响，气劲横扫八方。
　　水蓝剑光如漫天花雨。
　　寓道人闷哼一声，足下龟裂数尺山地。
　　众人却见一缕剑芒射向雨霖铃，直没入她手中的碧玉葫芦里。
　　是她！
　　见者无不震惊莫名，这女鬼看起来小家碧玉一般，动起手来竟如此强横！
　　周妍更是骇然瞪着雨霖铃手中的小葫芦，脱口喝道：“灵宝！”随即目露痴狂，十指飞快结印。
　　呼——
　　忽来阴森鬼风飘忽不定，蓐收庙四周的阁楼上、树林里齐齐浮现神秘巫纹，群豪手中刀剑竟轻微颤动起来。
　　骤然“嗡”的一声震响，神殿之前浮现一柄丈八长戟，金光耀目，威风凛凛。
　　长戟刀刃直指雨霖铃，她却怡然不惧，摇头道：“你这阵法布置得也太差劲了。”说着一挥绣袖，一片雨滴洒向东边客楼，轻易击溃了数处阵纹。
　　那是阵法的薄弱点。
　　巫纹溃散，蓐收金戟立时消散，周妍神色剧变连退三步，嘴角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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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节 第178章 绝招，好武功

　　群豪震惊于雨霖铃的实力之际，夏启亲王竟也被黑无常逼得连连后退。
　　夏启名震江湖二十余年，如今却被一个才闻名两年的无胆匪类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心中实已恼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夏启心志不凡，却不曾被愤怒冲昏头脑。
　　两年半前朝歌动荡，他本已打算振臂高呼收拾河山，要握那“王者之剑”，但圣子降生立即破灭了他的美梦，如今出了哀牢山之妖，吸引大批江湖人士前来南疆，他便有意在江湖竖立威信，统领群豪，它日未必便没有机会问鼎至尊。
　　但若此时被黑无常所败，无疑便弄巧反拙了。
　　当下瞥了寓道人一眼，身形一旋，使一招“风送紫霞”，宝剑与铁棍交击，那黑无常意在寓道人，见夏启身形让开，果然不与他纠缠，便借势向寓道人扑去。
　　忽又闻一声沉喝：“休想！”
　　苍穹门萧冰与铁剑山的林八捷同时出手，一宽一细两柄宝剑寒芒闪闪，分刺黑无常檀中、气海两处要害。
　　砰砰叮叮，萧冰的剑力沉势大，林八捷的剑迅捷刁钻，二者配合却是出乎意料的默契，互补长短浑然一人，奇正相合，俨然剑道大家，即便剑魔夏启也不禁眼前一亮。
　　但黑无常的齐眉棍舞得密不透风，只是去势受阻，依然缓缓逼近寓道人。
　　寓道人也已缓过气来，审时度势，忽然旋身脱下道袍将其甩向雨霖铃，喝道：“众弟子听令，格杀女鬼！”
　　原来那道袍之内以赤阳神丝绣有八卦阵，正是鬼怪克星。
　　但雨霖铃怡然不惧，碧玉葫芦悬浮于头上垂下一层薄薄的壬水之精，赤阳血芒尽数被挡在水幕之外。
　　天师道弟子却纷纷换了桃木剑，手持黄符攻向雨霖铃。
　　雨霖铃武艺不精，不欲与人近身战斗，当即飘飞数丈，十指结印，霎时，八方之水汇聚化作一条蛟龙冲向寓道人。
　　寓道人是妖，且妖气不纯，纵然身上有些破鬼的法宝，但他施展不出破鬼的阳刚道法来，当下恢复寓鸟真身，身高九尺，双爪一划，气芒破开水龙便欲转身逃遁。本以为些许清水落在身上无关紧要，振翅纵起数丈之后却忽感身上一沉。
　　下一瞬间，“嗡”的一声轰鸣，空中骤然浮现三丈方圆的大水球，赫然将寓道人困在其中。
　　群豪大哗，神色惨白的周妍喃喃道：“壬水之精，一滴化水三顷，是谁那么大方将此等重宝给予一个抱丹境的女鬼？”
　　硕大的清亮水球悬浮于神殿飞檐之前，蔚为奇观。
　　寓道人只感浑身被巨大水压拥挤，仿佛身处数百米海底一般，心中慌乱，凝聚全身妖力一声咆哮。
　　传闻寓鸟的祖地是虢山，山上多漆，山下多桐椐，山阳多玉，山阴多铁，伊水出焉，西流注于河，其兽多橐驼，其鸟多寓，状如鼠而鸟翼，其音如羊，可以御兵。
　　寓道人的咆哮非常尖细，但听起来并不刺耳，似乎与他那极力咆哮的神态并不相符，人群之中的祝云台却黛眉微蹙——蝙蝠能发超声波，也许能影响水牢之中的鬼力。
　　果不其然，水牢忽然一晃，落下一股水柱，乍看似乎不多，但越落越膨胀，仿佛一个巨大的漏斗笼罩而下。
　　那水牢看似只有数丈方圆，然则密度奇大，失了鬼气印诀的联系便散落成普通清水，故而体积膨胀。
　　轰！仿佛一股大浪砸在场上，大半群豪都被浇成落汤鸡。
　　雨霖铃冷哼一声，鬼力倾泻而出欲稳定水牢，忽闻下方传来一声怒喝：“让我来！”
　　便见黑无常纵起两丈，一刀劈向寓道人。
　　雨霖铃手印变幻，水牢一分为二。
　　寓道人不及欣喜便感背脊冰寒，但前力已尽后力未生，只能勉强振翅移动。
　　嗤！
　　乌黑刀气切入水牢，将那庞大的寓鸟一分为二，血洒三尺。
　　啪，两瓣鸟尸跌落泥泞之中，犹然抽搐了两下才彻底失去动静。
　　群豪寂然，祝云台心里却轻咦一声，看着黑无常手中的锈刀。
　　刀里有只鬼！
　　“可恶啊——”场中萧冰一声暴喝，手中铁剑直接掷向尚未落地的黑无常，但他似乎背后生了眼睛一般，随手将锈刀往背上一别，刀身正正当下铁剑，只是手里前趋，落地时微微踉跄才稳住身形。
　　但此时已无人敢再上前纠缠，他哈哈一笑，复纵身跳上屋顶，朝雨霖铃抱拳道：“此番多谢姑娘相助，后会有期啊！”说完便纵身而去，那女鬼马金玉远远地朝寓道人的尸体呸了一声也转身飞驰去了。
　　群豪面面相觑，深深震惊于黑无常的胆大妄为，杀了苍穹门和铁剑山的长老不算，连天师道的护法也敢杀，天师道可是护国三大派之一啊！
　　众人也难以断定孰是孰非，天师道虽然以正道自居，但寓道人方才的表现确实颇有做贼心虚的表现，而黑无常这两年也颇多侠义之举，深得部分目击者信任，这也是红花亭、明圣书院等选择两不相帮的原因。
　　然后，这英雄大会还要不要继续啊？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人群后方的祝云台转身离开。
　　疫小牛紧随其后，嬉笑道：“小火龙不够凶呢，要是换了猪猪，萧冰和林八捷肯定也都死了，那些天师道弟子应该也伤得不轻。”
　　祝云台：“所以我不是大侠。”
　　疫小牛：“但小火龙哪来的一身雄浑根基？连我都妒忌了。”
　　“奇遇之事无法强求。”
　　小牛眨眨眼，笑道：“也是，我的好运在遇见猪猪的那一刻便花光了。”
　　云台给她一个脑瓜崩。
　　花枝雪追上来，满脸失望道：“这群人也太差劲了，亏我刚刚还想去竞争做他们的盟主呢。”
　　小牛噗嗤一笑，“你打得过那个王爷吗？”
　　花枝雪怒道：“什么话？本王的八刀流可是化神之下无敌手的啊！”
　　小牛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
　　因为没有客栈可以住宿，祝云台等人干脆连夜上路，二十五日天黑时终于回到南塔村。
　　在村口看见大熊猫时，巫女的笑容如烟花璀璨。
　　“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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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节 第179章 诸弟子

　　在村口树林边吃着胡萝卜的滚滚的熊二，已是个体型庞大的中年大熊猫，身上有些脏，但吃萝卜意外的小口，吧唧吧唧的。
　　那是云台看着长大的家伙，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萌，但他依然喜欢，小跑地走到它面前，唤道：“熊二，我回来啦。”
　　大熊猫瞥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熊二？”云台再向前一步，熊二却转身往山上跑了。
　　云台怔怔站在路边，忽然很忧伤。
　　疫小牛已经先一步飞回庙里，不片刻，曹琅和童小山都出现在路口，见了祝云台都满脸惊喜，行礼唤了一声“老师”。
　　曹琅发现老师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哀怨，疑惑道：“可是学生哪里做的不好，让老师失望了？”
　　这老师一言不发上山而去，曹琅心里惴惴不安，拉住疫小牛问道：“老师生我的气了吗？”
　　小牛沉吟道：“有点吧，因为他的大熊猫不理他了，他便妒忌你。”
　　曹琅：“……”往后山竹林跑去。
　　云台回到庙里便脱下斗篷，先给后土娘娘上香告罪，然后才安置行李。
　　花枝雪左右看了看，嫌弃道：“你们混得很不怎样嘛，这地方比前天那个蓐收庙小太多了。”
　　小牛：“庙不在大，有神则灵。”
　　云台和白猿刚将物品安置好，忽见曹琅引着一个约莫两岁大的熊猫回来。
　　某巫女娇躯一颤，目露喜爱，身体微微前趋，但又忍住了，咳嗽一声便杵在殿前看月亮。
　　众人：“……”紧盯着那一扭一扭的驺虞兽，盼着它去抱那个人的腿。
　　“去呀，去呀，那边……”
　　曹琅大呼不妙，这熊孩子就追着她跑，两次经过老师脚边愣是当没看到。
　　老师的神色更忧伤了啊！
　　片刻后，某巫女忍无可忍，拂袖上楼去了。
　　曹琅也很忧伤。
　　祝主持即便只有一点点生气，后果也很严重。
　　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童小山因为藏私房钱被罚举着地堂上的香炉扎马三个时辰，可怜这山童只有一条腿的说。
　　有夺熊猫之仇的曹琅因为头发太长被罚三个月不准喝酒——这老师刚回来，肯定不会少喝竹筒酒的，曹琅只能看不能喝。
　　自诩天资过人的雨霖铃因为给老师取名“卫娘”而被罚在后土娘娘的神像前抄写《死人经》一百遍啊一百遍！
　　编外小妖黄油鸡因为放了个屁被罚三个月不准吃鸡，当时便表示要跳槽去女娲庙，但被巫女无视了。
　　处罚宣布完毕，童小山自去举香炉扎马，雨霖铃自去抄写经书，曹琅还得在道场里给老师斟酒，闻着香喷喷的竹筒酒，委屈问道：“老师，要叫小师弟过来吗？”
　　祝云台：“不急。”
　　八爷举着酒碗在阳台上感慨道：“还是这里的月亮好看。”
　　疫小牛凑过去骂道：“你看的是哀牢山，说，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想联系你的小徒弟来救你是不是？”
　　八爷大义凛然道：“我又没遭难，何来救我之说？”随即又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过去的便都由它随风而去吧，我现在只是个写话本的软弱书生而已。”
　　小牛：“写了那么多，有什么领悟吗？”
　　八爷面露苦涩，半响咬牙才道：“我不该写祝云台的！”
　　“为何？”
　　八爷垂泪道：“好像上瘾了……”
　　小牛：“……”
　　祝云台：“……”
　　第二天早上，云台起得比平时晚一些，正刷牙呢，转身时忽见一个七八岁大的熊孩子“吼”地一声做虎扑状。
　　两人都愣了一愣，祝云台惊讶于这孩子竟然能无声无息走到自己身后，立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小庆眨巴眨巴眼睛，心里莫名一慌便转身跑了，正见曹琅托着早餐上楼，忙问道：“师姐，你来客人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曹琅大惊，“你又跑去卫生间吓唬我了？”
　　小庆点点头。
　　曹琅：“那……你没有看见不礼貌的内容吧？”
　　小庆脸一红，“怎么可能？吓唬你的时候我也知道分寸的啊！”
　　曹琅忽然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可惜这次不是我，不过正好，我们都被罚了，你也少不了。”
　　“什么意思？”
　　“你马上便会知道。”曹琅嘿嘿一笑，走进道场，见祝云台正在箍头发，便将早饭摆在桌子上，朗声道：“老师，请用膳。”
　　小庆双眼一瞪，看着真扎起马尾的巫女，脱口说道：“老师是女子？”
　　曹琅噗嗤一笑。
　　小庆看了看曹琅，又看了看好整以暇地开始吃馒头的巫女，忽然跪地一拜，高呼道：“学生庆，拜见老师，老师福如东海美若天……不，是寿比天仙……啊不，是寿比南山。”高呼完毕便额头冒汗，心里既兴奋又懊恼。
　　兴奋终于等到老师回来了，“她”比传闻中的更好看，懊恼自己初次见面便屡屡失礼，实在太糟糕了。
　　祝云台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吃早餐。
　　小庆便一直趴在地上，心里越发地惴惴不安，好一会才听老师说道：“起来吧。”
　　圣子如蒙大赦，直起身子，坐得比旗杆更加笔直，目不斜视。
　　祝云台：“你的功课做完了？”
　　圣子：“暂时还……还是三道。”
　　祝云台给他布置的第一道功课是在不使用天地之力的情况下将自己的一条头发扔出一丈远，这圣子乍一看觉得简单极了，可做起来才发现任凭他力可撼山也无法将头发扔出一丈，他为此苦恼了五天，然后跑去请教大师兄——因为大师兄一向不说话，不会高密。
　　结果大师兄将头发捏成一个小颗粒，轻轻一弹指，发粒便飞出两丈远。
　　圣子当时便以头抢地，大骂自己是个大笨蛋。
　　祝云台的第二道功课是让他拿鸡蛋砸石头，要求鸡蛋不能破而石头碎，这一看就觉得不可能，太难了，圣子砸了三大车的鸡蛋也未能成功，于是又暗搓搓地去请教大师兄，只见大师兄左手拿着鸡蛋，右手一拳将石头打碎。
　　这便是拿鸡蛋砸石头！圣子无语凝噎。
　　第三道功课是要他用阳光点燃木头，圣子捣鼓了半个月也不得要领，又去找大师兄，大师兄拿出一个放大镜轻松点燃了木头。
　　从此，这圣子便彻底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对大师兄也十分恭敬。
　　此时却听祝云台说道：“你大师兄写信告诉我，那三道功课都是他帮你完成的。”
　　圣子：“……”
　　大……大师兄……你你你……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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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节 第180章 教学冲突

　　圣子庆被罚去协助村民干半个月的农活。
　　五月下旬，玉门郡正是夏收农忙时节，这半个月可不轻松，但圣子是化神境武者，感觉些许劳动算是很轻的惩罚了，倒也欣然接受，当下便随祝云台去陶大山家里，脱下冠履，穿上陶火龙儿时的葛衣短衬，便乖乖去村西头的田野里劳动。
　　陶大山夫妇见了祝云台自然万分高兴，说了好一会儿家常，云台也告知二老陶火龙已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健康快乐，请二老宽心。
　　陶大山有些生气，敲着烟斗骂道：“那个不孝子，他要去闯江湖我不反对，但好歹娶个婆娘生个孙子留在家里吧？他要是死在外面，我陶大山可就绝后了啊！我那八亩上好水田也无人继承，真是心塞。”
　　南疆虽然名义上已是夏王朝的领土，但官府的力量薄弱，根本无法在村寨里收税，所以八亩田虽然不多，产量也马虎，但加上农闲时的打猎收入或者手工收入，却也能维持一家数口自给自足了，这也是南疆山民明知中原繁华却也不愿迁去中原的主要原因。
　　祝云台劝慰了陶大山片刻，便陆续有村民前来问候，不多时，大伙儿都知道小主持回来了，自然一片欢欣。
　　从陶大山家出来后，云台便往女娲庙去，才过了土地神龛旁的石拱桥，便见疫小牛、花枝雪和老白与两个身穿明圣书院儒服的年轻人起了争执，中间夹着一只大肥鹅。
　　原来是疫小牛和花枝雪以为那大肥鹅是野生的，便要捉去打牙祭，故而和儒生起了争执。
　　南塔村向来不养鹅，疫小牛在禹京时也没见过孙人杰的大肥鹅，但祝云台是见过的，当下弹了小牛一个脑瓜崩，着她带花枝雪和老白去凤凰湖玩儿。
　　凤凰湖在南塔村西南方六十余里，在整个玉门郡都小有名气，湖里鱼类丰富，但极少有人去捕鱼，因为其周边地区的村寨崇尚水葬——将死人沉入凤凰湖，所以，一般人不敢吃那里的鱼，而山民们也不会让外人去捕鱼，反倒是便宜了一些小鬼小妖。
　　乌贼娘对高山湖泊颇感兴趣，便随疫小牛去玩耍，两个明圣书院的儒生见了祝云台却发愣，好半响才慌张行礼道：“见过圣师。”
　　“称呼我的名字或者祝主持都可以，圣师便免了。”云台说完便继续前行，两儒生回过神后便朝女娲庙小跑而去，倒是把那只大肥鹅给落下了。
　　“鹅鹅鹅……”肥鹅一扭一扭地撞向巫女的裙底，被后者一脚拨到河里去了。
　　“果然，动物成精便不可爱了。”巫女如此感慨。
　　女娲庙的格局和后土庙大体一样，但客楼只有九个房间，人手却不少，日常打理有庙祝钟华容，圣子的起居饮食则由夏泰带来的三名小太监负责，加上孙人杰、澹台明轩等既是护卫也是导师的人，这小庙显得有点拥挤。
　　神殿前的香炉里也燃着线香，白烟袅袅。
　　巫女刚在香炉前仃立，便见孙人杰等人自客楼走出，彼此作辑行礼，也不多说什么客套话，云台便先行迈入主殿给女娲娘娘上香。
　　如今夏王朝的女娲庙与过去颇不相同，女娲神像的左手边多了个手捧玉如意的童子，童子有点婴儿肥，看起来福气满满，依稀还可辨认如今圣子庆的模样。
　　所以祝云台在上香鞠躬时其实也拜祭了圣子庆，殿中众人看在眼里都觉得怪怪的。
　　上香完毕，孙人杰便请祝云台至客楼喝茶，这巫女却婉拒道：“不了，我刚回来，还有些事情忙。”说完便要离开，走到牌楼下却又转身道：“澹台兄，借一步说话。”
　　澹台明轩颇感意外，上前问道：“祝主持可是要了解圣子之事？”
　　祝主持走下石阶，片刻后才小声说道：“听说这边也有个小绉虞，名唤喜喜？”
　　“……”澹台明轩好一会儿嗦不出话，巫女又道：“它平时在哪里活动？”
　　澹台明轩：“在下愿领祝主持前往。”
　　祝云台：“不用，你告诉我方向便行。”
　　澹台明轩无奈，指了指西北方，巫女便走进山林里去了。
　　澹台明轩杵在原地失笑，良久才返回，见庙里众人都颇为羡慕地看着他。
　　孙人杰唤他去偏厅，问道：“祝主持可是询问圣子之事？”
　　澹台明轩面露为难道：“并非如此，是他的私事。”
　　孙人杰看着弟子的神情，目露古怪，旁边夏泰却不满道：“方才小旭子回来禀报，圣子被罚去田里干农活了，这祝主持怎会如此孟浪？”
　　澹台明轩却不以为然，斟酌道：“圣子并非寻常小孩，些许农活却也累不着他，兴许他会还觉得有趣呢。”
　　夏泰瞪眼道：“圣子尊贵，岂能与农夫相提并论？”
　　澹台明轩垂首不语，却深知后土庙那边无论是祝云台还是曹琅，对于供养神庙的村民都是心怀感恩的，从未轻贱过村民分毫，若非村民不答应巫女下田，兴许祝云台也会捋起袖子下田干活。
　　但这对于中原贵族而言却是极为羞耻的事情，儒门也很反对这种行为，澹台明轩便也识趣地不再多言。
　　孙人杰感怀道：“说来惭愧，我等陪伴圣子两年半，却始终不曾得他信任，不如祝主持多矣。”
　　澹台明轩对此深有同感——何止是不如祝主持？其实连曹主持都比不上……
　　或者是名份使然，后土庙那边终究是得了大义名份的，而在几个书院学子眼中，曹琅根本是在放纵圣子，相比起来便显得孙宗师对圣子的要求十分严格，圣子小孩心性，自然更喜欢亲近曹琅。
　　但澹台明轩却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譬如曹琅传授圣子的自然之学就比书院的《礼》、《史》、《诸子》等纸上学问生动得多，往往都是在看似聊天玩耍的举动里便传授了学问。
　　曹琅是指导圣子从身边触手可及的事物开始认识世界，而书院的传统教学却是则重于如何成为人上人，偏生圣子已经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了，压根不需要学习成为人上人的学问，更不能学帝王心术或者屠龙之术那些东西，事实上他也不感兴趣。
　　澹台明轩觉得自己的老师肯定也明白这些的，也曾试图做出改变，无奈在自然之学上确实不如曹琅，比如圣子问为什么盖住灯笼的笼口后里面的蜡烛便会迅速熄灭，孙宗师的答案便比曹琅的答案逊色许多。
　　感怀之际，却闻夏泰迟疑道：“祝少卿既然归来，那么，令狐灭天……此时岂不是在后土庙里？”
　　澹台明轩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皱眉看向夏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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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 第181章 女装就是强

　　祝云台在山里撸了半天的熊猫才心满意足回庙，却见女娲庙的钟华容和两个小太监等在地堂上，身边还摆了不少货品。
　　钟华容行礼道：“祝主持，这是夏泰大人命我等送来的药品和绸缎。”
　　云台扫了一眼，“夏前辈可说了原因？”
　　钟华容微愕道：“我想应该只是夏大人的一番心意吧。”
　　“无功不受禄，钟主持请回吧。”巫女说完便径直上楼去，钟华容颇感为难，拒收礼物这是很不给面子的行为啊，对方可是皇族的化神至尊，祝主持未免有些托大了吧？
　　但这种大人物之间的事情也不是他能置喙了，迟疑片刻便只能硬着头皮命人将东西搬回去。
　　他们离开后，曹琅也不无担忧地提醒道：“老师，那夏前辈毕竟是化神至尊呢。”
　　祝云台淡然道：“无妨。”忽然神色微动，又下楼往后山而去。
　　他的脚步越行越快，片刻便已攀过两个山头，在一片峡谷草地上驻足。
　　前方站着一个身穿黑衣、面戴黑色面具的魁梧身形，黑无常陶三哥。
　　黑无常转身面对巫女，沉声道：“祝云台，我曾经有一个梦想，便是将你按在地上教你做人！”
　　巫女微笑，“你现在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还不至于太沮丧。”
　　黑无常嘿嘿一笑，“你可听说我我的事迹了？”
　　“听过一些。”
　　“那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有多厉害。”
　　“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拽？”黑无常有些恼。
　　巫女不语，抬手做出了请招的动作。
　　黑无常却不着急，扬眉笑道：“你无法想象我得了多大的奇遇！”
　　云台摇头，“这天下间没有比我遇见婆婆更大的奇遇。”
　　云台自认为这句话非常客观，巫婆婆二十多年前便是巫武双料化神，堪比二百年前的岳青青，她身上还有地狱塔这种重宝，更重要的是为人开明，愿意相信小云台，陪着他捣鼓一大堆看似荒谬绝伦的东西。
　　如果没有婆婆的配合，不会有那超高倍数的显微镜，不会有液态灵气，不会微观修行法……这天下间确实没有比小云台遇见巫婆婆更神奇的际遇。
　　黑无常却笑道：“巫婆婆我也认识，我觉得还是我的奇遇比较厉害。”
　　祝云台不再与他废话，身形倏动，一拳击向黑无常胸膛。
　　“我先让你打……”黑无常有恃无恐，想说“先让你打三拳”，但仅仅受了一拳便眼神剧变，浑身颤抖。
　　涌入他体内的力量竟是《无用功》无法化消的气劲，坚如磐石，落在胸腹之间刹那阻断了体内气脉，令其真气紊乱，身体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下一瞬间，巫女轻轻一脚将其撂倒，然后毫不客气的一顿拳打脚踢，非常粗鲁。
　　“啊啊啊啊啊……”
　　陶三哥的惨叫声惊起一片飞鸟。
　　祝云台打了盏茶时间才罢手，整了整衣裙，微笑道：“还飘吗？”
　　黑无常大字型瘫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脸上的黑色面具已然碎了一地。
　　面具之下的面孔竟然是陶火龙！
　　只是青一块黑一块的，还得仔细看才能分辨。
　　陶火龙眼角垂泪，半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传授我《无用功》时肯定留了一手，祝云台，你太过分了……”
　　云台盘坐在草地上，“有法有破，这天下至今没有绝对的真理，一切都是相对的，《无用功》的作用当然也只是相对的，以你现在的境界，它的化消作用视气劲的流动强弱而定，而我方才打入你体内的却是足球烯形态的闭合气团，流动性极低，你自然化消不了，你若能仔细领悟《无用功》的奥妙，也许再过十年便能化消这种程度的气团。”
　　陶火龙抽了抽鼻子，半响才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破了你的法？”
　　“事物都是变化发展的，这世上又岂会有万世不易之法？强如婆婆、令狐灭天，也并非是因为他们修炼了某种神功而强大，而是他们在修行过程中不断修正自身的功法，他们若修炼《无用功》，和你的《无用功》肯定也不一样。我的法也在不断变化，即便你破了我今日的法，明日 你还是会败。”
　　陶火龙若有所悟，倒是插在旁边的锈刀里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说得好！好一个没有万世不易之法，说出了我的心声啊！”
　　云台看向大刀，见刀身上的铁锈迅速移动，数息后聚拢成一个人脸模样的骷髅，其嘴巴一张一合说道：“吾名金守制，有礼。”
　　云台微愕，金手指？
　　你这随身老爷爷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有礼。”巫女点头致意，问道：“三哥可是想我释放金前辈？”
　　这金守制可不是话本小说里的神刀有灵或者成精，而是地缚灵的一种，有些鬼魂被困于水潭，有些鬼魂被困于树木……而眼前这个只是恰好被困在一把刀里，都是莫得自由的可怜鬼。
　　道圣曰：“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此言似乎提出了万物修行的先决条件，便是“通乎天气”，譬如圣子庆，身为石头时也有吐纳天地灵气的迹象，所以可以成精，而眼前的锈刀却没有类似的呼吸现象，故而云台判断金守制并非神刀成精，而是地缚灵。
　　有些铁匠在铸造刀剑时用活人祭炉，有些工匠在造桥做屋时用活人打桩……凡此种种，都是在刻意制造地缚灵，只是成功者极少。
　　陶火龙坐起来，痛得龇牙咧嘴，暗道云台下手真黑，喘了几口气才说道：“这老头聒噪得很，自称曾是化神境武者，一般巫女恐怕也解不开他的束缚，一年前我去龙门郡巫院寻太叔希月，却听说她也去了鬼岛，倒是意外见到了威震天的鬼妻，她说她能解老头子的束缚，但那婆娘鸡贼得很，要我将这柄刀给威震天用十年，十年后她再给老头子自由。”
　　云台莞尔，十分理解沙琪玛——巫女绝不轻易释放自己难以控制的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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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节 第182章 都让一让，我要开挂啦

　　金守制自称是四百多年前的潜修之人，游历天下时在剑北群山之中发现发现了一株异果，便要摘食，却遭水潭之中的水虎妖兽袭击，大战之中金守制被毁了肉身，元神寄托于佩刀钉在水虎额头之上，经年累月耗死了水虎，他自己却也成了刀中缚灵，不得解脱。
　　祝云台自然也不会轻易信任金守制，但他相信陶火龙，这“黑无常”有十几年江湖经验，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市井滑头，坑蒙拐骗、拍马溜须等技巧都非常娴熟，想来也不会轻易被人骗了去。
　　当下以一道净化符将金守制自锈刀之内逼出，那大刀瞬间变得透净雪亮，品质不凡。
　　金守制此时却并非神鬼，他失了肉身多年，元神堕落成鬼，还得重新孕化虚空之桥才能晋入神鬼境界，但他毕竟已有类似经验，若不遭祸，快则数年慢则十数年，当能修成神鬼。
　　但祝云台估算他已十分接近天人五衰的年纪，也许直接前往黄泉冥府会更好一点，反正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四百多年，亲人朋友皆已离开，应该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事物了。
　　云台不甚在意金守制，只和陶火龙聊了一会，喝了几节竹筒酒便回庙，心中颇感欣慰。
　　三哥也已正式踏上了他的梦想之旅，未来可期。
　　祝云台可以更加安心地去闯那条凶险无比的黄泉之路。
　　午后时分回到庙里，天上下起了骤雨，圣子庆邀功似的在二楼阳台上向曹琅等人展示身上的泥巴，强调自己干活十分认真，满脸都写着两个字——夸我！
　　祝老师打发他去洗澡，曹琅便笑道：“老师给师弟布置的功课尽是用智不用力的题目，如今他已习惯以智力解决问题为先，都快要忘记自己是个化神境的妖怪了吧。”
　　祝老师眨巴眨巴大眼睛，颇为意外道：“我倒没想过这层用意，曹琅你很适合做老师嘛。”
　　曹琅愕然道：“那老师布置那些功课的用意是？”
　　祝老师抬头看天花板，良久才道：“大概是觉得好玩。”
　　曹琅：“……”
　　转念一想，正因为老师是有大智慧的人，他的一举一行都贯彻着他的智慧结晶，做饭时显智慧，练功时显智慧，传道授业自然也处处皆显智慧，所以便无需刻意去关注结果。
　　老师的境界真是高啊，圣人也不外如是了吧，曹琅如此想道。
　　面对曹琅的星星眼，云台莫名有点心慌，自去实验室整理以前的实验报告。
　　云台以前的实验报告其实写得颇为详细，毕竟很多东西都得自己命名，新名词一大堆，不记录得详细些恐怕自己都会混淆，但即便如此，曹琅等人看起来还是像看天书一般。
　　如今他决定传授曹琅等人微观世界的学问，便将一大箱子的实验报告由易到难、由浅入深整理一遍。
　　曹琅和童小山这两年虽然没有跟在他身边学习，但也将两年前的宏观学问消化得很不错，不知不觉中以自然生态学培养了相对严谨的逻辑思维，看待事物的眼光和角度已比一般巫女高明许多。
　　如此，已经可以尝试着去理解更为繁复而具体的微观世界了。
　　祝云台一心追赶巫婆婆的脚步，并不打算在庙里留多久，所以即便那些知识对曹琅等人依然吃力，他也不想等了，也许只能做到带学生们入门。
　　雨停时，去凤凰湖玩耍的疫小牛回来了，却不见花枝雪和老白。
　　原来小牛是回来传递消息的，说凤凰湖那边出现了一条尸鲲，吸引了好些巫女和道士，小牛的意思是让曹琅和雨霖铃去将尸鲲捉了。
　　尸鲲是颇为罕见的水鬼，乃水中尸气凝聚而成，巨能吃，所以成长极快，而且在水里吃的都是鱼虾蟹之类没有灵识的生物，故而不会变成混沌巨鬼，值得培养。
　　曹琅闻言果然颇为雀跃，她身为共工巫女，在庙里如今和雨霖铃气场相合，但这个师妹比她厉害多了，她也不好支使师妹啊，如果能自己养一个水鬼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她至今还记得两年多前在宝树寨祈雨时的滑稽经历，神鬼没召来却被吴巫司的神侍捉去了，如果那时自己能有个水鬼，好歹也可以在小范围内缓缓布雨，便不用那么冒险。
　　祝老师将学生的神色看在眼里，说道：“那便去吧，小雨也一起去。”
　　曹琅答应一声便去收拾封印卡等事物，雨霖铃更是喜极而泣——可以暂时摆脱抄写经书的惩罚了啊！
　　临行前，云台又将一条小小的红缎递给曹琅，“这发带本来便是给你做的，以九阴血蚕丝所织，上绣巫文三百六十五字，攻防兼备，你可在路上自行体会其玄妙。”
　　曹琅感动，珍而重之接过发带，疫小牛在旁介绍道：“猪猪在安芸鬼城可是花了六两鬼相金才换来的这些九阴血蚕丝哦，不过完全展开之后有三尺宽，长一丈六尺。”
　　曹琅朝老师深深一拜。
　　此时童小山扯了扯祝云台的裙子，可怜巴巴地“啊”了一声。
　　云台可不会再被那老实巴交的模样骗了，笑道：“想要装备啊？”
　　山童重重点头，忽然跳下楼去，片刻后拿着一叠钱票回来递给祝云台。
　　众人：“……”
　　这大师兄贪墨的香油钱比查出来的还多！
　　祝老师倒是不太意外，这小山童当初便是拿着银裸子来换三鲜汤和竹筒酒的，显然深知金钱的能量，会贪财是挺自然的事情，也怪女娲庙那边的土豪塞钱塞得太多，曹琅都懒得管了。
　　角落里的黄油鸡痛心疾首地在地板上打滚。
　　祝云台拍着钱票问道：“还有呢？”
　　山童将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
　　“去抄十遍《悟真篇》。”云台拍拍它的额头。
　　小家伙倒是会卖乖，便去抄写经文，但众人都知它的目的已经达成。
　　圣子庆见状，高呼道：“老师，我的呢？”
　　云台揉了揉他的脑袋，微笑道：“都有，到时候还得辛苦小庆你摇风箱呢。”毕竟这个学生是化神至尊，是庙里唯一可以代替巫婆婆的人工动力。
　　圣子庆不知社会险恶，大笑道：“摇风箱啊，太容易啦，尽管交给我！”
　　但疫小牛和曹琅的都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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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节 第183章 裙底的学问

　　曹琅等人出门后，庙后立即显得有点冷清，小山童在道场里抄经，祝云台也在整理实验报告。
　　圣子庆百无聊赖状，时不时偷瞄老师几眼，每每目露惊叹，若非二师姐早言老师是男子，小庆断然不会相信这个事实。
　　他惊奇问道：“老师，你怎么这么好看？”
　　老师反问：“小庆，你怎么这么强大？”
　　小庆得意道：“天生的。”说完便意识到了老师的答案，笑道：“老师是大人了，也不知道谦虚吗？羞羞。”
　　祝云台不置可否，圣子便趴在地板上看着老师，半响后神色古怪，面露挣扎，又过片刻才小心翼翼道：“老师，我说件事情，你能先答应我不要生气吗？”
　　“我很少生气。”
　　“那也不够，你先答应我嘛。”
　　“好，你说吧。”
　　熊孩子迟疑了数息才小声道：“我总是想看你的裙底。”
　　童小山写字的动作骤然一顿，愕然看向小师弟。
　　祝老师却无甚异状，圣子庆似乎放心了些，接着沉吟道：“其实不止是老师，有时候也想看二师姐的裙底，想看小丫的裙底，这样是不是很禽兽？”
　　祝老师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惴惴不安的小庆，却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小学二年级时和几个顽皮的同学掀女同学裙子的事情，这种毛病其实可大可小，处理不好的话也会对小孩的心理健康造成很大的影响。
　　他看向童小山道：“小山，你会有这种冲动吗？”
　　小山默默低头抄书，愣是装没听见。
　　祝老师失笑道：“你去山里玩耍时看见一个陌生的山洞，会不会好奇山洞里有什么？”
　　圣子庆：“会啊。”
　　“你看见瀑布时，会不会好奇水帘的后面有什么？”
　　“会啊，我还跳进瀑布里看过呢。”
　　祝老师平静看着小庆，“你想看裙底的冲动首先是和想看山洞、想了解瀑布后面的事物是很相似的啊，那是人类得以成为灵长之首的重要精神，便是探索的欲望，而现在的我们比遂古之初的先民更多了圣人的教化，有了善恶美丑的观念，有向美之心，所以，本能的探索欲望加上向美之心，便诞生了你这种淡淡的冲动。”
　　小庆恍然大悟，欣喜道：“那这是很正常的咯，我不是禽兽？”
　　祝老师：“你接受教化，能以人性驾驭兽性，那便不是禽兽，若是兽性凌驾于人性，那便是禽兽。”
　　小庆点头道：“我知道了，人性便是道德、秩序，所以，我可以有那种冲动，但不能付诸行动，因为那是不道德的，一旦付诸行动便是禽兽了，是这样吗老师？”
　　“差不多，这里的人性称之为社会性更加恰当，你要遵守社会的道德、秩序才能融入人类社会，随着这种认知的加深，你的兽性也会进一步淡化。”
　　小庆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似的拍了拍胸膛。道：“我一度以为我便是圣贤书里说的禽兽了呢。”说完坐端正了朝老师一拜，道：“多谢老师解惑，我现在觉得轻松多了。”
　　祝老师“嗯”一声，“道理你明白了，那该怎么做呢？”
　　小庆微微发愣——做……做什么呀？
　　却见那大师兄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要去书房的样子。
　　祝老师冷哼一声，“童小山，你说该怎么做啊？”
　　小山童苦着脸写道：“应该加强自身的人性。”
　　祝老师甚是满意的点点头，“答对了，那便抄十遍《至圣先师》吧，明天交。”
　　大师兄朝小师弟投去了幽怨的眼神。
　　圣子庆：“……”
　　《至圣先师》六千言，抄十遍的工作量可不低，但对于心头获得的轻松，小庆觉得这真是太值得了，而且老师这么做也是为了驱除他心里的兽性嘛，是好事啊。
　　直到晚上，圣子也在女娲神像前踮着油灯抄书，觉得枯燥时便抬头看一看娘娘，心道：“娘娘给我介绍的老师果然很棒，娘娘你放心，小庆一定努力学习，将来破碎虚空去报答您。”
　　这情景倒是令明圣书院的学子惊喜万分，马文才匆匆去禀报孙宗师道：“老师，圣子在殿里抄写《至圣先师》。”
　　此时孙人杰正和澹台明轩下棋，两人闻言都大感意外，圣子虽然随他们学过几节课的《至圣先师》，但明显兴致寥寥，怎么会大晚上的还在抄写它呢？
　　澹台明轩问道：“确定是《至圣先师》吗？”
　　马文才激动道：“我与罗密欧师兄都走到圣子身后看了，确实是《至圣先师》。”
　　《至圣先师》可是儒门第一经典。
　　孙人杰想了想便起身往神殿去，二三弟子也紧随其后。
　　到了神殿，果然见圣子庆在抄写《至圣先师》，见了众人也微笑着点头致意，着实比以往客气不少。
　　孙人杰看了片刻，跪坐在旁边的蒲团上问道：“圣子为何抄《至圣先师》？”
　　圣子想了想才说道：“孙宗师，今日 我问了老师一个困扰我数月的问题，我说我总是对女子的裙下心存遐想，总想掀起裙子看一看究竟，如此邪念岂非禽兽耶？”
　　闻言众人无不惊愕，圣子……怎么能有这种邪念？
　　这未免也太下流了！
　　马文才憋着笑说道：“所以圣师罚你抄写《至圣先师》？”
　　圣子继续低头抄书，答道：“是啊。”
　　罗密欧安慰道：“人与禽兽最大的区别便是圣人的教化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圣子只需认真领会《至圣先师》，必可驱除邪念。”
　　圣子：“有道理。”
　　马文才和罗密欧见圣子认同，俱是欢喜，澹台明轩却讶异于圣子的态度，问道：“祝主持是如何回答圣子的呢？”
　　圣子便将老师的回答娓娓道来，众人听罢神色各异。
　　马文才和罗密欧都面露不屑，祝少卿怎么……有点不知廉耻啊，不管“她”的性别是男是女，这么羞耻的事情“她”都能侃侃而谈，实在是……有点妖，换作是书院的先生，肯定先疾言厉色地骂上一顿，但祝少卿如此和颜悦色，未免也太纵容圣子了。
　　但澹台明轩的感觉恰恰相反——祝云台的答案完全没有对、错之分，而是非常客观地阐述了一个问题的产生、危害以及解决的办法，与书院的微言大义比起来确实更透彻，也更容易理解，却隐约透露着一股冰冷，“她”不斥责兽性的恶劣，也不歌颂道德的伟大，不憎不恶、不悲不喜。
　　孙人杰神色凝重，一言不发，朝圣子作辑之后便退出了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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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节 第184章 真的要开挂了

　　五月份的最后一天，祝主持依旧鸡啼时分起床，见道场地板上瘫着一大一小两只鬼。
　　大的是令狐初八，小的自然是童小山，昨夜里二鬼都“修仙”，一个写话本，一个抄经书，深夜时似乎一起喝了酒，书桌上的竹筒和酒碗都没收拾。
　　云台将书桌收拾了，依然练习《五禽戏》。
　　他如今的《五禽戏》与两年前已大不相同，多了一些高难度动作，呼吸更加悠长，但依然连贯而优美，效果显著。
　　云台收功时，八爷也苏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八爷，今天想吃点什么？”祝云台忽然问道。
　　令狐初八大感意外，定定看着微微出汗的美丽巫女，半响才说道：“我想吃什么你便给什么吗？”
　　祝云台：“你似乎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八爷猛地一怔，随即一脸郁闷地钻回地狱塔里了。
　　二百一十八年前的五月三十一日，大魔王令狐灭天与李红豆战于云梦泽，令狐灭天，卒。
　　云台笑了笑便要下楼去做早饭，却闻地狱塔里的令狐初八气恼道：“那我要吃麦德鸡的烧鸡，两只。”
　　云台扭头笑道：“好。”说完便走出道场。
　　地狱塔却“哐当”地震一下，八爷小声骂道：“死妖怪，这种不经意间的魅惑真是要命……巫央央你好毒啊你好毒……”
　　祝云台做了酸菜包，正在屋檐下吃着包子，忽见孙人杰和澹台明轩等人走上石阶来。
　　孙人杰见礼之后说道：“此来向祝主持辞行，我们这便回中原了。”
　　云台微讶，“为何这么突然？”
　　孙人杰感怀道：“当初祝主持身在海外，不方便指导圣子，皇上便着我陪伴圣子、适时指导圣子学问和道理，但说来惭愧，转眼便已两年多了，我却无甚建树，昨夜听圣子言及祝主持的教学，在下自叹弗如，圣子得祝主持为师，是苍生大幸，我也可以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祝云台：“孙宗师过谦了，晚辈认为身教比言传更为重要，小庆若没有你的陪伴，也许已经是个顽劣不堪的纨绔小子，如今他知书识礼，行为举止也多有模范孙宗师之处，也许他心里并不喜欢你的管教，但也认识到你是对的，即便心里有些迷惘不愿对你吐露，但再过几年肯定也能体会你的良苦用心，严师当如前辈，晚辈不及。”
　　孙人杰哑然，澹台明轩却笑道：“老师，学生觉得祝主持此言有理，圣子有时候确实颇像老师。”
　　孙人杰笑了笑，“祝主持修身洁行、德厚流光，圣子更应该学你，若我果真有功，也已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圣子以后便拜托祝主持了。”
　　祝主持叹息道：“老实说，压力山大。”但既然是女娲娘娘所托，他也着实不好拒绝，除非女娲娘娘给他的偷渡黄泉世界的办法是假的。
　　孙人杰忽感快意，哈哈一笑便转身离去。
　　澹台明轩朝祝云台作辑一拜，赞叹道：“祝主持的言行总是像春光一般温暖，像夏花一般芬芳，像秋实一般饱满，学生万分佩服。”
　　祝主持被夸得有点脸红，举着白玉似的拳头提醒道：“也会像冬雪一般冷冽。”
　　澹台明轩哑然，转身追随孙人杰而去。
　　云台叫楼上的童小山去通知小庆。
　　小庆此时已在田里干农活，看了大师兄的写在纸上的话，在田里愣了半响，随即向村口奔去。
　　祝云台吃完早饭后，披上洁白的斗篷，便去村里牵了匹红枣马，便去哀牢镇。
　　红枣马是两天前驮行礼回来的其中一匹，总共三匹马都养在村寨的牛栏里。
　　云台刚牵马走到村口，便见小庆颇为纠结地往回走，问道：“向孙宗师道别了？”
　　小庆点点头，神色不安道：“老师，是不是我气走了孙宗师？”
　　祝云台：“你气他时想过如此结果吗？”
　　小庆想了想才道：“我不止一次想气走他，但现在我又觉得自己很混账。”
　　祝云台：“孙宗师没你这么小气，当然，他不怪你不代表你没错，知道羞耻便要改过，若能常常写信向孙宗师请教学问，他会很欣慰。”
　　小庆郑重其事道：“我明白了，老师。”
　　祝云台点点头便打马走过，他去哀牢镇当然不是专程给令狐初八买烧鸡的，而是去寻镇上的铁匠贾良平。
　　十四年前，贾良平是哀牢镇唯一的铁匠，主要打造农具，但自从白衫红裙的小云台走进他的铁匠铺后，他便开始飞黄腾达，即便还是铸造农具，他的成本大大降低，质量一流，而且其中有不少新式农具，行脚商都喜欢贩他的农具到其它城镇去兜售。
　　有了点小钱之后，贾良平还在镇东边的东宝山上架起铁炉炼铁，铺里则招了一群学徒，农具产量大增，贾铁匠也财源广进，如今已是镇上首屈一指的大财主。
　　当年小小的铁匠铺已经变成了一座大院子，院中十几个铁匠在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铁器，热浪滚滚，贾老才却在屋檐下抽着旱烟享受人生。
　　云台将红枣马拴在门外的柱子上，走进大院便见小厮来招呼道：“客官可是要买兵器吗？”
　　云台环视一周，问道：“你们这里主产兵器吗？”
　　小厮：“不是，我们这里主产农具，不过兵器也是顶呱呱的，不比中原名匠出品的差。”
　　祝云台点点头，心想老贾还算守承诺。
　　此时老贾眼尖，远远地认出了祝云台，连忙跑过来赔笑道：“小主持，你可回来了啊！”
　　云台也不跟他客气，直言道：“先去看看大套罐。”
　　这话里的大套灌在另一个世界叫杜瓦瓶，一个叫杜瓦的苏格兰人发明的，原理与暖水瓶相似，内胆与外壳之间抽成一定程度的真空带，高真空绝热，能大大减少内胆与外界的热交换。
　　而祝云台存放在老贾这里的杜瓦瓶有六尺高，瓶子里装的原本是液氮，放置在冰窖里，三年多不来了，他也不清楚灌里面的液氮汽化了多少，但只要还能剩下一些超临界流体，他便能继续制取新的液氮和各种液态灵气。
　　如今庙里有小庆，他的封印卡里还封印着可以期待的丹波山巨鬼之臂，便打算制取一批液态灵气提升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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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 第185章 被偷塔啦

　　老贾家的冰窖在后院地下室，其中的冰块大部分都是冬天的时候收集的，若夏天太炎热也会以硝石制冰进行补充，通常也用不着。
　　储存液氮的罐子表面也结了两尺厚的寒冰，祝云台以掌力破开冰封，将罐子顶部的气阀打开一点点，免得摇动罐子时其内部气压太大而导致爆炸。
　　一缕白气自灌内喷出，老贾面色微变地退后了一步。
　　超低温的液氮若是洒在人身上，只需两秒便会令肌肤彻底冻死，再也恢复不了，然后便是肌肉、骨骼等，与烈焰一样可怕。
　　十数息后，祝云台轻轻摇了摇钢铁罐子，欣喜地发现里面还有些液体在晃动，当下关上气阀，退出了冰窖。
　　“老贾，十一年前铸造的那一套气箱还能用吗？”云台站在庭中问道。
　　“大物件肯定没问题，只需更换一些小零件，倒也快，小主持什么时候要用？”
　　“你尽快准备好吧。”
　　“好咧，小主持，我今年得了一坛三十年份的扶头酒，给你带回去尝吧？”
　　“好。”
　　……
　　巫女拎着酒坛和两只烧鸡，晃悠悠地骑马回到南塔村时已是午后，却见夏泰和一个小太监出现在庙里。
　　而神殿二楼的落地窗被撞破了。
　　巫女黛眉微皱，便听夏泰急急说道：“祝少卿，哀牢山里的树妖一刻前前闯入庙里，可能是冲着地狱塔而来，万请祝少卿谨慎。”
　　祝云台冲楼上唤道：“小山！”见小山童探出脑袋来便放心了，对夏泰行礼道：“多谢夏前辈关心。”
　　夏泰迟疑道：“那地狱塔……”
　　祝云台直言：“已不在庙里。”确实如此，他暗中施展印诀，确定地狱塔已不在身边百丈之内。
　　小太监大惊道：“祝少卿怎么这么不小心？地狱塔事关重大，该随身携带才是啊！”
　　祝云台却一点也不紧张，“无妨，此事早在预料之中。”说完便上楼而去。
　　夏泰皱眉，沉着脸离开，直回了女娲庙，小太监才小声道：“祝少卿果然有所准备，应该能追踪地狱塔，师傅，即便我们能抢先一步找到树妖，若不能解除地狱塔上的追踪术法，恐怕……也要面对祝少卿与圣子的追讨。”
　　夏泰沉吟半响才问道：“那些派去哀牢山里散播消息的人，都处理干净了吗？”
　　小太监恭敬道：“都干净了。”
　　夏泰冷哼一声，“自有人比我更紧张地狱塔，既然祝云台要以地狱塔为饵，我不妨先助她一臂之力，便让他们先斗，我且静观其变。”
　　小太监叹服道：“师傅英明。”
　　片刻之后，三只白鸽自女娲庙里飞天而去。
　　而后土庙之中，童小山也已向祝云台汇报完毕，这小山童用连环画展示了案发经过：老师早上出门之后我便一直认真抄经、很认真地抄经、非常认真地抄经……一直画了八张《小山鬼抄经图》才进入下一个事件——大概巳时一刻，小庆偷偷来庙里抽烟，那是大山叔的烟斗，小庆抽了一口烟便连连咳嗽，漱了口后便离开了。随后又是三张《小山鬼抄经图》，接着到午时二刻，小丫送饭来庙里，她放下饭盒后便去给后土娘娘上香，求后土娘娘让小庆摔跤摔断腿，如此她便能去女娲庙里照顾小庆。接着又是五张《小山鬼抄经图》，直到未时二刻，“嘭”的一声巨响，道场的落地窗被撞飞，外面冲进来一个比天花板还高的黑色巨人，他一巴掌拍碎神龛，将里面的地狱塔拿走了。接着又是一张《小山鬼抄经图》，之后夏泰领着太监小旭子出现了，他们在楼下喊话，但小山鬼不理会他们，依然认真抄经……
　　云台心道：“这也太水了。”
　　于是弹了它一个脑瓜崩，轻斥道：“你这么喜欢抄经，要不要多抄几遍？”
　　童小山眼神微变，连忙将一地的《小山鬼抄经图》都摄了起来。
　　小山鬼虽然故意颠倒了重点，但祝云台还是很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寻常——树妖似乎很清楚地狱塔的位置，直奔道场的神龛而去，其它秋毫无犯，而且夏泰也来得凑巧。
　　同样是化神境的小庆并未觉察后土庙遭遇袭击，夏泰不但知道，来了之后也不去追拿树妖，似乎并不觉得树妖劫走了地狱塔，对树妖所守护的武林宝藏也不甚在意的样子。
　　“夏泰，会是那么正直的人吗？”祝云台对夏泰的人品存疑，但也不急着断言，倒是期望那树妖能将那大僵尸和黑袍鬼魂诱出。
　　如今的祝云台并不担心令狐灭天会在短时间内被别人杀死或者操控，因为地狱塔已不再是两年前的地狱塔了。
　　他有自信，即便岳青青再世，她想要破解如今地狱塔的禁制也需要时间，少说也得十天八天的吧。
　　“可惜八爷还是吃不上节日烧鸡。”云台瞥一眼偷瞄烧鸡的童小山，着它将一只烧鸡送去小丫家，另一只便归了它。
　　小山踌躇半响，烧鸡的诱惑短暂战胜了社交恐惧症，便带着烧鸡去了。
　　此时，哀牢山深处，昔日的诛天教遗址上空，下着雨。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很急。
　　令狐初八立身于断垣之上，黑衣随风雨轻拂。
　　他的头上遮着一张大得异乎寻常的芭蕉叶。
　　拿着芭蕉叶的是一个身高丈二的黑铁巨汉，神色有些木讷，他自己站在雨里，却为令狐初八举着芭蕉。
　　初八的神色也有些木讷，忽然抬头看天，半响才平静道：“小树妖，你会看日子吗？”
　　巨汉想了一会才瓮声瓮气地回答：“不会。”
　　令狐初八：“那我告诉你，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巨汉不语，因为他不清楚好日子与坏日子的区别。
　　“走吧，我的时间不多。”初八微微叹息，退回地狱塔里，巨汉便便向山林里飞奔，不多时进入一处地宫，初八又命巨汉寻来笔墨，他洋洋洒洒写了十几张信纸，分作两封信让巨汉寄送出去。
　　但此后依旧奋笔疾书，斗志昂昂道：“我这个月一定要拿到全勤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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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节 第186章 我，祝云台，是个魔鬼

　　在夏泰的眼里，祝云台似乎完全不关心地狱塔的下落，“她”依然劈柴、讲课、撸驺虞，静若松生空谷，神若月射寒江。
　　圣子庆只有早晚回女娲庙给娘娘“请安”，其它时间几乎都在后土庙求学，孜孜不倦。
　　疫小牛六月一日回庙，言道曹琅等人在凤凰湖那边尚未捕到尸鲲，但确实发现了它的踪迹，但凤凰湖也颇为广大，估摸着还需要几天。
　　小牛听闻地狱塔被偷也只是惊讶了数息，然后在庙里睡了一宿便依然去凤凰湖凑热闹。
　　六月二日，圣子庆来后土庙一起吃早饭，之后便要去田野干活，却闻祝云台说道：“今天不干农活，你和小山都随我去哀牢镇。”
　　圣子双眼一亮，“去逛街嘛？”
　　祝云台点头，“是啊，劳逸结合嘛。”
　　圣子自然欢喜，小山却钻进了封印卡里。
　　云台带上封信卡便领着圣子往镇上去，得知消息的夏泰更是费解，不由得想道：“难道树妖夺走的地狱塔是假的？”
　　当祝云台领着小庆走进老贾的生产大院时，后者颇为雀跃道：“老师可是要给村里买些农具？”
　　祝云台欣慰道：“你能这么想很好，但村里的农具是够用的，今天是劳烦你来摇风箱。”
　　圣子哈哈大笑道：“老师太见外啦，这点小事何言劳烦二字？”
　　祝云台以目光询问老贾，后者微笑点头便向后院走去，云台对圣子道：“我的要求很高，但愿你摇完还能这么自信，来，先跟我做准备运功。”
　　他将童小山唤出，师徒三人便在客厅里做准备运动，振臂运动、扩胸运动、体转运动、体侧运动、弓步压腿、箭步压腿……巫婆婆以前便不愿做这滑稽的准备运动，结果……不怎么乐观。
　　两小孩倒是觉得新鲜，一边运动一边咯咯笑。
　　“都认真点！”
　　完了祝云台还给圣子垂肩揉腿，圣子慢慢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缩着痒痒的脖子问道：“究竟要做什么呀？”
　　云台松开他，退后三步，说道：“你再试一试调动天地之力，打你大师兄吧，注意分寸便行。”
　　“……”童小山顿时僵住。
　　“哦喔！”圣子大喜，立即扑过去对大师兄一顿拳打脚踢，空中嚷嚷道：“让你告密，身为大师兄不知以身作则，连师弟都坑，我打死你，啊呀呀呀呀……”
　　祝云台片刻之后喊停，领着两小孩走向后院。
　　此时老贾已将“祝氏空气压缩系统”准备妥当，院中矗立着一个八尺高的奇异大风箱，竟是五分厚的钢板所制，前后连接着长达五丈的各种小风箱和滑轮组，一边已至冰窖之内。
　　见了这场面，圣子庆忽生不良预感……
　　祝云台握着他的双肩，语重心长道：“一会摇杆的时候注意左右手交替，要找准姿势，腿力、腰力、臂力、虚空之力结合起来一起用，速度要尽量快，不能倒退，直至无力为继，退开之后要在院里跑起来，这可是十分考验人的战斗，也是老师要教给你们的最重要的一课，你将见证这天下间最伟大的修行秘诀，个中原理等你师姐她们回来我再跟你们解释。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圣子闻言觉得十分厉害，咽一下口水道：“好……好了。”
　　于是祝老师将小孩带到摇杆前，他却沿着设备往前走，仔细检查，来回确认三遍后才走到冰窖入口处说道：“现在……开始！”
　　“呀——”圣子低喝一声，沉腰扎马，先出右臂，握住摇杆一摇，咦，意外的轻松，非常轻松，于是摇得飞快，像个电风扇一样，周围都刮起微风来了。
　　“哈哈哈，老师，很容易啊！”圣子大笑道。
　　祝老师脸一沉，生气道：“别说话，调整好你的气息！”
　　很快，圣子便笑不出来了，感觉摇杆上的反弹力量越来越大，但他也不服输，为了维持速度，神力再催！
　　十数息后，开始努力跳动虚空之力，其身周空间竟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又过十数息，不得不换臂，额头开始冒汗……
　　祝云台看着眼前的非标准压强计的指针缓慢移动，不禁喜上眉梢，按照当年的经验，只要此处的压强计指针落在“5”时，系统终端便能产生液态的至尊宝灵气，“5.1”时能产生液氧，“5.15”时则开始产生液态紫霞……
　　指针的移动速度比当年巫婆婆摇杆时还快一点点，毕竟婆婆老胳膊老腿的，又要矜持，没有小庆这么……放得开……
　　指针到“5”了，“5.1”了，“5.2”了……
　　啪！圣子庆足下的坚实大地开裂数尺，看得远处柱子后面的贾良平心惊肉跳，一是深深震撼于那小孩的强大，二是担心系统爆炸。
　　十一年前便发生过一次因设备链中间断裂而导致的爆炸，当时地陷六尺，诸多设备满天飞，其中一个滑轮自老贾身边疾射而过，直接撞入石墙里，至今想起都还有点后怕。
　　呼——
　　高速运动的大风箱吸纳八方大气，在院中卷起了一股股气流，飞沙走石。
　　圣子庆咬牙切齿，身上青筋浮现，似欲撑破。
　　看得祝云台这个无良老板都害怕——小庆确实比婆婆放得开，但也太放得开了，真担心他会原地爆炸。
　　终于，指针移动至“6.5”，无良老板在心里默数五秒便断喝道：“跑！”
　　圣子庆双目一瞪，身影暴退，而远处的祝云台疾扑而去，瞬间拧上终端储存罐的气阀。
　　小庆落地之后依然蹬蹬蹬连退七步，满面潮红，随即觉得天旋地转，身体摇摇欲坠。
　　“跑，小庆，跑起来……”
　　隐约听见老师焦急的呼喝，圣子庆下意识地跑动起来。
　　此时他用力的惯性状态尚未消息，跑起来便呼啸而去，连连撞破墙壁往东宝山方向冲去。
　　祝云台紧随其后，追了十几里路才见小庆速度放缓，但他的身形倒是稳定许多，又过片刻，便见他缓缓停下脚步，扶着一棵大树牛喘不已。
　　他的衣衫都已湿透。
　　祝云台连忙过去将他抱起便往回疾奔。
　　此时小庆的内脏器官已基本平复，但肌肉的疲劳和损伤反应才刚刚开始，急需冰敷。
　　冰敷能强化胶原纤维、使血管收缩、放松肌肉，抵消肌肉发炎所引起的红、肿、热、痛并改变组织的反应过程。
　　小庆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感受着温暖的怀抱，嗅着老师身上醉人的芬芳，颇为满足，但依然抱怨道：“老师，你这劳逸结合可骗惨我啦。”
　　祝云台：“嗯，你也太听话了，有点拼过头，不过你有了这次的经验，下次便不会这么危险了。”
　　“下下……下次？”小庆浑身一抽，两眼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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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节 第187章 疯狂的祝博士

　　巫女将小庆抱到院里，取些冰块敷在他身上，又给他灌了两碗药汤，便着小山童在旁照看。
　　巫女自去检查劳动成果。
　　亏得小庆不知轻重的拼劲，这次制取的液态空气容量几乎是过去单次的一点五倍，着实令某无良老板欢喜。
　　这结果相对于承担的风险而言，还是值得的，小庆毕竟不是普通人，眼下的损伤大概三五天便能恢复。
　　祝云台目前也想不到可以代替这种人工动力的办法，大功率且稳定的电力涉及的学问和材料绝不是他短时间内能复制的，发电不算太难，难的是稳定和安全，那套系统复杂得很。
　　当下在冰窖里转移液态空气，以少量液氮辅助储存，一个时辰后，祝云台便提着一口不锈钢箱子走出冰窖，与两童子坐马车回南塔村。
　　回到村里后，心痒难耐的工科狗依然将大功臣小庆丢给山童照料，他直去实验室对液态空气进行低温分馏。
　　圣子庆瘫坐在道场里，身上盖着一堆冰袋，看着老师的背影消失在玄关拐角，有点失落，对童小山说道：“大师兄，我想吃桃子。”
　　于是童小山拿来一个桃子，在他面前吃得津津有味。
　　小庆：“……”
　　小山鬼只是报复了他一个桃子，从第二个开始便削成一瓣一瓣的喂他吃了。
　　祝老师则反锁了实验室，通宵工作。
　　第二天清晨，小庆依然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一双手臂，完全抬不起来，但自己能运功调养，倒也不担心。
　　童小山刚喂他吃完早饭，忽见祝老师从实验室里走出，他虽然一宿没睡，但精神比昨天还好，手里提着液氮储存箱，在两童子面前席地而坐，笑道：“让你们看些好东西。”
　　两童子大感意外——想不到老师也会有这种卖弄宝贝似的小儿姿态。
　　便见祝老师打开箱子，从雾茫茫的冷气里取出一个钢瓶，往小庆的左臂上轻轻一按，一滴青绿液体渗在小庆的肌肤上。
　　小庆顿感一股熟悉的能量沁入血肉，流入心扉，浑身清新舒畅，惊喜道：“这……这是……我好像吃过这个东西！”
　　祝云台微笑道：“要不是你吃过这东西，如今你还是一块石头呢。”
　　小庆欢呼道：“老师我还要！”
　　祝云台却微微摇头，“机会多的是，当务之急是小山。”说完看向童小山，举着手里的瓶子说道：“小山，你将这一瓶液态青霞喝下去，立即便能大成，大成的瞬间，你能自虚空摄取神秘能量进行塑体，你想喝吗？”
　　小山童眼冒金星，连连点头。
　　祝云台却不急，又拿出一扎金针和一张封印卡，先指着封印卡说道：“这里面封印着一个巨鬼的左臂，其能量不亚于一个神鬼，原本还有些残缺的灵魂印记，但已被我以炼魂之法净化过，鬼气也已精炼过。”
　　接着拿起金针说道：“这是以鬼相金和鬼爵金铸造的金针，上面篆刻有巫纹，对阻截鬼气有奇效。”
　　童小山和小庆都疑惑地看着祝老师，后者的美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道：“我的计划是这样，趁小山你以神秘能量塑形之际，将这个巨鬼的左臂移植给你，与你的左臂合二为一，过程必然很痛苦，但成功之后，你便拥有了一条能够与神鬼搏杀的超强力左臂，你要不要试一试？”
　　两童子皆惊愕不已，小庆立即问出了小山心中的担忧，“如果失败呢？”
　　祝老师：“大概得放弃整条左臂，不过我可以继续将其制作成卡片给小山用。”
　　小庆：“大概？”
　　祝老师认真道：“嗯，大概。”
　　童小山顿时纠结起来，默默掰着手指头在数什么的样子，片刻后抓了抓头发，目露挣扎，接着猛一咬牙，以手指在地板上写了一个“好”字。
　　“好，打铁趁热！”祝老师便将瓶子递给童小山。
　　“……”小庆就地一滚，滚了两丈远才停下。
　　小山鬼深深一个呼吸，接过钢瓶，学着祝云台的手势拨开气阀便仰脖一倒。
　　巫女迅速将金针扎在小山鬼的左臂上，自掌背向上延伸，宛若神龙，龙尾在肩胛处复盘旋而下，所布乃是斫龙阵——原本是一种葬地阵法，糅合了道、巫二门阵法而成，是以山河之灵捍卫墓葬的阵法。
　　而祝云台此时的目的是要将即将注入的庞大鬼气封锁在这左臂之内，不使其冲击童小山的大脑和身体，如果实验失败，适时斩下这条左臂便能断了危害。
　　巫女施针极快，最后一针扎下时，小山恰将液态青霞一饮而尽，打个饱嗝，忽然浑身一震，体内传出“咚”的一声闷响。
　　下一瞬间，小山体内迸发乌光，虚空涌动。
　　巫女忙将手里的封印卡解开封印，将其赛在小山的左手里。
　　呼——
　　十方鬼气如缺堤洪水般涌向童小山。
　　鬼怪大成之际会有数息时间沟通虚空，获得塑形能量的同时，虚空缺口也会将游离于天地间的灵气吸纳而来，也是协助鬼怪塑形、提升其修为。
　　如此一来，封印卡里的鬼臂同样被一寸寸拉扯而出，强行注入童小山的左臂之中。
　　小山猛然跳起，直痛得浑身颤抖，却紧咬牙关，左手依然紧握着封印卡。
　　其左臂上的金针剧烈颤动起来，祝云台目光一凛，一掌击在小山的肩胛上，周身灵力灌注于金针，极力封锁鬼气。
　　“咚咚咚……”
　　通雄山体内闷响连连，乌光更甚，身周狂风呼啸而至，祝云台也感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却不惊反喜，轻咦一声。
　　如此虚空缺口，比典籍记载中的强大数倍不止。
　　“外力的逼迫还能撑开虚空缺口不成？”巫女惊异之际，小山鬼体内“轰隆”一声闷响，其身上吸力更大，瞬间将封印卡中的鬼臂扯走一大截。
　　童小山刹那膨胀至八尺高，身上荡起层层空间涟漪，体形扭曲，下半身迅速搅碎，随即重新长出双腿来，面额之上也裂开一双乌黑的眼睛。
　　但它神色痛苦，忽然仰天长啸。
　　“昂——”
　　无匹鬼气如匹练般撞破屋顶，直冲天际。
　　霎时，林鸟惊飞，村寨里的牲畜全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女娲庙中的夏泰倏然出现在屋顶上，神色震惊地看着后土庙的方向，心中实已掀起巨浪，“这般虚空异动，难道是神鬼？”
　　此时的祝云台神色凝重无比，手上忽然排开五张金卡，全是灵力储存卡。
　　五张金卡同时打开，合祝云台周身太阴灵力涌向童小山的左臂，但其上的金针依然被一点点逼出。
　　忽然，童小山猛一握拳，其手中封印卡破碎，最后一截鬼臂也被完全吸纳。
　　嗤嗤嗤……
　　金针逐一激射而出，由掌背迅速向上蔓延。
　　祝云台斜斜一指击中小山的肩髃穴，灵力灌注其中，登时便感鬼气如滔天巨浪般涌至。但巫女的灵力如中流砥柱一般坚挺，将鬼气一分为二，一股往腋下流窜而去，另一股则往肩背回旋，只有少量逸散的鬼气涌上颈脖。
　　此时，小山身上的乌光逐渐暗淡，不数息便彻底消失，身周气流仿佛惊涛拍岸，在道场里荡起一股股风浪。
　　巫女红裙飞舞，额上微微渗出香汗。
　　又数息，童小山双拳一握，体内鬼力骤然一顿，随即迅速归于气脉奔腾流转起来，其高大的体型也逐渐缩小。
　　“成了！”巫女心中欣喜，撤了剑指，脸色微微发白，退后两步。
　　童小山缓缓恢复原本身高体型，只是一条腿的下身变成了两条腿，额上多了一双浓眉与大眼，原本的竖眼立于眉心，隐约透出淡淡的乌光，左臂比右臂粗大一圈。
　　他目露痛楚，忽然跳下阁楼，左臂一拳击在地堂上。
　　轰——
　　神庙震颤，地裂三丈，宽二尺，自落拳处延伸至牌楼之下的石阶。
　　一拳之后，童小山似乎舒服了些，目露欣喜，却闻楼上传来祝老师的赞叹，“总算又有一个摇风箱的了，实验很成功呢！”
　　小山鬼气势顿挫，神色逐渐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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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节 第188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虽然房子更破了，但祝主持的心情着实不错。
　　山童的特长本来便是力气大，两年前的小山便比当时的小牛更大力，如今大成加上一条巨鬼之臂的力量，即便不会调动虚空之力，但方才一拳之下能有那种效果，可见身体力量非常强大，而这还是他消化不良时的情况，待熟悉左臂的力量之后，必能更上一层楼，继时帮忙摇风箱应该是足够的。
　　小山童由“它”变成“他”了，方才已经暴露了小叽叽，羞得不敢见人，虽然屋里的都是男子。
　　工科狗巫女的科研欲望得到了满足，此时便觉得有些疲惫，只将道场简单收拾了便去卧室休息，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修补阁楼和地堂。
　　童小山却尚未适应新身体的样子，虽然有两条腿了，但还是喜欢一跳一跳的，倒是左臂没有早上那么肿胀，巫女问他有没有被别的灵魂印记纠缠，他摇头。
　　虽然祝云台自认为已经将巨鬼之臂处理得比部分游魂野鬼更加纯净了，但这种生物融合的手段他也无据可依，也许是这异世界破天荒以来的第一次，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往后还是得特别注意给这山童做净化才行。
　　如今南塔村三个鬼，疫小牛、童小山、雨霖铃，毫无疑问是疫小牛最为纯净，比小庆那种传说级的仙灵之体也不差很远，半峰雪上人见了小牛也赞赏不已，那便是十几年来持续净化的结果。
　　晚上修补完屋顶和门窗之后，祝云台也将这次制取的液态至尊宝、液态紫霞与小庆分着服用了——紫霞灵气对小庆没什么作用，所以只分了他半瓶至尊宝。
　　妖修多数都属于灵武双修的类型，但在灵修方面植物偏向于吸收青霞灵气，而动物偏向于紫霞灵气。
　　祝云台服用了半瓶至尊宝和一瓶紫霞，实力暴涨一成，感觉再来五次便该有吃胀的感觉了，亦即匹配当前精神境界的极限修为。
　　这天下能修行至抱丹境的便算是天才，但这些天才通常也得花上三十年才能达到抱丹完满的境界，如张子陵、夏启（尚未完满）等，能不能晋入化神境尚未可知。
　　而李英奇、澹台明轩、张子怡等都已属天才中的天才，也许只需十年左右便能完成别人三十年的积累。
　　但还有更厉害的，譬如裴剑情，其天赋也许不在令狐灭天、李红豆等寥寥几人之下，属于人间有史以来最出类拔萃的一小撮人。
　　祝云台自认为资质比不上裴剑情，大抵与李英奇相当，这还是巫婆婆培养得好的结果，若是生长于普通家庭，多半便是和夏启差不多的水平，只是能以男儿身修行巫术这一点较为神异。
　　裴剑情用五年完成了抱丹境的修行，如今极有可能已晋入化神境。
　　祝云台没法强求自己的精神境界能赶得上裴剑情，但再服用三瓶液态至尊宝后，自信单纯的身体力量不会比裴剑情弱多少。
　　小庆服下至尊宝后同样啧啧称奇，虽然修为提升幅度不大，但元神似乎更通透了一点。
　　到了化神境，每一点点提升都属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殊为不易。
　　云台便对两童子简单解释了此间的原理，承诺等下次制取时也让他们通过显微镜自己观测液态灵气，两童子立即期待起来，似乎摇风箱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这绝对是当今修行界最伟大的发现，比任何神功宝典、神兵利器都宝贵百倍，怎不令人兴奋？
　　圣子庆此时才真正体会到曹琅说祝云台是个胸怀广阔的人是多么的正确，这样的修行秘密，他竟然这么轻易便传授给了学生，若非亲眼所见，圣子庆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弥天大谎。
　　圣子晚上回女娲庙去给女娲娘娘请晚安，便听小旭子问道：“殿下，早上后土庙那边又有异状，可是有强敌来犯？”
　　小庆对于照顾他起居饮食的两名小太监的观感都不错，当下笑道：“是我大师兄突破了境界，好事。”
　　小旭子目露惊疑，再次问道：“童师兄？”
　　“当然啊，我只有这么一个师兄。”圣子说完便走上楼去。
　　夏泰却从客楼的楼道阴影里走出，眉头紧皱。
　　小旭子走到夏泰面前小声道：“师傅，圣子此言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夏泰沉吟道：“那小山童突破境界也只是大成化形而已，不可能有那种虚空异动，看来那后土庙里还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呢，果然不能大意。”
　　小旭子目光闪烁，“那……圣子岂不是说谎了？他已对我有所警觉了吗？”
　　“应该只是祝云台的嘱咐，你不用多想。”
　　“是，师傅。”
　　此时月黑风高，曹琅等人却正泛舟湖上，无精打采的样子。
　　“尸鲲呀尸鲲，你到底在哪里呀？”曹琅满脸疲惫地划着小船儿，船后面拖着一条五十多斤重的大死鱼，是用来引诱尸鲲的，但拖了两天，它愣是没上当。
　　凤凰湖主要是由玉龙雪山的雪山融水汇聚而成，湖面广阔，中心区域深达数丈，湖底多沟壑，多乱石与横木，透光度一般，只能看见水下七八尺深处的样子。
　　船上只有曹琅和白猿，白猿却已倒在船上呼呼大睡。
　　雨霖铃在水下徜徉，而疫小牛和花枝雪在雪山脚下的新水寨里吃喝玩乐，却美其名曰结交豪杰，似乎想在凤凰湖上“做买卖”。
　　但凤凰湖上平时连个打渔的人都没有，又哪有什么买卖？花枝大王只是单纯地想做大王而已。
　　曹琅正了正小船上的灯笼，振作精神，继续拖着死鱼游行，忽见前方飘来一艘精美画舫，其上香帐飘飘，灯笼一串又一串像屋檐下挂的红辣椒。
　　那船头上站着两人，一个是白衫红裙的巫女，看起来二十多岁年纪，手持鬼幡，身段颇为出众，另一个是身形挺拔的中年汉子，乃是苍雷剑魔夏启。
　　她曾跟随吴巫司去夏启府上为夏惜惜的治病，自然认得夏启。
　　“咦，夏启王爷与那巫女关系匪浅的样子，他们也是在寻找尸鲲吗？”曹琅自然不希望当面与夏启竞争尸鲲，便要划船回避，却问夏启身边的巫女冷喝道：“对面何人？夏启王爷在此巡游，尔等速速离开凤凰湖，不然格杀勿论！”言下之意，夏启王爷已经承包了凤凰湖。
　　曹琅微感愕然，正犹豫，便见那画舫加速撞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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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节 第189章 醉八斩

　　曹琅连忙摇醒了白猿，急道：“老白快划船啦，要被撞了！”
　　老白眼见那豪华画舫飞奔而来，吓得登愣一下，立即用力划桨。
　　小船拐个弯便往新水寨方向飞驰而去。
　　水下忽然传出雨霖铃的声音道：“师姐，我可以杀了他们，那个巫女名叫周妍，是卧虎江周氏蓐收庙的主持，心术不正，那个王爷倒是武艺高强，如果在地上我也许奈何不了他，但在水里对付他也不难。”
　　曹琅沉吟道：“不要那么凶嘛，一点点争执不至于要杀人啦，也许他们只是想吓唬吓唬我呢？”
　　雨霖铃沉默，心中想道：“如果是老师，他便不会退让，任由那画舫撞过来，只要对方先动手，便不会给他们第二击的机会，但老师似乎并不希望师姐跟他一样凶，罢了，宅心仁厚也是好事，我还是护着师姐让她完成这历练便好了。”
　　画舫的速度比曹琅的小船快上许多，片刻之后已追至三丈近处，雨霖铃正要在水下推一把小船，却见画舫放慢了速度，似乎只是意在驱逐。
　　曹琅也不禁微松一口气，心道：“我先假装靠岸，然后往东北湖面去，凤凰湖这么大，总不能处处都碰着他们吧，也许尸鲲就在东北区域呢？”
　　又划了片刻，却闻雨霖铃惊呼道：“师姐，尸鲲来了！”话音刚落，曹琅便觉船尾一沉，随即小船剧烈摇晃起来。
　　尸鲲上钓了！
　　曹琅连忙转身割断钓绳，果然见水下浮现一个巨大的阴影，不惊反喜，立即朝阴影四周掷出四张银卡，十指结印，四张卡片顿时透射蓝光，阵纹在水下结成一个五丈宽的圆盘，猛的一转，霎时便将四周湖水搅成一个漩涡。
　　巫女想要强行拘禁鬼怪并不容易，通常都得先将鬼怪的精力消耗殆尽，所以曹琅也不急着使用封印卡，她的作战计划是利用眼前的漩涡将尸鲲转得头昏眼花上吐下泻之时再趁机拘禁了它。
　　白猿依然在努力划船，堪堪避开了漩涡。
　　却闻“轰隆”一声，狗头鱼身的尸鲲忽然破水而出，撞散了阵纹，再落水时压起一股大浪，几乎将小船掀翻。
　　曹琅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握着船舷。
　　远处的画舫果然向着那逃遁的尸鲲疾驰而去，船头的周妍鬼幡一指，其上幡条尽皆绷直，宛如举着一个盾牌，幡上金光透射，照在水下的尸鲲阴影上，尸鲲竟速度大减。
　　“尸鲲虽大，但既未大成便是小鬼，也妄图反抗本主持不成？”周妍冷哼，左手单独结印，舫中再飞出一柄乌沙法剑。
　　磬！乌剑破空刺向远处的尸鲲阴影，却见尸鲲往水下一扎，身影消失，乌沙飞剑刺入水中两丈便已无力为继，扑了个空。
　　周妍顿时恼怒不已，却见蓝光再现，那五丈宽的圆盘阵纹旋转着向水下沉去，再次搅起漩涡。
　　而且，这漩涡还能移动，像个龙卷风一样到处跑，数息之后轰然一炸，显然是再次被尸鲲击破了，尸鲲自然也暴露了位置。
　　夏启忽然冷喝一声纵身而去，一剑斩下。
　　轰！
　　浩大剑气将十数丈湖水一分为二，湖面下陷两丈，其下的尸鲲身形比之前更加清晰，可辨认头尾。
　　周妍目露欣喜，再次结印，乌沙飞剑顺着夏启劈开的水路激射而去，只觉剑势一滞便知飞剑刺中了尸鲲。
　　但那尸鲲恍若未觉，鱼尾一扇，掀起巨浪，便欲再次逃逸而去。
　　周妍面露微笑，对捕捉尸鲲已是成竹在胸，只要那乌沙飞剑不脱落，她便有把握追踪尸鲲。
　　却见斜里一条红色缎带射入水中，如灵蛇一般缠在尸鲲的鱼尾之上。
　　周妍皱眉，顺着灵力波动看去，赫见先前驱赶的巫女立在小船上捏印，她足下的小船虽然颠簸，她却似乎扎根于船上，像一颗海草，随风飘摇。
　　夏启同样看见了曹琅，虽然觉得她似曾相识，但也想不起具体来，见她抢夺尸鲲顿时目露杀意，足下凌波疾驰，一剑斩向曹琅。
　　曹琅轻咬银牙，丝毫不避。
　　有了雨霖铃之前的担保，她并不惊惧夏启的剑，而是愤慨于他的行为——何至于为了尸鲲杀人？
　　但事已至此，她也不愿再退缩，“尸鲲是我钓到的，他们抢怪！还要杀人！”
　　就在夏启的剑气斩至曹琅额上三尺之时，夏启忽然眼神微变，剑势骤收，一剑向足下扫去。
　　轰！
　　巨浪冲天，夏启身形被掀翻，手中宝剑几乎脱手。
　　远处周妍神色震惊，惊呼道：“王爷小心，有水鬼！”
　　夏启何尝不惊？方才一击他便知对方不同寻常，在水上多半不是其对手，于是转身踏波而回，落在画舫上的瞬间，异变又起，远处传来略显稚嫩的呼喝，“谁敢伤我兄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三四尺高的小姑娘踏波飞驰而来，手上举着八支寒芒闪闪的直刀。
　　她有八只手——八只触手！
　　正是花枝雪，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虽然在水上跑得飞快，却踉跄，东倒西歪的样子，八个触手卷着八支直刀张牙舞爪，怎么看都像是在发酒疯。
　　曹琅心中担忧，便听雨霖铃道：“师姐你只管对付尸鲲，那边有我。”
　　话音未落，又听花枝雪娇喝道：“看我花枝八斩法，天下无敌啦——”小小的身形便带着八支直刀扑向画舫。
　　“放肆！”船上侍卫怒喝，刀枪剑弓齐齐招呼过去，但见刀光霍乱，八支直刀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只一恍惚间，那滚刀阵似的乌贼娘已经切入船来，一切拦在她身前的事物都被切成了碎片，包括众侍卫。
　　夏启怒极，沉喝一声，浑身衣衫鼓荡，一剑刺入滚刀阵里。
　　叮叮叮叮……密密麻麻的刀剑光芒几乎汇成一个光球，照亮方圆百丈。
　　滚刀阵只停顿了两息便再次疾冲起来，直将画舫切成了两半。
　　而夏启王爷立身于一块木板之上，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身上正不断渗出鲜血，也不知被砍了几刀。
　　“呀呀呀呀呀——”
　　那水上滚刀阵忽然折返，再次向着夏启冲去。
　　夏启扭头一看，目露恐惧，随即拔腿便跑，仓惶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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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节 第190章 牢牢掌握战略主动

　　此时距离新水寨已不远，那形象凄惨的夏启王爷数息便奔上岸去，随即消失在夜幕里。
　　后面追击的乌贼妖却在上岸时绊了一跤，“啪”的一声趴在沙滩上、
　　醉醺醺的疫小牛提着酒坛走过去，指着沙滩上的花枝雪哈哈大笑。
　　雨霖铃自远处水里站起来，看了看她们，感慨道：“花枝大王的八刀流确实很厉害呢。”忽见疫小牛朝她挥手，说道：“你去协助曹琅吧，这里有我。”
　　“是，师叔。”雨霖铃答应一声便原路返回，见那豪华画舫已沉没大半，船上众人正在水里四散逃命，周妍抓着一块木板喝道：“救我，我不会游泳，快来救我，我师傅是天疆圣庙蓐收殿的殿司，快来救我……”
　　雨霖铃正要给她一剑了事，闻言便打消了那念头，想道：“老师说过一年之内便要去天疆圣庙，若我此时杀了周妍，她师傅追踪而来，便是给老师树敌，却不利于老师的天疆之行，罢了，且不管她。”便向曹琅师姐追去。
　　曹琅的注意力全在尸鲲之上，方才已指挥老白划船追击，她也以控水印法推着小船加速，往东南区域去。
　　祝云台虽然不修水系巫法，但庙里也有一些相关的典籍，他两年多前主要是为曹琅补全了巫道基础，并传授她《五禽戏》和微观修行法。
　　所谓微观修行法，即观想真气、灵力的存在形式、特性、结构以及规律等，她修炼灵力时，观想便以“水”为主，待练气精深时再去领悟那些玄而又玄的道理用以突破境界，如此修行胜过许多神功宝典。
　　所以曹琅这两年多里进境神速，灵力几已至练气期巅峰，此时施展起来也已颇有些气势。
　　有九阴血绫缠在尸鲲的鱼尾上，它的速度也降低不少，纵然潜至水底，曹琅依然能以灵力锁定血绫的位置，与其展开拉锯战。
　　尸鲲吃痛，沿途剧烈挣扎，时不时破水腾空，约莫三丈长的庞大身躯搅起一股股巨浪，怒啸连连。
　　老白是个出色的舵手，屡屡挽救小船于将倾。
　　直追逐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曹琅的白衫红裙几已然湿透，既有湖水，也有汗水，若非两年多来坚持练习《五禽戏》，体质大为加强，肯定早已累趴下。
　　此时的尸鲲终于也筋疲力尽，大白肚子朝上浮在水面上。
　　曹琅连忙掷出封印卡，将其收容了起来。
　　当卡片和血绫回到手里，巫女展颜一笑便跌坐在船上，呼吸急促，双手撑着船舷才不至于倒下。
　　但心里的喜悦是巨大的。
　　此时雨霖铃站在水面上，微笑道：“恭喜师姐，这尸鲲当真不错，将来定是个得力助手。”
　　曹琅虚弱道：“多谢师妹护持。”
　　雨霖铃笑了笑便推着小船去新水寨靠岸，在寨子里休息半宿，天亮之后便启程回南塔村。
　　路上疫小牛对花枝雪说道：“阿雪，你昨晚砍了夏王朝的苍雷王，那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这个时候估计你已经是个通缉犯了哦，行事得小心一些才好。”
　　花枝娘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
　　小牛憋着笑说道：“你喝醉之后，那一手八刀流确实漂亮。”
　　“哦？”花枝雪却十分惊奇的样子，“说来听听？”
　　于是疫小牛便将她斩断画舫并令夏启落荒而逃的事情说了，花枝大王听罢却问道：“我昨晚喝的什么酒？”
　　“凤凰春！”
　　“这酒太厉害咯，回去后一定要叫人来订购，多多益善。”
　　“一般般吧。”
　　“不，其实我平时只能使出六刀流。”
　　“……”
　　一行人快天黑时才回到南塔村，见了化形之后的童小山都十分惊奇，曹琅感叹道：“老师就是老师，同样的时间里，老师取得的成绩是我的数倍。”
　　小庆立即笑道：“那你也太小看老师了。”
　　曹琅：“此话怎讲？”
　　童小山面露微笑，左手拿起一个小银锭，一握，再一搓，再张开手心死，银锭竟成了粉末。
　　小庆解说道：“这还不到他百分之一的力量。”
　　众人无不震惊，却听祝云台慢悠悠道：“小庆，那是你的银锭。”
　　“……”
　　小庆愣了愣，随即哇哇大叫着将小山扑倒在地板上扭打起来。
　　祝云台从曹琅手里接过尸鲲的封印卡，灌入灵力稍作检查便道：“不错的，培养至大成可以给四颗星。”
　　曹琅大喜过望，雨霖铃师妹在没获得碧波葫芦时也才四颗星而已。
　　却听祝老师接着说道：“这东西想要大成需要异常庞大的灵气，那都够培养十个八个四星鬼的了，一般人还真养不起，你若想它早日大成，还得多多讨好小山和小庆才行。”
　　两个扭打的童子闻言齐齐一怔，然后变成两条“咸鱼”瘫在地板上。
　　众人里只有疫小牛知道怎么回事，惊喜道：“猪猪你又制作液态灵气了？”
　　猪猪点点头，小牛顿时会意，朝童小山眨眼道：“小山，我有境泽真香哦，送你一瓶如何？”小牛这两年在鬼岛制作了六瓶境泽真香。
　　童小山顿时满脸纠结……
　　庙里其乐融融，第二天祝云台便正式给小牛和学生们上课，也不介意花枝雪和老白旁听。
　　这课程小牛其实已经很熟悉，讲的是空气的成分及其相关特性，一边讲一边在道场里做实验进行验证，能够燃烧的氢气，可以助燃的氧气……无不令众人大开眼界。
　　晚上则详细解释了空气压缩系统的原理，包括三相转换、压强、临界温度等概念，道场里只有老白和黄油鸡听得昏昏欲睡，其余人都振作精神听课，即便听不明白也誓将其记下来。
　　修行之人记忆力也比普通人优秀不少，加上课堂上可以举手提问，那祝老师也生怕学生们听不懂，讲了一次又一次，连花枝雪都已经将内容记在心里，虽然始终不太明白、
　　六月五日，祝云台领着庙中众人往哀牢镇去，欢声笑语，却把女娲庙里的夏泰逼得寝食难安。
　　夏泰：“什么？他们全庙人一起去逛街？”
　　小旭子：“圣子是……是这么说的？”
　　夏泰暴跳如雷，“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竟然还去逛街？”
　　小旭子忽然有点迷茫——师傅这话让他想起了家乡的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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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节 第191章 做人很难

　　夏日的夜空晴朗时星汉灿烂，照得茫茫丛林幽深、神秘。
　　容千年终于来到何若晴生活过的地方，但放目望去只有长满了青苔和野草的断垣残壁，一时间也没有看见小晴口中的小槐树，心道多半已被五十三年前的那场烈火烧毁。
　　令狐灭天总是称呼他小树妖，这令他很不满，因为他有名字，叫容千年，是何若晴起的，意为千年老榕树。
　　很简朴的名字，很好记。
　　小晴说过她住在诛天教丹凤谷，是教中炼药堂的弟子，她在家门前种了一株小槐树。
　　小晴说，我家的小槐树长得很快，我用炼药堂的药渣积肥浇灌它，它百年后便可成精，那是我给千年老爷你精挑细选的童养媳哦，以后你们要结成夫妻的哦。
　　芭蕉藏鬼，柳树招阴，都不如槐树容易成精。
　　百年便成精的槐树并不少见，似乎很值得期待，但他那时并不知道童养媳或者夫妻的具体含义，他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和何若晴在一起，喜欢她坐在树杈上晃腿。
　　她的屁股有点烫。
　　两百多年前，那个叫令狐灭天的男人教他认字，临走前却在榕树四周布下了五行锁魂阵，从那时候起，他无法离开树木所在地两丈，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那个石室里阅读武林秘籍。
　　十几年后他便能将那些书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全部背下来，但那个男子没有回来。
　　树妖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清醒时便继续看书，耍一耍石室里的兵器。
　　直到六十二年前，一个采药女子靠在大榕树下休息。
　　她叫何若晴。
　　是容千年二百多年生命里最惊艳的色彩，仅仅是看着她便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宁静。
　　她要离开时，树妖心中慌乱，忽然记起书中的小故事，便现身拔了一段自身的老树根，沙哑而颤抖地说道：“你你你……你你的人参。”
　　女子扭头，目露惊讶，随即笑道：“是你的人参。”
　　树妖满脸通红，神色慌张，重复道：“你……你的人参。”
　　“是你的人参。”她的笑容更灿烂了，但依然没有折返，背着药篓离开。
　　那一天，树妖似乎懂得了何为寂寞。
　　大概，思念她时的心情便是寂寞。
　　直到再一次看见她，那是三天后的事情，当时的树妖却觉得似乎过去了三年。
　　树妖却不敢现身相见，她在树下徘徊片刻便要离开，那时树妖才故技重施，揪了一把老树根道：“你你……的人参。”
　　她回眸一笑，回道：“对，我的人参。”便走到树妖身边。
　　那时她正为了一株面临枯萎的虎尾花而烦恼，言道树妖你也是植物哈，帮我救治一下虎尾花吧。
　　树妖答，好！
　　他对她说了很多好，因为一切都那么美好。
　　树妖树妖，请传授我植物生长的学问吧。
　　好。
　　树妖树妖，我叫何若晴，你叫我小晴吧。
　　好。
　　树妖树妖，我的虎尾花终于又抽芽了。
　　好。
　　树妖树妖，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叫容千年怎么样？
　　好。
　　千年老爷，我给你种个童养媳吧？
　　好。
　　……
　　直到五十三年前的那一天，山那边的天空被血火染红，一阵阵狂风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呼啸而过。
　　小晴的衣衫尽被鲜血染红，她来到大榕树下，“还是千年老爷这里舒心，老爷你挪点地儿给我吧。”
　　容千年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躯，回答：“好……”
　　他将何若晴葬在树根里，整天守着她，不让任何蛇虫鼠蚁靠近，但她依然一天天枯槁，形消骨化。
　　容千年那时恨极了令狐灭天，恨极五行锁魂阵，恨自己不够力气挣脱束缚。
　　三十六年前，一个白衫红裙的巫女来到大榕树下，她左右看了看便自语道：“原来令狐灭天还有这种安排呢，倒也不枉我两坛千年醉。”
　　巫女对树干说道：“小树妖，我名巫七七，如今在山外的南塔村安家，令狐灭天的鬼魂在我那里，我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他的胡话里整理出足够的信息寻到这里来呢，你且出来与我说一说，他的宝库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树妖并不打算现身，巫女又道：“可别装了。”
　　巫女的身后走出来一个鬼影，它的眼神瞬间让树妖意识到了死亡，但他并不害怕死亡，只是鬼影的存在令他想起了书里关于巫女的信息——据说强大的巫女能沟通黄泉冥府。
　　容千年现身问道：“人死了便一定会去黄泉冥府吗？”
　　巫女回答：“若去得安详，大部分应该都是的。”
　　“若我现在死了，也一样吗？”
　　巫女静静看了他片刻才答道：“你现在只是精魂而非神魂，若你这树身突遭横祸而毁，你可能只余一缕残魂，失落一切前尘往事；若能自然老死，倒是能做个小鬼前去黄泉。等你的修为能炼化这树身时，便是化神境，精魂化作神魂，那时，你随时可以去黄泉。”
　　容千年咀嚼了片刻才消化这话中的信息，又听巫女叹息道：“黄泉路渺茫，一起死的人也未必能一起上路，我劝你好好生活，说不定哪天便能在人海里遇见那熟悉的面孔，或者尽可能强大之后再去黄泉也不迟。”
　　于是容千年将石室里的秘籍都背给巫女听了，她遇到不感兴趣的内容便会要求略过。
　　巫女在树下坐了三天便离开。
　　后来容千年努力练功，厚积薄发，修为一日千里，十年前他便觉得自己可以炼化树身，但他不愿离开。
　　树根里依然包裹着小晴的骸骨。
　　但数个月前，一群人闯入地宫，触发机关，导致山谷崩毁，容千年不得不离开。
　　他想看一看小晴种下的槐树，但始终不知哪里是丹凤谷，六大派的那些人也不知道。
　　毕竟那是五十多年的地方，又被六大派视为邪恶的源头之一，连记载都不轻易示于南疆。
　　直到此时，才在令狐灭天的指引下来到这片废墟上。
　　放眼望去，山谷里的树木几乎全是松树和桂树。
　　令狐初八在地狱塔里叨叨絮絮。
　　“小树妖啊小树妖，人要向前看，你该考虑的是给小晴报仇嘛。”
　　“去吧，将六大派杀个屁滚尿流，你便会觉得快活的。”
　　“啧啧，我还是低估了巫央央的阴险。”
　　“可以了没？我还还要写话本呐，今天还差两千字呢。”
　　……
　　树妖忽然身形一颤，看着前方断木截面上重新抽芽的槐树，不知不觉便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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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节 第192章 人在江湖

　　容千年给槐树松了松土，随即坐在十数丈外的大石上，远远看着它。
　　他担心坐得近了会将它卷入战斗风暴里，他这些天经常需要战斗。
　　他拿出地狱塔，沙哑而缓慢地说道：“师傅，我……我不需要你了，我以后想一个人，现在可以……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你说吧。”
　　若非令狐灭天当年锁住了他的精魂，他也许不会遇见何若晴，但也是因为这样令他失去了何若晴，所以容千年如今面对对令狐的心情十分复杂，已经不想恨，有时还会觉得亲切，但又始终不能释怀。
　　比面对六大派那些人时好很多，每每想到是那些人的师门前辈杀害了何若晴，容千年便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
　　书里说江湖便是这样打打杀杀的地方。
　　令狐初八沉默片刻才道：“你还得带我几天，现在看管我的巫女是巫七七的弟子，他肯定是故意让人夺走地狱塔的，我已沿途留下标记，他若进山，很快便能寻到我们藏身的地宫。”
　　“他之所以还没来，大概是在等人，等我的敌人或者他的敌人先来。”
　　树妖默然半响才重复道：“我想自己一个人。”
　　令狐初八：“不，你需要我和祝云台，当今天下只有祝云台可以助你寻到何若晴，他是古往今来最睿智的巫女，你按我说的去做便是帮了他的忙，我再为美言几句，你再软语相求，他便会帮你的，那是个面冷心热的……妖怪！”
　　容千年陷入沉思，令狐初八又道：“这次我没骗你，真的，不然我此生不得脱困。”其实他又何尝不想赶在祝云台之前见一见令狐家的余孽？
　　人生在世，谁都难免有些不能轻易示人的过往，他令狐初八尤其多。
　　容千年并不表态，起身往地宫而去，如此已说明他答应了。
　　容千年夺地狱塔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修行，他炼化树身之后一直觉得臃肿难受，料想是未能炼化完全，这几天按照令狐初八的指点修行，果然大为好转，身高已由原来的一丈二尺降至九尺，皮肤没有之前那么黑，神魂对天地虚空的感知也强烈很多。
　　巫七七曾说过，也许能在人海里找到那熟悉的面孔，他想去试一试。
　　第二个目的便是寻找丹凤谷了，如今也已达成。
　　他解不开地狱塔的禁制，唯一可以回报令狐初八的便是将地狱塔送到一个能帮到他的人手里，不料这大魔王却心向“旧主”，不想着逃跑便罢，还一心辅助巫女完成诱敌计划的样子。
　　祝云台，是个面冷心热的妖怪，容千年默默记住了这个信息。
　　行至半途。忽闻身后劲气破空，容千年回身一拳击出。
　　轰！
　　山摇地动，容千年挟带天地之力的一拳竟力屈半分，足下后退半步。
　　眼前是一个双目通红的丈六巨人，浑身尸煞缭绕，怒吼道：“交出令狐灭天！”说着双爪探向容千年胸膛。
　　容千年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天地脉动，一步退后便已避开两丈，却闻令狐初八沉声道：“再给他一拳！”
　　巨人怒吼着扑至，铁爪如刀。
　　容千年微微沉肩，身上浮现空间涟漪，再一拳击出，破碎刀芒，直中巨人掌心，虚空之力依然呼啸而去，刹那将巨人身上的尸煞刮走大半，露出那狰狞的面孔。
　　“令狐宝誉！竟然是你，哈哈哈……”令狐初八大笑，笑声里满是嘲讽和快意。
　　乍闻“令狐宝誉”四字，巨人目露一丝慌乱，蹬蹬蹬连退三步，似乎要找地方躲起来，但身上立即又被尸煞笼罩，遮去了面目。
　　“令狐宝誉！好一个阆苑仙葩玉公子！哈哈哈哈……”令狐初八放声大笑，笑得癫狂。
　　“吼——”
　　巨人咆哮，啸声震荡十里山林，飞鸟惊，走兽奔。
　　他再次扑向容千年，身如残影。
　　砰砰砰……两人刹那间撞击三十六拳，衣袖尽皆破碎，虚空震荡。
　　终是容千年稍微力屈，巨人上身微晃之际他已退后两步，忽又见空中一条金色绳索疾射而至。
　　容千年顺势而退，金绳扑空，却宛如毒蛇一般折向他的小腹，显然是灵修者的法器。
　　远处传来尖锐而略显苍老的声音，“妖孽，速将地狱塔还来！”
　　容千年弹指击飞金绳，忽见前方出现一个人面狼身的怪物，大如黄牛，背上长着一双黑翅，手执长戟，浑身鬼气沸腾。
　　怪物一戟劈向容千年，远处金绳同时再次折返。
　　容千年的右臂忽然化作树藤一扫，鞭震虚空，同时荡开长戟和金绳，却又见巨人扑至。
　　轰！
　　容千年的拳头与巨人一触即退，借势遁入山林疾驰而去。
　　阴影里走出一个老年巫女，对人面狼身的怪物喝道：“追！”
　　忽又闻震天呼啸，一魁梧身形骑着黑虎自前方山岗跃下，同样向着树妖逃遁的方向追去。
　　六月六日清晨，明光明媚，祝云台终于又背起了那个令人惊惧的浅红箱子。
　　谁也不知道“她”的箱子里藏有怎样的杀器！
　　能瞬间功力暴增的灵药，刀枪不入的白手袜，炸死化神树妖的超级火弹，都是出自那口箱子。
　　巫女，出征了！
　　“她”在地堂上与众人话别，“此去哀牢山，面对的敌人非同小可，小山更擅长山林作战，便由小山陪我，其余人都留下，好生领悟这几天的课程，我回来之后可是要提问的。”
　　曹琅、雨霖铃、小庆皆答应着，唯有疫小牛赌气，躲在楼上的道场里。
　　云台抬头看了看，无奈道：“课程上的疑问可以问你们师叔，另外，小庆你的农活得补足半个月，小雨的经书也得接着抄完。”
　　“是！”小庆大声答应，小雨却是声如蚊蝇。
　　旁边花枝雪和老白正吃着香蕉，花枝雪笑道：“我也不喜欢山林，便不去捣乱了，你自己保重哈。”
　　黄油鸡嗤笑道：“大王甚有自知之明。”话音未落便被大王一脚踢飞。
　　交代完毕，云台便转身走下石阶。
　　此时得了消息的夏泰激动道：“终于出行了，我干！”也交代了小旭子几句便远远潜行在巫女身后，半个时辰后便进入哀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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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节 第193章 世界因我而改变

　　六月份已是盛夏，中原大部分地区都颇为炎热，但向西南过了万崇关后，却感一丝凉快。
　　午后，夏王朝新任两门布政使自万崇关出发，前往玉门郡。
　　布政使已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员，位高权重，何况是同时主管龙门郡、玉门郡两个郡省的布政使，老百姓们一听都觉得这官大得吓人。
　　但这位新任布政使一点都不高兴，深深感叹命运无常。
　　他叫张益林，两年多前还是玉门郡的知府，在知府衙门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迹是看了祝少卿那句“我是男子”之后摔下马的经历，后来因举荐祝少卿有功，被朝廷调去北边的青云、铁海两州升任布政使，如此大升迁可以说是非常厉害的了。
　　但朝中同僚无不笑他倒霉，北蛮苦寒之地比南疆厉瘴更可怕得多，而青云州和铁海州纳入大夏不过十余年，纷乱无比，在战神窦开山的铁腕主持下才得以建城，所以两州的一切事务和权力也都牢牢把持在窦开山手里，他张益林只是去做稻草人靶子，好事肯定轮不到他，窦开山不将他推出去做挡箭牌便属万幸了。
　　张大人确实万幸，因为窦开山在两个月后便被朝廷召回禹京，窦开山的那些部下总归没有那么强势。
　　张大人总算有惊无险地在北蛮呆了两年多，而夏王朝地方官三年一调，按惯例，外出做了一任布政使的都该回朝担任部级正官了，甚至可以进入内阁，美滋滋的小日子快要到了呀。
　　万万没想到，张大人的调令提前降临，竟是平调去南疆担任两门布政使，而且官衙不是设在贸易繁华的龙门郡，却是在南疆深处的玉门郡……
　　张大人对这调令百思不得其解啊，直到回京述职时被告知汝阳郡主将会与他同行前往南疆。
　　汝阳郡主要去哀牢镇拜访圣师巫女。
　　张益林顿时便领会了朝廷的用意，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天杀的祝云台！为了“服侍”你这个敲凶的巫女，老夫我可把这后半辈子给搭上啦！
　　这两年多里，圣师巫女“流落”海外，所以朝廷不太重视玉门郡的主官，如今“她”回来了，立即便派一个“她”不太讨厌的地方主官去服侍“她”。
　　张益林也隐约知道两年前的朝歌之变，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自己便是去南疆服侍圣师巫女的最佳人选了。
　　张大人有些后悔认识祝云台，心情本已不佳，偏生那汝阳郡主一路上总喜欢与人聊祝少卿，说起张大人当年“闻男子而落马”的事情，吃吃笑，问了几十遍南塔村和那后土庙的环境，还有驺虞兽之类的，张大人真是烦不胜烦，倒想快点抵达玉门郡了。
　　过了万崇关便是南疆地界，山路崎岖，约莫二十里处立有一碑，上书：“大夏广政六年九月二十一日晨，圣师应朝廷征辟而赴京，急欲布雨于河内，在此遭遇阴谋者伏击，战至山崩地裂，圣踪飘渺，然，五日后便出现于河内，布雨三天三夜，功德无量，及圣子出，天下大吉。岭南道都指挥使司经历王奇逸、都指挥使司都事鲍义等特立碑于此，告之后世。”
　　张益林与夏惜惜等人立身于石碑前，皆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
　　王奇逸两年前立这块碑可是轰动了朝廷的，当时百官惊叹——这都能拍得上马屁，厉害了我的王经历！
　　祝少卿都被打失踪了也被他说得这么富有传奇色彩。
　　如今亲眼见到这块大名鼎鼎的马屁碑，夏惜惜既觉得滑稽又感欣慰，对身边的令狐燕说道：“你觉得祝少卿若看了这石碑，该是何等心情？”
　　太常寺的马实和令狐燕此次作为朝廷的信使而来，郡主得知令狐燕在太常寺中常给祝少卿送饭，两人又都是女子，路上自然相谈甚欢直以姐妹相称了。
　　令狐燕此时却微微恍惚，半响才道：“祝少卿不在乎名利，多半是一笑置之。”
　　夏惜惜微痴道：“真想看。”
　　令狐燕有点反应不过来，问道：“想看什么？”
　　“想看祝少卿笑。”
　　令狐燕莞尔，旁边张益林暗暗翻个白眼，郁闷道：“好了郡主，石碑也看过了，我们还是上路吧，还有三四日路程，你便能见到祝少卿了。”
　　郡主脸颊微红，略显局促地回到马车上，一会儿又掀起车窗的帘子问令狐燕道：“令狐姐姐，我这一路上是不是太失礼了？”
　　令狐燕失笑，想了想才小声反问道：“郡主你觉得我们这队伍里有多少人觉得祝少卿是男子？”
　　郡主冰雪聪明，只愣了一愣便会意，心中想道：“是啊，我确定祝少卿是男子，但很多人并不确定呢，他们应该不会误会……吧？”如此一想便觉得安心许多。
　　随着路程缩短，令狐燕却愈发不安起来。
　　此时，哀牢山西北区域的原始丛林里，祝少卿正优哉游哉地煮着蘑菇汤。
　　浓郁的蘑菇和竹笋香气飘散在山林里，火堆旁的小山鬼都快馋哭了。
　　而远处暗中尾行的夏泰却想以头抢树。
　　这巫女太过分了，入山以来寻幽探秘似的这里瞧瞧那里翻翻，看到不知名的植物时“她”要停下来观察一下，看到奇怪的大石头时“她”也要停下来观察一下，看到不知名的蝴蝶时“她”还追了十几里路，手里拿个小本子不知道在记录什么鬼。
　　“她”的求知欲几已突破天际，这便罢了，“她”还贪吃，看到野山楂时也要摘一个尝一尝，结果被酸得“rua”一声，眯着眼吐舌头。
　　连一些树根也要挖起来洗干净了便吃，津津有味的样子。
　　到了午后，“她”竟然从背箱里拿出锅瓢来煮蘑菇汤，削了两根竹笋，又放了一小扎面条下去，盐油酱醋一样不少。
　　尾行着夏泰一心要做渔翁，如今发现做这渔翁需要难以想象的耐心，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便在此时，巫女忽然朝他投去目光，淡然道：“路还很远，阁下何不现身喝一口热汤以驱疲劳？”
　　夏泰心中一凛，等了数息，不见巫女移开目光，“她”反而面露微笑了。
　　是诈？
　　还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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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节 第194章 专家的话你敢不信吗？

　　夏泰一直都自认为是个极有身份的高人。
　　他是当今的皇陵守护者，皇帝夏同见了他也要执晚辈礼；他是夏王朝四大化神至尊之一，是天下修士需要仰望的存在。
　　这么高贵的身份，却跟踪一个年轻巫女，自然会觉得羞耻，但令狐灭天太诱人。
　　这天下间知道李红豆是令狐灭天弟子的人也许已不超过十人，而皇陵守护者恰恰知道这个隐秘。
　　李红豆太耀眼、太完美，是她杀了那个邪恶无比的大魔头，谁又能相信她是那个大魔头一手栽培的得意弟子呢？
　　如今很多大派大族都有培养化神至尊的方法，但实际上能成功的依然屈指可数，那么更上一层的返虚境呢？他令狐灭天在青楼捡个小婢女去调教，短短二十余年，这天下便出现了第二个返虚境，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秘密？
　　夏泰相信其中有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秘诀，是那个秘诀令那师徒二人得以晋入返虚境。
　　修为越高越是意识到武道的浩渺，有时却也令人感到绝望，求而不得的绝望，夏泰最近几年便常有这种感觉。
　　当他站在后土庙地堂上时，那个通往返虚境的秘诀与他的距离不过十丈，如何能不心动？
　　不方便自己出手从圣师巫女的手里抢夺地狱塔，那便先叫别人去抢了，如此再浑水摸鱼，嘿嘿嘿……
　　他本以为已经足够高看那个巫女，此时面对“她”的邀请，却发现还是小看了“她”。
　　夏泰依然杵立在丛林的阴影里，躁动的内心反而冷静下来。
　　他当然不会现身。
　　祝云台微微叹息，便扭头去享用蘑菇汤，完了着小山童拿锅瓢去山涧清洗。
　　“她”长身而起，再次看向夏泰说道：“阁下当真以为我这半天是在进行科研活动吗？”
　　夏泰心中微凛——巫女的表现确实古怪，有陷阱？
　　巫女语出惊人道：“你已中了我的毒！”
　　夏泰暗中运功，果然敏锐地发觉气脉略显滞涩，心中一惊。
　　会医必然会毒，而前方的巫女毫无疑问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神医！
　　巫女接着说道：“你且看看身边的树木，我划破了些树皮，早已有树汁渗出，片刻前还是白色的树汁，如今却已变成了绿色，是也不是？”
　　夏泰目光一扫，果然如此，不禁心胆一颤，眼神微变。
　　巫女好整以暇道：“南疆有木，其汁酱香，色白，顾名酱汁树，山民采以酿酱，食之可祛肝热；湘江有花，开若喜衾，食之生津，少女常以花示爱，故名缘湘衾。花树各安其所则宜人，花树相见则为剧毒，苟粮是也！初闻只觉心塞，但潜伏极深，只需片刻便毒入骨髓，无药可救！”
　　夏泰惊疑不定，又听巫女接着说道：“我方才的汤里便加了缘湘衾花粉，其气味正与阁下身边的酱汁树香气融合，若我所料不差，你本已中毒颇深，又听我说话这么久，纵然是化神至尊也命不久矣。”忽然面色一冷，娇喝道：“小山，动手！”
　　夏泰大骇，当机立断，瞬间转身疾驰而去。
　　夏泰心中实已掀起惊涛巨浪，大骂巫女阴险毒辣，一路上看似研究花草，原来竟是在寻找毒物布置陷阱，“她”言之凿凿，加上夏泰确实发觉气脉不畅，不由得他不信。
　　如此防不胜防的杀人手段，着实可怖。
　　夏泰心慌意乱，直疾驰了十数里，不觉巫女追来，连忙盘坐运功，却又不见异样，但依然行功三个周天才稍觉安定。
　　此时猛地一怔，心念电转，暗呼一声中计便急急原路返回，却哪里还有巫女的踪影？
　　夏泰顿感痛心疾首，像个买错了大小的赌徒一样捶胸顿足。
　　竟然被骗了！
　　活了一把年纪，却被个黄毛丫头给骗了！
　　“可恶——”夏泰暴怒拂袖，身前柴火翻滚，却见火堆下一枚黑不溜秋的铁蛋正在喷射火星。
　　下一瞬间，砰然炸响，无数铁片飞针向夏泰激射而去。
　　如此小道自然伤不了堂堂化神至尊，铁片飞针皆在其身前三寸纷纷跌落。
　　但夏泰更被气得浑身颤抖，怒极跺脚，地裂十丈。
　　他满脸通红，活像个被气疯了的小媳妇，咬牙切齿道：“祝……云……台……”
　　已然远遁的祝云台依然忍不住“咯咯”笑几声，俨然一个恶作剧成功的顽童。
　　那树不叫酱汁树，而是叫白月桦，不少南疆山民都认识，夏泰也许听过白月桦这名字，却认不出它来，夏泰中毒也不是假，只不过是轻微的迷幻性中毒，却被一通说话吓得惊惶而逃。
　　云台早上入山没多久童小山便察觉了有人跟踪，云台猜测身后之人便是夏泰，不欲此时浪费力气对付他，便要用智。
　　没多久又发现了疑似八爷留下的暗记——时钟图案。
　　云台小时候捣鼓过时钟，但那时一直解决不了误差过大的问题，一天下来便能走差大半个小时，对实际生活也没什么帮助，便将其搁在一边了。
　　但时钟有三条指针，云台也着实花了些功夫才确认八爷要指示乃是时针的方向。
　　时钟暗记有时出现在树上，有时出现在石头上……为了迷惑身后之人，云台便干脆研究起树木和石头来，还佯装追蝴蝶，整一副野外科考的样子。
　　直到发现那片白月桦林子，便决定用毒吓唬夏泰。
　　云台深知自己神医之名是一大优势，乃是货真价实的权威专家。
　　专家骗起人来往往都很丧心病狂，尤其是长得漂亮的专家。
　　云台并不惧夏泰，只是要以全盛状态去迎接更大的挑战。
　　如今已清楚令狐初八的暗记规律，又摆脱了跟踪者，便朝哀牢山深处疾驰而去。
　　一抹红影在山林中腾挪穿梭。
　　而百里之外的追逐也渐趋凶险，容千年虽然已是化神至尊，本来无人可以拦断他的去路，但令狐初八却不许他离开藏身的地宫太远，只在周边兜圈子。
　　如此便屡屡被人截击，而且随着动静传出，参与追逐的强者又有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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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节 第195章 今夜，祝云台加入狩猎

　　“哎哟，这个夜叉也来了，祝云台那小妖怪该高兴了。”令狐初八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在地狱塔里起哄。
　　容千年却一点也不敢大意，空中夜叉紧追不舍，前方又有黑袍人迎面而来，其拳已势隐约包含一丝天地之力，显示来人即便不是化神境也相差不远了。
　　容千年堤防空中夜叉，留力五分，足踏虚空，右臂如蛟龙奔腾而去。
　　轰！
　　力量平分秋色，黑袍人似乎是练体修士，罡气霸道，身体更是强健无匹，竟比容千年这个化神举妖先一步回过气来，又是一拳击向容千年胸膛。
　　同时，夜叉一戟刺下，直取树妖后脑勺。
　　树妖退后一步，不慌不忙，右臂回环一带，竟错身将黑袍人的铁拳带向夜叉的长戟。
　　这一招正是苍穹门的绝学“大回环手”，祝云台也曾以此招震慑令狐家的主母钟氏。
　　黑袍人与夜叉同时冷哼，夜叉长戟一压避开黑袍人的拳头，却是一掌劈向容千年的后颈。
　　黑袍人身形一沉，挣脱回环手柔劲，似有数万斤重，一足塔裂数丈大地。
　　容千年并不恋战，直接拂袖荡开气劲，顺势而退，夜叉的一掌自然也落空。
　　但才遁出数里，又见那巨大僵尸怒吼而至，带来浓浓的血腥味。
　　僵尸似乎才进食不久，浑身尸煞澎湃更胜昨夜，一爪横扫，似能撕裂虚空。
　　“练体修士已够讨厌的了，通常都刀枪不入，僵尸更讨厌，里外都是铁，即便被劲力透体也只是轻伤，令狐宝誉还是这么恶心人呢。”令狐初八似乎是个吃瓜群众，悠然评价着战斗之人。
　　砰砰砰……僵尸与树妖刹那间碰撞四十八拳，各退两步，空间震荡如波浪。
　　就在此时，地狱塔忽然被一股灵力包裹，随即剧烈颤抖起来。
　　“呃……是圣庙的巫女……”八爷话音未落，地狱塔霞光大作，自树妖怀里飞射而出。
　　树妖双手外缚，十指交缠变幻，两中指上节弯曲如剑形，所施展竟是佛门文殊剑印，一柄金光法剑向丛林之中疾射而去。
　　远处紧随而至的黑袍人惊咦一声，林中同时传出闷哼，人面狼身的鬼侍被文殊剑击飞。
　　但地狱塔去势不减，僵尸和黑袍人同时扑上。
　　此时忽又见刀芒破空，一柄斩马刀从天而降，恰恰劈在地狱塔上。
　　噹——
　　地狱塔被一刀劈落，林中传来巫女的冷哼。
　　斩马刀光芒收敛，露出一挺拔身形，其面貌刚毅，青眉灰发，双目睥睨如电，赫然是藏兵山兵主盛涂，即是大夏战神窦开山的师兄。
　　僵尸与黑袍人俱是身形一顿，似乎在犹豫，便闻地狱塔中传出令狐初八的痛呼，“哎哟，这一刀挺厉害，触动了雷火禁制，干你姥爷的！”
　　闻者无不皱眉，这便是……令狐灭天？
　　忽见两条老树根自地下破土而出，便将地狱塔缠了去，自然是树妖容千年所为。
　　“好胆！”盛涂冷喝，一刀劈向树妖，后者却不接招，转身踏虚，三步便消失在丛林里。
　　僵尸、黑袍人、夜叉、人面狼等纷纷追下。
　　容千年且战且退，虽然精通百家绝学屡屡化险为夷，但如此几乎一日一夜之后消耗也大，路上遭遇的强者也在增多，譬如苍穹门的前任门主萧衍、来自捐毒国的神秘喇嘛，他们虽然都没真正达到化神境，若换了一个时间地点，断不敢拦容千年的路，但此时的容千年明显状态不佳。
　　可惜容千年的追兵却气势正盛，混战之中，萧衍被夜叉一戟刺死，喇嘛被盛涂一刀劈成两段。
　　容千年再次被围，地狱塔也几度易手，但夺得地狱塔者谁也摆脱不了被围攻的命运，没当树妖夺回地狱塔，便向地宫疾驰，始终将追逐范围维持在地宫附近。
　　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容千年妖力消耗泰半，左肩被盛涂砍了一刀，胸膛微微凹陷，那是僵尸的拳头所致。
　　他带着地狱塔潜入地宫觅地调息，盛涂等人一时寻他不得，但来自天疆的巫女却能凭借地狱塔的控制手印感应到他的藏身之所。
　　那人眠狼鬼侍的消耗远没有容千年巨大，此时一戟斩下，竟将容千年逼退两步。
　　石门之外传来巫女的冷哼，下一瞬间，地狱塔再次被控制，叮铃震响，竟令容千年神魂刺痛。
　　“哈哈！”人面狼得势，再次一戟砸向树妖，后者勉力举臂格挡，轰然一响，石室摇晃。
　　人面狼便要趁机打杀树妖，门外却传来巫女的命令，“此地不宜久留，走！”
　　一人一鬼便迅速远去，容千年正要追下，耳边却响起一个清润软糯的声音道：“你便是八爷的树妖弟子？”
　　树妖心中一凛，转身看去，见一个年轻巫女出现在转角处，昏暗的地宫里看不清楚“”“她”的面貌，但见身材苗条，眸若星空，同样的白衫红裙穿在“她”身上别具三分潇洒写意，竟给人以宁静。
　　“她”背着一口楠木箱子，身后探出一个三眼小鬼的脑袋。
　　见是背着箱子的巫女，容千年上下打量着“她”，反问道：“你是妖怪巫女祝云台？”倒是看不出来“她”身上有妖气。
　　“我是巫女祝云台，并非妖怪。”巫女声音微冷。
　　树妖，并未觉察到巫女的不满，疑惑道：“我师傅说祝云台是妖怪。”
　　巫女几步上前，问道：“你师傅如何交代于你？”
　　树妖迟疑数息才道：“他着我配合祝云台行动。”
　　“算他识相，跟上吧。”巫女不疑有它，当先而行，便这般将背后空门完全呈现在一个化神树妖面前。
　　容千年忽然便确信了“她”是祝云台。
　　能以地狱塔诱敌的巫女便该是这般模样，而且，“她”方才的眼神很像三十六年前的巫七七。
　　容千年忘不了巫七七的眼神，那里面有掌控命运的自信，也有能够承受一切动乱的平静，还有一分对世事的嘲弄和一分冷冽的杀意。
　　此时忽闻巨响传来，地宫剧震，远处传来僵尸的怒啸：“留下令狐灭天！”
　　随即传来颇为尖锐的女子声音，“哈哈哈哈！地狱塔在那树妖手里是废铁，在我手上却是神器，我看谁还能抢！”
　　叮铃铃，摄魂铃声响彻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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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节 第196章 祝云台的剑

　　地宫之中通道狭窄，不利于僵尸和盛涂的施展，前者体型太大，而后者的斩马刀太长。
　　而天疆巫女有地狱塔在手，确实实力大增，似乎很快便摆脱了追击。
　　地宫逐渐恢复平静，祝云台依然不疾不徐地走着。
　　容千年颇为疑惑，说道：“那个巫女名为季知慧，她也能控制地狱塔，你不担心她一走了之吗？”
　　祝云台：“我知道她的庙在哪里便够了。”
　　容千年还是费解，知道庙在哪里又如何？她有了地狱塔便如虎添翼，而你失了地狱塔宛如断了一臂，此消彼长，对你还是不利。
　　但见巫女的背影也充满自信，树妖便不再多言。
　　循着战斗动静而去，才走过五个路口，树妖忽然惊咦一声，右臂化作树藤向身后疾射而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呔！”
　　轰隆，树藤炸开，远处阴影里冲出一个女道士，她背着个大包袱，身形略显猥琐。
　　不等女道士冲至拐角，树根自她面前破土而出，如利箭般激射而至。
　　“风火雷电！劈！”女道士手中桃木剑搅动，红芒闪耀，虽然击溃不少树根，却也被逼得连连后退。
　　祝云台清喝道：“李英奇，你胡闹够了没？”
　　闻言，容千年攻势一顿，女道士也僵住身形，缓缓转过身来，讪笑道：“我来捡漏而已。”
　　巫女快步走至她面前，竖眉道：“打开。”
　　“我懂我懂，见者有份嘛。”李英奇麻利放下大包袱解开，“哐啷”散落一堆刀剑、玉盒、卷轴……
　　容千年：“都是我从宝库里转移过来的东西。”
　　祝云台随意翻了翻，见那些卷轴全是武林绝学，不过看起来都是复制品，似乎八爷当年也没坏到赶尽杀绝的程度。
　　李英奇看了看祝云台和树妖，试探道：“你们联手了？”
　　祝云台却不理会她，掂量了几柄刀剑，握了一柄黑色剑鞘的三尺商剑便转身而去。
　　商剑是指前朝的宫廷制剑，而前朝皇族本就是铸剑名门，商朝帝姓已亡，其铸剑技艺失传，世上所剩的商剑屈指可数，每一柄都价值连城。
　　李英奇咋舌道：“祝主持果然有品味，那是这里面最宝贝的兵器了。”
　　祝云台：“我全都要，你且将东西带去我庙里，少一件我便往桃山扔一枚火弹。”
　　李英奇：“……”直看着那微晃而去的红裙咬牙切齿状。
　　容千年见她如此神态，倒是相信她会按照祝云台的话去做，但还是瞪了李英奇一眼才跟上巫女。
　　李英奇愕然，“这树妖……这么快就变忠仆了不成？”
　　祝云台很快便自坍塌处出了地宫，向西部山区疾驰而去，不多时便遥遥看见了正在空中飞行的夜叉。
　　“她”扭头对树妖小声道：“你一会儿佯装抢夺地狱塔，伺机消灭夜叉。”
　　山林里有月华洒落，照见祝云台面貌，直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如画的眉目之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更添雅致清丽，出尘绝俗。
　　“这么好看的妖怪，难道是狐狸精？”在容千年的认知了，这么好看的妖怪多半便是狐狸精了，心中惊艳，却也不忘正事，沉吟道：“我如今妖力只剩三成，却奈何不了那夜叉。”
　　巫女递给他一张金色卡片，“此卡会助你。”
　　树妖接过卡片，忽然速度大增，刹那便越过祝云台而去。
　　化神至尊能以元神沟通虚空，契合天地气脉，即便自身力量衰弱，速度也在抱丹境之上。
　　然则，祝云台也只是故意与远处诸强保持距离。
　　天疆巫女季知慧此时直如风驰电挚一般，她本身的速度不及盛涂，却有人面狼卷起狂风挟带，盛涂竟也一时追之不及。
　　山深林密，身影时隐时现，季知慧的鬼幡之中更接连冒出鬼怪四散而逃，如此扰乱追击者的感知。
　　大半个时辰后，季知慧已至哀牢山边缘，心中微喜，暗道：“过了哀牢山便是真正的蛮荒丛林，毒虫猛兽山精厉鬼都是哀牢山的十倍不止，我比他们更熟悉蛮荒，准备也充分，定能摆脱了他们。”
　　念头方落，忽见前方一股恢弘剑芒当空压下，霎时空间如泥潭，参天古树几如风中芦苇般倾倒。
　　季知慧心中一凛，鬼幡斜指，人面狼一戟掷出，鬼气如匹练划过夜空。
　　叮！
　　鬼戟与剑锋碰撞，朦胧的剑芒之后露出一个颇为瘦削的半百老者，却是苦寻祝云台而不得的夏泰。
　　季知慧恼怒，手中地狱塔一抛，一道霞光照向尚未落地的夏泰，却见他振剑一挥，雪亮剑芒便掩盖了镇魂霞光，却狂喜道：“地狱塔！”霎时宝剑一引，剑气如瀑，如无形天河落向季知慧。
　　季知慧怒哼，十指结印，人面狼体内忽然迸射乌光，其体型轰然膨胀至六丈高大，爪中鬼戟金光大作，扬戟一斩。
　　嗡——
　　天地颤鸣，剑气爆射十方。
　　夏泰一心夺塔，浑身真气鼓荡，悍然冲击劲流扑向季知慧，却见乌黑鬼气一卷，眼前人鬼皆失。
　　“如此小道焉能迷惑化神至尊？”夏泰冷哼，眉心红芒迸射，元神跃然欲出，刹那照见鬼魂，以及其鬼气之中的巫女，瞬间一剑斩下便将巫女一分为二，却心中微凛，几乎本能地向前一滚。
　　嗤！
　　无声无息之剑堪堪削下夏泰背上衣衫。
　　狂暴的人面狼一戟刺下。
　　夏泰惊得头皮发麻，足蹬虚空，身如利箭射出，却也被金戟刀刃划过左脚小腿，尺许长的伤口猩红妖异，显然有剧毒。
　　夏泰惊怒交加，季知慧却也无丝毫喜悦，转身欲遁之际，盛涂，夜叉、树妖已自三方包夹而至。
　　三大化神皆挟雷霆而至，霎时天地沸腾，季知慧顿感乾坤覆体，身体便要支离破碎一般，自是惊骇欲绝，不得已勉力将地狱塔掷向盛涂。
　　盛涂对她的威胁最大。
　　盛涂刀势一偏，将地狱塔挑了去，却闻三人怒喝。
　　“杀！”
　　夜叉黑戟斩向盛涂头颅，树妖木刺刺向其檀中，人面狼金戟横扫其双腿。
　　兵主盛涂怒目一横，气血贯顶如长虹冲霄，竟就此荡开夜叉鬼戟，扎马刀同时扫向金戟，左拳紧握地狱塔击向木刺，却见木刺方向一偏，树妖却与兵主雄拳错身而过，其木刺刺向夜叉的小腹。
　　夜叉眼神微变，仓促间戟柄一杵勉力荡开木刺，却见树妖身前飞出一抹金光，随即，一个三四尺高的小鬼凭空浮现，一拳击向夜叉小腹。
　　夜叉忽然觉得受到了侮辱——如此小鬼也想伤我？
　　却无轻敌之心，当下抬膝一撞，虚空微震，自信能叫这小鬼灰飞烟灭。
　　拳膝接触刹那，却感一股恐怖至极的力量如铁柱般贯透膝盖，不待惊骇，那力量便继续洞穿了夜叉的小腹。
　　一拳，粉碎虚空，洞穿夜叉。
　　夜叉骇然欲绝，便要转身逃遁，又见树妖的老根如囚笼般覆盖而至。
　　远处黑袍人身形骤然一顿，目光扫了一眼童小山便转身向东疾驰，却见一道红芒破天斩下。
　　是剑芒！
　　红色的剑芒！
　　磬——
　　天地尽剑鸣，夜月浮动，宛如在水中央。
　　势如乾坤压顶，避无可避的一剑。
　　黑袍人目露震骇，十指结印沉喝一声，背现金光钺斧，其左手持印，右手握斧一劈。
　　砰！
　　剑斧相击，金斧破碎，黑袍人只能趁着空间动荡之际勉力横移数寸，一条右臂却被残余剑芒斩下，身上黑袍尽皆破碎飞溅。
　　那一袭黑袍之下，赫然是一个光头大和尚——法海。
　　只是此刻少了一条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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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节 第197章 与大魔王论道

　　祝云台蓄势已久的一剑卸下法海的右臂，自身也微感脱力，便要再提真气趁机杀了法海，却感身后煞气涌动，心中了然，足踏七星罡步摆脱气机，便见那丈六僵尸凌空扑至，那砂锅大的铁拳竟带起刺耳的破风声。
　　祝云台忽然旋身一剑刺出，夜月下竟浮现十八道残影，仿佛一张大网罩向僵尸。
　　这一剑乃是红花亭《伤心十九剑》中的“呼天抢地”，暗含幻术之道，若是用来对付化神至尊便是废招，高明的抱丹境强者也能分辨幻影，但用来对付僵尸却是妙招。
　　僵尸强魄而缺魂，天、地、人三魂只余人魂，修不了玄玄真气，故而只能凭肉眼和身体的触感去判断天地气脉，对幻影的判断自然便落于下乘。
　　僵尸的铁拳力愈万钧，一拳粉碎十三道幻影，却被祝云台一剑刺中天灵，却刺之不入。
　　云台此招旨在寻隙回气，自不贪功，剑尖一荡便借力飞退，左掌结印右手旋剑，霎时数以百计的破邪剑气朝僵尸疾射而去。
　　这一招却是天师道的“皓天正剑”。祝云台偷学于太常寺同僚，也见李英奇施展过，但李英奇喜欢喝“皓天正气，万法归宗”这样。
　　据说那是天师道规定的，喝出招式名字有利于传教。
　　巫女不修阳刚正法，这剑诀用来对付僵尸其实杀伤力有限，但这是能以灵力施展的剑气。
　　令狐宝誉却不敢大意，见一时伤不了祝云台，身形暴退，又再没入山林阴影里。
　　他还有机会，因为祝云台尚未夺回地狱塔，混战与狩猎还会继续。
　　云台扭头去看法海，自然也不见了那大和尚的踪影。
　　另一边，飞天夜叉被童小山偷袭所伤之后却未能逃脱小山与容千年的联合围剿，已灰飞烟灭矣。
　　失了夜叉与树妖的夹击，季知慧和人面狼自不是盛涂的对手，地狱塔落在盛涂手上，他却向南疾驰而去。
　　花了数息时间祛毒的夏泰当先追下，怒喝道：“盛涂！安敢与老夫抢地狱塔？”
　　季知慧远远瞪了祝云台一眼，骂道：“为了私人恩怨，任由巫门重宝落入盛涂之手，贼子终是贼子，对宝物毫无爱护之意！”朝祝云台“呸”了一声便也向南边追去。
　　云台对她的指责恍若未闻，却是在思考藏兵山的兵主为何要向南而去。
　　盛涂并非南疆人，向北或者向东或可寻求大夏军队的协助而彻底摆脱追兵，他却向南。
　　哀牢山向南千余里皆是蛮荒地带，之后便会进入扶南、真腊等小国的地域，盛涂应该没有可以借力之处。
　　“南边有什么？”云台心念电转，忽然黛眉微蹙，对树妖和童小山说道：“去追地狱塔，无需争夺，小心僵尸偷袭，自保为先。”
　　一人一鬼一妖同样追下，但三十余里后祝云台便独自偏向东南而去，目标——腾重火山。
　　盛涂修为精深，胆魄更是出众，面对境界相仿的夜叉、树妖、人面狼，以一敌三尚且不惧，如今夜叉消亡，法海逃遁，僵尸隐匿，树妖尽显疲态似欲作壁上观，只是新加入一个夏泰，自然拦不住盛涂。
　　若不是顾忌夏泰的身份，盛涂自信能在百刀之内斩下其头颅。
　　反倒是季知慧的人面狼磕了药似的越发生猛，神态癫狂，数次追上盛涂，虽然拦不下他，但也屡屡耽误其时间。
　　直至一个时辰后，人面狼急剧衰弱，便再也无人能追得上盛涂，他的左手握着地狱塔，好整以暇道：“令狐前辈，我盛涂敬你是条汉子，若有遗言，不妨交代，我可以代为转达。”
　　塔中八爷说道：“你打算将地狱塔扔火山里？”
　　盛涂哈哈笑道：“前辈果然见微知著，不错，我虽然可以一刀劈开地狱塔，却不得不担心你会逃遁而去，将你扔海里也可能会遇着水鬼、水妖，还是扔火山里好，烈火最是无情。”
　　烈火无情，是因为自古以来也不曾见火海里能诞生鬼怪或者妖怪。
　　即便还是石头时的圣子庆，若将其扔火山里，石胎圣子也必然魂飞魄散。
　　八爷沉默了片刻才道：“年轻人，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我这有门神功《挪来神掌》，你放了我，我便将它传授于你如何？”
　　盛涂：“……”
　　“哦，看我这脑子，你用刀的嘛，我该传授你绝世刀法《小楼一夜弄春潮》，如何？”
　　盛涂抽了抽嘴角，“……前辈你想说的是《小楼一夜听春雨》吧？”
　　“嗯？是吗？哦，可能我最近写话本记错了，你要知道，话本的最高境界乃是弄假成真，比如那罗承庵的《西游三国水浒记》，至今都还被当成是真实历史呢，小弟……呸，老朽不才，现已达到以假乱真的境界，距离弄假成真只差一步啦，你看，《小楼一夜弄春潮》和《小楼一夜听春雨》便叫我混淆了，只要我这篇《巫女刀》刊出，世人便也不知那刀法究竟是《小楼一夜弄春潮》还是《小楼一夜听春雨》了，哈哈哈哈……”
　　盛涂沉着脸，感觉受到了巨大的欺骗——这货真的是令狐灭天？
　　但地狱塔是伪装不了，他迅速收起轻视之心，沉着道：“前辈似乎并不担心魂飞魄散。”
　　八爷嘿嘿一笑，“我确实不太担心。”
　　“哦？”
　　“小妖怪还不让我死。”
　　“祝云台？”
　　“祝云台。”
　　“可她追不上我。”
　　“他在前面。”
　　话音未落，忽闻剑吟惊天。
　　磬——
　　无尽剑芒如滔滔长江在夜空中奔流，如箭雨落向盛涂。
　　盛涂却是心头一乐，笑道：“这阵势，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此处吧，巫女还是胆小。”说时举刀指天。
　　嗡——
　　刀身一震，刀芒擎天一斩，尽破剑流。
　　他此时已能嗅到淡淡的硫磺味，运功眺望便见远处一股淡淡黑烟贯通天地。
　　距离腾重火山已不足五十里。
　　数十丈外的树冠上却仃立一道绝俗身形，衣发随风，红裙微扬。
　　盛涂别刀于身后，喝道：“祝主持若果真慈悲，为何偏要留下这祸胎？”
　　八爷立即哈哈大笑道：“此言甚妙，好似祝主持怀孕了一般。”他心道臭小子离得远应该听不见。
　　祝云台确实听不见。
　　PS：最近家里出了事，我一度想过请假几天，但一来觉得那样有愧于追读的小伙伴们，二来也不想细说请假理由，难过的事没必要说出来影响大家。现在事情过去了，这几天少更的两章我会努力补上，感谢大家的包容和信任，在我少更时也不曾骂我，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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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节 第198章 捉到你了

　　面对盛涂的质问，祝云台反问道：“前辈觉得毁了地狱塔和令狐灭天便是慈悲吗？”
　　盛涂冷哼道：“总比现在强。”
　　现在是怎样的现在？为了一个令狐灭天，如今已是第三次混战了，在女娲宫山阴死了一批人，在鬼岛安芸山下死了一批人，如今相争的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强者，苍穹门的萧衍、捐毒国的喇嘛、五台山的飞天夜叉等，也都死了。
　　巫女闻言却摇头，“那我定然是不慈悲的，至少与前辈的慈悲不一样。”
　　盛涂却笑道：“慈不掌兵，我并不慈悲，此番行事目的有二，其一，藏兵山久不在江湖走动，故来赚点江湖名望；其二，实不愿此物继续消耗我大夏壮士，百蛮王已征服泰西六国，获得了诸多泰西强者的支持，正大举招兵买马准备南下再战，而大夏江湖已有数百猛士折在祝主持手上，其中的抱丹境便有三十余人之多，令狐灭天不死，恐怕此事难以禁绝。”
　　祝云台：“我佩服前辈的胸襟，但此事恕难从命，另外，我觉得前辈你的方向错了。”
　　盛涂嘿笑一声，“你觉得？祝主持年纪轻轻，老夫吃的盐比你吃得饭还多，你确定要教老夫做人么？”
　　祝云台：“吃的盐多只能说明前辈你口味重。”
　　“哈哈哈……”盛涂恼极而笑，“我便看你如何拦我！”说完身形如电，依然向腾重火山奔去。
　　祝云台还剑入鞘，将其别在背箱肩带之下，十指结印，太阴灵力如狂龙般席卷八方，霎时山地隆动，一块块巨石腾空，直如陨石般砸向盛涂。
　　“阵法？祝主持确实冰雪聪明，看来已在此等待多时，但依然稚嫩！”盛涂手中的斩马刀横劈竖斩，巨石尽皆粉碎，不料左手的地狱塔忽然剧震，几要脱手，其力道比季知慧控制时更强横许多。
　　盛涂心中凛然，暗道：“这巫女虽然年轻，灵力修为竟还在季知慧之上，又掌管地狱塔多年，果然不容小嘘。”当下再分一成功力于左臂，右手的破石之刀便轻了不少，速度大减。
　　八爷此时又笑道：“年轻人，我偷偷告诉你，祝云台其实还不想收回地狱塔，他只是吓唬你一下下，让你分力提防地狱塔，如今你速度大减，正中他下怀。”
　　“……”盛涂迟疑了两息，还是不信八爷。
　　这个令狐灭天怎么看都不可靠……
　　便在此时，夏泰赶至，怒喝：“盛涂——”一剑斩下，剑芒如长虹。
　　盛涂皱眉，踢刀旋扫。
　　叮！
　　刀剑相击，气劲如利箭席卷十方，草木摧折飞沙走石。
　　盛涂刀上只有八成力，却是不敌夏泰，被逼退半步，又见左侧一抹红影如流星赶至，剑光倏起。
　　盛涂不得已将左手的地狱塔刺出。
　　叮！
　　剑气如瀑，商剑如灵蛇般滑向盛涂虎口，后者压掌欲拨，剑尖却倏然收缩半寸，恰恰挑中地狱塔一处挂角。
　　叮铃铃……地狱塔被挑飞数丈。
　　盛涂却不禁赞叹道：“好剑法！”
　　能一剑挑飞他掌中之物的人，祝云台是第一个。
　　“地狱塔！”夏泰狂喜，此时已顾不得立场与颜面，身形电射而去，便要一手握住地狱塔，却见它忽然一沉便向北边疾射而去。
　　夏泰扑空，转身便见地狱塔落在季知慧手里，自是怒极，挥剑便斩。
　　盛涂此时方信了那令狐灭天的话——祝云台果然不着急收回地狱塔，以“她”方才对地狱塔的控制力度判断，只要“她”愿意，地狱塔此刻断然不会落在季知慧手里。
　　盛涂忽然意识到，要毁地狱塔，必须先令祝云台失去行动能力！
　　眼见季知慧一时无法走远，盛涂当机立断，斩马刀忽然凌空向祝云台劈下。
　　祝云台是大夏一等一的名士，是圣师，而盛涂身为藏兵山的兵主，于公于私都不打算杀“她”，故而刀上只有五成功力，不料祝云台不退反进，白影一错，使一招“傍花拂柳”商剑便刺向盛涂的手腕，应对之巧妙，令盛涂也不得不惊叹。
　　叮叮叮……刀剑刹那间交击十余次，星火四溅，气劲如箭，竟是巫女得势，欺身而上，剑影绵绵密密，逼得盛涂连连后退。
　　斩马刀乃是长兵器，在刀锋距离上势大力沉，退一节刀柄也能当棍子用，但再退一节，巫女已逼至手柄之前，这长刀便成了累赘。
　　祝云台的剑术远超盛涂预料，但他也不可能就此弃刀，身形暴退之际，左拳运起七成功力，挟带虚空气浪一拳击向长剑。
　　拳罡滚滚，空间如浪，瞬间撞上长剑。
　　嗡——
　　巫女手中商剑剧颤。
　　“撒手！”盛涂沉喝，神力再催，长剑果然砰然崩飞，巫女虎口溅血，身形微晃。
　　“到此为止！”盛涂踢刀，刀柄击中巫女左脚膝盖，便闻“啪”地一声轻响。
　　那膝盖多半已开裂严重。
　　祝云台俏脸变色，踉跄连退三步，却尤然十指结印。
　　盛涂皱眉，大袖一拂，一股狂猛气浪击飞祝云台。
　　便在此时，丈六黑影再现，下山猛虎般扑向空中的巫女。
　　盛涂微惊，便要挥刀逼退僵尸，却隐约间祝云台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其红色腰带之中射出一道金光。
　　下一瞬间，金光化作一条十数丈长的巨大鬼臂，巨大掌影压向僵尸，呼啸之声直如刀剑相割般尖锐刺耳，自也快到了极致。
　　僵尸本是蓄势扑向巫女，骤然之间难以收势，躲避不及便遭巨掌握个正着，“姿”的一声。
　　原本巨大的僵尸身形在更大的鬼掌之中却像是一条腊肠。
　　“啊——”
　　僵尸仰天长啸，双臂怒撑，一阵噼啪作响，缓缓撑开鬼掌。
　　巫女法印不停，凌空一旋，右足轻点巨臂便稳住身形，再一蹬，身如利箭扑向僵尸。
　　盛涂看着那横空招展的红裙微感愕然——被“她”骗了！
　　巫女秀发飞舞，衣裙猎猎，精纯灵力全注入鬼臂之中，令其握力再增，一时与僵尸僵持不下，鬼掌之中荡起层层空间涟漪，噼啪之声大作。
　　僵尸此刻无法动弹，巫女却能。
　　砰！
　　巫女右足狠狠踢在僵尸的咽喉上，踢足球一般。
　　夜色下，那只鞋子分外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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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节 第199章 你是我曾经憧憬的模样

　　祝云台一踢即退，僵尸气息一窒，霎时复被巨掌握实，“啪”的一声轻响，仿佛捏破了一个皮球。
　　云台的太阴灵力如洪流般涌向鬼臂，虽然为其加持了巨大的力量，使得这条巨鬼右臂的力量远超童小山的左臂，但消耗也大，仅仅数息，云台便感灵力将竭，眼见僵尸被重创，便撤了印法，复抽剑斩下。
　　鬼臂即便失了灵力加持，其力量依然可以媲美神鬼，僵尸未能挣脱便见璀璨剑芒落下，揭斯底里一声怒吼，面上竟浮现野猪牙煞气鬼面，与鬼道法相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砰！
　　鬼面虽挡下巫女一剑，僵尸却也七孔流血。
　　祝云台微微一晃，复一剑刺向僵尸天灵。
　　嗤！宝剑刺入半尺便无以为继，头壳将剑身楔得结实，竟一时拔之不起。
　　云台此时也将近气空力尽，翻身跳下鬼臂，捏印将其收回封印卡里，那丈六僵尸便“啪嗒”一声跌落在地。
　　此时季知慧、夏泰、盛涂等人都往向西而去，童小山却落在祝云台身边，摆了个弓步作警戒状。
　　不见树妖，料想是追地狱塔去了。
　　云台席地而坐，自背箱里拿出一罐药膏，将红裙掀至膝盖，见左脚膝盖果然如蜘网般龟裂，周边也红肿一圈。
　　他往膝盖上抹药膏，便听那僵尸咳血大笑道：“祝云台，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哈哈哈哈……”
　　云台收起药膏，一瘸一瘸走到他身边，平静道：“当日太平河边那个老鬼呢？他是谁？”
　　僵尸只是大笑，笑着笑着双目之中留下血泪，声音渐小，改而哭泣起来，良久才道：“要杀要剐悉随尊便，我无话可说。”
　　云台眼睫微颤，拷问求死之人要比拷问求生之人难得多，只得退而求其次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不，不！”僵尸却忽然神态狂乱，挣扎着翻身，一张獠牙面孔往土地里乱拱乱挤，要寻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口中呜咽道：“我不是，我不是令狐宝誉，我不是……我是僵尸，我是怪物，我不是令狐宝誉……”
　　祝云台想不到他会有此反应，反倒更难以拷问了。
　　但方才问题已有了答案——令狐宝誉。
　　云台在太常寺任职时见过几次这个名字，令狐宝誉的身份应该是令狐初八的堂兄，当年一定是个名满天下的青年才俊，但太常寺中提及他的资料已寥寥无几，想必是被销毁了。
　　云台却在一卷高祖轶事里看到大夏高祖皇帝去参加了令狐宝誉的及冠礼，并盛赞他“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足见其盛名与风采。
　　大夏朝男子十六岁及冠，令狐宝誉十六岁便得高祖皇帝“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的赞誉，如今却落得这幅怪物模样，难怪他如此恐惧自己。
　　云台也不禁微微叹息，想道：“令狐家究竟造了什么孽？”
　　忽又闻僵尸断断续续哭道：“杀了我，快杀了我，我不要做怪物了……阿耶，你饶了孙儿吧，孙儿不要做怪物了……”
　　巫女蹙眉，自背箱之中取出一瓶紫火丹，捏碎一枚丹丸洒在僵尸背上，他便熊熊燃烧起来，但料想不够，便将整瓶紫火丹倒在烈焰里。
　　僵尸没有挣扎，只是翻了个身，忽然哈哈一笑，火中传出他似唱似诵的说话：“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
　　烈火熊熊，火中的吟唱越发平静，如涓涓细流，吟罢忽然传出一声轻笑，火中站起一个清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锦衣狐裘，颜如渥丹，他定定看着巫女说道：“其实你在河内祈雨时我便远远见过你，那时我便想，等我想死时，一定要死在你手上。”
　　“你是我曾经憧憬的模样。”
　　巫女无言，令狐宝誉的魂体缓缓消散，舒缓而清润的声音尤然传来。
　　“若令狐灭天在世尚有羁绊，那便是令狐燕，她也许才是最危险的人。”
　　余音飘散，片片灰烬随风而去。
　　祝云台捏印收回附近布阵所用的卡片，对童小山说道：“背我？”
　　小山点头，背过身去，祝老师也不客气，便将胸膛压在学生的背上。
　　小山鬼崴手，刚好勾得住老师的腘窝，便向西纵跃而去，速度不比祝云台自己奔跑慢多少，还颇为轻松的样子。
　　付出一个膝盖而杀死了僵尸，云台觉得很值，得到的信息也不算少，从令狐宝誉的“阿耶”、“孙儿”等梦魇之语可以判断，应该是他的爷爷令狐文公将他变成了僵尸。
　　很有可能便是那个黑袍老鬼。
　　巫女忽又微恼，想道：“令狐家的事与我何干？若没有这些麻烦，省下的功夫都够我制作好几个地狱塔了！”
　　但也仅限于埋怨，地狱塔毕竟是婆婆所托，若非必要自不能放弃，而且八爷身上的灭世之谜也着实令云台好奇。
　　“虚藏降临，巫血染红天际，圣道重启。阴阳交替，希望亦即绝望，天地不存。”
　　“岳青青这箴言究竟是指何等人间模样？巫婆婆却持不同意见，她期望我怎么做？”云台思之无果便摒弃杂念，专心恢复真气。
　　祝云台并没有在地狱塔上设置什么追踪法术，远距离的追踪法术其实远比夏泰等门外汉想象的复杂得多，云台原本也是打算以控制印法进行搜寻地狱塔的。
　　此时的地狱塔自然远远超出了控制范围，但童小山不愧为山童，对山林事物非常熟悉，一点点异样痕迹也瞒不过他，实在是山林之中绝顶的追踪高手。
　　半个时辰后，天边吐白，祝云台和童小山复赶上季知慧等人。
　　眼前所见却令祝云台颇为意外，地狱塔在季知慧手里，只有夏泰对其虎视眈眈，树妖依然作壁上观姿态，盛涂却神色凝重地面对着一人一鬼。
　　那是一个长着浓密胡子的男人，年约半百，身上的服饰花花绿绿的，头发扎成一条条辫子，肌肤微黑而粗糙，手里握着一支狼头拐杖，而他身边的鬼十分朦胧，只见身着红衣。
　　那是北蛮的萨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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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节 第200章 我好了

　　祝云台的到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紧张的对峙气氛略有放松。
　　他站稳之后理了理衣衫，目光同样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季知慧身上。
　　严格说，是落在地狱塔上。
　　山林寂静，众人便闻塔中鬼魂嚷嚷道：“啊，终于结束了，看来本座又少了一个对手，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众人表情各异，却见祝云台右手一招，地狱塔便欲飞去，季知慧低喝道：“休想……”随即十指结印欲控制地狱塔。
　　祝云台同时结印，双手外缚，两中指竖合，指上节弯曲如剑形，两大拇指以扣，地狱塔“嗡”的一声震响便将季知慧的灵力排开。
　　“怎么可能？”季知慧眼神剧变，骇然退后两步。
　　叮铃铃……地狱塔缓缓落在祝云台的掌心上，众人无不讶异。
　　盛涂虽然早知季知慧不如祝云台，但也没想到她会败得这么彻底——仅仅是一手手印便败了。
　　地狱塔两年前还是岳青青的地狱塔，如今却不一定了，即便岳青青重生，也未必能能从祝云台手上夺走它。
　　地狱塔在手，云台也立即感受到了夏泰炙热的目光，瞥他一眼，冷声道：“夏泰，你想死吗？”
　　“你……”夏泰怒极，却猛然回想起了这巫女的手段，夜叉死在“她”的鬼侍和树妖手上，法海被“她”卸了一条胳膊，那巨型僵尸多半也已死在“她”手上，亦即一夜之间便有两个堪比化神境的至尊强者死在“她”手上，我夏泰是“她”的对手吗？
　　不是！
　　化神至尊也不是“她”的对手，而且，“她”对地狱塔显然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怎么抢？
　　忽闻季知慧历喝道：“原来你早就可以收回地狱塔，不，它根本就是你故意放出来的诱饵！”
　　众人闻言纷纷醒悟，果真如此！看向祝云台的目光无不惊异。
　　这是何等的自信？
　　然而，“她”还真的完成了战略目标，似乎这便要打道回府了。
　　云台的目光扫过夏泰、季知慧、盛涂，平静道：“这一次可以算是我引你们入局，不与你们计较，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夏泰面色潮红，季知慧浑身颤抖，盛涂也吭哧吭哧的喘大气。
　　狂！
　　这巫女太狂妄了！
　　公然利用化神至尊，利用完了还说“不与你们计较”，好像“她”吃了亏一样……
　　什么时候抱丹境敢这样居高临下地对化神境说话了？
　　荒天下之大谬！
　　容千年也微感恍惚，心中想道：“难怪师傅不敢逃走，迟早都会被捉回去打死的吧……”
　　祝云台转身便要离开，忽闻那怪模怪样的萨满哈哈大笑，用蹩脚的中原话说道：“你们便是大夏朝最强大的力量了么？居然被一个抱丹境的巫女指着鼻梁喝骂，哈哈哈哈！她的鬼侍也不过是大成山童而已，却叫你们这般惧怕，果然，夏人都是孬种，哈哈哈……”
　　盛涂冷笑连连。
　　祝云台身影一顿，复转过身去看向萨满，说道：“你似乎对我很不满？”
　　萨满摇头道：“不，我对你没什么不满的，但地狱塔是我的！”说完与那红衣神鬼同时扑向祝云台。
　　祝云台手中地狱塔一推，叮铃铃……镇魂之光照向神鬼，童小山同时一拳击出。
　　神鬼拳上空间震荡，一拳破开镇魂之光，与童小山拳头相撞，众人便闻一声闷哼，神鬼身周的空间涟漪刹那间被巨力刮得干干净净，露出其面貌来，原来是个面色煞白的人类女鬼，脖子细长，看起来像是个缢鬼（吊死鬼）。
　　女鬼力弱，气虚之际，镇魂之光再次照落。
　　萨满此时才扑至，手中狼头拐杖砸向祝云台。
　　云台左手持印，右手抽剑一挥。
　　叮！
　　两者俱上身微晃，看似平分秋色，但方才所有人都知道，祝云台的左脚有伤，这一剑却并非是“她”的全力。
　　巫女气息震荡，地狱塔的镇魂之光也暗淡下去，已知童小山厉害的女鬼倏然而退，不敢再接第二拳，却见那小小的拳头之上飞出拳印，尤然激射而去。
　　是拳罡！
　　盛涂等人再次惊异，一个小山鬼竟然修成了真罡，那可是练体功法由外而内锻炼而成的极限力量，又叫骨肉生雷。
　　但女鬼已达化神境，运化虚空，一掌击溃了拳罡。
　　萨满此时才知祝云台难缠，四周又有诸多大夏强者，立即心生退意，虚晃一棍便退。
　　盛涂忽然笑道：“你不退还好，如今恐怕要魂飞魄散了。”
　　话音未落，巫女腰际射出一道金光。
　　金光霎时化作一条巨臂，呼啸着向萨满笼罩而下。
　　巨掌未至，空间已如泥潭一般，萨满骇然欲绝，怒喝一声，十指结印，那女鬼瞬间出现他身边，目露红芒，双掌一推。
　　轰——
　　巨掌拍落，再掀起时众人只见掌印大坑里的萨满胸膛以下尽皆没入山地，他双掌高举，但长袖破碎，臂上筋肉龟裂鲜血如注，那女鬼却不见了踪影，只有季知慧和祝云台感应到狼头拐杖破碎的刹那女鬼便钻地逃遁而去了，显然是舍弃了这萨满。
　　夏泰与季知慧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深深震撼于祝云台的手段。
　　好恐怖的鬼手！
　　一个神级萨满，就此陨落！
　　祝云台收回封印卡，拔起商剑将其归鞘，扫视众人道：“我好了，你们自便。”说完复转身一瘸一瘸地走去，童小山和树妖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众人：“……”
　　季知慧忽然喝道：“祝云台，地狱塔是圣庙的，你必须尽快将它归还！”
　　云台顿住身形，问道：“你能代表圣庙？”
　　季知慧顿时语塞，恼怒不已，心道：“好你个小贼，明知最能代表圣庙的人都被偷塔的老贼封印了，你却还询问代表，简直欺人太甚！”但这种丑事是万万不能在盛涂和夏泰面前道出的，只能气得自己心肝疼。
　　祝小贼却不知她所想之事，接着说道：“你不妨回去传话，三个月后，祝云台自会前往圣庙了断此事。”
　　三人看着那一瘸一瘸的倩影慢慢消失在山林阴影里，无人再出手阻拦。
　　哪怕盛涂、夏泰、季知慧三人联手，面对祝云台和树妖，生死也只在五五之间。
　　“江山代有人才出啊！”盛涂感慨一句，一脚将掌坑里的萨满震了出来，他未死，只是浑身抽搐，呼吸急促。
　　盛涂俯身笑道：“这个区区抱丹境的巫女滋味如何？”
　　噗噗噗……萨满连连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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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节 第201章 祝云台敲凶的

　　山路崎岖难行，祝云台杵着剑走了半天，在一处山岗坐下休息，生了一堆火，着童小山去寻些山货吃食。
　　此时才问起树妖的事情，容千年神色落寞，倒是八爷绘声绘色地说了他的过往，感慨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啊！还好我从不相信什么狗屁爱情。”
　　祝云台：“所以你就被李红豆杀死了。”
　　八爷：“……”
　　容千年看着火堆，痴痴问道：“巫七七所言可是真？”
　　祝云台：“自然是真，何若晴死时魂魄没有受到折磨，乃精气衰竭而亡，既不成鬼，便是去了黄泉，若典籍记载为真，确实有可能已经转世。”
　　容千年：“我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她？”
　　“没有办法。”云台摇头，“但我会帮你留意。”
　　云台并不打算再向人透露要去黄泉世界的计划，若事情传扬出去，恐怕会难以收拾。
　　这世上少不了如同容千年一般的痴男怨女，更少不了如太叔希月那样追求力量的修行者，同样少不了如同他祝云台一般的探索者、求道者，还有许许多多的阴谋者，若这些人一拥而至，可比争夺地狱塔的情形混乱多了。
　　祝云台说的“留意”自然在黄泉世界那边顺道帮容千年留意一二，但容千年未能领会，对这个答案略感失望，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面露不舍道：“小晴给我种的槐树当年被人斩断了，但如今已重新抽芽，我要出山去找她，便照顾不了槐树，我想将它移植到你庙里。”
　　祝云台：“我会照料。”
　　此后无话，默默捣鼓着吃食。
　　祝云台行动不便，却也不着急回到南塔村，偶尔在山里待上几天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放松，颇为惬意。
　　转眼间两天过去，距离哀牢镇百余里的卧虎寨前，庚夜云骑着一头毛驴悠然入寨，手上拿着一面铜镜左照右照，嘀咕道：“出来三年，应该白了不少吧，可惜呀，回去三个月就肯定晒黑了，唉……”
　　旁边的梅花鹿翻个白眼，“这个你倒是无需烦恼。”
　　“哦？你有不晒黑的办法？”
　　“不，我的意思是，你根本就没有变白。”
　　“……三爷爷，我觉得你跟巫男学坏了。”
　　梅花鹿忽然轻咦一声，说道：“我好像了看到蓐收殿的殿司了。”
　　庚夜云收起铜镜，循着它的目光看去，见前方是一个分岔路口，方才似乎有人走向上坡的那条小路去了。
　　“殿司？来这里作甚？”庚夜云纳闷，也扯着毛驴往坡上走去，片刻后见尽头矗立着一间颇为气派的蓐收庙。
　　若跟雪渊祖庙相比，眼前的蓐收庙自然不值一提，但它比南疆大部分巫神庙都富丽堂皇了，与著名的南狮（史家）北虎（胡家）相差无几。
　　庚夜云将毛驴绑在牌楼柱子上便入庙，梅花鹿却往旁边的山林里去了。
　　她先到正殿给蓐收巫神上了香，左右不见巫女，走了几步，忽闻堂后传来说话声，其中有个声音确实像是祖庙蓐收殿的殿司季知慧，另一个声音较为年轻，只听其说道：“老师，我已查得那日捣乱英雄大会的雨霖铃是何来历，近日苍雷王爷的人在哀牢镇撞见她与曹琅在一起，也正是抢了凤凰湖尸鲲的人，据说是南塔村祝云台的弟子，还请老师给弟子做主。”语气里满是委屈。
　　季知慧怒哼一声，“又是祝云台！真是欺人太甚！”
　　庚夜云闻言微凛——这二人怎么惹上祝云台了？
　　又听季知慧的弟子附和道：“可不是！那祝云台倒行逆施，窃据地狱塔不止，还恬不知耻去禹京做官，她难道不知道大夏朝在过去五十年里迫害了多少巫女吗？简直是巫女之耻，如今连她的弟子也开始横行霸道了，满门贱人，还请老师施展神通收拾了她们。”
　　季知慧连连咳嗽。
　　庚夜云听不下去了，快步走进后堂，清喝道：“祝云台去河内祈雨还是我去请的呢，怎么就倒行逆施了？”
　　季知慧见了庚夜云颇感意外，周妍却是恼怒，打量她一眼，见她身穿苗服肌肤红黑，虽然五官精致，但也不像是什么贵人，便喝道：“你是何人，敢在此大言不惭？”
　　却见庚夜云对季知慧作辑道：“见过师叔，敢问师叔，此间与祝云台发生何事？”
　　周妍目露惊愕，看向季知慧，见她微微点头，才知来人竟也出自圣庙，忙赔笑道：“周妍见过师姐，方才不知是师姐，语气冲撞，还请师姐恕罪。”
　　庚夜云瞥她一眼，默不作声，周妍顿感恼怒——大家辈分一样，你竟敢当着我老师的面甩我面色？无礼之极！
　　季知慧淡然道：“小云回来啦，叛徒褚新冬之事可是处理完了？”
　　庚夜云答道：“事情有变，我正要回庙里询问长老，师叔你也别岔开话题，你们可是与祝云台发生了冲突？”
　　季知慧面色尴尬，转过身去说道：“想来小云还不知庙里发生了何事，此地没有外人，我也不妨先告诉你，我们的主持被巫珂珂封印了。”
　　庚夜云杏目一瞪。
　　周妍更是愣了一愣才回过味儿来，震惊道：“圣主持被人封印了？那巫珂珂是何人？”
　　季知慧：“祝云台便是她的传人。”
　　“这……这怎么可能？”周妍脸色数变，圣主持不是天下间最强大的巫女吗？竟然……竟然被另一个巫女封印了？
　　若那巫珂珂是圣庙里的长老或者潜修之人倒还罢了，但她却是祝云台的老师……
　　庚夜云同样凌乱不已，半响才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情？”
　　季知慧：“甲子年十月份。”
　　庚夜云：“那时祝云台还在禹京做官，何至于现在才闹起来？恐怕师叔与他的冲突与主持被封印之事关系不大吧？”
　　季知慧只是冷哼，庚夜云又道：“莫说我不提醒师叔，祝云台未必比巫珂珂容易对付，而且凶残成性，他在鬼岛杀了一个化神巨妖和一个神鬼，还有一个连三大鬼王联手都奈何不了的巨鬼，奉劝师叔好生思量。”说完便快步离开，本来还想顺道去南塔村炫耀一下道成寺钟，但如今心里乱糟糟的，着实没了兴致，只想快点回到雪渊了解事情的经过。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封印得了主持？绝无可能，此事必有蹊跷。”
　　封印，可比击败困难得多。
　　庚夜云坚信，即便李红豆再世也封印不了那举世无双的身形。
　　李红豆与岳青青联手能封印令狐灭天，却未必能封印孟徽月！
　　而且，这般大事，季知慧说起来似乎也不怎么紧张或者愤怒。
　　庚夜云的心中实在充斥了太多的疑问。
　　蓐收庙里寂静了片刻，季知慧扭头看向周妍，说道：“明日为师便带你去南塔村讨个公道如何？”
　　“……”周妍面色煞白，娇躯颤抖，额上冷汗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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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节 第202章 阳谋

　　六月十一日，在郡城耽误了两天的夏惜惜一行人在午后进入哀牢镇，便寻了饭馆用膳。
　　张益林张大人已经去过临时挂牌的布政使官衙，自然是没什么公务需要他操心的，但郡府里的各路老爷依然赶着巴结他，顺便巴结一下汝阳郡主，便耽误了两天。
　　汝阳郡主可不同于苍雷王，不说她掌握着河内香皂工坊这株超级摇钱树，她还是皇宫里的宠儿，自然不是无诏不得入京的苍雷王爷能比的。
　　苍雷王当然也出席了接风宴，并且死皮赖脸跟来了哀牢镇。
　　这王爷混在队伍里着实令气氛有些尴尬，当年张益林便是因为被他裹挟着一同上书举荐祝云台而被调去北蛮之地的，所以对这王爷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夏惜惜几次调和也徒劳无功。
　　此时镇上很多江湖人士，几乎都在议论着哀牢山里的事情，最为轰动的莫过于一代大侠萧衍之死，而据藏兵山的弟子所言，萧衍死于五台山佛门的飞天夜叉之手，这便更加不得了了，苍穹门与五台山恐怕要全面开战。
　　其次便是前段时间的卧虎寨英雄大会之事，直说得夏启想拔剑杀人，但损失最大的却是天师道，据闻少天师张子怡亲自出山调查了寓道人之事，好事者正盼着张子怡与陶三哥的激烈碰撞，少天师却当众宣布寓道人罪名属实，当诛，还隔空感谢了黑无常陶三哥。
　　江湖纷扰，夏惜惜听着也时常感慨——现实往往比话本更玄幻。
　　队伍行得慢，即将落日时才抵达南塔村，但有使者先一步告知了村中众人，村民们倒也不惊慌。
　　夏启、夏惜惜、张益林并肩而行，不消片刻便来到后土庙里。
　　夏启目光闪烁，左右看了看，不见那天晚上的乌贼妖怪，神色稍安。
　　此时曹琅正在殿前收拾晾晒的药材，见了这一行人颇为惊讶，便上前见礼，引众人入庙上香。
　　得知祝主持去了哀牢山，众人神色各异，夏启王爷明显松一口气的样子，张益林无所谓，夏惜惜和令狐燕等人略微失望。
　　眼见天黑，曹琅便先行安顿了夏惜惜等人，随行侍卫只能在村里扎营了。
　　如今的后土庙勉强也算人鬼兴旺，祝云台和曹琅两个人类都住神殿二楼，其余鬼怪妖怪自去客楼霸占了房间，花枝雪、老白、童小山、雨霖铃、小庆都分别占了一间，便只剩下七个客房了。
　　至于疫小牛，是唯一敢自出自入祝云台卧室的人，她宁愿回村西头的神龛里去也不想独自住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夏惜惜又问庙里还有何人或者神侍，该如何称呼等等。
　　曹琅以前也是为夏惜惜治病的医生之一，对这郡主的秉性略有了解，便简单介绍一番庙中众人。
　　原来疫小牛和花枝雪还在哀牢镇上，似乎是在贾良平的铁匠铺里捣鼓着什么兵器，雨霖铃在书房抄经抄得睡着了，老白、黄油鸡则随小庆去了田里帮忙干活，因为庙里吃素而村民家里有肉食，老白和黄油鸡都喜欢去村民家里蹭饭。
　　曹琅带夏惜惜去拜见圣子庆时，夏启径自到女娲庙客楼求见夏泰，等了片刻才得召见。
　　夏泰盘坐在房里调养，夏启忽然觉得他的面容苍老了些，心中微讶，行礼道：“启，拜见皇叔。”
　　夏泰打量他两眼，“你所为何来？”
　　夏启迟疑片刻才道：“据闻祝云台已回来多日，皇叔此处距离甚近，可曾见过那令狐灭天？”
　　夏泰摇头，“不曾。”
　　夏启皱眉——这皇叔对令狐灭天出乎意料的冷淡。
　　他沉吟半响才试探着问道：“皇叔，若孤请祝主持让孤拜见令狐灭天，她会答应吗？”
　　夏泰：“不知。”
　　夏启：“皇叔可否为孤说项？”心道这皇叔好歹是化神至尊，面子大。
　　夏泰却摇头，“不可。”
　　夏启急道：“为何？”
　　夏泰却眯起了眼，如老僧入定，叹息道：“你走吧，不要再来扰我清修。”
　　夏启惊愕不已，退出房外依然百思不得其解，问小旭子道：“孤的皇叔何以性情大变？”
　　小旭子哭丧着脸道：“小的也不知，几天前师傅从哀牢山回来后便一直……有些……有些消沉。”
　　“皇叔也去了哀牢山？”夏启若有所思道：“皇叔应该看不上那树妖的宝库，他去哀牢山为何？”
　　小旭子颤抖道：“小的……小的不能说。”
　　夏启无奈，惆怅不已。
　　他最近诸事不顺，办英雄大会失败，想要通过周妍拉拢巫门圣庙也失败，更发现祝云台的后土庙多了好几个强者，不说那圣子庆，单是那拥有葫芦灵宝的女鬼和那乌贼妖怪的实力便都在他夏启之上，无论用势或者用强，他都远非祝云台的对手。
　　夏泰是他最后的寄望，如今也被拒绝了。
　　夏启实感憋屈至极，想起英雄大会与凤凰湖的事情更是懊悔不已，心知必已恶了祝云台，如今夏泰也不愿为他说项，沮丧之下当夜便悄悄离开了南塔村。
　　十二日午时，祝云台回到庙里，身边跟着一个八尺大汉，大汉还背着一个木头，木头的根部还粘着泥块，看起来很新鲜。
　　云台对于夏惜惜的到来也颇为意外，但更意外的是她身边的令狐燕。
　　同时，腰间的地狱塔也明显颤了一颤。
　　令狐燕比两年多前好看很多，肌肤白皙，身段匀称，尖尖的瓜子脸蛋，双眉修长，容色清秀，身穿太常寺的红边青衣制服，腰悬三尺剑，颇具英气。
　　祝云台着容千年自己寻个地方将槐树种下，只对夏惜惜和张益林等人点头致意便对令狐燕道：“你随我来。”说完便走上阁楼。
　　众人无不讶异，面面相觑。
　　令狐燕忐忑不安地来到道场，局促行礼道：“令狐燕见过少卿大人。”
　　祝少卿着她坐下，直接问道：“你是不是见过令狐元青？或者是一个黑袍神秘人？”
　　令狐元青，亦即令狐文公。
　　令狐燕目露恐惧，颤声道：“黑袍神秘人是我远祖？”耳边忽然响起母亲临死前对兄长令狐青近乎歇斯底里的嘱咐——你千万记住，若你文公远祖再与令狐灭天相斗，你谁也不要帮，离他们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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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节 第203章 正经出家人

　　祝云台定定看着令狐燕，等她神色稍微平静之后才说道：“现在还只是我的推测，但可以肯定的是，令狐元青尚在人间，即便不是那黑袍人也与其脱不了干系，看来你是见过黑袍人的，他做了什么？”
　　令狐燕面露犹豫，轻咬朱唇道：“还请少卿大人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娘亲自杀时所用的丹丸是不是你给的？”
　　云台眼睫微挑，此时才知钟氏选择了自杀，但对此颇感欣慰，坦然道：“我确实给了她一枚紫火丹。”
　　令狐燕神色微变，颤抖问道：“为什么？”
　　僵尸与一般鬼怪不同，那是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毁了天、地、人三魂中的天地二魂便注定无法再入轮回，一旦身死便是魂飞魄散，相对而言，它们更容易获得力量。
　　云台静静看着呼吸急促的令狐燕，缓缓说道：“数天前我遇见了你们令狐家的另一个杰出先祖，名为令狐宝誉，你可了解？”
　　令狐燕点头，“颍川本宗有关于他的记载，当年人称阆苑仙葩玉公子，也是当年明圣书院最杰出的学生。”
　　“他便是将你娘亲变成僵尸的人……”
　　云台缓缓说了令狐宝誉身死时的痛苦与解脱，令狐燕直听得脸色数变，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祝云台说完看了一眼摆在身边的地狱塔，问道：“八爷有何感想？”
　　八爷却不现身，也不说话。
　　云台复对令狐燕说道：“僵尸是永无止尽的血路，随着力量的提升，需要的血食也越来越多，终难免陷入癫狂。令狐宝誉实已是惊才绝艳之人，力量强大至可以匹敌化神至尊，但这么多年来始终不曾闹出过僵尸传闻，可见他并没有大肆害人，但你我都无法想象他为了压制僵尸的煞性而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每一刻都必然是煎熬、折磨，你的母亲也不错，没有伤害过无辜，但你忍心她继续受苦吗？而且，她应该只是令狐元青的棋子。”
　　“你应该为她的选择感到骄傲，她是一个值得所有人尊敬的母亲，而非是一个人人恐惧的怪物。”
　　令狐燕娇躯颤抖，泪流满面，片刻后才拭了眼泪，将黑袍人神秘人给她神丹与无名秘籍之事仔细道出，还说了钟氏临死时的嘱咐。
　　巫女听罢，心里微微叹息，起身走出了道场，却将地狱塔留下了。
　　在祝云台看来，令狐燕再次出现在令狐初八面前的那一刹那，令狐元青的目的便达到了。
　　能够洗经伐髓的丹药世间稀有，令狐元青将其赐给令狐燕，不可能是指望她修成神功从而为他战斗，因为令狐燕即便经过了洗经伐髓，她的天赋、资质也比不上祝云台，起步又晚，指望她的战斗力太不现实。
　　那么令狐元青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极有可能只是为了改变令狐燕的形象、气质，使之更贴合令狐灭天的心魔。
　　所以，方才见面的那一瞬间，令狐元青的目的便达到了。
　　钟氏似乎更疼爱令狐青，但她嘱咐的对象错了。
　　令狐宝誉最后说令狐燕也许是最危险的人，是因为她极有可能成了一个靶子，一个轻易便能摔碎的瓷娃娃。
　　无论是令狐元青还是脱困后的令狐灭天，对令狐燕而言都是最危险的人，而对这个天下而言，令狐燕同样成了一个危险因素。
　　杀了她，万一令狐灭天脱困之后发疯怎么办？
　　不杀她，万一令狐灭天勘破了心魔又该如何？
　　两个结果都能令这个天下颤栗。
　　当然，前提是令狐灭天能够脱困。
　　但如今的祝云台隐约觉得，大魔王终究是会脱困的，李红豆和岳青青似乎留有“任务”给他。
　　云台并不恐惧这种感觉。
　　世人视令狐灭天如恶魔，祝云台却视其为——有些龌蹉的老中二。
　　即便那是演出来的中二。
　　祝主持自下楼与夏惜惜见礼，这郡主带了一箱的账本来，让小红汇报香皂工坊的事情，祝主持只听了几句便喊停，直接问结果了事。
　　祝主持现在有二十二万两白银盈余，关键是香皂工坊的二成分子（股份）如今已价值近三百万两白银，而且依然在升值。
　　但对于祝主持这种正经出家人而言，钱财真的没有多大意义，再有钱，吃的也是青菜豆腐，睡的也是几块木板，穿的……还是巫女服。
　　刚好张益林也在，祝主持便将那二十二万两银子连同香皂工坊未来三年的收益都拨给了张大人，着他用这些钱在南疆修建道路和水利工程。
　　张大人自然大喜，这有钱便能办事，能办事便能逐渐掌握实权，不用做个有名无实的布政使，说不定还能做出一番功绩来流芳百世呢。
　　至于在南疆地头上贪墨圣师巫女的银子，张大人想一想都觉得脖子凉凉。
　　这位可是连内阁大臣也照杀不误狼人。
　　圣师巫女对香皂工坊的二成分子也做了安排，三年后将其中一成分子转给王妞妞，当场写了授权书。
　　直听得门外的黄油鸡痛心疾首满地打滚，对曹琅和小庆等人嚷嚷道：“看看你们的好老师，正宗的败家娘们啊啊啊啊啊！一百多万两银子送给外人也不给你们，气不气？就问你们气不气！”
　　结果被“败家娘们”的忠实粉丝们当皮球踢了一个时辰。
　　祝主持处理完这些俗事之后才见令狐燕走下楼来，她的目光还是有些迷惘，说道：“令狐……前辈，什么都没说。”
　　祝云台只是点点头。
　　沉默的中二病通常都是在憋大招。
　　云台现在也懒得多想令狐家的狗血事情，令狐燕暂时也不是很危险，毕竟令狐灭天还是令狐初八呢。
　　还是撸熊猫比较重要，便招呼夏惜惜道：“郡主见过我家大熊猫了没，很可爱对吧？”
　　夏惜惜莞尔一笑，“昨天见过了，确实憨态可掬。”心中却说道：“又怎及你可爱呢，祝少卿。”
　　曹琅等人却是无语之极——我家老师貌美无双，才华冠绝天下，却从不炫耀自己的才貌，唯独炫耀家有驺虞兽，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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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节 第204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张益林申时二刻启程回郡城，顺道带走了祝云台给皇帝和燕华藏的回信。
　　那两人的信都是问政的，祝少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从不吝啬在能力范围内为苍生谋福祉。
　　夏惜惜和令狐燕都暂留南塔村，美其名曰避暑，毕竟大老远来一趟当真不容易，不多住些时日便总觉得亏了。
　　夏惜惜留了小红和小绿在身边，其余仆人和侍卫也都先去郡城或者直接回京了。
　　晚饭之后，疫小牛和花枝雪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回到庙里，小牛立即往二楼阳台上的云台扑去，蹭着他的白衫道：“猪猪，你可回来了啊，我在镇上听说好些化神至尊都去了哀牢山呢，但我没有出手哦，我乖乖哒。”
　　云台莞尔，被她的的小牛角咯得有点痒痒，推开她道：“你现在也是别人的师叔了，该有点长辈的稳重模样。”
　　小牛嘻嘻一笑，环视楼下，准备问一问哪个觉得她不稳重，却见客楼前蹲着一个肌肉佬，他的身边是一个新栽下的木头。
　　小牛好奇问道：“那是谁？”
　　云台干脆召来诸弟子说道：“那位前辈名为容千年，修为已达化神境，他拜托我们照料那颗槐树，你们对他寻常待之即可，以后多注意那槐树，八爷会做个栅栏将它围起来，免得滚滚跑去破坏。”
　　众人无不惊奇——化神至尊哎！咱们这小庙越来越厉害咯！
　　沉默已久的令狐初八嚷嚷道：“诶诶诶，怎么就我会做个栅栏了？我什么时候同意这种事情了？你不要随便替人拿主意好不好？”
　　祝云台黛眉微挑，“你不同意？”
　　“我……我又没说不同意，就是提醒你一下，应该先跟我商量嘛，对不对？你是圣师，你是人间最美的祝少卿，要讲道理的嘛……”
　　云台不再理会他，自去烧水泡澡，他在山里待了好些天，左脚膝盖已基本痊愈，急需泡个热水澡缓解疲劳。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后土庙里比以前热闹了一些。
　　容千年在庙里留了三天，看着他师傅亲手做了栅栏将槐树保护起来之后便离开了，往中原而去。
　　夏惜惜和令狐燕等人看不见鬼，与童小山、雨霖铃等人接触不多，但花枝大王对郡主颇为上心，没两天便将郡主纳入了她最新创办的“摸鱼帮”。
　　前几天李英奇来过，带着一大包武学秘籍和兵器，但一直黑着脸，当天抄写了十几本最珍贵的武学秘籍便走了，还放下狠话道：“让祝云台走着瞧，仔细我以后挖了他的坟，哼！”
　　所以，庙里多了一批武学秘籍和兵器，花枝雪看了李英奇的举动后也挥舞八条触手将所有武学秘籍都抄录了一份，企图以此作为自己开宗立派的底蕴。
　　只是马上又听小牛说这些秘籍大部分都是别人家门派的，在太常寺都有版权登记，容易引起纠纷，比如狂龙殿和葬爱帮就因为一套《炫舞身法》闹了好几年，整天约架，最后还是猪猪给断了案。
　　这乌贼娘无赖得很，将《乾坤大挪移》改成《天地小挪移》、《九阴真经》改成《八阴神功》、《葵花宝典》改成《菊花宝典》……扬言也要去太常寺进行版权登记，刚好有汝阳郡主这股好风可以借力，自然出力拉拢。
　　花枝大王在很认真地胡闹，已经开始思考摸鱼帮的规章制度了。
　　祝云台闲暇时也会翻看那些秘籍。
　　他的状态颇为微妙，一边从头整理以前的实验报告，带着学生们重复着以前的实验，却常能触发全新的领悟，能从更多的角度或者更深的层次去看待当年的那些小实验，从而进一步将这世界的学问和道理融会贯通，使之更加系统。
　　好比上辈子看周星驰电影的感觉，小时候看经常笑得没心没肺，长大了再看却会泪流满面，其实世间事理大多如此，温故而知新。
　　此时再一边翻阅武学秘籍便产生了许多奇思妙想，常常会不自觉地神游物外。
　　庙中众人都能清晰感受到祝老师的气质正缓缓变得更加悠远、飘渺。
　　夏惜惜和令狐燕也经常听祝老师讲课，但能听懂的着实有限，每每听懂一点点都会情不自禁为之惊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惊叹中度过。
　　只是令狐燕一直未能见到传闻中的令狐灭天，惴惴不安了好些天之后也不再执着了，似乎心有决断，开朗不少。
　　庙里修行众的实力都在飞快提升着，代价便是圣子庆和童小山的臂膀都长出了有些夸张的肌肉群。
　　这令圣子庆哭丧不已，他一心成为像老师那样刚柔并济的优雅君子，但六七次制作液态灵气之后发现双臂粗了一大圈，腰腿也都粗了一小圈，身量倒是越来越像老白了。
　　童小山对于长肌肉倒是无所谓，通过摇风箱这种极致的锻炼，即便不服用液态灵气，其力量也在稳步提升。
　　七月初，江湖传闻哀牢山的树妖出现在中原腹地，于是大量聚集在哀牢山周边的江湖人士便迅速散去——毕竟南疆实在太穷，吃喝嫖赌没有一样比得上中原的。
　　陶火龙暗搓搓地回南塔村老家待了几天之后也往中原去了，据闻北边大战将启，有些江湖豪杰想去刺杀蛮族将领或者萨满，陶火龙则打算去敌占区营救沦陷的大夏百姓。
　　云台挑了三本秘籍给他，嘱咐他量力而行。
　　送走陶火龙后没几天便是中元节，对于巫女而言，这堪称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
　　玉门郡巫院有些青黄不接的样子，已经升任院正的吴禾特来南塔村请曹琅去郡里协助祭鬼，私心想着若能请了祝云台去自然万事大吉，只是祝云台如今太过尊贵，吴禾不好开口，但她对曹琅有知遇之恩，请曹琅倒是自在得多。
　　祝主持也不反对，着雨霖铃陪她二师姐去郡里。
　　云台颇有些感慨，三年前他第一次独自主持中元节祭鬼，那时的他还一心想着按计划表做实验、以科学方法修行至破碎虚空，就是想做个宅巫女，怎么也没想到这三年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变化会这么巨大。
　　巫女回首这三年，觉得脚步略显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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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第205章 疫小牛的道

　　中元节，村民们都回家比较早，落日时分便纷纷在家门前摆上香案，案上摆上水果、糕点，然后紧闭门窗，天黑之后便不会再出来了。
　　如今后土庙里人手充足，祝主持准备的祭品比三年前多了一样——包子，有酸菜包、豆沙包、香芋馒头三种。
　　落日时众人才开始包包子，夏惜惜等女也包着玩儿，喜欢将包子捏成兔子、小狗等形状。
　　小庆的女娲庙也会祭鬼，如此一来，村头村尾都有灵修者祭鬼，可谓万无一失。
　　三年前，还得是疫小牛在村尾看顾的呢。
　　但女娲庙的祭品也得后土庙这边提供，小庆便来“偷”包子，时不时便鬼鬼祟祟地托走一箕，惹得小红等人直拿面粒丢他。
　　女娲庙的庙祝钟华容倒是快活了，早早在田野路口支起蒸笼，天未黑便开始蒸包子，打算自己先行饱餐一顿来着。
　　南塔村的包子比皇宫里做的还好吃，秘诀在于发面的材料，据说用的是祝少卿亲自特制的什么纯碱，做出来的包子和馒头松软可口，搭配一口酸菜馅，小麦的香甜包裹着清脆的酸菜，美妙之极，钟华容最爱的便是这一口了。
　　同样是吃素，但在南塔村吃素感觉比在外面大鱼大肉还要幸福，难怪祝少卿能养得那么精致。
　　天黑之后，祝云台才来村口将蒸笼和大铁锅支起来，然后将包子和三鲜汤材料拾掇妥当，再回庙里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巫女服，稍显些仪式感。
　　再次来到村口时，见夏惜惜等女也各自举着桃木枝站在香案后面，整一副想看但又害怕的模样，挤在一起躲躲闪闪。
　　云台失笑道：“你们用柳叶水了吗？”
　　夏惜惜紧张道：“尚未，但柳叶水有点麻烦，祝主持能帮我们开鬼眼吗？”
　　“可以啊。”巫女拿起香案上的小毫，蘸了乌沙便往夏惜惜双眉之上写画巫纹，后者霎时满脸羞红，娇躯僵硬。
　　巫女又在小红、小绿、令狐燕额上都画了巫纹，便着老白生火，开始蒸包子、煮三鲜汤。
　　几女越发紧张，左顾右盼，紧紧拉着花枝大王这个妖怪。
　　令狐燕以前在河内，过中元节也算有些恐怖气氛，而夏惜惜久居深宫高墙之内，中元节于她而言毫无意义。
　　而南疆是出了名的多鬼怪，连令狐燕都觉得害怕，更遑论夏惜惜了。
　　但此时有祝主持在，若不趁机见识一番，恐怕以后便没有这种机会了。
　　夜色渐浓，微风吹来山里的薄雾。
　　三鲜汤和包子的香气逐渐溢出，巫女又等了片刻才舀了一碗汤，取了六个包子放碟子上，对令狐燕说道：“令狐姑娘，劳烦你将一份送回庙里给八爷。”
　　令狐燕微微一怔，随即目露感激，便匆匆用托盘将三鲜汤和包子送回庙里道场，坐在神龛前说道：“八爷，这是祝主持着我送回来的，请你享用。”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八爷现身，令狐燕略微苦涩道：“八爷，节日快乐。”说完便出了道场。
　　她离开后，令狐初八才从神龛里钻出，飘到阳台上，默默看着她下坡去的背影，目露一丝挣扎。
　　夜空晴朗，皎月慢慢染红，天地之间的阴气浓厚了许多。
　　八爷负手望月，目光沉静如古井，深邃如星空，不知过了多久，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
　　绯月当空，鬼怪开始出没，忽然一只鬼手自香案下伸出来捞了一碗三鲜汤去，吓得夏惜惜等女低声尖叫，却见祝主持踢一脚案下，童小山便自里面滚了出来，朝几女傻笑。
　　这小山鬼大成之后胆子也大了不少，敢吓人了。
　　巫女问道：“你师叔呢？”
　　小山摇头，又拿了包子去啃。
　　此时一阵阴风刮来，飘来三个形体不全的残魂，一个被砍了半边脑袋，一个被砍了双足，一个被刨了肚子，俱都鲜血淋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夏惜惜等女花容失色，紧紧捂着嘴巴，便见三个残魂都怪叫着朝巫女扑去，但半途便被童小山一巴掌拍碎了。
　　巫女眼睫微颤，忽然意识到今年的中元节恐怕要生出些事端来，对童小山道：“你去镇上，若发现作恶的鬼怪便都打杀了。”
　　这半年来大量江湖人士惨死在哀牢山里，其中不少穷凶极恶之人，即便只是化作残魂，力量也要比那些意外死亡的山民强大许多，必然也诞生了些恶鬼，若四处冲击起来，恐怕那些修为较浅的巫女不是对手。
　　方才三个残魂多半便是被杀的江湖人士所化。
　　童小山恋恋不舍看了一眼五层高的蒸笼和那口大铁锅，拿三个竹筒装了三筒三鲜汤还拿了三十几个包子才急急往哀牢镇去。
　　云台左右看了看还是不见疫小牛，心中颇为纳闷，“小牛最好热闹，村西头也不用她看顾了，去了哪里？”
　　随着天地间的阴气逐渐进一步浓厚，祝云台也缓缓感受到了一点点异样的天地脉息，凝神捕捉那一点点感觉时，却似乎面对着一个令人窒息的深渊。
　　“天地之变，确实奇妙。”巫女心有所感，不再勉强感应天地，专心于眼前。
　　事实果如他所料，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凶残的鬼魂，但都被弹指消灭。
　　但大部分还是懂得秩序的孤魂野鬼和地缚灵，领了吃食，一个个吃得赞不绝口。
　　到了子夜时分，阴风大作，鬼怪成群结队出没，阴兵过境、鬼给鬼送葬、鬼婚迎亲……种种瘆人情景上演，汝阳郡主很快便支撑不住，颤抖着抹去了额上的巫纹。
　　祝云台也颇为意外——今年的鬼似乎有点多呀。
　　忽觉天地微颤，淡淡的虚空波动自村西头荡漾而至，下一瞬间，一股青绿鬼气冲霄，竟令夜空浮荡。
　　村里的鬼怪、牲畜无不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祝云台目露讶异，檀口微张。
　　小牛……突破至神鬼了？
　　同一时间，令狐初八又出现在庙里的阁楼上，女娲庙下的圣子庆也目露微笑看向小溪边的大榕树。
　　一点青芒自榕树下的神龛里射出，刹那间来到村口。
　　身穿黄色衣裳的牛角小鬼落在白衫红裙的巫女面前，嘻嘻笑道：“猪猪，以后出门没理由不带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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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节 第206章 师者

　　疫小牛的突破令祝云台既感欣慰又感无奈，这小家伙的心灵确实有破绽，便是害怕被遗弃，云台以为她要克服这个障碍才能晋入化神境界，但她的这个破绽似乎成了她莫大的动力——因为害怕被祝云台遗弃，反而勇猛精进，比云台都先一步达到了化神境。
　　修为提升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小牛的这种严重的依赖心理着实也不健康，万一被人窥破心灵弱点，被人设计针对，修为再高也是枉然。
　　但祝云台转念一想，谁又敢说自己没有心灵破绽呢？若非长时间相处，别人也不易发觉小牛的破绽，如此稍为心安，便称赞了小牛几句。
　　此时小庆也来道贺，作辑道：“恭喜师叔突破至化神境界，从此超凡入圣啦！”
　　化神修者搭起了天地之桥，运化虚空之力，真正超脱凡人界限，古之百圣也只有少部分能达到这个境界，故言超凡入圣。
　　疫小牛哈哈笑道：“多亏小庆替我制作液态灵气，两瓶青霞灵气下肚，着实省了我许多功夫啊！”
　　此言实在，她不喜苦修，修行起来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若非液态灵气助她提升了力量，即将境界到了也无力凝聚元神、构建天地桥。
　　小庆郁闷地摸了摸臂上的肌肉，长长一声叹息，忽又激灵道：“老师，师叔也是化神境了，是不是也该摇风箱啦？”
　　小牛眼神剧变，突破境界的喜悦立即飞到九霄云外，一叉刺向小庆，骂道：“我是鬼呢，又不是石头妖怪，我轻飘飘的，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摇风箱？”
　　祝云台也失笑，“小牛的特长是疫毒，力量方面确实一般，摇风箱还差一些，不过小庆你也不用烦恼，如今庙里众人的实力基本都已达到一个瓶颈，短时间内无需再制作液态灵气，你自己想要时再制作即可，反正方法你们也都掌握了。”
　　小庆闻言大喜，小牛却有些不服气了，嘀咕道：“我哪里力量一般了？同境界下比不过小山是当然的啊，但比起其它鬼怪来说，我的力量也是杠杆滴呀！”
　　云台弹她一个脑瓜崩，道：“神鬼大人，能不能劳烦你去巡视哀牢山周边村镇？今天的恶鬼着实比往年多了不少呢。”
　　“正有此意，我且大杀四方去也！”小疫鬼哈哈一笑，纵身化作一道青光朝哀牢山去了。
　　不远处护着夏惜惜等女的花枝雪咬牙骂道：“叛徒！说好的一起做咸鱼的，她却偷偷突破，叛徒！心机婊！”
　　小庆笑道：“花枝大王，你私下里也没少求我偷偷给你制作液态青霞啊，你还企图骗我大师兄呢？”
　　萝莉大王强辩道：“我那是鼓励你们努力修行，有这么快捷的修行办法还不趁机提升实力，你们简直是在辜负上天的恩赐。”
　　小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不见你去摇风箱？”
　　花枝雪：“我要是有那力气，一定摇爆它。”
　　“说漂亮话谁不会呀。”
　　“小石头，你可别激我，我发起疯来连我自己害怕。”
　　“……”
　　云台不理会正太与萝莉的吵架，默默招呼香案前领吃的鬼怪。
　　后半夜时哀牢山里冲出来三个混沌大鬼，自也不是巫女和圣子的对手，均被挥袖扫灭。
　　日出时分，云台收拾好东西，正要休息，疫小牛回来了，言道夜里确实颇多恶鬼，哀牢山南边的永青庄、大篓寨都有巫女负伤，幸而小牛及时赶到，范家寨更出现了两个混沌大鬼，村寨里死伤十数人，破坏颇为严重，而哀牢镇上因为童小山去得及时，总算有惊无险。
　　云台便着小牛带些白符和自制的药品去给负伤的巫女和百姓，白符用以驱除鬼气，药品用来治伤，祝云台出品，俱是世间罕见的精品。
　　曹琅和雨霖铃五天后才回来庙里，她们去郡城协助祭鬼，城里自然无甚大碍，但中元夜过去之后，各地巫女回禀情况，好些地方有巫女受伤或者村庄被破坏，曹琅便去治伤救人，着实奔波了几天。
　　根据巫院的盘点，这次中元夜，玉门郡竟死了二百多名百姓，远超往年。
　　但这还是南塔村先后派出了曹琅、雨霖铃、童小山、疫小牛奔赴各地的情况下，若没有这几人，伤亡必然还要增加数倍甚至数十倍，至少会死五个巫女。
　　如此祝云台几可笃定这个中元节不同寻常，绝不仅仅是多了些江湖人士的残魂那么简单，但这是天地之变，范围极广，也绝不是某个人的力量可以办到的，除非有一个庞大的组织在暗中施加影响。
　　但若真是那么大的组织在行事，云台自问不应该发现不了他们的行迹，哪怕是圣庙。
　　此事透露着诡异，但毫无线索，他也只能暂时将其搁置。
　　八月初的时候，夏惜惜终于要回京。
　　祝云台将诸弟子召集到道场，说道：“你们的课业暂告一段落，是时候放假历练了。”
　　祝云台这次授课两个多月，只将以前的实验和研究所得传下，并没有展开太深入的联系和延展，但学生们都已经学得非常吃力了，再继续教学定然有害无益。
　　而他要去圣庙，却不愿学生们卷入是非之中，这便先打发他们外出历练，正好也让他们在游历中消化学问。
　　静极思动乃是自然规律，其实学生们同样也有游历的心思，此时闻言都颇为雀跃。
　　祝老师目光扫过众人，先对小弟子道：“小庆你和黄油鸡作伴，先送郡主回京，随后自行游历即可，人情世故方面，黄油鸡可以做你的老师，你要多听它的意见。”
　　小庆自然答应，黄油鸡本来有些不情愿，因为小庆太精明不好糊弄，但听祝主持夸了自己一句，想到可以做人族圣子的老师，便也有些飘飘然，于是答应下来。
　　祝老师随即看向雨霖铃，道：“你自己可有想法？”
　　这个三弟子看起来小家碧玉，其实由杀入道，杀性强烈，也最有主见，闻言答道：“若遇干旱，弟子便去布雨，另外，弟子想去红花亭历练。”
　　云台默默为某些臭男人默哀三秒钟，点头道：“可。”
　　随即对曹琅说道：“你也该出去走一走，哪怕只是南疆地区也好，遇到可以信赖的巫女，也大可以将我教你的修行之法分享出去。”
　　如今曹琅的灵力已有抱丹境修为，真气也至练气巅峰，加上九阴血绫和一沓阵法卡、封印卡，还有她的尸鲲，自保能力也很强。
　　曹琅恭敬答道：“是，老师。”
　　最后看向童小山，小家伙立即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云台便道：“那你留下吧。”对此早有预料，心道小山留下来看家倒也合适，村民们若要做法事可以去请女娲庙的钟华容，小山只需暗中看顾村寨和家里的大熊猫即可。
　　至于编外人员花枝雪和老白，云台不作安排，但他们也打算跟随雨霖铃去红花亭——花枝大王对于拆散情侣具有无比高昂的兴致，为此可以先行搁置摸鱼帮计划，该说不愧是摸鱼大王……
　　计划议定，众人稍事收拾，第二天一早便和夏惜惜、令狐燕等人一同往郡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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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节 第207章 一路向西

　　祝云台在村口目送夏惜惜等人和诸弟子远去，回到庙里时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时的后土庙也是这般安静。
　　八月的南塔村已颇有些秋意，村里的月桂树结了些小果实，晨风微凉。
　　巫女站在牌楼下晒太阳，眯着眼睛，衣发微拂，风姿婉然。
　　阳台上的令狐初八品评道：“臭小子随时都有可能晋入化神境了，比我预料的还快了一年呢。”
　　疫小牛好奇道：“你预料时的依据是什么？”
　　令狐初八小声道：“还有一个多月便是他守孝三年期满之时，我当时想，他需要换下巫女服才能获得心灵自由，再过大半年应该便能晋入化神境了。”
　　小牛眨巴眨巴眼睛，“这么说也有点道理，那你现在错了，是错在哪里？”
　　令狐初八咬牙道：“我小看了他的变态程……”
　　话未说完便被一道白炽雷光劈成了焦炭，吓得疫小牛一跳两丈远。
　　云台似乎什么也没做，自去厨房舀了半桶水，给栅栏里的槐树浇了水，然后往后山去撸熊猫。
　　当天晚上，巫女将一柄六尺长的青色环首刀交给大弟子童小山，说道：“这是得自鬼岛河神洞府的鬼相金大刀，原本有九尺长，经过我的精炼，还加入了六两鬼爵金，便成了如今模样，也许已是当今鬼道的第一杀器，有此刀在，夏泰也不是你的对手，若发现他作奸犯科，你大可持刀杀之。”
　　这鬼刀的杀伤力比疫小牛的鱼叉还要强很多，只是庙里众人都很少练刀，而祝云台身为人类只能发挥其六七成威力，思量之下还是觉得将其传给童小山最合适。
　　如今庙里有不少刀法秘籍，只需童小山习得一两门刀法，凭他那力大无穷的左臂和此刀，搏杀夏泰确非难事。
　　童小山却被那“鬼道第一杀器”吓着了，看着青色鬼刀犹豫了数息才恭敬将之接过。
　　祝云台欣慰道：“你多以鬼气蕴养它，对你的修行也有助益。”其实他有点期待这病刀成精，亦即产生刀魂。
　　巫女普遍都有收集癖，他祝云台的收集癖尤其严重。
　　随后又嘱咐道：“我出门之后，庙里就交给你打理了，早晚都要给后土娘娘上香，照顾好大熊猫，若村民来求事，你便自行斟酌办理，平时要多看书，最好能学会看病。”
　　第二天一早，云台领着童小山去了村里的祠堂，让小山显形跟村民们见面，交代了几句，随后将一些药品送给村民，却是一些治疗刀伤骨痛和疟疾的成药，然后便背起箱子，和疫小牛往西边的莽莽山林去了。
　　陶大山直送到田野的尽头，吐着白烟感慨道：“这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吧，我还是觉得做小老百姓比较幸福。”
　　夏泰站在女娲庙的石阶路口处，遥望巫女远去的方向，目露一丝阴霾。
　　与此同时，村里又飞起数只白鸽，朝东北而去。
　　八月七日，慧空和尚带着宏明等弟子回到五台山下，受到了颇为隆重的迎接。
　　慧空这次返回中原与出云鬼城的少城主出云秀斗同行，出云秀斗仰慕中原文化多年，早便想来游历，只是杂务缠身一直未能成行，但今年年初时，巫女祝云台强势覆灭了丹波山鬼城，鬼岛四大鬼王剩下三大鬼王，局面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稳定，出云秀斗这才下定了决心，便与慧空一同前来中原，暂时在忻州城里落脚。
　　而慧空此次回归却丝毫没有衣锦还乡的喜悦，反而忧心忡忡。
　　五台山佛门是一个统称，山上大小佛寺一百多间，旨在营造繁华景象，但修行之法也确实不尽相同，禅宗、密宗、律宗、净土宗等皆有，暗地里也有竞争，但以禅宗和密宗得势，密宗以凌云寺为首，而禅宗则以兰若寺为首。
　　慧空是禅宗清凉寺出身，没少跟兰若寺高僧学法，兰若寺法字辈和尚皆是他师叔伯。
　　他半个月前在莱州登岸时便有清凉寺的师兄弟带了新任兰若寺主持的信来见，信中所言乃是——兰若寺主持法海与凌云寺的护法夜叉联手前往哀牢山谋夺地狱塔，失败，圣师巫女杀了夜叉，法海被卸一臂后不知所踪。
　　佛法高深的慧空当时有骂娘的冲动。
　　兰若寺主持法海，凌云寺护法夜叉，这一人一鬼几乎可以代表整个五台山佛门了，惹谁不好，竟去惹祝云台……
　　明明都写信回来告诫过他们了，苦口婆心写了整整三页纸，结果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情。
　　此消息目前只有少部分佛门领导得知，宣扬不得，处理意见也有分歧。
　　法海失踪后，兰若寺已将他逐出门墙，新任主持珐明亲自去太常寺注销了法海的度牒，并公告天下，本来也有长老提议去南疆请罪，但也有反对的声音，因为有些和尚觉得法海和夜叉并没有做错什么。
　　令狐灭天是公认的大魔头，除魔卫道人人有责，包庇魔头的巫女才是大错特错之人。
　　法海主持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一事还一事，佛门自会处罚法海，却也不能对那妖女妥协。
　　那巫女表面圣洁，实则却是个心狠手辣迷惑众生的妖女，人族圣子初生时懵懂无知，肯定也是被她迷惑了……总之就是佛门不能向巫门妖女低头！
　　佛门和人讲道理从来没输过，曾多次气得道门之人吐血身亡，某些大和尚甚至期待着祝云台来五台山，那时也一定能辩得“她”哑口无言，如此反而可以令佛门声威大涨。
　　至于动武，更没有人觉得六百年底蕴的五台山需要害怕一个巫女，哪怕整个巫门一起来也未必能讨得了便宜去，哼！
　　但听说慧空和那妖女交情匪浅，众和尚也倒想听听慧空的意见。
　　一行人进入兰若寺大殿，慧空只留了宏明在身边，着其他弟子先去安顿。
　　兰若寺主持法明、长老玄色、玄难以及凌云寺主持释能、长老济摩皆坐于慧空对面，法明说道：“慧空师侄，昨日有消息传来，祝主持往西而去，目的地应该是巫门祖庭，似乎无意与佛门为难，你是否过虑了？”
　　众和尚都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哀牢山的事情已过去近两个月，祝云台未有任何追究的态度，如今反而向天疆去了，并没有要向佛门寻仇的样子。
　　慧空却深深叹息道：“还是早些将法海师叔缉捕归案吧，若能赶在祝主持前来五台山之前将法海师叔交给他处置，或者可免佛门浩劫。”
　　众人闻言无不变色，凌云寺的济摩冷笑道：“慧空此言未免太长他人志气了。”
　　慧空苦涩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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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节 第208章 巫神庙里的鬼和尚

　　南疆越向西，海拔越高，植被却异常浓密，山麓皆是绵延无尽的原始丛林。
　　八月已是中秋时节，但山林里气候异常，早晚都有浓雾凝聚成雨滴落下，十分阴寒。
　　祝云台以前走得最远的地方是南塔村向西二百里左右，那是巫婆婆带着到莽荒老林里去采药的。
　　世上大部分珍稀的药材都很讲究地域性，譬如长白山的人参，其实移栽到岭南也能成活，但药效却差很远。
　　莽荒丛林里上了年份的药材非常珍贵，但也会有些毒虫猛兽守在药材旁边，等待它成熟，很多野兽便是吃了仙药才得以化妖的。
　　南疆西部八百里莽荒，人称妖魔鬼怪的天堂，即便化神至尊身处其中也得谨慎以对。
　　这一天，一个巫女戴着白色的斗形布帽在丛林里行走，仿佛一朵白花。
　　雨水嘀哩啪嗒地下着，浓重的水雾染湿了“她”的衣裙，水影微黯，白衫不复洁白，红裙却多了一分妖异。
　　“她”手里拿着一柄弯刀，寒光闪闪，刀脊上镶有七颗乌黑宝石。
　　这是五百年前北诏国拜月教的圣刀，刀名“新月”，也是那时候中原正道口中的魔教魔刀，与后来的诛天教一样威震天下。
　　后来北诏国覆灭，拜月教潜踪匿影，魔刀流落江湖，被令狐灭天所得。
　　巫女用这把刀开路，砍些树杈、老藤、芒草之类的东西，很趁手。
　　确实是把好刀，“她”赞叹道，名字也取得合理。
　　逻辑严谨的工科狗是受不了“圆月弯刀”这种破名字的。
　　令狐初八对此却十分不忿，“老子当年追杀拜月教余孽一万二千多里才缴获这柄刀，你却用它砍柴草，真是……真是……果然是败家娘们……养大的孙子！气死我了！”
　　疫小牛笑道：“小八，人家是魔教，你也是魔教，魔教何苦为难魔教呢？”
　　八爷哼哼道：“你这话的前提便错了，人家不是魔教，是拜月教，我也不是魔教，是诛天教，只有白痴才会承认自己的组织是魔教，只是所有教义有悖于中原名门正派的组织都会被他们归类为魔教而已。所以，不要将诛天教和拜月教混为一谈，我们不一样。”
　　小牛嘿嘿一笑便往前面钻，她很喜欢这种丛林，就像小孩子喜欢捉迷藏的迷宫一样。
　　巫女忽然轻咦一声，拨开前方杂草，见一株何首乌长在草丛里，于是俯身细看，用弯刀挖了点泥土查看其根茎，微笑道：“这得是三百年以上的何首乌了，便作为今天的晚饭吧。”
　　于是将何首乌挖了出来，发现其茎块已初具人形，有两斤重，不但四肢明显，某黄金分割点处还有小块凸起，八爷见状便道：“又是个公的，呸！”
　　小牛大怒，杵着鱼叉喝道：“小八你出来，看你不叉死你！”
　　祝云台提着何首乌，淡然道：“正好分量也不多，八爷那份便省下了。”
　　八爷恼怒，口不择言道：“吃吧吃吧，多吃那玩意儿，以形补形，越吃越……啊啊啊啊！好变态，我受不了了，啊啊啊啊！不要想起来啊，我不要想起来啊啊啊……”说着便抓狂不已，愣是把自己给坑了……
　　又走大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将黑，祝云台着小牛在空中看一看四周有没有适合休息的地方，小牛片刻之后回来，惊喜道：“前面有个荒废的巫神庙。”说完便在前方引路。
　　片刻之后果然来到一个荒庙前，其围墙破烂，院中的荒草有半人高，门楹上的牌匾早已不知所踪，但正殿里的巫神像还依稀可以辨认，是祝融。
　　祝融代表巫门五行中的南方之火，是巫神十二脉中最难与鬼怪搭配的一脉，因为人世间没有火属性的鬼，传说中的旱魃、毕方、凤凰等倒是火属性的，但毕竟是传说。
　　若传说为真，区区这人间也断然容不下那些神兽、大能，必然早已支离破碎。
　　但祝融一脉的巫女本身战斗力很强，和道士类似。
　　据沙琪玛说，圣庙的祝融殿便担任着维护戒律的职责，震慑之效极强。
　　祝云台没有带香，便朝残破的祝融神像拜了三拜了事，然后捡了些柴火去后堂烤何首乌。
　　这巫神庙建在相对开阔的地方，抬头可见小片天空，但入夜后空中乌云笼罩，不多时便又下起了小雨。
　　原始森林的夜阴森可怖，危机四伏，地上爬的蚂蚁也可能会致命，树冠上时不时射出猩红的舌头将掠过的飞鸟卷走，水里游的怪物能瞬间吞掉喝水的野猪……
　　天上飞的倒是相对安全，但却容易暴露自己，落地时必然会成为更多怪物的猎物。
　　何首乌微苦，其实不太好吃，但巫女将何首乌洗干净后切片，将片儿串在竹签上烤，还涂上香油、撒上细盐和胡椒粉，不多时，浓郁而层次分明的香味飘散在雨夜里。
　　八爷只能在角落里嗅嗅味道，这便罢了，祝云台还背对着他，“她”坐在石墩上时只是背影优美，但时不时微微趋身，那红裙便会紧贴着那性感的屁股蛋儿垂落，如此美景真真叫令狐初八抓狂，多次以头抢地。
　　祝云台对此毫无自觉，吃完了何首乌便走到屋檐下就着雨水洗手，忽觉庙外刮来一股阴风，这才去将角落里的箱子背起来，提步走向前殿。
　　却见满是灰尘的破烂蒲团上端坐着一个光头和尚，他身穿灰色僧袍，眉清目秀，手里拿着一串檀木念珠，但神色慌张，冷汗涔涔的样子，似乎才遇见了什么恐怖的事物。
　　他也不顾面前的是祝融神像，一连磕了三个响头，随即捻着佛珠诵经，“曩摩三满多，母驮喃，阿怛罗底，贺多舍，娑曩喃，怛侄托，唵……”
　　“真言？”祝云台微感意外，真言可不同于给一般信徒修持的佛经，而是修行密法，若没有上师传授，有秘籍也学不会，反而损伤自身。
　　但这和尚是只鬼，而且不同于慧空的那些贵徒弟，这和尚身上的怨气无比浓郁而且活跃，充满了痛苦和惊怖。
　　和尚念了几句又慌乱起来，四处张望，似乎要寻地方躲藏，目光自然接触到祝云台，忽然精神一振，语无伦次道：“大慈大悲菩萨巫女，请你大发慈悲救救小僧……”
　　此时忽又闻远处山林里传来尖锐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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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节 第209章 病娇哪里可爱了

　　怨气缠身的鬼和尚跪着爬至巫女面前，不断磕头，眼里淌着血泪，乞求道：“救救小僧，大慈大悲菩萨，巫女菩萨，请你行行好心……”
　　旁边疫小牛于心不忍道：“他好可怜啊，到底遇到了什么东西？”
　　巫女不语，反而向后退了一小步，并非是铁石心肠，而是不愿在未知因果时预设立场。
　　庙外尖锐的笑声越来越近，鬼和尚越发恐惧，忽然躲到了柱子后面。
　　云台再次让开两步，便见一个人首蛇身的怪物游弋进庙，其模样是个女性，有脸蛋有胸脯，上半身是个碧玉一般的小姐姐，乌发垂腰，明眸善睐，鸭蛋脸，肌肤白皙，穿着青绿色的交领襦裳，下半身是一条青色的蛇尾巴，有六七尺长。
　　看着像妖，其实也是个鬼，鬼气内敛，修为不俗。
　　她咯咯笑着，神色很开心，笑声却十分难听，尖锐而惊悚，但见了祝云台和疫小牛便止住了笑声，左右看了看，颇为狐疑地对祝云台说道：“巫女，你方才可看见一个和尚跑进来？”
　　巫女想了两息才道：“你这样提问很不礼貌。”
　　蛇女微微一愣，吸气道：“请问你方才可看见一个和尚跑进来？”
　　巫女：“我姓祝，你可以叫我祝主持。”
　　“……”蛇女再吸一口气，“祝主持，请问你方才可看见一个和尚跑进来？”
　　祝主持：“你尚未说明自己的来历呢。”
　　蛇女娇躯微颤，长吸一口气，微笑道：“吾名仓桥清子，这厢有礼，请问祝主持，你方才可曾看见一个和尚跑进来？”
　　闻是鬼岛名字，云台心中微动，继续纠缠道：“哪个仓桥清子？可是谷仓的仓，乔家大院的乔，清水的清，儿子的子？”
　　蛇女皱眉，反问道：“qiao家大院是哪个qiao？”
　　祝云台：“乔木的乔。”
　　仓桥清子摇头，“那不是，我是桥梁的桥，仓桥清子。”
　　祝云台：“我叫祝云台，祝福的祝，白云的云，楼台的台。”
　　“你好，祝主持。”
　　“你好，清子小姐。”
　　清子小姐眨眨眼睛，抬头看着到处漏水的屋顶，抬手抓抓头发，感觉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此时疫小牛也说道：“清子姐姐你好，我叫疫小牛，瘟疫的疫，大小的小，牛叉的牛。”
　　仓桥清子：“niu叉是哪个niu？”
　　疫小牛摸了摸额上的牛角道：“水牛的牛。”
　　清子小姐恍然大悟，“你好，小牛妹妹。”
　　祝云台：“清子小姐，你刚才是不是问我有没有吃的？”
　　“啊？”仓桥清子猛抓后脑勺，纠结道：“我刚才是问这个吗？”
　　小牛猛点头，“是呀是呀。”
　　祝云台放下背箱，俯身从里面拿出来一瓶喷雾式特效迷 魂香，说道：“吃的暂时没有，嗅的香料还有一些，你且嗅一嗅。”说着便朝蛇女喷了两下。
　　仓桥清子不无戒备地嗅了嗅，随即眼前一亮，便用力嗅了两口，陶醉道：“真香。”
　　巫女也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数息之后，仓桥清子忽然觉得头晕，甩了甩脑袋，随即大惊道：“香里有毒！”怒视巫女，猛一旋身，蛇尾便向巫女鞭去，呼啸生风。
　　疫小牛提起鱼叉，叉杆倒打在蛇尾上便将其荡开。
　　蛇女眼神微变，忽然尖叫一声，喉中飞出一口铜钟，“咚”的一声震响，音浪滚滚，祝云台竟感心跳加速，精神微微恍惚，心中着实惊讶。
　　疫小牛一跺脚，空间荡起涟漪，音浪纷纷扭曲、湮灭。
　　此时仓桥清子迷毒发作，后力不济，身体摇摇欲坠起来。
　　却见那鬼和尚自柱子后面冲出，手里多了一个降魔杵，大叫着扑向蛇女。
　　云台拂袖将和尚扫开，仓桥清子却暴怒低吼，双目之中血芒闪烁，蛇尾一抽铜钟，“噹”一声闷响，恐怖音浪瞬间将荒庙大殿炸开，乱石飞射，神像倒塌。
　　祝云台首当其冲，只觉身心共振一般，心脏似乎随着钟声频率剧跳，血脉贲张，霎时面色潮红，却不慌不忙，抬掌轻压，霎时雄厚真气汹涌而出，衣发飞舞。
　　钟声刹那被驱逐干净，巫女的脸色也迅速恢复如常，翻飞的裙摆缓缓垂落。
　　仓桥清子更加虚弱，双臂撑地，剧烈喘息着，不远处的和尚复持降魔杵步步逼近。
　　云台横眉看向和尚，后者就地一跪，哭道：“祝主持，小僧知道你，巫女庚夜云要小僧向你传话，但小僧真的忍受不了这个妖女，求你让小僧杀了她，她杀了小僧的师傅，杀了道成寺七十六名僧人，罪行滔天，我一定要杀了她——”最后一句已近乎咆哮，神色间满是怨恨，浑身鬼气沸腾。
　　至此，祝云台已完全确认眼前所见便是道成寺钟那对冤孽了——安珍与清姬。
　　原来这个鬼岛传闻是真的，庚夜云显然寻到道成寺钟并将其带回南疆，但为何他们又会沦落在此？传话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依然在上演清姬追安珍的恐怖求爱故事。
　　仓桥清子将昏未昏的样子，双眼朦胧，倒显出几分女儿家的媚态来，若不看那蛇尾巴，便是个娇俏的可人儿，谁又能相信她将一个和尚逼成了厉鬼？
　　还曾因求爱不遂而杀了数十条人命？
　　和尚说完不见巫女表态，复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仓桥清子，目露凶光，浑身颤抖，似恐惧又似激动。
　　祝云台心里也确实罕见地纠结三秒，若和尚的话是真的，那这蛇女确实死有余辜，和尚报仇也是理所应当的，但这是庚夜云带回南疆的鬼，庚夜云既然不曾杀了蛇女，自也有其用意，作为朋友，云台还是决定暂且维护庚夜云的决定，说道：“安珍，住手……”
　　话未说完便见安珍扑向蛇女，其神色已癫狂。
　　云台摇头，衣袖一拂，无形气浪挟一股雨水将和尚击飞两丈。
　　“吼——”
　　之前苦苦乞怜的和尚却朝巫女咆哮，目露愤恨，随即转身飞奔而去。
　　中了特效迷香的仓桥清子却渐渐恢复清醒，看也不看祝云台和疫小牛，又朝和尚追去，再次发出了那诡异而尖锐的笑声，时不时还呼唤道：“珍君，你等等我呀，珍君……”
　　疫小牛不禁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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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节 第210章 不要去圣庙

　　安珍与仓桥清子之间的纠葛比祝云台预料的更加复杂，眼前是不太可能解开这个结的，云台便不再观察，着疫小牛先去将安珍拦下来。
　　祝云台纵身追上仓桥清子，四张银卡掷在她身边四角，巫纹霎时如同一张渔网盖下，将清子束缚在内。
　　却见她目露疯狂，双手的指甲骤然唱了三倍，如短刀般锋利坚硬，几次挥舞便切开了巫纹，复往前蹿去，速度更快。
　　迷香药效过去之后的仓桥清子显然比之前强悍许多，祝云台这四张阵法卡在鬼岛时曾用以困住大成獏㺔，那獏㺔得拼尽全力才能挣脱，仓桥清子却表现得非常轻松。
　　但云台已抢至清子前方，指尖运足灵力画了一道镇邪符，一掌推出。
　　镇邪符闪耀着淡淡的红光压向清子，一丈之外便令其体内鬼气沸腾不止，不受控制地往其身后逃去。
　　清子面露痛苦，五官渐渐扭曲，一双血目紧盯着前方白衫红裙的巫女，历喝道：“你也要抢走珍君！为什么都来抢我的珍君？那便……杀了你——”
　　歇斯底里的一声咆哮，铜钟再度自其喉咙之中射出，轰然撞破镇邪符，化作八尺高的大钟向巫女罩下，同时钟声滚滚，摧心裂肺之威无孔不入。
　　巫女身外浮现灵力气甲，但之能削弱两三成钟声，钟声贯体，五脏六腑皆随之剧震，虽有真气压制不至于受伤，但也颇感震撼。
　　力量汹涌之下，“她”秀发乱舞，衣裙翻飞，双掌向上一推。
　　嗡——
　　鬼钟被推开数尺，几乎翻滚，巫女目光一凛，倩影拔地而起，旋身一脚踢在大钟之上。
　　大钟砰然倒砸而回，却见清子蛇尾一抽，又是“咚”的一声巨响，大钟如离弦之箭射向巫女，速度更快。
　　祝云台黛眉微皱，身形疾退，十指飞快结印。
　　轰隆！鬼钟落地，砸出一个一丈多宽的大坑，就地一荡便再次向祝云台击去，清子同时急蹿在后，神态疯狂，一双寒芒利爪牢牢锁定其身影。
　　祝云台退势将尽之际，身前浮现朦胧的后土神像，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而胸前双手，另有腾蛇缠身。
　　嗡嗡嗡……
　　朦胧神像镇压天地，无上威严弥漫十方，林中妖魔鬼怪无不惊惶逃窜，哀嚎遍野。
　　丈八神像一拳击向大钟，一掌握向仓桥清子，似缓实快，霎时鬼钟倒飞，仓桥清子也被握实。
　　祝云台对鬼阴土研究两年有余，触类旁通之下，对后土奥义的领悟同样进境神速，这一手后土根本印比三年前强大十倍有余，面对神鬼也足以灿烂一战。
　　那口鬼钟虽然诡异，但祝云台以八成真气镇压自身便足以抵御其钟声，在后土神像面前，仓桥清子和鬼钟便再无还手之力。
　　但蛇女的疯狂再次超出云台的预料，她虽然被神像紧握，但拼命挣扎着，尖啸连连，黑发倒竖，不数息竟七窍流火，浑身熊熊燃烧起来。
　　那是黑色的火焰。
　　此时疫小牛提着昏迷的安珍和尚回来，惊呼道：“那是元神之火，再烧下去她便要灰飞烟灭了。”
　　祝云台同时感觉一股阴寒的腐蚀性异力涌遍后土神像，仿佛海浪席卷沙雕一样，神像结构松散下来。
　　云台忙撤了手印，劈手夺过疫小牛手中的和尚，将其掷向远处的大钟。
　　“珍君……”浑身黑色火焰的仓桥清子目露清明，便转身朝那和尚追去。
　　安珍和尚自铜钟之口 射入，消失其中，随即，仓桥清子满脸幸福地拥抱铜钟，其身上的黑色流火逐渐消散，她的尾巴缠着铜钟，身影缓缓融入，最终印在钟面上，侧脸的嘴角始终上扬，眯着眼睛，满足而又陶醉。
　　疫小牛瞠目结舌，半响才咽一下口水，说道：“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云台掷出一张封印卡，捏印将那鬼钟拘禁了起来，并未感受到阻力，多半是因为安珍和清子的意识都已陷入昏迷。
　　小牛看向云台道：“这个你能治吗？”
　　祝云台微吁一口气，“我又不是神。”
　　疫小牛：“不，你是神，女神。”
　　云台作势欲打，小牛连忙求饶，疑惑道：“庚夜云将他们带回了南疆，为何又会放任他们在外？还有，安珍说要给你传话什么的。”
　　“圣庙多半有事故发生，且等安珍苏醒，一问便知。”
　　荒庙彻底成了废墟，云台只得割几片芭蕉叶回去搭个架子避雨，在芭蕉树下运功调养，依然天亮之后才继续向西而去。
　　行了两日，祝云台察觉道成寺钟内有意识清醒，便捏印将其扯了出来，幸亏是安珍和尚。
　　他的神情不复之前惊惶，看了一眼巫女手中的卡片，凄然道：“之前也是这样的封印卡，巫女庚夜云将寺钟收容，曾向小僧承诺不再让那妖怪纠缠小僧，结果……她也救不了小僧。”
　　疫小牛忙问道：“庚夜云呢？”
　　安珍目露挣扎，半响才咬牙道：“你们杀了那妖怪，小僧便告之庚夜云所传之言。”
　　巫女：“你若不说，我现在便将她唤醒。”
　　和尚顿时满面恐惧，颤抖道：“小僧说，但求你们能尽量让那怪物沉睡。”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庚夜云施主要小僧去南塔村后土庙转告祝云台主持，千万不要去圣庙。”
　　疫小牛：“发生了何事？”
　　安珍：“小僧也不知，那巫神庙法相庄严，小僧甚少外出走动，一个多月前，庚施主将封印卡夹在白符里带下山，行色匆匆，她半途交代了小僧这一句话便故意将封印卡落下，此后小僧便不再见过她。”
　　“小僧自行控制封印卡悄悄离开雪渊，便向东而来，但半个月前遇到几个蜘蛛妖怪，封印卡被毁，寺钟表面那那妖怪也苏醒过来，事情便是如此。”
　　祝云台神色凝重。
　　安珍的话不似有假。
　　云台曾送了两张二代封印卡给庚夜云，那是鬼物可以自由控制的封印卡，这一点甚为机密，没有见识过的人应该想不到世上已有了这么先进的技术，这应该也是安珍得以走脱的主要原因。
　　庚夜云本是圣庙之人，却在家里遇到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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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节 第211章 莽过去

　　在祝云台看来，庚夜云的“千万不要去圣庙”跟上辈子论坛里那些“千万不要点开我”的帖子性质差不离，都有点贱贱的，欠揍。
　　当然不能因为这么一句话就不去圣庙了，不说了断地狱塔之事，地狱图的线索也在圣庙，云台是必去不可的。
　　庚夜云的传话倒也并非毫无意义，好歹让祝云台的警觉提高了一个层次。
　　至于安珍和尚，并不多说话，再三恳求令仓桥清子沉睡之后便返回道成寺钟里去了。
　　祝云台虽然有点好奇这对冤孽之间的因果，但也不勉强多问——与人相处甚忌交浅言深，现在还不是深谈的时候。
　　但云台猜测安珍正试图加强对道成寺钟的控制，等他彻底掌握那口钟时，极有可能会杀了仓桥清子。
　　巫女继续向西赶路，手中一柄弯刀用得越发熟练，劈柴开路自不在话下，妖魔鬼怪也能一刀斩之。
　　祝云台从未间断过对真气的灵活性锻炼，观想修炼时努力令真气恢复至小分子单质结构，但日常运用中，真气总是会迅速组合成各种大分子形状，云台闲暇之时便常常锻炼真气的灵活性，时而令其组成剑芒，时而组成刀芒，时而气甲、盾牌、长棍、大铁锤……甚至真气化马。
　　所以能迅速适应各种兵刃，随着真气的转换，手上兵刃便仿佛是身体的延伸一般，尤其擅长剑器，因为剑器最为中正，剑术的包容性、可塑性也是兵器里最强的，可以任意发挥。
　　而弯刀的局限性相对较大，更注重与步法的配合，与敌搏斗时距离更近，故而刁钻、凶险，多奇招。
　　但祝主持发现自己也很适合弯刀的战斗方式，因为身体柔韧度惊人，即便只有一点点空间也能变换各种不可思议的姿势，直如天马行空般惊艳和流畅，无拘无束，又比剑法多了几分狠辣。
　　翻过高山，涉过大河，攀爬绝壁，横渡深渊……身形单薄的巫女一往无前，脚步始终坚定。
　　山魑见之，发誓来奸 污；魅魔见之，苦苦寻芳踪；魍魉见之，惊慌逃窜。
　　林里杀了花妖，湖上杀了鱼妖，白骨堆里睡过觉，妖魔窟中交过朋友。
　　雨露一次次浸染了白衫红裙，枝丫一次次撩乱了发丝，绝谷里的雷霆仿佛天神之怒，雪山上的寒风狂暴如刀，巫女却始终冰清玉润，美眸更加悠远，似星汉灿烂的夜空。
　　一个多月后，祝云台放目眺望，远处已是横亘天地的雪山。
　　所有的山峰，自山腰以上皆是雪白颜色，与白云相连。
　　阳光格外猛烈，晃得人眼睛疼，云台便戴上了檐帽，帽檐是红枫叶子临时编织而成。
　　小牛嘿嘿笑道：“猪猪你果然喜欢红色呢，随手可摘的绿叶你一概不要，偏要爬山去摘枫叶，少女心爆炸啦！”
　　祝云台懒得跟她解释“绿帽”是多么可怕的诅咒，无言以对。
　　又行了三日，发现植被稀疏了许多，路上很多雪山湖泊，仿佛一颗颗明珠镶嵌在大地上。
　　想来雪渊和圣庙便在这群山之间了，但安珍也不知道具体位置，他进出雪渊时都是稀里糊涂的，反正觉得四周的山川都一个样子，确实不好辨认。
　　疫小牛也飞上高空看了看，但也看不远，山峰之间要么云雾遮掩，要么烈日炎炎、空间像是粼状的湖面一样迷幻。
　　祝云台权当是旅游了，沿途欣赏湖光山色，偶尔在澄净的湖泊里徜徉，放松身心，倒把令狐初八吓得瑟瑟发抖。
　　九月二十三日清晨，祝云台再次登高望远，忽见远处山脚下有一队车马在缓缓移动，心中微喜，便迅速疾驰而去。
　　靠近了才发现那应该是两个队伍，前边是骆驼和马匹相混的驮货队伍，只有最前头的板车上坐着一个胡茬大叔，而队伍末端隔了数丈远才跟着数十骑肤色各异的旅人，穿着都颇为华丽，竖着好几面旗帜，不像是押货的镖行。
　　巫女走向板车上的大叔时，对方也看见了“她”，目露意外，“吁”一声拉住了马匹。
　　巫女走到板车前，摘下帽子，作辑道：“在下南疆巫女祝云台，欲往雪渊祖庙朝圣，请问先生可是雪渊之人？”
　　胡茬大叔看起来颇为邋遢，但气息内敛目蕴精光，微笑打量了巫女几眼，道：“你从南疆东部而来？走过了八百里莽荒？”中原话意外的标准。
　　祝云台点头。
　　大叔挪了挪位置，拿一块羊皮垫在身边，招呼道：“坐。”
　　云台便大方坐上板车，大叔才接着道：“我名狄冷巴，雪渊里大家都叫我巴叔，负责去曲女城或者吐火国采买，你能遇着我运气不错。”
　　天疆再往西便是吐火、迦楼、捐毒等国度，大夏称之为西夷诸国，西夷再往西便是泰西了，二百年前李红豆游历天下时也去了泰西，中原至今还流传着“李红豆大闹泰西”的故事。
　　从天疆去西夷自然比去西凉或者南疆东部近太多了，去西夷采买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后面跟着的队伍。
　　祝云台只朝后面看了看，狄冷巴便会意，拿起牛皮袋喝了一口酒才道：“那是在曲女城跟来的人，有北蛮的王子、萨满、泰西的神官，他们说要去雪渊与巫门联盟，一共对付大夏，我打不过他们，只好让他们跟着了。”
　　云台释然，巴叔复打马向前，后面的骆驼和马匹便自行跟上。
　　走了片刻，狄冷巴又道：“我记得还有五年才是巫女朝圣的时间，那时会有庙里的长老去南疆带领巫女前来，你是连这五年也等不及了吗？还是奉谕前来？”
　　沙琪玛曾言南疆巫女三十年一次朝圣，如今距离她和巫婆婆朝圣的时间已有了五十五年，下一次朝圣确实是在五年后。
　　云台答道：“我确实等不及了。”
　　狄冷巴：“可是走火凤山、九曲河、天雷谷一线而来？”
　　云台一听便猜那多半是圣庙众人摸索出来的相对安全或者快捷的路线，尤坦然道：“我不认识这些地方。”
　　狄冷巴满脸惊讶，“你莽过来的？”
　　巫女忽然意识到自己犯蠢了，俏脸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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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节 第212章 红颜▪祸水

　　狄冷巴的驮货队有六十多匹马和骆驼，带的货大多是烟酒茶油和铁器日用品，自然都是雪渊不生产的东西。
　　他是雪渊的六个采买人之一，每隔两个月来回一趟的天疆与西夷，带雪渊的手工艺品和药材出去，便换了日用品回来。
　　但这是今年的最后一趟了，因为雪渊的冬季来得早而且漫长，一旦开始下雪便很难再驮货。
　　板车徐徐在荒原上行走，快落日时停在一处湖泊边上，狄冷巴麻利卸了货，让牲畜去水洼里吃草。
　　湖边有间简陋的石屋，里面也储存了一些草料、豆料，狄冷巴给牲畜们捣鼓了吃的，才顾得上做自己的吃食——很简单的水煮面糊。
　　面粉很粗糙，面糊的口感实在不怎么样，但祝云台也吃得很满足，毕竟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野菜和树根。
　　天黑后气温下降得很快，寒风呼啸，狄冷巴和祝云台在石屋里烤火，倒是舒适，却见一个猪尾巴发型的大汉走到屋前喝道：“狄先生，王子殿下希望能向你买一些喂马的豆料，我们的马匹饿得快走不动了。”
　　狄冷巴挥手道：“不买。”
　　大汉恼怒，看着屋里堆放的豆料说道：“你还有这么多豆料，放着喂老鼠吗？”
　　狄冷巴：“这是我们雪渊采买人共用的休息站，再过两三天，我的兄弟也要经过这里，这些豆料都是留给他的。”
　　大汉为之气结，吭哧半响才道：“你这屋里地方很大，还请允许我们的萨满和神官来这里休息。”
　　“不行，没看到我这里有尊贵的巫女客人吗？石屋是留给巫女的，一会我也会睡在屋外，你们更加不用想。”
　　雪渊之人自然奉巫女为尊，但祝云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是男子，其实不必这么忌讳，但看巴叔的态度似乎是要故意气一气那些尾随狗，便也不多说，好整以暇地吃着酥油茶。
　　那大汉这才仔细看向祝云台，顿时双眼一亮，随即颇为惊疑，右手拍在心胸上，微微鞠躬道：“金轮国豪格王子麾下达尔武，见过尊贵的巫女阁下。”
　　祝云台不关心战争，但也知道金轮国正是那百蛮王去年宣布建立的国家，对大夏王朝震动颇大。
　　云台只是抬头淡然道了一声“你好。”
　　达尔武再次来气，沉声道：“巫女阁下，我们金轮国与泰西大光明教联袂而来，诚心邀请巫门加入伐夏联盟，在下相信，我们很快便是同盟，看在未来同盟的份上，还请巫女阁下允许萨满和神官来石屋休息，相信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巫女这次连抬头都免了，答道：“我拒绝。”
　　狄冷巴笑吟吟地喝着酒，他发现这个巫女真是有趣极了。
　　达尔武满腔怒气爆发，重重哼了一声才转身离开。
　　狄冷巴笑道：“若这次结盟成了，你便得罪了圣庙的盟友，若不能成，你至少得罪了金轮国豪格王子，很不划算呢。”
　　巫女：“我得罪的人多了，他们不算什么。”
　　狄冷巴愕然，试探道：“譬如呢？”
　　巫女不答，神秘笑了笑，狄冷巴便忽然有点心慌。
　　另一边，达尔武回到营地复命，账中诸人皆为之愤怒。
　　豪格王子是个八尺大汉，头上也是猪尾巴发型，小麦色皮肤，面貌粗犷，目光锐利，宛如一头蛰伏的雄狮，似乎随时会暴起给人以致命一击。
　　王子左侧坐着的是金轮国大祭司萨满及其弟子，大祭司却是个身材矮小的驼背老者，留有山羊胡子。
　　右边的则是泰西大光明教的大神官及其弟子，大神官身穿红边黑色长袍，左手握着经书，方面大耳，满嘴浓密的虬卷胡须。
　　萨满和神官也都是灵修者，连日赶路，条件又艰苦，如今都颇为疲惫的样子。
　　达尔武见群情激愤，想起巫女的冷淡态度更莫名生气，心中一动便对大神官说道：“鲁卡大神官，那巫女肤白貌美，采买人狄冷巴也说她是客人，这说明她不是巫门圣庙的人，竟也倨傲无比，称大光明教给她提鞋都不配，没有资格和她共处一室！”
　　鲁卡眼神微变，其身后两名弟子登时怒发冲冠，大弟子李查克直接大步走出营帐，远远看着那石屋里的白衫身影，左手一别将经书打开，其中一柄巴掌大小的飞剑激射而去。
　　李查克右手结印，银色飞剑竟隐约发出破空声。
　　“哦？”火堆旁的狄冷巴投去好奇的目光，声音未落，飞剑穿火而过，乱了一蓬火星。
　　磬！飞剑骤然一顿，距离祝云台的面孔仅有二尺，轻颤着，剑气荡漾，显然是在挑衅、恐吓。
　　巫女神色如常，抬手弹指，水晶般的指甲荡在剑尖上，飞剑竟砰然断裂，斜斜跌落在火堆里。
　　狄冷巴目光一凛，满脸震惊地看向祝云台。
　　弹指将飞剑击飞对巫女而言已十分不易，但眼前这位，直接将其击断了，于武者而言这也属登峰造极的修为了啊！
　　不愧是莽穿了八百里莽荒的人。
　　远处的李查克顿遭灵力反噬，神色剧变连退三步，嘴角溢血。
　　此时走出账来的鲁卡大神官等人无不皱眉，其二弟子辛巴忙过去搀扶李查克，急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李查克喘气道：“我……我方才只是……吓了吓那巫女，飞剑上收了力道，不料他们竟如此卑鄙，趁机毁了我的飞剑。”
　　众人闻言更是愤慨，纷纷看向远处石屋，鲁卡皱眉道：“可是采买人出手了？”
　　李查克：“我……没看清楚。”
　　达尔武：“定是采买人出手了，那巫女年轻得很，绝非李兄对手。”
　　李查克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一直沉默的豪格王子沉声说道：“既然如此，想必巫女也已受到震慑，还请神官消气，此时实不宜再节外生枝，等到了雪渊再行计较不迟。”说完却瞪了达尔武一眼，后者立即惶恐低头，身躯颤抖。
　　萨满大祭司也附和道：“正是，采买人的态度虽然无关紧要，但也不宜冲突太甚，至于那巫女，既非雪渊之人，联盟一成便能令她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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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节 第213章 围观巫男

　　祝云台随狄冷巴走了三天，于九月二十六日午后抵达雪渊。
　　雪渊是个四面环山的峡谷平原，空气比山外湿润一些，随处可见高大的杉木和牛羊，也不知那些是野生的哪些是畜养的。
　　又走了片刻才看见大片的居民屋，大部分都是石头房子，少部分木质阁楼。
　　似乎比白阳县的县城更多一些居民，都有着典型的高原红皮肤，见了皮肤白得跟水晶糕似的祝云台，无不投去好奇的目光。
　　进入镇子后，云台便看见了大路左侧山腰上的一片庙宇。
　　一条笔直的石阶梯斜斜向山上延伸，那是沙琪玛所言的千层阶，阶梯的尽头便是错落有致的庙宇群。
　　狄冷巴将祝云台送到千层阶前，后者却微微摇头道：“我想先去巴叔那里落脚，过几天再上山，望巴叔给予方便。”
　　狄冷巴惊奇道：“这又是为何？”
　　云台平静道：“四天后是我婆婆忌日，我打算祭祀了婆婆再上山。”
　　狄冷巴恍然，也不多问，便带着货队往镇中心而去。
　　后面金轮国诸人也在千层阶前停了片刻，派出两名女子登阶而去，想必是去送拜帖的，大队人马也同样进入镇子安顿。
　　镇中心有个铺货的大货栈，狄冷巴将货队交接完毕便带着巫女来到一栋木屋前，说道：“这屋子的主人三年前出去闯荡了，估计是不会回来了，里面东西齐全。你便在在此暂住，我稍后稍后送些被褥和米面过来。”
　　祝云台谢过，便入屋放下箱子，唤出疫小牛一起打扫。
　　狄冷巴离开后却返回了货栈，径直走到一间尘封的石屋前小声说道：“告诉山上，山下来了一个名叫祝云台的巫女，还有一群金轮国的使者。”
　　话音刚落，一股寒气自石屋的气窗里涌出，狄冷巴便轻松走过。
　　金轮国众人在付出了一些礼品之后也得到了当地人的指点，寻到两个空置的院落安顿下来，却是在祝云台的斜对面，大概二三十丈远的样子。
　　据狄冷巴言，雪渊里也有不少不愿不安于现状的年轻人，他们会向着西夷诸国去闯荡，部分人一去不复返了，也有部分人迁徙了出去，所以会有些房屋空置。
　　豪格等人颇为关注祝云台，站在院外看了那木楼片刻，都很疑惑那巫女怎么不直接不上去，即便“她”不是山上的巫女，但挂单借宿总不难吧，难道不是来朝圣的？
　　但那巫女倩影出门打了两次水便不再出来，豪格等人也进屋等待山上的消息。
　　约莫半个时辰后，忽闻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门外的侍卫匆匆来禀告道：“殿下，一……一大波巫女往这边来了。”语气颇为激动。
　　豪格大感意外，但还未说话便听达尔武斥道：“混账！告诫你们多少次了，将邪性都都收起来，巫女是你们能评头论足的吗？若坏了联盟计划，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侍卫愕然半响才改口道：“是，是一大群巫女往这边来了。”
　　达尔武这才意识到是自己会错意了，恼羞成怒，恶狠狠瞪了那侍卫一眼。
　　豪格与鲁卡等人快步出门，果然见远处奔来十几个白衫红裙的年轻巫女，大概都是十二三岁的丫头，个个有说有笑脚步轻快。
　　豪格等人忙做好迎接准备，却见那些巫女一个个趴在祝云台所在的木楼门窗上望里面窥视。还窃窃私语的样子。
　　豪格功聚双耳，勉强能听见巫女们的议论，神色渐渐古怪。
　　“祝云台哎，让一让，快让我看看！”
　　“看到了吗？是不是皮肤很白？”
　　“哇！这人真的是男的吗？真的吗？我……我要晕了……”
　　“甘霖年！甘霖年……我不信！”
　　“谁能证明他是男的？”
　　“看我施展个风咒掀起他的裙子，啊！不行，被反弹了。”
　　“别挤啊！”
　　“他下床了，不好，过来了……”
　　……
　　不说豪格满脸别扭，远处的狄冷巴更是瞠目结舌，手里的酒壶“哐当”一声掉落。
　　祝云台推门而出，面对一群目光各异的小丫头，扇形的美丽眼睫也不禁颤了颤，问道：“我便是祝云台，请问你们烛九阴一脉的庚夜云可在？我是她朋友，特来拜访。”
　　一群小丫头顿时七嘴八舌地抢答起来，都说庚师姐闭关了。
　　这答案在祝云台预料之中——这些小丫头应该尚未意识到圣庙高层之间的暗战，于是又平静道：“那还请你们转告圣主持和诸位前辈，祝云台四天后登门求见。”
　　巫女们却不急着走，其中一个圆脸丫头揶揄问道：“你真的是男子吗？”
　　祝云台：“我真的是男子。”
　　“哇——”
　　一群半大女孩纷纷尖叫起来，远处的狄冷巴慌忙捡起酒壶走了。
　　豪格对身边诸人说道：“那巫……巫女名叫祝云台，这名字却有点熟悉。”
　　萨满大祭司目露惊容，“那岂不是大夏朝的圣师巫女？她手里掌握着囚禁令狐灭天的地狱塔，我的师兄乌尔真便是为了地狱塔远赴南疆东部，却遭大夏藏兵山的盛涂所擒，至今生死未卜。”
　　“圣师巫女！”
　　“囚禁令狐灭天的地狱塔？”
　　豪格等人纷纷动容，再看向远处的祝云台时，目光中多了一股灼热。
　　豪格身后的中年文士忙道：“殿下，地狱塔本是巫门圣庙之物，祝云台来此想必与此事有关，我们是为了联盟而来，切不可因小失大。”
　　豪格心中一惊，迅速压抑了欲望。
　　祝云台驱散一群丫头，复走入屋里，直至内间盘坐调养。
　　疫小牛趴在塌边，跃跃欲试道：“不若我今夜先去庙里探一探？”
　　云台摇头，肃然道：“不可。”
　　“但如此岂不是让阴谋者有充足的时间布置陷阱？”
　　“有心关注我的人，早在一个多月前便知道我会来，他们若要布置陷阱，肯定早已布置妥当，因此，我们更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可匆忙上山。”
　　地狱塔里的令狐初八说道：“臭小子这是要先破境后登山，四日后，换下巫女服的那一刻便是他破境之时。”
　　疫小牛恍然大悟状，迅速打开床尾的背箱，却讶异道：“可猪猪只带了巫女服啊！”
　　令狐初八：“呃……”
　　祝云台淡然道：“随手收拾的，无需在意。”
　　“……”
　　疫小牛和令狐初八皆投去了深深的怀疑目光，但塌上的美丽巫女直如老僧入定、古井无波，不见丝毫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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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节 第214章 嗷呜——先吓唬吓唬他们

　　雪渊的夜很冷，祝云台站在阁楼上释放灵力仔细感应，只能发现十几个小鬼，疫小牛在镇子里转了一圈也是同样的收获。
　　庚夜云说过，圣庙至少有五个神鬼，而褚新冬更言庙里还有九子母鬼等战力不亚于神鬼的邪鬼。
　　那么多强大的鬼怪汇聚在一个峡谷里，祝云台却发现不了它们的踪迹，也不由得暗赞一句真不愧是圣庙，不愧是巫门大家长。
　　寒风萧瑟，吹拂着衣发，云台正要回屋，忽见楼下走来一个白衣女子，二十多岁年纪，乌黑长发束成马尾，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肌肤在夜色里显得晕红，右手握着一捆红色绳索，周身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她微微抬头道：“你便是祝云台？”
　　云台点头。
　　女子冷哼道：“我乃祝融殿少殿司念妙箐，你觉得我此来所为何事？”
　　云台不语，她接着道：“我可以提示你，祝融殿掌巫门戒律，有缉捕叛徒、定罪施刑等职责。”
　　祝云台还是不说话，念妙箐顿时恼怒，娇喝道：“你下来，我要挑战你！”
　　祝云台转身进屋。
　　念妙箐本以为“她”要走屋里的楼梯出来，但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身影，觉得被耍了，遂破门而入，果然见那性别成谜的家伙正一派悠闲地画符，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样子，登时大怒，右手一扬，红色长鞭如毒蛇般向“她”缠去。
　　祝云台乌沙笔轻挥，软绵绵的笔头竟荡开红绳，笔下那白符受力如铁片般射向念妙箐。
　　念妙箐神色微变，滑步侧身，白符自她的耳根切过，凌厉气劲竟令肌肤刺痛。
　　念妙箐震惊不已，一张薄薄的符纸在“她”的笔下竟有若刀片般坚韧锋利，那是何等修为？
　　但就在白符去势将尽之际，忽然“噗”的一声炸开，一团阴寒鬼气飞射而回，霎时击中念妙箐背脊。
　　鬼气与外溢的祝融灵力相撞，霎时燃起烈火，烧着念妙箐的秀发。
　　念妙箐惊骇失色，灵力汹涌覆盖，虽然扑灭了鬼气与火焰，但一股焦味还是迅速在屋里弥漫开来。
　　“你……”念妙箐娇躯颤抖，外表恨得咬牙切齿，但心胆俱寒，如何敢再动手？狠声道：“等你上山定叫你后悔今日所作所为！”说完一溜烟跑了，背影略显滑稽。
　　角落里的疫小牛哈哈笑道：“我小时候跟鬼怪打架输了也差不多是这样，非得说一句狠话才逃走。”
　　令狐初八却叹道：“难怪你这两个月憋着不破境，原来是为了巫武并进，这便是你小时候说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了吧？”
　　祝云台搁笔入屋，疫小牛却啐道：“感觉什么话从小八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很龌蹉，呸！”
　　“嗯……哪里龌蹉……哦——哦哦哦，我干，小牛鬼，明明是你思想龌蹉吧！”
　　“呸呸呸！”
　　“你再呸也掩盖不了事实，你的思想好肮脏惹！”
　　“信不信我让猪猪过几天把你还给圣庙？”
　　……
　　自从念妙箐来过之后，不再有巫女下山来纠缠祝云台，无论是围观还是挑战。
　　祝云台安之若素，全然没有身在敌营的觉悟与紧张，常常出门散步，在草坡上看耗牛打架，或在湖边趟水而行，有时会怔怔看着蓝天白云，有时又会低头痴痴地看着自己落在水中的倒影。
　　金轮国的人对此万分费解，狄冷巴同样好奇不已——“她”究竟是干嘛来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从容的人？
　　相比起来，因为一直得不到会见而逐渐暴躁的金轮国众人才是正常的，三天后，豪格王子的亲卫都开始迁怒于雪渊居民了，在酒馆里、在街上，发生了好几起斗殴事件，差点引起公愤。
　　九月份的最后一天，黄昏时分，豪格才等到了巫神庙的答复。
　　前来传话的是名为颛孙映阳的巫女，二十多岁，自称是帝江殿的殿司，身材婀娜，瓜子脸，双眉修长，肤色虽然微黑，却也掩不了姿形秀丽，容光照人。
　　她着金轮国诸人十月初一上山会见。
　　萨满古力阿扎阴阳怪气道：“我国王子与大光明教不远万里而来，诚意拳拳，贵庙却如此待客，未免有失风度。”
　　颛孙映阳不看他，却转身看向东南方，微笑道：“我们都在等她。”
　　众人无不疑惑，豪格神色微动，沉吟道：“殿司是指祝云台？但她似乎并非你们庙里的人。”
　　“她确实不是庙里的人，但你们想要与我庙结盟，首要障碍却是她，今夜，你们将见识她的强大，不妨先想一想如何才能战胜她。”颛孙映阳说完便直接出门离开。
　　豪格等人无不大皱眉头，既不满这巫女的无礼，也对她的话十分不屑。
　　不多时，太阳余辉落尽，漫天星斗浮现。
　　镇外的纳尔湖畔，祝云台依旧光着小脚丫在水洼里行走，红裙湿透了小半。
　　疫小牛和令狐初八坐在湖边烤鱼，但目光不曾离开过水洼里的身影。
　　“真美！”小牛痴痴赞叹道。
　　“肤浅！”八爷鄙视她。
　　小牛不服，“那你看出什么什么内涵来了？”
　　八爷得意道：“你看他的脚。”
　　小牛定睛看去，半响后咽着口水道：“真美！”
　　八爷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道：“看清楚，他的脚没碰到水底的，他在踏水而行。”
　　小牛眨眨眼，反问道：“那你觉得猪猪的脚不够美吗？”
　　令狐初八抓狂，“猪脚比较美！所以说你肤浅啊混蛋！你这无药可救的家伙，不想跟你嗦话了！”
　　“切！”
　　此时，祝云台忽然顿住身形，双手缓缓背负在后腰。
　　“她”微微抬头，忽然朝湖中心走去，一步，两步……身形逐渐拔高，直至双足浮在水面上。
　　玉足凌波，如闲庭信步。
　　足下的涟漪越发地轻微，便连那随风而至的波纹也会在一双玉足下消弭无形。
　　冷风，忽然大了些。
　　湖面上的背影衣发轻拂，马尾束得略高，更显颈脖秀美，肌肤莹莹生光，背脊瘦削笔直，纤腰长腿，衣裙拂动时勾勒着优美绝伦的曲线。
　　行至湖中央，双足微顿。
　　嗡——
　　忽然天地颤鸣，巫女的天灵之上射出一青一红两道光芒，螺旋交缠着冲霄而去。
　　星空如浪，致使群星暗淡，玉足下的湖水却纹丝不动。
　　湖畔的疫小牛激动得不能自已，忽然仰天长啸。
　　“嗷呜——”
　　镇中的豪格等人快步走出院子，抬头看着远处有龙飞凤舞之姿的冲霄灵光，无不满脸震骇。
　　千层阶之上，数道身影同样凝望着青红灵光，神色各异。
　　“又一个巫珂珂！”有人冷笑。
　　“也许是又一个岳青青。”有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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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节 第215章 偏向虎山行

　　祝云台此时的感觉很奇妙，有脱出樊笼的生命喜悦，也有属于工科狗的科学发现。
　　化神境化神，虽然云台从不认为拥有神仙的修为就代表高人一等，但在客观的生命形态上，化神至尊可以摄取虚空能量，确实比凡人拥有了更广阔的生存空间，也许那便是“神”的生存空间。
　　云台一直很好奇精神能量的存在形式，他已能直接观察到灵气、真气、鬼气、妖气等物质，却始终未能观察到“精神”。
　　云台早已认定在这个世界，精神、意志也是一种客观存在的能量物质，也早已见识过，譬如慧空的心经幻境，那便是由精神能量构建的意识小世界，道成寺钟的钟声似乎也有类似的能量。
　　但在感受到虚空的那一刻，终于推开了一扇门，门里拥有大量关于“精神”的线索。
　　世界起源是什么？道家说是无，佛家说是空，也有人称之为根源、奇点等等。
　　祝云台也不知此时所感受到的虚空是否便是宇宙的起源，却莫名确信那是修行的起源。
　　它无所不在，蕴含着无限能量、无限生机，非自然，非它然，无形无色，无内无外……却一直在影响着这个有形的世界，大至日月星辰，小至生物神经元。
　　人的精神、思维便是神经系统对过去事物的记录及此记录的重演，而在这个世界，生物思维按照某些特定方式进行观想时，能吸引天地灵气，但祝云台以前未能发现的是——其实还有一种极为稀薄的未知能量，它能使生物的神经系统产生改变。
　　这必然又是一个巨大的研究课题！
　　祝云台沉浸在科学的发现和思考中不能自拔，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疫小牛的呼唤，才缓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仃立在湖中央。
　　漫天星斗在头上，也在足下。
　　“哎哟，可算回魂了！”疫小牛惊魂甫定状，抚着胸口说道：“我以为你神游天外游不回来了呢！”
　　云台微笑，转身走向湖畔，问道：“我站了多久？”
　　疫小牛：“快有半个时辰了。”
　　上了岸，云台坐在石头上穿上红鞋，见令狐初八眉飞色舞道：“不愧是灵武并进，元神与真灵齐出，沟通虚空近半个时辰，比我当年破境时也只差一点点了，不过，我可是纯粹的武者哦。”
　　云台心情大好，微笑道：“多谢夸奖。”说完便背起箱子回镇。
　　八爷愣了愣，随即抓狂道：“死妖怪！”
　　走了片刻，见狄冷巴拿着酒坛子等在路上，他将一坛酒抛给巫女，爽朗道：“恭喜化神。”
　　云台拍开酒坛的泥封，便闻极致酒香溢出，香醇不输十年份的竹筒酒，浓烈不亚于禹京的宫藏琼浆，绝对是最顶级的美酒。
　　“好酒！”巫女赞叹，便仰脖喝了一口。
　　狄冷巴微怔，失笑道：“此时我才有点相信你是男子。”
　　“只是有点？”
　　“已经很难得了。”
　　云台哑然，将酒坛递给狄冷巴，后者忙说道：“都送你了，若与你共饮，总会觉得玷污了你，罪大恶极啊，哈哈。”
　　祝云台：“……”
　　酒坛却被疫小牛夺去了。
　　两人并肩而行，狄冷巴半响才说道：“这几天我也听闻了你的一些事情，大概明白你要先破境后登山的用意，但我还是要劝你凡事三思而后行。”
　　祝云台：“巴叔可否明言？”
　　狄冷巴的脚步忽然慢下来，抬头看向巫神庙的千层阶，神色复杂道：“三年前……不，明天才刚好是三年之期，那时来了一个黄衣女子，是她令我真正感受到了祖巫庙的强大，具体事项我不能说，但不妨告诉你，她们双方都具有远超化神至尊的力量。”
　　祝云台心道：“那是我婆婆。”此言没有说出口，只道：“多谢告诫。”
　　狄冷巴：“那些金轮人明天也会上山，方才有两个家伙欲去打扰你，被我教训了一顿，但我看那豪格王子确实不凡，极有可能已修成西密的金刚不坏体，你与他们有隙，也要当心。”
　　“西密”是相对于中原佛门密宗的说法，意指西夷诸国的佛门密宗。
　　巫女再次谢过，此时入了镇，两人便各回各家，但祝云台发现斜对面的院子外有人朝着木楼张望，也不计较，便入了屋去。
　　第二天黎明时分，祝云台依旧起床修炼《五禽戏》，虽然发觉修炼效果已经微乎其微，但也不打算放弃。
　　练功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又言“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若没有更好的修行功课，再差的也得坚持。
　　令狐初八倒是反常，很认真地看了片刻，看罢惆怅道：“我有预感，以后很少能看到这么恶心的情景了。”
　　疫小牛知道他此言中的“恶心”实则是“诱惑”，恶狠狠道：“那别看啊，再看挖了你眼睛！”
　　祝云台却觉得他意有所指，问道：“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令狐初八：“倒是没有，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以前便是凭着这直觉躲过了无数追杀与暗杀。”
　　祝云台若有所思，自去煮了两碗面条，吃完便背着箱子往千层阶去，到了石阶前，发现金轮国的人已至长梯中间。
　　云台在阶梯前驻足片刻，尝试着想象三年前的今天婆婆降临此地时的情景。
　　“那时一定下着雪。”
　　巫女笑了笑，迈步登阶。
　　登至半途，见道旁矗立一石，上书：“芙蓉万尺花如铁，秋窗尽洒红霞屑。
　　螺顶仙人骑杖来，天衣晓带雪山雪。李红豆壬子年九月九日游祖巫殿题记。”
　　八爷忽然“哈哈哈”大笑三声，嘲讽道：“臭丫头也学人附庸风雅，贻笑大方矣，我植树人羞与其齐名！”
　　疫小牛：“那请大文豪也赋诗一首？”
　　八爷雄风纠纠道：“这有何难？听好咯，远看雪山白烁烁，上头细来下头粗，如把雪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疫小牛：“……”
　　祝云台：“……”庆幸没有别人听见，遂加快脚步登阶。
　　此时，空中飘下零星的雪花，像柳絮。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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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节 第216章 大型装逼打脸现场

　　豪格等人脚步很快，一万二千阶的斜梯只走了半个时辰左右。
　　帝江殿殿司颛孙映阳在广场上等候，双方见礼之后，颛孙映阳朝下方石阶看了看，见祝云台还有很远，便领着金轮国众人往讲义道场走去。
　　祖巫庙有十二殿、长老院、万鬼塔、藏经楼、织制阁、巫术道场、讲义道场等主要建筑，散落在十二山峰之间，凌世绝尘，宛如天上宫阙。
　　一行人经过主峰的烛九阴殿、长老院，走过悬浮木桥，又经帝江殿、织制阁、天吴殿，这才来到位于强良峰的讲义道场，沿途亭台楼榭、深渊浮桥、玉带天水……无不叫金轮国众人惊叹，本来有些轻视这个只有女子的世外门派，但面对此等奇伟之景，莫不心生敬意。
　　此时雪花飘飘，寒风如刀，十二峰之间相继响起钟声，磬音回荡，显得颇为隆重，金轮国众人等了四天的烦躁顿时消弭不少，心道这群娘们还是挺重视咱们的嘛。
　　入了讲义道场却见其中空旷，只摆了些蒲团和案桌，尽头处六个席位，左边三个席位，后方一片蒲团，右边只有一个席位，其旁也有一个蒲团，这八大席位显然便是会谈中心，但四周还围绕着数十个蒲团，大概是旁听位。
　　颛孙映阳请金轮国众人在左边席位落座，自是豪格王子、萨满大祭司乌尔法、大光明教大神官鲁卡入席，其余人等俱坐蒲团。
　　如此却又不满起来，哪有客人来了不见主人的道理？还要客人干等，实在无礼。
　　金轮国众人正窃窃私语，忽闻殿外传来脚步声，随即便见劈折雪白棉袄的巫女吱吱喳喳地进殿，径直在周边的蒲团上坐下来。
　　“哦，金轮国的人到了呀，这装束，果然怪怪的。”
　　“你看他们的发型，脑壳不冷吗？”
　　“皮肤也挺黑的呢。”
　　“我要坐祝云台后面，谁也不准跟我抢！”
　　“嗬！那便拔刀吧——”
　　“你们思春，小心我告状！”
　　“忽然好羡慕后土殿的那些家伙啊，你看看她们，这会儿倒装得老神在在的样子了。”
　　“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定要打架的。”
　　“师姐，听说跟三年前的那件事情有关？”
　　“有什么了不起的？那祝云台到处闯荡，肯定得了很多奇遇才有如今的修为，论基本功，当然是我们祖庙弟子更扎实。”
　　“对，我一会非得好好挫一搓她的锐气。”
　　……
　　巫女们的议论声声入耳，豪格等人渐渐觉得不对劲起来——方才的钟声不是迎接我们的啊？
　　陆续有巫女赶来，似乎还来了好几个少殿司，但并不与金轮国众人见礼，也在周边的蒲团落座。
　　神色逐渐阴沉——那钟声果然不是迎接我们的，干！
　　又过片刻，主人家终于出现，来的是三位殿司和三位长老，分别是帝江殿殿司颛孙映阳，强良殿殿司的俞灵、蓐收殿殿司季知慧、烛九阴一脉长老卜静、翕（xi）兹一脉长老刑不凡、祝融一脉长老念若英，六人与金轮国诸人见礼、入席，却一时无话。
　　殿中迅速安静下来，门外也不再有巫女进入。
　　豪格王子与大祭司乌尔法对视一眼，后者便对周颛孙映阳等人说道：“诸位先生，想必都已经看过我金轮国大帝的亲笔函，对于结盟之事……”
　　颛孙映阳微微抬手制止了乌尔法，说道：“请稍等。”
　　乌尔法愕然，目露恼怒。
　　豪格王子看了对面的空席位一眼，目光如刀。
　　乌尔法的弟子古力阿扎冷笑道：“女子终究是女子，拖拉扭拧，我听说中原有些女子出门前画个妆容便要花费半个时辰，如此对比，诸位先生却也值得自豪了。”
　　这般指桑骂槐谁又听不出来，周围的年轻巫女纷纷冷哼，便闻蓐收殿殿司季知慧说道：“颛孙殿司已经告之你们，结盟之事需与后土巫女祝云台共议，你们若不愿等，自行离去即可。”
　　乌尔法：“此事不妥，据我所知，祝云台已是大夏朝太常寺少卿，自然心向大夏，诸位先生若无心结盟，大可明言，何故拿夏朝官员来敷衍我金轮帝国？”
　　季知慧：“那我便明言于你，无论祝云台在哪里做官，她首先是我巫门中人，而且是当代最杰出的巫门弟子，尔等之事若得祝云台赞成，便成功了八分，若是尔等没有信心，便也不用多费口舌了。”
　　金轮国众人无不变色。
　　这些巫女的态度着实可恼，另外，他们在雪渊之外便得罪了那祝云台……
　　大殿之内一时冷寂。
　　门外的风雪渐趋猛烈，大门敞开着，片片雪花飘扬入殿，俏皮地打着旋儿。
　　忽闻脚步声传来，众巫女无不神色一紧，纷纷看向大门。
　　主峰烛九阴殿的少殿司朱小玉领着一人一鬼走进门来。
　　鬼，是额头长着一对小牛角的半大少女，娇小玲珑，大眼睛乌黑晶亮，笑起来时可见两只尖尖的鬼牙，身穿黄色裙裳，右手杵着一柄鱼叉，透着两分桀骜。
　　人，是身穿白衫红裙的巫女，背着一口楠木箱子，身影却笔直，长发束着高高的马尾，眉似弯月目如繁星，多半是没有运功御寒，肌肤似乎是被冻得微微发红。
　　殿内众人无不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祝云台早已习惯被注视，浑然不见，轻轻掸去衣发上的雪花，抬头看了看，问道：“要关门吗？”
　　众人：“……”
　　万万没想到这场三方谈判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为了这么点小事。
　　颛孙映阳微笑道：“关吧。”
　　祝云台便转身掩上了大门，然后走向那唯一的空置席位。
　　疫小牛抢先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嘻嘻笑道：“你们考虑得还算周全。”
　　颛孙映阳：“自然不会怠慢了神犊童子。”
　　疫小牛的名号“神犊童子”是从河内流传开来的，三年前她在祭台上为祝云台护法祈雨，显现于人前，万余百姓皆见，灾情过去后，河内百姓为祝云台建庙立祠，称其为“万寿无疆仙福永享大慈大悲人族圣师后土神女”，神女像的右边便是神犊童子疫小牛了，这名号早已广为流传。
　　疫小牛闻言却撇嘴道：“那些人都没点眼力劲儿，什么童子，叫娘娘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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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节 第217章 真正的巫女

　　祝云台放下背箱入席，便将腰间的小布袋解下，取出了巴掌大的地狱塔，将其置于案桌右上角。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那小塔上，豪格、乌尔法、鲁卡等人立时便忘了方才的不快。
　　此时颛孙映阳给祝云台介绍了主席位上的六人，言道：“今日之会由三殿司三长老共同做主，殿中四十八位巫女共同见证，我比你大几岁，便厚颜称呼你云台了，云台，你对此安排可有异议？”
　　祝云台的目光扫过上席六人，淡然道：“没有异议，还望会后能与庚夜云叙旧。”
　　颛孙映阳：“不巧，庚师妹正在闭关。”
　　祝云台不动声色，便听祝融长老念若英道：“祝融殿掌戒律刑罚，祝云台，老身且先告之于你，你若判门，必受众长老封灵之术封印灵脉，若情节严重，则受火烧雷劈而死，魂飞魄散！”
　　此言一出，殿中肃然，便连金轮国诸人都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祝云台：“你喜欢便好。”毫不掩饰敷衍之态，显然没有乖乖就范的打算。
　　念若英只是例行公事一般，也不再多言。
　　翕兹长老刑不凡说道：“地狱塔本是帝江殿先贤岳青青所传，乃巫珂珂自祖庙偷盗而去，这一点巫珂珂也承认了，你认不认？”
　　祝云台：“是偷，但未必只有我婆婆一人犯案。”
　　闻言众人无不轻哗，这个巫女实诚啊，不但替她婆婆认罪，还一副要供出共犯的样子。
　　刑不凡皱眉，“此言何意？”
　　祝云台：“五十五年前，我婆婆岁不足而立，凭她当时的修为，不应该能从这里偷走地狱塔，只是我婆婆对当时的祖庙人事并不熟悉，所以也不清楚是谁在暗中相助，但地狱塔失窃后，庙里应该有过调查，还请长老先告之当年的调查结果。”
　　巫女们面面相觑，显然认为此言有理。
　　最为年长的烛九阴长老卜静微叹道：“事情诡异，当年也查不分明，而当时看守地狱塔的帝江长老麻世英于事发两年后归墟，此事便成了无头公案。”
　　念若英接着说道：“五十一年前，我当时也是追捕巫珂珂的一员，其实已掌握巫珂珂行踪，但主持和长老们都极为赞赏巫珂珂的天赋才情，望她迷途知返，遂给予机会，所以一直没有向她追究盗宝之罪，但事实证明，巫珂珂根本无心改过，她不值得被宽恕。如今地狱塔更掀起了莫大的动乱，更应回归祖庙，祝云台，你是当今巫门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巫女，主持和众长老同样对你寄予厚望，莫非你也不知珍惜，要重蹈巫珂珂覆辙，令巫门上下心寒吗？”
　　云台眼睫微颤，暗呼一声厉害。
　　这两位“大家长”对当年的案情轻轻带过，着重于表达祖庙对巫珂珂以及“她”祝云台的深厚期望，所言虽然大多已是死无对证之事，但她们的身份地位足够获得令殿内巫女们的信赖，更显得大度、公允。
　　云台此时又想起婆婆临别时的话——圣庙之中无论是人是鬼，只有闻若灵可以信任。
　　他一直不提闻若灵却是为了降低阴谋者对闻若灵的关注和戒备，多次提起庚夜云也是这个目的。
　　祝云台如今无从分辨眼前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迫切需要了解庙里的形势和人事。
　　“婆婆真是无赖，她实力达到了，来莽一回便走，却留了个烂摊子给我。”祝云台暗暗腹诽，却没意识到是他自己来得太早了，若他再迟十年才来圣庙，其实同样可以不讲道理。
　　当下说道：“这是你们一面之词，我需要亲自查证，在那之前，地狱塔依旧由我保管。”
　　强良殿殿司俞灵说道：“那你该暂留庙里。”
　　“可！”祝云台说完复将地狱塔收拾了起来，依然将其挂在腰带上。
　　周边蒲团上的巫女无不微吁一口气——总算没有打起来，态度也还算客气，大家都很理智嘛。
　　颛孙映阳说道：“今日还有一事，云台你既是巫门中人，自也该参与巫门事务，对于金轮国请求结盟一事，我们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金轮国众人齐刷刷逼视祝云台，其中不乏趁机意淫的目光。
　　祝云台此时却想起了褚新冬两年多前问他的话——巫门该以鬼治人还是该以鬼服务于人？
　　这似乎是当今圣庙领导层的立场分歧，而是否与金轮国结盟，无疑与这两个意识形态息息相关。
　　“试探我的立场吗？”云台沉吟数息才问道：“结盟为何？”
　　豪格当即答道：“自是为了攻破大夏，共享天下。”
　　祝云台：“那时的巫门会比现在更好吗？”
　　豪格：“当然，巫门可为护国教派，大行天下，岂不比局限于南疆一隅强多了？”
　　“在那之前，巫门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很简单，只需南疆各地巫神庙号召百姓反夏，我金轮帝国再以铁骑雄兵自西北入夏，如此南北夹击，夏朝疲于应付，必败无疑。”
　　祝云台目光平静，半响才说道：“你没说到重点，其实巫门几乎不用付出代价，甚至能越战越强。”
　　豪格闻言微喜，意外于这夏朝的祝少卿竟如此开明，忙问道：“还请祝先生指点。”
　　祝云台看了看豪格身边的萨满大祭司，继而看向上席颛孙映阳等人，一字一顿道：“战乱，是最佳的鬼怪养育池。”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三殿司三长老微微变色，周边巫女更是哗然，立即便有不少巫女斥责道：“祝云台，你大逆不道！”
　　“混账，我巫门是天地正道，圣人所传，焉能作此想？”
　　“那是魔道！”
　　“好你个祝云台，好一个蛇蝎美人，我看错你了。”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你还是人吗？”
　　“你们不要这样，云台又没说赞成结盟。”
　　……
　　祝融长老念若英长身而起，历喝道：“祝云台，你此言何意？”
　　云台不看念若英，身姿依然笔直，眯上美眸，淡然道：“真正的巫女，敢于直面黑暗的深渊，敢于正视血淋淋的真相。”
　　心中想道：“既要选择立场，便该让所有的巫女一起来选。”
　　大多数巫女并不具备透过表面看实质的能力或者直面黑暗的魄力，祝云台便将那表面撕开。
　　表面之下确实是黑暗的深渊、血淋淋的真相，令人恐惧，给人以警醒，反而能令人怯退。
　　一如植树人的《白洁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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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节 第218章 每个人都有他的脾气之驱虎吞狼

　　祝云台的话令豪格等人震惊而又不安，本来听“她”说这场战争对巫门有大好处，还以为“她”是赞成结盟的呢，但此时再看殿中巫女们的反应，个个义愤填膺，反而比之前更加抗拒结盟了。
　　战乱，是最佳的鬼怪养育池。
　　这是一句大实话，但只有恶魔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这种话来，金轮国众人此时被生气的巫女们当成了恶魔的帮凶……
　　云台其实很理解众人的反应，就好比上辈子某些西方政治家拿着新中国的小学政治课本读到“国家是阶级统治的暴力工具”这种话时是多么的震惊——瞎说什么大实话呀你！
　　我才没有那么可怕，我很善良的啊！
　　直面深渊，确实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智慧。
　　豪格王子见事态反常，祝云台却尚未明确立场，急忙说道：“祝先生是支持结盟了？”
　　此言一出，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祝先生好整以暇道：“我反对。”他并不在乎阴谋者知道他的立场。
　　众人：“……”
　　豪格王子：“……”
　　那你说个卵子好处啊！
　　说什么“几乎不用付出代价，还越战越强”，这么诱人，你又反对……失心疯啊！
　　乌尔法咬牙道：“祝先生，你方才明明说，此战可以壮大巫门，百利而无一害……”
　　乌尔法话未说完便被一些愤怒的巫女呛哑了。
　　“怎么就百利而无一害了？你们想利用战乱饲养鬼怪，可别拉我们巫门堕落！”
　　“猪尾巴，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巫门一旦参与战争，距离毁灭也就不远了呀！”
　　“不能答应！”
　　“原来还有这么恐怖的操作，想一想都觉得吓人，呸！”
　　……
　　乌尔法被一群巫女喷得满脸涨红，似乎快要冒烟了。
　　主席上的三殿司、三长老神色各异，祝融长老念若英复坐下，等殿内稍微平静了才说道：“祝云台，说话注意分寸。”
　　云台浑不在意状。
　　季知慧对豪格等人说道：“既然祝主持反对，此事……”
　　豪格忙喝道：“且慢！”
　　豪格复看向祝云台道：“祝先生，莫非你不知五十年前大夏王朝对巫门的迫害？”
　　五十多年前，哀牢山诛天教战败，夏王朝趁机入主南疆，着实迫害了不少巫女。
　　祝云台淡淡扫了一眼季知慧，道：“我的意见已经表明，若没有其它事情，我便告退了。”说完便背起箱子。
　　竟是无视了豪格王子，金轮国众人无不大怒，萨满古力阿扎喝道：“巫门无人耶？竟受此等不男不女无知无礼之人摆布，还是说，娘们确实没有主见，得这个妖怪来出头？”
　　小牛“啊叉”一喝表要挺叉杀去，却被祝云台抬手制止。
　　古力阿扎见状更肆无忌惮，哈哈大笑道：“如此关系倒是像极了夏王朝的皇帝与他的后宫。”
　　众巫女登时羞怒不已，尤其是上席的三长老，气得颤抖。
　　当即便有数道灵光射向古力阿扎，却见他目露乌光，身上涌现鬼气，右爪一扫便将灵光尽数击溃。
　　萨满用鬼之法与巫女截然不同，以鬼上身为主，身上画满符篆，将自身修炼成一个饲养鬼怪的容器，战斗时可与鬼怪融合，如此发挥鬼怪的力量，但也有与巫道相似的法门，在哀牢山被被祝云台击败的乌尔真便属此列。
　　古力阿扎以一敌众而安然无恙，神色更见讥讽。
　　云台便见前些天见过的念妙箐跳了起来，娇喝道：“你有鬼在身才占了点便宜，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等着，我回去带鬼来！”说完便风风火火出门而去。
　　云台哑然，忽然想起了太叔希月。
　　事情至此，豪格王子也大感恼怒，帝国威严扫地，确实不能毫无表示，便朝大祭司乌尔法打了个眼色。
　　乌尔法会意，离席拦住祝云台道：“祝先生如此藐视我金轮帝国，鄙人也不能坐视。”
　　祝先生扬手便是一巴掌。
　　啪！
　　清脆无比的巴掌声传遍大殿，众人却有些反应不过来，怔了怔才意识到祝云台的巴掌竟然打结实了。
　　乌尔法右边脸颊上缓缓浮现五指巴掌印。
　　这……怎么这么简单？
　　这乌尔法不是古力阿扎的师傅吗？这么弱？
　　豪格王子瞳孔一缩，暗道不好。
　　便见乌尔法怒极，脸上浮现黑色鬼纹，身周空间微荡。
　　祝先生再次扬手。
　　乌尔法怒喝，一指击向巫女的檀中。
　　又闻“啪”的一声，乌尔法直觉巨力袭身，不由自主地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影，剑指自然也落空了。
　　殿中只有清脆的巴掌声在回荡。
　　“不能坐视，不妨跪着看。”
　　祝云台此言更是令金轮国众人面如土色。
　　巫女们无不张口结舌。
　　被打的乌尔法只感大脑嗡声不绝，一股无与伦比的愤怒涌上心头，身体霎时笼罩了一层鬼影，狼牙铁爪，目透黄光，磅礴的鬼能如海啸般呼啸四方。
　　此时忽见一道血红剑芒斩向乌尔法头顶。
　　祝云台美眸微凝，心中轻咦一声。
　　是相思剑！
　　乌尔法低吼，抬手爪碎剑芒，足下却后退一步。
　　祝云台转身，赫见颛孙映阳还剑入鞘，其身上斗篷轻轻飘落，英姿飒爽。
　　但她手上握着的是李红豆的相思剑。
　　也曾是裴剑情的红豆剑。
　　受此一击，乌尔法倒是冷静不少，身上鬼影收敛，却见颛孙映阳别剑于身后，左手持印一推，一个血色巨掌排山倒海般袭向古力阿扎。
　　古力阿扎目露惊骇，身上乌光闪烁拳如双龙出海，却感巨力难当，连连后退。
　　忽见斜里一柄弯刀切过，却是达尔武挺身而出，破了血掌。
　　颛孙映阳轻笑道：“金轮国的男子不外如是，我派男子藐视有理。”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
　　巫女们正要喝彩，忽见豪格王子长身而起，霎时空间为之一凝，竟有无形压力笼罩整个大殿。
　　豪格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一步步走向祝云台，势如莽荒巨兽。
　　四周巫女无不心头发慌。
　　祝云台泰然自若，衣发受无形气浪压迫而飞舞。
　　豪格：“你若跪下向金轮图腾道歉，可免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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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节 第219章 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与身材魁梧的豪格相比，祝云台显得颇为娇小。
　　但正因如此，“她”的拳头才更令人震撼。
　　砰！
　　一大一小两个拳头相撞，如铁锤相击，夹杂着轻微的爆鸣，闪烁着炽白的电蛇。
　　在此之前，没有人能想象那娇小的身躯里蕴含着如此神力。
　　两人同时微晃，各自退开半步。
　　豪格目露震惊，肃然道：“你真的是巫女？”
　　这似乎是个很愚蠢的问题，但这一刻，它是几乎所有见闻者的心声。
　　怎么会有这么大力的巫女……
　　祝云台：“我的职业是巫女。”顿了顿又补充道：“又叫巫祝。”
　　豪格脸上的青筋抽了抽，半响才道：“我认可你有骄傲的本钱，但面对金轮帝国，你依然要底下头颅。”
　　云台无话。
　　豪格沉声道：“我四岁开始跟随捐毒密宗高僧修炼金刚不坏体，耗费资源无数，经三十年始有所成，力量不在泰西巨人之下，自忖已属天下之最，但今日才醒悟，我少算了令狐灭天。”
　　言外之意，是指祝云台随令狐灭天学了神功，才能拥有与他比肩的力量。
　　殿中众人无不惊异，巫女们看向祝云台的目光多了一分嫉妒。
　　令狐灭天本是祖庙的财产，巫女们难免会想——若地狱塔不曾失窃，我是不是也能习得这种神功？
　　却闻祝云台说道：“你对自己的认识有误。”
　　豪格冷哼，“请指教！”
　　祝云台：“其实你很平庸，而且见识少。”
　　“放肆！”达尔武等金轮国人纷纷怒喝，却也不敢上前出手。
　　豪格怒哼，“我敬佩的是令狐灭天的武学境界，但你若只有这样的修为，依然不是我的对手，金刚不坏体的奥妙可不仅仅是力量强大而已。”
　　祝云台挥袖打出一股罡气。
　　很弱的罡气，但落在豪格身上却令其神色剧变，脱口道：“你……怎么可能？”
　　观者无不疑惑，面面相觑。
　　豪格内心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金刚不坏神功》乃内外兼修的无上密法，肉身强大只是基础而已，真正奥妙的是那坚韧无比的肉身罡气，即便化神至尊，若无兵刃在手便绝难击破那不坏神罡，说不定还会被反弹力道所伤，那堪称是天下间最神异的力量之一。
　　但祝云台方才击出的罡气，却与不坏神罡有异曲同工之妙！
　　豪格受了多少折磨、耗费了多少资源才练成不坏神罡？
　　但眼前这个巫女，如此年纪，如此身材，怎么可能也练成了不坏神罡？
　　“其实你很平庸，而且见识少。”
　　言犹在耳，自小听了无数称赞的金轮王子开始怀疑人生了。
　　此时又听那巫女淡然道：“你的三十年，只值我的三息。”
　　“……”豪格脸色煞白，不自禁后退一步，过去的认知似欲崩溃。
　　祝云台见豪格如此神色，面上微微扬眉，心里在偷笑，金刚不坏体名震天下，他自然也早有耳闻，方才击拳却是印证了以往的猜测——其实便是将身体肌肉和罡气都锻炼成强韧性的纤维物质而已。
　　恰恰云台上辈子便研究过当时所知全地球韧性最强的材料——蜘蛛丝，对其特性和结构都十分了解，其实非常复杂，所以仓促间也只能弄出那么一小团结构松散的罡气来，身体肌肉更是完全没有变化，却骗得豪格如丧考妣状，着实也有点得意。
　　见此效果，忽觉气势可用，干脆决定将“价值交换计划”提前，扫视了一遍三殿司、三长老，说道：“想试我的深浅吗？我告诉你们便是。”
　　上席六人皆微微变色，便见祝云台右手并指，凌空顿了数息才开始以灵力画符，殿内磬然轻响，四周巫女一时尚未察觉异状，直到其中一人惊呼道：“那是蓐收灵力，鬼矛符！”
　　祝云台此时所画赫然是蓐收一脉的鬼矛符，模拟的是金属灵力。
　　众巫女讶异之际，祝云台已起手画第二道符，立即便有巫女认出。
　　“是句芒灵力，益神符！”
　　巫女哗然，纷纷站了起来，满脸震惊，三殿司三长老亦不能例外。
　　但这不是结束。
　　“共工灵力，水箭符！”
　　“祝融灵力，火球符！”
　　“后土灵力，土盾符！
　　“天吴灵力，缥缈符！”
　　“玄冥灵力，清心咒！”
　　巫女们杏目圆睁娇躯颤抖，俨然发现了新世界一般，激动、兴奋、不可思议，原本高原红的肌肤几成胭脂红。
　　颛孙映阳别在身后的手同样无可抑制地颤抖着。
　　那手里握着相思剑。
　　强良殿殿司俞灵、蓐收殿殿司季知慧、烛九阴长老卜静、翕兹长老刑不凡、祝融长老念若英皆已起立，却似不自知，目光仅仅盯着那桃花一样好看的奇迹之手。
　　巫女，原来还能身兼多脉灵力？
　　一人兼修巫道十二脉？
　　这绝对是自圣人之后最伟大的发现！
　　若此法适用于一般巫女，祝云台可凭此称圣，位列圣人祠堂。
　　与这修行之法比起来，地狱塔和令狐灭天算个屁！
　　面对如此奇迹，没有巫女能够冷静。
　　但祝云台画完玄冥一脉的清心咒便作罢，看向颛孙映阳道：“你觉得我施展了几分？”
　　颛孙映阳红唇发白，额上渗出细汗。
　　祝云台又看向季知慧，“我有此深度，你可满意？”
　　季知慧神色数变冷汗涔涔。
　　旁边金轮国众人同样震惊得无以复加，今日所见的这一切、这个自称是男子的巫女，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总觉得不现实，似乎是在做梦。
　　梦里才会出现这般女神！
　　豪格忽然觉得“她”会不坏神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因为“她”会的……实在太多。
　　即便都当是令狐灭天教也依然惊骇不已，但隐约觉得，令狐灭天应该教不了巫法。
　　豪格忽然想起“她”人族圣师的身份来，此时才惊觉盛名之下无虚士！
　　祝云台此行还要寻找地狱图，原本计划在谈判至关键时刻才展现这般手段，如此可发挥最大影响，但既有人急于试探虚实深浅，将计划提前以换取战略主动也无不可，况且也没有真正暴露实力，便让她们去猜个够。
　　祝云台最强的才能绝非是武艺。
　　吱——
　　大门打开，冷冽风雪灌入大殿，众人纷纷惊醒，便见那奇迹之巫女走入风雪之中，白衫淹没，红裙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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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节 第220章 祝云台莫的感情

　　祝云台从讲义道场离开，走过一段石阶便到了后土殿区域。
　　后土殿殿司相嬛娥是个三十多岁的巫女，容颜秀丽，站在神殿屋檐下等着祝云台，嘴角边似笑非笑。
　　相嬛娥引祝云台进殿上香，颇为亲切道：“今后便请云台多多指导了，你可是自圣人之后最杰出的后土巫女了呢。”
　　祝云台：“我婆婆也是后土巫女。”
　　相嬛娥：“她在你这般年纪时，连地狱塔都尚未偷到手。”
　　云台不再分辩，叩拜后土娘娘毕，便随相嬛娥前往宿舍安顿，路上问道：“当今圣主持属哪一脉？何时能拜见？”
　　相嬛娥微微苦笑，“主持乃奢比尸殿司，名讳上孟下徽月，三年前，也是今日，巫珂珂与主持战了一场，主持惜败，此后便一直闭关，如今依旧。”
　　孟徽月，云台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是能与婆婆灿烂一战的人，必须慎之又慎。
　　云台趁机说道：“还请殿司告知十二长老和十二殿司的名讳。”
　　相嬛娥便一一说了，原来十二殿司和十二长老有几位尚在外游历，分别是烛九阴殿与翕兹殿殿司、强良、天吴与句芒三脉的长老，而祝云台关注的闻若灵恰恰是天吴长老。
　　祝云台不动声色，越发觉得这祖庙古怪了，闻若灵外出游历未知真假，但庚夜云闭关一定是假的，而帝江殿司颛孙映阳手中更握着裴剑情的剑。
　　裴剑情是一个视剑如生命的剑客，而红豆剑又是李家庄传承至宝，云台着实想不出何等情况下裴剑情才会将红豆剑交给别人，那么，红豆剑是颛孙映阳偷来的？夺来的？
　　方才讲义道场里的巫女们，似乎并不认得红豆剑。
　　裴剑情与祖庙之间发生了何事？
　　后土殿的宿舍是在山体里挖的窑洞，从门外看颇觉粗糙，其实门内装潢得颇为精致，还弥漫着淡淡的女儿香。
　　相嬛娥着小巫女送来了被褥和一些生活用品，还动手沏了一壶高山茶，向云台介绍了祖庙的地形和功能建筑才离开。
　　如今大雪纷飞，云台便在窑洞里盘坐调养，片刻后解开地狱塔的禁制，道：“八爷，李红豆与岳青青交情如何？”
　　令狐初八噗嗤笑道：“情敌呗，经常为了我争风吃醋，唉，很麻烦的。”
　　祝云台：“……”
　　疫小牛在封印卡里说道：“不然你也不会死。”
　　祝云台又唤出安珍和尚，仔细询问庚夜云失踪前的一言一行。
　　此时，祖庙十二峰正因祝云台的到来而迅速沸腾，因为“她”至少身兼八脉灵力，极有可能掌握全部十二脉灵力。
　　这是自有巫门以来不曾出现过的奇迹！
　　若非各殿领导严令禁止巫女们骚扰祝云台，恐怕再大的风雪也阻止不了她们脚步。
　　众长老、殿司却纷纷前往长老院议事，守在门外的巫女多次听见激烈的争吵声。
　　而金轮国一行却感憋屈之极，正顶着大风雪下山。
　　巫女言道，巫神庙不宿男子，所以请他们下山。
　　达尔武怒喝道：“那祝云台也自称是男子！”
　　巫女冷哼道：“首先，祝云台是巫门弟子，其次，她自称是男子便真的是男子了？你有证据吗？”
　　达尔武等人几乎吐血。
　　谁又能证明祝云台真的是男子？
　　人们连祝云台本人的话都不相信，即便有人声称见过“她”的男儿身也同样不会被采信，如此执迷，大概也只有在这些人面前扒光祝云台的衣服才能逼迫他们接受现实了。
　　金轮国极端尚武，向来自诩是天下间最强的战士，以武为傲，自然受不得今日种种屈辱，豪格将麾下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又何尝不愤怒、惶恐？
　　今日此会若传回帝国，这一行人恐怕都会沦为笑柄，又以他豪格王子的损失最大，即便大帝不追究他的罪责，以后也不会再有勇士愿意追随他。
　　豪格仔细回想讲义道场中的种种，慢慢也琢磨出些味道来，又听光明大神官鲁卡说道：“殿下，你与祝云台之战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豪格皱眉，“大神官有话不妨直说。”
　　大神官斟酌道：“殿下，今日之会显然是祖巫庙有意借我等试探祝云台的实力，那祝云台从一开始便察觉了此点，虽然表现得十分惊艳，但细细想来，我们依然未知她的实力究竟强大至何种境界，在下斗胆假设，若祝云台觉得可以不暴露真正实力便能胜过殿下，她一定不会留手。”
　　豪格身后的达尔武当即喝道：“大神官，你敢奚落殿下？”
　　豪格却感豁然开朗，说道：“先生是说，其实祝云台并无把握取胜于我，故而是在用巧诈我，她在虚张声势？”
　　大神官微笑，“祝云台与祖巫庙的关系着实微妙，彼此戒备甚于亲近，殿下若要取得祖巫庙的支持，恐怕还得先助她们解决此事。”
　　豪格哈哈大笑，“先生的话，我懂了，多谢先生指点。”
　　“殿下客气。”大神官如此说道，眼角也流露一丝笑意，但他身后的大弟子李查克却朝豪格的背影鄙视了一眼，心中暗道：“老师此时尽心助你，只是为了促成你们金轮国与大夏的全面战争而已，继时，便是我教对尔等野蛮人宣判裁决之机。”
　　一行人回到山下镇子之后，豪格立即挥毫写了一张战书，请女子送上祖巫庙去。
　　自然是挑战祝云台。
　　他相信祖巫庙会为他促成此事，而他也只有击败祝云台才能挽回士气与帝国的威严！
　　此时，天疆向西三百里外的曲女城内，依然浑身笼罩着黑袍的太叔希月站在街头上，目露讶异，自语道：“难道我的威名传到西夷来了，这么多人学我？”
　　街上随处可见浑身笼罩着黑袍或者白袍的女子。
　　太叔希月半天后才知道这是地方习俗，有点小失望。
　　她向人打听一个左手有六指的老婆婆，因为沙琪玛说那个人是天疆雪渊迁徙出来的居民，应该认得前往圣庙的道路。
　　“祝云台此人真是太凉薄了，当初扔下庚夜云在鬼岛我便该发觉这一点，这回去圣庙居然也不通知我，凉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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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节 第221章 剑痕

　　十月初一，中原冬季的第一天，祖巫庙却已是银装素裹的情景。
　　后土殿少殿司带祝云台游览祖庙十二峰。
　　少殿司名为田欣，与祝云台年纪仿佛，比云台矮半头，杏脸桃腮，在云台面前努力表现得沉稳的样子，但时不时飞扬的青眉出卖了她的心情——好嗨呀！
　　她给祝云台和疫小牛都带了一件褐黄色的棉袄。
　　祖庙巫女的衣着并没有巫婆婆教导祝云台的那么严格，巫婆婆说正因为云台是男儿身，所以对巫女气质的培养要比女子更加用心，只准云台穿红白二色的衣服，红色是大部分鬼怪喜欢的颜色，而白色显圣洁。
　　巫婆婆的培养似乎很成功。
　　而祖巫庙的巫女对穿着较为随意，但各峰之间也颇泾渭分明，与各自属性相关，譬如后土峰的巫女更喜欢黄色衣裳，一如巫珂珂的元灵之体。
　　世人若以颜色代表五行，则青色为木、红色为火，黑色为水、白色为金、黄色为土，各有讲究。
　　祖巫庙可谓方外小世界，祝云台这才见识到了真正属于修行界的文明形态。
　　譬如山谷里已有温室大棚菜场、药田，后土巫女负责其土壤，共工或玄冥巫女负责其水分，祝融或奢比尸巫女负责调节气温，再由句芒巫女精养，各有配套的设备或者符篆，相当科学。
　　当然，这并不先进，也只能满足小组织小地域式生产需要，而祖庙十二峰其实只有五百多人口，外加一些鬼怪，在雪山上开辟这么一个小世界便生态得很。
　　石阶上扫雪的小萝莉、厨房里做饭的大婶、屋顶上补漏的女工……全都是修行者，即便是殿司、少殿司，指导修行之余同样也得管着盐油酱醋，整个社区，高端大气上档次与简约粗俗接地气并存。
　　途径藏经楼、织制阁等，祝云台且走马观花般看了看，最感兴趣的确实万鬼塔。
　　万鬼塔建在共工峰的碧云胡湖畔，相嬛娥和田欣皆言此塔有二十四层，但祝云台所见只有十二层，进出的鬼怪也不多。
　　祝云台看着高塔在冰面上的倒映，恍然道：“还有十二层可是在地下？”
　　“正是。”田欣自豪道：“地下十二层深入山腹，占地广大，有鬼怪修行者数万，其中地下第二层、第三层皆是鬼阴之地，当然，与鬼岛那些鬼阴之地的面积比起来不值一提，故而也更加宝贵，我之前听烛九阴殿的庚夜云师姐说，云台在鬼岛安芸山与鬼王交易了数万斤鬼阴土，在这里可不能做这种自会根基的事情。”
　　云台笑了笑。
　　田欣接着说道：“我们在十六岁时都有一次机会进入地下万鬼塔自行结交鬼侍，能获神鬼青睐者便是圣女，从此地位不在殿司与长老之下，便是说，与主持也是平起平坐的了，最近二十年，只有庚夜云师姐获此机缘。”
　　“但云台你并未加入祖庙，却不能进入地下万鬼塔，平时殿司们若要前往，也得先行全山通告才能进入，但据说守门的鬼大叔十分贪财，不好相与。”
　　此时疫小牛兴致勃勃道：“我呢，我能进入吗？”
　　田欣微怔，随即失笑道：“万鬼塔原则上欢迎四方鬼怪入住，庙里大家的鬼侍多数时候也喜欢留在地下塔里，其中自有秩序，虽然名义上是祖庙的一份子，但互不统属，而小牛奶奶你是神鬼，恐怕其中的鬼王不会轻易准你进入。”
　　小牛不满道：“小家子气。”
　　田欣莞尔，闻祝云台说道：“庙里只有这一处养鬼之地吗？”心里想的却是地狱图。
　　田欣点头，“只有这一处。”
　　万鬼塔地上十二层可以任意进出，云台便也走进去看了看，感觉有点像购物广场，只是比较冷清，一至四层有些货栈、酒馆、修行班等门面，只是顾客寥寥，四层以上便是资料室，却是属于可以对四方鬼怪无偿公开的部分，相对隐秘的资料则在藏经楼里。
　　离开万鬼塔，又至玄冥峰，再绕至山门主峰亦即烛九阴峰，便已看尽祖庙十二峰，却在踏上长老院后方雪径时，祝云台骤然顿足，转身看向山上。
　　目光透过茫茫云雾，依稀可见远处山峰上的一道巨大裂谷。
　　云台方才自那裂谷里感受到了一丝裴剑情的气息，似乎是剑意。
　　祝云台自向山上走去，田欣疑惑地紧随其后。
　　行了片刻，来到裂谷之前，那一丝气息却又荡然无存了。
　　云台凝视眼前，问道：“少殿司，这一道剑痕是何人所留？”
　　田欣颇为疑惑地左看右看，“剑痕？哪里有剑痕？”
　　疫小牛努了努眼前，“这裂谷便是剑痕。”
　　田欣讶异，随即恍然，笑道：“许是哪位殿司或者长老练功或者切磋时所留吧。”
　　祝云台眼睫微颤，“庙里很多人习剑吗？”
　　田欣：“确实不少，但能留下这种剑痕的大概只有三五人吧，我知道的有三个，主持肯定是可以的，翕兹长老刑不凡应该也可以，还有帝江殿新任殿司颛孙映阳。”
　　祝云台：“颛孙映阳才担任殿司不久吗？前任殿司是谁？”
　　田欣：“帝江殿前任殿司是如今的长老苟如真，外出游历了，颛孙殿司是两个月前才担任殿司的，昨天你也见过她的剑术了，很厉害吧。”
　　祝云台：“还行。”说完便转身下山。
　　田欣暗暗咋舌，忙跟上道：“那你的剑术一定很高明了？”
　　云台摇头，“我的剑术很一般，只是见过不少高明的剑术。”
　　“我们后土一脉若要习武，学哪种兵器最好？”
　　“都行。”
　　“……”田欣：“那你最擅长哪种兵器？”
　　“我不擅长兵器。”
　　“果然还是拳脚功夫更适合后土一脉吧？”
　　“不一定。”
　　“……那你看我适合学习什么武艺？”
　　“都行。”
　　田欣：“……”
　　才回到后土峰，忽见念妙箐领着一群巫女气势汹汹而来，她疾言厉色道：“祝云台，听闻我昨日离开讲义道场后你施展了八脉灵力呢，我不信，定是骗人的江湖把戏，你再施展一次来，我一定能揭穿你。”
　　云台倒是不讨厌这争强好胜的丫头，往往也是这种人最藏不住事，打量她两眼，说道：“你是祝融巫女，主修火法，可知道火为何物？”
　　“火？”念妙箐双手叉腰，哈哈大笑，“你问我火为何物？”
　　云台：“嗯哼。”
　　念妙箐目露一丝学渣式的慌张，强行嘲笑道：“火便是火呗，还能是何物？”
　　云台缓缓抬起右手。
　　众巫女无不好奇，紧盯着“她”的掌心，却数息不见异样，念妙箐正要趋近了看，忽见那玉掌上“噗”的一声燃起一蓬灵焰，差点烧了她的眉毛。
　　众巫女哗然，便听祝云台说道：“火焰，是能量与电子跃迁的表征形态。”
　　祝云台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挥去手上的火苗，径直走过，念妙箐与众巫女却感云里雾里。
　　“那是什么咒语？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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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节 第222章 学霸的演讲

　　祝云台回到窑洞时，见殿司相嬛娥等在门前，她递过来一张烫金帖子，说道：“金轮王子豪格约你五日后一决高下。”
　　云台也不讶异，接过金帖，想了想才道：“众殿司和长老们如何看待此事？”
　　相嬛娥理所当然道：“我们巫女乃方外出家人，不争名利，庙里众人自然不予理会，便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云台自然不信，心道定然会有人暗中鼓动广大的小巫女，让年轻气盛的小巫女们来一哭二闹三上吊，以集体的名义捆绑个人，便能逼迫他出战，这样的套路还是禹京那群官老爷玩得溜，当初不动声色便能气得他祝云台吐血昏迷，如今这些巫女显得差远了。
　　祝云台也已是三年前的祝少卿，他进屋回了帖子，将其递给少殿司田欣，说道：“劳少殿司着人送去给那豪格。”
　　帖子无遮无掩，田欣和相嬛娥都看见了上面的内容，齐齐惊愕。
　　祝云台言道：“祝云台丁卯年十月初一答复豪格战书：豪格，你若先与帝江殿的颛孙映阳决战，我便答应与你一战。”
　　相嬛娥：“这……云台，如此有损巫门团结。”
　　祝云台：“不会，我们巫女乃方外出家人，不争名利，颛孙殿司一定不会答应豪格的，大家便能相安无事，颛孙殿司一定会谅解。”
　　相嬛娥：“……”
　　田欣却犹豫要不要去送贴，云台便道：“小牛去送贴吧。”
　　疫小牛答应一声，嘿嘿一笑便夺过帖子下山而去。
　　祝云台心知豪格急需通过击败他来重拾声望、威严，对于这个看起来并不算难的条件多半是会答应的。
　　至于颛孙映阳是否会答应豪格，云台倒是有点期待，坏坏的。
　　相嬛娥和田欣忧心忡忡离开，祝云台便回屋静等事态发展。
　　但疫小牛来到山下，将回帖掷在豪格等人所在的院落后，却去酒馆喝酒，直喝了半个时辰才醉醺醺的离开。
　　又过半个时辰，安珍和尚却自酒馆后门鬼鬼祟祟地离开，满脸愁苦。
　　这鬼和尚自然是疫小牛带来酒馆的，还给了他一张封印金卡。
　　安珍的灵魂印记在道成寺钟之内，已无法被另一张封印卡收容，祝云台给他金卡只是欲引蛇出洞。
　　圣庙中人也许不知庚夜云寻到了道成寺钟，也许不知金卡妙用，但庚夜云身边的梅花鹿神鬼一定知道，祝云台对它的了解非常有限，却不知它是否会出卖庚夜云，又或者被人套话道出了道成寺钟和金卡等信息，若果真如此，此时安珍和尚和金卡出现在山下，装出要上山联系祝云台的样子，应该会引起阴谋者的注意。
　　所以，安珍是一个诱饵，他如何能不发愁发苦，不禁怀念起庚夜云来。
　　“好看的人都是魔鬼！”安珍心酸想道。
　　午后，雪后初晴，雪渊的阳光难得地给人以和煦的感觉，颛孙映阳的心情却颇为微妙。
　　她收到了豪格的挑战书。
　　打发走送来战书的金轮国女子，颛孙映阳默然良久，忽然拿起身边的红豆剑，轻轻拔出小截剑锋，自语道：“祝云台，你果然认出了相思剑，你比我预料的更沉得住气，也更狡诈，但结果早已注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谓的挣扎而已，何必受这些苦呢？”
　　“祝云台，你终将会和我一样。”
　　豪格王子急于挽回声威，于是派了十数人轮流在千层阶上叫阵，将祝云台和颛孙映阳两人都叫进话里了，被打跑一个便接上一个，很快便闹得全山皆知，巫女们既恼怒且惊愕，议论纷纷。
　　有人指责祝云台将挑战推给颛孙映阳太无耻，有人指责庙里将外交决策推给祝云台也不道义，更多的巫女则骂豪格等人不要脸，
　　一场三方之会，越发的纠缠不清起来。
　　十月初二，相嬛娥请祝云台前往长老院继续商议地狱塔之事。
　　这一次没有小巫女来旁听，祖巫庙与会者增加到了六位殿司六位长老共计十二人。
　　但依然不见闻若灵。
　　祝云台方跪坐于蒲团上便闻翕兹长老刑不凡说道：“云台，你是不是能自如运用十二脉灵力？”
　　祝云台点头。
　　众人神色各异，季知慧急切道：“可否解释一二？”
　　如此要求自然是十分无礼的，但此时殿中众人的心思尽皆在那奇迹之上，再无人关注什么礼节，全都紧盯着大殿中央的祝云台。
　　云台神色坦诚道：“巫道灵力远比武道真气轻灵、活跃，更易于变化，拟形化物无不如意，几于造物，我参悟后土根本印，领悟后土奥义，便能以灵力拟化后土巫神，运化十二脉灵力亦同此理，相比起来，风火雷电之物可比后土巫神简单多了。”
　　众人闻言大为不满，祝融长老念若英当即反驳道：“土便是土，后土巫神的本质也是土，故能相通，但风火雷电却是不一样的事物，如何能变？莫非水能变油耶？”
　　念若英此言不假，但祝云台所修乃是灵力单质，只是平时以参悟后土奥义为主，所以单质灵力也逐渐偏向土行灵力，但远远未到积重难返的地步，所以云台依然能以单质灵力造化风火雷电等，如此作为其实不利于参悟后土奥义，但他当然不会现在便说通透去，认真道：“那是你们不了解风火雷电等物的本质。”
　　说着微抬右手，道：“何谓风？尔等大概只顾着参悟风无形云无相水无定等至简微言，若能一朝顿悟确实有可能化凡为圣、一步登天，但古来有几人？而我喜欢脚踏实地。”
　　“何谓风？有太阳光照射的地方，地表温度升高，空气受热膨胀变轻而往上升，没有太阳光照射的地方，空气便相对低温，也较为厚重，阳光会移动，此二者定会相遇，于是热空气逐渐冷却变重而降落，冷空气受热而上升，这种空气的流动便是最基础的风。”
　　话音未落，“她”的右掌上已诞生了天吴灵力。
　　众殿司、长老无不迷懵，和昨日的念妙箐一样，都怀疑祝云台在念咒语。
　　“她”话锋一转，问道：“何谓火？”
　　被“她”的目光一扫，众人心中齐齐咯噔一下，下意识便要摇头——不知道，不晓得，不要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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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节 第223章 我要发脾气辣

　　“自然界的火是物质的一种能量状态，本质是物质的能量和电子跃迁，化学键从高能状态变为稳定的低能状态，释放热量，其主体是光辐射，即可见光和红外线，甚至是不可见的短波光辐射、艾思（X）射线等。”
　　“祝融灵力并不是火，而是可燃物，它在生物体内稳定，在大气中易燃易爆，释放多少能量取决于灵力的密度。”
　　这一段“咒语”，大部分巫女都只听懂了一句——祝融灵力并不是火，祝融长老念若英怒喝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但祝云台画了一道火球符打出，一小团灵焰便在众人面前燃烧，整整持续了七八息的时间。
　　念若英直被气得神色潮红，浑身颤抖，完全接受不了一个违背了祝融真义的巫女还能施展火球符的事实。
　　祝云台等了片刻才接着问道：“那么，何谓雷？”
　　众巫女皆有吐血冲动，强良殿的殿司俞灵尤其惶恐，仿佛一个等待行刑的死刑犯……
　　忽闻颛孙映阳道：“我帝江一脉倒是很好奇云台你如何看待空间。”
　　祝云台：“这个课题艰涩浩瀚，我常感无处着力，便不妄议了。”心道：“没办法，我那边的空间理论大部分都还是充满争议性的推断，尚无定论呢。”
　　空间物理学又被称为上帝之学，可见其艰深。
　　殿中众人闻言，俱都微吁一口气，想道：“终于有她不会的了。”却听“她”接着说道：“帝江灵力我倒是略知一二。”说罢运用帝江灵力画了一道定身符。
　　众人：“……”
　　好几个长老连连咳嗽。
　　感觉这个祝云台十分欠揍，好想掐死“她”呀！
　　烛九阴长老卜静不死心道：“时间呢？”
　　祝云台：“我偏向于认同那是人类为了方便记录事物的变化而创造的概念，但也有很多疑难未能想明白，不敢断言。”
　　这一次，众人都没有轻易“上当”，依旧盯着“她”，果然便听“她”言道：“烛九阴灵力我也略知，私以为，烛九阴一脉的修行更应该以灵魂作为参照。”说罢运起烛九阴灵力画了一道该脉独有的眩晕符。
　　殿内雅雀无声，六殿司、六长老尽皆凌乱不堪，久久不能平静。
　　她们听不明白祝云台的“咒语”，但无比确信“她”能施展十二脉灵力的事实，而“她”话中的意思，那种修行方法是可以推而广之的。
　　这确实是可以称圣的伟大学问！
　　人何以称圣做祖？岳青青、巫珂珂皆被视为巫门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两位巫女，但从没有巫女觉得她们对巫道的影响能比肩千年前的圣人，因为圣人传下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修行之法，而岳青青和巫珂珂，正是方才祝云台言中那种“一朝顿悟、一步登天”的才情卓绝之辈，她们的成功无法被复制。
　　昨日之前，诸殿司、长老几乎都认为“女娲娘娘显灵，钦点祝云台为圣师”之事是假的，是夏王朝“造圣运动”中的一个弥天大谎，但如今，这种想法已摇摇欲坠。
　　季知慧微颤道：“你的修行方法与祖庙所传相比，有何优劣？”
　　祝云台：“我有一学生名为曹琅，修共工水法，三年前拜师时初入练气，如今抱丹矣。”
　　说完觉得最后的“矣”字好装逼啊，但闻者却觉得“她”装得太轻了。
　　颛孙映阳：“你之法，可否超脱圣人所传的境界？”
　　祝云台：“不可。”
　　古之圣人所传乃至简微言，寥寥数语便道尽玄机，本已入道，祝云台的科学只是在具体描述圣人微言中的玄机，并对其中的错误加以矫正，却无从超脱“道”的范畴。
　　“她”的答案令众巫女微感失望。
　　长老刑不凡忽然深深一拜，热切道：“还请圣师将此修行法门留存于藏经楼，以造福巫门万代。”
　　一声“圣师”，令数人动容。
　　祝云台微微摇头，“此事由曹琅执行比我更合适。”
　　这是大实话，云台的层次太高，经常会忽略思维上的巨大跳跃，好比另一个世界有些老师经常敲着黑板怒吼道：“这是一道送分题！送分题啊！”学生们却一脸懵逼。
　　祝云台也从不吝啬于分享知识，但此言落在在众人耳里，却多出几分威胁味道来。
　　曹琅怎么可能做得比祝云台更好？多半是祝云台留下了秘籍，此言的意思其实是——我的秘籍都放在曹琅那里了，如果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便休想得到它！哼哼！
　　领导们纷纷皱眉，却闻祝云台话锋一转，道：“祖庙欲如何待我？”
　　众人默然，良久，颛孙映阳说道：“可拜为圣女，地狱塔也依旧由你保管，传法有成后，再讨论是否该请入圣人祠堂，享圣位香火。”
　　“善！”众人纷纷附和。
　　此言乍一听似乎皆大欢喜，但如今庙中颇多诡异，仿佛一头吞噬了裴剑情、庚夜云、闻若灵的凶兽，祝云台自不能轻易加入，沉吟道：“我在鬼岛时见过句芒殿的叛徒褚新冬，诸位可还记得她的事情？”便欲以褚新冬和沙家往事为引，先将庚夜云或者闻若灵扯出来。
　　句芒殿殿司戎妙春道：“三个月前，庚夜云师妹也问过此事，关于褚新冬弑师叛逃之事，褚新冬本人的分辩大致属实，这也是三十多年来祝融殿没有迫切缉捕她的主要原因。”
　　祝云台：“褚新冬无罪？”
　　祝融长老念若英喝道：“如何无罪？只是念她情有可原，便只是将她逐出巫门而已，当年诸长老选择掩盖其中真相，也是不愿引起弟子恐慌，云台莫非要以此问责于我等？”
　　祝云台目光微寒，“褚新冬所言，柏紫萍残害沙家三代之事也是真的了？”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良久才闻卜静说道：“其中另有深意，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祝云台起身，黛眉一竖，拂袖道：“我祝云台耻与尔等为伍！”说完便自转身而去，黄色斗篷微扬，颇显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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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节 第224章 祖庙求胜请贤，颛孙出战败北

　　祝云台离开长老院后，殿中众人依然跪坐不动，良久，翕兹长老刑不凡沉声道：“祝云台的修行之法必须传下！”
　　卜静苦笑道：“她对我等本就戒备甚深，如今更因鬼巫之事愤怒，要她答应传法是难上加难了。”
　　季知慧迟疑道：“她的修行之法也未能超脱圣人所传的境界，真的值得吗？”
　　刑不凡：“季殿司，我月前曾闻你带回来的弟子周妍与人提起过祝云台的弟子曹琅，言语之中颇多忌恨，应该是斗法输了曹琅吧，可是如此？”
　　季知慧面色微变，冷哼道：“我那弟子调 教时日尚短，经验不足而已。”
　　刑不凡：“但祝云台这三年来有两年半在鬼岛，教导曹琅的时间也只有不到半年，又是后土教共工，而且，据我所知曹琅的年纪也比周妍小好几岁，修行之法的优劣已是一目了然了吧？未能超脱圣人所传又如何？纵有万里挑一的天才弟子，顿悟化神，于巫门的价值可比得上一千抱丹？”
　　众人闻言无不动容，一千个抱丹境？天下间哪个门派能有这么多抱丹境，即便是天师道和明圣书院之流，他们若有一百名抱丹境，如今的表现便算得上是披着羊皮的狼了——低调得太过便是居心不良！
　　一千个抱丹境那是何等盛况？
　　却听颛孙映阳平静道：“再好的愿景，也是建立在大劫之后。”
　　刑不凡：“大劫会如何演变谁也不知，何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我觉得可以让庚夜云出面，至少先将祝云台的修行之法收录下来。”
　　季知慧：“不可，庚夜云年轻气盛，不顾大局，若道出主持被镇压之事，祝云台必然更加肆无忌惮。”
　　众人纷纷附和，卜静沉吟道：“祝云台对自己的修行之法颇为得意，难免心高气傲，若有人能以庙中所传之法将她折服，此事便容易许多，如此也能彰显我巫门正宗。”
　　众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心虚。
　　祝云台方才一番表现，令好几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个白痴，而且“她” 有实实在在的化神境修为，谁敢言能令“她”折服？
　　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再去“她”面前当白痴可太伤自尊啦。
　　颛孙映阳皱眉道：“卜长老是指天吴一脉的闻长老？”
　　众人微怔，先是点头，接着飞快摇头，季知慧忙道：“那还不如放了庚夜云呢！”
　　卜静：“论道而已，未必需要面对面。”
　　众人闻言眼前一亮，纷纷陷入沉思，颛孙映阳却起身而去，祝融长老念若英问道：“颛孙殿司何往？”
　　颛孙映阳脚步不停，轻笑道：“且去会一会那金轮王子。”
　　俞灵、季知慧等人纷纷叹息。
　　祝云台离开长老院后便往藏经楼而去。
　　藏经楼建在句芒峰，三层高，每天只在早上开放两个时辰。
　　山上总共五百来人，各司其职，早上能闲下来的大概也就一百多人，有心思看书的又更少一些，所以藏经楼里颇为冷清。
　　管理员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巫女，属句芒殿，名为卢雨琴，祝云台进楼时她正在录抄资料，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
　　楼里有几个小鬼在打扫，见了祝云台这个肤白貌美的生面孔倒是颇为好奇，毕竟山上很少见皮肤这么白嫩的人儿，它们便缩在角落里小声对其评头论足起来，脸蛋好看、胸脯太平、腿长、屁股蛋儿好美之类的，直至发现身边多了一只身穿黄色裙裳的牛角鬼，皆被吓得冷汗涔涔，直呼恐怖。
　　看书的零星巫女们自然也看见了祝云台，虽不上前打扰，但也默默关注“她”会看什么书，却发现“她”直接略过了修行之法和武艺等藏书，却在杂书的书架前翻阅奇闻轶事之类的，都颇为纳罕。
　　云台实际想看的是关于冥土体质、鬼巫之类的特殊巫女的介绍或者传说，他对冥土体质的太叔希月已经颇为了解，也用了不少她的血，但依然无法判断她会不会是未来的孟婆，对鬼巫沙琪玛亦然。
　　但方才卜静说当年柏紫萍残害沙家三代之事还有不能言的“深意”，倒是勾起了工科狗的研究欲望。
　　但直到藏经楼关门时也找不到有意义的资料，云台离开前问卢雨琴道：“我要怎么做才能看《巫神箴》？”
　　他之前在长老院演示及烛九阴灵力时，言及对“时间”还有许多疑难无法想明白，其中最大的疑难便是《巫神箴》和威震天的铁盘神算了。
　　那些预言究竟是怎么来的？
　　云台也深知人力有穷尽，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掌握，对此并不执着，就如同他能造化巫门十二脉灵力但修行起来也选择了主修后土一脉。
　　只是那神秘莫测的《巫神箴》似乎就在眼前，自然不想错过。
　　却闻卢雨琴道：“两个途径，第一，成为主持；第二，学你那婆婆一样，偷看。”
　　“……多谢指点。”祝云台微感尴尬，转身离开。
　　只是走到句芒殿前时，见田欣飞跑而来，气喘吁吁道：“祝云台，打了，颛孙殿司和豪格决战了。”
　　祝云台微愕，疫小牛惊呼道：“这么拼啊！不是说出家人不争名利、不争意气的嘛？”
　　田欣似乎没意识到其中的讽刺，激动道：“是那猪尾巴逼人太甚，昨日以来，几乎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人在山门前叫嚣，颛孙殿司应战也是迫不得已啦，只是，可惜输了。”
　　祝云台黛眉微蹙，“颛孙殿司出了几剑？”
　　田欣：“三剑！”
　　“豪格受伤了吗？”
　　“好像没有。”
　　云台点点头便继续往前走。
　　田欣跟在旁边，愤愤不平道：“但颛孙殿司都没让神侍协助作战，咱们是巫女呀，跟大男人比力气比武艺太吃亏了，我觉得殿司虽败犹荣，要是带上神侍，准叫那猪尾巴找不着北！”
　　祝云台不置可否，回到后土峰时却见天吴殿的殿司李南莲等在窑洞前，她脸带微笑，眼里却流露挑衅，说道：“今日乍闻云台修行之法，一时震撼，无法讨论，但后来仔细回想，感觉还是庙中所传之法更胜一筹，我境界尚低不足与化神境分辩，但我天吴一脉自也有人能胜过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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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节 第225章 八风不动

　　祝云台不动声色地看着李南莲，便见她信心十足说道：“我天吴一脉的长老闻若灵定可叫你心服口服。”
　　祝云台：“我听闻闻长老外出游历了。”
　　李南莲：“长老数日前已经归来，在山中闭关，只是弟子们还不知道，但长老目前不便出关，她请云台明日清晨随我前往八风渊论证修行之法的优劣。”
　　祝云台佯装迟疑数息才答应下来，李南莲便微笑而去。
　　待李南莲走远，旁边的田欣嘻嘻笑道道：“原来闻长老回来了啊，祝云台我跟你说，这个长老好像憨憨的，你可别欺负她。”
　　云台微愕看向田欣，后者立即意识到失言，忙解释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其实与闻长老的接触很少。”
　　祝云台：“这位闻长老很厉害吗？”
　　田欣摇头，“不知道，但有些殿司和长老偶尔会称呼她八风长老、漏风长老之类的。”
　　云台莞尔，便要进屋，田欣却雀跃道：“豪格一定会再来挑战你，你准备怎么回答？”
　　祝云台：“五日后午时三刻，可在山门广场一战。”
　　“好咧，我一定转告！午时三刻，送他上路，哈哈！”田欣欢呼而去，云台掩上房门，便听疫小牛感慨道：“那颛孙映阳真豁得出去啊，为了逼你与豪格一战竟做到这种程度，似乎不是试探你的实力那么简单。”
　　颛孙映阳年岁不足而立，却已是一殿司长，单论修为还超出庚夜云不少，自也有其骄傲，却甘愿败给豪格，想必心中极其难堪。
　　祝云台对此也是疑惑，着实不知她到底在盘算什么。
　　疫小牛忽又摩拳擦掌道：“猪猪，需要我出手吗？”
　　云台尚未说话，令狐初八先说道：“不需要。”
　　疫小牛抬杠，“你怎知不需要？猪猪方才问颛孙映阳出了几剑，可惜她三剑不能伤豪格，所以还不知豪格的深浅呢。”
　　八爷嗤笑道：“臭小子这么问实则是在判断颛孙映阳的实力和心性，臭小子与豪格有过一拳之战，对豪格的实力早已心里有数，但颛孙映阳此人颇为古怪，又手握红豆剑，她的深浅比豪格更难以捉摸。”
　　疫小牛眨眨眼，见祝云台不置可否便知八爷说对了，于是问道：“那么，颛孙映阳出了三剑，能说明什么？”
　　八爷：“说明她尽力了，心性嘛，大概是个很骄傲而又很矛盾的人。”
　　疫小牛满脸迷惑，“论据呢？”
　　八爷：“直觉。”
　　祝云台忽然微微叹息道：“八爷，我有点想杀你了。”
　　令狐初八嚷嚷道：“你个死虐待狂，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云台盘坐于塌上，悠然道：“你知道得太多。”
　　“什么意思？杀人灭口？就因为我见过你那……啊啊啊……”
　　疫小牛抬头看了看祝云台便躺在塌上支着二郎腿，却缓缓目露迷惘，心中想道：“若小八真的脱困，他应该是这人世最了解猪猪的人，若还能做朋友便罢，若是做敌人……猪猪是真的对小八动了杀心？小八……真的很坏吗？”却也想不明白，只觉得现在挺好的，不愿去想那些可怕的未来但又隐隐觉得无法抗拒，心中烦躁，滚了滚便抱着被褥睡觉了。
　　祝云台扭头静静看着她，直到她微微打鼾，才对地狱塔说道：“八爷，你今天表现得很正常呢。”
　　八爷郁闷道：“……说得好像我以前不正常似的。”
　　巫女看向门外，良久才道：“是不是祖庙里有人要为你解开封印？”
　　“有……有吗？是谁那么好……好阴毒的心肠！这绝对是挑拨离间啊，你放心，我是不会上当的，我保证听你的话，不给贼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巫女：“不如我先放了你吧？”
　　大魔头：“别别别，不用……不用这么客气，真的，我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足，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我对天发誓！”
　　“你不要觉得我是在试探你，其实我很好奇返虚境的状态和实力，你是此世唯一的参考，我确实很有必要见识力量完整的你。”
　　“是嘛？哈哈，那……嗯，好说好说，有机会的……哈哈！”
　　“有机会？看来你真的确信自己能脱困呢？”
　　“嗯嗯嗯？”八爷的声音微微颤抖。
　　巫女平静道：“不用怀疑，我没骗你。”
　　八爷松一口气，忽又闻巫女接着说道：“但说的不是现在。”说完单手捏印，地狱塔里顿时噼里啪啦一阵爆响。
　　“……啊啊啊啊——”
　　夜里似乎下了小雪，清晨时倒是阳光明媚，但也化不了山腰的雪，寒风如刀。
　　祝云台只穿着单薄的巫女服，因为要背箱子，便不披斗篷了，衣裙猎猎，肌肤红润。
　　李南莲领着“她”往天吴峰后方的群山走去，缓缓登高，一个多时辰后来到一处深渊之前。
　　猛烈的寒风异常混乱，拂乱巫女的秀发，红裙飘扬，却吹不散远处的云雾。
　　眼前的裂谷向下深不见底，其中狂风怒吼云雾翻滚，如浩荡江流，宽不见岸，远看只见白茫茫的一片。
　　巫女飞舞的红裙之前立着一根木桩，上面绑着一条拇指般大小的麻绳，直向茫茫的对岸延伸而去。
　　李南莲微笑道：“此处名为八风渊，二十年前乃天吴一脉弟子最喜挑战的修炼之地，走索桥过深渊，八风不动，可不容易，但还是有些巫女能够做到，直到闻长老……当时她只是少殿司，她来此挑战三次之后，二十年来再无别的巫女能走完这条索桥，此地也慢慢便成了闻长老常用的闭关之所。”
　　祝云台：“闻长老在对岸？”
　　不等李南莲回答，风中便传来一个慢吞吞的声音道：“闻若灵在此。”
　　云台目露古怪，这闻长老虽然说“在此”，但声音落在混乱无比的寒风里，根本无从辨别来源，自然便无法判断她的位置。
　　更为神异的是，她的声音在这狂风里竟不颤不乱，反而给人以厚重之感。
　　云台对此修为心生敬佩，想道：“确实是个奇人，但恐怕此时的她连说话也不得自由，我也不宜打草惊蛇。”便朝深渊微微作辑，道：“后土巫女祝云台，见过闻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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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节 第226章 科学VS玄学

　　祝云台等了一会儿才听闻若灵温吞吞道：“你昨日在长老院对自然之风的论述令我耳目一新，但天吴灵力不是风，你所言也并非修行的本质。”
　　李南莲闻言大皱眉头，祝云台昨日说祝融灵力不是火，怎么今日自家长老也说天吴灵力不是风？这两人的修行之法可是截然不同的啊！
　　便祝云台微笑道：“长老是庙里第一个听懂那种话的人。”
　　“你的本质也并非后土巫女。”闻若灵总是过一会儿才接话，祝云台怀疑她的每一句话都得先先写出来经过别人的审核，才能说出口，所以这么慢。
　　此言更是令李南莲和暗中关注者费解不已——祝云台不是后土巫女？哦，是巫男？呸！这种小节有什么好说的！
　　祝云台却点头，“长老所言有理。”他先修炼单质结构的太阴灵力，然后再参悟后土巫法，所以本质上是个太阴灵修者，但闻若灵竟能觉察这一点，着实令云台惊讶。
　　她在哪？她是怎么做到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闻若灵才说道：“妙。”
　　祝云台忽然心生一丝慌张，似乎浑身都被人看通透了一般，而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难道闻若灵是无处不在的风？那么，嗖嗖灌入裙底的风她是否也能感知？
　　巫男几乎下意识地并拢了一双纤秀长腿，运起真气逼退身边的乱风，面露一丝窘迫。
　　这世上，能令“她”窘迫的人屈指可数。
　　祝云台沉吟片刻，忽然抬起右掌，掌中喷薄真气，迅速形成一个小小的龙卷风。
　　李南莲疑惑之际，祝云台身周虚空暮然一颤，身外竟猛然生出一股龙卷风来，“她”身处风眼之中，发梢不扬，红裙静垂，但身外龙卷却在吸纳风雪，数息之间便至数丈高大，龙卷之势暴增不止。
　　李南莲骇然后退，便见四周原本混乱无比的狂风纷纷朝那龙卷涌去，挟带飞雪，直如飞蛾扑火。
　　祝云台深谙风理，依理搅动虚空，天地扭曲，八风汇流，风势急剧膨胀，十数息后便见一条近百丈高、三丈宽的怒龙在摇头摆尾，呼啸如龙吟，声势骇人。
　　“这便是化神境的力量……”李南莲已退至十丈之外，既震撼又艳羡。
　　化神既称神，那便是与凡人有了实质的差别，这样的龙卷风若是造出十几个来，千军万马也不敌一个祝云台，凡俗的门派、国家俱是土鸡瓦狗而已。
　　却也是李南莲想得简单了，别的化神境却未必能做到祝云台这种程度。
　　嗡！
　　龙卷风再次膨胀，近乎十丈宽，李南莲一退再退，狂风裹带之下几乎难以立足。
　　深渊上下，水雾如潮，顷刻间淡薄许多。
　　祝云台右掌轻轻向前一推，风雪怒龙呼啸而去，切过“她”的身影，刮得衣裙紧贴身侧，仿佛旗帜般招展。
　　怒龙吸纳风云，如饕餮过境，远处原本白茫茫的天地稍微显出真面目来，却依然不见闻若灵身影。
　　祝云台浑不在意状，待风势渐止，红裙垂落，才问道：“长老所修乃佛八风？”
　　半响才听闻若灵道：“是。”
　　佛、道、儒、医各有“八风”，儒八风是礼，医八风是气，道八风是天候，佛八风却是“烦恼”，为利、衰、毁、誉、称、讥、苦、乐八昧。
　　祝云台颇感无力，这佛八风可谓玄学中的经典，修的是精神境界，但在这个精神也是客观力量的世界，这玄学之风同样可以具备强大的破坏力，与慧空的心经十分相似。
　　云台对闻若灵的修为便也有了认识，以天吴灵力为基、以佛八风为精神，形神相合，其中玄妙便不是云台所能理解的了。
　　但祖庙的巫女居然在修佛，这是异端呀！是邪教徒呀！
　　科学巫女的短板正是玄学，目前还真解释不了闻若灵的法，黛眉一竖，不服气道：“这并非巫门正宗。”
　　远处李南莲眼神微变，苦思辩解之辞，闻长老却依旧温吞吞道：“你也并非巫门正宗。”
　　科学巫女：“……”
　　李南莲闻言顿时噗嗤一笑，见那祝云台脸颊微红，呼吸略显急促，心中着实快意，想道：“你也终于无言以对啦，我家闻长老虽然修佛修得憨掉了，但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的呀！”
　　祝云台被噎了一下，不由得心中一凛，惊觉在这闻长老“面前”，自己的情绪似乎特别容易波动。
　　正惊异，又闻那玄学巫女道：“我的风有八昧，你的土有几昧？”
　　科学巫女：“我有元素周期表。”心道：“如果一种元素算一昧，得有百多昧了。”但也不胡搅蛮缠，只觉得跟那玄学巫女快要聊不下去了，只想快点寻到她的藏身之处。
　　闻若灵却追问道：“元素周期表可有三昧？还是五妹？”
　　“……”祝云台先是微愕，随即心中微动。
　　远处李南莲却感啼笑皆非——这闻长老平时憨憨的，执拗起来却像个耍无赖的小孩，八昧固然比三昧、五昧多，却不见得一定更高明的啊！
　　便见祝云台娇躯微颤，生气道：“长老何不现身一战以证高下？”
　　闻若灵：“论战我不如你，论法，你胜不了我。”
　　李南莲等人对此结果大感满意，祝云台毕竟是巫武双修的化神境，闻长老战力不如“她”是合理的，今日只需法上取胜便是功德完满。
　　那祝云台不置可否，只娇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显然也是默认了闻长老的结论。
　　李南莲等人无不大喜。
　　祝云台走了片刻，神色便恢复如常，直回了后土峰窑洞，便闭门不出。
　　李南莲、相嬛娥等人只当“她”在负气，屋里的疫小牛却是迷惑不解，说道：“猪猪今日不如平常从容呢。”
　　云台微笑道：“闻长老的风是精神之风，玄妙无比，能在无形间影响我的情绪，想必李南莲等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疫小牛：“你既然知道，必有防范之法吧？”
　　云台：“无需防范。”说罢自背箱之中取出一个空荡的玉瓶，以真气划破手腕，往瓶中注入半瓶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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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节 第227章 老实不是笨

　　众殿司、长老得知闻若灵会祝云台的结果之后，无不欢欣，总算重拾了对祖庙修行之法的信心，说起祝云台时也不再那么惧怕“她”了，有人还想当面奚落“她”几句来着，但祝云台回来后一直躲着不见人，她们也不好太过失了风度。
　　再者，还是很有必要收录祝云台的修行之法的，不能刺激“她”太过。
　　闻若灵虽然能气跑祝云台，但她修的是佛家精神，绝不能在巫门内推广，若在世俗行走可能还得受人耻笑，但祝云台的法是全新的自创之法，“她”是巫女，所以这法便是名正言顺的巫门之法，于内于外都无人可以置疑这一点。
　　祖巫庙每隔三十年办一次朝圣活动，目的之一也是要收录巫女们创新的巫法，一代代传承发展，如今的祖巫庙可比数百年前优秀得多。
　　领导们想着等祝云台消了气便派几个年轻弟子徐徐收录“她”的修行之法，却不知云台在窑洞里放了半瓶血，再往其中加入了香灰、乌沙、麻黄、肉桂等物，然后搅拌凉置，再将其置于小香炉旁边，在香炉里点上一支众妙香。
　　疫小牛此时也看出门道来，小声道：“制作牵机血做甚？”
　　祝云台：“方才在八风渊，闻长老追问我土有三昧还是五昧，此问提醒了我一事，便是三昧血。”
　　疫小牛双眼一亮，低呼道：“三年前去河内祈雨时制作了一碗三昧血给庚夜云口中的大爷爷，难道那碗血还有剩下？”
　　“闻长老很有可能便是在指点我们去寻那位大爷爷。”
　　这世上以血为引的术法和诅咒并不罕见，巫门之中也颇多相关的禁忌，但“牵机血”是堂堂正正的追踪之术，只要祝云台三年前那碗三昧血还未彻底失去灵能，又没有距离太远，便能凭着牵机血和牵机术找到它。
　　疫小牛“嗬”一声笑了，“这个长老可真有意思，田欣还说她憨憨的，原来精明着呢。”
　　云台也微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是难免有点紧张，直至三个时辰后，第十八支众妙香燃尽，云台才拿起玉瓶，瓶中的鲜血早已凝固，倒是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祝云台以右手食指蘸了一点血泥，结牵机印，手印完成瞬间，指尖的血迹便向西方飘去，飘了三四尺远便消散。
　　这感应比云台预料中的还有灵敏，不由得微喜道：“成了，小牛，今夜你便去寻那大爷爷。”
　　便将血瓶交给疫小牛，她也依法试了试牵机印，效果只比祝云台弱一点。
　　小牛收起血瓶，问道：“若是那大爷爷在万鬼楼地下呢？”
　　祝云台：“进入无妨，只需小心行事，寻到那大爷爷后应该便安全了，庚夜云曾说他生机无多，是在等一件未完之事，也许已陷入沉睡，未必知道祖庙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你需将情况转达清楚。”于是便细细嘱咐疫小牛。
　　如此半个时辰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祝云台打开屋门走出，先拂袖挥散屋内外的众妙香味道，也不背箱子，便披着黄色斗篷往主峰而去。
　　云台自知极受阴谋者关注，想要亲自去寻那大爷爷却不现实，只好引开暗中的目光，让疫小牛去执行此事。
　　祖庙的夜很冷，寒风呼啸，时不时卷起层层白雪。
　　天空灰蒙蒙的，但雪山之间并不算很黑暗，于修行者而言，视物与白昼无二。
　　沿途已鲜少见到巫女，倒是有不少小鬼出没，但大多都很安分。
　　祝云台直往主峰后山拾阶而上，不多时便再次来到那裂谷一般的巨大剑痕之前，杵立良久，忽闻身后传来颛孙映阳的声音。
　　颛孙映阳：“云台似乎很喜欢剑。”
　　祝云台并不转身，淡然道：“定不如你喜欢。”
　　“为何在意这剑痕？”
　　“只是信步而来，说不上在意。”
　　呼，裂谷之中涌出一股狂风，吹得两人斗篷飞扬。
　　颛孙映阳等风过去之后才说道：“云台对豪格的不坏神罡可有了破解之策？”
　　祝云台：“似乎没有。”
　　不坏神罡坚韧无比，刚柔并济，还能反弹真气，云台自己也能造化类似的气甲，自然清楚它的难缠，自忖若是自己三十年如一日锻炼这种气甲，单挑战斗力也不会比现在弱小。
　　颛孙映阳：“韧甲终需利刃斩之，我有利刃，可惜用之不得法，愿借云台破敌。”
　　祝云台转身，便见颛孙映阳将红豆剑抛至，只得伸手接住。
　　入手微沉，似有丝丝暖气自剑鞘之中透出。
　　云台手腕轻抖，神剑出鞘半截，剑身如血般鲜红夺目。
　　这便是号称天地之间无不可斩之剑！
　　云台还剑入鞘，问道：“剑从何来？”
　　颛孙映阳微笑，“你若胜了豪格，我便告之你。”
　　“可惜，我不惯用来历不明的东西，怕脏。”祝云台将神剑掷还，径直下山。
　　颛孙映阳杵剑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依然微笑。
　　疫小牛此时才走出窑屋，也披着小斗篷，微微蜷缩着身体，双手拢在袖子里，四下看了看便往西而去，整一副在找祝云台的样子。
　　实则暗中施展牵机印，不多时，果然来到万鬼楼前，也不迟疑，便跟着两个小鬼走了进去。
　　此时楼里挂上了不少灯笼，通向地下的阶梯两边还都点着一排火盆。
　　疫小牛大大方方走进通道口，却见一个胖墩小老头拦路，他手里拿着一支烟杆，上下打量疫小牛两眼，戒备道：“尊驾便是神犊童子？”
　　疫小牛反问道：“我不可以进去么？”
　　老者意味深长道：“这个嘛，首先取决于你的目的，你是神鬼，力量强大，需要的修炼资源也多，又没有庙里长老的担保，老实说，我不太敢放你进门，万一你跟别的神鬼打起来，这地下万鬼塔可能便要毁于一旦了。”
　　疫小牛昂新挺胸道：“你看我像那样的鬼么？”
　　“……”守门鬼再次打量起疫小牛来，半响才沉吟道：“尊驾要是愿意跳支舞给我看，我便相信你是个随和的鬼。”
　　“跳舞？”疫小牛抬头想了想，道一声“简单”，便摇头扭腰起来，还摆手，嘴里念着节奏：“酷吃酷吃扒辣扒辣……”
　　守门鬼：“……”
　　这……这也算跳舞？
　　不过这神犊童子确实十分随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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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节 第228章 这是纯爱番哒

　　疫小牛的舞蹈敷衍至极，但守门鬼还是放她进入地下塔了。
　　毕竟么，堂堂神鬼，能纡尊降贵到卖萌，要不是极端隐忍之辈便是真的萌，是后者自然皆大欢喜，是前者，守门鬼也不敢插手对方的事情——那种鬼太危险。
　　地下塔很昏暗，南面是琉璃围墙，围墙之外便是碧云湖，因而有光线透入。
　　鬼怪正偏好这样的黑暗环境。
　　一、二层非常热闹，作为鬼阴之地的三、四层却意外安静，鬼怪们似乎都在默默修炼。
　　疫小牛收敛鬼气，越往下发现牵机血的感应越明显，但来到第八层通往第九层的入口时，却见两个庙鬼拦路。
　　庙鬼是指庙中泥胚所化的鬼怪，外形自然是泥胚的形状，有奇形怪状的神将，也会有香客们供奉的泥人。
　　拦在疫小牛面前的是一对胖嘟嘟的鬼娃，身上都挂着红肚兜，双目俱都黑洞洞的，看起来十分阴邪，左边的手持拨浪鼓，右边的手持彩色大风车。
　　两鬼娃在石阶上牵手转圈，唱着歌谣，“天上的星星眨呀眨，路边有一个泥娃娃，泥娃娃泥娃娃，你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是你没有家，没有爹亲和娘亲？泥娃娃，不要伤心不要怕，让我借给你一半爹亲，和你共同拥有一个家；让我借你一半娘亲，和你共同拥有一个家……”
　　疫小牛便要上前招呼，忽觉元灵剧跳，强烈的不安涌遍全身，连连退后十数步，耳边的鬼音微弱下去，那种恐慌的感觉才缓缓消失，却发觉背脊上已是冷汗涔涔。
　　小牛神色凝重，疑惑想道：“我在害怕什么？”
　　忽然想起两个月前的中元节，她突破至神鬼之境，中元夜过去后，庙里众人为她庆祝，都喝了不少酒，那时猪猪却在阳台上说了一句令她非常费解的话——“小牛，若有一日 你发现我变成了你心中的样子，切记，一定要杀了我。”
　　“乱讲！”小牛甩了甩脑袋，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阶梯上，思忖道：“两个鬼娃来意不善，修为也诡异，若我在此地动手灭了它们，恐怕会引来神鬼和守门大叔的干预……”
　　良久，小牛深吸一口气，暗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堂堂神鬼，需要害怕两个鬼娃？猪猪说过，心灵攻击旨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要事先有所戒备，坚定心志，便不惧它！”
　　于是默念“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胆怯只会让自己更憔悴麻痹也是勇敢表现，猪猪一定就快出现……”
　　念了数十遍复迈步向前，不数息，耳边再次响起那诡异的歌谣，““天上的星星眨呀眨，路边有一个泥娃娃，泥娃娃泥娃娃，你为什么不回家……”
　　歌谣伴随着拨浪鼓“咚咚咚”的鼓声入耳入心，但疫小牛专心致志地念着自个儿的歌谣，果然不再觉得恐慌，便继续走向那两个依旧在转圈圈的鬼娃，却见那彩色的大风车逐渐模糊。
　　“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猪猪一定就快出现……”
　　小疫鬼隐约觉得危险，默念得越发用力，脚步加快，终于穿过鬼娃，走进了前方的门户。
　　忽感强光照来，小牛不禁眯起眼睛，定睛再看，却见眼前是熟悉无比的南塔村后土庙。
　　微风吹拂，鸟语花香，落日融融，眼前一切都是那么清新而柔和，显然是春日的黄昏。
　　疫小牛心中惊疑，走上地堂，便见祝云台自厨房里探出上身来，嫣然笑道：“夫君，你先去休息，晚饭马上便好。”
　　小牛浑身一激灵，“夫君？”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惊觉怪异，低头一看，却见自己身高腿长……忙走到客楼外的大水缸前一照，却见水中的倒影是个眉清目秀、身材擎长的人类男子，头戴玉冠，身穿白色长衫和长靴。
　　“我……长大了？”小牛又惊又喜，第一念头便是将这消息告诉“猪猪”，狂喜奔向厨房，正见祝云台在灶台前忙活，她洁白的颈脖上微见香汗，趋身洗刷铁锅时，红裙贴着秀致的圆臀，裙摆微晃，优雅而不乏性感，
　　“猪猪，猪猪你看，我重新塑形啦，我变成大人了！”疫小牛走到祝云台身边，满脸兴奋地往自己身上比划。
　　祝云台扭头竖眉，微嗔道：“夫君又说什么胡话呢！”
　　“嗯？夫君？”小牛有点头昏，挠着后脑勺，努力回想什么时候跟“猪猪”拜堂成亲了。
　　祝云台见他杵着发愣，便放下手中活计，推着他往外走，撒娇道：“夫君不要在这妨碍人家啦！”
　　疫小牛闻言莫名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回过神时已在门外，祝云台复入厨房去了。
　　他又低头打量自己，觉得有点陌生，复走到大水缸边，左照右照，越看越是满意，自语道：“模样真俊，不过好像少了点什么……”
　　“牛角？呸呸呸！我才不是牛头人！那么，少了点什么呢……”
　　美男子疫小牛抬头望天，慢慢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祝云台干脆在十二峰之间转了一圈，约莫二更天才返回后土峰，方回到窑屋前，腰间的道成寺钟封印卡忽然微颤。
　　云台将封印卡抽出，便见金光一闪，人身蛇尾的仓桥清子自卡中跃出，她神色担忧而慌张，口中喃喃着珍君珍君，蛇尾急摆便向东方疾驰而去。
　　祝云台紧随其后，片刻后便进入群山之中，忽感远处鬼气浮动剧烈，真气一提速度骤升，直越过仓桥清子而去，同时运功掷出金卡。
　　便见一道乌光自远处山坳疾射而出，瞬间没入封印卡之中。
　　随即一声怒喝传来，“哪里走！”
　　数道鬼影紧追乌光而至，许是见了祝云台，骤然一顿便欲转身逃遁。
　　祝云台如何能答应，右掌微压，远处鬼影齐齐坠地。
　　此时却感身后虚空涌动，不得已回身一拳击出。
　　叮！
　　白玉拳头击中一支鬼戟，云台循着鬼戟射来的方向看去，见一个身背六支长戟的魁梧背影纵下山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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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节 第229章 石锤了！终身制职业巫女

　　祝云台自不去追那背戟神鬼，转身虽已不见那几个厉鬼，但一步踏出，眉心红光一闪，淡淡的元神虚影便自身上走出，与本人一般无二，秀发束着马尾，身着白衫红裙，足下一双红鞋。
　　元神出窍，再一步迈出便化流光激射而去，追寻着鬼气，刹那间便赶上一个扛着环首刀的鬼魂，当即一掌按下。
　　鬼魂骇然失色，欲要躲避，却感四面八方俱是那巫女，下一瞬间便觉被被提了起来，浑身无法动弹。
　　身在敌营，元神出窍是非常冒险的行为，祝云台也不耽误，捉了一个鬼魂便折返，眨眼间回到躯体之内，一手捏住那鬼魂的右边琵琶骨，以灵力将其镇压。
　　鬼魂此时才骇然惨叫出来，目露恐惧，颤抖道：“你……你才化神三天，竟能元神出窍！怎么可能？”
　　此问自然毫无意义，祝云台也不打算回答，只问道：“庚夜云在哪里？”
　　鬼魂冷然道：“我的灵魂印记不在此处，你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主人能随时杀死他，祝云台自然清楚，说道：“你落在我手上，你的主人定会杀了你灭口，你说与不说都会死，说了可以死得痛快些。”
　　鬼魂闻言，顿时满脸绝望，颤抖得更加剧烈，便在此时，他体内忽然冒出烈焰，便要将他吞噬，但祝云台右掌改扣为按，精纯无比的太阴灵力灌入鬼魂体内，竟一时压制了其元神之火，令其痛苦难当。
　　他的灵魂印记已然被毁，魂体本应在顷刻间灰飞烟灭，但祝云台如此作为，却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鬼魂痛苦难当，哀嚎道：“我不知道庚夜云在哪里，你放开我啊……我的主人是马玉，我……我见过裴剑情，她击散了主峰后山那道……裂谷里的剑意，没……没有了，啊——”
　　祝云台松开玉掌，鬼魂霎时化为灰灰，只余惨叫声随风而去。
　　云台挥袖挥散余音，微微抬头看向雪山深处。
　　所得信息有限，那马玉是翕兹殿的殿司，祝云台登山之初便听闻她已经外出游历，此时想回祖庙去揪她出来对质都做不到，倒是裴剑情击散剑意之事颇为意外。
　　云台曾感应到那裂谷里残留着裴剑情的一丝剑意，本以为那裂谷剑痕是她所留，但这人鬼言中之意，剑痕并非裴剑情所留，她只是击散了其中的剑意。
　　那么，剑痕是何人所留？
　　“祖庙里擅剑者不少，颛孙映阳又堂而皇之带着红豆剑，她们不应该察觉不到裴剑情的残留剑意，察觉了却不去驱散，是为了误导我？所以，剑痕……其实是婆婆所留？裴剑情是在助她们掩盖此事还是……”
　　祝云台沉思半响便转身下山，复至那裂谷剑痕之前。
　　裂谷很直，长达三十余丈，一览无遗。
　　云台在附近走了两圈也无甚发现，站在山岗上感慨道：“八爷，我还是将你还给祖庙算了。”
　　自诩耿直boy的职业巫女似乎对那些莫名其妙的阴谋者失去了耐心，语气里透出一丝丝疲惫。
　　八爷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怕她们放了我？我知道，你怀疑巫央央当年之所以能偷走地狱塔便是庙里有人在顺水推舟，也许看守地狱塔的麻世英发现有人要释放我，便故意让巫央央得逞，甚至还协助她出逃也说不定。”
　　巫女扬眉，“放了你又如何？”
　　八爷：“也许……我说也许……不，也许都不存在，我从来没想过报复你，真的，巫央央是我的大恩人呐，我可感激你们娘两了！”
　　祝云台不气不恼，任凭寒风吹拂，良久才道：“十四岁那年婆婆将地狱塔交给我，要求我度化你，也就是打消你报复社会的念头，如今十年了呢。”
　　八爷：“你你你……你别这样，又想杀我了是不是？你不能这样辜负巫央央的啊！你也知道，岳青青不杀我是因为知道杀了我便会有另一个灭世之子降生，所以才选择封印我的嘛，而且我跟你说，我最近对算卦也有些领悟，我发现呐，如果我死了，那你便是灭世之子。”
　　巫女微微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顿了顿又道：“但你的事情都很蠢，耽误我好多做实验的时间。”
　　八爷：“别……别泄气啊，振作点，你行的！”
　　祝云台：“……”
　　八爷：“真正的巫女，敢于直面黑暗的深渊，敢于正视血淋淋的真相！你看你的元神之体都是巫女的模样了，多变……变化多端啊，打起精神来，我相信你！冲鸭！”
　　“咦，好像哪里怪怪的，诶？诶诶诶？不是，你……你要真想把地狱塔还给祖巫庙，我也不反对啦，那个……做人呢，最重要就是开心，不要给自己太多负担。”
　　祝云台：“主持在闭关，那给谁好呢？”
　　令狐初八：“给……给庚夜云吧。”
　　巫女黛眉一挑，一边下山一边捏印，地狱塔里便传出某魔王的惨叫和咒骂。
　　“我干！你个死妖怪越来越会骗人了，还会装推心置腹了啊，太阴险了！啊啊啊……你再试我也没用，再劈我也没用，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干你姥姥个熊外孙！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外边地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祝云台离开之后片刻，远处山巅之上走出两个身影，一个是身穿白衣的高挑女子，一个是背着六支鬼戟的人鬼男子。
　　男子叹气道：“祝云台化神仅仅三天便能元神出窍，着实太出人意料。”
　　女子目露一丝寒芒，“她的悟性其实不如裴剑情或者闻若灵，但异常博学，深谙自然之理、造化之道，我怀疑，她已经知道要怎样修炼至返虚境，只等积累而已。”
　　男子：“果然还是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
　　“但此时杀了她，主持的突破时间便要延长不少，而且她和地狱塔都已留在雪渊，我们便师出无名。”
　　男子默然半响，忽然话锋一转，“疫小牛往地下万鬼楼去了。”
　　女子轻笑，“只是个贪玩童子……可知她去了第几层？”
　　“我得到消息时，她在第六层。”
　　女子皱眉，转身快步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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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节 第230章 这只祝云台是假的

　　祝云台回到窑屋，先将道成寺钟里的安珍和尚唤出，发现他受伤颇重，至少被砍了十几刀，看向云台的目光里满是哀怨。
　　云台忙画了几道符为他治疗便，真有点担心那只清姬会跑出来拼命。
　　随后问了安珍的遭遇，原来他还在山下城镇时便被鬼怪发现，幸亏他的逃生技能特别熟练，跑了半宿，总算赶上和祝云台会师，不然若被人劈死了，纵然灵魂印记尚在也必然修为大损，想要打倒仓桥清子便更难了。
　　安珍话中唯一有用的信息是听一个白面鬼喝道跟他回去见长老，说明有一个祖庙长老参与了此事，而得到确定的马玉是翕兹殿的殿司。
　　除了闻若灵，还有两个长老已“外出游历”，分属强良一脉和句芒一脉。
　　而句芒一脉可谓前科累累，褚新冬的师祖柏紫萍害了沙琪玛及其姑妈、姑婆、宁采臣等人，其弟子杀害孕妇祭炼九子母鬼，虽然声称那些孕妇都是该死之人，如此一想，便觉得句芒一脉的嫌疑较大。
　　但如今知道这一点也没有意义，祝云台甚至怀疑目前接触到的殿司、长老乃全员坏人！与她们立场不同者如闻若灵等都被控制起来了。
　　眼下只能等小牛的消息了，但天亮了也不见小牛回来。
　　祝云台倒不是很担心小牛的安全，她有盔甲护体，那可是能脸接丹波鬼王紫金大锤的盔甲，自动护体，小牛怎么也不至于连点动静都没闹出来便被人收拾了去，也许是陷入了阵法或者迷宫之类的地方，也不见传递险讯的连心蛊死亡，云台便平心静气地备战，既是备战于祖庙阴谋者，也是备战于豪格。
　　祖庙的人刻意掩盖烛九阴一脉后山的剑痕真相，颛孙殿司又主动出借红豆剑，令祝云台怀疑她们在刻意诱导他使剑。
　　云台原本确实打算直接以剑芒破了豪格的不坏神罡，化神之后，真气与精神随时可融为一炉无分彼此，真气的变化自然更加灵活，云台虽然还未全力施展过剑芒，但自信造化至极限时可以一剑劈了祖巫庙的主峰，要劈豪格自也信心满满。
　　但如今不打算用剑芒了，再谨慎一些，任何声势浩大的气芒都不打算动用，继时再看颛孙映阳等人是否失望或者着急。
　　如此一来，要取胜于豪格困难不少，云台便去藏书楼翻阅巫法典籍，两个时辰后便回窑屋闭门不出。
　　无论是因为夜里几乎计划败露还是考虑到祝云台与豪格决战在即，庙里的殿司、长老倒也不催促传法之事，只是在路上或者在藏书楼里看见“她”时，都重拾了长辈的自信，似乎是她们论道赢了祝云台一般。
　　十月初八，午时，天空万里无云，雪渊艳阳普照。
　　疫小牛已经出去整整三天了。
　　祝云台复拿出背箱里的连心蛊来检查，见小蛊虫依然活得好好的，给它喂食了点药粉，便收拾心情，背起背箱往主峰去。
　　甫一出门便见一群巫女跟在身后，神色都颇为雀跃，就差摇旗呐喊了。
　　午时三刻，主峰广场上已聚集了不少观战之人，有金轮帝国的人，有巫女，也有山下的居民，狄冷巴也赫然东边雪阶上抽着旱烟。
　　豪格王子杵立于广场中央，背负着双手，衣袂随风，颇显宗师风范。
　　当他足下的影子拉长半寸时，祝云台来了。
　　“她”依然那么优雅、美丽，穿着单薄的白衫红裙，背着箱子，脚步不疾不徐，出尘绝俗，宛如雪山上盛开的白蕊红花，给人以春天般的温暖与希望。
　　即便金轮国众人也无法否认“她”散发的惊人魅力，但立场不允许他们赞美“她”，于是一致认定这是个妖女！
　　妖女行至豪格王子身前三丈，袖中滑出来一小沓巴掌大的卡片。
　　众人无不眼神一凛，豪格更蓄势待发，却见巫女扬手将卡片掷上高空。
　　一共四张卡片，势尽之际忽然金光迸射，巫纹浮现，一股旋风再次将它们托起百余丈。
　　豪格自凝神戒备，四周巫女却已哗然大乱，诸殿司、长老亦不见面面相觑，目露震惊。
　　巫女们早已知道祝云台发明了卡片式的鬼幡，称之为封印卡，还有阵法卡，但此时却是第一次见识蓄力卡。
　　空中四张金卡的背面都楔有对应的蓄力卡，无需祝云台捏印控制便能发挥功效。
　　四张卡分别施展了天吴印法“风卷残云”、玄冥基础阵法“烟水拢月”、 翕兹基础符篆“麻痹符”、后土与共工两脉的复合阵法“沼泽”。
　　这等于祝云台在战斗中凭空多出了四个招式！怎不令巫女们艳羡万分？
　　但这四个招式……也着实令人费解，大晴天用“烟水拢月”，“沼泽”搬到天上去，“麻痹符”不贴在敌人身上也没用的呀！
　　傻的吗？
　　不待巫女们多想，便闻豪格沉声道：“祝云台，你是来耍把戏的吗？”
　　金轮国众人哄然大笑，巫女们也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祝云台却面不改色道：“我先埋伏四张巫法卡。”
　　众人：“……”
　　都看见啦！你埋伏个鬼哦……
　　豪格忽然跺脚，沉喝道：“你不是祝云台！”
　　祝云台：“……”
　　众人猛的一惊，俱都惊疑不定起来，这世上确实有些鬼怪能够易容换形，最广为人知的当属画皮，那是一种骷髅恶鬼，可于人皮上作画，画好后披在自己身上化作美女，喜欢食人心肝。
　　难道祝云台养有画皮，还令画皮易容成了自己的模样？
　　众人神色凝重，再次认真打量那气质出众的苗条巫女，肉眼却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但“她”真的好蠢呀！
　　豪格王子见“祝云台”黛眉微皱，便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同时意识到被轻视，心头火起，怒哼道：“巫女驭鬼自是该然，但祝云台不现身，我怎知你是不是她的鬼？叫她出来！”
　　金轮国众人闻言也纷纷醒悟，俱都满脸愤怒——面对我帝国天骄豪格王子，居然只派一只鬼来决战，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祝云台忽然心中微动，却扭头去看诸殿司和长老，正见季知慧和念若英往长老院方向匆匆而去。
　　显然，她们认同豪格的判断，担心真正的祝云台发现了阴谋，便急着前往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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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节 第231章天雷▪巫女▪刀

　　季知慧和念若英所往的方向只有长老院一个，过了长老院便是主峰的后山以及茫茫雪山了。
　　祝云台此时倒真是希望能够有个分身跟着她们去看一看，但是真没有。
　　豪格也不可能轻易放云台离开，云台也只能战后再做计较——可疑范围一下子缩小了许多。
　　“她”放下背箱，自箱中拿出来一柄弯刀。
　　没有刀鞘的弯刀，宛如新月，刀脊上镶着七颗乌黑宝石。
　　远处达尔武忽然神色剧变，浑身颤抖，指着巫女手中的刀喝道：“圣……圣刀！新月……圣刀，妖女！快将我教圣刀还来！”后半句几近怒吼，便冲向祝云台，却被豪格一股罡气击退，方迅速冷静下来，又沉声道：“殿下当心，那是我拜月教圣刀，削铁如泥，请殿下务必夺回圣刀，则拜月教上下必遵殿下号令！”
　　众人闻言无不惊异，云台也颇感意外，那拜月教似乎死灰复燃了呢，竟碰巧有人认出这新月弯刀。
　　豪格目露精芒，盯着祝云台道：“你究竟是谁？”
　　云台以一股柔力将箱子踢开数丈，此时广场上还有些冰疙瘩，地面滑溜，自不会磨损了箱子。
　　“她”右手反握弯刀，不言不语，忽然红鞋微瞪，霎时身如残影般扑向豪格。
　　豪格瞳孔微缩，背负着的手，动了。
　　叮叮叮……
　　连窜金属撞击的脆响传遍传遍广场，众人的眼睛已几乎看不清祝云台的白衫，只见一缕红影飘忽，火星四溅，眨眼间便是数十次碰撞。
　　忽闻轰然剧震，磅礴气浪肆虐十方，观战者无不连连后退。
　　战中两人各自后退数步，巫女微微弓着身形，美眸之中似透出一丝电光，逼视着豪格周身神罡。
　　豪格神色凝重，已无比确信眼前的巫女便是祝云台，忽又哈哈大笑道：“天下刀钢莫出捐毒佛泪之右，但佛泪刀也破不了我的金刚套，新月刀又能奈我何？我还有不坏神罡护体，巫女，唤出你的鬼怪齐上吧，可不要让我扫兴！”
　　此时众人才看清楚豪格双拳之上戴着一对乌黑拳套，看起来十分厚实，更显其拳头和手腕粗大。
　　佛泪钢是闻名江湖的捐毒神钢，钢面上有泪滴花纹，确实是天下间最顶级的刀剑铸材之一。
　　捐毒国崇佛，便有传言佛主见此钢时伤心落泪，哭曰：“此钢生而为苍生浩劫，我佛如之奈何？”佛主的眼泪渗神钢之中，于是得名佛泪钢。
　　但豪格王子却言佛泪刀也破不了他手上的拳套！
　　此时已无人再怀疑祝云台的真假，却不自禁地为“她”担心起来。
　　五天前颛孙映阳同样手持宝剑，凝聚精气神斩出璀璨夺目的三剑，却破不了豪格的不坏神罡，纵然祝云台是化神境，众人估计胜负也只在五五之间，但那是不曾使用拳套的豪格。
　　而如今祝云台的战法也并不高明，弯刀属于短兵，胜在奇诡快捷，但力量不如长刀长剑，恐怕难破不坏神罡。
　　众人倒是十分期待神犊童子的表现，不论她的武艺，单是她的疫毒神通似乎便恰巧克制豪格。
　　疫毒纵然不能直接击中豪格，但只需将其散布在战场范围内便是巨大的威胁——豪格总是要呼吸的，练体修行者的呼吸（肺活）量还特别大呢。
　　但巫女依然无言，短刀一横，再次扑向豪格，速度更快。
　　豪格虽然言语嘲讽，目光却凝重无比，神罡鼓荡周身，令空间荡起波纹。
　　磬！凝练至极限的刀芒只在刀锋上闪烁，破空声刺耳。
　　磬……金属撞击声密集至难以分辨断点，便如刀尖持续划过盔甲。
　　豪格身高体壮，搏击却是灵活无比，如狂风怒啸，势大力沉。
　　倏闪的红影却似水中锦鲤，翩翻如意，难以捉摸。
　　空间涟漪逐渐扩大，凌厉气劲如箭雨向四方暴射，巫女们再次后退，目中异彩连连。
　　激烈的情景总是容易使人热血沸腾。
　　巫女们如今方知近身搏斗原来也可以如此优美，那是动与静的完美结合。
　　金轮国众人却是头皮发麻，尤其是其中的萨满和神官，简直不敢相信那一抹红影是个巫女，“她”的神侍尚未出手，只能寄望于豪格王子的不坏神罡真的“耐揍”了。
　　豪格却越战越是胆寒，他自金刚不坏体大成后便自诩是天下第一练体修者，刚猛、柔韧俱都远超寻常化神至尊，但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巫女，身体素质竟不在他之下，两人之间的技击较量时如拧麻花一般不可思议。
　　祝云台的真气虽不如神罡奥妙，但那闪烁的刀芒屡屡破开数寸神罡，更令豪格心惊的是——祝云台似乎并未全力施展，似乎是在酝酿着致命的一击。
　　“我怎么可能在搏击战斗中输给一个巫女？”豪格既惧且怒，深知自己输不起——绝对不能输！
　　在害怕失去的恐惧和愤怒的极限刺激下，潜能燃烧，神罡猛然向外一张，豪格全然不顾刀锋切喉，一双铁爪握向巫女的双肩琵琶骨。
　　祝云台眼神一凛，刀芒忽然暴涨二寸。
　　磬——
　　弯刀抢先划过豪格咽喉，巫女顺势旋身，竟将秀背往豪格怀里撞去，同时双臂一抬，一足倒挂而起。
　　砰砰砰！
　　剧震连连，云台双臂撞击豪格双肘，却力屈半分，乌黑铁爪只微微一顿，却见玉足过肩，便欲击中豪格面庞。
　　这一脚伤不了豪格，但若击实了便是莫大的耻辱，豪格只得暂舍攻势后退半步，继而一拳击向巫女后心。
　　巫女单足一纵，旋身而起，左足踢向豪格拳头，撞击之下借力飞退，凌空一翻卸去身上巨力，翩然落地。
　　两人都不着急追击，一时静谧。
　　豪格的颈脖上浮现一道浅浅的血痕，说明祝云台的刀锋方才已破了他的不坏神罡。
　　祝云台看似占了便宜，但眼力高明者都知“她”的左足已然受损，气息也有了一丝失衡。
　　如此战况，着实令人捏汗。
　　形势似乎对豪格有利，他虽被划破肌肤，但不影响发挥，而祝云台左足伤势明显，已失了平衡。
　　豪格却心知祝云台未出全力，思忖道：“她与祖巫庙之间也在互相戒备，似不欲暴露真正实力，也许会服软，她终究也未让神侍参战，虽败犹荣，但我却输不起！”于是沉声道：“祝云台，你确实是个难得的对手，可惜你的神侍不在，我今日胜之不武，且等你的神侍归来，我们再决高下，如何？”
　　豪格紧张无比，心脏都提到喉咙眼了。
　　却闻巫女不疾不徐道：“是谁判你今日胜了？”
　　豪格顿时怒极，喝道：“既然你不识抬举，便也休怪我心狠手辣！”说罢便要乘势追击，忽见一点米雪飘下，随即便是几滴寒雨。
　　“嗯？”豪格记得片刻前还是艳阳高照的，为何忽然下起雨夹雪了？微微抬头，发现空中已是乌云盖顶、雷光闪烁的的情景。
　　观战众人方才全神贯注于激战，也是此时才察觉异状，纷纷抬头看天，无不惊讶。
　　却见祝云台自腰间摄出一张银色卡片，挑眉道：“现在，才是巫女的战斗，我要启动这张一次性攻击卡，蓐收之戟。”言毕运功将银卡掷出，却是掷向空中乌云。
　　银卡射出数十丈高，忽然金光迸射，巫纹吸纳四方灵气化作一柄数丈长的铁戟。
　　空中铁戟遥指豪格。
　　人群中的强良一脉巫女忽然双眼一亮，面露玩味神色。
　　豪格却是疑惑，凝神戒备，却数息不见动静，那铁戟也很一般的样子，便对祝云台冷哼道：“我现在真的很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巫……”
　　霹雳！！！
　　一道炽白天雷瞬间击穿蓐收之戟落在豪格头上。
　　众人无不被惊得登愣一跳，定睛再看时，见豪格衣衫褴褛，头如鸟巢，肌肤焦黑且浑身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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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节 第232章 震惊！玄幻的电荷转移原理详解竟然是这样

　　呼——
　　大风扫过，点点雨雪纷乱扑面。
　　形似黑炭的豪格王子却缓缓倒地，“啪”的一声仿佛落在众人的心头，无不咯噔一下，如梦方醒。
　　“殿下！”达尔武等人惊骇大叫，快步冲向豪格。
　　巫女们大哗，再次看向空中的乌云，恰见其中落下四张金色卡片，至头上十数丈时，俱被祝云台捏印收了回去。
　　这……乌云是“她”造出来的？
　　埋伏四张巫法卡？
　　原来是真的埋伏啊，趁敌人不注意便将雷云造出来了。
　　原来无法还可以这样用！
　　巫女们无不心头震撼，虽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能意识到这种技术的伟大，天雷何其恐怖？即便是强良一脉的巫女也无法这样直接引雷啊，那会先劈死自己的，好比天师道的法雷，也得先行布阵梳理雷霆之力。
　　蓐收巫女更是头皮发麻，巫法本也是精气神的延伸，试想自己控制中的蓐收之戟若被天雷击穿，那便相当于一柄恐怖无比的利剑刺中自己的精神意识，指不定就此变成白痴了。
　　但祝云台的“一次性攻击卡”不是“她”自己控制的，“她”只需控制卡片到达位置、找准角度，便能彻底断开联系，卡片依然能继续工作，如此天雷将它击穿，卡片粉碎，也不会伤害祝云台分毫。
　　“她”引来的可不是法雷，而是真正的天雷，若雷云不够厚，也许天雷的力量没有强者施展的法雷那么雄浑，但一定更加狂暴，狂暴十倍不止！
　　强如豪格亦不及闪避，这也许有大意的成分，但号称天下第一练体之术的金刚不坏体，也被劈得散发焦味……
　　巫法还能这样用！
　　那岂不是能指哪劈哪？
　　却是巫女们想得简单了，祝云台之所以选择此法破不坏神罡，是因为发现祖巫庙最近的天候适合制造雷云。
　　雷云的种类颇多，而雪山上此时适合累积冷云电荷。
　　云中存在大量过冷水滴、霰粒和冰晶等，这种由不同相态的水汽凝结物组成且温度低于零摄氏度的云，叫冷云。
　　大气中温度低于零摄氏度时也不会冻结的水滴叫过冷水滴，很不稳定，只要它们被轻轻地震动一下，就马上冻结成冰粒，与霰粒碰撞时也会立即冻结，其外部为冰壳，内部仍保持着液态，温度的差异会使其外部带上正电、内部带上负电。当其内部也发生冻结时，云滴会膨胀分裂，外表皮破裂成许多带正电的冰屑并随气流飞到云层上部，带负电的冻滴核心部分则附在较重的霰粒上并留在云层的中下部，如此便形成雷云。
　　还有冰晶与霰粒的摩擦碰撞起电、水滴因含有稀薄盐分而起电等一系列电荷积累过程
　　巫道灵力释放之后会迅速吸引大自然中属性相似的元素，祝云台以“风卷残云”、“烟水拢月”、“麻痹符”汇聚空中的水气、冰晶、微尘、游离电荷，再以“沼泽”将之吸附、加厚，只要灵力足够，雷云便能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他是先窑屋里做过实验才正式制作相关卡片的。
　　这雷云的关键乃是过冷水滴和微尘，恰逢雪山上艳阳高照，山阴与山阳的温差明显，因而冷暖对流活跃，寒风中便存在大量的过冷水滴和微尘，祝云台只是在引导它们汇聚并加入了催化剂。
　　若是时间再长些，雷云积累至一公里厚，云台觉得豪格可能会被劈成灰。
　　但这并不是能对着地图指哪打哪的技术，要是真能那样，便与神话传说中雷公电婆也差不多了。
　　具备因地制宜地以法破敌的知识储备和思维，比这“雷法”可贵千倍，但巫女们已被眼前所见震惊得无以复加，只觉得祝云台真的便是雷公电母了，见“她”自背起楠木箱子要走，好勇斗狠的念妙箐浑身一激灵，飞奔至“她”面前，“噗通”一跪，张开双臂高呼道：“行走于人间的巫神化身啊，请你传授我真正的巫法！”
　　祝云台：“……”
　　立即便有数十巫女奔来，围着祝云台跪了三四圈，纷纷拜道：“请传授我真正的巫法！”
　　云台看向颛孙映阳等人，见她微微叹息，她身边的李南莲和卜静却目露惊惧。
　　季知慧和念若英尚未返回。
　　云台拂袖打出一股柔力，将身前的念妙箐等人击飞，便快步往长老院走去，但苗条身形微显右重左轻。
　　“啊啊啊啊！祝云台，你竟如此狠心！”
　　“巫神，巫神！”
　　“祝云台，你的徒弟掉了……”
　　“都走开！云台是我后土峰的。”
　　“不，云台是大家的！”
　　“长老，为什么不请云台讲课？”
　　……
　　巫女们像一群抢食的麻雀，金轮国一行人却是悲愤万分，恨不得摔铁骑来踏平这祖巫十二峰。
　　豪格已经奄奄一息，精通医术的大祭司乌尔法匆匆给他服药，稍一检查便发现豪格浑身筋骨卷曲或者断裂，体内一丝罡气也无，恐怕气脉已毁，再也无法修行。
　　想豪格王子自幼远离亲人，三十年苦修金刚不坏体，好不容易神功大成衣锦还乡，立即被金轮大帝委以重任，正是苦尽甘来之时，哪成想……哪成想……这第一遭任务便落得如此下场！
　　“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达尔武仰天怒吼，众侍卫无不悲伤落泪，鲁卡大神官等人同样心有戚戚，不自禁地心生唇亡齿寒之感。
　　大光明教对作为侵略者的金轮帝国其实恨之入骨，面对豪格王子这般遭遇，本该感到快意，但亲眼目睹命运如此无情，造化这般弄人，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雪渊居民也不禁为之恻忍，狄冷巴的烟都抽不动了。
　　祝云台却无心思考虑豪格的命运，快步来到长老院，见殿中空空如也，却不放弃，体内真气激荡，红裙无风微扬，眉心上霎时荧芒闪烁，形如淡淡的朱砂痣。
　　那是元神之光。
　　此时元神出窍太过危险，云台便以元神之光观照四方，不多时行至后院，忽见西北角落的大水缸底部有转磨痕迹，便收敛了元神之光快步走近，双手握着水缸沿着地面痕迹一转，便闻院外传来轻微震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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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节 第233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这水缸机括设计得颇为巧妙，长期装满一缸水的情况下，恐怕能移动它的巫女并不多，而反应终端连接在院外，动静很轻，若非灵觉特别高明，着实也不易发现。
　　祝云台循声纵出院子，落在后山的一面峭壁前。
　　峭壁底部一块凸出的大石已经向右边移开，露出一个微光闪烁的洞口来。
　　云台便要进入，忽见白影一晃，却是颛孙映阳出现在眼前。
　　颛孙映阳横剑道：“云台，你是客非主，却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得，还请守礼。”
　　此时长老院传来巫女们的嚷嚷，她们追着祝云台求拜师呢。
　　祝云台忽然灵机一动，拂袖将一堆白雪卷进院里。
　　颛孙映阳眼神微变。
　　果然便听院里传来惊呼，随即，念妙箐先跳上了墙头，欢呼道：“祝云台，你果然在这里。”便领着一群小姑娘跳出长老院。
　　却见峭壁上出现一个山洞，众人无不好奇。
　　祝云台快步越过颛孙映阳，走进山洞而去。
　　念妙箐等女不明就里，走到颛孙面前问道：“颛孙殿司，那里是什么地方？”
　　颛孙映阳：“只是以前一位长老的闭关之地。”说完也转身走进通道。
　　念妙箐等人自是好奇，纷纷跟入。
　　通道之中很干燥，地面却颇为松软，远处似有火光，祝云台加快脚步，数息便走过狭窄通道，来到一个颇为宽广的石室之中。
　　石室左右山壁上各点着一支火把，角落里也摆着一缸清水，还有一小堆干柴、一个架子、几张案桌，处处蒙尘，看起来像一个废弃多时的闭关之所。
　　祝云台却见右边墙壁下有两个痕迹颇新的压痕，忙过去俯身观看。
　　那像是被两口箱子压出来的坑痕，数尺见方，边缘上拖痕，因而翻起了一点较为湿润的泥土，与四周的干尘截然不同。
　　“两口箱子？”
　　云台放下背上的箱子，右手以大概等重的力量反复按了它十数次，随即再将其背起，以玉掌拿捏了压坑的尺寸和深度，便起身继续往石室另一端的通道走去，心中却已飞快计算起疑似被带走的箱子的重量来。
　　不多时走出通道，眼前是白茫茫的雪岭，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祝云台却已计算出那两口箱子的大概重量，俱是一百三十斤左右。
　　庚夜云的体重约莫一百斤，装人的箱子重三十斤也是很合理的数据。
　　“被装箱了？另一口箱子里是……裴剑情？裴剑情应该比庚夜云重一点……吧。”
　　祝云台心有猜测，顶着风雪走上山岗环视四周，却只见风雪茫茫。
　　此时颛孙映阳也跟了过来，好整以暇道：“云台可寻到想要的答案了？”
　　祝云台定定看着她，半响才道：“殿司正好欠我一个答案。”
　　颛孙映阳三天前曾言，若祝云台击败豪格，便告诉“她”红豆剑何来。
　　颛孙映阳显然对此早有准备，面不改色，转了转手上的神剑，轻松道：“此剑乃裴剑情所借。”
　　祝云台：“她为何要借剑与你？”
　　剑客，视佩剑为第二生命，焉有轻易出借之理？
　　颛孙映阳微笑，“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祝云台不再看她，冷淡道：“敢情殿司是个无赖。”
　　颛孙映阳：“我只是好奇耍无赖能不能令你生气，像云台这样的人，能令你生气其实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了呢。”
　　祝云台不语，颛孙映阳接着说道：“云台觉得这是李红豆的剑还是裴剑情的剑？亦或是李家庄的剑？”
　　云台：“我没有兴致与你论玄。”
　　颛孙映阳微微叹息，“我能告诉你的是，裴剑情确实自愿借剑，因为祖巫庙有比这柄剑更吸引她的事物。”说完便转身离开。
　　比宝剑更吸引剑客的事物，祝云台最先想到的是——剑道。
　　云台忽然想起了千层阶上李红豆的题诗——壬子年九月九日游祖巫殿题记，那是三个多甲子前的壬子年，是在与令狐灭天决战之前的第五年。
　　难不成李红豆也曾在祖巫庙悟剑？
　　祝云台解开地狱塔的禁制，问道：“八爷，你可知李红豆是怎么超越你的？”
　　令狐初八连“呸”数声才道：“她哪里超越我了？你这是毁谤！”
　　“说人话。”祝云台作势捏印，初八忙道：“她的修为真的没有超过我，只不过比我狠心，打起来不要命，哦对了，有点像仓桥清子对安珍那样，太狠了，我不想跟她两败俱亡，所以才输了半招，这不，好歹我们都活下来了嘛。噫吁嚱，女人痴情时最傻，女人无情时最狠，我算是体会到啦！”
　　祝云台：“李红豆的剑，是怎样的剑？”
　　“嗯……”八爷沉吟半响才道：“是来自地狱的剑。”
　　这世上谁也没见过地狱，所以，来自地狱的什么什么这种说法当然都只是修辞。
　　但令狐灭天对武道的修辞也许无限接近于事实，即便他也没见过地狱，但他曾是人间的最高峰，论武道见识，现在的他依然是人间的最高峰。
　　来自地狱的剑，与李红豆那盖世神女的形象显然并不匹配，但云台莫名觉得八爷这次没有说谎。
　　祝云台隐约抓住了一丝脉络，思忖道：“巫门养鬼，能囚禁令狐灭天的鬼魂，自然也能囚禁历史上其他强者的鬼魂，有高明的剑道传承倒是不奇怪，但是会在哪里？地狱图？”
　　便在此时，忽觉身周风雪有异，云台凝神戒备，却见一只由雪花组成的蝴蝶晃晃悠悠地在身前飞舞，数息后便往茫茫风雪里飞去。
　　云台连忙跟上，心中颇感惊异——眼前风雪狂猛，他运功抵御尚感前行不易，红裙猎猎，更无法辨认方向，这轻飘飘的组合蝴蝶却能维持形状，似乎还在为他指引道路。
　　祝云台艺高人胆大，便紧随其后。
　　狂风暴雪笼罩天地，岭上只有一袭红裙流动着属于人间的生机，但也只有数丈距离可见。
　　也不知走了多久，祝云台忽然回身一拳击出。
　　轰！
　　狂风忽如海浪被一分为二，溅起飞雪更迷眼。
　　云台竟感臂上巨力难以抵御，身形连连后退，五步之后已将半身埋在雪里，却见一头巨大的白熊凌空压下，似欲压碎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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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节 第234章 主持叫小月

　　猝不及防之下，祝云台只能提起十成功力、运化虚空，举起双臂交叉格挡。
　　天地剧震，祝云台身形急坠，脚踏实地时身上巨力方受反冲而炸开，“轰隆”巨响，炸出一个三丈余宽的大坑。
　　积雪尽数被排空，坑中一片雪花也没有！
　　云台足下大地龟裂，体内五脏六腑均被压得下坠半寸，气血汹涌。
　　那两丈高的白熊只凌空一翻便卸去了反冲之力，双足一蹬，复猛扑而至，乌黑铁爪之上闪烁着凌厉之极的气芒。
　　祝云台回气不足，只得疾退以避锋芒，猛一旋身甩开背箱，更卷起积雪袭向白熊，却感虚空微颤，已被一股精神异力自四面八方涌来。
　　显然，白熊已是化神巨妖，元神连接虚空牢牢掌握着祝云台的位置，下一瞬间便自飞雪之中扑出，拳如大山压顶。
　　虚空动荡，祝云台便如身陷泥潭，但依旧不慌不乱，剑指往身后一切便滑步避开巨大的拳头，纤腰迅速向后压下。
　　白熊一击落空立即改砸为扫，却见巫女如拱桥一般睡下，巨掌堪堪擦过“她”的腰带，随即提左掌拍下。
　　这一击若落在实处，即便是真的花岗岩拱桥也得崩断。
　　却见巫女拧腰，剑掌自下而上切向白熊腹部。
　　磬——纯粹至极的锋芒令大气颤鸣。
　　白熊巨掌立即收缩半寸压向剑芒，砰然剧震，巫女被掀飞，顺势再退，白熊只微微晃了晃便再次追击而去。
　　暴风雪之中一逃一追，所过之处积雪尽扫，露出一处处灰褐色的山体。
　　祝云台极力避免与白熊硬碰硬，凭着不可思议的柔韧身体在巨爪之间穿梭，仿佛水中锦鲤，一时有惊无险，但被紧逼得几乎无法喘息，难以重新凝聚力量，形势越发凶险。
　　守久必失！
　　便在此时，忽闻雪岭之上传来一声闷响，随即大地颤动，不数息竟山摇地动起来。
　　白熊攻势一顿，一兽一人齐齐抬头，便见大雪如海啸一般翻天覆地而下。
　　雪崩了！
　　整个天空都被雪海覆盖，此时要逃已经太迟。
　　轰隆隆隆……雪浪挟带不知多少冰块、山石瞬间将巫女与白熊淹没，尚滚滚而下，群山震动。
　　雪浪呼啸过后，天地茫茫，风中传来得意的轻笑。
　　“嘻嘻……”
　　笑声很快便消失，群山也缓缓安静下来，唯有狂风依旧。
　　空中飞雪渐止，天地依然白茫茫的一天，不知何处是天何处是山。
　　忽然轰隆一声，雪原上射出一抹红影，腾空数丈才飘然落地，自然是祝云台，发丝颇为凌乱，衣裙湿透冰晶片片，肌肤红彤，呼吸略微急促。
　　若非能借力于虚空，定然要被闷死在积雪里。
　　此番变故颇为凶险，先被雪浪冲了一段，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天旋地转折腾得元神都虚弱无比，冲击停止后，深雪埋得厚实，一身真气灵力已十不存三，不知方向、无法呼吸，虚空能量其实也维持不了多久。
　　好歹“爬”了出来，祝云台也颇感狼狈，环视四周，发现山岭已化作平原，不由得惊叹。
　　云台理了理发丝和衣裙，仃立着调息，任凭寒风吹拂。
　　半个时辰后，雪尘即将再次淹没巫女之际，“她”美眸一睁，体内真气勃发，霎时将身上积雪排开，秀发与红裙齐扬。
　　“她”捏印行走于雪原之上，灵力透足而下，近半个时辰之后才感应到背箱，一跺脚，积雪开裂，便结印将背箱提了出来。
　　此时却见远处走来一个体格雄壮的短褐男子，其形貌颇为古怪，一头白色短发根根朝天，两撇浓眉也是白色的，面庞略显粗犷，但眼眸颇显温柔，四肢健壮，却只穿灰白短褐，光着双脚。
　　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走在雪上却如履实地，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大脚印。
　　祝云台凝神戒备，呼着白气问道：“白熊精？”
　　男子在两丈外杵立，沉声道：“我名熊守寺。”
　　祝云台：“祖巫庙护法？”
　　似乎灵修门派都喜欢招些妖怪做护法。
　　熊守寺点头，又摇头，半响才道：“小月是主持，我便是护法。”
　　云台目露一丝古怪——小月？
　　祖巫庙当今主持叫孟徽月来着，她竟然还有个这么厉害的妖怪神侍，祝云台自问即便自己处于巅峰状态也奈何不了眼前这个白熊精。
　　祝云台自不是八卦的人，直问道：“为何袭击我？”
　　熊守寺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她们说你是小月的敌人。”
　　祝云台不置可否状，问道：“她们是谁？”
　　熊守寺不答，云台便追问道：“是季知慧和念若英？或者马玉？”
　　熊守寺：“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祝云台凝眉，熊守寺接着说道：“跟我来。”说完便转身而行。
　　巫女也不迟疑，保持着两丈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此时天色渐黑，气温再降，天空却晴朗不少，可见山峰轮廓。
　　巫女不得不运功御寒。
　　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一处绝壁之前，熊守寺推开一扇石门走了进去。
　　巫女只等在门外，衣发飘飘。
　　片刻后便见熊守寺举着一口箱子走了出来，他轻轻将箱子放在祝云台面前，将其打开。
　　云台心神微紧，便见庚夜云蜷缩在木箱之中，昏迷不醒的样子，忙俯身检查，发现她只有非常微弱的脉搏，神气全无，但肌肤依然嫩滑，像是剥了壳的皮蛋，如此状态着实怪异。
　　熊守寺沉声道：“她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元神被封印了，体内有一只续命蛊维持着生机，口中含有一颗长生玉，乃是续命蛊的食物，只要续命蛊不死，她便不会死。”
　　祝云台颇为惊异，他作为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神医，自也听闻过续命蛊和长生玉，却从未得见。
　　传闻那续命蛊在人体内会非常活跃，便如蚯蚓松土一样，能带动人体的气血运行，故有续命奇效，若能搭配长生玉使用，往往能令垂死之人多活好几个月，即便只是苟活也堪称逆天了。
　　如此便更显得祖巫庙所图极大，为了阻止庚夜云从中作梗，竟连这么珍贵的宝物也用上了。
　　祝云台对庚夜云的状况也一时束手无策，起身问道：“还有一口箱子呢？”
　　熊守寺却目露一丝意外，说道：“我只接到这一口箱子。”
　　云台黛眉微蹙，暗骂敌人狡猾，无奈道：“你要如何交易？”
　　熊守寺：“我要你全力施展你的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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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节 第235章 巫法圣女祝云台

　　祝云台静静看着熊守寺，半响才徐徐道：“我拒绝。”
　　熊守寺皱眉，“你不管你的朋友？”
　　祝云台：“既然知道你们舍不得杀她，我何必着急？我现在解不开她身上的封印，如果你能还我一个活蹦乱跳的朋友，我倒是可以考虑答应你的条件。”
　　熊守寺目中杀意一闪，沉声道：“不做交易，我一样能逼你全力施展剑芒。”
　　祝云台面露微笑，“果然大部分妖怪都不如人类有城府，熊前辈，你已经告诉了我我的剑芒对圣主持很重要，而我却不知你与圣主持会不会成为我的敌人，自然不能轻易成全你们。”
　　熊守寺：“我何时告诉你了？”
　　祝云台：“孟前辈做主持，你才愿意成为祖巫庙的护法，见过我的掌剑后又轻易出卖了将人质托付于你的长老，由此可见，你在乎的人只有圣主持一个，而你不用剑，要我的剑芒何用？必是为了圣主持。”
　　熊守寺默然半响才道：“你的婆婆击败了小月，但也没有杀她，可见她不会是你的敌人。”
　　“婆婆有时会给我制造些挑战。”
　　“那你便应该接受挑战。”
　　“所以我来了雪渊。”
　　熊守寺的目光逐渐肃杀，“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祝云台怡然不惧，“是。”
　　霎时剑拔弩张，两人的精神于虚空交锋，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鸣。
　　雪山的夜风，直如冰刀一般锋利而冷冽，却也冷不过森森杀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熊守寺的杀气忽如潮水般退去，冷着脸说道：“我会让庚夜云恢复，你出剑。”
　　祝云台：“可以。”
　　熊守寺复举起木箱走向山洞。
　　祝云台等了片刻不见他出来，便转身下山去了。
　　被雪崩一冲，他已不太认得回祖巫庙的道路，天上的星光也非常暗淡，无法以此辨认方向。
　　但显然有人想得比他周全，云台没走多久便看见几个自称是在巡山的小鬼，在它们的指引下找到了方向。
　　回到后土峰时已是半夜，四周都很静谧，云台忽然在窑屋的杉木门旁发现了一个简笔画的小猪图案，心中对疫小牛的忧虑顿时消散不少，面露微笑。
　　那是疫小牛的简笔画，她回来过，却又离开了，似乎另有计划。
　　祝云台抬手抹去了小猪图案便回屋调养，思忖今日之事，发现祖巫庙的形势比之前预料的还要复杂，虽然大致还是两个阵营，但同一阵营里的人也并不齐心，各有目的。
　　孟徽月真的还在闭关？为何需要体悟别人的剑芒？
　　那个带路的蝴蝶又是何人所为？
　　熊守寺有一句话颇得祝云台认同，那便是婆婆对孟徽月败而不杀的原因，说明孟徽月身上是有一些婆婆认可的品质的，或者牵涉到巫门大局。
　　“与鬼怪的接触时间长了，是否人心也会变成各种魑魅魍魉？似乎这是巫门难以避免的结果，若不得升华，便是沉沦。”
　　云台忽然对所谓的命运有所领悟，俗言道三岁定八十，确也有它的道理，只要具备看透事物发展规律的智慧，便能从开始预见结局。
　　那么所谓的神算之术，便是揭示万事万物发展规律的一套公式定理？即便只是大致符合函数规律，云台也觉得此想太过不可思议，却并非没有可能，上辈子的《周易》便有许多神乎其神的传闻，更何况是这个世界？
　　云台想到此处便有点想念威震天了。
　　天蒙蒙亮时，门外便传来窃窃私语，云台依旧练习了《五禽戏》才出门，便见念妙箐领着一群年轻巫女在门外静坐，见了“她”便纷纷弯腰下拜道：“请圣女传授我等真正的巫法！”
　　“真知圣女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卡修仙，法力无边！”
　　“我要学制卡，请圣女成全。”
　　……
　　云台定定看着她们，等了好一会儿她们才安静下来，无不瞪着星星眼看着祝云台。
　　“她”对念妙箐说道：“又是你带头闹事？”
　　念妙箐不服，“这怎么算是闹事呢？我们在赞美你呀！赞得你高兴了便随意传授我们几个巫法吧！”
　　祝云台忽然想到以后一群白衫红裙的巫女打架时都变成气势汹汹的“我的回合，抽卡”、“我先埋伏四张陷阱卡”那样，有点搞笑，对念妙箐等人说道：“我没空，等以后曹琅来了，你们跟她学吧。”说完便要回屋，念妙箐等人却又开始高呼“圣女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样。
　　云台：“我什么时候成圣女了？”
　　念妙箐：“昨天啊，众长老一致同意拜你为圣女，只等主持出关便可举行仪式。不过加上庚夜云师姐，庙里便同时有两个圣女了，得区分一下，所以我们想了些名号，你看看喜欢哪个？有真知圣女、金卡圣女、第一圣女、黄金圣女、全能圣女、白玉圣女、平胸……不不不，这个不算，还有九天圣女、造化圣女、无敌圣女……”
　　某圣女无语，半响才问道：“那你们给庚夜云起了什么名号？”
　　众巫女登时七嘴八舌地抢答起来。
　　“黑玉圣女！跟你的白玉圣女搭配哦！”
　　“九阴圣女，烛九阴一脉的嘛。”
　　“差不多圣女！”
　　“第二圣女。”
　　“谜之圣女。”
　　……
　　祝云台为庚夜云默哀了三秒钟便转身回屋，生了一炉火，炉上摆一壶冰水，便一派悠闲地坐在旁边烤火。
　　云台深知自己是个靶子，便也不去寻疫小牛。
　　而且与熊守寺达成了协议，只需静等庚夜云恢复，便能知道祖庙里的变故。
　　如此也算是争取到了一丝主动，不若初来时那么迷茫。
　　祝云台认可自己是巫门中人，对待同门自然不能像对待鬼岛的黑山、丹波山那么极端，即便是佛门，他也多次给予机会，且看五台山那些和尚是否识得好歹了。
　　扔TNT炸祖巫庙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的，不然以后去了黄泉世界肯定会被婆婆的琴弓敲裂头盖骨。
　　片刻后田欣送来一盅热腾腾的药粥，云台边吃边问了昨日决战之后的事情，原来念妙箐所言确有其事，另外，据闻豪格王子虽保住了性命，但气脉尽毁、全身瘫痪，极有可能连普通人的身体素质都恢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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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节 第236章 狗急跳墙

　　昨日一场大雪之后，雪渊小镇的积雪也有尺余厚，放眼望去已是白雪皑皑的一片，若非有炊烟袅袅升空，外人即便站在镇外的山头上也很难发现这小平原里还有个镇子。
　　阳光很明媚，但金轮国众人的心情却阴郁无比，几乎所有人都垂头丧气状，极少数几个“看得开的”在胡吃海塞，似乎打算着临死前尽可能地放纵、享乐。
　　院外忽然射来一支弩箭，串着一张纸条扎在正屋的门扉上。
　　侍卫忙取下纸条观看，眼神微变，便匆匆去禀告大祭司。
　　纸条上言，祖巫庙蓐收殿殿司季知慧请大祭司和大神官往镇西南的纳尔湖畔一会。
　　大祭司乌尔法与大神官鲁卡对视一眼便有了决定，正要出院时却遭侍卫统领达尔武阻拦。
　　达尔武全身着甲，右手握弯刀，左手持毒弩，冷笑道：“二位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鲁卡神色一冷，大祭司叹息，将纸条递给达尔武，数息后三人一同往纳尔湖走去。
　　纳尔湖是由雪山融水汇聚成的湖泊，如今大半湖面都已呈猪油膏的模样。
　　湖边等着两个身披大裘的巫女，其中之一正是乌尔法等人在长老殿里见过的季知慧，另一个似乎年轻几岁，白色大裘之下是一袭白衣，风韵犹存，气度雍容。
　　季知慧介绍道：“这位是翕兹殿殿司马玉。”
　　双方见礼毕，脾气暴躁的达尔武便喝问道：“还有什么好谈的？你们等着我金轮帝国的精锐强者便是！”
　　季知慧轻笑，“既然如此，达尔统领何来？”
　　达尔武：“自是为了防止某些无胆匪类做逃兵。”
　　乌尔法和鲁卡闻言俱面露愠怒，季知慧却依旧好整以暇道：“为何会有人做逃兵？”
　　达尔武怒哼道：“明知故问！”
　　季知慧“呵呵”一声，“是啊，豪格王子成了废人，你们这些属官和随行人员至少也是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若是金轮大帝对豪格能有三分疼爱，便是要你们全都以死谢罪也不奇怪。”
　　乌尔法和达尔武俱都眼神微变，季知慧又看向大神官道：“鲁先生倒是有可能回归大光明教，但我更相信的可能是，金轮帝国与大光明教之间重启战端，先生以为呢？”
　　鲁卡木然半响才道：“殿司既已看透利害，有何建言不妨直说。”
　　此时马玉说道：“很简单，你们只需将残害豪格王子的凶手带回去交给金轮大帝，便能减轻罪责，说不定还能得些功劳。”
　　三男子目露惊异，乌尔法问道：“此举若能够抵偿罪责便是侥天之大幸了，功劳何来？”
　　马玉微笑，“祝云台可是大夏朝册封的圣师，上至皇帝、内阁首辅，下至黎民百姓，广至江湖，无不对她赞誉有加，堪称大夏第一名士，人间最美祝少卿绝非浪得虚名，你们若能带回如此人物，无论是生人还是死尸，俱是对夏王朝士气的重大打击，要功过相抵并不难，再善加经营，未尝不能有功。”
　　金轮国三人无不双眼一亮，乌尔法随即皱眉道：“马殿司此言太过理想，除非王庭之内有贵人为我等运筹，不然擒了祝云台也于事无补。”
　　马玉哈哈一笑，目露玩味，“三位至今都还觉得你们与祝云台的相遇是巧合、是上苍对豪格王子的不公吗？”
　　乍闻此言，三人无不大惊失色，骇然后退半步。
　　马玉：“早在三个多月前，季殿司便在哀牢山中听祝云台亲口言道，她三个月后会来祖巫庙，我们又怎能不做些准备？”
　　乌尔法骇然道：“王庭之内有你们的奸细，是你们的人向金轮大帝提议结盟，是你们，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的阴谋！”
　　乌尔法说罢已是冷汗涔涔，思及自己国家的主宰身边竟潜伏着祖巫庙的奸细，看情形还是颇得大帝信任之人，这祖巫庙岂不是已将帝国的一切动向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她们还掌握了什么？区区一个女子门派，欲倾覆天下？
　　看着眼前面露微笑的两个巫女，乌尔法三人却心中发寒。
　　即便祝云台赢了豪格，他们也从未将祖巫庙视为可以与金轮帝国平起平坐的盟友，结盟若成，必然是以金轮帝国为主，巫门为辅，但如今对这个女子门派的观感颠覆了，感觉这是一条可怕的毒蛇。
　　乌尔法忽然想起一代巨侠黄奕大师的感慨——天下是男人的玩物，而男人，终究是女人的玩物。
　　便闻季知慧道：“金轮大帝缘何产生了与巫门结盟的想法？自然是我们的人促成的，如此，大祭司还担心王庭之中没有人为你们谋划么？”
　　乌尔法等人又怒又羞，方知自己与豪格殿下等人都是这一群女子手里的刀，如今即便他们知道真相，也难以摆脱为了她们去拼杀的命运！
　　对于心高气傲的金轮战士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屈辱。
　　乌尔法好半响才冷静下来，冷笑道：“若我们拒绝呢？”
　　马玉：“你们与祝云台一战也许会死，直接回国更有可能会死，若就此逃亡而去，倒是能苟活于世，但你们在金都之内的门徒、子弟，包括达尔统领所属的拜月教，都将不复存在。”
　　乌尔法等人神色剧变，气得浑身颤抖。
　　季知慧又好言相劝道：“此事若成，你们的名誉、地位得以保存，依然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岂不比逃亡好过百倍？而且我们也不会再作壁上观，祝云台太聪明，走得太快，短短时日便能对我们展开反击，已是不得不除，我们比你们更希望计划成功，为此精锐尽出，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以祝云台昨日展现的战力而言，我们的战力是她的十倍有余，你们都是最善战的金轮勇士，应该很清楚如此悬殊的实力意味着什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达尔武意动道：“果真有十倍于祝云台的实力？”
　　季知慧自信道：“自然。”
　　马玉：“若是让你等去送死，对我们有何益处？”
　　乌尔法、鲁卡、达尔武不由得彼此对视，俱都神色惨然。
　　女子何物？曾以一壶烈酒换得三四个，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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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节 第237章 有法有破

　　十月初九，祝云台在窑屋里调养了一天，左足的伤势已完全恢复，日落时复拿出连心蛊检查，发现它依然精神奕奕的样子。
　　今日的祖巫庙既吵嚷也安静，安静得有点不寻常。
　　吵嚷是因为念妙箐那些丫头整天在门外晃荡，想方设法地“诱”祝云台传授她们巫法。
　　而不寻常的安静是云台一整天都没见长老上门。
　　庚夜云是被长老们封印的，熊守寺若去寻长老谈判，长老们自然便能知道祝云台与熊守寺之间的协议。
　　祝云台也等着庙里的领导上门来谈判呢，但直至天黑，也不见长老或者殿司出现。
　　“看来是无法善了了。”云台微微叹息，颇觉无奈。
　　打开背箱看了看，适用于作战的东西其实很少了，布阵用的卡片也无法用于临时作战。
　　兵器方面只有万磁王手袜、新月刀和地狱塔。
　　云台将两瓶液态真气置于腰间的小布袋里，又木箱里的东西归置了一番，方合起箱子，忽闻门外传来若有若无的童音。
　　他走到门口凝神倾听，果然闻风里传来尖锐的童音，在唱着歌谣。
　　“天上的星星眨呀眨，路边有一个泥娃娃，泥娃娃泥娃娃，你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是你没有家，没有爹亲和娘亲……”
　　夜风忽然急了些，温度骤降。
　　祝云台忽觉一丝恍惚，仅有一面之缘的浔阳城莫名浮现于脑海，那一日他站在浔阳江上遥望山城，只见薄薄的烟纱将其笼罩，显得那么祥和、静谧。
　　婆婆当年便是在浔阳山下捡到小云台，那个山城里，也许有他这一世的父母。
　　耳边忽又响起婆婆临别时说的话，“当年，我遇见你的地方是浔阳郡外的柴桑山下，你如果心里不踏实，不妨去看一看。”
　　“人啊，其实和树啊花啊也没什么区别，总是要选一个来处扎根。”
　　随即眼前一花，钢筋混凝土城市与火车飞机轰隆隆袭上心头，祝云台霎时回神，便见两个鬼娃在前方数丈处牵着手唱着歌谣，一个摇着拨浪鼓，一个举着大风车。
　　“嗯？”科学巫女敏锐地察觉到了夹杂在歌声与鼓声之中的低频率颤音，还有一缕缕诡异的精神能量，立即调整自身的心跳，运功压迫大脑和元神，恍惚之感立时减弱许多。
　　在祝云台的研究里，大部分精神攻击的原理应该和上辈子的次声波武器相似，次声波渗透性极强，相关武器主要分为两个类型：一是神经型次声波武器，它的振荡频率与人类大脑的阿尔法节律（亦即八至十二赫兹）极为相近，产生共振时能强烈刺激大脑，使人神经错乱；另一类则是内脏器官型次声波武器，其振荡频率与人体内脏器官的固有振荡频率相近，可使人的五脏六腑产生强烈共振，破坏人的平衡感和方向感，使人恶心、呕吐及剧烈不适而失去战斗力。
　　眼前两个鬼娃的精神攻击便与神经型次声波武器类似，只是除了声波还有精神能量，那个转动的大风车也是个催眠利器，若盯着它看，很容易会着了道儿。
　　“很不错的组合。”既窥破关窍，祝云台的双目越发清明起来，完全不再受声波影响，神色却有些复杂。
　　鬼娃怨灵在这个世界可以说很常见，因为太多的人遗弃婴儿，人口密度稍高一些的乡镇附近通常都能发现弃婴坑，有因生得畸形而弃的、有因养不起而弃的、有因为不要女婴而弃的……他祝云台曾经也是一个弃婴。
　　有些心善的和尚、道士、巫女会在弃婴坑上建庙，以泥胚捏做婴儿的模样，以香火供奉、超度鬼婴怨灵，眼前这两个便是怨灵入住了泥胚，成了庙鬼。
　　面对这样名副其实的可怜鬼，祝云台很多时候都下不了杀手，总是想超度它们。
　　正踌躇，忽闻熟悉的娇斥传来，“呔！呔！呔！小八小九走走走，吁——”
　　话音未落，便见一黑衣身影疾冲而至，对二鬼娃做驱赶状，赫然是庚夜云。
　　鬼娃的歌声戛然而止，“丫丫”怪叫几声，朝庚夜云龇牙咧嘴，形状颇为恐怖，她却习以为常的样子，依然挥手去撵，不数息，鬼娃便消失在夜色里。
　　祝云台始终静静看着庚夜云，暗暗运起元神之光观照，确认是她本人无误，便见她气恼道：“你还是来了！”
　　云台眨眨眼，犹豫着要不要说“我不该来吗？”、“但我还是来了”之类看似十分有内涵的话。
　　庚夜云却已气哼哼地进屋了，在火炉边坐下。
　　云台也回屋，正要关上房门，忽又觉得不妥，说道：“虽然我们都是出家人，但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归不太好。”
　　“……”庚夜云娇躯颤抖，半响才怒道：“怕我坏了你的名节是吧？”
　　祝云台也不关门了，径直走到火炉边坐下，“那两鬼娃为何袭击我？”
　　庚夜云横他一眼才叹息道：“它们是万鬼楼地下第九层守门鬼，擅长幻境攻击，偶尔也会出来捣乱，但这一次肯定是有人教唆的，祝云台啊祝云台，你如今想走也走不了了。”
　　云台恍然，心道难怪小牛去万鬼楼耽搁了那么久，这两鬼娃堪称是她的克星了，面上说道：“连你都说我走不了，看来形势确实凶险。”
　　庚夜云忽然杏目一凝，杀意凛然道：“你最好立即杀了令狐灭天。”
　　祝云台腰间的布袋霎时一颤。
　　云台却没有解开禁制，往火炉里添了两块竹炭，“为何？”
　　庚夜云面露纠结，半响才说道：“有些事情我也未能想明白，但我大概知道闻若灵长老在哪里。”说完便起身走出了窑屋。
　　祝云台背着箱子紧随其后。
　　庚夜云却是向着山下疾驰而去，不多时便到了雪渊小镇东北角的峡谷，在一株大松树前驻足，将树干上的积雪扒开，揭下一块树皮来，原来那是个两尺宽的树洞。
　　庚夜云便要跳入树洞去，祝云台却拉住她，问道：“你不担心有埋伏？”
　　庚夜云理所当然状，“大不了再次被捉，如今有你在身后，被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庙里除了主持、大熊、大爷爷、五奶奶，再没人能从你手上抢走我这么大的一条咸鱼了。”
　　祝云台拍了拍背箱，取出一枚手榴弹来扔进树洞里。
　　庚夜云好奇道：“那是什么？”
　　祝云台：“毒气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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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节 第238章 我等你们很久了

　　祝云台往树洞里拍了击掌驱赶毒气，一边问庚夜云道：“你可知裴剑情在哪里？”
　　孰料庚夜云冷哼一声，“你关心她做什么？”
　　“她帮过我一次。”
　　“那现在可以扯平了，那是个为了悟剑可以六亲不认的家伙，如今的局面可少不了她的功劳。”
　　“她做了什么？”
　　“她……”庚夜云语气一窒，郁闷道：“算了，我方才答应大熊不说那件事，一会你见到闻长老再问吧，她知道的也比我多。”
　　云台默然，将道成寺钟的封印卡递给她，问道：“你三爷爷呢？”
　　庚夜云苦闷道：“多半也被关押了，那些人必然也在闻长老处等着我们，继时大可与她们对质，祖巫庙极有可能就此分裂，你可得做好战斗准备了。”
　　祝云台神色凝重，便见庚夜云跳进树洞里去。
　　地下通道很是昏暗，时有岔路，阵阵寒风穿梭，两人一前一后疾驰，兜兜转转，一时无话。
　　片刻后从一处山壁里走出，眼前是个结了冰的湖泊，在夜色里微显湛蓝。
　　两人俱都凝神戒备，行走在冰面上，祝云台忽觉气氛有异，问道：“我给你的美白膏还有吗？”
　　庚夜云脚步不停，低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美白膏做什么？”
　　祝云台顿足仃立。
　　庚夜云依然走了七步，但越走越慢，终也停下。
　　祝云台：“你是谁？”
　　他从没给过庚夜云美白膏。
　　庚夜云忽然咯咯一笑，身影疾驰数丈才转身道：“昨日 我还以为你养有我的同类呢，原来你没有啊！”
　　祝云台远起元神之光一照，便见“庚夜云”的皮肤下渗出一缕缕鬼气，结合她的回答，立即便知她是画皮所易容的庚夜云。
　　心念电转，祝云台不由得暗叹不听婆婆言吃亏在眼前——婆婆都嘱咐过了圣庙之内无论是人是鬼，只能相信闻若灵，可他还信了熊守寺，信了庚夜云。
　　很多时候，值得信任和可以信任是两回事，正如有些人帮忙会帮倒忙、好心会办坏事一样。
　　庚夜云是值得信任的朋友，但与此时面对的敌人比起来，她太天真，而敌人太狡猾。
　　祝云台稍微回想便能断定庚夜云在方才的地洞之内被替换了。
　　那些人料定庚夜云会带祝云台走地道，便将计就计，确实放了真正的庚夜云，但只是为了消除祝云台的戒心，而在黑暗的地洞之中设计替换了真正的庚夜云，让一个画皮将祝云台引到冰湖上来。
　　此时，后方山洞里走出十数人，赫然是金轮国的乌尔法、达尔武、鲁卡等人。
　　同时，冰湖之下磅礴鬼气涌动，而远处山峰之上灵气汇聚。
　　一白衣女子自东面徐徐走来，她的右手握着剑，左手提着昏迷不醒的庚夜云。
　　她将庚夜云扔在冰面上，朝祝云台作辑道：“翕兹殿殿司马玉，见过云台圣女。”
　　祝云台看了看庚夜云，“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她们要在地道里换人，只有在转角时那眨眼的时间，既要拿下庚夜云，又不能惊动祝云台，真正的无声无息，着实诡异得很。
　　马玉轻笑道：“我们虽然解了庚夜云的元神封印，却又给她种下了烛九阴一脉的‘归虚咒’，庚夜云本身修的是同源灵力，又未凝聚元神之体，自然发现不了卜长老种下的咒印，只需卜长老捏印，她立即便会陷入假死般的昏迷状态，在地道那般黑暗而大风的环境里，要替换她便容易了。”
　　话音刚落，卜静、念若英、季知慧、颛孙映阳四人也自远处走来。
　　在祝云台的感应之中，冰湖之下至少埋伏了五个神鬼战力，不算远处山峰上的人马，只加上湖面上的五大巫女、乌尔法、鲁卡、达尔武、画皮等人鬼，便已是能够颠覆天下的战力。
　　云台却依然无惧，相反还有些轻松，平静道：“你们早该这样做了。”实已烦透了这些人所谓的计谋。
　　磨磨唧唧的……
　　季知慧冷哼道：“祝云台，你可想清楚了，今日 我们即便杀了你，自也有金轮国为我们替罪，巫门绝不会分裂，我们反而可以打着为你报仇的名义团结巫门上下，威望更甚，再顺势剪除闻若灵等人便易如反掌，还可以去将曹琅赚来传授你的新法，巫门只会比现在更加昌盛，但念你天赋卓绝，创法有功，只要你现在交出地狱塔，束手就擒，我们也未尝不能让你做个安乐长老。”
　　祝云台看了看神色阴郁的金轮国众人，暗道原来这些笨蛋是被骗来做替罪羔羊的。
　　他的目光扫过几个巫女，说道：“人齐了吗，你们谁是大当家？”
　　马玉：“我等只奉主持之命行事。”
　　祝云台看向卜静长老，“现在可以告诉我当年的柏紫萍为何残害沙琪玛了吗？”
　　卜静迟疑数息，却反问道：“我听庚夜云说你要打开黄泉路？”
　　“是又如何？”
　　“那你便是那个惨剧的受益者，鬼巫的最终形态正是孟婆，沙琪玛要成为孟婆便得受尽人间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悔恨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卜静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如今她受的苦还远远不够，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若不死，会不会继续执行柏紫萍未完之事。”
　　祝云台：“你们要孟婆何用？”
　　卜静轻笑，“难道这天下间只有你一人好奇黄泉世界的奥秘吗？”
　　云台释然，敢情祖巫庙早已得知打开黄泉路的办法，但那些条件都太苛刻，单是一个返虚境修为便已令无数人感到绝望，惊才绝艳如岳青青亦力有不逮，是以至今未有人能登临黄泉世界。
　　颛孙映阳此时说道：“我也很好奇，云台，你会继续柏紫萍未完之事吗？”
　　祝云台看她一眼，“是不是我说会，你心里能好受一些？便会觉得自己犯的错是情有可原的？”
　　颛孙映阳的面色微微发白。云台复看向马玉，道：“你为何要释放令狐灭天？”
　　马玉好整以暇道：“主持和我们都只是在执行岳祖师的计划而已。”
　　PS：2019啦，祝大家万事顺意大吉大利啦！还有刀片吗？我这个月有全勤（骄傲脸）！最近的剧情有点绕哈，祖巫庙的人物也多，但马上过去啦，看我放八爷出来咬你们，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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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节 第239章 爆衣强一倍

　　天空很灰暗，寒风呼啸，湖上的人肌肤上俱都白气氤氲。
　　所有人的血都在沸腾，精神气攀升至巅峰，隐约可见一道道长虹冲霄而起。
　　祝云台缓缓放下背箱，只取了其中的白死手袜缓缓套上，沉静道：“岳祖师的计划若是有理，我身为巫门的一份子，自会支持。”
　　他并不相信马玉的一面之词，但也想看她会道出一个怎样的“岳祖师计划”来。
　　马玉却冷哼道：“你今天知道的已经够多了，若能束手就擒，我倒可以再多告诉你一些。”
　　祝云台当然不是会束手就擒的人，谁都知道这一点。
　　咔嗤……“她”足下的寒冰骤然开裂。
　　达尔武率先怒喝道：“杀！”
　　四周山峰上霎时射来数以百计的劲箭，箭头全都泛着荧光，显然都喂了剧毒。
　　同时，轰隆巨响，大片冰面破碎，一条黑蛇与一个人面青蛙自水下暴射而出，紧随在箭雨之后扑向祝云台。
　　祝云台立身浮冰之上，抬起左掌一绕一压，霎时虚空扭曲，一个无形巨掌一握，正是苍穹门绝技大回环手，大半毒箭已进入掌握，再一旋身，将毒箭掷向金轮国众人，去势更甚。
　　黑蛇与人面蛙扑至，一者箭尾破空，一者口喷毒液。
　　却见巫女身周忽生狂猛旋风，寒水四溅之际，毒液溃散，箭尾移位。
　　下一瞬间，巫女纵身而起，足下冰水轰然一炸，一庞大的狗头鱼身的怪物破水而出，巨口如黑洞扑向空中的红影，却是尸鲲，而且是神鬼境界的尸鲲！
　　却见巫女腰间金光一闪，下一刹那，一条数丈长的巨臂呼啸横扫，一巴掌击实尸鲲的头颅，令其向着下方的黑蛇砸去。
　　此时又是一轮箭雨铺天盖地而至，巨掌一扫便将毒箭尽数挡下，却见剑芒倏闪，“叮”的一声脆响，红豆剑刺在祝云台的左拳上。
　　在突破“万磁王”巨大的磁力作用而刺中祝云台的身体，这一剑丝毫不弱于三年前的裴剑情。
　　但祝云台的拳，更胜三年前数倍，颛孙映阳霎时虎口迸裂，神剑几乎脱手。
　　嗡——
　　祝云台忽感背上虚空剧颤，即收回拳上力道，接着神剑防弹之势转身一劈，掌上三尺锋芒破空，正中一柄鬼戟，身影却也受力急坠。
　　又见一人面狼持戟疾射而至，其双目血红神色癫狂，手中长戟刺穿层层空间波纹。
　　祝云台依旧是一拳迎上，身形再次受力，坠落之势更急，却闻轰隆巨响传来，湖面之下冲出第四个怪物，乃是一条真正的妖蛇，头大如箩，身长十余丈，浑身猩红，暴冲之下天地震荡，声势骇人。
　　祝云台面不改色，十指结印，数丈巨臂再次浮现，一拳正中蛇妖头颅。
　　轰！
　　天摇地动，寒冰四射，湖上波涛汹涌。
　　蛇妖被砸如湖里，祝云台则飘然落在一块浮冰上，任载任浮，衣袂飘飘。
　　这湖泊显然是马玉等人针对后土巫女精心准备的战场，祝云台最擅长的后土巫法、阵法此时几乎全派不上用场，而对方的主力是蛇妖、尸鲲、鬼蛙、鬼蛇、鬼狼、背戟鬼将，前四者都是水中巨怪，加上虎视眈眈的马玉、乌尔法等人，还有远处山峰上的未知强者，如此力量不可谓不惊天动地。
　　乌尔法等人稍微计算便知马玉昨日所言非虚，此处确实有十倍于祝云台的实力，还占了地利，此长彼消，擒杀祝云台的机会确实很大。
　　无论是生人或者死尸，只要将“她”带回金轮国，马玉所言的一切便能实现。
　　但看向水中央那红裙猎猎的巫女时，目中依旧流露一丝惊惧，“她”是那么的年轻，修为却已如此高深莫测，若给予时间，说不定能超越李红豆，成为古往今来的至强者。
　　今日之事既已发生，便断不能再让“她”活着！
　　抱此心思者何止乌尔法一人？无论人鬼，全都猛然意识到了此战失败的的可怕后果，齐齐沉喝一声，再次向那风姿绝世的身影攻去。
　　“杀——”
　　乌尔法浑身浮现漆黑鬼纹，身形暴涨数尺，四肢细长，指上铁甲寒芒闪烁，口中长出鬼牙，浑身鬼气沸腾，十指结印，元神合鬼化作一头巨大的狮鹫腾空而去。
　　鲁卡打开左手经书，其中银色飞剑如流光般飞旋，经书之中更浮现无数蝌蚪文字，飞剑忽然一转尽纳蝌蚪文，霎时银光摧残，一柄数丈巨剑破空疾射而去，所过之处，湖面冰水皆被一分为二。
　　湖底的猩红蛇妖浑身红芒闪烁，张口一喷，一道红光冲向湖面上那一袭红影。
　　鬼蛙再次口吐毒液，毒液直如一朵绿云、如巨大的磨盘一般压下。
　　鬼蛇剧烈摆尾，箭尾化出数以百计的气芒疾冲而去，鬼狼与背戟鬼将同时运足力量掷戟。
　　马玉、季知慧、卜静、念若英、颛孙映阳同时十指结印，各自背后均浮现巫神残像，电蛇缠绕的翕兹、身披金色鳞甲的蓐收、人面蛇身的烛九阴、身披红色鳞甲的祝融、六足四翼的帝江。
　　翕兹挥舞电蛇，蓐收投戟、烛九阴咆哮、祝融喷火、帝江振翅。
　　嗡嗡嗡……
　　乾坤逆乱风云变色，恐怖的虚空挤压直欲令天地重归混沌，风火雷电乱舞，冰屑、水珠或瞬间蒸腾，或如利箭激射。
　　湖面上的巫女笼罩在玄光气甲之内，受十方虚空压迫，身形难以移动分毫，一头秀发倒竖狂舞，红裙翻飞。
　　却是面不改色，怀中金光大作，六张蓄力金卡同时释放灵力，灵力霎时如海啸般汹涌，随即十指结印，无尽灵力涌向身边的巨大鬼臂。
　　咚！鬼臂之中似响起云鼓雷音，颜色瞬间由黑褐化作红艳，深沉的红，如血，如巫女裙。
　　红色巨臂绕着巫女轰然一扫。
　　轰隆隆隆！
　　一道虚空巨浪冲天而起，霎时九天震动，灰蒙蒙的天空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浮现夜星点点。
　　群山动摇，数里宽广的湖泊瞬间下陷如一口锅，湖水袭上半山呼啸而去。
　　战中诸强尽受虚空反噬纷纷呕血，暴退之下依旧被巨力袭身，数声惨叫传出。
　　待风暴稍弱，诸强面对眼前景象依然心惊胆颤、面色发白。
　　没有人觉得风暴中心的祝云台能够幸免于难，却闻惊天长啸传出，坍塌的湖中心再次轰然一炸，湖水层层倒卷。
　　水眼之中，一坚毅身形缓缓站起，“她”的黑发披散狂舞，嘴角溢血，白衫双袖尽碎，红裙褴褛。
　　层层虚空风暴肆虐，几欲撕断那猎猎而舞的褴褛衣裙，
　　一双纤细的玉腿缓缓挺直，藕臂之上血光如网。
　　没有人觉得“她”狼狈，反而觉得那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蕴含着无穷力量。
　　“怎么可能？”
　　诸强尽皆骇然失色，便见那巫女双足微蹬，身形骤然消失。
　　下一瞬间，“噗”地一声轻响，众人循声看去，便见季知慧的头颅如木瓜一般炸开，红白飞溅。
　　随即红影倏闪朝马玉激射而至。
　　马玉惊骇欲绝，运起全身功力一掌推出，却感推在一面铁壁之上，壁上巨力汹涌而至。
　　啪！
　　祝云台的右拳直接击断马玉右臂，拳头去势不减击中后者胸口，霎时胸膛凹陷劲透背脊而出，震裂衣袍。
　　“杀啊——”
　　乌尔法惊惧之极，再次怒吼，众人鬼无不头皮发麻，纷纷提起十二成功力。
　　“她只是临死反扑而已，只是临死反扑而已……”
　　众强心胆俱寒之际，却见那鬼神般的“少女”十指结印，霎时虚空震荡，其身后浮现一尊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胸前双手且手握红蛇的神像。
　　神像镇压天地，其双眸红芒一闪，见者无不元神刺痛，无边无际的恐惧涌遍周身，每一条寒毛都在颤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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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节 第240章 计划撞车啦

　　三丈六尺高的后土神像悬空矗立，手握红蛇，仿佛滔天巨浪中的砥柱，无上神威直令乾坤扭曲。
　　蛇妖、尸鲲、鬼蛇等无不凄厉咆哮，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它们感受到了莫大的死亡危机，求生的本能更使它们疯狂。
　　神像手中红蛇一挥，忽然蛇生双翼腾空而起，身周燃起妖异烈焰，便朝空中的鬼蛇扑去。
　　神像蛇尾一摆，虚空激颤，数道霹雳乍闪，声势骇人之极。
　　它微微俯身，霎时天地失色，胸前双手齐齐握向猩红蛇妖。
　　“吖——”蛇妖奋力咆哮，浑身妖气凝成一束匹练，本可斩山断流，但只到了神像身前数尺便如泥牛入海杳无踪迹。
　　神像的双掌挟狂暴风雷握着蛇妖身躯，此时，庞大的尸鲲腾空数十丈，黑暗巨口直向神像笼罩而下。
　　嗤！
　　神像将蛇妖扯作作两段，同时也被尸鲲吞没。
　　远处的红色腾蛇倏然穿过鬼蛇身躯，诡异烈焰弥漫鬼蛇周身，令其凄厉惨叫，鬼躯剧烈扭曲。
　　下一瞬间，“轰隆”剧震，狗头鱼身的尸鲲像个皮球一般被撕成数瓣，后土神像再次君临天地，一尾巴抽向正欲逃遁的鬼蛙。
　　“吱”的一声，那黑褐的蛇尾之下溅出数道绿汁。
　　一切俱在电光火石之间，虚空逆乱，战中诸强均感身陷泥潭，未及挣脱便见蛇妖、鬼蛇、尸鲲、鬼蛙四大化神尽皆惨死，无不惊骇欲绝，却见那巨浪仃立的巫女忽然剧颤呕血，十指印诀一解，后土神像霎时消散，被镇压的虚空便如被压至极限的弹簧一般反弹开来，顿时天地轰鸣，霹雳横生，功力稍弱者如古力阿扎、李查克等瞬间被巨力碎尸，乌尔法、鲁卡、卜静等同样危如累卵。
　　天上的湖水复夹着碎冰落下。
　　混乱之中，忽闻怒喝：“啊叉叉叉叉——”
　　一道暗金身影从天而降，一柄鱼叉瞬间便将受伤的鬼狼一劈为二，随即抵住颛孙映阳手中的相思剑一阵猛攻，赫然是察觉了剧战动静而紧急赶至的疫小牛。
　　叮叮叮……金叉与相思剑之间碰撞出一蓬蓬火星，疫小牛暴怒，只攻不守，逼得颛孙映阳连连后退，此时忽见一条红色绳索射来，小牛挥叉一挑，绳索却似有灵，凭空一扭便绕过金叉缠上疫小牛金甲。
　　祝融长老念若英持印自远处走来，怒哼道：“此乃巫门执法神器缚灵绳，专克灵修鬼修，捆不了祝云台，还捆不了你这……”
　　话未说完，忽见疫小牛的面甲打开一个豁口，她张嘴一喷，一道青绿毒气如流星般射向念若英。
　　念若英骇然，侧身闪避，尤被绿光擦过左臂，便见毒气迅速弥漫开来，恐惧之际，忽见剑芒一闪，却是颛孙映阳将她的整条左臂齐肩卸下了。
　　远处疫小牛握住腰间缚灵绳猛然一扯，便见那执法神器扯作两段，复提叉欲扑，却见对岸的乌尔法化出一只黑色狮鹫朝湖中心俯冲而去。
　　那里，衣裙破裂的祝云台赫然随波漂流。
　　“你敢！！”
　　疫小牛怒吼，直接将金叉掷出，身影电射而去。
　　砰！金叉击中无尾狮鹫额头，远处乌尔法闷哼一声，却依然支撑印法，狮鹫只顿了顿便继续扑去，却是慢了一步，疫小牛亦扑至祝云台身边，一手将其捞至背上，随即一脚飞踢。
　　轰隆！狮鹫身形骤顿，疫小牛借势而退，左手一招，金叉旋飞而回，又见一柄银色飞剑激射而至。
　　叮叮叮……金叉如寒星疾点，任凭飞剑如何刁钻迅速，始终无法突破金叉的封锁。
　　疫小牛眨眼间落在一块浮冰之上，杵叉环视，见东有颛孙映阳、念若英，西有乌尔法、鲁卡、北有卜静与“庚夜云”，南边尚有达尔武和一群金轮国精锐侍卫，而背上的祝云台似乎伤势沉重急需治疗，便要朝卜静杀去，却闻祝云台轻声道：“不用着急。”说完便自小牛背上站起来。
　　四周众人本欲扑向疫小牛，见状无不心神一紧，面色剧变，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背上冷汗涔涔。
　　那个巫女……竟然还有力气！
　　疫小牛扭头看着双臂渗血的祝云台，急切问道：“如何？”
　　祝云台笑了笑，“无碍。”
　　闻者无不心胆发寒，却见疫小牛愤怒跺脚道：“都是坏人，祖庙里的家伙全都是坏人！那个大爷爷也是，骗我去偷什么画，害我耽搁了这么久，回头我一定将他叉起来烧死！”
　　云台莞尔，此番是他遇见了熊守寺和庚夜云才逼得敌人提前动手，疫小牛和那大爷爷多半不知此事，倒是怪不得别人。
　　下意识地要整理一下仪表，发现有点尴尬，便将腰间的小布袋解下，提在手中。
　　布袋中的两瓶液态灵气都已在湖底喝掉，故而有后力施展后土根本印，不然便得以游击战术将那些人和鬼进行逐个击破，却是麻烦。
　　如今这战果他还算满意，环视一周，便庚夜云依然死猪一样被假的庚夜云拖着，心中倒是松一口气。
　　方才着实有点担心战斗余波将庚夜云整没了……
　　想必卜静也是要以庚夜云作为一条退路吧。
　　此时湖水依然汹涌，冰块载着祝云台和疫小牛沉沉浮浮，“她”的目光扫过，四周众人无不脸色再变，手心捏汗。
　　此时忽闻银铃笑声自自北方雪岭之上传来，众人凝目看去，便见一白衣少女骑着一头梅花鹿踏空而来。
　　那少女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鹅蛋粉脸，身材略显娇小，却是玲珑优美，肌肤粉红，白衣洁净，浑如一枝笑迎春风的艳艳碧桃，娇俏可爱。
　　她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灵力波动，祝云台等人稍一感应便知她是个雪女——神鬼境界的雪女！
　　她坐下的梅花鹿自然是庚夜云的“三爷爷”了。
　　众人惊异间又闻一声闷哼传来，寻声看去便见画皮趔趄向前，她背后的庚夜云却被一成熟女子夺了去。
　　那女子看起来三四十岁年纪，肌肤微黑，头发扎成简单的巾帼髻，相貌平平，身穿巫女服，目光沉静得略显呆滞，正是天吴长老闻若灵。
　　卜静目光一凝，戒备道：“闻若灵！你竟然破开了阵法！”
　　闻若灵提着庚夜云后退数步，那梅花鹿和雪女也落在她身边，良久才见木讷道：“守阵神鬼俱已不在，要破开那阵法便不难。”
　　祝云台此时方知这闻长老说话原来就是这么慢吞吞的，而且立即意识到被她利用了一把——昨日应该便是那雪女以蝴蝶引他与熊守寺相见，故而逼得马玉等人狗急跳墙，为此调开了看守闻若灵的神鬼，她便得以破阵而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婆婆口中的唯一可以信任的人竟然做了黄雀，祝云台顿感哭笑不得，便见那雪女远远地叫唤道：“祝云台，可别骂我利用你啦，我本以为你见马玉等人势大会选择暂避锋芒呢，想不到你这么莽……不，应该说是想不到你这么强，这便莽破局了，我想插手都难，以后你想怎么惩罚我且留以后再说，这会儿可不能跟我置气哦。”
　　疫小牛喝道：“你是哪个？”
　　雪女嘻嘻一笑，“吾乃大雪山的守护神，呆子闻若灵的军师，雪多多是也！”
　　卜静等人纷纷变色，眼前形势逆转，即便祝云台已无多少余力，但来了疫小牛、雪女、梅花鹿三大神鬼，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闻若灵，俱都是全盛之姿，反观己方，鬼怪已近乎全军覆没，季知慧身亡，马玉生死未明，念若英断了一臂，只有卜静、颛孙映阳、乌尔法、鲁卡四人堪为战力，又都是伤疲，如何能敌？
　　此时忽又闻东边山峰上传来低沉声音，“祝云台，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该你兑现承诺了。”
　　祝云台凝眉，抬头看去，赫见熊守寺矗立在远处山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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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节 第241章 没有一点点防备，你就这样出现

　　熊守寺的到来令卜静等人精神一振，颛孙映阳当即抱剑朗声道：“请护法助我等一臂之力！”
　　闻若灵、雪多多也同时看向山崖上的挺拔身影，熊守寺对颛孙映阳的请求却不置可否状，令人捉摸不透。
　　祝云台看向颛孙映阳手中的红豆剑，“颛孙映阳，想必现在可以告诉我裴剑情的下落了。”
　　颛孙映阳面色阴晴不定，忽然一口鲜血喷在红豆剑，下一瞬间双目赤红，人剑合一如一点寒芒射向祝云台。
　　“颛孙殿司……”卜静等人骇然惊呼，便见疫小牛一叉荡开红豆剑，祝云台趁势而上，使一式“兰花拂叶”，柔荑如飞花缠上颛孙映阳握剑的右手，一弹指，其虎口剧震，便顺势一捋夺去了其手中红豆剑，左掌同时击中颛孙映阳胸膛。
　　颛孙映阳吐血倒飞，凄然惨笑，再次对山崖上的人影说道：“请护法助我等一臂之力！”
　　熊守寺依然无动于衷，见者无不心头戚戚然。
　　祝云台手中红豆剑一振，剑吟声传四野。
　　“你们要剑芒，那便给你们剑芒！”
　　软糯但坚毅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祝云台举剑，磬——
　　神剑微颤，随即，血红剑芒冲霄而起，搅乱一池夜色。
　　不是很大，与红豆剑细长。
　　不是很长，约莫十余丈。
　　但无比凝练、纯粹，似乎那不是剑芒，那就是一柄剑，削铁如泥的宝剑。
　　锋锐剑感似欲刺破虚空，引起天地共鸣，一切元气、灵气尽皆与剑共舞，剑鸣阵阵。
　　祝云台极尽转化，身上每一缕力量都成了剑芒大分子，极限之际竟连元神也扭曲成了剑的形状，连他自己都始料不及，下一瞬间，剑芒再度暴涨数丈，夜空荡起层层涟漪。
　　卜静、乌尔法等人无不骇然，雪多多也不禁檀口微张。
　　颛孙映阳却嘴角上扬，不可抑制地露出一缕笑意。
　　西北方，烛九阴峰后山，雪松之下，沉寂已久的雪人身上忽然射出几缕劲风，其前方的雪堆之中传出淡淡的剑鸣，雪岭上一只雪鸡眨着大眼睛看着轮廓模糊的雪人，片刻后转身往岭上飞奔而去，“咯咯”叫唤了几声，似乎受到了惊吓。
　　擎天剑芒倏然一顿，冰湖上的祝云台缓缓转身，剑芒似要朝乌尔法斩下，后者登时亡魂皆冒，转身欲逃。
　　此时异变忽生，剑芒倏然消失，神剑微颤，众人惊疑之际竟见红豆剑一身血色尽腿，化作了普通精钢剑的模样，随即，一点血芒自剑柄末端疾射而出，落在祝云台腰间的小布袋上。
　　祝云台元神剧颤，俏脸发白，身体随着浮冰一晃竟立足不稳，以剑杵冰。
　　“猪猪！”疫小牛大惊，正欲搀扶，却地狱塔自云台腰间的小布袋中疾射而出，在空中滴溜溜地转着圈儿，铃声大作。
　　祝云台面露一丝苦笑，对疫小牛道：“退开三十丈。”小牛似有所悟，满脸震惊，背起祝云台纵至另一块浮冰之上。
　　远处卜静等人见状，不明所以，但见祝云台似乎沉疴爆发，不但剑芒全消，气息也浮动剧烈，而地狱塔却独自悬空……
　　“地狱塔！”卜静面露喜色，自持通晓地狱塔的控制手印，便向地狱塔疾驰而去，双手结印，却感地狱塔重逾千钧难以指挥，料想是祝云台改了其控制手印所致，也不气馁，依然向小塔扑去，右掌一探便将小塔握在手中。
　　便在此时，地狱塔轰然一炸，卜静瞬间化作血雨飞溅。
　　虚空剧颤，湖面再次塌陷，波涛汹涌。
　　众人心有所感，无不骇然失色，便见一黑衣青年自风暴中心浮现，衣袂飘飘，随着他的身影落下，虚空复静，波涛复止。
　　湖面上霎时波光粼粼，微风吹拂，天地俱宁，但众人的心神无不颤抖，即便反应迟钝的闻若灵亦登时紧皱眉头。
　　那黑衣青年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年纪，身材擎长，龙眉凤目，面容丰腴，肌肤白皙，穿一袭黑色锦袍，头戴方冠，气宇轩昂，目光之中却尽是感慨。
　　他微微张开双臂，轻嗬一口气，远处的乌尔法顿时浑身一哆嗦跌坐在地，本以为会就此化作灰灰，却不见丝毫异样，尤然颤抖不止。
　　“令狐……”疫小牛脱口惊呼：“令狐灭天！”
　　众人见此情景虽已对黑衣青年的身份有了猜测，但“令狐灭天”四字一出，依然不禁心中一突，面色剧变。
　　令狐初八对疫小牛的呼喝恍若未闻，只吁了一口气，神色陶醉状。
　　疫小牛不满道：“小八你憋装……”
　　话未说完，便见令狐初八远远一指点来。
　　噗！疫小牛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倒飞二里，“轰隆”一声撞入雪山之中。
　　祝云台黛眉一皱，盘腿坐下，眉心红芒一闪便元神出窍，如流星赶月，一拳向那沉默背影击去。
　　令狐初八转身，似缓实快，竖起右掌抵住祝云台玉拳，浑不受力一般，满脸轻松。
　　巫女的玉拳一触即退，眨眼间连击四十二拳，一拳比一拳刁钻而凌厉，身如闪电。
　　令狐初八却始终屹立不动，只有右掌轻挥，每一次动作都清晰无比，却将祝云台的凌厉攻势尽数化解，足下浮冰也纹丝不动。
　　念若英、乌尔法等人无不心胆俱裂。
　　他们方才见识了祝云台的可怕，但如今……那鬼神似的巫女在黑衣青年面前似乎只是一直扰人的蚊子。
　　令狐灭天……这便是令狐灭天……
　　忽又见黑影掠空，熊守寺如猛虎下山，于冰湖上现出白熊真身，二丈熊躯冲得虚空如浪，一爪向令狐灭天划去。
　　但令狐灭天只是抬脚一踢，正中白熊手腕，将将它踢得倒飞而起。
　　白熊凌空一翻，庞大熊躯再如大山压下。
　　砰！
　　令狐灭天左臂挡下巫女的旋踢，右掌托住巨熊，轻嗬一声，双臂一荡，霎时巨熊抛飞，巫女踉跄后退。
　　忽闻嗡鸣大作，随即天地一顿，湖水静止，风，似乎也凝结了。
　　令狐灭天微笑，转身看向闻若灵，便见她的身后浮现五丈三尺高的巫神像，八首人面，虎身十尾，正是风之巫神——天吴。
　　PS：昨天的替换章还没刷新的童鞋们，章节右上角的省略号点出来有个“刷新章节内容”的选项哦，或者从书架删了《我》再重新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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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节 第242章 帅足三秒

　　闻若灵施展的天吴巫神比祝云台方才的后土巫神还要高大许多，形貌若虎，八个人面脑袋，十条虎尾，却并不给人以凶神恶煞之感，反而有点儿宝相庄严。
　　浮冰上的祝云台目中异彩连连，他也思考过巫神根本印凝聚的巫神究竟是固有形态的还是可以改造的，眼前的天吴巫神让他得到了答案——至少巫神的精神已经以闻若灵的精神为主，亦即佛八风。
　　令狐初八亦不禁目露赞叹道：“闻若灵，难怪巫央央也那么赏识你，你确实很优秀，单论巫法，你已经超越了岳青青。”
　　闻若灵依然神色木讷，十指变幻，神虎一步步走向令狐初八，风不扬、水不惊，但每一步落下都令人元神剧震，不能直视。
　　令狐初八迎面而去，步步登天。
　　“吼——”
　　神虎八个脑袋同时仰天长啸，啸声不悲不怒，十尾一扫，空中顿先八色龙卷，毫光大作，将那渊渟岳峙一般的黑衣身形笼罩进去。
　　“八昧神风，那不妨再加我一昧。”雪女十指结印，其身后雪岭之上登时轰隆巨响，一股雪流如怒江暴流奔腾而至，眨眼间落入龙卷神风之中，霎时将湖水卷上百丈高空，电闪雷鸣。
　　每一缕风雪都仿佛锋利无比的冰刀，极速旋转切割天地似欲撕碎虚空，群山震动，狂风怒啸，飞雪走石。
　　祝云台向身后拂袖，一股柔劲破开乱风将肉身推至山壁，恰逢疫小牛挺叉冲出，她正了正头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立身在祝云台的身体旁边。
　　雪渊之中，祖巫庙之内，所有人都被那连天接地的“白龙”震惊得无以复加，短短数息，高空上便汇聚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雷蛇暴走。
　　祝云台右掌一扣，跌落在浮冰上失了颜色的红豆剑被便被摄入手中，白熊同时一掌拍死达尔武，将其背上长戟紧握。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运足神力将手中兵器掷向乌云。
　　“嗬！”雪女纵身九天，拂袖间令龙卷破开一个半尺豁口，一剑一戟几乎同时射入风眼。
　　霹雳！
　　一道刺眼雷柱闪现于风眼之内，恐怖能量击穿空气而产生的爆鸣直欲令人元神爆裂，祖巫庙的万鬼楼上下顿时群鬼哀嚎，万鬼奔走，湖面之上更是仿佛末日景象，乌尔法、念若英无不瘫坐于地，神色煞白。
　　闻若灵忽然身体一颤，天吴根本印再也无法指挥那恐怖至极的暴风，十指受反震而弹开，身前虚空涌动，一股巨力将其推开数丈。
　　天吴巫神消散，暴风柱顿失控制，摇头摆尾朝群山奔去，所过之处天崩地裂，遇山开山遇湖摄湖，骇人至极。
　　雪女却自风眼之中将一条冰柱推出。任由它落在湖底。
　　湖水，早已被龙卷吸干，湖泊已化作一个数里宽的大坑。
　　三丈余高的冰柱插在泥泞的湖底，刹那便将四周水雾冻结，连成一片冰晶。
　　冰柱的顶端赫然冻结着令狐灭天，他还维持着抬足迈步的姿势，似乎很从容。
　　令狐灭天似乎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是以被八昧神风所困，随即被无穷冰刃袭击，被天雷轰顶，又被雪女冻成冰柱丢出来，却依然风度翩翩的样子。
　　连发型都没乱……
　　如此情景即便是最熟悉他的祝云台亦不禁黛眉深蹙，虽然从不认为如此便能杀了他，但他看起来一点伤害也没有，也着实令人感到无力。
　　但事已至此又怎能轻言放弃？趁那老中二尚未苏醒，身形再次疾扑而去。
　　同一时间，熊守寺狂奔，疫小牛掷叉，雪女御使一柄冰晶飞剑，梅花鹿口喷乌光，齐齐攻向冰柱。
　　忽闻“噗”的一声轻响，飞剑飞叉未至，冰柱先行爆裂，黑衣青年那令人惊惧的右足骤然踏下，霎时，冰柱砰然炸开，他左手荡开冰剑，右手弹指击飞金叉，呵一口气粉碎乌光，却遭白熊一掌击中天灵，身形顿如木桩扎下，冰柱破碎，大地龟裂，又被祝云台一指点中后心，血红剑芒穿胸而出。
　　众人无不精神一振，却见令狐灭天呵呵一笑，浑然无事一般，说道：“小妖怪，你刺偏了。”
　　云台凝眉，却感气息一窒，元神之体竟动弹不得，便闻令狐灭天说道：“我早说过，你太心软。”说罢转身一指指向祝云台咽喉。
　　众人无不大骇，疫小牛怒啸欲冲，忽又见空中忽来一道白光照落在令狐灭天身上，顿时令他身形一沉，气息大乱。
　　祝云台浑身一松，足踏罡步，任由气芒穿透左肩，右手剑指再次刺出。
　　这一次，没有刺偏，剑芒穿透令狐灭天的心胸。
　　两人目光相照，俱都看到了彼此的冷漠，骄傲。
　　绝不认输的骄傲！
　　二十四载情分，真真假假纠缠不清，你不要，我也不稀罕！
　　你既要杀我，我便先杀了你！
　　突变尽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尚不及反应，忽然空中白光展开，原来一副图卷，上有山川河流、城郭村庄，但色调与笔法都诡异无比，望之如深渊地狱，令人恐惧。
　　“收！”
　　空中传来一声苍老沉喝，图卷霎时向令狐灭天压下，竟令其鬼体震裂似无法动弹，但下一瞬间，便闻他怒喝道，鬼臂一探，将祝云台扯了进去。
　　白光一闪，令狐灭天与祝云台同时消失，图卷随风飘扬。
　　空中落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爷爷，面貌清奇，身穿白衣，飘逸出尘仙风道骨，但原本红润的面色正迅速转白。
　　远处疫小牛愕然失色，浑身剧颤，随即奔向白须老者，凄厉尖叫道：“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
　　“把猪猪还给我！！！”
　　右手一招，金叉飞旋而回，便一叉刺向老者。
　　老者连连后退，看似东倒西歪，但任凭疫小牛怎么歇斯底里，偏是刺他不中。
　　小牛暴怒攻心，忽然浑身一颤，收起一身盔甲，鬼体暴涨数倍金光迸射，怒吼道：“你竟用我偷来的画拘禁我猪猪！我杀了你——”
　　金叉一砸，大地剧震，裂开数十丈长的地缝。
　　便在此时，远山之上又传来滚滚长啸。
　　“怎么肥事？我太叔希月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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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节 第243章 地狱图

　　疫小牛狂乱追击白须老者，却听对方沉声道：“小家伙，你再胡搅蛮缠，你家主子的的身体便要丧失魂气和生机了。”
　　小牛骤然一顿，面色煞白看向祝云台身躯，恰见一只狮鹫疾扑而去，顿时暴怒，身形再度暴涨，瞬间八九丈巨大，手中金叉一劈，一道气芒裂地而去。
　　同时，太叔希月啸声未落，忽见紫芒一闪穿过狮鹫头颅，便朝远处的乌尔法激射而去。
　　狮鹫身形一顿便被疫小牛的气芒切成两半，乌尔法眼神剧变，勉强运力欲击退紫金光芒，却见紫光倏闪，瞬间绕着他射了三个来回，在其身上穿了六个窟窿。
　　此时，一袭黑袍自远处奔来，呼喝道：“小牛！”
　　疫小牛收敛了法身，几步回到祝云台身边，挺叉历喝道：“不准过来！谁也不准过来！！”
　　太叔希月吨住身形，看了看衣衫褴褛的祝云台，又环视千仓百孔的战场，双眸之中满是震惊。
　　忽闻远处一声闷哼，众人循声看去，却是庚夜云苏醒了过来，喃喃道：“我在哪？发生了什么？”随即暴跳而起，惊呼：“祝云台！”
　　再一看眼前景象，脸色顿时红白交替起来。
　　雪女一剑将重伤的颛孙映阳拍昏过去，呼一口气便将她冻成冰块，随即转身走向断臂的念若英，后者颓然跪坐于冻土之上，神色木然。
　　闻若灵一步步走到疫小牛身前，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盒，缓缓说道：“这是续命蛊和长生玉，给祝云台服下，可维持其魂气和生机。”
　　疫小牛却不领情，朝白须老者怒吼道：“你快将猪猪放出来！不然休怪我毒绝了祖巫庙！”
　　太叔希月闻言始知祝云台被拘禁了，也目光不善地看向白须老者，却见他微抬手中卷轴。叹息道：“此乃祖巫庙圣道至宝地狱图，仿黄泉世界而制，黄泉只能进不能出，此宝则只能收不能放。”
　　疫小牛：“那就撕了它！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将猪猪还给我！”
　　白须老者：“不能放，但生魂却可以自己闯出来，若是生魂彻底成了鬼，即便是返虚境的鬼魂也出来不得了。”
　　人死后灵魂离体，初时为生魂，还能徘徊于身体附近，若抢救得法尚有回魂之机，当身体内的魂气也消失殆尽，生魂便成死魂，亦即是鬼，回天乏术。
　　疫小牛直听得胆战心惊，转头看了看俏脸逐渐发白的祝云台，不禁娇躯颤抖双目垂泪，看向闻若灵道：“你真的是闻若灵？”
　　闻若灵：“我是。”
　　疫小牛：“奶奶和猪猪都相信你，你过来吧。”
　　闻若灵便走近为祝云台用蛊，太叔希月也要上前帮忙，却见疫小牛一叉砸下，历喝道：“不准过来！”
　　太叔希月顿时目露愤慨，但见疫小牛精神绷紧如弓弦，也不刺激她，默然退开十数步，恰见庚夜云木然走来，立即上前揪着她的引领骂道：“你怎么肥事？啊？堂堂圣女，说什么地头蛇，混账！为什么祝云台会变成这样？”
　　庚夜云羞愧难当，银牙紧咬，娇躯颤抖不止。
　　那白须老者看向正欲转身逃遁的大神官鲁卡，忽然探手一扣，鲁卡顿时身体扭曲骨节横凸，惨叫一声便气绝身亡。
　　“却不能叫你将今夜之事传扬出去。”白须老者似是在对惨死的鲁卡说话，但落在众人耳里无不陡然一寒，便见他拂袖道：“都回长老院将事情说清楚。”说完便化流光射向祖巫庙。
　　白熊却向雪岭奔去。
　　众人收拾残局，雪女将冻结的颛孙映阳、念若英、画皮俱都吞入腹中，梅花鹿收拾战场上的兵器和残骸，疫小牛迟疑了半响才背着祝云台跟在闻若灵身后，太叔希月则拖着精神不振的庚夜云。
　　小半个时辰才回到祖巫庙，雪女和梅花鹿先行一步，将山上出来观望“奇景”的巫女和鬼怪们都驱散，其中几个少殿司似乎对事情有所预料，神色凝重无比，也协助着令各脉巫女回屋。
　　太叔希月这是第一次上山，目露赞叹。
　　不多时来到长老院里坐定，闻若灵先取来棉衣给祝云台披上，上首白须老者便对疫小牛说道：“你不用太担心，二百年前的李红豆也闯过地狱图，她能出来，祝云台自也能。”
　　疫小牛依旧怒瞪着他，却听闻若灵补充道：“裴剑情如今也在图世界内。”
　　原来这地狱图乃是千年前的巫道圣人所留，圣人生而知之，传下巫道，以地狱图为传承至宝。
　　此图仿黄泉而制，能进不能出，是鬼类的克星，但生魂却有一丝“还阳”机会。
　　地狱图一直保存在圣师祠堂的后山密室之中，除了当代掌门孟徽月，只有三名或以上的长老共同施展印法才能进入密室，更需六名长老合力才能开启地狱图。
　　这仙风道骨一般的白须老鬼能以一人之力施展地狱图，若非是与孟徽月一样掌握着它真正的控制手印，便是修为高超至难以想象的地步，几令念若英、颛孙映阳再次感受到仿佛令狐灭天那样恐怖的压迫感。
　　三天前疫小牛在万鬼楼地下第八层被两婴灵庙鬼所惑，本陷于幻境不能自拔，但后来马玉赶至，欲趁机拘禁疫小牛，不料小牛体内金甲自动浮现抵御攻击，便令幻境中的疫小牛感觉到了异样，反而助她恢复了清醒。
　　疫小牛也不与马玉纠缠，便闯入地下第九层，循着牵机血进入“大爷爷”所居的小院，那院中有迷阵，疫小牛有牵机血指引自能轻易通过，紧追而至的马玉却不敢进入，只得悻悻而退。
　　这“大爷爷”显然是个人鬼，自称贾道思，莫说疫小牛，庚夜云、闻若灵也不知他的来历，只知他至少做了五百年的鬼，庙里提起他时俱尊称“祖师叔”或者“大爷爷”。
　　这祖师叔见了疫小牛却哄她一起去圣师祠堂偷画，那密室本来需要三名长老施展印法才能进入，但他能左右手分别结印，一人顶两，再让疫小牛做那“第三长老”，终进入密室偷出了地狱图。
　　他似乎早已料定令狐灭天会自地狱塔破封而出，是以赶着做此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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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节 第244章 历史，又过翻一页

　　地狱图执事解释清楚，疫小牛冷静不小，但依然不让闻若灵以外的人接触祝云台，又看向一边被封了气脉的颛孙映阳质问道：“你早知红豆剑能解开小八的封印，却装模作样攻击猪猪，故意将剑送到猪猪手里，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颛孙映阳虽然脸色苍白，尤然微笑，低头不语，整一副任由宰割的样子。
　　闻若灵却缓缓说道：“数月前裴剑情登临祖巫庙，对巫珂珂留下的剑痕可谓见猎心喜，庙中众人请她为主持破开剑封，她欣然答应，便先破去了后山剑痕之内的剑意，据此参悟半月才尝试为主持破封，但依然失败，却感受到主持的意识传讯，言道只要祝云台来雪渊全力施展剑芒，对主持大有裨益，所以季知慧前往南疆东部，实是去请祝云台的。却不知裴剑情听谁说了地狱图之事，执意要入图中悟剑，长老们经过两次商量便答应了，六位长老一起为她开启地狱图，将她的元神送了进去。”
　　闻若灵说完看向颛孙映阳，道：“如今看来，当是映阳告知裴剑情地狱图之事，是以裴剑情将红豆剑暂借与你。”
　　贾道思见颛孙映阳不做交代，便唤来两个大鬼分别将她和念若英押去万鬼楼看管起来，他自带着众人往圣师祠堂后山而去。
　　如今有闻若灵这个正牌长老在，不多时便进入存放地狱图的密室之中。
　　密室之中很干净，似乎比室外湿润一点，中央一个石台，台上一张香案，案上一个玉盒，四周山壁则布满了巫纹，四个角落里却摆着四口青棺。
　　贾道思推开东北角棺材的封盖，众人赫见裴剑情静躺其中，呼吸全无，肌肤却依旧红润。
　　贾道思：“这四口棺木俱是六阴灵木所制，也有养护魂气之效，对修炼太阴灵力的巫女而言效果更佳，小牛鬼，你选一副吧。”
　　疫小牛便将祝云台身躯置于西北角的青棺之中，此时太叔希月道：“前辈，我也快化神了，继时可否容我进入地狱图助祝云台一臂之力？”
　　庚夜云闻言精神一振，也看向贾道思。
　　贾道思随意道：“再说吧。”
　　当下将祝云台安置妥当，疫小牛自要留下来看护，贾道思等人便先行退出了密室。
　　正值三更天，动荡的雪渊已恢复了平静，天上复下起了鹅毛大雪，似要掩盖这一夜的惨烈与不安。
　　闻若灵着庚夜云先带太叔希月前去安置，她却随贾道思回到长老院，面露忧色，道：“祖师叔为何不对疫小牛实言相告？”
　　贾道思白了闻若灵一眼，“你还是这么死脑筋呢，事情已经发生，告诉她便能改变结果吗？地狱图与鬼阴之地类似，需要大量鬼怪聚居才能维持它的鬼能，所以它是祖巫庙放逐恶鬼之地，每隔十年便由六大长老将一批恶鬼送进图中，如今谁也不知其中有多少恶鬼，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都无比憎恨巫女，所以庙里禁止巫女元神入图，偏偏那祝云台的元神之身也身着白衫红裙，如此形象要自其中脱出，必然比当年的李红豆艰难得多，更何况还有一个返虚境的令狐灭天，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尽显祝云台处境之凶险。
　　闻若灵默然许久才问道：“祖师叔何以得知令狐灭天会破封而出？”
　　贾道思嘿然一声，“岳丫头以为撕了《巫神箴》最后一页便能瞒天过海，但很不巧，老道我当年跟在五娘身边时也看过完整的《巫神箴》，也颇通神算，我苟存于世，本也是为了助巫门渡过大劫，五十五年前我便算得，红豆剑与地狱塔相聚于祖巫庙之时，便是令狐灭天脱困之日，故而着巫珂珂那丫头偷走地狱塔，但想不到这一幕依然在五十多年后的今日上演，想来巫珂珂也有她的打算吧，我所托非人啊。”
　　闻若灵怔了怔，低头道：“祖师叔，你总教唆人偷东西，如此很不好。”
　　贾道思哈哈大笑，笑了几声却猛地咳嗽起来，无奈道：“对也罢错也罢，我能为五娘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再不去黄泉，恐怕连一点真灵都剩不下来，为了这狗屁天下和巫门而失去再见五娘的机会可不值得，巫门以后的事，便交你和孟丫头折腾了。”说完将地狱图递给闻若灵，便大步走入雪中，往万鬼楼而去。
　　闻若灵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逐渐佝偻、消失在风雪里，深深作辑一拜，神色怅然，望天自语道：“这个烂摊子，我也不懂要怎么收拾呀……”
　　于是着雪女去将庚夜云唤来，道：“我明日便带地狱图去圣师祠堂闭关，庙中诸事，便交给你这个圣女了。”
　　庚夜云：“……”
　　事情闹得这么大，庙里的相嬛娥等态度不明之人不可能毫无所觉，而祝云台、卜静、季知慧等人一夜之间同时失踪，又要怎么向众人解释？
　　但庚夜云想到自己在这一连窜变故中的挫败，自责不已，确实也想做点事情弥补过失，于是毅然应下。
　　闻若灵欣慰点头，便先回天吴峰去，却是要回去收拾李南莲，让天吴一脉支持庚夜云理事，这木讷长老自觉这便是自己的能力极限了。
　　此时，祝云台身处一片荒漠之中。
　　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像香芋，足下是松软的黄褐色土地，像杏仁酥，放眼望去不见半点生机，呼啸而过的风阴凉中带着一丝丝苦味，像腌制的凉瓜干。
　　天似乎很远，但土地和流风给巫女的感觉都很切实，并非幻象，而且还能沟通虚空，虽然十分晦涩。
　　巫女孑然一身，发丝乱飞，红裙飘舞，是天地间最鲜艳的颜色。
　　“这里是……地狱图？”云台记得是被令狐初八扯进了图卷之中，如今不见那混账的身影，天地茫茫，不知东西南北。
　　也许本来便没有东西南北。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始终不见天空有任何变化。
　　人习惯以环境的变化判断时间的流逝，一旦长时间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感观便容易错乱。
　　不知过了过久，终于远远看见一个庄子，云台加快脚步走近，却见前方涌来数百鬼怪，个个手持兵器凶神恶煞，口中厉叫道：“巫女！该死的巫女！”
　　“杀了她！碎尸万段！”
　　“煮一锅巫女粥，嘎嘎嘎……”
　　“不，不能让她死得那么轻松，先让我爽一爽！”
　　“关起来做女奴！”
　　“杀鸭！杀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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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节 第245章 黄泉第一站

　　祝云台下意识地要画一张镇邪符镇压群鬼，起手后才想起自己是元神之身，或者应该叫生魂了，已施展不了巫法，于是并指一斩一扫，六尺剑芒将几个恶鬼斩成两段。
　　云台还能隐约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想来身体尚未消亡，但每当想要回归时便感觉有千万里远，却是无能为力，而生魂本已是鬼怪的最喜欢的大补之物，而眼前的恶鬼似乎更特别仇视巫女。
　　伤亡并没有令恶鬼退却，它们依然凄厉怒啸着扑上。
　　祝云台却似闲庭信步一般走向前方的庄子，剑指每一次点落都有恶鬼灰飞烟灭。
　　走得近了见篱笆小院外立着一个门牌，牌上三个字：孟婆庄。
　　云台心中微讶——难道来到黄泉世界了？
　　但马上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群鬼呼啸之中，巫女走进篱笆小院，恶鬼们反而纷纷退开，或落在屋顶上或落在水井边，依然对巫女虎视眈眈，却不再嚷嚷。
　　眼前是一栋两层高的木制大屋，看起来十分古旧，柱子和门窗上均有大片的黑斑，散发着恶臭。
　　那些黑斑，是鬼怪的尸体。
　　苦味的大风呼啸而过，撞开了大屋的旧门，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十年之期到了吗？这次可来了些有意思的玩意儿？”
　　无鬼回答，恶鬼们俱面露惊惧。
　　巫女眼睫微颤，便一步步走进屋中。
　　屋中大厅十分空旷，只摆着三幅桌椅，尽头的围墙下是一张丈余宽的高椅，或者该说是床，床上铺着皮毛，上面斜躺着一个大肚子女人。
　　她的肚子比寻常怀胎十月的孕妇的肚子还要大上三倍，便显得四肢十分短小，面庞尖刻，一道疤痕自右额划向左颈，如沟壑，更显其狰狞。
　　祝云台的目光偏偏落在她脸上的疤痕上——从那沟壑之中感受到了一丝裴剑情的剑意。
　　大肚子女人惺忪睁眼，忽然双眼一瞪，身体坐直、前趋，直压得那大肚子仿佛绷紧的气球，似乎再稍微用力便能将其挤爆。
　　她的眼中透出无尽的欢喜和怨恨。
　　这并不复杂，因为“欢喜”是预感大仇得报的愉悦。
　　“巫女，哈哈哈哈……竟然有巫女进来，还是生魂，哈哈哈哈……”女人仰天大笑，脸上的剑疤皮肉翻滚。
　　云台忽然想起一事，不无意外道：“你是九子母鬼？”
　　“她”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女人近乎癫狂的笑声，很清晰。
　　高坐上的女人止住笑声，看向巫女的目光之中尽是戏虐，猫戏老鼠一般的憎恶和得意，沙哑道：“你知道我？”
　　祝云台：“听人说起过。”
　　褚新冬便是因为得知老师杀害孕妇祭炼九子母鬼而杀师、判出祖巫庙。
　　“好！好！如此最好，等我对你剥皮抽筋时，你便该咒骂自己的师门，是她们造孽，是她们害得你被我千刀万剐，哈哈哈哈……”
　　巫女却浑不在意，“这里是什么地方？”
　　九子母鬼微露惊愕，随即玩味道：“原来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看来不是自愿进来的，是被害了还是犯了事被流放了？”
　　“进来？看来真是地狱图。”巫女微微抬手，看着自己掌中的纹络目露惊叹——这是传说中纳须弥于芥子的手段啊！
　　九子母鬼对巫女的态度极为不满，怒哼道：“巫女，你虽是化神境，但想必也感受到了，此地极难沟通虚空，几乎无法借用虚空之力，面对我，你绝无生机，现在跪地求饶，哄得我满意了，兴许我能给你一个痛快。”
　　此言绝非虚张声势，九子母鬼和夜叉相仿，俱是力量异常强大的鬼类，仅是大成便能对抗能够运化虚空的神鬼，寻常神鬼若无法再借用虚空之力，在她面前便只剩败亡一途，更何况是无法运用巫法的巫女？
　　何以巫女在人间为鬼者极少？因为鬼怪仇家太多，而本身却无法再使用巫法。
　　但祝云台依然从容，红裙随风微扬，似乎没听见九子母鬼的威胁，复问道：“你脸上的剑疤，可是裴剑情所留？”
　　九子母鬼勃然变色，大口一张，吐出三个鬼婴，屋中霎时鬼气沸腾，门外的恶鬼齐齐退避三舍。
　　三鬼婴尖叫着扑向巫女，其音刺耳，其速如电。
　　祝云台并不大意，足踏七星罡步，剑掌一挥便将一个鬼婴劈成两半，却见散开的鬼气瞬间又凝聚起来，鬼婴复张着血口扑至。
　　这些鬼婴，竟是斩之不灭。
　　九子母鬼见巫女游刃有余状，神色更是嫉恨，接连将九个鬼婴吐出，伸手一招，高座后方飞来一柄月牙铲。
　　“精通武艺又如何？无法运化虚空，你注定是我的玩物！哈哈哈……”母鬼狂笑，握着月牙铲腾空劈下。
　　屋内鬼婴纵横，尖叫声直欲刺破灵魂，母鬼手中的月牙铲亦是精熟，呼啸生风，气劲激荡，几个呼吸间便将一间大屋拆得七零八落。
　　母鬼与九大鬼婴心意相通配合无间，隐约还有阵法排布，攻势比十个大成恶鬼联手更凌厉十数倍，即便祝云台武艺高强也略显支拙，眨眼间被鬼婴咬下一片裙摆。
　　元神之体乃精气神凝聚而成，与修行中的习惯、精神意识息息相关，祝云台自小以穿巫女服为主，为巫婆婆“守孝”的三年里更是从未将巫女服换下，而这三年正是修为突飞猛进的三年，无意间使云台从身心上都已习惯了巫女服，是以元神一出便是如此穿着，红裙飘飘的平时倒是好看，但战斗时却略显累赘，尤其是面对眼前的群攻。
　　这红裙也是元神之力所化，被咬破即等同受伤，祝云台也不由得黛眉一竖，忽想起以红豆剑极力造化剑芒时的情景，心中一动，闪避间迅速将体内真气、灵力俱都转化成剑芒。
　　磬！霎时剑鸣大作。
　　九子母鬼似有预感，尖叫一声，鬼婴同时吐丝，血丝来回缠绕刹那间织成一张血网朝巫女笼罩而下。
　　却感眼前一花，巫女竟化作一柄长剑于间不容发之际激射而出，速度是人形时的数倍，母鬼正要闪避便感咽喉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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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节 第246章 人间之美

　　祝云台速度激增，一剑洞穿了九子母鬼的咽喉，恢复人身再一掌劈下，将她劈成两半，九个鬼婴见状，忽然扑上前吞吃母鬼的鬼气，转眼间便将母鬼吃得一干二净，随即朝祝云台龇牙数息便四散飞逃而去。
　　云台颇为惊愕，想不到会是如此结果。
　　经此一战，魂力消耗不少，恢复起来却十分缓慢。
　　他环视四周，见那些恶鬼依然在四周窥视，但目光中已颇多恐惧，不似之前那么放肆。
　　云台拂袖扫开破烂的桌椅，在高台的石阶上随意坐下，朗声道：“谁来回答我的问题？回答得好，我让他做这里的王。”
　　群鬼面面相觑，半刻后才见一个獐头鼠目的瘦鬼走进屋来，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才讪笑道：“巫……巫女阁下，小的……小的叫史泰贵，愿为尊贵美丽的巫女阁下效劳。”
　　巫女：“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史泰贵：“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小的以前在西凉八桃山做山贼，忝为二当家，被官府剿亡咯，便化厉鬼在山里……吓唬行人，后来被巫女捉了，再一睁眼便到了这里，这里很多鬼怪也是这么来的。”
　　巫女：“除了这个孟婆庄，你们还知道些什么地方？”
　　史泰贵猛点头，“有，有，有，此地顺风而去，数里外有一条鹅毛不浮的大河，宽不见边际，河畔有一高台，阴光阵阵，坐卧路转之势，上可回头瞻望，台上石碑刻有三个大字，望乡台。”
　　“沿着河岸而去，约莫三百里外是一片山岭，名叫恶狗岭，山里到处都是恐怖的狗吠，遍地残肢破体，污血淋淋，能走过去的人十中无一。”
　　“过了恶狗岭再顺着风向走五百里还有一座笔直的山峰，名叫金鸡山，一入金鸡山，便有一群一群的大公鸡扑来，鸡喙比铁做的还厉害，专克鬼类，被啄一下便跟浑身着火一般难受，小的便是走到金鸡山便无力前进，折返了回来，但以前听一些……前辈说，过了金鸡山似乎有连绵不尽的村落，他们也只是在山上远远瞧见了，倒是九子母鬼证实了此言，她说梦话时无意中说过，那偏村落名叫野鬼村，还说过有一座大城、供养阁、阴山、莲花海，小的也就从鬼母口中听过这几个像是地名的词儿了。”
　　史泰贵说完小心翼翼看向台阶上巫女，见“她”的右手支在膝盖上，小拳头轻托着香腮，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白玉藕腕，新月似的眼眉却微微皱着，似在沉思。
　　正是名副其实的秀色可餐，史泰贵不禁咽了咽口水，死死忍耐着扑上去吃掉“她”的冲动。
　　巫女半响才放下藕腕，对史泰贵道：“现在你是这里的王了，若有不服管教的，来告诉我。”说完便起身往楼上去，且看了看屋里有没有文献资料。
　　史泰贵怔了怔，急问道：“你……你不走啊？”
　　前方有村落、有大城，有追求的强者几乎都去了，总比这荒漠中的一个篱笆小院强多啦，九子母鬼似乎是得罪了强者才跑回来的，这个巫女比九子母鬼还厉害，怎么不往前去，却上楼去了？
　　楼梯上的巫女扭头道：“我习惯先了解世界的基础再探索世界的深层奥秘，会先在这住几日。”说完颇为自得似的笑了笑，史泰贵顿时如遭电击，呆愣当场。
　　这灰蒙蒙的世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鸟语花香，恶鬼彼此吞噬，不然便只能吃风嚼土，史泰贵自己也不知过了多少年这样的日子，从最初的焦躁到后来的麻木，他自忖早已忘记了人间的颜色。
　　在这里，只有忘记人间，才不会发疯。
　　但巫女不经意的一笑，没有一点点防备，让他想起了一切，想起了人间最烂漫的四月天。
　　不知不觉便已泪流满面。
　　此时，祖巫庙正迎来天边的第一缕曙光。
　　念妙箐依然领着一群巫女到后土峰给“云台圣女”请早安，只是路上说起昨夜的“奇观”时，引发了诸多猜测，议论纷纷。
　　有人说感应到巫神法像的灵力波动了，肯定有殿司或者长老参与激斗；有人说令狐灭天破封了，长老们和云台圣女在围殴令狐灭天；有人说金轮帝国要抢地狱塔，请来了绝世强者和云台圣女厮杀……
　　总之，谁都知道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巫女们虽然被各脉的领导勒令不得外出，但大多一宿没睡，早早起来便到处向人打听消息，虽然都是猜测，但大部分的猜测都脱离不了云台圣女。
　　除了三年前漫天剑虹的那一夜，祖巫庙向来平静，而眼下的不平静似乎全都和祝云台有关。
　　是以早早去给圣女请安的人比前两天还多了数倍。
　　巫女们心急见到祝云台，到了窑屋门外也不静坐了，齐齐作辑高呼道：“云台圣女法力无边仙福永享，请圣女传授我等造化巫法。”
　　呼了三遍便见石门缓缓打开，众女无不心神一紧，却见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怪人踱步而出，看身形勉强可以判断是个女子，加上祖巫庙不宿人、妖男子的规定（熊护法也不能住在庙里），可以断定那是个女子。
　　她的双手拢在衣袖里，看了看众女，咳嗽一声才道：“你们这里太阳太大，都晒黑我了，所以我决定以后都这样穿，不要觉得奇怪。”
　　众女：“……”
　　念妙箐愕然道：“你……你真是祝云台？”
　　黑袍人点头。
　　却闻人群中传来弱弱的质疑，“你怎么有胸了？啊呀！”
　　最后一声惊叫说明被人打了。
　　却见黑袍人分开袖中双手，虽然手上也戴着黑色手袜，但右手里却有一沓金色卡片，她随手甩了几张卡片出去，一边介绍道：“这一张是巫法卡，玄冥一脉的‘云雨术’，这三张是阵法卡，可以组成句芒一脉的‘荆棘缠绕’，这一张是通用的镇魂之光。”
　　随着解释，卡片发动，确实一一对应，众巫女立时信了三分，念妙箐又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穿？”
　　黑袍人：“保护皮肤么。”
　　众女：“……”
　　忽见庚夜云出现在远处，目光如利剑，恶狠狠盯着黑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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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节 第247章 在劫难逃

　　庚夜云的出现分散了不少巫女的注意力，然后……她们便被庚夜云驱散了。
　　圣女的地位等同于主持，还是有些威严的。
　　庚夜云将太叔希月推进窑屋里，关上石门，轻斥道：“你嫌我这不够乱是吗？”
　　昨夜后半夜领着太叔希月来这窑屋里查看祝云台是否留下什么物品，不料太叔希月便赖着不走了，这一大早居然还假扮祝云台……
　　太叔希月冷哼一声，自去塌上坐着。
　　庚夜云顿时势弱，惭愧想道：“她是在怪我没有保护好祝云台……”便也悻悻然坐下，看了看太叔希月手中的金卡，说道：“你还有多少巫法卡？”
　　太叔希月：“总共十三张。”
　　庚夜云：“我才两张。”
　　太叔希月：“都是趁祝云台不注意时……拿的。”
　　“……”
　　良久，太叔希月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庚夜云：“现在我有雪女和三爷爷协助，也算是势大，庙里那些摇摆不定的家伙应该不会公然捣乱，只是不太确定主持的态度，她在庙里的威严、人望都无人能及，如果她破封后选择对付祝云台，那……恐怕闻长老也抵挡不住。”
　　太叔希月嘿笑一声，“能被云台的婆婆镇压，你那主持也不怎么样吧？”
　　庚夜云摇头，神色凝重道：“你错了，主持虽然输给了巫珂珂，但也只是稍逊一筹，她是自愿被镇封，是在借巫珂珂的剑阵逼迫自身，一旦破封便是破境，即便达不到返虚境，应该也不会比巫珂珂弱了。”
　　太叔希月默然半响才叹息一声，“这便是我等巫女憧憬的圣庙啊，比中原的江湖还要复杂。”
　　庚夜云：“多事之秋而已，我希望你能去接曹琅来雪渊，她是祝云台指定的传法弟子，她若能来庙里传法，能迅速凝聚人望，我们声望越盛，云台便越安全。”
　　太叔希月却冷哼道：“我不同意，祝云台尚且被你们害得这般凄惨，换了曹琅，恐怕连灰都没得剩下。”
　　庚夜云无力反驳，也不再提此事。
　　既然太叔希月演了这么一段祝云台，不管是否骗到人，当天便已祝云台的身份宣布进入长老院闭关，而圣女庚夜云则会在长老院理事一个月，众长老、殿司莫不支持。
　　至于消失的季知慧、卜静等人，言道前往追缉金轮国小偷去了。
　　金轮国一行人夜里便已匆匆离开雪渊，早上巫女们去查看时自然一个人也没见着。
　　一系列事件和安排都显得很粗疏，但知情者选择沉默，其余巫女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反驳的实质证据，祖巫庙里倒还算平静。
　　如此三天之后，十月十四日晨，万鬼楼地下来了一个红发男鬼，他将一个木盒交给庚夜云，道：“你大爷爷归虚了，这里面是他这三天整理的鬼道修炼心得，着你抄录一份送给疫小牛。”
　　庚夜云默然良久，朝万鬼楼的方向拜了三拜，起身时已泪眼模糊，却立即取来笔墨纸砚抄录修炼心得。
　　直到十五日黄昏，庚夜云才抄录完毕，便带了副本往圣师祠堂去。
　　祠堂后山的密室通道并没有恢复，已是个能够自出自入的地方，但祠堂里有闻若灵在守护地狱图，自也不会轻易让人靠近后山。
　　庚夜云顺道给疫小牛带了吃食，进入密室，见她倚着棺木昏昏欲睡状，但庚夜云稍一靠近她便登愣一下跳起来，挺着鱼叉喝道：“谁？”
　　庚夜云将食盒和秘籍都放在脚边，道：“是我。”
　　疫小牛稍微放松，却不去碰庚夜云带来的东西。
　　庚夜云无奈道：“闻长老是门外守着，我能进来，自然不是别人冒充的，也不会害你和祝云台，这些书是我……我从藏经楼抄来的修炼秘籍，你不妨当是在陪祝云台闭关，也好生修炼。我可听说了，当年李红豆自地狱图出来后修为提升了好几个台阶，你若不努力修炼，可就跟不上祝云台的进境了。”
　　疫小牛眉头一皱，却依旧冷哼，转过身去，无视庚夜云。
　　庚夜云却知自己的说话已经打动了她，不再赘言，便离开了密室，走进祠堂欲向闻若灵汇报庙里这几天的事情，以便查漏补缺。
　　闻若灵在祠堂的静室之中坐关，地狱图十分随意地挂在她身后的墙壁上，一丈二尺长，三尺六寸宽，远看可见画上山川河流，乡村城廓，近看却感一片迷蒙精神恍惚。
　　庚夜云不敢多看，在闻若灵身前坐下。
　　就在此时，闻若灵忽然面色微变，下一瞬间，墙上的地狱图莫名震动起来，静室之内虚空扭曲，连庚夜云都切实感觉到了。
　　蒲团上的两人霍然而起，惊疑不定地看着墙上的挂画，只见画面如波浪汹涌滚滚不休。
　　“这是……祝云台要出来了？”庚夜云惊呼，但下意识觉得不妥，听闻当年的李红豆也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从地狱图中走出，如今祝云台才进去三天半……
　　闻若灵却叹息道：“是令狐灭天……”
　　话音未落，图中射出一道乌光。
　　乌光瞬间撞破静室屋顶而去。
　　庚夜云骇然失色，“怎么可能？大爷爷明明说……返虚境的鬼怪也出不来的啊！只有生魂有一丝机……莫非……莫非……怎么可能？”心中那荒谬绝伦而可怖的想法直令庚夜云脸色煞白，娇躯颤抖。
　　莫非令狐灭天还是生魂？
　　被拘禁了二百多年的生魂？
　　怎么可能有人的肉身能维持二百多年生机不灭？
　　却听闻若灵苦涩道：“当今之世，又有谁见过真正的令狐灭天？”
　　“令狐灭天”已是自门外数里传来。
　　庚夜云震骇莫名，回过神时发现墙上的地狱图也不见了，料想是被闻若灵带走，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提气奔出祠堂。
　　此时，雪山之上狂风大作，祖巫庙上空风云变色，万里晴空顷刻间乌云滚滚，闷雷阵阵。
　　巫女们仰望天空，一股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便闻警钟震响。
　　咚！咚！咚……
　　钟声震耳欲聋，直令万鬼楼内群鬼哀嚎，稍为年长的巫女齐齐面色煞白。
　　这钟声的来源是……中央后土峰的千年钟！
　　是祖巫庙最高警讯，只有面对灭派危机才会敲响的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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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节 第248章 给疫小牛一个面子

　　警钟响起，各脉的少殿司紧急组织巫女们避难，大多躲入了山腹地道之中。
　　而天变越演越烈，乌云逐渐压下，昏天黑地，飞沙走石，似乎末日即将降临。
　　忽然一道惊雷落向共工峰的碧云湖。
　　闻若灵、刑不凡、俞灵、相嬛娥、庚夜云、太叔希月等人纷纷赶至，便见一气宇轩昂的黑衣男子负手立于湖畔，他身边的山地裂开数尺宽，探手一抓，一只黑色鬼爪往地下万鬼塔而去，数息之后竟将颛孙映阳自地下提了出来。
　　众人无不骇然。
　　颛孙映阳被囚禁于万鬼塔地下第十层，除了万鬼塔的禁制，还有神鬼看守，但黑衣青年提她却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除了令狐灭天，天下间还有谁能做到此事？
　　令狐灭天弹指击断了颛孙映阳手足上的缚灵绳，挥手示意其退后。
　　颛孙映阳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刻，神色平静，也不向令狐灭天行礼，只默默退至他身后。
　　令狐灭天的目光扫过一众巫女，不恼不喜，最后落在闻若灵身上，伸手道：“将地狱图与我，可免一死。”
　　闻若灵不语，刑不凡低喝道：“令狐灭天，你真以为巫门奈何不了你？”
　　令狐灭天抬掌一压，空中电闪雷鸣，一个浓黑色的雷云巨掌自乌云中降落，气势磅礴压向众巫女。
　　巨掌未至，十二层万鬼塔已一层层分崩离析，木石飞溅，恐怖的气压重若千钧，众巫女竟敢寸步难行，骇然欲绝。
　　只有闻若灵踏出了一步，一步落下，虚空逆冲，一时抵住了空中巨掌，下一刻，一头巨大白熊从天而降，一爪将雷云巨掌粉碎。
　　刑不凡、庚夜云、太叔希月等人无不双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
　　这……便是令狐灭天，数天前祝云台等人合力抵挡的令狐灭天，不亲自面对他，绝难想象他的强大。
　　翻掌为云覆掌为雨，本已是天下绝顶之姿，于他而言却只是等闲。
　　古往今来第一个返虚境强者，第一魔王！
　　眼前还只是失去了肉身的令狐灭天，全盛时期的他又该强至何种程度？
　　人间，为何会有这种人……
　　他任凭衣发飞舞，目光始终看着闻若灵，说道：“你尽力了。”
　　这一场战斗其实在三天前便有了结果，那时还有祝云台、疫小牛，却依然不敌令狐灭天。
　　但闻若灵依然慢吞吞道：“我想再试一试、”
　　这一句话说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慢。
　　令狐灭天笑了笑，“你确实是个有趣的丫头，可惜了，我已经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
　　众人无不心头一突，浑身难受。
　　这个大魔王……是在撩妹吗？
　　闻若灵：“我也过了。”
　　令狐灭天抬手请招，“你若能接我一掌不倒，我便一年不取地狱图。”
　　闻若灵踏前八步，每一步落下气息皆不相同，利、衰、毁、誉、称、讥、苦、乐八风汇聚，天吴神像于身后若隐若现，第八步落下，同样抬手请招道：“请教主赐教。”
　　令狐灭天轻“嗬”一声，一步踏出已至闻若灵身前，实实在在的一掌推出。
　　两掌相抵，砰然一响，天摇地动，碧云湖断裂数尺，湖水裹着冰块冲天而起。
　　闻若灵岿然不动，令狐灭天却后退半步。
　　颛孙映阳瞳孔一缩，满脸不可思议之色。
　　令狐灭天……退了，怎么可能？
　　天地动荡之中，传来令狐灭天一声轻笑，身影错开，颛孙映阳才见闻若灵身后站着一人，一个身穿白衫红裙的巫女，其发束微扬。
　　那巫女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年纪，身形苗条婀娜，眼眉修长，目光冷峻，肌肤红润，她一掌抵在闻若灵的背上，神态飞扬，明艳之中透出一丝睥睨意气，莫可名状。
　　“主持！”
　　刑不凡、俞灵等人无不面露喜色，仿佛于黑夜之中看见了黎明的曙光。
　　“孟徽月……”颛孙映阳释然，似乎令狐灭天后退半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她是祖巫庙当今主持，奢比尸一脉的孟徽月！
　　“令狐灭天，久违了！”
　　孟徽月身段婀娜丰韵，声音却比寻常男子更为铿锵，仿如刀剑交击，剑眉入鬓，更添两分霸道。
　　令狐灭天上下打量孟徽月，不无赞叹道：“难怪巫央央不杀你，换了二百年前的我，我也舍不得。”
　　众人：“……”
　　怎么……又撩上了？
　　还有，巫央央才不是你这个意思好吧！！
　　孟徽月一步挡在闻若灵身前，剑眉一竖，冷喝道：“那你可以离开了！”
　　令狐灭天：“如果我舍得杀你呢？”
　　孟徽月怡然不惧，针锋相对道：“如果你舍得付出半魂之力，尽管一试。”
　　“一成足矣。”令狐灭天话音未落，剑掌一斩。
　　孟徽月同时剑指一挥。
　　磬——
　　凝练无比的剑芒像水波一样向四方激荡而去，四周山峰直接被切断，一截截雪峰轰隆隆滑落，群山震动。
　　孟徽月足下连退数步，身躯却依旧笔直，神色坚毅。
　　令狐灭天拂袖荡开身前剑芒，正要追击，忽闻远处传来疫小牛的怒吼，便见圣师祠堂的后山里一道金光冲霄而起，将一概山石尽数荡开。
　　疫小牛的吼声充满了愤怒、失望，隐约带着一丝悲鸣。
　　令狐灭天扬起的剑掌缓缓垂下，转身向山门走去。
　　颛孙映阳看了一眼圣师祠堂的方向，便紧随令狐灭天而去。
　　狂风带来茫茫飞雪，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风雪里。
　　众人惊魂甫定，便见孟徽月娇躯一颤猛然一口鲜血喷出。
　　“小月！”
　　“主持！”
　　白熊便要扑向孟徽月，却见她衣袖一挥，一股剑气将众人荡开，自盘腿坐下，调理气息。
　　众人只得在旁等待，半响才见孟徽月长身而起，依旧铿锵道：“闻长老随我来，其余人等退下。”说完便往祠堂方向大步而去。
　　众人不敢有违，白熊却跟在闻若灵身后走去。
　　太叔希月扯了扯庚夜云的衣袖，不无赞叹道：“这个主持……莫非也是男巫？”
　　“放肆！”
　　数声厉喝惊得黑袍怪登愣一下，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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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节 第249章 八爷要去哪里呀？

　　圣师祠堂的后山断了一截山峰，若非疫小牛打出那一道金光，祠堂便要被山石淹没了。
　　孟徽月站在祠堂前看了看密室通道，才迈步走进祠堂。
　　闻若灵紧随而入，也在蒲团上坐下，庞大的白熊则趴在孟徽月身边，假寐状。
　　孟徽月忽然左手结印，闻若灵袖中的地狱图霎时剧颤飞出，却被她一手紧握，同时右手持印，不惜与孟徽月对抗。
　　孟徽月皱眉，瞥了这向来木讷随和的长老一眼，撤了手印，道：“罢了，地狱图便暂交你保管。”
　　闻若灵神色平静，复将地狱图藏回袖中。
　　孟徽月：“你觉得祝云台如何？”
　　闻若灵沉吟半响才缓缓说道：“只有祝云台能阻止令狐灭天。”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也只有令狐灭天能阻止祝云台。”
　　孟徽月目光一冷，“你还是这么不思进取，即便要学佛，你现在尚未成佛，焉知自己更进一步之后不能阻止他们？寄希望于别人不如努力精进自己。”
　　闻若灵：“是，主持。”
　　孟徽月顿时气结，早已不记得第几次这么数落她了，她每次都是这么不痛不痒地应一声，实际上行为依旧。
　　孟徽月忽然话锋一转，“我从不反对释放令狐灭天，以致庙中动乱，这是我的过失。”
　　闻若灵默然，半响才闻孟徽月接着说道：“但现在我也没有改变想法，无论他是灭世之子还是令狐灭天，是毒疮便割掉，是良药便服下，讳疾忌医又如何能得到真相？”
　　闻若灵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逼视着孟徽月，一字一顿道：“那么，现在的你做好准备了吗？”
　　孟徽月哈哈大笑，“令狐灭天在世二百余年，李红豆亦有传承，但当今武道却不如二百年前，缘何？佛、道、儒、兵、法等圣道大派亦知令狐灭天是预言中的灭世之子，这二百年里又在做什么？二百年，祖师爷给我们的准备时间已经太长了，巫门给这个天下的准备时间也已经太长了，再准备下去，便连刀剑都要生锈了！”
　　闻若灵无言以对，微微叹息，道：“我希望能将五年后的巫女朝圣提至现在，而且，朝圣名额……越多越好。”
　　令狐灭天出，天下大乱已是必然，即便令狐灭天不针对南疆各地的巫女，但这大魔头在世人眼中却是巫门释放出去的，是祝云台和巫门监管不力，必然会有很多人迁怒于巫门，这劫难丝毫不弱于令狐灭天攻打山门，而死伤必然更甚。
　　闻若灵如此提议便是要抓紧时间将各地的巫女召回雪渊，最好是所有的巫女都来。
　　“可，我会将此事安排下去，十日后复闭关，不至返虚不出。”孟徽月说完便起身离开。
　　到了门外，见庚夜云、太叔希月等人在等候，便道：“庚夜云，太叔希月，你二人随我来。”
　　到了奢比尸一脉神殿，孟徽月便说道：“你们与祝云台熟悉，对令狐灭天又知道多少？不妨对他的行为做个预测。”
　　庚夜云沉吟道：“令狐……灭天，在祝云台那里叫令狐初八，听话得很，以笔名植树人发表了百余万言的话本，云台说过，令狐灭天的三观尽在他的话本里，但我读的书少，看得不太明白，无法预测。”
　　孟徽月：“何为三观？”
　　庚夜云：“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合称三观。”
　　“将那些话本寻来。”孟徽月看向太叔希月，道：“你呢？”
　　太叔希月皱眉，半响才说道：“我方才听夜云说，如今的令狐灭天……可能是生魂？”
　　孟徽月点头，“可能。”
　　太叔希月：“那么，我可以猜一猜他的身体藏在哪里？”
　　孟徽月瞳孔微缩，庚夜云急问道：“在哪里？”
　　太叔希月：“两年多前我曾与祝云台去鬼岛的阿波海口探索河神洞府，那洞府之中有岳青青与河神的留字，言道，虚藏降临，巫血染红天际，圣道重启；阴阳交替，希望亦即绝望，天地不存。”
　　孟徽月剑眉一凝，“也许这便是《巫神箴》被撕掉的最后一页。”
　　庚夜云：“令狐灭天的身体藏在那洞府里？”
　　太叔希月摇头，“那洞府每隔二十五年便会被逆冲的巨浪打开，而带来巨浪的是一个庞大的海妖，百余年来，它已挟巨浪打开洞府五次，每一次都非常准时，当时我们在悬崖上，目睹海妖靠近时，令狐灭天惊咦了一声，祝云台也神色有异。”
　　庚夜云：“你的意思是……令狐灭天的身体藏在海妖之内？”随即恍然，震惊道：“是了，李红豆晚年便是向南海而去，难道与此有关？”
　　孟徽月难得笑了笑，“很好，我会安排将此消息传出，十日后，你二人随我一同闭关。”
　　庚夜云和太叔希月俱目露惊异，对视了一眼便答道：“是，主持。”
　　祖巫庙断落了十数截山峰，许多建筑遭到破坏，巫女们惶惶不安，忙着收拾残破，而万里之外的禹京，冬季的气氛尚不明显，尤见秋风扫落叶。
　　圣子庆化名石中宝重返禹京已有半月，来时与夏惜惜等人同行，走得慢了些，抵达禹京后也暗中见过了皇帝，之后便到太常寺耍混。
　　他已不是三年前那个胖嘟嘟的童子，而是个十岁模样的俊俏小公子，头梳道髻，背着一柄长剑，英逸超群，脚边长期跟着一只黄大仙，反而更添其神秘，似是游历尘世的仙家子弟。
　　他在太常寺里自出自入，常去少卿班房寻令狐燕耍子，赵英卫、马实等房里的老人都对其毕恭毕敬，太常寺上下便猜测这公子哥儿是国师大老爷的童子或者弟子。
　　石中宝在太常寺耍了半月，渐觉无聊，便撒娇乞着令狐燕接了个江东的案件，说是欢乐帮与飞鹿帮在非法竞争养鸽买卖，当地官府无力管束，快马加鞭请太常寺派人处理。
　　十月十六日早晨，石中宝便喜滋滋地牵了两匹马到令狐燕的宿舍外催促，正见令狐燕出门，忽觉气氛有异，转身一看，见一熟悉的黑衣青年出现在数尺之外，登时大喜道：“八爷！老师也来禹京了吗？在哪呢？”说着便朝八爷身后张望，却不见老师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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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节 第250章 云台不出，谁与争锋

　　“你的老师还在雪渊圣庙。”八爷虽然是在回答小庆的问题，但目光一直看着令狐燕。
　　令狐燕只远远见过几次初八的背影或者侧脸，如今还是第一次与他面对面，既窘迫又惊异，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血缘关系都十服以外了，按说连亲戚都不算，何况当年是他自己判出令狐家，但当今天下，偏偏谁都记得令狐灭天是令狐家的罪孽，无形之中又一直将他归置于令狐家之内。
　　小庆却眉头一皱，运起元神之光观照，顿时神色微变，足下连退三步，冷声道：“你是令狐灭天！”
　　在地狱塔里的他是八爷，如今他是令狐灭天。
　　他不再搭理小庆，对令狐燕招手道：“跟我走吧。”语气里竟透出一丝紧张。
　　令狐燕微愕，便听小庆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令狐灭天这才看向小庆，“小家伙，三十年后你或者能与我一战，现在，还是乖乖跟在你老师的屁股后面排队吧。”
　　小庆眼神再变，急喝道：“老师怎么了？”令狐灭天破封，那老师岂不是……
　　令狐灭天冷哼一声，戏虐道：“他好得很，越来越变态了呢。”
　　如此神态言语反倒令小庆放松不少——这个样子是八爷。
　　却依然追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令狐灭天神色不耐，再次对满脸惊愕的令狐燕喝道：“跟我走！”
　　小庆剑指一引，背上龙尾剑锵然出鞘，他握着宝剑轻笑道：“天下唯一的返虚境当前，我岂能不领教领教？你终究是鬼魂，虽有神通，但力量大打折扣，我可不怕……”
　　话未说完便见令狐灭天一掌压来，便运化虚空一剑刺出，却闻“砰”的一声震响，宝剑断成数节，令狐灭天一手捏住小庆的衣襟便将他提了起来。
　　小庆惊骇万分，想要挣扎，却感周身虚空挤压，浑身难以动弹，便听令狐灭天道：“你确实有长进，剑用得不错，但还是不懂看人眼色，以为所有人都会惯着你吗？”说完随手一甩，小庆便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去，轰隆隆接连撞过七八栋建筑才停下。
　　令狐燕俏脸发白，眼见母亲以死告诫的事情……还是降临了，这一刻她真切感受到了母亲当时的无力——除了死亡，还有什么办法能摆脱眼前这种力量的控制？
　　化神境的圣子，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令狐灭天翻身上马，复看向令狐燕，后者娇躯一颤，只得强忍着恐惧蹬上了另一匹马，回首看了看小庆撞出来的窟窿，将心一横，便打马跟在令狐灭天身后，往侧门而去。
　　此时大批太常寺衙役和官吏闻声而来，便要喝问令狐灭天，却闻石中宝吼道：“不准动，让他们走！”
　　这一吼震耳欲聋，众人震惊于石中宝的修为，国师也赶至，目露震惊，吩咐道：“都退开。”
　　本在院外等候的黄油鸡跳上围墙观看，顿见高头大马的令狐灭天出门去，惊讶道：“八爷？你……”忽感气氛有异，心中咯噔一下便朝石中宝奔去，急呼：“小庆……石大侠……”
　　那石大侠自瓦砾之中站起来，连连咳嗽，黄油鸡见他无碍，大松一口气，国师却满脸震惊道：“那人是谁？”
　　石中宝长吁一口气，似乎一瞬间老成许多，叹息道：“入宫见皇上吧。”说完便向太常寺正门走去。
　　两刻钟后来到宫中尚书房，皇帝夏同听闻圣子被人击伤，大惊失色，忙问缘由，圣子却道：“先请燕阁部来吧。”
　　小雨公公便飞奔去请燕阁部，张子陵问道：“究竟何事？为何一定燕华藏来了才能言说？”
　　小庆：“因为打伤我的人，是令狐灭天。”
　　夏同与张子陵俱都怔了怔才神色剧变，似乎“令狐灭天”这四个字太久违或者太意外了，竟花了两息时间才想起来。
　　“令狐灭天……他脱困了？”张子陵声音微颤。
　　五十四年前，天师道可是铲除诛天教的主力之一，与令狐灭天有灭教之仇！
　　小庆：“是，他脱困了。”
　　夏同倒吸一口凉气，复问道：“那圣师……”
　　小庆：“令狐灭天方才透露，我老师应该无恙。”
　　“这这……这么大的事情，老道我必须马上通知子怡……”张子陵方寸大乱，便要离开，小庆却道：“我劝你还是先听一听燕阁部的建议，我老师说过，燕华藏应该是天下间除他之外最了解令狐灭天的人。”
　　夏同满脸惊异，“燕阁部认识令狐灭天？”
　　“也算是认识……吧？其实你们也有所耳闻，惜惜的《话本报》上连载的《白洁之死》便是令狐灭天写的，现在都还有十多万言没连载完呢。”
　　夏同和张子陵顿时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听错了。
　　令狐灭天……写话本？
　　如此……如此玄幻……
　　夏同忙命人将《话本报》最近三年所有的刊物通通带来尚书房。
　　不多时，燕华藏匆匆赶至，闻听事由也被惊得头皮发麻，从圣子口中得知“植树人”确实便是令狐灭天时，面色又古怪起来，沉吟半天才道：“若是如此，不妨由他去闹。”
　　张子陵登时跳脚骂道：“老匹夫，你安的是什么心？”
　　燕华藏深深叹息，“这也是无奈之举，眼下北方金轮国已大军压境，朝廷也无暇分心，江湖事便由江湖了吧。”
　　张子陵急赤白脸怒吼：“太常寺管了二百多年的江湖事，如今你却对那些人说江湖事江湖了？朝廷信誉何在？继时不需金轮国打进来，滔滔江湖便足以淹没天下！护国三派俱与令狐灭天有灭教仇恨，朝廷又怎可能置身事外？”
　　夏同闻言神色微变，感觉国师之言也不无道理，又听燕华藏道：“护国三派可向朝廷靠拢，若真有江湖浪潮席卷之时，令狐灭天也许能成为朝廷的助力。”
　　此言一出，连便圣子庆都觉得不可思议，张子陵更是七窍生烟，气疯了似的便要一巴掌打死燕华藏，好歹忍住了，却也不再听他胡言乱语，拂袖而去。
　　皇帝同样惊愕无比地看着燕华藏，老人家忽感莫名心酸，朝圣子深深一拜，哽咽道：“殿下，快去请圣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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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节 第251章 小妖怪，你赢了

　　面对燕华藏的殷切目光，圣子庆迟疑片刻才道：“即便我的老师来了，也不会立即阻止令狐灭天，我们曾经都问过他，若是令狐灭天脱困该当如何，他言道，便先让令狐灭天与令狐元青做个了断吧。所以，若要降低令狐灭天的危害，不妨先将令狐元青找出来。”
　　燕华藏大惊，“令狐元青……尚在人间？”
　　夏同倒是没有很惊讶，当初皇陵守护者得知地狱塔在祝云台身上之事便是令狐元青飞书告知的，夏同自也知道令狐元青尚在人间。
　　燕华藏见圣子与皇帝皆默认，苦笑道：“天下多事矣。”
　　落日时分，令狐灭天与令狐燕二骑已到了河东地区。
　　这一日里谁都没有说过话，令狐燕心中慌乱。
　　进入河东郡后令狐灭天似乎无意住店，只在酒楼要了些吃食，他虽然鬼魂，但显形于人前与常人无异，恐怕只有化神境强者才能窥出异样来。
　　天下间又哪来那么多的化神至尊呢？
　　两人换了马匹，天黑后依然出城往南而去，令狐燕见状反而放松不少——好歹不是去河内，她的家在河内，自然担心将妹妹们被牵扯进来。
　　踏上禹洛直道之后，令狐燕终忍无可忍地问道：“前辈，你要去哪里？”
　　令狐灭天也不回头，答道：“去颍川。”
　　令狐燕眼神微变，“令狐家？”
　　“是。”
　　令狐燕顿感复杂，这魔头不去她的小家，却要去她的宗亲大族……
　　果然，他的仇人是他的爷爷令狐元青！
　　令狐燕七岁以前也生活在颍川本宗，对一些人事有着模糊的记忆，两年前被父亲逼迫外嫁时也回过一次颍川，如今再回，却带回了令狐家的噩梦，心中自是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十月十八日午后，两人来到颍川郡外的长功庄。
　　长功庄有赵家、令狐家二宗，在乡下地方也都算是大宗了。
　　令狐家的主家大宅占地颇大，青瓦白墙，分东西二院，附近还有些依附而来的宗亲。
　　令狐燕牵马走来时，也有几人认出了她，皆目露怨恨。
　　令狐家在庄外租种了不少郡中大族濮家的田地，但两年前主家少爷得罪了濮家的族亲，濮家便要收回租田，但濮家老太公见过令狐燕的画像后甚为钟意，答应只要将令狐燕嫁给他做第十七姨太太，便可继续租田与令狐家。
　　此事令狐燕的父亲也已答应，本来说得好好的，数日后忽又变卦，令狐燕不嫁了，而且她那金吾卫兄长还带人来长功庄耀武扬威了一番。
　　此后，濮家不但收回三百亩租田，郡城里的布庄也不再收令狐家的织布，令狐家的桑蚕还遭人下毒，矛头直指濮家，但令狐家对濮家无可奈何，转而恨起令狐燕来。
　　待令狐燕两人行至主家大宅之时，消息已经传开，数十男女赶来，准备寻令狐燕算账。
　　对于与她同行的黑衣的男子，自然视为令狐燕勾搭的野男人。
　　却见那脚步不停，走向大宅的中门，抬脚一踹，轰然一声，整面铜环大门被踹飞。
　　乡民无不大惊失色，纷纷止住脚步。
　　令狐灭天转身对令狐燕道：“带我去祠堂。”
　　令狐燕是记得祠堂位置的，只得苦涩带路。
　　方行了十几步，令狐家的仆人、帮工抄着柴刀走来，纷纷喝骂，令狐灭天冷哼一声，举掌欲击，却忽然想起自己写的话本来，其中有几回的“祝云台”俱是大宅中的这些仆人的孩子，生而为奴，或被少爷污辱至死、或因主母妒忌而被毒死……想起自己亲手写下的那些愤怒、悲哀，令狐灭天不禁心中一软，便撤了掌刀，改为拂袖，一股狂风将眼前愚昧之人尽数扫飞。
　　再愚昧的乡民却也懂得厉害，见此威势，不敢妄动。
　　行至祠堂之外时，令狐家的主子们急匆匆赶至，不认得令狐灭天，便疾言厉色喝问令狐燕。
　　令狐燕早已俏脸煞白，娇躯颤抖，对周围的指责听得并不真切，只是祈祷着身后的令狐大魔王能够手下留情，纵然她厌恶这座大宅，却也不认为这宅子中的人都该死。
　　令狐灭天忽然一跺脚，整个大宅俱都摇了三摇，众人震惊莫名，一时还未能将“地动”与那黑衣男子的跺脚联系起来。
　　数息之后却感阴风呼啸，祠堂前的众人无不打了个冷颤。
　　下一刻，十数个残魂小鬼齐齐显形于空中，有四五岁大的黑脸鬼童，那是被毒死的小孩；有脖子畸长的紫脸女鬼，那是上吊自杀的丫鬟；有衣衫褴褛、满面水肿的女鬼，那是被污辱后投井而死的女工；有手脚锁着铁链的孕妇……十几个残魂原本都是大宅之中的地缚灵，本已被符篆镇压，但令狐灭天方才跺脚，将一股无上魂力注入大宅地下，这些地缚灵俱都得到了魂力滋养，虽不能摆脱阴地束缚，却能沿着魂力来源逆流而至。
　　光天白日，恶鬼当空，震撼而恐怖，乡民们尚且如坠冰窖，令狐家的主子们更有三分之一瘫坐在地，骇然欲绝。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去吧。”令狐灭天魂力逸散，恶鬼们登时扑向令狐家众人，刹那间便有三个女鬼将那家主身边的少爷撕成三段。
　　“令狐玉，还我命来——”
　　“哈哈哈……大奶奶，我来孝敬你了。”
　　“爹爹，爹爹，小安死得好惨啊！你为什么不救小安……”
　　“畜生，偿命来！”
　　……
　　鬼叫尖锐，人声凄厉，祠堂之前血肉横飞，乡民们四散奔逃。
　　令狐灭天面无表情走进祠堂。
　　祠堂里摆着百余先人牌位，分了九层，最高一层只有一牌，赫然是令狐文公。
　　令狐灭天轻“嗬”一声便转身离开，却自东院假山里托了一块大石行至大宅中门之外，剑指连划，眨眼间将大石雕琢成一獐头鼠目的丑陋老头，在其背上写下“令狐元青”四字。
　　“从明天开始，凡见此石像者，需过来朝它吐痰辱骂，违者有恶鬼缠身，而骂得精彩的可能会有奖励。我叫令狐灭天，我能给你们的好处超乎你们的想象，能给你们的灾难同样超乎你们的想象。”
　　令狐灭天说完大笑三声，看着远处躲在墙角后瑟瑟发抖的乡民，听着大宅之中此起彼伏的惨叫，面上浮现一丝感慨。
　　“小妖怪，你赢了。”
　　修为、见识到了他这种境界，行事随心所欲，无需刻意约束，更无需违心。
　　在他将掌刀改为拂袖的那一刻，便意识到那个白衫红裙的身影……赢了。
　　即便只是赢了一局，只是赢了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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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节 第252章 红花凋零

　　令狐灭天在长功庄的一间空屋里住下，晚上随手捉了三个大鬼，教他们几招功夫便交代他们以后守在令狐家的门外，若发现有不朝令狐元青石像吐痰的行人，便给他使绊子，害他摔跤或者夜里吓唬他之类的，再报上令狐灭天的名号，发现骂得积极者则赏点小钱。
　　若非令狐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着实难以相信这个充满孩子气的青年便是造成令狐家惨剧的凶手。
　　眼前的令狐宗家，一片死寂，无人敢出门。
　　令狐燕原本也很厌恶那间大宅，尤其憎恶那个好色的大少爷，但目睹他被三个女鬼撕碎却不觉得有一丝快意，反而于心不忍。
　　待那三个大鬼离开后，她忍不住问道：“前辈，我们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令狐灭天：“你不需要知道。”
　　第二天，令狐灭天与令狐燕离开了长功庄，倒是有几个衙役和几个与令狐家相熟的侠客拦路讨公道，都被拍死了。
　　二人继续向南，两日后来到沧澜江的丹江口。
　　丹江口的男子是出了名的缺乏气概，因为这里是大夏朝女权主义的摇篮，江边的红花山上有个江湖大派叫红花亭。
　　丹江口城里城外大部分的管理工作岗位都被女子“霸占”了，女人管着男人，街头上随处可见身穿红衣的红花亭女子，还有很多“大逆不道”的长布标语，譬如：
　　“谁言女子不如男，一朵红花镇沧澜。”
　　“红豆一剑斩令狐，书生却道难为妇，哈！哈！哈！”
　　“覆雪姬前无大师。”
　　“一等女子无夫无家，二等女子花中寻家，三等女子家外有家，四等女子家外有花，五等女子夫不归家。”
　　“巾帼建功创伟业，和谐社会共创建。”
　　……
　　令狐燕对此地早有耳闻，但真到了码头上看了诸多宣传标语，依然觉得古怪，看令狐灭天的神色，却不见他恼怒。
　　令狐灭天叫了一个乌篷船，溯江而上，不多时便在红花山渡口靠岸，走向山门。
　　令狐燕心中着实替红花亭担心，因为五十四年前红花亭也是覆灭诛天教的六大势力之一，怎么想令狐灭天都是来报仇的。
　　山门前有一个六角凉亭，亭子边有一株杜鹃花。
　　初冬时节，杜鹃花叶子泛黄，自然没有花朵。
　　两人行至亭前，亭中的两名山门弟子便持剑而出，娇斥道：“男子不准上山！干什么的？”
　　令狐燕朝她们打眼色，她们却感莫名其妙，便听黑衣男子道：“上山拜祭故人。”
　　二女的脸色更是厌恶，“葬在山上的前辈全都是无夫无家的一等贵人，任何男子都没有资格祭拜她们，快滚！”
　　“一等贵人”在令狐灭天想来却大多都是为情所伤孤独终老的可怜女子。
　　这个世道，男子负心可称风流，女子负心却下贱。
　　令狐灭天不言不语，便向山上走去，二女大怒，拔剑便刺，两柄长剑却停在黑衣之外三寸，似乎击在了铁板上，遂改刺为劈，依然劈不进那三寸空间。
　　二女大惊，提着裙子率先奔上山，口中呼唤道：“护法，护法大人，有臭男人闯山啦——”
　　令狐燕未见伤亡，正微松一口气，忽闻山上传来稚嫩的娇喝：“何方渣男？”随即一股狂风呼啸而至，便见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半大少女挡在令狐灭天面前，她的穿着却与来往的红花亭弟子不同，乃一袭蓝边白衣，面容精致，一双大眼睛直如两泓清泉，明亮中透着蓝影，十分好看。
　　令狐燕在南塔村住了两月，自然认得来人，惊呼道：“大王！”
　　正是花枝雪。
　　花枝雪也颇感意外，“燕子，你怎么来了？”
　　令狐燕便要迈向花枝雪，踏出一步，迟疑地看了看令狐灭天，见他没有表示，方大胆上前拉起花枝雪的双手，欢喜道：“见到你真好。”毫无疑问这是数天以来最为踏实的一刻。
　　“你怎么跟男人……”花枝雪很不满地看向令狐灭天，猛地一怔，惊呼：“小八？”
　　令狐燕忙附耳说道：“他自地狱塔里破封了。”
　　花枝雪眨眨眼，随即咋呼道：“那祝云台呢？”
　　令狐灭天继续前行，忽又见雨霖铃出现在前方阶梯上，她平静道：“今晨我才收到师弟的飞鸽传书，想不到八爷来得这么快。”
　　令狐灭天脚步不停，“你以为我会何时来？”
　　雨霖铃挥退阶梯上惊愕的女弟子，跟在令狐灭天身边，道：“禹京向东三百里便是明圣书院，我还以为八爷要先去书院将理学一脉再清洗一遍呢。”
　　令狐灭天呵呵一笑，“你倒是提醒我了，但让他们多害怕几日却也无妨。”
　　雨霖铃：“我老师可好？”
　　令狐灭天：“好。”
　　百余阶梯，片刻才走完，便见红花亭掌门纪秋凤和胡媚娘率一众女弟子等在广场上。
　　寻常弟子不明就里，只觉得愤怒，但为首的纪秋凤等领导却是视死如归状。
　　令狐灭天的目光扫过，最终落在胡媚娘身上，嘿然一声，后者不禁恼羞。
　　三年前在禹京的长春街，胡媚娘还唤过他一声“鬼哥哥”呢，那时怎知眼前色眯眯的鬼哥哥便是古今第一魔王令狐灭天？
　　雨霖铃忽然问道：“八爷打算怎么做？”似乎无意插手。
　　令狐灭天挥手击碎了头上的门楼，淡然道：“红花亭传承自今日而绝，你们另起灶炉吧。”
　　远处众多女弟子更是愤怒，但纪秋凤对此却毫无表示。
　　雨霖铃追问道：“叫红花阁行不行？”
　　“随你。”令狐灭天不耐道：“现在，带我去见林采慧。”
　　林采慧，正是红花亭开派祖师，传闻中被令狐灭天欺骗了感情的女子。
　　雨霖铃当先而行，直向广场右边的山道而去，令狐灭天、令狐燕紧随其后。
　　几个女弟子按耐不住，便要冲向令狐灭天，却遭花枝雪挡路。
　　这小护法唉声叹气道：“稍安勿躁，小雨在救你们的命呢。”
　　纪秋凤此时叹道：“都退下，由他去吧。”这一句话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说完便显得疲惫无比，转身走回大殿。
　　胡媚娘看着山道上渐行渐远的人影，微一跺脚，低骂道：“可恶的祝云台！连弟子都比我厉害，甘霖娘！甘霖娘听到没？祝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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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节 第253章 祖宗重要还是云台重要？

　　十月十八，龙门郡的清晨颇为寒冷，树木上已有些薄薄的冰挂。
　　但龙门镖局内却是热情高涨，十几个趟子手和帮工正往马车上装货，脸上满是收获的喜悦。
　　这一趟飚送的是是西夷商人的名贵香料，要送到关中去，保费可不低，正好走完这一趟便能过个肥年了。
　　镖局这三年在大当家的英明领导下蒸蒸日上，龙门镖局大有重返龙门郡十大镖局行列的趋势，以前的西凉道经营得更加稳固不说，还重新开辟了西夷商路和关内道，都走得熟悉了，发生过几次小乱子，但都属于正常情况。
　　西夷商路一般由大当家亲自带队，昨日才回来，关内道则由三当家孟初雪带队。
　　几位当家的武艺这两年俱都突飞猛进，大当即已经颇有些高深莫测起来，三当家也已至练气巅峰，凌厉的拔剑术甚至能出其不意杀掉抱丹境强者，虽然说杀不掉的话她自己多半也就被敌人杀掉了。
　　所以三当家已极少拔剑，但威慑力不减反增。
　　孟老二和吕老总则退居二线，负责最牢固、几乎可以说是命根子的西凉道，再打点些杂务。
　　装好货，趟子手便去唤镖师和三当家起行，却见大当家也牵着马走来，镖师喜道：“大当家也同行吗？但你昨日才回来，还是好生休息的好。”
　　威震天哈哈一笑，“你想得美！我虽出门，却不是与你们同行的，而是去玉门郡访友。”三个月前听闻祝云台回了南疆，本想去拜访，恰巧要出镖去西夷，这一去一回便耽搁了三个多月。
　　镖师们略感失望，但也都附和着笑了笑。
　　孟初雪却寒着脸道：“有本女侠在，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镖师们喏喏几句，嘀咕道：“就担心你半路上多管闲事呢。”
　　一行人正要从后院出门，却见前门的门房来禀告道：“大当家，有镖，但客人指定要你接镖！”
　　威震天问道：“生客还是熟客？”
　　门房：“生的，是个很好看的姑娘。”
　　此言一出，威震天脸色微变，马背上的大黑伞也随之颤了一颤。
　　孟初雪嘿嘿一笑，吩咐镖师先行，她便往前院去“看姑娘”。
　　威震天无奈，解下大黑伞往前远去，不多时便见到了客人，确是个风姿秀丽的女子，身段婀娜，脸上总透着一分笑意，气质沉稳从容，一身素白锦衣，更添高贵。
　　孟老二已在招呼她，却不入屋，只站在庭中说话。
　　威震天疑惑，背着黑伞上前作辑道：“在下威震天，敢问贵客何方人氏，要托什么镖？”
　　女子却看向他背上的黑伞，行礼道：“在下颛孙映阳，见过前辈。”
　　威震天、孟初雪等人正讶异，便见沙琪玛自黑伞之中显形而出，冷冷盯着白衣女子，道：“巫女，你的目标是我？”
　　颛孙映阳摇头，“我确实是来托镖的。”
　　威震天不无警惕道：“贵客是第一次托镖？”
　　颛孙映阳反问道：“可是有什么讲究？”
　　孟老二帮腔道：“那得先了解贵客的门庭、营生等。”
　　颛孙映阳恍然，“我来自天疆祖巫庙，沙前辈方才说了，我是巫女，要去江东，货镖是我自己，特来请大当家护送。”
　　竟然是巫门圣地的人，众人无不目露惊异。
　　沙琪玛冷笑道：“十个威震天也不是你的对手，你需要我夫君护送？”“夫君”二字语气特别重，也毫不掩饰目光里防小三一般的冷冽与警告。
　　威震天顿觉尴尬，无声笑了笑。
　　颛孙映阳看了看身穿嫁衣裳的沙琪玛，神色无奈，“看来简单不了呢，那便实话实说好了，是你们的祖师爷令狐灭天派我来的，主要是请威震天去江东，大概是要出海。”
　　众人神色微变，首先便想到要杀人灭口——这女子居然知道龙门镖局是诛天教后裔！太危险了！
　　孟初雪急问道：“什么意思？老祖宗不是在祝云台手上吗？”
　　颛孙映阳直言道：“祝云台去了祖巫庙，遭到暗算，暂时无恙，但令狐灭天被释放出来了，要不了几天此事便会传遍江湖，我没必要骗你们。”
　　威震天等人无不大惊失色。
　　“何以至此？”
　　颛孙映阳目露一丝玩味，“等见到你们的祖师爷大可以自己去问，话说，你们不是应该开心吗？”
　　威震天面色数变，自问开心不了。
　　诛天教覆灭已有五十四年，那时他的爷爷才出世两年，对那些恩怨根本无法感同身受，虽也被灌输了一些报仇雪恨的观念，但随着诛天教老人的逝去，这种观念在龙门镖局内一年年淡化，到威震天记事时，众人为了自己的生计便已焦头烂额了，更提不起心思去对抗中原六大派。
　　以前寻找圣祖，也是为了习得神功重振镖局，若是不曾遇到祝云台，便跟在圣祖爷身后大杀四方或许也十分快活，但如今……其实还是更愿意圣祖待在那个巫女的掌上小塔之内。
　　圣祖，我所敬也，祝云台，亦我所敬也，二者不可同敬，舍……哎呀！好纠结！
　　令狐灭天重出江湖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确实没法骗人，而且这巫女一开口便揭穿了龙门镖局是诛天教遗脉的身份，几人对她的话已经信了五分。
　　孟初雪嚷嚷道：“老祖宗只是要见我师兄？我呢？”
　　颛孙映阳：“你要一起去也行。”
　　威震天和孟老二同时喝道：“不行！”
　　颛孙映阳转身走向大门，慢悠悠道：“话已带到，要来便来吧，反正我打不过沙前辈，也便捉不了你们。”
　　威震天苦笑，对方都知道龙门镖局众人的隐藏身份了，除非能杀了她灭口，不然哪来拒绝的空间？
　　此时距离祝云台进入地狱图空间已过去九天，他却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
　　地狱图里的天空一直都是灰蒙蒙的，没有日月星辰自然便没有日夜与季节，大地亘古荒凉，风沙千年不变。
　　如此更显那一束红裙的生动，仿佛风中摇曳的彼岸之花，人亦如是。
　　恶鬼们忽然间便怀疑起对巫女的憎恨来，大抵是在这个毫无生趣的地方待久了，憎恨竟也显得生动可爱起来，好比沙漠里即将渴死的旅人，能喝一口尿也是极满足的。
　　这么一想便觉得舒服多了，可以毫不违心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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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节 第254章 山寨技术哪家强

　　祝云台已经走遍了孟婆庄方圆十数里，去过了恶狗岭，顺手打了两条狗、捡了两捆狗骨回孟婆庄，煮了一锅狗肉汤给恶鬼们吃，然后挥舞着鞭子撵它们去恶狗岭拾狗骨，这里的狗骨能用来烧火。
　　煮狗肉汤其实为了观察那些魂体恶狗会被煮成什么物质，事实证明是一锅散发着恶臭的胶状物质，给鬼怪们吃看看是不是毒药，结果证明真的能吃，鬼怪们其实常吃。
　　这个世界也许也有些生机盎然的地方，比如九子母鬼口中的“莲花海”，但就孟婆庄周围这一片而言，实在是太荒凉了。
　　荒凉到祝云台觉得那些恶鬼早该饿死了才对。
　　篱笆小院里有一口水井，能打上来有苦涩味的水，这似乎是恶鬼们除了彼此吞噬之外最可口的食物。
　　但史泰贵表示其实足下的泥土也可以吃，鸡屎味，有点粘牙。
　　既然连清水和泥土都可以养鬼，云台便开始研究构成这个世界的基本元素：地、风、水、火。
　　自孟婆庄顺着风向走二三里的样子会看到一条诡异的大河，那河水像水又像沙尘，颜色比大地略深，流动十分缓慢，具有强烈的腐蚀性，魂体沾上一点便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
　　河畔有一个“U”型夯土高台，是为望乡台，在台上转弯时方便回首望乡，传说那是回望家乡的最后一眼。
　　再顺着河流向前十数里便是恶狗岭，山岭里确实狗吠惊心，但山上有些较为坚硬的矿石，而遍地的狗骨能用来烧火。
　　云台推断这是仿照记载中的黄泉冥府开辟的小世界，有或者，人间关于黄泉的构想是出自这个小世界。
　　总之，地狱图看起来就是巫道鬼幡的放大加强版。
　　鬼幡的养鬼空间也能容纳鬼怪，但只是一个能够流通天地灵气的狭窄空间，需要经常以灵力维护，云台的封印卡也是如此。
　　相比起来，这个世界丰富太多了。
　　这牵涉到被称为“上帝之学”的空间学问，很多道理云台也是在晋入化神境之后才想明白，那玄奥无比的“虚空”其实可以看成是异世界的第四维，它无边无际、无处不在、拥有无穷能量，凡人却视之不见、触之不及，那么，修行，便可以看成是由平凡的三维生命体进化成四维生命体的过程。
　　云台对如何修行至返虚境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断，只是还需要时间去验证、积累。
　　而对这个地狱图小世界研究一段时间后，欣喜发现这是修行至返虚境的一道催化剂，一把钥匙。
　　在异世界，虚空的能量与太阳的光辉一样滋养着万物，但大世界的构成太过复杂，要自其中发现虚空的共性、领悟虚空的性质实在太难，练气已经是最快捷的办法。
　　但这个地狱图小世界里的事物竟是以虚空能量结合某些微量物质反应生成，以巫道历史计算，地狱图最多也才一千多年历史，所以这里的地、风、水、火都非常简单，物质的虚空性非常明显。
　　“按史泰贵等人的说法，每隔一段漫长的时间便会新来一群恶鬼，如此说来，这里像是祖巫庙放逐恶鬼之地，史泰贵目睹了七拨恶鬼降临，却只见过我一个巫女，说明极少有巫女进来悟道。嗯……祖巫庙的人会不会是误会了地狱图的功能？这其实是个极佳的修行道场啊。”
　　科学巫女如此想道。
　　却浑然不知自己出不去不是因为人家不愿放人，而是压根放不了人……
　　也就是“她”才一个劲儿地研究空气研究泥土，跟小孩儿玩泥巴一样，即便目睹“她”轻松击杀九子母鬼，庄里的恶鬼也都觉得“她”的脑子有些问题。
　　好些个淫鬼都觉得可以去骗“她”做些邪恶之事的样子，便去骗，然后都被丢进狗肉锅里一起煮掉了，直至煮掉了五拨，剩下的那些才愿意相信这个巫女并不好骗。
　　“她”只是爱好特殊，但并不笨。
　　好可惜哦，恶鬼们只能放弃那种危险的想法。
　　巫女越是研究便越不着急往那些繁华之地而去，村庄、都城、莲花海那些地方听起来越来越近似于大世界，哪里有孟婆庄周围的物质这么简单？
　　虚空能量是与什么物质反应生成了足下的泥土？水呢？风又怎么诞生的呢……科学巫女将前人开辟的这个空间看成是一个巨大的反应炉，而被送进来的恶鬼，则是“材料”。
　　这里是魂的世界，土是魂土，或者叫巫道法土，虽然能量极其微弱，但极有可能便是构成后土根本印之中后土法身的基础物质之一，或可触类旁通，若能参透其中的生成规律，后土法身必然更上一层楼。
　　为了验证各种猜想，巫女烧制了十个大小不等的陶器“反应炉”，最大的一个两丈宽，最小的一个只是个汤盅，然后吩咐恶鬼们尽量将反应炉的里里外外都打磨光滑、干净，然后往里面加“材料”，先进行随机性的刺激反应。
　　虽然此地感应虚空十分晦涩，但祝云台还是能勉强运化虚空的，往反应炉里丢一定数量的恶狗，然后极力运化虚空加快反应速度，也不知过了多久，经过百余次调整配方后果然发现其中三个最小的反应炉内都生成了一丁点湿润的泥土。
　　巫女再三确认实验成果之后，高兴得跳了起来，红裙飘扬，笑面如花。
　　这是从无到有的突破，只要理解这个小世界的形成过程，也许能方向推倒出地狱图的构建原理，那时莫说突破这个小世界，出去后自制一个地狱图亦未可知。
　　人间自圣人传道才开始走向文明，祝云台无从得知究竟是先有巫道圣人还是先有地狱图，但存在即合理，人间既然能容纳它，那一定存在与之对应的“法”。
　　于是巫女又烧制了许多陶板，用以记录实验数据，然后开始疯狂抓捕恶狗岭的恶狗。
　　那些恶狗都是残魂扭曲而成，是最廉价的魂力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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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节 第255章 优质偶像的脑残粉便是优质的脑残粉

　　何为梦想？何为永恒？
　　史泰贵以前不懂，现在隐约有些明白了。
　　红尘俗世都记了起来，曾几何时，他认为有钱有权便可以为所欲为，这世界比的是谁的拳头大、谁更凶狠，于是加入卧龙岗山贼团伙，烧杀抢掠，威风八面。
　　那段时间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本应十分快活，但很快便发现山贼这一行的竞争也真他娘的激烈，可以说比任何行业都激烈，就没有当小卒超过五年的，要么死了，要么升上去做小头目了。
　　不升职，便永远要冲在最前面，所以死得快。
　　但团伙里的管理岗位就那么些，想要升职，得上面有空缺啊，特别有职业觉悟的史泰贵果断下毒弄死了顶头小组长，因为说话好听得到领导的喜欢，便成功做了小组长。
　　这样一路弄啊弄，七年后坐到了二当家的位置上，本事长了，钱也多了，手底下管着好几百人，但如今回想起来，那七年还不如在家种地活得开心。
　　吃饭担心被人下毒，睡觉担心被人捅刀子，骑个女人都得防着女人从枕头下抽出匕首来，骑之无味，连散步看见个草丛都得想那里会不会有埋伏。
　　他是怎样当上二当家的，别人也可以，那便是山贼的职场世界，却绝不是史泰贵原本梦想的生活。
　　一日，史泰贵听闻城里来了个德高望重的禅师，山下的人都说那禅师能替人解决烦恼，他便于夜里偷偷去见禅师，问道：“禅师，总有人背地里捅我刀子，我该怎么办？”禅师拿起一把斧子抛向天空，然后问道：“听到天空喊疼的声音了吗？”史泰贵摇头：“斧子又没伤到天空，天空怎么会喊疼呢？”禅师点头道：“天空那么高远辽阔，斧子扔得再高也……啊呀！”
　　禅师被掉落的斧子劈死了。
　　史泰贵依然得不到解决烦恼的办法。
　　自来到这个毫无生趣的世界，史泰贵也曾反省过生平，很懊悔，认为如今的生活便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但直到见到那白衫红裙的巫女，他才发觉以前的反省还不够深刻，内心也不曾真正平静过。
　　以前整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总是在想过去了多少年，如今帮巫女烧陶、打扫、捡狗骨、管理群鬼……累了便睡，饿了便吃，反而很少去想过了多久这种问题。
　　不记得听谁说过，当人全心全意地从事一件事情时，便不再感觉时间的存在，那便是永恒。
　　以前做山贼，求的是钱、是权，却并非是喜欢做山贼，如果能做将军，一定会舍山贼而选将军；后来变成鬼，求的是力量、是权，却并非是喜欢做鬼，如果能做人，当然是做人了。
　　如今为巫女做事，却是真心喜欢为“她”做事，即便不能时时看见“她”，只需心里想着“她”在用这块掏板、在烧这根狗骨，便觉得心满意足。
　　这才是全心全意啊，史泰贵如此想道。
　　空无一物的内心只会得到迷茫而不会得到平静，平静，其实是一个坚定的信念，任凭风吹雨打天崩地裂也毫不动摇的信念，史泰贵总结了一哈以前的信念，感觉那些都太脆弱了，来这世界没多久便通通崩溃了。
　　但那个回眸一笑的美丽巫女，却能在他荒芜的内心之中绽放温暖的光辉，显然比以前那些信念都强很多。
　　“她”是那么的安静、优雅、美丽，有时对着陶板皱眉沉思，眼眉像月牙儿，有时望天微笑，笑容如夏花灿烂，有时在地上写写画画，身似回风拂柳……“她”比书生儒雅，比道士飘逸，比和尚沉静，比其她巫女更空灵，“她”的智慧比人间的天空更加高远辽阔，“她”的性情比四季更替更加生动。
　　有个长相丑陋的男鬼，生前受尽嘲笑，自缢而亡，但怨恨难消变成了厉鬼，还变成俊俏的公子去骗那些嘲笑他的女子，欢好之时才露出真面目，以此解恨，但才骗了五六个女子便被捉来这里了。他绝望地对巫女道：“我长得丑，这是天生的，我能怎么办？”巫女指了指远处的恶狗岭，淫鬼若有所思道：“要像山一样宽大和安静？”
　　巫女：“像你这样的本就该留在深山里生活。”
　　男鬼恍然大悟，痛哭流涕。
　　史泰贵想道：“是啊，留在山里一个人怡然自得，哪来那么多恩怨呢？”
　　有个自称老王的恶鬼，生前是个男人，因撞见爱妻与邻居通奸，一怒之下将那奸夫淫妇剁了喂狗，但心中怨恨难消，便专去勾搭邻居的妻子，被发现了便搬家，如此七八年，祸害了数十良家女子才被人杀死，做了鬼也去俯身继续勾搭人妻，便被巫女捉到此地，已经很久很久了，但他依然阴郁，他问巫女：“我还是忘不了我的妻子，请问我该怎么办？”
　　巫女指了指滚沸的狗肉锅，老王惊疑道：“你说那些狗吃了我的妻子，我妻子的残魂变成了恶狗？”
　　巫女一巴掌将老王打进锅里，低骂道：“去死啦，狗东西！”
　　史泰贵想道：“是啊，这种人早该魂飞魄散啦！”
　　巫女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睿智。
　　祝云台沉迷于解构地狱图，一次放松时忽然发现史泰贵的状态有点微妙，那鬼体比以前干净不少，看起来没有初见时那么猥琐，若仔细看，还能发现其头顶散发着一点点霞光。
　　再留心观察其它恶鬼，发现整体都干净了些，约莫十来个都有“头发霞光”的异象，其中也包括那个面貌丑陋的男鬼，但那霞光时有时无，很久才出现一次。
　　云台往水里照看自己，见不到霞光，便问唤史泰贵道：“你看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光芒？”
　　史泰贵钦佩道：“光芒万丈。”
　　云台眼睫微颤，“看到什么便是什么，再说一次。”
　　史泰贵：“哦，那没有。”
　　云台又指了那个面貌丑陋的男鬼，道：“从现在开始，你负责看他，看到他发光了便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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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节 第256章 不学习，毋宁死——祝云台

　　随着实验的深入、精细，祝云台已经分别得出了生成小世界泥土、清水、木头等物质的多个配方，最多的是泥土配方，有三十三个，最少的是风力配方，才五个。
　　配方的基础要素都是虚空能量和魂力，但不同的提取方式能得到不同的能量，不同的恶狗魂力也不同，千变万化。
　　但祝云台以这些数据建立函数模型进行分析，对虚空能量的了解越发的直观起来，对修行的启发极大，灵思如泉涌，与虚空的联系更加紧密，提取虚空能量也更加轻松。
　　云台如今只是元神之体，体内流转的力量是真气，灵力却自行补充于骨骼形体之内，使得魂身更加凝实、灵动，但再无法施展巫法，勉力为之会遭灵力反噬，不然若能以巫法配合研究，进展会更快。
　　但此番研究所得对于巫法的启示同样巨大。
　　不断采集实验数据的同时，对鬼怪们发光的现象也有了推断，怀疑是愿力。
　　那是祈雨时制作三昧血最关键的元素。
　　巫女只有在祈雨或者祭天之类的盛大祈祷活动中才能制作三昧血，还不一定能成，但场面越大成功概率便越大，祝云台三年前在南塔村祈雨时虽然也消耗了大量的灵力，但祈雨舞都没跳几下就下大雨了，都没制作三昧血，那场大雨怎么来的至今也无法确定，河内祈雨那次才真正制作了三昧血，那时的场面可比小小的南塔村盛大多了，而且早有朝廷布告四方，整个河内数十万难民在盼着祝少卿，故而愿力充足。
　　云台一直确信愿力的存在，但那东西跟思想一样无迹可寻，自然无法研究。
　　但史泰贵等鬼怪偶尔散发的霞光似乎符合愿力产生的条件呢。
　　那些发光的恶鬼似乎和当年河内的难民一样渴望得到救赎。
　　但发光也就是一刹那的事情，真要研究的话又是一个巨大的课题，云台如今无暇顾及，但顺便验证一下猜想还是可以的。
　　于是每过一段时间便在屋子的外墙上写上一两句心灵鸡汤。
　　“你不能放弃梦想，但是可以改变方向，谁也不知道在人生的拐角处会遇到什么——祝云台。”
　　“有人不拿你当回事，有人拿你当全世界！穿错了尺码的鞋子，脚疼！放错了位置的感情，心疼——祝云台。”
　　“不要太在乎自己的长相，因为能力不会写在脸上——祝云台。”
　　“每个人都要记住，我们都要服从一个定律，没有人能例外，叫做自作自受——祝云台。”
　　……
　　诸如此类的“鸡汤”，就算是工科狗，曾经也被灌了很多，时不时都能想起一两句来。
　　结果发现这些通俗易懂但直击人心的鸡汤效果真是相当不错，常常有恶鬼在墙脚下痛哭流涕，一段时间后，云台发现会发光的恶鬼果然变多了，而史泰贵等人的发光频率增加了。
　　每次写新鸡汤时，三十多个恶鬼集体发光，但他们彼此看不见那转瞬即逝的霞光，只有祝云台能看见。
　　真是神奇的世界呀，但无论是那个世界，科学研究往往都是解开一个谜题却牵扯出一大堆新谜题的情况呢，巫女小小感慨一番，还是决定将“愿力”这个课题暂且放下。
　　心灵鸡汤倒是继续写，举手之劳而已，能让恶鬼们感受到救赎的希望，倒是美事一桩。
　　一面墙写完了便换一面，外墙写完了便换内墙。
　　记录实验数据和推理的陶板起初都存放在屋里，但逐渐放不下了，于是搬到屋檐下，再到篱笆下……慢慢堆成了围墙。
　　当围墙堆至五尺高时，巫女很少做实验了，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荒野上写画。
　　“她”的剑痕很粗，风沙也得花些时间才能将其淹没，有时候能写出一里之外去。
　　鬼怪们纵然看不懂，也早已清楚巫女是在进行某些计算了，绝非是最初以为的“玩泥巴”。
　　传闻人间的数算大师、钦天监等人，也有为了解一道题而不吃不喝地写完家中数箱白纸的情况。
　　这真是个奇怪的巫女啊，
　　“她”在风沙中杵立，衣裙猎猎时，背影已可得天下。
　　但孟婆庄的鬼怪们再也兴不起亵渎的念头来，感觉“她”是那么的圣神不可侵犯，而又亲切近人。
　　“她”生气时固然杀鬼不留情，但不生气时绝对是所有鬼怪见过的巫女里最大度最宽容的了，换了别的巫女，远远没有祝云台好看，但被人（鬼）多看几眼便觉得是难以忍受的冒犯了，祝云台就极少计较，当然，看得过分的都被打死了。
　　“她”睿智、博学，但愿意和所有的鬼怪分享，写出了那么多震撼心灵的至理名言，也会认真回答鬼怪们的修行疑问。
　　但这个巫女……快要离开了。
　　所有的鬼怪都意识到，只待巫女解开那个难题，便是“她”离开的时候。
　　慢慢的，巫女连写画的动作也少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静坐沉思，时不时翻看以前的陶板。
　　又过去一段时间之后，静坐中的巫女忽然微笑，轻轻抬手，掌中空间震荡，竟凭空浮现一捧黄土。
　　下一刻，玉手一绕，黄土飞散，“她”的掌中却浮现了一寸剑锋。
　　那不是气剑，而是这个小世界里实实在在的矿物质之剑。
　　恶鬼们惊异之际，巫女微笑道：“我对这个世界已有大概认识，但不知道地狱图的材质及其特性，终究未能完成解构，但我对出口也有了些推断，将启程前往。”
　　众鬼神色一黯，又听巫女接着说道：“我看你们是有心改过的，不妨在此暂等，可继续烧制陶板誉抄一份我的资料，妥善保存，等我解构了地狱图，或可还你们自由。”
　　众鬼闻言大喜，一时间个个都霞光夺目，祝云台便见霞光汇成一条数尺长的彩龙腾空，但未至屋顶便消散了。
　　史泰贵紧张问道：“我们还能见到你吗？”
　　巫女：“即便我解构不了地狱图，能来一次便能第二次、第三次，我以后会常来的。”已经将地狱图视为囊中之物了。
　　众鬼的离愁瞬间被冲散，欢欣鼓舞起来。
　　祝云台又捡了数千根狗骨，以最大的十号反应炉炼制一小堆褐色沙晶，再小心翼翼将将沙晶和着清水捏成汤圆大小的丸子，将之装在一个小陶罐里，便向恶狗岭深处走去。
　　那一抹红影缓缓消失在灰蒙蒙的天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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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节 第257章 磨刀不误砍柴工

　　恶狗岭的狗和金鸡山的鸡都是便撕碎的残魂变化而成，人间有传闻，鬼怪最怕的便是狗和鸡，尤其是黑狗和公鸡，听见狗吠和鸡叫定会退避三舍。
　　如此想来恶狗岭和金鸡山颇有些考验的意味，黄泉第一站是孟婆庄的话，鬼怪们喝过孟婆汤、走上望乡台，便该走过奈何桥进入轮回了，但若不欲轮回，便可闯这恶狗岭和金鸡山，闯过去，似乎能在黄泉世界继续修行，闯不过自然便被撕碎、同化了。
　　所以巫婆婆的选择似乎是非常明智的，在自己的力量处于巅峰状态时毅然放弃人间繁华，投入黄泉，如此，闯过恶狗岭和金鸡山的概率大大提升，若是放任力量衰竭而亡再去黄泉，便唯有重入轮回一途了吧。
　　而云台如今是生魂，散发着一股吸引鬼怪的特殊香气，更令恶狗们亢奋，潮水一般涌来。
　　云台十指结印，以虚空为铜炉炼化恶狗，脚步不疾不徐。
　　出了恶狗岭，掌上得了一小块灰色石头。
　　金鸡山的鸡比恶狗凶悍不少，鸡嘴像是匕首一般锋利坚硬，能飞能爪，攻势凌厉。
　　巫女依然结印炼化凶鸡，衣裙微扬。
　　出了金鸡山后，那一小块灰色石头变成了拳头大的青石。
　　而前方，确实是一望无际的破败村落，有些枯树散落其中，南边有条河自金鸡山里淌出。
　　村中大部分都是肢体不全的鬼怪，显然是经过恶狗岭和金鸡山时受了损伤，遍地断肢残骸、随处可闻撕心裂肺的哀嚎。
　　难怪叫野鬼村，虽然环境看起来没有孟婆庄周围那么荒凉，但也绝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只会比孟婆庄更折磨人。
　　但这些野鬼的实力确实比史泰贵等人强大不少，见了个白衫红裙的巫女，又是和香喷喷的生魂，自然凶性大发，前赴后继地扑向巫女。
　　巫女依然结印而行，途中发现好几道巨大的剑痕，其中一道百余丈长，看起来比其它的明显旧很多。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野鬼忽然四散飞逃，大地隆动，前方地下站起来一头巨大的怪兽，它的样子像牛，但是头是白色的，只有一只眼睛，尾巴是一条蛇。
　　这是蜚，《巫神经》记载，蜚是大凶之鬼，它从河里过，河便干涸，它从草上走过，草便枯死，它经过的地方，一定会出现大范围的瘟疫灾害。
　　《百鬼志》也有记载，“永州之野产鬼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
　　云台曾经调笑过疫小牛，说这是她祖宗。
　　眼前的蜚十几丈高，四足比皇宫里的横梁更加粗大，尾蛇盘绕，一下下吞吐着猩红的蛇信。
　　但它的额头上有两道交叉剑痕。
　　巨蜚似乎意识混乱，并不言语，张开血盘大口便要吃了巫女。
　　巫女身如电闪，避开巨口，一足踢中巨蜚的前肢，却感玉足微疼，巨蜚却微丝不动。
　　暗道一声好家伙，云台并不气馁，便欲以剑掌劈巨蜚的小腹，却见其尾蛇激射而至，毒舌如剑。
　　砰！掌剑与蛇信交击，竟是平分秋色，尾蛇被荡开，云台也退后两步，深感巨蜚之强横，也不知在这世界吃了多少年的土。
　　下一刻，巨蜚右蹄呼啸而至，云台一足迎上，触之即退，借势一番，身形腾空十数丈，红裙飘扬。
　　云台不欲在此浪费魂力，便倾出腰间陶罐里的褐色丸子，三颗丸子齐齐掷入巨蜚的大口里。
　　下一刻，巨蜚体内传出轰隆炸响，其庞大身躯骤然一顿。
　　巫女足踏虚空，仿佛一道红色闪电射至巨蜚额前，凝聚全身力量一指点在其额头的剑痕交叉点上，随即化指为掌，猛然一按。
　　嗡——
　　天地扭曲，巨蜚轰隆隆破碎，如小山崩塌。
　　巫女飘然落地，复结印炼化巨蜚残骸，直至袖里的石头由青转白才再次迈步，一边走一边往白色石头上揉开沙晶丸子，慢慢的，石头变得细长起来。
　　当石头被巫女搓成一柄没有开锋的匕首时，“她”看见了一座大城，城墙近十丈高，旗帜飘飘，城门下有鬼兵把守。
　　巫女并没有入城，微微眯眼感应片刻，便往右手边的群山而去。
　　行至山前抖觉阴寒，只见眼前剑树铁叶，远处则是刀山寒冰，寒风自山上倾泻而下，如同无形的刀剑瀑布。
　　巫女逆风而行，不多时便见一石碑，碑上刻着四个蝌蚪形的古字：刀山剑林，“刀剑”二字仿佛活物，给巫女以锋锐之感。
　　巫女神色恍然，继续向深山里走去，不多时遇见一个用剑的化神女鬼，女鬼说天庭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然后便死了。
　　巫女扔一枚丸子给她，她当那是暗器一剑劈下，然后便被熊熊火焰烧着，巫女趁机扑上一刀杀了她。
　　不多时又遇见一个用刀的化神男鬼，男鬼说我的刀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品尝美女的滋味了，然后也死了。
　　走过刀山剑林，巫女袖中的匕首变成了红色。
　　此时“她”看见一座恢弘的寺庙，庙前有一泓荷花池，池子里长着一些病恹恹的荷株，虽然有叶无花，但那已是巫女长久以来看见的最动人的色彩了。
　　右侧的山林里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流入荷花池，池水自左而出，复蜿蜒入林。
　　荷池边盘坐着一个青衣女子，秀发飘飘，淡雅的装束更显其高贵典雅，剑眉凤目，玉面绛唇，轮廓却略显阳刚，端如照入空谷幽林的一抹骄阳，灿烂轻盈。
　　赫然是裴剑情。
　　云台看了看她，复看向寺庙，见正殿的门匾上写着“地藏殿”三个大字，殿中供奉着佛像，有些和尚在敲着木鱼念着经。
　　祝云台走到裴剑情身边，问道：“在此作甚？”
　　裴剑情抬头看了看“她”，微笑道：“悟剑。”
　　“哦，那你慢慢。”巫女说完便欲沿着溪流走去，却见裴剑情起身拦路，她仔细打量祝云台几眼才问道：“你用了几招击败刀山剑林里的剑鬼？”
　　巫女略微迟疑道：“大概是……一招？”
　　裴剑情剑眉一竖，“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祝云台：“那便一百招好了。”
　　裴剑情紧盯着“她”，半响才道：“你在生我的气？”
　　云台反问道：“你可见令狐灭天来过？”
　　“令狐……”裴剑情深深皱眉，此时庙里传出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老衲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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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节 第258章 只有碧池能一眼看穿碧池

　　庙里走出来一个穿灰色僧衣的老和尚，慈眉善目长须飘飘，双手合什走到荷池前，对祝云台说道：“上次荷叶枯萎时，我在莲花海上遇见他，一个真正达到了返虚境的黑衣青年，自称令狐灭天，比当年的李红豆施主更令老衲震惊。”
　　祝云台静静看着和尚，目露一丝惊异，裴剑情介绍道：“这位是庙里的主持鸠摩善，剑道精深，二百年前亦见过我的祖师李红豆，主持，这位便是我向你提过的巫女，祝云台。”
　　祝云台微微作辑致意，便闻裴剑情问道：“令狐灭天脱困了？与我出借的红豆剑有关？”
　　祝云台：“红豆剑已经被毁了。”
　　地狱塔破碎，是被八爷挣破的，而失去了血色的红豆剑，被祝云台掷出去引雷，被劈成碎片了。
　　裴剑情神色微变，“可否细说？”
　　祝云台却没有兴致，“现在告诉你也没有意义，等你出去，自然一清二楚。”
　　祝云台方才听鸠摩善言道“上次荷叶枯萎时”，终于对小世界的时间有了判断，若这小世界的时间与外界一致，那么，他和八爷被收进地狱图时是外界的十月中旬，正该是荷叶枯萎时，八爷多半是那时便闯了出去，而如今荷叶再次由绿转黄，岂不是说又到了深秋？
　　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此念生出，他便急切地想要出去。
　　大半年，足够令狐灭天横扫天下了，如果他想那么做的话。
　　虽然云台认为八爷已不完全是当年的令狐灭天、
　　八爷在这个小世界内是绝对有机会杀了云台的，但他选择了回避。
　　但云台无法预料他对天下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尤其是暗中还有一个令狐元青在挑拨仇恨的情况下。
　　《倚天屠龙记》里的谢逊本也不是什么恶人，但为了逼出成昆而到处杀人，终也成了人人喊打的大魔头，难保令狐灭天不会做那种事情，譬如令狐燕发生什么意外的话。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祝云台暗暗在心里画了个小圈圈诅咒令狐灭天，便向鸠摩善告辞，却听老和尚说道：“祝先生当心，莲花海里有个神秘莫测的恶鬼，当属此方世界之中最强大的存在，老衲在此经历了数百次荷叶枯荣，只见过李红豆和令狐灭天两位施主能以惊天修为击退了它，其余闯入莲花海者，或成了它的吃食，或铩羽而归。”
　　裴剑情：“那东西确实厉害，我至今连它的样子都未能看清。”
　　祝云台闻言，低头沉思，眼睫颤了颤，忽抬头问鸠摩善：“大师寺中有僧者几何？”
　　鸠摩善不知“她”为何作此问，如实答道：“有五百余同修。”
　　云台又看向裴剑情，“你与大师论过剑了？”
　　裴剑情：“大师的禅剑妙境令我受益匪浅。”
　　鸠摩善忙道：“不敢，施主才情卓绝，短短时日便已远超老衲，老衲汗颜。”
　　“多谢二位提醒。”云台复作辑致意，便沿着溪流走去，裴剑情微微皱眉，向鸠摩善告罪一声便跟上，不无惋惜道：“我本来以为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祝云台脚步不停，“我本来也如此认为。”
　　“如今呢？”
　　“差不多。”
　　裴剑情微怔，随即冷哼道：“你对朋友都如此冷淡吗？”
　　祝云台默然半响，不得不承认道：“差不多。”
　　裴剑情以手抚额，“你和那个闻若灵一样叫我难受，真不是在怪我借了红豆剑给颛孙映阳？”
　　祝云台：“我没有资格怪你。”八爷可是他亲手放出来的……
　　“我真的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裴剑情忽然轻笑一声，话锋一转，“不瞒你说，其实我在三年前初见你时便有点期待令狐灭天能破封而出，你在女娲宫后山被围困时，我甚至希望你恼羞成怒之下便直接解开令狐灭天的封印，只有他破封，我才有挑战他的机会。当然，那时的我并没有挑战他的实力。”
　　祝云台：“恕我直言，我看你现在也没有。”
　　裴剑情轻松道：“你跟他交过手了？结果如何？”
　　祝云台：“进来之前，我非他一招之敌。”
　　“但他没有杀你，似乎不算太坏。”裴剑情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不是绝情绝性之人。”
　　祝云台不予置评。
　　山溪越流越大，缓缓汇成数丈宽的河流，河里也有些水草和鱼虾，越发的接近大世界的景象了，也许是因为缺乏太阳光的照射，这里的“生物”都显得病恹恹的。
　　走了十数里便见河流注入湖泊。
　　那是个一望无际的湖泊，水波粼粼，水上点缀着一张张大荷叶，湿润的风有一丝丝“春”的味道。
　　巫女沿着湖畔走了几步便驻足观看，裴剑情说道：“传闻湖中心有一个岛屿，岛上有一面顶天立地的绝壁，名为还魂崖，只要攀上崖顶，便能离开这方世界。”
　　祝云台忽然冷喝道：“出来吧，妖僧。”
　　裴剑情目露一丝惊异，片刻后竟见鸠摩善自前方湖水之中缓缓升起，手持文殊剑印，目露微笑，不无赞叹道：“不愧是裴施主盛赞的巫女，果然聪慧绝顶，却不知老衲的破绽在哪里？”
　　巫女微微摊手，“随便诈一下。”
　　裴剑情：“……”
　　鸠摩善：“没有无缘无故的怀疑。”
　　祝云台：“我在孟婆庄待过一段时间，发现这世界可以看见愿力，和尚度人的本领远在我之上，我能看见愿力，你当然也能看见，而你在此地建庙已数百年，其实已经掌握了愿力的运用方法，是不是？”
　　鸠摩善目露惊异，“所以你问我庙中有多少僧者，便是为了判断我大概能获得多少愿力？问裴施主是否与我论剑，是为了了解我的实力？”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对于陌生人，我自然要先了解他的实力。”
　　“老衲能运用愿力又能说明什么呢？”
　　“你若真的慈悲为怀，或者只是为了收集更多的愿力也罢，应该继续去城里、去野狗村骗鬼，但你选择了守着莲花海，于是我便猜，你只有在莲花海才能收集并运用愿力。”
　　“那又如何？”
　　“一边扮演魔鬼，一边扮演佛祖，如此传教便容易多了，你说是不是？妖僧！”
　　鸠摩善忽然哈哈一笑，“你这巫女，心思比老衲邪恶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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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节 第259章 来呀！负相伤害呀！

　　老和尚默认了自己的双重身份，裴剑情也不太惊讶，反而略微欣喜道：“前几次论剑总觉得主持并未尽力，本以为是出家人心性使然，我也不好强求，但如今看来，应该能尽情一战了。”
　　祝云台扭头瞥了裴剑情一眼，想起庚夜云骂她的说话，这家伙真的是为了悟剑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也许正是这种“舍剑之外别无它物”专注、偏执，赋予了她一往无前的气势，修为进境远超常人。
　　鸠摩善忽又大笑三声，狂态毕现，道：“上次荷叶枯萎时，令狐灭天击伤了老衲的神体，却不杀老衲，反而对老衲言道有个化神境的巫女生魂也进入了此方世界，她应该过不了多久便会来到莲花海，令狐灭天特意留着老衲吃她。”说时看向祝云台，云台却面无表情，和尚接着说道：“但老衲先见到的却是裴施主，那时老衲伤势未愈，裴施主又确实天资绝顶，短短时日连连突破境界，老衲心想这个生魂长得快，不妨再养肥一些再吃，便按耐住冲动，一边等待巫女，不曾想巫女来得忒慢，这一等便是一次枯荣。”
　　纵然裴剑情心境不凡，听了这番话也不禁微恼，她连连突破境界在这老和尚眼里竟成了“长得快”、“可以养肥些再吃”，全然是将她视若鸡鸭猪狗一般的口吻。
　　祝云台却是想笑，莫名想起了上辈子的猪饲料广告，吃得欢长得快之类的。
　　老和尚复看向祝云台说道：“老衲本来还有点担心令狐灭天骗我，他修为通天，何不自己去杀了那巫女，却要假手于我？他只言道有急事离开，懒得寻你，如今老衲才明白，他多半是下不去手。”
　　祝云台：“……”老和尚的眼神和语气都怪怪的，整一副“过来人我懂”的样子。
　　裴剑情忽然“噗嗤”一笑，无限玩味道：“和尚，你可别自以为很明白，这巫女和令狐灭天之间大概并非话本里那些因爱生恨纠缠不清的情况。”
　　老和尚：“哦？还请裴施主指点。”
　　裴剑情想了想，无奈道：“算了，太复杂了。”
　　祝云台：“……”
　　老和尚哈哈一笑，“不过巫女你对老衲的指责也不全对，老衲在此化身恶鬼阻断生路，却不阻鬼路，从不阻挠鬼魂过境，它们怀抱希望而来，到了还魂崖才发现只有生魂才有机会攀登那绝壁，最后的希望破灭，皈依我佛便更容易，对老衲有百利而无一害，根本无需老衲从中作梗，所以这魔鬼一说只是对你们这些生魂而言的，老衲可没害过鬼魂，反而让它们得到平静，私以为功德无量矣。”
　　祝云台对愿力更感兴趣，说道：“若能告诉我收集和利用愿力的办法，我可以考虑以后让你回归大世界。”
　　鸠摩善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老衲才说你用心邪恶，为何忽又如此天真了呢？”话音未落，久持的文殊剑印一推，一柄金剑破空激射。
　　裴剑情一步踏前，剑指一挥，月弧剑芒击破金剑，却剑指破裂，鲜血喷涌，她却不退反进，踏波而去，捏个剑诀，霎时空间震荡，她足下的湖水、指上的鲜血、吹拂的微风……尽皆化作剑芒，卷起水剑如潮。
　　“既然是你先来，便先吃你好了！”鸠摩善狂笑，一掌推出，身前剑潮轰然破碎，却见青芒一闪，裴剑情自潮水中踏出，剑指再劈。
　　叮叮叮，砰砰砰……两人刹那间交击数十次，凌厉气劲激射十方，湖面被划出一道道粗大的凹渠，波浪汹涌惊涛磅礴。
　　裴剑情已能元神化剑，手足是剑，意气是剑，她是一柄剑，也是千千万万柄剑，立身之处，天地皆剑，确实境界高远凌厉无匹。
　　但在祝云台的感知里，老和尚对虚空的运用却在裴剑情之上，而且是个水鬼，占尽地利，力量尤在裴剑情之上，纵横无间，游刃有余。
　　“哈哈哈，生魂果然还是先做些运动才更香，便如小火温酒，微热时酒香飘散，滋味正酣。”鸠摩善满脸得意，目露精光，左手持放光王地藏施无畏印，右掌一推，空间滚滚挟滔天巨浪向裴剑情镇压而去。
　　嗡——裴剑情秀发倒竖青衫飞舞，身周空间扭曲，一股无匹锋锐自虚空透出。
　　砰！天地剧震，湖面塌陷数里，裴剑情身影疾退，嘴角溢血，目光却是倔強，浑身战意沸腾。
　　鸠摩善目露意外，嘿笑道：“果然不凡，但也到此为止了。”忽然看向远处的衣袂飘飘的巫女，笑道：“便让你见识老衲的愿力法相。”说时身上黑气涌向，顷刻间凝聚成一个三尺高的长毛怪物，形似水獭，但双目血红，指甲如刀。
　　老和尚一声轻斥，怪物倏然一动，裴剑情眼神微变，剑掌一压。
　　“嗤”的一声轻响，乌芒闪过，怪物竟撕下了裴剑情左肋的一片青衣，露出她白玉般的肌肤来。
　　远处祝云台黛眉微皱。
　　显然，那水獭似的小怪物便是湖中恶鬼了，速度奇快，难怪裴剑情之前说看不清它的面貌。
　　“撕碎吧！”鸠摩善神色亢奋，身形暴涨三倍，大手向裴剑情捞去，同时，那水怪后发先至，乌芒激射，裴剑情身形急旋，剑指连点，却次次落空，顿显左支右拙，身上衣衫被连连撕破，大腿、肋下浮现接连浮现爪痕。
　　便在和尚即将握住裴剑情之际，巫女动了，右足一踢，一道胭脂气芒破空而去，瞬间穿透和尚的大手，尤向其颈脖切去。
　　鸠摩善拈花一弹，一缕指芒击破红芒，看向远处踏波而行的巫女，拧笑道：“听闻那令狐灭天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返虚人仙，也是如今的天下第一，我虽不敌他，但如今却能污辱他的女人，此恨可解矣！”说吧畅快狂笑。
　　却闻裴剑情也莫名大笑，“哈哈哈……”
　　她边笑边退，剑指护住要害，纵然身上多处受创亦不减其欢乐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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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节 第260章 到底谁是水鬼啊？

　　祝云台一路上锻造的血色匕首自袖中滑落，玉手一握，身形骤然加快，数步之后便如猎豹般在湖面上奔驰。
　　鸠摩善冷哼，“一个不能施展巫法的巫女，便如没有了爪牙的老虎，在怎么挣扎也是徒劳。”说时双手合什，体内气劲迸射，掌中抱着一柄金光灿灿的长剑。
　　巫女疾奔而至，和尚双掌一推，金剑无声无息刺向巫女，却见其手中匕首一削，金剑怦然破碎，巫女只微微晃了晃，复扑向鸠摩善。
　　鸠摩善眼神微变，方才动手刹那他便知巫女对虚空的参悟不在他之下，而匕首刀锋虽钝，却是坚硬无匹，他在地狱图世界数百年，从未见过这般坚硬的物质。
　　眼见匕首攻至，鸠摩善收敛狂态，左手持金刚密地藏甘露印，霎时密藏加持，鬼体震荡，更加坚实，动作也快了两成，芒气护体，直接以剑指抵挡匕首。
　　佛门修行旨在本身，或明心见性或胎藏如意，求不生不灭，却不似巫女、道士一旦变成了鬼便难以施展巫法、道术，相反，不少佛门护法都是鬼怪修炼而成。
　　鸠摩善的佛印虽然带着浓烈的邪气，但威力比之相仿境界的佛门正宗印法有过之而不及，身上一层乌光笼罩，实力竟暴涨二成。
　　但祝云台的元神是以一身精纯无比的灵力为骨血，远比一般鬼体强大，无需法印加持也丝毫不弱于鸠摩善。
　　叮叮叮……匕首刹那间与剑指交击数十次，两人的力量竟是旗鼓相当，但祝云台的速度更胜一筹，逼得鸠摩善连连后退。
　　远处裴剑情已退回岸上，足踏实地剑芒威力霎时大涨，水怪却不追击，一头扎进汹涌湖水之中。
　　裴剑情微微喘息，凝神看向远处湖面，目光透过重重巨浪，勉强可见一红一灰两道闪电激烈碰撞。
　　“祝云台，竟进步至斯！”裴剑情目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毫不妒忌“她”那堪称恐怖的进步速度，却因世间又多了一个值得追逐的目标而感到喜悦，唯一不满的是——那家伙为何不用剑？
　　难道“她”真的不曾练剑？
　　就在此时，巨浪落下，裴剑情再次看清激战二人之际，一道乌芒自水中射出，直取祝云台咽喉。
　　裴剑情瞳孔微缩，她很清楚水怪的速度和力量俱在鸠摩善之上，祝云台对付鸠摩善尚且难取上风，再加一个水怪顿现实力悬殊。
　　但水怪的速度太快，她想插手也有心无力。
　　却见祝云台左臂一抬，以手肘迎上水怪利爪，砰然轻响，肘上气甲破碎，臂上依然被水怪的爪子划出三道血痕来，右手匕首同时抵挡老和尚的剑指，两方受力，身体骤然一沉，红裙完全没入水里。
　　裴剑情冷哼，便要攻向鸠摩善，却见祝云台腰一弯，竟是一头扎进湖里去，便如一尾红鲤潜游而下。
　　裴剑情顿感惊愕，鸠摩善可是水鬼，水怪也是他的造化之物，在水中只会更强，而祝云台是个后土巫女，论水性，不可能比得上水鬼，“她”却钻进水里，岂不是自寻死路？
　　鸠摩善同样惊疑不定状，疑是有诈，落在一张荷叶上，也不着急让水怪追击，环视四周严阵以待，却不见巫女浮现。
　　鸠摩善等了片刻，看向裴剑情笑道：“你这朋友究竟是聪明绝顶还是天真烂漫还是蠢笨如猪？还请施主指点。”
　　“……”裴剑情默然数息才道：“他的想法非我所能预料。”
　　话音未落便见祝云台自水下探出头来，微微喘气，将额前散乱的秀发撩至耳后，对鸠摩善道：“妖僧可是怕了？”说时眼眉一挑，目露讥讽。
　　鸠摩善气极而笑，“老衲熊霸莲花海数百年，从未见过你这等狂妄无知之人，既然你这般着急，老衲便成全你！”说完微一旋身，与水怪一沉入湖里，向祝云台激射而去。
　　云台转身下潜，娇躯一摆便潜行两丈，但终究不如鸠摩善快捷，方潜下七八丈便见老和尚与水怪一左一右夹攻而至。
　　祝云台怡然不惧，匕首格挡水怪，左掌与鸠摩善相击，身受巨力急速下沉。
　　鸠摩善见这巫女并没有什么诡计，凭“她”的修为，在水中绝对难逃掌握，心神放松，便生出了异样心思来，嘿嘿一笑，目露淫光，再向巫女扑去。
　　祝云台却将匕首咬在嘴上，十指结印，借力于虚空。
　　鸠摩善也察觉虚空涌动，却不以为意，同样运化虚空一掌向巫女压下，水怪速度更快，直射向巫女纤腰。
　　就在此时，忽觉水域一顿，一股寒气喷薄而出。
　　鸠摩善速度大减，正欲提气，忽见眼前寒冰如猛火席卷，竟刹那间将他的手臂冻结了一截。
　　老和尚大惊失色，欲提气后退，却感浑身一冷，竟已身处冰块之中。
　　“怎么可能？她为何能使用巫法……不，这不是巫法！”鸠摩善心中震惊，提气一挣，凌厉气劲破冰，便见那巫女左手持印，右手一刀刺向同样破冰而出的水怪。
　　“不……”鸠摩善大骇，但巫女与水怪之间只有数尺距离，便在水怪再次破冰之际，匕首洞穿其咽喉，顺势往水下一拉，几乎将水怪一分为二。
　　祝云台在这小世界里能以魂力结合虚空元素造物，将水转化成冰自不是难事。
　　虚空无处不在，而云台身在水域，以印法引导虚空元素与方圆数丈水域同时接触，几乎瞬间便将其转化成冰块。
　　鸠摩善与水怪如何能想到自己最熟悉的水域会忽然结冰？猝不及防被冻个正着，身形刹那停顿。
　　高手厮杀，刹那之间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眼见愿力法身被破，鸠摩善惊怒交加，强烈的求生欲却令他转身急逃，自湖中激射而出。
　　那巫女能将水域转化成寒冰，四面八方的湖水反而成了“她”的武器！
　　远处岸上的裴剑情正要入湖，却见老和尚自水中射出，神色惶惶状，下一刻，祝云台再次自水下冒出头来，朝空中的和尚招手道：“来呀！你可是这莲花海的霸主呢！”
　　鸠摩善直气得浑身颤抖，怒喝道：“畜生！”
　　裴剑情有点恍惚，这……到底谁是水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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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节 第261章 人比人气死人

　　水里的巫女非常嚣张，对空中的水鬼招呼道：“下来呀！”
　　水鬼和尚气得发抖，怒骂：“你上来！”
　　巫女：“你下来！”
　　和尚：“你上来！”
　　案上的裴剑情直以手抚额，便听巫女清喝道：“上来便上来，有种别跑！”说时拔水而出，一刀向和尚刺去。
　　鸠摩善失了愿力法身，实力与祝云台只在伯仲之间，但岸上还有一个同为生魂的裴剑情，和尚哪里还敢战，见状转身便逃，直化流光冲向那地藏庙去。
　　他那庙中有五百余徒众，而能走到莲花海的大部分都是实力强大的鬼怪，又经营了数百年，自也是个安身立命的堡垒。
　　裴剑情拦了和尚一剑，正欲追去，却闻祝云台道：“且由他去吧，他还有些价值，现在杀了浪费。”
　　裴剑情恍然，“便是你询问的愿力之道？”
　　祝云台飘然落在一张荷叶上，点点头。
　　裴剑情上下打量“她”两眼，说道：“这样看比较能确信你是男子。”
　　巫女的衣裙都贴身了，胸脯平平，说是男子可信度更高。
　　云台神色微沉，沉声道：“我本男子。”说完运功逼开身上水珠，复清朗飘逸起来，便转身向湖中心走去。
　　裴剑情哈哈一笑，踏波跟上，好奇道：“为何鸠摩善那般惧你？”
　　祝云台：“杀了他的愿力化身而已。”
　　裴剑情虽有预料，闻言依旧惊异，“如何做到的？”
　　祝云台的速度、力量在空中已经不如那水怪，在水中反而杀了它？着实离奇得很。
　　却见巫女足下水波结冰，一步一冰花，裴剑情顿时恍然，原来是以寒冰破解了水怪的极速，但随即更为惊异，“你还是生魂，即便与阴地结合成了鬼怪，以你生前的相性，也该是个土行之鬼，何以能造化法冰？”
　　云台何止能造化发冰？法土也能造，法剑、法刀也能造，但其中道理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只好概括道：“地狱图的制作者能造，我如何不能造？”
　　此言有理，乍一听却让人觉得狂妄无比，裴剑情失笑道：“我听你们庙里的长老们言道，地狱图极有可能是巫道圣人伴生之宝，许是黄泉之中的巫道祖师以无上法力带来人间的，其实儒、道、释、法、兵等圣道传承皆有类似的至宝，当年的那些圣人虽然不知黄泉中事，但确实可以算是生而知之，或者是有人将他们的记忆先行封印于识海之中，随着他们的年龄增长而逐步解开封印，只是那些记忆大都只涉及修行法门。如果这种猜测是真，那地狱图便非是人间之法，而是你们巫道真正的祖师才拥有的神通手段，断没有你说的这般简单随意。”
　　云台闻言微感惊异，忽然想起了岳青青在鬼岛河神洞府之中的留言——虚藏降临，巫血染红天际，圣道重启，其中的“圣道”莫不是指各大圣道传承的圣器？
　　那么，虚藏呢？祝云台心中一亮，怀疑“虚藏”二字所指便是自己这段时间里解析的虚空学问，可作虚空宝藏之解，虽然这门学问是个无底深渊，云台自问穷尽生命也难以将其探索得透彻，但仅仅是目前的一丁点，放在人间修行界，已足以掀起一场浩大的修行革命了。
　　圣道重启……自然是为了对付令狐灭天，云台如此推断。
　　又听裴剑情说道：“令狐灭天声称留下鸠摩善吃你，你有何感想？”
　　祝云台沉吟片刻才说道：“我最近忽然有一种宿命感，觉得他是唯一可以助我破碎虚空的人，无论是逼迫还是指导，无论是敌是友。”
　　裴剑情“嗬”一声，“如此说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祝云台瞥她一眼，“你要做一柄剑，我便将你看成一柄剑，你求仁得仁，该开心才对。”
　　裴剑情皱眉，若有所思。
　　也不知走到了多久，两人果然来到一个岛屿上，便见远处一座大山高耸入天，恢弘巍峨，行至半山，发现山势越发陡峭，足下山石湿滑，风也越发猛烈，得运功行走，一步一个足印才能稳住身形，又走片刻，便见一面垂直绝壁登天而去，绝壁上刻有三个大字——还魂崖。
　　二人感觉不到异样，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何只有生魂能攀登这绝壁，裴剑情上前，五爪落在壁上，入壁一分，便欲使里攀飞而上，忽见光滑的绝壁上青光一闪，随即，一道青虹长桥自她足下生出，与石壁相对蔓延而去，同样穿入灰蒙蒙的天空之中。
　　那虹桥上匍匐着两个怪物，乍一看体型有点像祝云台庙里的滚滚，也是黑白二色，但指甲长很多，犬牙伸出嘴外，浑身兽毛如刺，气息强悍之极，只是缓缓站起来便令空间震荡。
　　“貔貅？”
　　裴剑情与祝云台对视一眼，前者轻笑道：“那我便先行一步了。”说完踏上虹桥往前走，那两疑似貔貅的凶兽霎时扑上，吼声震天。
　　裴剑情自运起剑芒，身形疾走，如穿花蝴蝶在两凶兽之间纵横，看似凶险万分，其实不若对战鸠摩善愿力法身时艰难，只因虹桥只有数尺宽，两凶兽一前一后夹击也难以施展，裴剑情虽然难以伤害它们，但习惯它们的攻击套路之后便能且行且避，缓缓登天而去。
　　祝云台看了片刻，也上前一掌按在绝壁上，足下果然也生出虹桥来，却是红色的，桥上同样站起来两个一样的凶兽。
　　“这一趟倒是为以后的黄泉之行做了一次模拟，赞！”
　　巫女此时着实感激八爷和那个控制地狱图的老道，由心笑了笑便登上虹桥，不等那两凶兽扑来，先将陶罐里剩下的丸子接连弹出，两凶兽意识混沌自不知丸子的厉害，刹那间被猛火烧身失了感知，随即被巫女几刀杀了。
　　“这东西才不是滚滚，而且一点也不萌。”巫女哼一声，拂袖荡开火朵便迈步而去。
　　远处的裴剑情越发从容起来，偷闲看向旁边的红色天桥，便见巫女闲庭信步走来，秀发随风、红裙飘飘，说不出的潇洒写意。
　　裴剑情大讶，“你桥上怎么没有貔貅？”
　　巫女揶揄微笑，挑眉道：“我人品好。”
　　“……”裴剑情微愕，分神之际被凶兽一口咬下臂上一块血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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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节 第262章 美人归来

　　九月份的雪渊秋意很浓，纳尔湖边的草坡已经枯黄，但依然有一些耗牛在觅食。
　　峡谷远处缓缓走来十数人，大多是巫女，领头的是祖巫庙后土殿的殿司相嬛娥与雪渊采买人狄冷巴。
　　这是狄冷巴在雪渊外领进来的第三批巫女了。
　　每次看见那依旧清澈明亮的纳尔湖，狄冷巴总是忍不住想起去年在那湖面上突破至化神境的巫女，“她”提着裙子在水洼里行走的模样依然历历在目。
　　自从与金轮国豪格王子一战之后，狄冷巴便不曾再见过那个巫女，如今快一年了。
　　但祖巫庙里发生的事情他倒是知道一些，去年十月那动荡无比的一夜更难逃他的感应，狄冷巴知道，那个奇异的巫女被镇压了，而祖巫庙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狄冷巴常为此感到惋惜，但也无意插手巫门的事情，只想安安静静做个避世的采买人。
　　队伍回到镇里后，相嬛娥自带巫女们上山，狄冷巴则赶着驮货的马匹和骆驼去货栈卸货，却见巫女念妙箐等在货栈门前，见了他便快步走来，讨好地说道：“巴叔，我求你带的昆仑玉露呢，有没有？”
　　狄冷巴佯作生气道：“你可真会挑，为了那东西，我多跑了近五百里路。”
　　念妙箐面露喜色，“那便是有了，快，快给我。”
　　狄冷巴沉脸，伸手道：“只寻到了两坛，三十两金子一坛，可别说巴叔我赚你差价，这东西真的就这么贵。”
　　“晓得晓得，这可是西夷诸国最有名的美酒，三十两金子不算贵。”念妙箐说着解下腰间的钱袋，将其中的金裸子都到了出来，约莫有十几两的样子，讪笑道：“巴叔见谅，你先把酒给我，明日 我再带金子下山来给你。”
　　狄冷巴白了她一眼，便去卸货，好奇问道：“你买这么贵的酒做什么？”
　　念妙箐不无得意道：“自然是款待贵客。”
　　狄冷巴：“哦？我听闻庙里如今最受欢迎的便是祝云台的弟子曹琅了，你是买酒去讨好她的？”
　　念妙箐顿时郁闷起来，“讨好曹琅有什么用？个个都争着讨好她，我偏不，我可是跟祝云台一辈的。”
　　狄冷巴莞尔，解了两坛酒给她，念妙箐便满脸欢喜回山而去。
　　她先回了祝融殿，将一坛酒藏起来，便带着另一坛往圣师祠堂去，到了祠堂外，恭恭敬敬朝其中拜了三拜才绕行至祠堂后的山崖之前。
　　山崖上有一扇紧闭的石门，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念妙箐便在门前放下酒坛，拍开其泥封，对着石缝往里面扇酒气，霎时酒香飘散。
　　不多时便听门内响起疫小牛的声音，“外面是谁？”
　　念妙箐忙道：“是我，又是我，小牛奶奶，我给你送好酒来了，这可是天下第一美酒昆仑玉露。”
　　门后安静了很久，石门忽然打开一道缝隙，一张便签从门内飘了出来，上面写着三个颇为粗糙的字：师叔令。
　　念妙箐大喜，小心收起便签，道了声谢便急不可耐地往后土峰去。
　　有了这张“师叔令”，她便可以要求曹琅给她补一个时辰的课，这比三千两黄金都珍贵多了。
　　念妙箐离开片刻后，石门打开，疫小牛探手将酒坛捞了进去，然后关紧了门户才往石室里走去。
　　回到青棺旁边，小家伙狠狠灌了几口酒，长吁一口气，脸上的落寞消散不少。
　　“这酒确实还阔以，给猪猪也尝一点。”她打开棺盖，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盒。
　　盒子里装的是“九曲浑天丹”，乃祖巫庙第一滋补丹药，练气期的巫女吃了甚至能增加两成真气、灵力，如今却用以维持祝云台与裴剑情的身体生机。
　　以续命蛊和长生玉维持身体气血流通，再以九曲浑天丹补充能量，大半年过去，祝云台体内的续命蛊都换了三个，裴剑情更甚，因为她躺得更久，换了五个续命蛊，养蛊的巫女为此数次跑到闻若灵面前闹自杀，可见艰难。
　　续命蛊太过难得，相比之下，九曲浑天丹则充裕不少，但疫小牛常常克扣裴剑情的浑天丹给祝云台服用，如今另一副青棺里的裴剑情面黄肌瘦的，祝云台却依然珠圆玉润。
　　小牛捏开祝云台的牙关，将丹药递了进去，然后往云台嘴里倒满酒，再微微运功一压，便将酒液和丹丸都压下祝云台的喉咙里去。
　　看着棺中恬静安睡的人儿，小牛微微出神，忽又懊恼道：“猪猪呀猪猪，我就不该给你喂药，你再不回来便早点死掉算了吧，我去地狱图里陪你，好歹还能一起做几百年的鬼。”
　　话音刚落，忽闻砰然震响，室内光线大亮，却是入口石门被人推开了。
　　“谁？”疫小牛大惊，那石门的石栓有两寸厚，寻常抱丹境巫女也未必推得断，说明来人实力不俗，如此粗暴，来意多半也不善。
　　便欲盖上青棺，却见红芒一闪而过，下一瞬间，棺中的祝云台微微一颤，眉心处闪烁一点红芒，生机气息迅速炽盛起来。
　　“猪猪！”
　　疫小牛大喜，连连呼唤，半响才见棺中的美人缓缓睁眸，清亮而深邃的眸子渐渐有神，随即眼睫微颤，嘴角微微上扬。
　　“猪猪！”疫小牛激动万分，欢呼着扑至棺中，全然没留意到闻若灵也来到了石室。
　　闻若灵手中赫然拿着地狱图，目露欣慰。
　　下一刻，地狱图再次轻颤，一道青芒自其中射出，刹那间没入了东北角的那一副青棺之中。
　　“可以了，小牛，你压得我没法喘气了。”祝云台的声音十分虚弱，说罢还轻咳了两声。
　　疫小牛忙跳出青棺，扶祝云台坐起来，喷着鼻涕泡笑道：“你都大半年没喘气了呢。”
　　“噫~”云台满脸嫌弃状，拿衣袖抹了她脸上的眼泪鼻涕，疫小牛立即破涕为笑，只搂着祝云台往他怀里蹭。
　　云台却好似花完了身体里的力气，扶着青棺才能坐稳，目光落在闻若灵手上的图卷上，半响才缓缓说道：“闻长老需要我如何做才能将地狱图与我？”
　　闻若灵似乎不若以往迟滞，微笑道：“只需你成为这庙里的主持。”
　　PS：最近广东的天气真是反复无常啊，整得我感冒了，小伙伴们得多注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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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节 第263章 奇迹巫男才不信命

　　祝云台对闻若灵的要求不置可否，后者自去打开裴剑情的棺盖，也给裴剑情服了一颗浑天丹便转身离开。
　　云台坐了片刻恢复些力气便走出石室。
　　室外的光线颇为刺眼，但天空是蓝色的，云朵和雪山是白色的，山下的湖泊如碧绿的翡翠。
　　果然还是人间的风景美好。
　　闻若灵许是去通知了曹琅，不片刻便见曹琅匆匆走来，深深一拜，欢喜道：“恭喜老师出关。”
　　云台点点头，“来了啊。”
　　疫小牛笑道：“曹琅如今可是祖巫庙里的大红人，不过猪猪你还是先行沐浴更衣好好休息。”
　　“也好。”云台确实觉得身体疲累。
　　曹琅便领祝云台回了后土峰，却不是去住窑屋，而是去了主殿的后院，亲自准备了热水让老师泡澡，满脸喜悦。
　　此事不做遮掩，自然很多人都看见了，消息向风一样迅速传遍了祖巫庙。
　　祝云台出关了！
　　不多时便有诸多殿司、长老前来后土峰拜会，自都被小牛赶走了，只道云台圣女需要休息。
　　相比起来，裴剑情十分可怜，她比祝云台恢复得慢，走出石室时祝云台等人已经离开，她只得去祠堂里寻那凡事都慢吞吞的闻长老，便去了天吴峰休息。
　　可怜绝代天骄此时面黄肌瘦头发如干草，走在路上也无人认得，巫女们还以为这是山下来送货的婆子呢。
　　祝云台沐浴过后，换了一身素白衣裳，吃了两碗小米粥便睡下，直至第二天傍晚时才醒来，虽然身体还是虚弱，但精神已十分健朗。
　　小牛忙又端来热水给他洗漱，随后吃了些粥点，便唤曹琅来屋里说话。
　　祝云台教曹琅自也秉持巫婆婆的方法，要求要求尽量只穿红、白二色的衣服，所以她如今在后土峰也依然穿着巫女服，看起来比去年沉稳不少，更多了些知性气质，而且已经突破至抱丹境。
　　曹琅在蒲团上坐下，便自觉沏茶，神色轻松道：“学生是三个月前被太叔师叔掳来的，那时可真是心慌，即便到了这里见到了小牛师叔，还是不能放心，如今老师出关，学生心里一下子便安定了。”
　　祝云台：“太叔希月人呢？”
　　疫小牛抢答道：“去万鬼塔地下闭关了，她和庚夜云去年随那孟徽月一同闭关，半年前便都突破至化神境，出关了一个月，太叔希月便去将曹琅掳了来。”
　　接着说起小八脱困、孟徽月出关之事，祝云台依然颇为惊讶，着实想不到八爷竟然还是生魂！
　　但很快便释然，因为自李红豆、岳青青将令狐灭天封印于地狱塔之后，二百年来根本无人真正见过八爷的魂体，巫婆婆等人虽然也都知道解开地狱塔封印的手印，但其实谁也没有施展过，顶多只解开过一二层的封印，根本没有谁去验证过施展全部手印之后是不是真的能够释放令狐灭天。
　　那么危险的事情本也没人敢去验证啊，直至五十六年前，有人要去验证时，地狱塔却被婆婆带离了祖巫庙。
　　云台听罢挽着袖子举起茶杯，沉思中喝了一口茶汤，问道：“八爷可是出海去了？”
　　疫小牛：“连你也这么说，看来大叔猜得没错，小八的肉身果然是在那海妖体内？”
　　祝云台：“很有可能。”
　　曹琅：“应该是出海了，八爷最后一次现身是在七个月前，在江东，此后便销声匿迹。”
　　云台点点头，着曹琅先将令狐初八的事情道来。
　　曹琅：“八爷去年十月中旬去了禹京太常寺带走令狐燕，打伤了小庆，但没有下重手，两日后在丹江口绝了红花亭传承，我听到消息时很多人都说他杀了红花亭数百弟子，但后来知道那是小雨等人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八爷只是逼迫红花亭改换门庭，并未伤人。”
　　祝云台：“小雨这么做是对的。”
　　令狐灭天是个虱多不怕痒的大魔王，往他头上多算几百条人命他也不会在乎，反而全了他为徒子徒孙报仇雪恨的义气，于红花亭而言也彻底撇清了暧昧。
　　曹琅微微叹息，“八爷接着去破了苍穹门，却是实实在在杀了苍穹门化神老祖萧勋和百余弟子，更一剑将苍穹山拦腰斩断，那一日他还豪言要铁剑山、天师道、藏兵山等早日解散，凡是五十四年前参与攻打诛天教者皆需去哀牢山向诛天教亡者请罪，如若不然，他便要一一上门讨债。此举无疑激起了中原正道的同仇敌忾之心，他们自不会解散门庭，反而广邀天下强者，准备讨伐八爷。”
　　“但八爷却没有急着去讨债，而是往江东去，沿途扫荡十数江湖门派和理学书院，且到处布置名为“令狐元青”的丑陋雕像，逼迫原本的理学弟子朝它吐痰辱骂，不从者尽都杀了，一路杀了理学门徒至少三百人，更辱人无数，着实令天下人胆寒。”
　　“但自今年二月份之后，便再没有人见过他，那时又有江湖传闻八爷还是生魂，他出海寻找肉身去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消息还是祖巫庙这边散播出去的，便有些江湖人士也往海外追去，企图先毁了八爷的肉身。”
　　祝云台静静喝着茶，半响才微叹道：“天下，乱了吧？”
　　曹琅神色凝重道：“中原人恐惧八爷，便迁怒于老师和巫门，大半年来，大量中原江湖人士进入南疆各地逼害巫女，引起南疆民愤甚剧，“南狮北虎”中的北部胡家于五月初聚众起义，杀害了大批大夏官员和江湖人士，南疆各部落多有响应者，烽烟四起形势混乱，同月，大夏朝西北战事正式爆发，六月份，苍雷王夏启于岭南一带竖起反旗，一战攻克同安府，自立天启朝廷，更远者，听闻金轮国也是两面开战，东边与夏王朝交战，西边与泰西诸国交战。这个天下，确实大乱了。”
　　“死了多少巫女？”
　　曹琅难过道：“大部分年轻巫女早早被接来圣庙了，但一些年长者不愿来，大多被害了，有些暴徒寻不到巫女便朝她们的家眷、乡民下手，死伤难算，至胡家起义后，将大部分不愿来圣庙的巫女聚集了起来，力弱者方才有些自保之力，但战事四起，死伤者众。”
　　“巫血染红天际，大抵便是指这一场劫难了吧。”祝云台心有戚戚，黛眉紧皱，默默走到窗边观望这雪山圣庙。
　　一切看似早有定数，但云台越发觉得这世界的箴言也只是事物发展的其中一种趋势，一句“巫血染红天际”其实也可以有千百种解释，即便不是眼前的情况，也可能存在另一种情况与之吻合，便如上辈子地球的那些算命佬和股市专家，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有个故事，话说古时有三个书生进京赶考，向一个很有名的道士请卦，问道：“我们此番能考中几人？”道士闭上眼睛掐指一算，便伸出一个指头来，三书生问他这是何解？道士只道天机不可泄漏，再问，道士死也不开口了。书生走后，小道士问：“师傅，你刚才伸出一个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道士看看旁边无人，小声道：“他们一共三人，如果一个人考中，这指头就表示考中一人；如果两个人考中，就表示落榜一人；要是三人都考中，就表示一齐考中；要是三个都没考中，就表示一个也不中。”小道士听后，哈哈大笑道：“天机原来如此，的确不可泄漏！”
　　这异世界的神算没有那么无赖，但也只是更具体一些，并非是无法更改的标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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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节 第264章 仙子思凡

　　祝云台用过晚饭之后，着疫小牛去万鬼塔请太叔希月前来，不多时便听见那黑袍怪的嚷嚷：“祝云台，我正在突破关头呢，你让小牛打断了我的顿悟，可得好好赔偿我。”话音未说话，人已推门进屋，果然还是那一袭黑袍。
　　太叔希月语气不满，目光却十分关切，仔细打量一身素白中衣的祝云台，见他虽然面色苍白，但目光有神，又打趣道：“你这个样子更像那病美人覆雪姬了。”
　　云台无所谓地笑了笑，“恭喜你化神。”
　　太叔希月沉声道：“何喜之有？已经太迟了。”本来只是谦虚一下，还想听几句夸奖，却见祝云台只是好整以暇地喝茶，不禁微恼道：“你这么着急寻我所为何事？”
　　祝云台：“听闻你三个月前也外出带了一批巫女来雪渊，那可有沙琪玛的消息？”
　　太叔希月是龙门郡人士，去接巫女来圣庙自然会回龙门郡去，她与沙琪玛又同为体质特殊的异数，自然也对沙琪玛有些关注，说道：“我去龙门镖局时，只见到了两个老头当家，言道威震天和沙琪玛去年便被颛孙映阳带走了，多半已被八爷控制。”
　　云台虽然有所预料，但闻言还是不进微微皱眉。
　　太叔希月忽雀跃问道：“地狱图里是个什么光景？竟连你也花了那么长时间，我听养蛊的花大姐说，续命蛊只剩两只了，庙里众人准备放弃裴剑情全力保你，若你再过半年不出，便真无力回天了呢。”
　　疫小牛和曹琅也满脸好奇的样子，祝云台便将地狱图中的见闻简单说了，太叔希月双眼大亮，惊喜道：“听起来与我这冥土体质十分契合啊，待花大姐再培养出几个续命蛊出来，我也要进去闭关。”
　　云台又问起庚夜云之事，得知她还与孟徽月一起闭关，便问道：“圣主持的实力与闻长老相比如何？”
　　太叔希月沉吟道：“去年应该是伯仲之间，只因性格使然显得圣主持厉害许多，若真有冲突也必是圣主持胜出的，但自圣主持闭关之后，似乎在修炼一门颇为诡异的功法，实力更上一层楼，应该已稳稳胜过闻长老了。”
　　云台了然点头，太叔希月担忧道：“你要追究圣主持放纵门徒争夺地狱塔之事吗？那可不好办，你是没看见她出关时的威势，圣庙上下对她无有不敬，八爷离开后第二天，她便召集全庙公布了你在庙中遭遇的所有事情，死了四个神鬼三个长老，令狐灭天脱困，此等泼天的大事，也就她才敢这么堂堂正正地交代出来，因为她镇得住场子，你要挑战她的权威却是艰难。”
　　祝云台微微摇头，“八爷是从我手上脱困的，我没有资格责怪别人，但为了地狱图，我也许会借圣主持的主持之位用一用。”
　　曹琅：“……”
　　太叔希月：“……这可比追究她的罪责狠多了。”
　　接着聊了些江湖局势，夜色渐深，太叔希月和曹琅一起离开，疫小牛犹豫片刻才闷闷不乐道：“猪猪，我们真的要与小八为敌了吗？”
　　云台揉了揉她的脑袋，颇感心疼，这小家伙总是不愿长大，云台也从不勉强她。
　　人越是长大便越是觉得童真的可贵，云台愿意竭尽全力护她一世天真，但如今显然力有未逮，想了想才安慰道：“未必便是敌人，我刺了他一剑，他也没杀我，方才太叔也说了，八爷是听见你的啸声之后才离开的，显然也是心疼你，不愿你为难。”
　　云台相信八爷真的想过杀他，但也相信八爷是真的不舍得伤害小牛，虽然小牛总是欺负八爷，也不希望他脱困，但云台和八爷都知道，这小家伙是真心将庙里的成员都当成家人的。
　　唯有疫小牛对令狐初八是毫不设防的真诚。
　　小牛担忧道：“但是，小八杀了那么多人，又有千千万万的人希望你能阻止小八，其中也有我们的朋友。”
　　云台自信道：“阻止他的办法多的是。”
　　小牛这才安心不少，钻被窝里睡了。
　　祝云台慢慢调养身体，数天内将贾道思留给疫小牛的修炼心得也看了，给她分析讲解了一遍。
　　九月十二，听闻祝云台自地狱图返回的庚夜云也按耐不住而出关了。
　　庚夜云两个月前才化神，又做了烛九阴一脉的殿司，只是忙着巩固境界，并没有理事。
　　此时祝云台的身体已恢复了不少，披着斗篷在碧云湖边散步。
　　庚夜云将一柄长剑递给云台，说道：“这是你婆婆当初用来封困主持的剑，主持着我将剑还你。”
　　那是一柄颇为古朴的青铜剑，没有配剑鞘，剑身上有黄色巫纹如星罗棋布。
　　云台接过剑看了看，欣慰道：“婆婆的阵道越发的高深莫测了。”
　　庚夜云好奇道：“那个剑阵，你也能布置？”
　　祝云台将剑递给疫小牛，说道：“暂时不能，但即便能用也无大用，因为那是我婆婆针对祖巫庙雪山地形特意设计的剑阵，这柄剑自是阵眼，要用，便只能在这山上用。”
　　庚夜云眼神微变，“那还是不要用了。”
　　疫小牛耍着剑笑道：“留给曹琅，以后要是被欺负了，正好拿这柄剑出来镇压敌人。”
　　庚夜云打个哈哈，俯身搂着小牛讨好道：“都是巫门师姐妹，没有那么多敌人的啦。”
　　小牛冷哼一声。
　　此时见裴剑情盘坐在远处的大石上，皱着眉头，似乎在沉思。
　　她的肌肤已恢复了些光泽，但瘦得两边脸颊的颧骨都凸了出来，没有些时日恐怕是养不回仙姿玉颜的了。
　　云台白了小牛一眼，站在大石边说道：“仙子真是无时无刻都在练剑呢。”
　　裴剑情忽然仰望天空，十分惆怅的样子，半响才道：“我想嫁人了。”
　　祝云台：“……”
　　庚夜云：“……”
　　小牛大惊道：“你敢？”
　　裴剑情瞥了一眼疫小牛，随即看向祝云台，不无嫌弃道：“小牛你放心，你家猪猪着实太漂亮了，又太过清冷，像是天上的人，而我只是想做个凡人。”
　　祝云台若有所思，问道：“那你想嫁谁？”说时便为那可怜虫默哀三秒，裴剑情却玩味道：“陶火龙。”
　　“……”云台目光渐冷，又听她说道：“不过在那之前，我需先与你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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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节 第265章 陶火龙：ennn？

　　裴剑情是个武痴、剑痴，虽然还算有底线，但祝云台从不认为这样的人会是贤妻良母，何况她嫁人也只是为了悟剑，当下对她的挑战置若罔闻，冷淡道：“我反对你嫁给陶火龙。”
　　裴剑情轻笑一声，“莫说你不是他亲兄弟，便是亲的，他为兄，你为弟，只要他愿意，你这个做弟弟的凭什么反对？”
　　祝云台：“我还是他半个老师。”
　　裴剑情：“我不在乎。”顿了顿又道：“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自己嫁给陶火龙，不然，你便阻止不了我。”
　　庚夜云和疫小牛齐齐“噫”一声，鄙视裴剑情，小牛问道：“你怎么就看上小火龙了？”
　　裴剑情：“他在十年内必可化神，这么年轻的化神男子本已难得，而我相信他即便化神了也依然是个活得像个二流子的凡人，刚好我也要做凡人，如此而已。”
　　疫小牛恍然，她见多了化神强者，几乎忘了那每一个都是万中无一的人杰，当今天下能于三十余岁便化神的男子除了祝云台外，大抵便是张子怡、澹台明轩、慧空和尚等寥寥几人而已，若要择一人而嫁，小火龙还真的比他们合适。
　　祝云台却冷哼道：“你要执意祸害我三哥，便休想我答应你的剑决。”
　　裴剑情毫不退让，“此事已定，剑决你也总会有不得不答应的时候。”
　　祝云台皱眉，斗篷无风而扬，白衣飘飘，凌厉气劲正是将发未发之际，“裴剑情，以为我不会杀你？”
　　裴仙子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闭目待死。
　　庚夜云微惊，忙拉着祝云台小声劝道：“莫要伤了和气，裴仙子虽然……那个，用心不太单纯，但人生本就是一场修行嘛，对你三哥也不算是坏事，说不定还能相互促进呢。”
　　云台气道：“她悟剑只需三五年，婚姻和家庭于她不过一个台阶，于我三哥却是一辈子的责任，谁若娶了她，三五年后便与鳏夫无异了！”
　　裴仙子：“鳏夫也可续弦。”
　　云台气恼，庚夜云闻言也不帮裴仙子了，骂道：“你这还没嫁人呢便这般心思了，过分了啊！”
　　疫小牛忽然扯了扯祝云台的裙子，他便俯身，听小牛小声说道：“你让她给小火龙生够……五个，生够六个娃娃，便答应与她比剑。”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都是何等样人？大家都听的一清二楚，庚夜云惊愕，裴仙子的眉头都皱到脑门上去了，祝云台沉吟片刻后说道：“裴仙子，你若答应给我三哥生十二个孩子，我便答应你的剑决。”
　　庚夜云：“……”
　　裴仙子娇躯一颤，怒道：“不是六个吗？”话一出口觉得哪里不对，便听祝云台飞快说道：“好，六个就六个，成交！”
　　“……”
　　“……”
　　裴仙子霍然跳起，头顶一道剑芒冲霄，黑发飞舞，怒不可歇状。
　　祝云台自然不惧，四目相对，挑眉道：“是你说六个的，夜云可以作证。”
　　“你……”裴剑情满脸潮红，杀气腾腾看向庚夜云，后者微一哆嗦，然后转身欣赏湖光山色。
　　半响，裴剑情咬牙道：“最多两个。”她要做“凡人”，自也想过为人母亲，生一个孩子本在考量之中，再加一个已是看在“剑决”的面子上，作为“仙子”，如此堂而皇之与人谈判生几个孩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羞耻”，气得娇躯颤抖，不料那看似出尘绝俗的谪仙美人浑不顾风度，依旧像个市井贩夫般纠缠道：“那就五个吧，不能更少了。”
　　裴剑情气极，便要拂袖而去，祝云台才道：“那就三个好了，这是我的极限。”
　　一下子降了两个呢，裴剑情迟疑片刻才磨着银牙道：“那得两次剑决，半个月后一次，另一次也由我决定。”
　　“可以。”祝云台说完便转身离开。
　　疫小牛颇为不满，肉痛道：“十二个说成三个，咱们也太亏了。”
　　庚夜云一把捂着小牛的嘴巴，低呼道：“瘪说了，再说真的没得做朋友了。”
　　裴剑情的杀意已如狂风般呼啸起来，祝云台却不惧，小声说道：“不亏，我先修书一封着人送去给三哥，嘱咐他以后只要两个孩子便好，之后炼化肾水不再生育便是。”说完足踏虚空一步三丈去了。
　　噗！
　　庚夜云脚步踉跄几乎跌倒，裴仙子却是几欲吐血，“卑鄙无耻！枉为人师……”
　　又过三天，祝云台的功力也恢复了七八成，忽闻圣主持邀见。
　　圣主持孟徽月在雪山里闭关，庚夜云领着祝云台前去，兜兜转转大半个时辰后抵达，见熊守寺守在山洞之外。
　　庚夜云和疫小牛和留在山洞外，云台 独自进入，不多时便至山腹石室，见中间蒲团上端坐着一个白衫红裙的巫女，面目清秀风韵十足，气质却是凌厉。
　　孟徽月挥手将一个蒲团招至身前，道：“请坐。”虽带了个“请”字，依然难免三分命令语气。
　　云台依言坐下。
　　孟徽月打量“她”两眼，目光湛湛，“难怪巫珂珂可以放心留下你一人，你确实很优秀，可知我为何现在才见你？”
　　祝云台：“前辈光明磊落，这些天是在等我恢复功力，免我后顾之忧。”
　　孟徽月“哼”一声，“你倒是自信。”
　　云台不搭话，孟徽月又道：“你只唤我前辈，看来是不认可我这主持了？”
　　祝云台：“我欲借主持之位一用。”
　　孟徽月闻言豪不意外，不无讥讽道：“以你的手段，稍做设计，要从闻若灵那呆子手上夺得地狱图并不难，你大可以效仿巫珂珂行事。”
　　云台黛眉微皱，“我婆婆偷地狱塔固然不对，但我对祖巫庙的贡献足以弥补此事，地狱塔恩怨已了，还请前辈莫要再纠缠不清。”
　　孟徽月收敛神色，定定看了祝云台片刻才道：“明年腊八你再来，击败我，你便是圣主持。”
　　祝云台略感意外，虽自问当下的境界未必比孟徽月低，但整体修为的提升还需要时间积累，本也是估算一年之后才有机会击败孟徽月，却不料她也看破了这一点。
　　祝云台本不欲如此极端，希望能“和平交接”，但孟徽月既如此一言而决了，他也只得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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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节 第266章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云台回到后土主殿时，见田欣和一个中年女子在拉拉扯扯，看情形是中年女子要闯入后院，田欣却不允，还一个劲朝云台打眼色，似是要“她”回避。
　　祝云台却非怕事之人，上前便听清楚了，那女子嚷嚷着“要云台圣女赔偿续命蛊”。
　　云台莞尔，行礼道：“这位便是花大姐吧，晚辈祝云台，有礼。”
　　中年女子这才知道身后有人，转身一看，立即一把抓住祝云台的手腕，说道：“没错，我是花清闲，人人都说云台圣女胸襟广阔大公无私，你可不能赖我的续命蛊。”
　　“花大姐屋里说话。”云台请花清闲去后院厢房，又着田欣去将庚夜云、太叔希月、曹琅三人带来。
　　花清闲见祝云台不似是要推诿，大大放心，便随“她”回屋喝茶，茶过三巡之后，曹琅等人来到。
　　众人坐定，花清闲便道：“云台打算如何补偿我？”
　　话音刚落庚夜云便道：“花大姐你不要胡闹，你是祖巫庙的一份子，救治云台是祖巫庙全体之事，他的修炼理论、封印卡技术等足以作为补偿了。”
　　花清闲立即反驳道：“不对不对，我的蛊池原本有二万八千只蛊虫，为了加速培养续命蛊，如今只剩三千多只蛊虫了，云台未出关时，长老院还口口声声叫我放手去做，蛊虫用完了一定会给我补充，但如今云台一出关，长老院便翻脸不认，说什么庙里人力经费都十分紧张，要我缓一缓，我怎不知道她们的如意算盘？只怕缓着缓着便没有下文了，我也只好来请云台出面了。”
　　庚夜云无奈道：“庙里确实经费紧张嘛，来了二三百巫女，加上她们的鬼怪，穿衣吃食都需要安置，还着人送了些物资去胡家寨，这些事情比较要紧。再者南疆各地形势混乱，真的不适宜在这个时候外出收集蛊虫啊。”
　　花大姐：“那便请云台赐下些宝贝来，来日形势好转了我还有宝贝可以换蛊虫，不然，长老院那些家伙肯定不会认账的。”
　　庚夜云以手抚额，无脸见人的样子，云台却浑不在意，说道：“宝贝我也没有，便教你们几手印法吧。”说完看向疫小牛，后者嘻嘻一笑，沟通虚空十指捏印。
　　云台圣女还自创印法？众人正惊奇，庚夜云和太叔希月忽觉坐下有异，霍然跳开，便见蒲团被无形之物顶了起来。
　　疫小牛手印再变，屋内气温骤降，曹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巫法？”庚夜云满脸震惊，“这怎么可能？小牛是疫鬼，为何能造法土和法冰？鬼怪怎么能施展巫法？”
　　她与太叔希月已经化神，以元神之光观照，便能看见方才是个土锥顶翻了蒲团，此时屋内更遍布细小冰粒，但花大姐和曹琅却看不见。
　　太叔希月惊异道：“不是巫法，但比巫法更加简单，而且威力不俗。”
　　祝云台好整以暇道：“这是我在地狱图内领悟的虚空六相印，以魂力结合虚空施展，无需灵力或者巫纹，六相分别是土、水、火、风，冰、雷，好生修行还能极大促进对巫神根本印的参悟，我离开祖巫庙之前，便将这六相印也留下吧，既然花大姐说要补偿，那我便只教夜云四相，留二相予你日后与长老院交涉，如何？”
　　众人无不惊呆，花大姐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喜道：“好！如此甚好，不愧是祝云台，你的胸怀果然像天空一样宽广，姐姐我服啦。”
　　看庚夜云的神色便知这虚空六相印的厉害，而“她”祝云台去年才差点被马玉逼死，出关后对祖巫庙上下不憎不怨已是极为难得，除了不阻止曹琅传法，居然还将最新领悟的印法传下，如此胸襟气度，怎不叫人钦敬万分？
　　面对如斯美人，花清闲深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庚夜云也朝祝云台深深一拜，道：“我代大家谢过云台。”
　　曹琅微喜道：“老师要回庙了吗？那我也回去。”
　　云台看她一眼，“外面乱，你在祖庙多留些时日也无妨。”
　　曹琅还待再言，小牛笑道：“猪猪一年不撸熊猫了，曹琅你不要抢嘛。”
　　云台霎时脸颊微红。
　　曹琅：“……”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祝云台便仔细传授庚夜云等人虚空六相印。
　　云台在地狱图内的领悟却远不是六相印能够概括的，其中最珍贵的其实是对虚空的性质、成分等研究，在传授六相印的过程中也说了一些，但未成系统，而庚夜云等人对“她”的数学方法更是一窍不通，解释起来非常吃力，云台便也只能先将其搁置，只待以后传给曹琅等学生之后，再由学生们进行扩散了。
　　但即便如此，已令庚夜云和太叔希月对虚空的领悟突飞猛进，直呼过瘾。
　　九月二十五日，天清气爽，祖巫庙上下数百人和鬼怪早早便往后土峰广场上聚集，自是要看云台圣女与裴剑情比剑。
　　一个是李红豆的传人，一个是看管令狐灭天的巫女，颇有些再现李红豆对决令狐灭天的意味。
　　当年李红豆与令狐灭天云梦泽一战，无人能近距离见识人仙的风采，战后，八百里云梦泽动荡了一个多月才恢复平静。
　　如今，裴剑情和祝云台虽非人仙，却也是当世最顶尖的天才，李红豆和令狐灭天在她们当前年纪之时，修为还没她们高呢。
　　祝云台没有穿巫女服，而是一袭素白衣裳，身形单薄，秀发扎成马尾，显颈项修长，手中握着一柄长剑，英姿凛凛。
　　那原本是烛九阴少殿司朱小玉的青铜剑，花十两黄金托狄冷巴买回来的。
　　裴剑情手中无剑，眼里透出一丝压抑已久的兴奋，似乎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内心的冲动便要喷薄而出，隐约还有一丝愤怒——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我已经知道红豆剑被毁的经过，祝云台，原来你在进入地狱图之前便已达到剑魂之境，你有此天赋，何不专心练剑？”
　　祝云台：“我若专心练剑，便达不到这般境界了。”
　　“其实是你看不起剑。”裴剑情冷哼一声，身形倏动，一剑劈向祝云台。
　　磬——
　　PS：云台的角色图已经安排啦，紧张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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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节 第267章 乘虚而……

　　秋收时节的南塔村颇为忙碌，但于波涛汹涌的江湖而言，却显得格外宁静。
　　宁静得孟初雪都快要麻木了。
　　她在南塔村等了半年，还是不见祝云台回来。
　　如今的后土庙已经荒废，庙中的神像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主殿的二楼、客楼都很破烂，还有烧灼的痕迹，地堂上的香炉也打翻在地。
　　客楼前的槐树倒是长得不错，原本的老木头里成出了手臂粗的新树干，已有丈余高。
　　这半年里，孟初雪几乎每月都能看见偷偷摸摸跑来南塔村高破坏的江湖人士，大部分人见了后土庙的荒废模样都扫兴而去，还有小部分依旧企图施加破坏，比如要再放一把火将整间庙烧为灰烬，更有甚者，要去后山杀掉祝少卿钟爱的驺虞兽，但他们都失败了，一个个死于非命。
　　孟初雪自然知道那是祝云台座前大弟子童小山下的手，以前童小山很怕见人，所以孟初雪也只是见过三四次，这半年来也只是偶尔见过他的身影，但凡有歹徒来村中行恶，他都会出现。
　　但他并不修辑后土庙，孟初雪刚来时觉得奇怪，后来慢慢释然——正是这残破不堪的后土庙令大部分江湖人士主动退走，免了许多纠纷。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庙里已经大半年不曾住人了。
　　但孟初雪依然每天早晚都会去路口看一看，只是时间长了便有些麻木。
　　“师兄跟在老祖宗身边，应该是安全的吧。”她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这天清晨，二叔公拜托她去女娲庙里抓药，似乎是要用来泡蛇酒。
　　孟初雪便去了，将药方给了庙祝钟华容，她便在地堂等候，忽见坡下走来一个身穿红色八卦袍的道士，五十多岁的样子，留着短胡须，手上拿着拂尘，身后跟着两个年轻道士，抬着一口大箱子。
　　孟初雪静静在屋檐下看着，便见那红袍道士朝客楼深深一拜，道：“晚辈伏山，奉启皇之命前来拜见前辈，有要事相商。”
　　孟初雪心中微惊，“启皇”所指乃是在岭南自立为皇的夏启，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居然还这么低姿态来拜人，楼中之人又是谁？
　　半响才闻楼中传出冷哼，“忤逆家门的孽障，何不亲自来见我？可是害怕被我一掌毙了？”
　　伏山道长不卑不亢道：“皇上日理万机，实难事事躬亲，还望前辈见谅。”
　　楼中一时无声，伏山道长便接着说道：“皇上听闻祝云台尚有弟子逗留此地，应该是个大成山童，欲以他祭旗，借此广邀武林同道讨伐巫门，还请前辈助皇上一臂之力。”
　　孟初雪心中大惊，暗道夏启好一个如意算盘，如今中原憎恨祝云台和巫门者众，若能捉了祝云台的大弟子去祭旗，自然能威震天下，从而邀买大量武林人士加入启皇朝。
　　楼中的夏泰冷哼道：“夏启不怕祝云台了？”
　　伏山道长笑了笑，自信道：“皇上已化神，我朝也人才济济，何须惧怕一个祝云台？再者，前些时日有金轮国使者抵达岭南，言道去年巫门圣庙大变，天崩地裂，时间正是令狐灭天重现江湖的前几天，而祝云台又大半年不见踪迹了，她的庙宇也败落至斯，若不是已经身死道消，何以会如此忍气吞声？祝云台可不是个隐忍的人。”
　　孟初雪闻言微愕，颛孙映阳可是说过祝云台未死的，师兄也为此起过卦，卦象曰：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又重新。表示祝云台只是一时受困，定有突破困境重发光芒之日，可不是身死道消。
　　但这个江湖久不闻“人间最美之人”的消息，如伏山一般想法的人确实也不少，孟初雪自不多言。
　　片刻后，客楼三号房的扇叶门打开，身材挺拔的夏泰持剑而出，直言道：“走吧。”显然是答应了。
　　伏山大喜，着两弟子将箱子抬入夏泰房中便要跟去，一弟子看了看屋檐下的孟初雪，犹豫道：“师傅，那女子……”
　　伏山不耐道：“村姑而已，何需在意？”说完快步跟上夏泰。
　　“……”孟初雪心中骂道：“看不起村姑？狗日的牛鼻子！”便远远跟在道士身后。
　　、不多时来到后土庙地堂，夏泰示意伏山攻击客楼前的槐树，道：“只需攻击此树，那小鬼必然现身。”他去年欲夺地狱塔反遭祝云台算计，险些丧命，自也心气难平，早在伺机报复，只是一直难以确认祝云台是否身死，不敢轻举妄动。
　　这后土庙中除了祝云台他谁也不惧，包括圣子庆。
　　而这次也不单单是报仇，兴许还能获得巨大的利益。
　　伏山道长便命弟子发掌攻击槐树，一掌刚出，便见后山上飞来一块巨石，风驰电挚般击向道士。
　　伏山大惊，运足十成功力挥动拂尘，砰然击碎巨石，却受震荡，连退数步，便见一四尺高的三眼童子自殿后纵来，一拳击至。
　　山童掷石的力量大大出乎伏山的预料，但见他现身攻来，伏山倒是不惧了。
　　“小鬼便是小鬼，放弃山地优势，以短击长，愚蠢！”伏山身形疾退间袖子一抖，其中落下十数张符篆来，手印一捏，符篆轰然炸开，雷火暴蹿，声势不凡。
　　一旁的夏泰却是满脸玩味，因为他见识过三眼童子的左臂，那条手臂绝不是伏山这点伎俩能损伤分毫的。
　　果然，童小山不退反进，一拳穿过雷火，鬼气更化成拳罡如狂龙奔腾，瞬间打在伏山道长身上。
　　噗！
　　道士被拳罡击飞数丈，血洒长空，重重跌在牌楼下方的石阶上。
　　“师傅！”两年轻道士大惊失色，忙奔向老道，只见他挺了一挺便没了动静，不由得面色煞白。
　　童小山甩开左臂上的火朵，看向夏泰。
　　夏泰和蔼可亲状，微笑道：“小家伙，若你能将修为突飞猛进的秘密告诉我，我可对天发誓，绝不为难你，还可奉你为上宾。”去年七八月份，后土庙一众弟子的修为均都飞涨，夏泰着小旭子去打探过，自那贪财的黄大仙口中得知祝云台等人能炼制什么神水，那便是提升修为的神药，夏泰对此已惦记多时。
　　却见小山童手一招，一柄六尺大刀自后山射来，他猛地一纵，便握刀朝夏泰斩下。
　　朴实无华的一刀。
　　夏泰冷哼，手中宝剑出鞘，运化虚空一剑横扫。
　　砰！
　　宝剑断作两截，夏泰惊骇欲绝，然后便绝了，不及闪避便遭分尸。
　　竹林里暗中观察的孟初雪娇躯一颤，目瞪口呆，又见童小山往夏泰的尸身上“呸”了一声，便扛着那柄比他还高的大刀往后山而去。
　　伏山道长的两个弟子更是腿脚发软跌坐在地，三魂七魄俱都飞走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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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节 第268章 前有魔王，后有妖女

　　祝云台由狄冷巴带出天疆，走九曲河一线向东，不到半个月便回到了南塔村，比去时快了两倍。
　　云台于子夜时分才回到南塔村，看到庙里的情景后，颇感无奈，疫小牛更是气呼呼的，低骂道：“中原人不识好歹，莫说小八不是我们释放的，便真的是，他们又有何资格来怪罪？岂有此理！”
　　云台平静道：“令狐灭天是李红豆‘杀’的，而李红豆一代巨侠，是正义的化身，自不会有人相信是她设计了八爷的一切，他们只知李红豆是碍于末世之劫而将八爷托于巫门镇压，巫门镇压不力，自然便要怪巫门了。”
　　小牛：“猪猪你都不生气的吗？”
　　云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笑道：“世情如此，既然早已知道他们会这么做，再生气便是自己吃亏，该打的打该杀的杀便罢。”
　　小牛闻言不禁微微叹息——猪猪这么说话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他理解这世间的“恶”，甚至不认为那些行为是“恶”，但妨碍了他，妨碍了他心中的道义，便是要去杀上一杀的，只会比那些惩恶除奸的大侠杀得更加猛烈，因为此时的猪猪已不问善恶，只看立场。
　　此时童小山从主殿后奔出，咧嘴笑了笑，跑到祝云台面前深深一拜。
　　疫小牛顿时乐呵不少，打量着小山的双腿笑道：“你跑起路来总算利索了。”
　　小山去年化形之后还是习惯一蹦一蹦的，那时走路都别扭。
　　祝云台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胳膊上，微笑道：“没少去摇风箱呢，自制了多少灵气？”这小子身材虽矮，却壮实得很，风一吹，衣袍贴身便显出一身肌肉来，去年时神鬼左臂要比右臂粗一些，但随着其中的能量彻底与身体融为一炉之后便该缩小一些才是，如今看来却比去年更粗了一点，而且右臂和腰腿也都异常健壮。
　　小山讪讪笑了笑，指着主殿“啊啊啊”地比划了一阵，意思倒是明白，原来这楼阁是他亲手打烂的，还放火烧了一小部分，但其中的藏书、实验仪器等都已分别转移至村民家中，他也不曾短了后土娘娘的香火，早晚都带个香炉来上香，待香燃尽后再将香炉带走。
　　还有半个月前杀了夏泰之事也都说了。
　　云台听罢点头道：“这招化明为暗用得不错。”言罢便放下背箱，去收拾屋子。
　　童小山破坏得颇有章法，修辑起来倒也简单，一人二鬼童忙碌了两个多时辰后便基本收拾妥当，后土庙又恢复了干净典雅的模样。
　　此时天放曙光，祝主持沐浴之后复穿上白衫红裙，先往地堂的香炉里点了一支一丈二尺高的超级高香，然后给殿里的后土娘娘上香请罪。
　　云台当然不会迷信后土娘娘会赐下什么好处，但此一身、此一生，儿时的衣食住行皆赖后土娘娘的信望而来，可谓衣食父母，自然敬重。
　　侍候完后土娘娘便要去后山看望大熊猫，方出门却闻急促的脚步声出来，接着便见孟初雪奔上地堂，惊呼道：“祝主持，真的是你？”
　　云台微微点头，“孟女侠，好久不见。”
　　初冬的清晨寒风颇急，屋檐下的巫女红裙微扬，眉目含趣，清新如空山灵雨、优美如朦胧的月色，孟初雪只定睛一看便不再有疑——祝主持的气质可不是别人能够冒充的。
　　而且，“她”那微微雀跃的生动表情，定是要去后山逗弄驺虞兽！
　　孟初雪也不害臊，微喘道：“我不做女侠好久啦，现在只是个村姑。”浑不知其实没人真的把她当女侠。
　　忽然面色微变，快步上前道：“现在村里潜伏着不少探子，你这么大方回庙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云台说着便往后山走去，问道：“你可是要说你师兄的事情？”
　　“你知道了？”
　　“知道大概，可是你师兄有什么交代？”
　　孟初雪惊呼道：“祝主持和我师兄真是默契呢，他说你若要寻我家老祖宗，可向南行，我在这等了你半年，便是希望能与你同行。”
　　祝云台却微微摇头，“我不寻他。”
　　找到了也打不过，那时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反而尴尬，不如不见。
　　孟初雪微急道：“可那么多人都要你负责。”
　　祝云台：“我休息几天便去中原。”
　　孟初雪：“……”这也是要硬碰硬啊。
　　这祝主持当真天塌不惊，逗过大熊猫后还去村里会见乡亲，给乡民们派了不少药材礼品，但没有表现得和陶大山一家特别亲近，想来也是有点顾忌的。
　　如此一来，村中便有十几只信鸽往四面八方飞去。
　　南塔村距离万崇关只有六百余里，关隘内的慧空和尚十月十五日便得知了消息，登上关城遥望，满脸悲苦。
　　慧空去年回归五台山后不数日便往南疆欲访祝云台，却是去得迟了，才到玉门郡便听闻令狐灭天重现人间之事，震撼莫名，到了南塔村自也见不着祝云台，其后便在玉门郡落脚，方便打听各方消息。
　　不料五月份巫门胡家寨反叛，南疆各地烽烟四起，排斥一切中原人士，素来与巫门有冤的佛门更是重点打击对象，慧空也被愤怒的巫女们撵出了南疆，只好暂时投身于万崇关，声称可助夏军抵挡巫女，如此便得了一席之地。
　　在圣子庆的周旋之下，夏王朝对胡家寨颇为克制，只守不攻，而胡家寨暂时也没有强攻雄关重镇的实力，情势倒还算安定。
　　宏明小沙弥看着满脸忧色的老师，劝慰道：“老师，你已经尽力了。”
　　五台山佛门对法海之事本就有些偏颇，令狐灭天现世后，中原武林、士林对祝云台的议评自然一落千丈，皆称其为“妖女”，佛门亦见风使舵、推波助澜，再不提法海犯戒之事，外出缉捕法海的武僧也全都撤回了五台山。
　　若祝云台果真已死，此事或可一了百了，但慧空从不认为那骄阳般绝世身姿会那么轻易消逝。
　　“祝主持……始终这般光明磊落，却是个喜欢清静的人，为了那一份清静，此番定是要杀人立威的，五台山……堪称首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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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节 第269章 道理讲不听，便讲物理

　　云台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技术宅，只要有一间可以自由发挥的实验室，不愁吃穿，便是一年不出家门也无妨。
　　有一栋房子，面朝宁静的山村，衣食无忧，还养有几只萌炸天的宠物，这生活可惬意。
　　但如今想宅却不太容易了。
　　回村的第二天便有夏王朝的沙雕使者上门，也算是个老熟人了——姚经纶。
　　祝云台刚晨练完毕，便着姚经纶上楼说话，这使者却不敢入屋，只恭恭敬敬跪坐在阳台上。
　　云台换了衣服复来阳台，童小山便乖巧奉上小米粥和酸菜包子，也给姚经纶准备了一份。
　　姚经纶哪里有心思吃食？急急拜倒，说道：“圣师，皇上和阁老日夜盼着圣师归来，着我在万崇关听候，一旦有圣师的消息便来拜见，请圣师怜悯天下无辜，再为苍生计！”
　　昨日的信鸽自然还飞不到禹京，云台本也有惊讶于姚经纶来得太快，闻言便释然，夏王朝如今三面受敌，战事紧张，还能将一骑通传紧急军情的沙雕使者留在万崇关等他，足见重视。
　　而且，童小山还杀了皇帝的化神境叔父呢，此事已过半月，皇帝必然得知，却不见召回姚经纶。
　　祝云台沉吟半响才问道：“张益林如何了？”
　　云台去年五月份才批了大笔银子给张益林造桥铺路，自然不希望那些银子都打了水漂。
　　姚经纶答道：“张大人被胡家寨掳去了，但据闻胡伊菲等人并未害张大人性命，似欲劝降。”
　　正大口吃包子的疫小牛闻言被噎了一下，叹息道：“这位张大人真是命苦呢！”
　　云台深以为然，却追问道：“可知胡家寨为何偏要劝降张大人？”
　　姚经纶：“张大人善政颇得民心，据闻好几个大族的首领和吴禾等几个巫女皆为他求情。”
　　祝云台：“这说明南疆百姓还是识得好歹的，胡家寨的巫女也都是正经出家人，争霸天下绝非巫女所愿，只是过去数十年里夏王朝迫害巫女甚多，因此积怨，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若朝廷愿意怀柔以待，我可以出面化解，此后，胡家寨与中原之争仅限于江湖恩怨。”
　　姚经纶先是大喜，随即迟疑，“敢问圣师……令狐灭天之事，我该如何回禀？”
　　祝云台：“也是江湖恩怨。”
　　姚经纶面有难色，令狐灭天之事牵涉到护国三派的存亡，其中便有他的师门藏兵山，三派皆有大量门徒在朝廷任职，盘根错节，岂能是单纯的江湖恩怨？
　　但圣师的语气十分坚定，姚经纶也不敢多做纠缠，只问道：“圣师可还有教诲？”
　　“无。”圣师顿了顿才说道：“纵观历史，大乱之中必有大治，有治者兴，但看皇上是追波逐流还是迎风破浪了。”
　　姚经纶再深深一拜便告辞，可惜凉了包子和粥。
　　祝云台随后去了一趟女娲庙，着钟华容去镇上采购了一批物资，下午便送回，云台刚清点完毕，胡家寨的人也来到了。
　　来的是原本的玉门郡巫院院正吴禾，还有胡伊菲的侄女胡秋英。
　　吴禾与祝云台相熟，又是曹琅的恩人，深知云台的厉害，但与云台年纪相仿的胡秋英似乎很是不服，行礼时尚且冷着脸，目光之中满是审视意味。
　　吴禾落座后便直言道：“云台如何看待如今南疆与中原之事？”
　　祝云台便将早上说与姚经纶的话重复了一遍，吴禾一时沉吟，胡秋英却按耐不住道：“你凭什么替我们胡家寨做主？”
　　云台不搭理她，疫小牛却冷哼道：“凭我猪猪的见识、能力、面子，当仁不让。”
　　胡秋英神色讥讽，下一瞬间便被疫小牛一巴掌扇飞了出去。
　　吴禾面色微变，却不去管胡秋英，叹道：“如今巫女们对整个中原都十分敌视，还请云台多多谅解。”
　　祝云台平静道：“但凡对巫门不敬者，胡家寨可以列一份名单与我，五日后我入中原，沿途敲打便是。”
　　来南疆惹事的大部分都是以中原六大派马首是瞻的江湖势力，即便是某些自诩正义的游侠也都是有门派出身的，云台并不介意将他们的门派扫灭。
　　这个世界思想太落后，而武力的强弱比之贫富更加悬殊，太多人都习惯了用拳头讲道理。
　　儿时的祝云台尚且设想过掀起思想革命创建更文明的社会之类的壮举，但慢慢发现那只能是幻想，因为强者太强弱者太弱，阶级的鸿沟无法打破，即便大力发展科技，但科技对强者的促进作用同样巨大，他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
　　世道的好坏取决于小部分强者的态度，而“强者”之间的博弈向来粗暴。
　　“那便有劳云台了。”吴禾作辑之后便领着恼羞万分的胡秋英离开。
　　十六日中午便有人将胡家寨的列出的名单送来南塔村，还有胡伊菲的信，她对祝云台的决定表示认可，静等大夏朝的答复。
　　十七日，南塔村迎来了更不凡的客人——天师道澜雪峰。
　　澜雪峰四年前在河内见过祝云台，如今再见颇为唏嘘，“短短四年时间，祝主持由练气至化神，若非亲眼所见，万不敢相信。”
　　祝主持：“令狐灭天返虚之前，大概也无人敢相信他能做到。”
　　澜雪峰哈哈一笑，“祝主持好志气！却不知你有多少把握超越令狐灭天？”
　　“我能返虚，却无把握能超越令狐灭天。”
　　“他会等你？”
　　“他会等我。”
　　澜雪峰却不以为然，摇头道：“他已经输给李红豆，再输给你可就太难堪了。”
　　言外之意便是认为令狐灭天不会等祝云台了，道理却是通透，令狐灭天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仙，世人不知李红豆是他弟子，他自己焉能不知，而如今的祝云台，在世人眼中又何尝不是他令狐灭天的弟子？
　　二百年前输给了自己的弟子，被屈辱镇压二百年，难道二百年后还要输给另一个弟子，然后继续被镇压？
　　澜雪峰自问与世无争，但将心比心之下亦觉无法容忍。
　　却不知这祝主持哪里来的自信，只是轻轻笑了笑，比花儿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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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节 第270章 有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澜雪峰自然是希望巫门也能与中原一同对付令狐灭天，但祝云台这个主要责任都不紧不慢的样子，而最近大半年来巫门与中原江湖又闹得水火不容，由此可以预见巫门的态度，最终结盟之事一字也未提便黯然离去。
　　江湖滚滚，有多潇洒张扬便有多血腥残暴，强如令狐灭天又何尝不是一世坎坷？
　　谁又能怪得了谁？
　　十月十九日，巫女祝云台的神侍童子往哀牢镇寄出了二十六封信，并将信件的誉抄本公之于众，堪称是寄往中原武林门派的“宣战檄文”，信中勒令各门各派在规定时限内处理某些冒犯了巫门的门徒，未能及时处理者，祝云台将亲自登门处理。
　　小本本的最后一页，赫然写的是五台山佛门！
　　消息随着信鸽迅速飞向大江南北，江湖哗然，天下震动。
　　这个妖女的行事作风简直和令狐灭天如出一辙！
　　如此更令中原正道愤慨不已，大批武林人士赶往南疆。
　　暂时杀不了令狐灭天，便先诛祝云台！
　　十月二十一日，巫女祝云台以村中的两匹黄鬃马架了一辆马车，往车上塞了两口箱子，“她”背着楠木小箱，便自驾车往东慢行。
　　数十探子送出消息后紧随其后。
　　天黑时，巫女马车进入白阳县，忽遇一八尺大汉拦路。
　　白阳县如今已无大夏官府节制，全凭几个大族在维持县治，天黑之后街上已十分冷清，寒风瑟瑟。
　　“小槐可还好？”大汉问道。
　　巫女答：“很好。”
　　便在探子们以为要打起来时，大汉却道：“我为你驾车。”
　　“也好。”巫女答应一声便钻进车厢，大汉驾车。
　　大汉自然是容千年，不过如今面貌比初出哀牢山时又更精细两分，寻常江湖人士却是认不得他。
　　尾随的探子们无不失望，暗骂那大汉“舔狗”。
　　话说，前朝最后一位宰相韩斌曾获赐朝歌南园，得南园后，他命人穿山凿泉、造亭建榭，花巨资进行整修、完善。工程告竣日，韩斌带领大官小吏、名流清客们游园，亲自验收。当他看到园内奇花异草遍布、亭台水榭林立，不禁喜笑颜开，后来转过一脉青山，看到一带竹篱茅舍，桑榆相间，宛如田家，韩斌却不无遗憾道：“这田园美景，确乎极似，只是美中不足，缺了鸡鸣犬吠之声耳。”不料话音刚落，便闻田庄犬吠声“汪汪”响起，韩斌非常惊异，寻声一看，原来是工部侍郎钿阳，正趴在草丛中学狗叫呢，逗得韩斌哈哈大笑，十分快活。不久，韩斌即提拔钿阳为工部尚书，时人称钿阳为“狗叫尚书”、“钿狗”。没多久，朝歌城被蚩羽攻破，武神也知钿阳事迹，命他学狗叫，钿阳方叫了一声便被武神一刀两断了，后传“钿狗”为“舔狗”，既骂人下贱，也有咒人不得好死之意。
　　容千年自不理会喽啰的碎嘴，驾车到客栈外买了吃食，便一直守在车旁。
　　巫女也不住店，便在车上休息，天亮后继续徐徐上路。
　　二十三日午后，马车来到万崇关外，山路崎岖，车走得很慢，忽然远处传来大笑，“妖女祝云台，何不下车一观？”
　　容千年勒停两马，便见远处奔来七八十武林人士，个个手持武器，神色间满是讥讽。
　　容千年微微转头问道：“先生，杀吗？”
　　巫女自车厢后方跳下方行前面来，淡然道：“我此番代表巫门入中原，为巫门而杀，便不劳你动手了。”
　　却见道旁立着一块臭熏熏的石碑，碑上还挂着一颗人头，碑文曰：“大夏广政六年九月二十一日晨，圣师应朝廷征辟而赴京，急欲布雨于河内，在此遭遇阴谋者伏击，战至山崩地裂，圣踪飘渺，然，五日后便出现于河内，布雨三天三夜，功德无量，及圣子出，天下大吉。岭南道都指挥使司经历王奇逸、都指挥使司都事鲍义等特立碑于此，告之后世。”
　　远处为首一人猖狂笑道：“妖女，看清楚了吗？那人头便是取自你的头号舔狗王奇逸，你且找找看，说不定他还有魂魄在附近等着你呢。”
　　群匪哄然大笑，笑声未绝，巫女一步踏出，红裙微扬，便有无形剑气将他们尽数腰斩，一个不落。
　　笑声未绝，但性命先绝。
　　巫女挥一挥衣袖，清理一条道路，复回车上往万崇关去。
　　后方的探子们面对两列颇为整齐的尸体，惊得冷汗涔涔腿脚发软，一时不敢尾随。
　　到了关门下，不等容千年喊话，大门便缓缓打开，守将何如秀率将士出迎，单膝跪于车前，沉声道：“末将何如秀，守土不力，治关有失，致圣师路途惊扰，请圣师责罚！”
　　众军士齐齐高呼道：“请圣师责罚！”
　　他们是真请罪也好假请罪也罢，云台不与他们计较，着容千年驾车而入关，但走了十余里后，马车却停下了。
　　容千年：“先生，来了一个和尚和一个小鬼。”
　　云台掀开帘子，便见慧空和宏明立于道中。
　　巫女下车，双方见礼，慧空满脸苦涩道：“还请祝主持网开一面。”
　　云台环视四周，“大师你且看，我才是网中之鱼。”
　　慧空不用看也知道，附近多的是意图对祝主持不轨之人。
　　慧空目露恐惧，微颤道：“祝主持博学多才，连女娲娘娘也赏识，大可以教化天下，还望祝主持三思。”
　　巫女的月牙眉微挑，“佛祖有金刚怒目，菩萨亦有霹雳手段，我这杀鸡儆猴算是轻的了。”说完不待和尚多言，一掌击中其胸膛。
　　慧空霎时连退三步，呕血倒地。
　　宏明大惊，忙过去搀扶，却不慌乱。
　　四周武林人士无不震怒——这妖女竟对昔日好友也下得去手，端的丧尽天良令人发指！
　　慧空倒地难以动弹，妖女自转身上车，脚步轻快。
　　不数息，马车便自慧空师徒身边缓缓驶过，渐行渐远。
　　片刻后，慧空复呕一口黑血，痛苦的神色顿时轻松不少，却不禁双目落泪，哽咽着宣了一声佛号。
　　神色前所未有的迷茫，泪虽流，却不知该为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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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节 第271章 化神亦不过等闲

　　巫女入关，二十四至衡阳天龙山庄，于庄外遇伏，流火与毒箭铺天盖地，却不能近马车三寸，神犊童子显真身，金盔金甲金鱼叉，无惧一切陷阱，杀二百余人，引车至山庄前。
　　巫女问庄主祖鹏、陆昂、申天骄三人何在，庄主仰天长啸，只答曰宁死不屈。
　　天龙山庄包庇巫门杀人犯、门前公然杀害巫女未遂，巫女认为证据确凿，一剑落牌匾，一掌碎祠堂，抵抗者六十九人，皆绝。
　　天龙山庄，亡！
　　二十七日，巫女入江州，车至无双刀会，会主王飞掣率江湖群豪三百余人结阵抵挡，皆绝。
　　无双刀会，亡！
　　二十八日，车至岳阳，巫女登飞星剑白家堡，堡中已人去楼空，大火烧二日，五里大堡化为灰烬。
　　白家堡，名存实亡！
　　整个中原武林如同沸水，怒气滚滚杀意蒸腾，皆系于一车。
　　那是由两匹普通的黄鬃马所拉的简朴二轮车，驾车的是一个八尺巨汉，走得很悠闲。
　　十月三十日，江东下雪。
　　巫女的车架缓缓驶至郡城东郊的银月剑阁。
　　巫女的“讨债小本本”早已传遍江湖，“她”也从不掩饰自己的行踪和目标，途中更遭遇毒雾、暗鬼、烈油、火箭等伏击数十次，但谁也无法阻挡“她”的脚步，谁都知道“她”要来银月剑阁。
　　老阁主的小女儿秦浅芝数月前曾率众前往南疆迫害巫女，一连攻破三个大寨，杀人数百，火烧巫神庙七间，闯下好大的名头，这些事情自也人尽皆知。
　　但银月剑阁是有些特别的，因为剑阁的祖师爷是李红豆的追随者之一，人称剑公秦老五，二百年前赫赫有名的化神至尊。
　　剑阁与李家庄交好，世代姻亲。
　　那是李红豆传承的李家庄！圣道大派亦要礼让七分的李家庄！
　　但巫女还是来了，“她”披了一件雪白的斗篷自车上下来，视群豪如无物，徐徐行至门楼前，轻声说道：“请问哪位是当家作主的？巫门祝云台特来讨要秦浅芝。”
　　软糯而平静的嗓音，语气也很礼貌，斗篷随风飘扬，其下的红裙在飞雪里更显鲜艳。
　　乍见之下人们总是很难将“她”与杀人狂魔联系在一起，好不容易强行联系上了，便不禁大骂此女妖异、迷惑人心！
　　门楼后方站着两个老叟，一高一矮，俱都手执长剑，颇见风度，矮者抱剑道：“老夫剑阁之主秦宏义。”高者亦抱剑道：“老夫李家庄聂镔。”
　　巫女微微作辑致意，“秦浅芝何在？”
　　聂镔冷哼道：“祝云台，你可知我李家庄有监管巫门和令狐灭天的权利？即便去了祖巫庙，我也是能质问尔等罪过的，走了令狐灭天，你为何还有面目来怪罪别人？”
　　祝云台瞥他一眼，“裴剑情可回李家庄了？”
　　聂镔：“裴……庄主行踪与你何干！”
　　巫女看向秦宏义，“所以，你们是不打算交人了？”
　　秦宏义脸色微变，半响才咬牙道：“那还要请你先将令狐灭天交出！”
　　群豪轰然附和，高喝道：“交出令狐灭天！交出令狐灭天……”
　　巫女抬足向前走去。
　　聂镔冷笑道：“年纪轻轻不知天地厚，以为化神便天下无敌了不成？在老夫面前，化神亦不过等闲而已！”说时气势暴涨，体透剑芒，身周风雪回旋。
　　磬！
　　聂镔手中长剑震动出鞘，他伸手一握，霎时剑芒内敛，众人只觉天地皆为之一顿，风雪骤停，随即，数丈剑芒斩向闲庭信步的巫女。
　　巫女恍若未觉，脚步依旧，红裙微晃，剑芒落至“她”头顶三寸，忽然向左一滑。
　　聂镔骇然失色，收势已是不及，身体不由自主向前踉跄一步，剑锋向道左斩去，瞬间将六个高喝着交出令狐灭天的剑阁门徒一剑两断。
　　群豪无不惊愕万分，随即哗然而退。
　　聂镔怒极，暴喝一声，猛提全身功力，运化虚空，一剑刺向巫女。
　　巫女剑指一挥。
　　砰！
　　宝剑断作数截，凌厉剑气如箭雨激射十方。
　　“聂兄！”秦宏义震骇，身形疾扑，一剑斩向巫女，却是徒劳，祝云台的剑指划过聂镔的咽喉，足下移步倩影一错便已至秦宏义身侧，左手妙之毫巅的一带，竟夺了秦宏义手中宝剑，顺势一拉便卸下其一条手臂来。
　　巫女依旧执剑前行。
　　四周鸦雀无声。
　　风雪，似乎格外的冷。
　　李家庄聂镔，堂堂化神至尊，在秦宏义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倒落，身体一倾脑袋先落，在雪地里滚出丈余。
　　化神至尊，不过一合之敌，而且，那是李家庄的化神至尊……
　　见者无不心胆俱寒，再看那斗篷微扬的身影，便觉一股恐惧涌遍周身——又一个令狐灭天！
　　“恶魔——”
　　忽闻秦宏义悲啸，他神色癫狂，一掌击向祝云台的背心。
　　然而，掌至半途便被一叉穿透胸膛。
　　疫小牛金叉一甩将老叟甩向人群，“呸”一声喝骂道：“明明是你们先动手，却道我们是恶魔？说你们是垃圾都算抬举了！”
　　是日，巫女入银月剑阁寻秦浅芝，抵抗者八十二人，皆绝。
　　不见秦浅芝，巫女火烧银月剑阁，有宵小之徒趁机盗剑盗秘籍，更有仇家落井下石，令二百年传承毁于一旦。
　　银月剑阁，亡！
　　风雪未止，巫女车架往李家庄去。
　　武林群豪震骇，行至半途却见秦浅芝从天而降，在马车前摔了个气绝当场。
　　巫女车架遂如郡城，投宿于悦来客栈，着店家做三个素菜、温一壶花雕，好不惬意。
　　此时，万里之外的西北，天水城，飞雪连天已有半日光景，淹没了战争的痕迹，使天地宁静。
　　城墙内外都满是军帐，帐前却有些游侠在吵闹，向军中讨要酒菜。
　　陶火龙长了一嘴的胡茬，远远地蹲在街边的屋檐下看着，神色不耻，心道：“这些混账，有酒有肉时倒是豪爽，可如今城中吃食几被大军征调一空，百姓所余已不足裹腹，尚于风雪之中协助工事，他们不做工事，军中给了他们十斤腊肉三斤烧酒竟嫌不足，还要闹，算哪门子的侠客？呸！”
　　便在此时，街尾一人小跑而来，扬着一个牛皮袋子叫道：“陶三哥，谁知道黑无常陶三哥在哪里？小的顺风镖局申通，陶三哥有信！”
　　陶火龙闻言颇觉意外，忙转身戴上黑无常面具，跳至街上，抱着大刀沉声道：“黑无常在此。”
　　“哎哟，太好了，三哥果然在此。”申通将牛皮袋递给陶三哥，后者撕了牛皮袋便见以火漆封口的信封，“陶三哥亲启”一行字十分熟悉。
　　“云台的信……莫不是家里有事？”陶火龙不禁心中紧张——祝云台可不是会为一点小事寄信的人。
　　便撕了封口，取信来看，嘴巴慢慢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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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节 第272章 杀猪过年啦

　　申通得了签收回执便离开了。
　　陶火龙躲到角落里反复看信，企图找出一些伪造痕迹来，但始终无法说服自己。
　　云台六岁开始练气，指腕有力，十岁时笔迹已基本定型，陶火龙熟悉得很。
　　但这信中所言之事未免太离奇了！
　　曾几何时也埋怨过小云台毁了他的美梦，心道该向他索要赔偿才是，不成想，真的有赔偿……
　　但这事……咋听着那么危险呢？
　　大火龙可不觉得自己能够降服裴剑情，稍有得罪说不定便要被她砍了，随便一个有理智的男人都知道那种神女绝不会是什么贤妻良母，何况她原本就别有所图。
　　相比起来，还是云台……啊呸！
　　“但我亲过她一下，似乎……也许……应该……大概是要负责任的……啊啊啊啊！我当初为什么就那么贱！为什么就亲她了呢？”
　　大火龙抓狂得直撞墙，他想娶的娘子是能彼此嬉笑怒骂、晚上还能尝试各种姿势的活（闷）泼（骚）小娇娘，绝不是裴剑情这种瞪个眼就能吓得人不敢动弹的高冷仙子。
　　“几年后她便不要我了，嗯……换个角度想，能白干她几年似乎很划算，呸呸呸！”
　　“婚姻家庭岂能这般儿戏？我的崽子也不能没有亲娘啊！”
　　“挺住，小火龙你要挺住，不要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但我亲过她了啊，按理说是该负责的，这……哎哟娘喂！”
　　“祝云台，你怎么就不告诉我裴剑情也是个男人呢，那样我就有经验了嘛，干啊啊啊啊——”
　　大火龙扶着墙壁哭天抢地，忽又闻街上有人大声呼唤陶三哥，忙抹了眼泪戴上面具，翻过小屋跳至街上。
　　原来是个和尚在寻他，还围了一群游侠。
　　火龙将裴剑情之事抛开，上前问道：“大师寻我何事？”
　　胖头和尚将一张帖子递给火龙，那帖子上赫然三个烫金大字——英雄帖。
　　群侠哗然，无不朝陶三哥投去艳羡的目光。
　　和尚双手合什道：“贫僧五台山兰若寺圆通，五台山上下素闻陶三哥侠义无双，深得众望，特请大侠主持公道。”说罢往四方都拜了拜，道：“也望各位大侠能援手一二。”
　　五台山的和尚素来面善，说话又好听，乃是公认的正道大派，连兰若寺的大师都称大伙儿为“大侠”了，大伙儿自不能没有表示，纷纷表示一定帮忙，还请大师道出委屈来云云。
　　黑无常陶三哥却是沉吟不语，便听圆通解释道：“令狐灭天重现人间之事想必各位都已得知，他为祸武林且不多说，如今那监守自盗的巫女祝云台也终于现身，行事之狠辣凶残比令狐灭天有过之而无不及，扬言欲灭中原武林二十六派。贫僧自五台山动身之时，她已连破天龙山龙、无双刀会、白家堡，杀人数以千计，俱不得全尸，魂飞魄散！我佛慈悲，受诸多武林同道抬举，决意邀请天下英雄降服此魔，定于下月十五日在五台山开杀猪大会，还望陶三哥和诸位英雄能为武林主持正义。”
　　群侠惊哗，义愤填膺。
　　“好个监守自盗的巫女！该杀！”
　　“巫女弄鬼为祸，只怕杀人也是轻的，拘人魂魄、炼魂养鬼当真比令狐灭天还要可怕。”
　　“大师请放心，这杀猪大会我一定参加！”
　　“匡扶正义，正是我辈使命！”
　　“凛冬来临，此地战事暂歇，正好回中原杀猪过年！”
　　“诶，各位大佬，小弟弱弱地问一句，祝云台为什么要到处杀人捏？”
　　……
　　手持英雄帖的陶火龙也是愤怒不已，双目喷火，众人见状都不禁暗道果然是一条急公好义的好汉！却不知他是想抽刀砍了这圆通秃驴。
　　云台行事最是公正，人敬他一尺他便敬人一丈，而且心胸广阔，即便有人冒犯了他，只要诚心道歉便能得到原谅，再者又是个不爱出门的慵懒美人，陶火龙难以想象云台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满天下地去杀人。
　　陶火龙去年回南塔村时便听云台说起过兰若寺法海之事，那法海先是在女娲宫袭击云台，后与飞天夜叉远渡东洋去鬼岛偷袭云台，又在哀牢山里第三次抢夺地狱塔，可如今……法海尚逍遥法外，五台山却来办“杀猪大会”了，颠倒是非若此，陶火龙自问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但见群情汹涌，陶火龙便知分辩不得，略作沉吟便答应了圆通的邀请，“大不了再做一次叛徒，以后再换个谢四哥或者李五哥出来闯荡，哼！”
　　圆通自是大喜，言道还要去铁海洲邀请铁掌无敌宋合泛，便告辞离去。
　　群侠一致推举陶三哥为领头，便要即刻回归中原，三哥却是个识礼的，先去军中辞行，方自军营出来，便远远看见一青衣飘飘的婀娜身形，霎时神色剧变转身便跑。
　　陶火龙尚且得了英雄帖，位处中原的明圣书院、天师道、藏兵山等大派自然没有例外。
　　澹台明轩接到帖子后惆怅不已，对孙人杰说道：“老师，当下武林视祝主持为洪水猛兽，大多正道门派皆已表明立场，书院更有令狐灭天之危未解，很多学生也已将此事算在祝主持身上，此时我们若不支援五台山，对外自绝于武林同道，对内亦不能服众，却要如何是好？”
　　孙人杰沉吟道：“观祝主持以往行事，皆是谋定而动，当前局面她必然早有预料，你不妨带些学生去，尽量约束便是。”
　　澹台明轩迟疑，“若祝主持对我等心生误会……”
　　不待他说完，孙人杰便打了他一尺，沉声道：“祝主持连破天龙山龙、无双刀会、白家堡、银月剑阁，可曾害过一个旁观者？”
　　澹台明轩顿时会意，便去安排。
　　另一边，桃山之上，少天师张子怡亲自率领门徒驰援五台山，几近倾巢而出，声势浩大，李英奇也赫然在列，嘟哝道：“师弟呀，全天下都知道我们跟秃驴合不来的，人家送帖子来也是做做样子，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我们不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我可是听说了，祝云台的马车上有两口大箱子，我敢保证，那里面肯定都是超级火弹，人越多他炸得越欢，继时乌合之众四散奔逃，难免会波及我们的师弟师妹啊！”
　　张子怡微笑道：“这还不够，沿途的分坛人马也要并进来，且看和尚们敢不敢让我们上山。”
　　李英奇微怔，随即嘿嘿一笑，见师弟一派轻松，不禁打趣道：“贫道怎么觉得师弟你……似乎心怀期待？”
　　“师姐慎言。”少天师告诫这孟浪师姐一句，转头对汪枫道：“你且先行一步，通知沿途分坛做好准备。”
　　汪枫自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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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节 第273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十一月的中原武林，只有一道光芒——巫女祝云台。
　　在“她”击杀了李家庄的聂镔之后，中原武林才真正认识到此妖女的实力——化神至尊亦不堪敌。
　　隐然有天下第一武道传承之姿的李家庄亦不追究聂镔之事，甚至很多人都猜测秦浅芝便是李家庄的人摔出来的，表示李家庄亦不得不向巫女妥协，选择了明哲保身。
　　如此魔威，除令狐灭天之外端的不做第二人想！
　　当初纵容门徒祸害巫女的门派如今大多懊恼不已，令狐灭天那般云端之上的超级强者，现世与否与他们本来没有多大的关系，他又不是见人便咬的癫狗，不去惹他便能相安无事，偏要出风头，以为巫门女子好欺负，被人撺掇几下便化身正义，自忖为天下正道出头，这下子是真的要“出头”了。
　　巫门的怒火在祝云台身上尽显无遗，连颇有渊源的李家庄亦不再被放在眼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银月剑阁灭亡之后，妖女凶焰滔天，终有几个门派不堪恐惧而选择了屈服，斧头帮、青龙帮、快手门、陡阴山俱有使者押着巫女索要之人前往请罪，原来都是不为正道所喜的“歪门邪道”。
　　祝云台将他们押来的罪人全都打断手脚，再绑起来、塞住嘴巴，然后托八达镖局将他们发往南疆胡家寨，便不再追究其门派的责任。
　　这四个门派和那八达镖局自然广为中原武林所耻笑。
　　而巫女的“讨债小本本”上还剩下十六个目标，俱都往五台山聚集而去。
　　十一月十五日五台山杀猪大会之事迅速传遍江湖，无疑是在向祝云台宣战，大批武林人士赶去凑热闹。
　　祝云台自也得知了消息，但依然不紧不慢地按照原定路线前行，沿途见那些门派人去楼空，竟公然做起劫富济贫的勾当来，寻到那些门派的粮仓、货仓，将所有粮货都派给了当地的贫民，待将有用之物派送干净，还一把火将人家的庄园烧了，比土匪还土匪。
　　但凡战乱之年，有能力的家族、门派必然都会囤积粮食观望大势，或是黑心商家囤积居奇，致使粮价飞涨。但祝云台此番沿途“开仓放粮”，无意间也打翻了很多人的如意算盘。
　　江湖之中，斧头帮、青龙帮这种争抢码头就业岗位的帮会是很穷的，但某某山、某某庄那些可都是大地主，他们家的粮仓往往比郡府的官仓、义仓都更加充实，至于垄断漕运、走私盐铁那些帮派，富可敌国也不见得便是夸张。
　　那可恶的巫女，枉称天下第一名士，已全然不顾身份和气度，偏偏还在民间获得了大大的好名声，无数愚昧的泥腿子对“她”感恩戴德，直恨得那些逃往五台山的人目眦欲裂。
　　明明是个大魔头、妖女，却装什么大慈大悲后土神女，端的无耻之尤！
　　但这么一来，巫女的行程更加缓慢，倒是令五台山的杀猪大会得以顺利进行。
　　十一月十五日，八方英雄豪杰齐聚五台山，山上百余间寺庙的客房都安排不下，只得招呼部分人士住在山下的灵丘镇。
　　灵丘镇自也不得清净，单是天师道的旗帜便遮天蔽日，竟然来了二千多天师道门徒，看着更像是要攻打五台山的样子。
　　山上自然是安排不下这么多人口的，只能委屈道士们暂住灵丘镇了。
　　清晨时分，少天师张子怡和李英奇便登山，在知客僧的带领下来到凌云寺。
　　此时广场上豪强汇聚，纷纷出谋划策，兰若寺主持法明和凌云寺主持释能共同主持事务。
　　先是各方英雄或门派代表登场唱名，天师道李英奇、明圣书院澹台明轩、铁剑山穆飞仙、青花台胡媚娘、铁掌无敌宋合泛、神腿惊天鲁三多等等，黑无常陶阿三也请人代为传话，言道有要事处理，会尽快赶来。
　　唱名完毕，大伙儿一起狠狠数落妖女祝云台的种种罪行之后，和尚们表示当仁不让，便要安排群豪作战方案。
　　此时少天师率先表示支持，慷慨说道：“灵丘镇乃是五台山门户重地，便交给我们天师道吧，只要贫道不死，誓不失灵丘！”
　　群豪轰然叫好，纷纷竖起大拇指，和尚们却是郁闷不已——现在是江湖“单挑”而不是行军打仗，祝云台脑子有坑才会去攻打灵丘镇……
　　此时又听明圣书院的澹台明轩说道：“我等书生武功低微，唯一长处便是能读会算，若诸位大师不嫌弃，我们可以协助登记造册，为武林同道记名颂德。”
　　群雄再次叫好，感觉这书生真是说到大伙儿的心坎里去啦——这种大事必须要记名造册才行啊，不然别人怎么知道我的功绩？
　　和尚：“……”
　　不嫌弃，不嫌弃……
　　又听青花台的胡媚娘楚楚可怜道：“弊派方遭令狐灭天袭击，死伤惨重，只剩数十弱小妇孺，但也不敢忘祖师教诲，誓死维护武林正义，即便只能给各位大侠洗衣做饭，也是极其荣幸的，嘤嘤嘤。”
　　群雄大燥，无不称赞青花台巾帼不让须眉，但绝对不答应让青花台女子参战，便请她们协助明圣书院进行记名造册之事。
　　和尚们忽然意识到佛门的人缘真的是……有待加强。
　　接下来的安排倒是顺利不少，安排完毕便开始排兵布阵、演练阵法，山上热火朝天，不明就里的乡民还以为和尚要造反，去官府告发了一波。
　　如此数日之后，五台山上乌烟瘴气，再不复清净面貌。
　　群雄一日的人吃马嚼便要花掉数千两银子，加上演练中不知是真损毁还是假损毁的兵器盔甲，也要和尚们补发，花费更剧。
　　明眼人皆知，祝云台若拖延一月不来，五台山杀猪联盟必然瓦解。
　　但祝云台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二十一日清晨，寒雾朦胧，灵丘镇前方探子飞马回报——巫女车驾来了！
　　少天师命人朝山上发射信号弹，便与李英奇一同骑马出镇，等了片刻，果然见一八尺大汉驾着马车缓缓自雾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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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节 第274章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大雾微微向两边分开，白衫红裙的巫女自自车厢后方下车，背着楠木箱，容千年则将车上的两口大箱子拖了出来，一手提着一个，十分轻松。
　　疫小牛也显现身形，杵着鱼叉往山上张望。
　　双方微微作辑致意，李英奇啧啧赞道：“云台风采更胜从前，这般优雅有礼，我完全看不出你是来问罪的。”
　　云台哂然道：“我本也不是来问罪的。”
　　“此话怎讲？”
　　疫小牛扭头说道：“猪猪只是要求五台山交出法海而已，但五台山早已将法海逐出门墙，一时捉不到，只需道个歉，再认真缉捕法海便能相安无事的，他们自己做贼心虚，认定我们要攻打山门了，做了这一堆蠢事，我们不去打也不成啦。”
　　张子怡和李英奇俱都哑然，少天师失笑道：“祝主持固然心怀坦荡，但其实也早已料到如此局面了吧，应该说是乐见其成。”
　　祝云台不置可否，美目一凝，道：“你们要阻我道路吗？”
　　李英奇忙向道旁让开一步以示清白，张子怡脸色微红，局促道：“祝主持勿要误会，贫道为令狐灭天之事而来，还请祝主持给天师道指点一条活路。”
　　“他已经给了你们活路，青花台和苍穹门便是鲜明的对比。”祝云台说完便自少天师身边走过，便向五台山去。
　　张子怡面色苦涩，怎不明白云台话中之意？原本的红花亭面对令狐灭天完全放弃抵抗，改门换户，乃不战而降，却得以保全，如今换个名字叫青花台，虽然换了祖师爷，但理念得以传承。而苍穹门面对令狐灭天时颇有风骨，誓要死战到底，于是他们便死了，也算求仁得仁，但如今才过去一年光景而已，已经没多少人再提起苍穹门了。
　　这对比可谓鲜明至极。
　　少天师又何尝不知只要投降便是活路？但那是跪着活与站着死的抉择，何其艰难？难免奢望于能有第三项选择。
　　如今连天下间最熟悉令狐灭天的祝云台也这般说了，奢望自然破灭。
　　李英奇微叹，却不多言。
　　看着那一抹飘逸的红裙消失在大雾里，少天师才骑马回镇，说道：“巫女狡猾，我等拦截不成，她已往五台山去了，诸位，我们务必为山上众人紧守这一条后路，不得擅动。”
　　躲在灵丘的哪个不是滑头？闻弦音知雅意，轰然应诺。
　　祝云台走了片刻，便闻前方钟声大作。
　　咚、咚、咚……
　　钟声之后，喝声震天，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便见一老和尚率领一群桐皮铁骨的武僧奔下山来，在远处站定，老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贫僧兰若寺玄色，奉劝祝主持回头是岸。”
　　云台脚步不停，老和尚面色微变，喝道：“罗汉伏魔大阵！”
　　一百零八武僧齐齐沉喝，气血如龙，分持铁棍将巫女团团围住，游走之间彼此气息融合，迅速融为一炉，一百零八人大阵恍如一口巨钟将巫女笼罩在中间。
　　其中三十六名抱丹境武僧、七十二名练气巅峰武僧，又都是桐皮铁骨的炼体武者，即便是混战，也足堪与化神至尊一战了，组成大阵之后气势雄烈，气血如巨龙般盘旋咆哮，四周雾气倒卷如海啸，端的威严无俦！
　　山上群雄远远瞧见这威势，无不心中赞叹，暗道这五台山不愧是六百年传承大派，果然底蕴深厚，祝云台即便能破阵而出，也必然气力大损了。
　　巫女却是面不改色，扭头朝疫小牛说道：“来一个。”
　　“正有此意，谁有功夫破什么阵法啊！”小牛哈哈一笑，自容千年手上的大箱子里取出一个人头大的铁球来。
　　玄色老和尚冷哼，“变阵！”
　　罗汉大阵顿如盘龙舒展，武僧彼此的距离大了许多，但力量并未见分散，如虚空磨盘一般转动，霎时狂风呼啸飞沙走石。
　　“嗯？”小牛见状颇为迟疑，眼前武僧分散，感觉炸不到几个人的样子，却不舍得将火弹丢出。
　　云台自她手中接过铁球，依旧漫步向前，红裙猎猎。
　　“千手罗汉！”阵外的玄色和尚继续指挥，武僧齐齐抱棍结印，霎时罡气汇聚，一巨大的金光佛掌压向巫女三人，掌未至，巫女足下的大地已轰然塌陷两分。
　　“嘶！”山上群雄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暗道一声恐怖如斯！
　　却见巫女秀颈微仰，一拳朝天。
　　轰！天地剧震，佛掌崩溃，巫女娇躯微颤，左掌上的铁球跌落在地，滚出数丈远。
　　玄色见状大喜，暗道：“我们能赢，我们能赢！”便再次沉喝道：“金刚伏魔棒！”
　　霎时大阵再变，武僧们挥舞着铁棍层层叠叠起来。前矮后高，罡气如洪流般倾泄至前方八名武僧身上。
　　那八名武僧正举棍欲砸，忽然轰然巨响，大地一震，恐怖烈焰瞬间吞噬一面武僧，足足有十数人，另有二三十亦遭巨浪冲散，呕血四射。
　　原来是武僧们足下的火弹炸开了！
　　众人无不惊怖万分，这是什么火弹？
　　而且明明不曾见那巫女点火，火弹如何能炸？
　　唯有极个别化神至尊以元神之光照看了虚空法雷，才知火弹爆炸缘由，却也为之惊骇不已，火弹的威力惊世骇俗不说，巫女的手段同样鬼神难测，恐怖如斯！
　　罗汉大阵忽而崩溃，玄色完全无法置信，分神之际忽觉眼前白光一晃，定睛便见巫女那俊美绝伦的面孔已近在眼前，下意识要回避，却感脖上一凉，便见自己的头颅自颈脖上滚落。
　　巫女拂袖将和尚尸体扫开，却不理会那些武僧，复抬步向前。
　　却闻山麓处传出恐惧怒喝：“放箭！”
　　两息之后，箭雨遮天蔽日而下，微微闪烁着红绿光芒，那是有的箭头上喂了剧毒，有的则喂了朱砂。
　　箭雨虽不太齐整，但每一支箭的威力都相当不俗，呼啸之声如万千厉鬼尖叫，贯耳穿脑。
　　祝云台亦不敢大意，眨眼间连击一十八拳，虚空滚滚乾坤扭曲。
　　巫女衣袂如浪，身前毒箭一茬茬跌落，但更多的毒箭射向四周的武僧，数十武僧纷纷惨叫倒地，顷刻间便被射成了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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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节 第275章 大开杀戒

　　祝云台迈步向前，箭雨一拨一拨激射而至，时来数支神箭，力量、速度俱远超一般箭支，云台亦不敢大意，或击或避。
　　疫小牛忽然手托两个铁球腾空三百丈，浑身着甲，便往山脚处疾射而去。
　　群雄大哗，箭雨更见散漫。
　　忽闻轰隆剧震，群山摇晃。
　　巫女足下的大地竟连连爆炸，烈焰瞬间连成一片，吞噬方圆三里。
　　“她”能用火弹，别人自然也能。
　　顷刻间浓烟滚滚，烈火熊熊，冬日的寒雾一扫而空，狂风呼啸。
　　爆炸方止，山脚处再次传来惊爆，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呼——
　　一股狂风扫开烟尘，背着箱子的巫女自火海之中一步步走来，毫发未损。
　　噹！噹！噹……
　　山上法钟连响，忽而佛诵之声大作，点点金星升腾。
　　巫女脚步一顿，微微抬头，便见漫山金星迅速汇聚成一尊十二丈高的巨佛，左手拈花，右掌竖立，宝相庄严。
　　巨佛一成，佛唱更是剧烈，“嗡嗡贝贝嘛嘛”之密言唱诵震荡群山，搅动风云。
　　山上群雄无不震撼万分，早闻密宗凌云寺有一守山大阵名为“万佛朝宗阵”，乃五台山佛门立身根本，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是与天师道争持了数百年的超级大派。
　　却见巫女轻拍背箱，箱中落下一个巴掌大的银色水壶来，“她”弹指打开壶盖，仰颈而饮，“咕噜”几声之后便扔掉水壶，忽然美眸一凝，目光锐利，秀发飞舞。
　　下一刻，巫女十指结印。
　　嗡——
　　天地剧颤，三丈六尺高的后土神像赫然浮现于巫女身后，双目通红，人身蛇尾，上身着褐色甲胄，胸前双手握着一条红色长蛇，背后七手或持印或竖掌或握拳，清晰无比。
　　神像一出，便连祝云台都颇感意外，他自领悟虚空造物的奥秘之后，对后土根本印的参悟更跃上数个台阶，但当下也是自地狱图回归后首次施展，惊讶于神像背上七手的姿态，似乎另有印诀秘技。
　　但不及细想，即便喝下一整壶液态紫霞依然惊觉无法持久，手印一结，后土神像蛇尾一摆，便悍然朝山上的巨佛扑去。
　　童小山这一年来常去老贾处制作液态灵气，但他自己日常修行主要消耗的是液态青霞，便将紫霞和至尊宝都储存了起来，一年来各存了一壶，都被云台带来了。
　　既然是为巫门出头，便是要用强！要用人们看得见、感受得到的“强”，如此方能震慑人心！
　　三丈六尺高的后土神像在巨佛面前却显娇小，彷如婴童之于成人。
　　巨佛压掌，似要破碎乾坤，地火风水汹涌，前方群山崩裂，武林群豪心神俱夺、跌坐在地。
　　灵丘镇城楼上，张子怡与李英奇亦不禁目露震惊，对视一眼，后者慨叹道：“秃驴确实也有些威猛手段。”
　　却见后土神像将手中红蛇挥出，蛇尾落于山岗之上一弹，身如利箭冲霄，小小的双拳迎向巨佛手印。
　　轰！
　　苍穹剧震，佛掌一顿，随即，一股惊天伟力自掌下向四周呼啸而去，过处山崩地裂，狂风如海啸，数里之外的灵丘镇亦有大量屋顶被掀飞。
　　后土神像倒射落地，砸破大山，眨眼间却再次激射而出。红蛇环绕身周，去势更甚。
　　地裂瞬间蔓延至巫女足下，四周火焰被一扫而空，就在此时，数十支神箭破空而至。
　　“卑鄙！”疫小牛倏然现身，金叉横扫，忽然张嘴一喷，青绿疫毒如长虹一般射至山腰，随即轰然炸开，毒气随风而散。
　　“唵娑嚩婆嚩秫驮萨嚩达……”
　　浩大的真言佛诵忽然急促起来，巨佛眼中血芒一闪，身上金光万道，再次抬掌击向后土神像。
　　霹雳！
　　再次拳掌相接，虚空震裂，一道血色惊雷闪耀长空，巨佛后退一步，巫神再次倒飞，却于半途甩尾旋身，蛇尾上一片乌光扫下，将数十支涂了朱砂的木桩击破，身边红蛇咆哮一声扑向下方丛林，顿时惨叫四起。
　　凌云寺大宏宝殿之外，胡媚娘等女子眼见殿中一茬一茬的和尚呕血倒地，再看山下的巨佛与巫神，便见巨佛气短，巫神却更见凶悍，蛇尾落地之际，胸前右手一招，红蛇飞扑而回于其手上化作一支血红长戟，随即蛇尾再弹，大地破碎之际腾空数十丈，一戟砸向巨佛。
　　磬——
　　尖锐无比的金属切割之声直令人元神刺痛，定睛再看，便见巨佛被小小巫神一戟破开两边，轰然溃散。
　　与此同时，祝云台浑身一颤向后踉跄两步，恰遭一箭穿胸。
　　仿佛源自虚空的一箭，时机把握得妙至毫巅，无声无息，疫小牛惊觉之时暗箭已越过身侧半截，近乎直觉般抬肘撞去，慢了一步，箭羽划过腕甲带出一蓬火星。
　　“猪猪！”
　　疫小牛骇然转身，赫见一支黑色鬼箭扎在祝云台心胸偏上半寸的位置上，透背而出。
　　“莫要分神！”祝云台清喝一声推开疫小牛，剑指一划，三尺剑芒击落两支劲箭。
　　疫小牛护法不力，心中自责又愤怒，忽然长啸一声扑向山上，双掌连击，一团团毒气砸向各处寺庙与山林。
　　“放肆！”山中纵出三个神鬼扑向疫小牛，但疫小牛仗着无双战甲不退反进，挥舞着金叉与三大神鬼斗成一团。
　　轰！轰！轰！
　　此时潜行至山脚的容千年连连点燃火弹丢出，恐怖的爆炸瞬间吞没数以百计的武林人士。
　　此时的五台山彷如人间地狱，群山破碎，烽火连天毒气弥漫，数千武林人士惊恐狂奔，凄厉惨叫此起彼伏。
　　祝云台神色冷峻，抬手拔了胸前鬼箭，任凭鲜血染红衣襟，却莫名觉得快意，一种前所未有的宣泄快意，流淌的鲜血似乎是压抑已久的沉疴，又似是元神之中潜藏的毒脓。
　　“哈哈哈哈……”
　　身形单薄的巫女忽然仰天大笑，笑得畅快无比，黑发倒竖，红裙飞舞。
　　“她”的笑声传遍群山，明明清亮悦耳，落入人心里却恍惚一柄尖刀。
　　磬——
　　天地剑鸣，百丈剑芒自巫女身上透出，“她”缓缓举掌，虚空涌动，剑芒再度暴涨，无匹锋锐之气环绕。
　　“尔敢！”
　　“畜生！”
　　数声暴喝传来，法明、玄难、释能、济摩等和尚齐齐扑向巫女。
　　剑掌落下，浩然剑芒将前方山丘一分为二，挡者披靡。
　　祝云台身随剑走，数步踏出已至剑痕尽头，一掌击向凌云寺主持释能。
　　释能持印迎击，右手接掌，右臂“嗤”的一声臂骨子肩胛穿透而出，下一刻，巫女手腕缠绕，一掌击中释能胸膛。
　　释能倒飞数丈，其体内暗劲方自爆发，当空一炸，顿时血肉飞溅，死得苦状万分，更令人惊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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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节 第276章 男巫灭佛

　　巫女姿态张扬，一掌击毙释能后复朝山上行去，法明、玄难二人忽然叠掌于济摩背上，倾尽功力协助济摩，后者左手结印右掌一推，不见气浪，祝云台却感身入樊笼，一身一魂似乎尽在对方掌握。
　　此乃密宗绝学大须弥掌，无边无际，力量无穷无尽。
　　与此同时，后方三柄长剑倏闪，凌厉气芒笼罩巫女周身。
　　巫女身形忽然微弓，如黑熊直立下山，双臂轻晃，体内真气奔腾咆哮，瞬息脚步疾冲而至，双掌一推，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招“熊掌推山”，身周巨力却困“她”不住，佛门掌力轰然崩溃，济摩等人连连后退。
　　但巫女的气势也微微一顿，身后暗剑瞬间刺来。却见“她”双手着地一扒，身如白猫一般前扑倒翻，快捷绝伦，不但避开两柄长剑，更主客移位，一双红鞋落向两名剑客的双肩。
　　便在此时，诡秘的第三剑浮现，凌空刺向巫女的后颈。
　　祝云台看也不看，双足一蹬二人双肩，足下二人失重，两个脑袋剧烈相撞，瞬间头崩脑溅，背手一拍楠木箱，箱中飞出一对白色手袜，挡住剑尖。
　　叮！秀颈隔着万磁王手袜接剑，剑尖尤然刺入数毫。
　　云台顺势翻身，剑指一挥。
　　磬！眼前剑客剑断人亡，被一剑分作两边。
　　“她”的一双雪腕如灵蛇般扭动，瞬间穿上落下的手袜，回身一掌迎上玄难。
　　砰！
　　巫女提气不足，一掌之下上身微晃，只将玄难震退两步，法明、济摩复雷霆攻至。
　　砰砰砰……巫女以一敌三，一时难得喘息之机，但拳掌翻飞尽挡攻势。
　　磅礴气浪席卷四方，巫女心胸上的伤口汩汩流血，迅速染红半截白衫，便在群雄认为“她”即将气衰之时，却见“她”双臂一伸分别抵住法明与济摩，一足踢开玄难，随即双掌运化合抱，顿时虚空逆乱，三大和尚俱都掀翻。
　　红影一闪，巫女欺近玄难，掌刀无情斩下，后者方稳住身形，骇然格挡，但仓促之间提气不足，连同双掌被劈砸在脑门上，霎时脑门迸裂。
　　祝云台便要追击法明与济摩，忽又觉四方箭雨激射而至，当下双臂一扫，超强磁力令箭支横飞乱射，其中的青铜箭、木箭亦被友箭扫落。
　　远处疫小牛瞥见，愤怒咆哮，全然不顾神鬼攻击，毒气横扫十方，众人触之肌肤糜烂，五脏剧痛，惊惧哀嚎，乱山之中直如炼狱景象。
　　巫女神色张狂，哈哈一笑复朝山上走去，一步数丈，挡着皆绝，屠僧盈百，不多时来到兰若寺山门之前，却闻一声低沉佛号传来，随即一股刚猛无俦的罡气迎面袭来。
　　云台运起全身功力一拳击出，却似乎击在一团史莱姆身上，方遭罡气包裹手臂，便向身上蔓延而来。
　　祝云台首现惊色，连连后退，忽然一拳击向地面，借着反震之力方将袭身罡气击溃，定睛看去，便见不远处的石阶前站着一个白须飘飘的老和尚，慈眉善目，手中扶着一把扫帚。
　　俨然一个扫地神僧……
　　本已恐惧万分的法明、济摩等人忽见浴血巫女被山门的扫地老僧一掌击退，既惊愕万分，又狂喜不已。
　　便听老和尚叹息道：“祝少卿，任何恩怨，战至如此境地皆已太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僧斗胆，请祝少卿回头。”
　　祝少卿神色桀骜，红裙猎猎，讥笑道：“不然呢？”
　　老和尚深深宣一声佛号便闭目不语，双手合什，无上神罡涌动，身周空间竟如涟漪般荡漾开来，一股玄而又玄的意念笼罩天地，霎时风云皆止，烟火俱熄。
　　法明、济摩等高僧同时惊呼：“涅槃菩提经！”皆是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涅槃菩提经》，乾达摩祖师东来传法留下的佛门至高绝学，六百余年来只有祖师一人修炼成功，但如今，这无上神功却出现在一个扫地老和尚身上……
　　法明等人既羞愧又欣喜，暗道五台山有救了！
　　巫女却冷哼一声，忽又自背箱之中取出一个水壶，咕噜两声便见壶中舞一饮而尽。
　　磬！淡淡的锋芒之气自巫女身上逸散。
　　老和尚双眸一睁，神罡霎时收敛。
　　观者不明所以，却见巫女一步踏出，其眉心之上红芒一闪而逝。
　　众人均觉眼前一恍，再定睛时便见巫女依旧迈步向前，似乎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又似乎过去了很久。
　　石阶前的老和尚依旧双手合什，长须飘飘。
　　所有人都在期待他出手。
　　但他始终不曾出手。
　　直到巫女自他身边飘然而去，他亦不曾动作。
　　众人一念忽生，无边恐惧弥漫人心、弥漫天地。
　　呼——
　　大风吹来，老和尚直挺挺倒落在地，不动，亦没有呼吸。
　　他死了。
　　狂风依旧，带来淡淡的毒雾和一声声惨叫。
　　“啊——”
　　数十和尚再也承受不了心中的恐惧，撕心呐喊，两眼翻白，更有甚者七孔流血，见者无不冷汗涔涔。
　　绝望之中得见曙光，那是人世间最为动人的希望之光，没有任何事物比它更美丽，于是，也没有任何事物比它的破灭更残酷。
　　一个又一个和尚精神崩溃。
　　法明方丈连连呕血跌坐在地，面无人色，心中的懊悔如千刀万剑一梭又一梭地切割着他的元神。
　　六百年佛门传承何等正大威严！整个巫门倾巢而来也未必占了便宜去，何惧一个祝云台？
　　罗汉伏魔阵何等刚猛？此阵出山，连化神至尊亦要退避三舍。
　　万佛朝宗阵何等浩大？此阵守山，集数千僧众之佛力、愿力于一身，当今天下除了令狐灭天，还有谁能抗衡此等伟力？
　　何惧一个祝云台？
　　还有一个或可比肩乾达摩祖师的神僧……但还是败了。
　　是谁夜郎自大？
　　法明扭头俯瞰，只见群山破碎，毒气沸腾，遍地断肢残骸。
　　一个个和尚与武林人士倒地哀嚎，身体腐烂，面目更因恐惧、僧恨、后悔等种种情绪而剧烈扭曲，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凄厉至极。
　　这哪里是什么清圣乐土？
　　这是炼狱，是黄泉冥府之中惩罚恶鬼的无间炼狱！
　　谁是恶鬼？
　　是谁在惩罚谁？
　　噗……
　　堂堂化神至尊，亦无法承受眼前所见、心中所想，霎时间心神崩溃气绝身亡，一缕残魂直投黄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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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节 第277章 敲凶！！！

　　祝云台登上兰若寺，放眼所见大多是神色萎靡的和尚，想必是巨佛被击溃之时遭受了反噬，另有一些疑似充当护法的江湖人士。
　　一横一竖两剑斩下，庙宇尽毁，佛像倾塌，剑芒所触，百余和尚死于非命。
　　巫女转身向凌云寺去，一连毁了五间大庙，杀人数百，心情才稍微平静，渐渐觉得意兴索然。
　　“她”站在白马寺的观景台上，俯瞰群山，见疫小牛正与一个混沌巨鬼斗得不可开交。
　　那巨鬼应该是之前三个神鬼彼此吞噬融合而成，不惧毒气，反而于山中吃了大量受伤的和尚和武林人士，力量极速膨胀，已有丹波山巨鬼的四五成实力。
　　云台自腰间摸出金卡掷下，十指结印，再现巨鬼右臂，十数丈长的鬼臂呼啸着一掌拍翻巨鬼，疫小牛趁机扑上一顿猛叉，将其粉碎。
　　云台手印再变，鬼臂金卡将巨鬼之气收容了起来。
　　小牛左右看了看，不见敌踪，纵身跳到祝云台身边，关切问道：“猪猪，你的伤要紧吗？”
　　云台微微摇头，片刻才道：“结束了，走吧。”说完转身下山。
　　远处山岗上，庚夜云和十几个乔装打扮的巫女缓缓回过神来，遥望那浑身浴血的身影，神色十分复杂。
　　“她”的白衫已尽被鲜血染红，又干了，衣裙猎猎，飘逸之中透着一丝令人压抑的沉重、妖异。
　　庚夜云深深叹息，朝身边的巫女们说道：“这下子你们解气了吧？”
　　她们都是从胡家寨而来的巫女，原本的强硬主战派，誓要与夏王朝、与中原武林血战到底的暴脾气女子，于是圣女庚夜云带她们来中原，跟在祝云台的身后，让她们亲眼见证那个担任过夏王朝太常寺少卿的云台圣女，究竟有没有真的为她们讨回公道。
　　但众巫女此时闻言却丝毫没有解气的感觉，个个面色发白，其中几个浑身颤抖、额头冒汗。
　　“这……这也太……太太凶了……”
　　“真真……真的把佛门都给灭了？”
　　“中原仅次于护国三派的五台山佛门啊，她……她一个人就……这，这不就是令狐灭天第二了吗？”
　　“其实，其实和尚倒是没有秦浅芝那些人可恶，这个下场，是……是不是太惨了？”
　　“云台圣女……威武，威武！”
　　……
　　大半个月前还嚷嚷着要杀光中原狗的凶悍巫女们一个个都变成了瑟瑟发抖的小猫，庚夜云见状，哭笑不得，再看远处那决然的血色身影时，却心中疼痛，喃喃道：“为何要拼命至这种程度？你明明那么愤怒……”
　　山阴处，澹台明轩率领书院弟子急急而奔，大喝道：“同学们，当务之急是要疏散四周百姓，山下的村庄万万不能再住人了，我们必须向百姓们陈述利害，立即协助他们搬迁。”
　　澹台明轩前几天便向同学们说过这样的话，心想搬迁工作也不是一天半天便能完成的，只要同学们不在山上，便安全无虞，但那时赞成者寥寥，大部分同学觉得无此必要，小部分更嚷嚷着要会一会那监守自盗的妖女。
　　但如今无人再敢置喙，见识了后土神像的恐怖实力之后，书生们便已心胆俱丧，何况那疫鬼在山上到处喷毒，将偌大的五台山都染成了一片毒海，咱……还是去疏散百姓的好。
　　那些个冲动的同学多半都死了吧，一定死得很惨吧……
　　众书生憋着气狂奔了片刻，忽见前方青花台等女子打着马徐徐而行，颇为悠闲的样子，而她们的手上大多牵着绳子，每一根绳子都捆着一个或者数个武林人士，澹台明轩一眼扫去便看见了神腿惊天鲁三多、大漠双刀鲜于海、相铳甄俄欣等武林名宿，一个个都身受重伤，又被铁索捆着手脚，踉踉跄跄地跟在马屁股后面，神色凄惨。
　　澹台明轩吩咐学子们转向先行，他自追上胡媚娘小声问道：“师妹，你捉他们作什么？”
　　胡媚娘跳下马，撇嘴道：“你以为我愿意？这些大侠都朝祝云台放过冷箭，被他的弟子雨霖铃一一擒下了，不但将他们打得半死，还都喂了毒药，敢逃跑的必死无疑。”
　　澹台明轩惊疑，左右看了看却不见雨霖铃，“他们……都是雨霖铃擒下的？”
　　那一群可都是抱丹境巅峰的武林名宿，澹台明轩自问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将他们一网打尽，即便是偷袭也极其艰难。
　　胡媚娘瞥一眼澹台明轩，嘿笑道：“你别不信，她还将祝云台那个小本子上要处置的人都捉了大半，为防他们自杀，弄晕了装麻袋里呢。”说完扬手指了指板车上的一堆麻袋。
　　澹台明轩哑然，感觉这五台山简直是……破灭得毫无价值，不禁叫人心生同情。
　　他心系同学，也不再理会青花台的事情，匆匆向同学们追去。
　　另一边，灵丘镇的天师道众人果然守好了退路，非常热心地救治前来投奔的武林人士。
　　看着镇中旗帜飘飘、阵势森然的样子，逃亡而来的人便觉得很有安全感。
　　城楼上的少天师和李英奇却不住的长吁短叹，眼见老冤家这般凄惨下场，他们也不禁心生兔死狐悲之感，着实高兴不起来，尤其是李英奇，郁闷道：“本想趁乱去捡些宝贝，但这太乱了啊！”
　　话音刚落，忽见一袭血衣的祝云台缓缓走来。
　　“她”的身后依然跟着那八尺大汉，汉子的手上依然提着两口大箱子。
　　张子怡和李英奇连忙去迎，祝云台只微微点头致意便径直入镇。
　　城门内数百伤员见了“她”，齐齐一顿，随即目露恐惧浑身颤抖不止，其中不乏大小便失禁者。
　　鸦雀无声，道士们亦严阵以待，手心捏汗。
　　直至少天师将那巫女迎进客栈，众武林人士方连滚带爬逃出城去，狼狈之极。
　　客栈之中，云台进入厢房便见背箱放在桌上，随即解开上衫欲处理伤口，张子怡和李英奇同时大惊失色，转身快步出门，顺手带上了房门。
　　二人走到庭中，李英奇忽然揶揄道：“师弟你怕什么？你们都是男子嘛。”
　　少天师满脸涨红，恼怒道：“师姐慎言！”
　　李英奇只觉得有趣，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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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节 第278章 天下第一巫

　　祝云台处理完伤口，换了一套干净的巫女服，洗一把脸，又是个清新脱俗的美人，任谁也很难相信这是个杀人女魔头，男魔头……那就更不信了。
　　但过去半天里，“她”着实杀了好几百人，都有点儿麻木了。
　　疫小牛却还在杀人，因为山上山下很多人感染了疫毒，却不能放任他们四处跑了，小牛便在山下游弋，遇着活人，看着面善的，譬如小和尚之类，便暗中解了他们的疫毒任由他们离开，若是面恶的，或者对祝云台怨恨咒骂的，便都一叉杀了。
　　即便如此，五台山附近数十里内也确实不适宜住人了，因为蛇虫鼠蚁同样能传播瘟疫，稍一不慎便要祸及无辜，故而天师道两千余弟子也都齐去劝村民们搬迁，村民的田地损失也都一并担下，哪怕祝少卿事后毫无表示，天师道和明圣书院也是出得起这笔钱财的。
　　如此一来，五台山便真是的绝了，绝得比苍穹门还要彻底。
　　山里的毒雾只需数刻便会被大风吹散，但飞禽走兽都感染了疫毒，断然无法再住人，山下的居民又都迁走，便失了信徒基础，幸存的和尚们还在附近逗留也毫无意义，还不如投奔它处。
　　中原佛宗祖庭，就此毁于一旦！
　　黄昏时分，雨霖铃押着一群俘虏来到灵丘镇。
　　此时祝云台正在院中小憩，听见雨霖铃请安的声音才自躺椅里坐起来，拢着雪白的斗篷问道：“历练可还顺心？”
　　雨霖铃只满脸羞愧道：“弟子不孝。”
　　祝云台扬手示意她坐下，“你能好好运用我的学问，做你该做之事，便是最大的孝顺了，何况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不需要你的孝敬呢。说起来，我比你厉害，还比你有钱，你不问我要红包已经非常难得了。”
　　小雨莞尔一笑，随即肃然道：“弟子谨遵教诲。”
　　祝云台不予置评，小雨接着说道：“此番我在山上捉了些小人，老师指名要处置的人大多也都捉了，请老师发落。”
　　云台颇觉意外，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问道：“可曾看见射出这一箭的人？”
　　当时若非小牛反应得快，抬起手肘撞了箭羽，令其微微偏向，祝云台定要被一箭穿透心脏，即便不会丧命，后续的战斗恐怕也无以为继了，端的凶险。
　　小雨无奈摇头，“我混在青花台弟子里，上山颇早，每日都在关注山上的武林豪强，却不曾发现箭术如此高明之人，老师中箭时我亦有前往源头追查，却只看见几个小喽啰。”
　　云台一时沉吟，小雨又道：“老师怀疑是令狐元青？”
　　云台微微摇头，“令狐元青精明狡猾，应该知道巫门和我也都是八爷的潜在敌人，八爷不死，他不会着急对付我。”
　　云台想了想不得要领，便说道：“要来的总会来，我等着便是，你将胡家寨要的人都发去胡家寨，其余的自行处理了罢。”
　　雨霖铃点头应下，“老师接下来的行程如何？且容小雨在旁听教。”
　　祝云台：“还需在中原逗留几日，大概会去一趟禹京。”要是杀完人便溜，倒显得怕了，偏要在中原多逛几天，得叫宵小多害怕些时日才印象深刻呢。
　　小雨轻笑一声便先去处理俘虏了。
　　一天时间，已足够五台山的战况传扬千余里，五台山的覆灭成就了巫女祝云台的赫赫凶名。
　　“祝云台”三字在中原武林一举超越了二百年前的岳青青，成为史上最强巫女，同时也是天下第一妖女、天下第一女魔头、令狐灭天第二……
　　连护国三派都对“她”的恶行集体失声，其余门派更不敢多加置喙，极力约束门徒，不得再妄议巫女之事。
　　当然，自然也少不了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依然要去南疆报复巫门，但势单力孤，落在南疆的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定然难成气候。
　　二十二日，夏王朝治下各地便张贴皇榜宣布喜讯——收复南疆啦！
　　不明就里的普通老百姓着实乐呵了一番，但武林中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天呐！又跟巫门是一头的了？
　　祝云台在灵丘镇留了两天，开了几幅药方，托天师道的人收购药材，煮了一锅又一锅祛除疫毒的汤药分发给迁徙的居民，“她”并不出面，看起来只是天师道、明圣书院和青花台等人的善举，部分逃亡的武林人士也都返回喝了药汤，还请少天师诊治过后才能放心离去。
　　古来医、道不分家，道士的医术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的。
　　另外还得将山里的尸体搜集起来一把火烧了。
　　破坏容易，恢复起来却是艰难，云台此番也算是深有体会了，杀人毁山不过半日功夫，恢复秩序和安定却绝不是三两日便能完成的。
　　众人对疫小牛的杀伤力也重新有了认识，若不是有祛毒手段的门派，谁能受得了那漫山遍野的毒雾啊。
　　事情虽然麻烦，但云台毫不后悔。
　　三日后见山下的居民迁徙得颇为顺利，祝云台便向禹京城去——好歹得拿一笔钱出来安置那些被迫迁徙的居民。
　　二十六日中午，衣衫褴楼的黑无常陶阿三悄悄出现的五台山的山阴地界，扶着齐眉棍气喘嘘嘘，低骂道：“他爷爷的！老子的魅力简直比话本小说里的男主角还高，堂堂裴仙子居然追了老子八千里，说出去也不见得有人相信，干！”
　　好半响才理顺了呼吸，站起来整了整仪容，不无骄傲道：“但老子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她不答应老子的条件，休想老子娶她，哼！”
　　“被她耽搁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云台来了没？这山上很安静啊……”
　　陶阿三摘下面具，将其藏在怀里，便鬼鬼祟祟上山去，大半个时辰后坐在白马寺的观景台上伤心哭泣。
　　“这光景……比西北的战场还要惨烈得多，到底是怎样的恶战啊……”哭着便将手上的铁棍扔了，骂道：“我要你有何用？”
　　“再怎么修炼也帮不上云台，指不定来早了还会成为负累，我还闯什么江湖？不如回家种田，省得云台操心。”
　　抹了一把眼泪，忽闻裴剑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嫁给我，我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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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节 第279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东越之地，依山傍海，九成陆地面积为山地丘陵，交通阻塞，经济落后。
　　但町州港最近大半年来繁华不少，因为来了很多武林人士。
　　町州港外的大洋，以北属于东海，以南却属于南海了，而自三月份令狐灭天出海之后，有些海船上的人说看见令狐灭天的船由东海进入南海，于是大量江湖人士追来，町州港便成了他们最重要的补给港口。
　　很多人在这里等令狐灭天，有探子，有想拜师的，有想下毒的，有想给他生猴子的，有纯粹凑热闹的……
　　腊月初，北风正劲，海鲸帮的货船带来了中原武林的最新消息，最为轰动的莫过于巫女祝云台单人一鬼覆灭五台山之事了。
　　必胜酒楼之中正热议此事，一半人表示怀疑，另一半则表示——那巫女真不愧是令狐灭天的弟子，修为高绝，行事也如此相类，动辄灭门灭派。
　　此时大街上走来一个黑衣青年，身材瘦弱，头发颇为蓬乱，衣衫不整，肌肤却十分干净而且白皙，面庞清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他一蹦一跳的，左看看右看看，嗅着香味走进必胜酒楼，立即便有小二上前招呼道：“客观用饭吗？我们这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
　　青年撩起额前的头发看了看酒楼众人，眼珠子忽溜溜地转了转，嗅了嗅鼻子便朝饭厅中央的桌子走去。
　　小二哥觉得他神色可疑，像是街上的痴傻儿，便要拉住他，可伸手一搭，却落空了，青年已诡异地挤到那些武林人士的身边，拿起桌上的烧鸡便吃，先尝了一口，随即双眼大亮，便大口撕咬起来。
　　这桌上坐的是福州福威镖局的镖师，见这不请自来的青年吃了他们的烧鸡，都颇为愕然，但此时酒楼里多是江湖豪杰，心道许是跟哪个相关的，咱不能太小气，且等他吃完再说话。不料这青年啃了一半烧鸡后又瞄见邻桌之人拿起酒壶大口喝酒，“呼哈呼哈”地十分享受的样子，青年便放下烧鸡，油光滑亮的爪子扣起桌上的酒壶往耳边摇了摇，又往鼻孔嗅了嗅，贼眼眨了眨，便咬着壶嘴仰脖一啜。
　　“咕噜”一口烧刀子下肚，青年浑身一颤，闪电般丢开酒壶，下一刻，“rua”地一声吐出舌头，被辣得满地打滚，泪流满面。
　　镖师们此时才发现这是个傻子，勃然大怒，喝道：“哪来的傻子？扫兴！”其中一人便探手向他抓去，却抓了空，更是恼怒，便要一脚将他踢飞，不料依然踢空，反而收力不住失了平衡，“啪”地一声摔在饭桌上，砸了一桌酒菜。
　　“可恶，老子宰了你！”镖师暴怒，便跳起来抽刀往青年砍去，见者无不惊呼，小二哥更是自责地闭上了双眼，不忍看。
　　却闻“叮”地一声清响，酒楼里迅速安静下来。
　　小二久不闻人声，疑惑地睁眼观察，见镖师的大环刀正正砍在青年的脑门上，却不见血，青年依旧吐着舌头猛喘气，像条狗。
　　下一刻，砰然脆响，大环刀断成两节，一半刀锋“哐啷”掉在地上。
　　见者无不眼珠一突，震惊万分。
　　黑衣青年的脑门……把人家的大环刀给磕断了！
　　镖师神色剧变，心生恐惧反而凶性大发，欲趁青年痴傻之际将他杀死，便提起全身功力一掌击中其胸膛，却感掌上一股千倍于己身的力量袭来，不及反应，整条手臂便轰然炸开，血肉飞溅。
　　镖师同时被爆炸气浪推飞数丈，重重摔在墙上。
　　众人无不骇然，看向黑衣青年的目光满是恐惧，死寂中忽闻一人战战兢兢道：“令……令狐……令狐灭天，他是令狐灭天！”说到最后已近咆哮，转身跳窗而去，连滚带爬，嚎啕不止。
　　众人猛地一怔，随即纷纷夺路狂奔，柜台后的掌柜“呃”一声，一口气背过去便昏倒在地。
　　青年此时腹中酒劲稍缓，不再吐舌吹气，满脸疑惑地看着混乱不堪的酒楼，但很快又被烧鸡吸引了注意力，又去拿起一只烧鸡啃食，干脆坐在饭桌上，翘着二郎腿吃得津津有味，片刻后却感饭桌抖动不已，害的他的手臂也抖。
　　便跳下桌子，伸手一捞将躲在桌下的小二哥抓了出来，朝他瞪眼。
　　“啊啊啊啊……”小二被吓得尿裤子，惨叫：“大侠饶命啊啊啊啊……”
　　青年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许是觉得有趣，放开小二，也学着他的模样惨叫道：“大侠饶命啊啊啊啊啊……”叫了几声似乎十分开心，“嘎嘎嘎”地怪笑起来。
　　屋外远远观望的众人顿时惊愕万分。
　　这……这明明是个傻子！
　　傻子面前的小二却反应不过来，只当这大魔王是在戏耍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继续哀嚎着大侠饶命。
　　孰料那黑衣青年同样跪地磕头，十分欢乐的样子。
　　门外一个刀疤脸汉子壮着胆子提刀进门，猛然一刀砍在青年的颈脖上，却闻“砰”地一声，大刀断成两节。
　　黑衣青年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刀疤汉子，后者强作镇定，咧嘴干笑，只道这是个傻子，不会拿他怎么样，却见傻子目中红光一闪，双眉一挑，目中瞬间透出一股凶狠，倏然站起，双手握住刀疤汉子的双肩便是一撕，将一七尺大汉撕成两边，鲜血淋淋。
　　围观者顿时惊叫四散，磕头不止的小二也浑身一抽昏死了过去。
　　青年丢开手上的尸体，忽然目露恐惧地往港口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瞬间，饭厅里便没了他的身影，街上也没有。
　　似乎他从未出现过。
　　同一时间，港口码头上，令狐初八恨得跺脚，足下数十丈码头顿时龟裂。
　　“混账！哪里跑！”八爷急得面目扭曲，一步踏出便不见了踪影。
　　大半个时辰后，一艘大船靠岸，颛孙映阳和威震天自船上下来。
　　威震天杵着大黑伞，看起来比去年瘦了几十斤，憔悴至极，此时眼神却欣喜，喘息道：“终于……终于回来了。”
　　颛孙映阳无甚变化，看了一眼龟裂的码头，饶有兴致道：“看来令狐灭天没能追上续命蛊王。”
　　威震天瞥他一眼，冷笑道：“你似乎很开心？”
　　颛孙映阳轻笑，“有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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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节 第280章 两个令狐灭天

　　威震天看向颛孙映阳的目光有点狐疑，“我常常怀疑你究竟是不是跟我圣祖爷一伙的。”
　　颛孙映阳目视威震天，“你呢？”
　　威震天目光回避，颛孙接着说道：“其实你也可以开心，令狐灭天在海上追不上蛊王便罢，回到中原，蛊王又当众露了脸的话，恐怕他便不着急夺回身体了。”
　　威震天心中一动，登时醒悟，“你的意思是圣祖爷有意利用蛊王引出令狐元青？但如此一来，圣祖爷的身体也置于险境，若是身体被毁，岂非得不偿失？”
　　颛孙：“便要看令狐灭天的恨有多强烈了，何况蛊王得了人仙之躯同样强横绝伦，普通手段也害他不得。”顿了顿又呵呵一笑，接着说道：“令狐灭天还得顾着令狐大小姐呢！”
　　话音刚落，戴着垂纬斗笠的令狐燕也走过板桥，行至二人身边。
　　威震天微微摇头叹息，说道：“漂泊了那么长时间，如今我只想寻张实床好好睡一觉，先去住店吧。”说完便当先而行。
　　天黑时，令狐初八寻至客栈，果然未曾夺回身体，但也不见多气恼，十分冷静的样子。
　　威震天睡至第二天午时方起，颇感满足，伸着懒腰走出客房，却见颛孙映阳独坐于庭中，她不知是失望还是生气，语气冷淡道：“令狐灭天带大小姐跑路了！”
　　威震天愕然，颛孙映阳又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们去追蛊王，将他当成是我即可。”正是圣祖爷的笔迹。
　　威震天：“……”
　　还真是被颛孙映阳言中了啊！
　　此时沙琪玛现身道：“如此也好，我们追不上蛊王，便吃不了大仗，至少比跟着八爷轻松不少。”
　　威震天登时乐呵了，“对对对，蛊王披着圣祖爷的皮囊在前面吸引注意力，我这三脚猫功夫也帮不上忙啦，远远跟着便好。”
　　颛孙映阳直接起身离开，显然是不打算与威震天同路了。
　　如此威震天更是高兴，饱餐一顿才施施然向夏王朝腹地前行。
　　偌大的江湖却无法平静，一股“超级海啸”自夏王朝的东南角向着整个天下凶猛扑去。
　　此时祝云台的马车来到洛水南段的洛宁县外，正徐徐行驶在官道上。
　　驾车的是雨霖铃，换了一身淡蓝色圆领袍子，头戴翼善帽，但面容娇俏、唇红齿白，任谁都看得出是个男装丽人。
　　容千年自离开五台山后便又去寻何若晴了，故而换了雨霖铃驾车。
　　疫小牛忽掀起帘子往外面瞧了瞧，说道：“小雨，不急着入城，去河畔。”
　　小雨答应一声，慢慢转了马身，好奇问道：“师叔去河畔作甚？”
　　小牛嘻嘻一笑，“来到这里怎能不去拜访你六伯？”
　　“六伯？”小雨满脸疑惑，云台自然知道所指何人，自然是昔日在河内祁雨时结交的黄六郎，但云台也不知原来他的洞府在南洛水，小牛这保密功夫做得不错。
　　不多时，马车无法前行，云台也下车，身着白色双襟直裾，披着斗篷，一头秀发依然只是梳成简单的马尾，细眉长睫，面若桃花，身材颀长，举止优雅而不失潇洒，端的飘逸绝俗、俊美无双。
　　腊月的洛水河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两岸静谧，寒风一扫，带来些许迷眼的沙尘。
　　一人二鬼往上游走了片刻，疫小牛便将鱼叉投入河里，捏个印法，不多时，鱼叉飞射而来，随即，河面冰层碎裂，河水沸腾，一葛衣身影缓缓自水雾里升起，正是水鬼黄六郎。
　　“果然是小牛妹子，还有祝主持。”黄六郎哈哈大笑，十分高兴，大抵是以为有竹筒酒喝，却听小牛揶揄道：“途经此地，特来向六哥讨几口酒喝。”
　　黄六郎顿时拉长一张脸。
　　云台莞尔，作辑道：“小牛未经六哥允许便带我来此，却是冒犯，还请六哥恕罪。”
　　黄六郎复笑道：“哪里话？凭你如今的本领，我想去你庙里做神侍你还看不上呢，还唤我一声六哥已经是我天大的荣幸啦。”
　　祝云台：“六哥当真愿意去我庙里屈就？”
　　这可是个化神水鬼，收集癖深度患者怎么可能不欢迎？
　　“这个嘛……”黄六郎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实不相瞒，我最近力量衰弱得厉害，正考虑去黄泉呢。”
　　黄六郎原本是天师道的神君，吃了很多九转清灵丹，但四年前云台祁雨之时，他已表示清灵丹失效，故而才舍弃了天师道，换了云台一碗三昧血，但四年过去了，看来还是难以避免地走向了衰歇。
　　说到去黄泉，本该有些伤感，但云台走了一遭地狱图后，对黄泉世界的光景有些推断，便直言道：“巫门圣器似乎是仿黄泉世界所制，我对其略有了解，正好说与六哥知道。”
　　黄六郎闻言大喜，激动道：“那是最好不过了，我这几日可是彷徨得很啊。”
　　疫小牛哈哈笑道：“那我们去城里吃酒，边吃边说。”
　　黄六郎自然答应，一人三鬼便入城，在酒楼要了包厢，好酒素菜吃喝着，也当是给黄六郎饯行。
　　祝云台说起地狱图内的见闻，黄六郎啧啧称奇，神色不复先前迷茫，但祝云台对朋友的慷慨超乎他的预料，竟将“她”自己对虚空的领悟也倾囊告知，只愿黄六郎的境界能更上一层楼，如此去了黄泉世界，闯过恶狗岭和金鸡山的把握也大些。
　　黄六郎自是感激不尽，席间也提醒云台等人鬼道之内有暗流潜伏。
　　数个月前，黄六郎力量衰弱的事情莫名流传了出去，便有昔日朋友上门，竟是劝他去战场共谋大事，大夏西北、岭南、西夷、泰西、甚至乎南疆等战场皆大有可为的样子，听起来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群鬼行动，黄六郎颇为心惊，但也不敢表现出反对之意，只是婉言拒绝了便罢。
　　云台闻言，立即联想到令狐元青，黛眉微皱。
　　令狐元青四年前在太平河畔欲夺地狱塔时便已明言，为的是天下大乱，如今这天下岂不正是他想要看见的模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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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节 第281章 最初的向往

　　祝云台在洛宁县逗留了三日与黄六郎交流修行心得，随后便继续东行，两日后抵达禹京。
　　先前已去信告知夏惜惜将来禹京之事，所以到了城门外便见恭叔在等着，遂由恭叔驾车入城，直往长春街去。
　　如今战事紧张，为免他国间谍渗透，禹京城的治安盘查十分严格，若非恭叔接应，祝云台的马车定然不能入城。
　　途经永兴里时，云台掀起车窗帘子远远看了看，发现昔日车水马龙的永兴里冷清了不少，比东、西二市都要萧条一些了。
　　却是欣慰，往日里永兴里聚集的多是夏王朝的江湖人士，市面混乱，且多有不法交易，如今江湖势力先后遭到令狐灭天和他祝云台的打击，看起来安分不少。
　　不多时来到昔日长春街小院，云台方才坐定，便见夏惜惜领着王妞妞兄妹二人进门。
　　时隔四年，王家兄妹都长成了半大的少年少女，哥哥取名王云鹏，长得颇为壮实，言行有些拘谨，妹妹取名王云英，却是显得灵动许多，毕竟是在女娲殿里受到过女娲赐福的幸运儿，且不说赐福的内容，只需有了这名头，平日里便自然更得人青睐，比哥哥自信许多。
　　祝云台与四年前相比却是毫无变化，只是为免引人注目而换下了巫女服，身穿白衣。
　　此时疫小牛亦现身相见，王家兄妹给云台和小牛行礼奉茶，模样乖巧。
　　祝云台勉励了兄妹二人一番，便着疫小牛领他们去玩牌，他自与夏惜惜、恭叔等在屋里说事。
　　“朝廷方面可有令狐元青的消息？”云台问道。
　　夏惜惜与恭叔对视一眼，后者微叹道：“令狐元青的消息没有，令狐灭天的消息却有，想来祝主持还未知道，令狐灭天已于数日前返回中原，京中得到消息时，他身在岭南，行踪颇为飘忽。”
　　云台微讶道：“是血肉之躯吗？”
　　恭叔：“正是，据闻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祝云台微微点头，心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也只是真气护体的结果，在普通人眼里，化神至尊其实也能做到这一点，又听恭叔迟疑道：“只是，消息中言，令狐灭天似乎得了失心疯……”
　　云台愕然，失心疯？
　　元神返虚的绝世强者会得失心疯？除非是元神受损，但这天下间还有谁能伤得了令狐灭天？即便是当日在阿波海口所见的海妖恐怕也做不到，毕竟海妖的意识尚在蒙昧之中，虽然拥有庞大的身躯和无法想象的伟力，但未必懂得有效运用力量。
　　“莫非是令狐燕发生了意外？”云台微感心悸，暗道也许只有八爷自己才能伤害得了他自己。
　　夏惜惜颇为不舍道：“祝主持还要继续南下吗？”
　　云台点点头，即便不是为了八爷也得南下，因为需要找到沙琪玛。
　　打开黄泉路的四项条件如今只差“孟婆之血”这个不确定因素了，按祖巫庙长老卜静等人的说法，沙琪玛需要受尽人间苦难才能成为真正的孟婆，祝云台自不会为了自己的私欲残害无辜，但也不相信只有那么一种方法能使沙琪玛“进化”。
　　夏惜惜恳求道：“祝主持可否见一见我皇伯伯？如今国事艰难，皇上常叹纵然殚精竭虑亦力有未逮，甚至事与愿违，皆因智慧所不能及，总盼着能当面向祝主持问政。”
　　面对夏惜惜的殷切的眼神，祝主持是不忍心拒绝，只得点头道：“我会在京中逗留三日。”
　　夏惜惜大喜，忙不迭入宫去了。
　　夏惜惜离开后，恭叔忽然微笑道：“还有一事，也许祝主持会感兴趣，江东李家庄三日前向江湖发布喜讯，庄主裴仙子将于本月二十八日大婚。”
　　祝云台：“……”
　　裴剑情下手真快……
　　旁边的小雨饶有兴致问道：“新郎是哪家的幸运儿？”
　　恭叔：“是近几年崛起的黑无常陶阿三。”
　　小雨：“……”瞄了一眼老师，见他面不改色，便知老师早有预料，想到小牛师叔回忆中的那个小火龙，堪称是个不要面皮的捣蛋痞子，居然被高洁清圣的裴仙子看中，实在是不可思议，不禁掩嘴笑了笑。
　　云台心中既感欣慰又有点唏嘘——时间过得真快，小火龙也终于要变成大火龙了呢。
　　云台心情大好，也去寻小牛和王家兄妹玩牌。
　　此时，万里之外的岭南同安府，正一片鸡飞狗跳情景。
　　夏启自立启皇朝，定都于此，数月以来极力网罗、结交武林人士，九月份时派人去南塔村擒拿童小山也是为了吸纳更多憎恨巫女的武林人士，事情虽然失败了，但祝云台入中原，一路灭门灭派，得罪了多少中原豪杰？他们自然也曾求夏朝廷主持公道，但夏朝廷对此冷眼旁观，夏启便趁机派人笼络，亦成效斐然。
　　故而同安府之内，聚集了大量仇视令狐灭天、祝云台、夏朝廷的中原武林人士，原本也算热火朝天颇有一番气象，但如今，夏启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因为令狐灭天入城了……
　　那大魔头莫名其妙跑去大通钱庄打劫，杀了钱庄十几个看护武师，扛着一箱白银去金拱门酒楼，刚到酒楼便被苍穹门的遗徒认出，遂引发全城骚乱。
　　城中不知多少豪杰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见他模样痴傻，便纷纷扑杀而上，刀剑乱砍，或扔毒镖、或放火……
　　大魔头自然凶性大发，直杀得血流成河，他一拳一脚都力大无穷，所过之处大地龟裂、房屋倒塌，还有烈火蔓延，急得城楼上的夏启暴跳如雷，但也只能干瞪眼，万万不敢去挡那大魔王的道路。
　　混乱之中，却无人注意“令狐灭天”的目光满是迷惘。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进入人类社会短短几天便学会了很多常识，比如吃东西要给白花花的银子，比如很多人都去有“钱庄”二字的大屋里伸手要银子，又比如人人都有名字……
　　在那些人撕心裂肺的谩骂中，他觉得自己的名字应该叫令狐灭天，那些人似乎很不喜欢他。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忽又闻刺耳的尖叫，“令狐灭天！我就算死了，变成了厉鬼，也要用所有的力量诅咒你，我诅咒你和祝云台生生世世皆不得好死！”
　　“天杀的祝云台，狗娘养的令狐灭天！我杀了你们——”
　　他还不明白何为诅咒，但知道“死”的含义，因为那些人总是叫嚷着杀死他。
　　他们不喜欢他，所以要杀死他，但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个人。
　　祝云台，应该是一个名字，一个人的名字。
　　“祝云台，祝云台……是和我一样的人吗？”令狐灭天的目光缓缓有了焦点，变得明亮。
　　他们不喜欢祝云台，和不喜欢“我”一样，所以，祝云台和“我”一样吗？
　　令狐灭天忽然转身，一把抓住那尖叫之人，僵硬问道：“祝云台……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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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节 第282章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二合一章节）

　　太湖西北有一座山，乃八百年道教祖庭——桃山。
　　寒冬腊月，满山桃树挂雪，虽然萧瑟，但也别具世外清净。
　　安宁祥和的气氛之下，却隐藏着前所未有的躁动、不安。
　　因为令狐灭天。
　　令狐灭天自岭南而来，依他去年的行事风格，必会对途中的仇家进行清洗，去年的颍川令狐家、红花亭、苍穹门、诸多理学书院，除了令狐家，其余势力都恰好处于颍川与江东之间，他便顺手料理了。
　　他急着出海寻回肉身，故而暂时不理会天师道、铁剑门等门派，只是放了狠话。
　　但如今他回来了，即将再次踏入中原，目前距离他最近的仇家，无疑便是桃山天师道。
　　天师张子陵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自禹京火速赶回桃山。
　　此时的桃山十分空虚，因为少天师将大部分人马都带去了五台山，尚未返回。
　　张子陵对此颇感庆幸，但愿张子怡能回得再晚一些，最好是在一切俱都尘埃落定之后。
　　三清殿之中，张子陵与澜雪峰并肩而坐，看着殿外的风雪，目光里满是留恋和怀念。
　　“师弟，你不该回来的。”张子陵叹息道。
　　澜雪峰笑了笑，“恐怕不行，五十四年前，我可是提剑攻破了诛天教总殿的少年天才，意气风发，如今还在传扬呢，即便我不回来，令狐灭天也不会放过我。”
　　“你本就喜欢躲在深山老林里避世，再避十几年也无妨啊。”
　　澜雪峰摇头，“避世不是苟且偷生。”
　　此时，门外有弟子匆匆进来禀告道：“掌门，长老，岭南分坛传回消息，令狐灭天昨日出现在同安府，杀人数百，令小半个同安府化为废墟，还向人逼问祝云台的下落。”
　　“祝云台？”张子陵目露意外，“他记得祝云台？”
　　弟子：“这……弟子不敢妄断。”
　　澜雪峰沉吟道：“祝云台如今身在何方？”
　　弟子：“应该是在禹京。”
　　天师张子陵忽然双眼一亮，挥退传讯弟子才道：“师弟，机会来了。”
　　澜雪峰：“请师兄明言。”
　　张子陵：“令狐灭天虽然神智失常，人仙武境却依然天下无敌，我们敌不过，也追不上，但现在他要寻祝云台，却是我们请君入瓮的机会。”
　　澜雪峰若有所思，“师兄这瓮欲定在何处？”
　　张子陵微笑道：“师弟觉得李家庄如何？”
　　澜雪峰默然半响才闭目叹道：“师兄高明。”
　　张子陵遂至案后，挥毫写了两封书信，唤来两名弟子道：“你们立即将信送去李家庄和藏兵山，务必亲手交给裴仙子和兵主。”弟子自领命而去。
　　张子陵复对澜雪峰道：“明圣书院那里，还需师弟亲自走一遭才行。”
　　澜雪峰郑重道：“此瓮必成，却不知师兄有多少把握？”
　　张子陵：“我们都不曾真正见识过人仙之威，何谈把握？但我们尽力了，如果三派圣器加上李红豆的传承都敌不过他，万事皆休，也容不得我们痴心妄想了。”
　　澜雪峰哈哈一笑，“师兄斤斤计较了几十年，今日 我才觉得你像个掌门。”说起长身而起，大步出门而去。
　　张子陵苦笑一声，又唤来弟子，吩咐道：“山上剩余人等都向南边去散布消息，便道祝云台要去李家庄观礼。另外，关内道有疫情，着少天师等人顺道前往了解情形。”
　　所谓观礼，自然是指婚礼——李家庄裴剑情将于腊月二十八日大婚。
　　身在禹京的祝云台，被皇帝纠缠了三天之后，于腊月十二日南下，又特意转去河内看了看令狐家，不见有异样，于十五日向江东而去。
　　裴剑情和陶火龙成婚，祝云台自然也想去做个见证，另外也欲借此事引威震天和沙琪玛来见面，已经托小雨向青花台请援——将祝云台正赶往江东李家庄的消息散布出去。
　　如此一来，大江南北都在传扬祝云台要去李家庄观礼，更为这喜事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令狐灭天行踪飘忽，也无人可以跟踪得了他，自同安府一役后便再没有确切消息，这边有人说他往南疆去了，那边有人说看见他在娄江边上吃人，还有人说他一夜之间将泸县九九八十一名青楼女子干得全都昏厥了过去……
　　随着李家庄大喜之日的临近，武林人士更热衷于讨论裴仙子的大婚——都有哪些江湖名人受邀前去观礼，有多少奇珍异宝，新郎陶阿三又是何来历……
　　腊月二十六日，已经有数以千计的武林人士赶到李家庄，山庄内外也已布置得一片喜庆。
　　但作为新郎哥的陶火龙却颇为惆怅，在山庄后院的假山鱼池旁边喂鲤鱼。
　　他一粒一粒地往池子里丢鱼饵，嘴上叨叨着：“跑，不跑，跑，不跑……”
　　远处亭子里布置红绸的丫鬟全都掩嘴而笑。
　　“姑爷又发傻了，这都第几次了啊？”
　　“但次次都不同啊，上次说的逃不逃，再上次说的是干不干……呸呸呸！”
　　“真不知道庄主为什么会看上他的，据闻也是个响当当的大侠，可我就没见过这么粗俗的大侠。”
　　“可能这样的比较有男人味吧，他腿毛好长好浓密的说。”
　　“开盘了，姑爷扔到最后到底是跑还是不跑呢？下注了喂！”
　　……
　　陶火龙扭头瞥了一眼亭子里的丫鬟们，便见她们花容失色纷纷低头走开，不禁略感意外，嘀咕道：“我何时这么有威严了？”
　　却闻裴剑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有朋友来了。”
　　原来有威严的是裴庄主，陶火龙郁闷道：“来就来呗。”这几年做陶三哥也确实认识了一些朋友，但大多都是泛泛之交，此时毫无兴致去招呼他们，却听裴剑情说道：“他说他叫威震天，还说你知道是他之后一定会去见他的。”
　　“哦！”陶火龙颇感意外，站起来问道：“他在哪？”
　　裴剑情便唤了一个丫鬟带陶火龙往西厢去，她却走进了假山，兜转数次便不见了身影。
　　陶火龙来到西厢客房，果然看见了威震天，却惊呼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要不是知道是你，恐怕在街上碰见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威震天唏嘘道：“我还活着便已经是万幸啦。”
　　陶火龙不信，鄙视道：“矫情。”忽又好奇道：“你怎么知道陶阿三是我，云台告诉你的？”
　　威震天：“我听令狐灭天无意中说起的。”
　　陶火龙大惊，“你见过令狐灭天？”
　　威震天瞄了瞄门外的侍女，陶火龙满脸狐疑，但还是去将丫鬟赶走了，关起了门才问道：“你想说什么？”
　　威震天小声道：“你这婚事恐怕还有些波折。”
　　陶火龙不惊反喜，“什么波折，难道会有人来抢婚？”
　　威震天：“……令狐灭天会来。”
　　陶火龙顿时大惊，沉吟道：“他来报仇？”
　　李家庄作为李红豆的传承之地，毫无疑问是当今与令狐灭天仇恨最深的组织，他要来报仇十分合理。
　　威震天却摇头，“他来找祝主持。”
　　陶火龙十分费解，“我听裴剑情说过，令狐灭天脱困后是和云台交过手的，结果是相安无事，如今他来李家庄不是报仇，而是来寻云台？怎么肥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威震天也不敢告诉他如今那痴痴傻傻的令狐灭天是假的，只得说道：“前些日子我送镖去同安府，无意间听人说起那失心疯的令狐灭天在向人逼问祝主持的下落，而外面个个都说祝主持会来观礼，于是我掐指一算，哎呀！果然，你这婚礼要出事。”
　　“你都这么有根据了还算个屁啊！”陶火龙半信半疑，又问道：“所以呢？你这么神神秘秘的就是为了说这个？”
　　威震天颇为焦急，小声道：“若祝主持果真来了，你千万要劝他远离令狐灭天，无论令狐灭天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让祝主持插手。”
　　陶火龙呵呵一笑，“你说话越来越奇怪了，我怎么听着好像是令狐灭天会有危险呢？”
　　威震天无奈道：“好吧，被你听出来了，没错，我的意思就是令狐灭天会有危险。”
　　“然后，你觉得云台会帮他？”
　　“也许呢？毕竟他们有着多年情分。”
　　陶火龙哈哈一笑，颇为不屑道：“你这神棍，越说越没谱，令狐灭天能有什么危险？要是连他都处理不了的危险，云台去帮忙又能顶什么用？再说了，我为什么要阻止云台行事？云台要怎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的道理一定是对的！”
　　威震天烦躁，抓了一把头发，低吼道：“总之你给我记住，一定要让祝主持远离令狐灭天！”
　　“等云台来了再说吧。”陶火龙颇为敷衍地答应了一声便离开。
　　威震天气恼不已，暗叹道：“祝主持怎么还不来呢？”他倒是想尽快将真假令狐灭天之事告知祝云台，可人孤力单，出去寻人却不如留在庄里等待，只是如今李家庄人多事杂，他又是个无名小辈，着实担心祝云台来了也见不到，却不知祝云台其实也在寻他。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腊月二十八日，难得的是个艳阳天，暖阳融融。
　　庄上张灯结彩喜庆异常，庄外的官道上几乎挤满了车马，熙熙攘攘。
　　祝云台的马车在午后才来到庄外，前进缓慢，云台正要下车，疫小牛嘿嘿笑道：“不用下车，且看我的。”说完钻出车厢，双手叉腰，运足力气长啸道：“令狐灭天来啦——”
　　祝云台：“……”
　　雨霖铃：“……”
　　啸声滚滚，数里可闻，前方顿时骚乱起来，大量车马往田野里冲去，企图远离事故现场。
　　山庄门楼之外，正暗中观察的张子陵、盛涂等人更是霍然而起，真气暴走。
　　庄里立即冲出一队队子弟兵，态度强硬地将来宾们架走。
　　短短片刻，山庄内外迅速安静下来，只闻寒风呼啸。
　　道路也变得空旷起来，小牛得意道：“看，效果不错吧。”
　　小雨哑然，只好驾车前进，慢慢便觉得不对劲，直到门楼下，发现来宾们都不见了，面前数十刀剑晃眼，张子陵、澜雪峰、盛涂等人并肩而立，目露寒光。
　　小雨心中惊讶，但还是镇定抱拳道：“抱歉，方才只是我家童子跟大家开的玩笑，我们并没有看见令狐灭天，多有得罪，失礼了。”
　　众人：“……”都恨不得将这马车剁碎的样子。
　　却见车里下来一人，身形纤细，面貌秀美，半身红裙比道旁的大红灯笼更加鲜艳生动，衬托得“她”优雅而不失活泼，气质独特。
　　自然是巫女祝云台，“她”背起楠木箱才环视四周，也觉气氛有异。
　　天师张子陵面上青筋抽搐，皱眉道：“祝云台，你……你怎么来了？”
　　小雨抢先答道：“明明全江湖都知道我老师要来，难道张天师不知？”
　　张天师：“……”
　　忽又闻远处传来惨叫，“令狐灭天来啦——”
　　张子陵顿时暴跳如雷，骂道：“混账！”只道又是谁人的恶作剧，却闻一清亮声音传来，“祝云台，祝云台在哪里？”
　　第一个“祝”字传来，声音还在数里之外，最后一字却似在耳边响起，来人速度之快着实骇人听闻。
　　祝云台亦不禁大感意外，循声看去，见一衣衫褴楼、蓬头垢面之人正四处张望，身影有些熟悉，却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张子陵等人无不浑身一震，目露一丝恐惧，暗暗凝劲。
　　身穿凤袍的裴剑情出现在远处宅门外，神色凝重，目中透出一丝兴奋。
　　门后，陶火龙和威震天都被人架着往后院走去，难以动弹。
　　邋遢怪人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落在祝云台身上，四目相对，只觉得“她”的眼神与旁人大不相同，并没有别人眼中的憎恶、嫌弃，反而透出一股温暖，像晒在身上的阳光一般令他觉得温暖。
　　怪人顿时目露亲近，双手撩起遮面的头发，欢喜道：“你是祝云台吗？我是令狐灭天鸭！”
　　浑似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前来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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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节 第283章 只是为了靠近你（二合一）

　　怪人的面孔虽然污糟，但五官可认，双目明亮，正是令狐初八。
　　祝云台扇睫一颤，惊呼：“八爷……”却又惊觉眼前之人的眼神与八爷绝不相同，那是清澈而充满喜悦的眼神，一如天真的孩童寻到了心爱的玩具。
　　云台心中震惊，不自觉退后半步，想道：“八爷……真的石乐志？”
　　又见八爷目露一丝慌张，支支吾吾道：“我……我是令狐灭天鸭，你是……你是祝云台吗？”
　　祝云台点头，心情复杂道：“我是祝云台。”
　　旁边疫小牛凑上前轻唤道：“小八，小八？”
　　令狐灭天却置若罔闻，只盯着祝云台，满脸欢喜，时而指着自己时而指着云台，语无伦次道：“你……你，我……我们……是，你……我们是……是一起的吗？”
　　闻听此言，远处张子陵等人再无疑惑——此人果然是令狐灭天！
　　他虽神智失常，但还记得祝云台，还记得曾经和祝云台是一起的。
　　祝云台微愕，点了点头，令狐灭天更是欢喜得抓耳挠腮，远远绕着巫女走了一圈，方走到“她”身后，正要靠近，忽闻兵主盛涂一声沉喝：“杀！”声震四野，霎时数十支神箭射向令狐灭天。
　　令狐灭天回首龇牙，目露凶光，左臂一挥，磅礴气浪将长箭尽皆扫落，复走向巫女，却见盛涂身形疾奔，一刀劈向令狐灭天。
　　但令狐灭天身形倏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便已出现在盛涂身后，直愣愣一拳捶向盛涂的后脑勺。
　　快如电光火石，众人无不震撼，只当堂堂兵主便要一命呜呼了，却见其身上射出一道乌光，竟抵住了令狐灭天的拳头，随即身形暴退，竟不比令狐灭天慢多少，倏然已至十丈之外，身周飞旋着一枚枚诡异的铜片。
　　抵住令狐灭天拳头的乌光同样是一枚铜片，倏然返回盛涂身边，如流光缠绕。
　　又闻张子陵沉喝，拂尘一挥，袖中飞出一物，却是一枚太极符印。
　　符印受法力一催，化作一丈大小，赫然一个太极图笼罩在令狐灭天头顶，黑白二光照射，连远处的祝云台等人都忽感虚空凝滞，竟是难以运化虚空之力。
　　“传承圣器……”云台心中惊异，无论是盛涂的铜片还是张子陵的太极符印，除了圣器不作它想。
　　世人对太极图并不陌生，至于那铜片，祝云台心念一转便有了猜测，乃是兵道八阴符。
　　百圣时代，有武王问太公道：“率领军队深入到敌国境内，全军突然遭遇紧急情况，或者对我有利，或者对我有害，我想从近处通知远方，从国内策应国外，以适应三军的需要，该当如何？”
　　太公答道：“君主授予主将秘密的兵符，一共分为八种：有我军大获全胜、全歼敌军的兵符，长度为一尺；有击破敌军，擒获敌将的兵符，长度为九寸；有迫使敌军投降，占领敌人城邑的兵符，长度为八寸；有击退敌人，通报战况的阴符，长度为七寸；有激励军民坚强守御的兵符，长度为六寸；有请求补给粮草、增加兵力的兵符，长度为五寸；有报告军队失败，将领阵亡的兵符，长度为四寸；有报告战斗失利，士卒伤亡的兵符，长度为三寸。”
　　此为兵道根基，八种兵符，由君主和将帅秘密掌握，用来暗中传递消息，故而又叫阴符，藏兵山的镇派绝学也叫《阴符经》。
　　那八枚阴符，显然与盛涂身上的战甲关联，各有妙用的样子，使他的战力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提升，只一踏步便如星芒般扑至令狐灭天面前，一刀劈下，数尺刀芒破空呼啸，即便祝云台也大感惊异。
　　令狐灭天一拳迎上，刀芒破碎，无匹真气震荡刀锋，竟至盛涂虎口破裂，鲜血如注。
　　见者无不震惊，太极图定住虚空，令狐灭天似乎也无法借用虚空之力，风云不惊，但一拳之下依然击退圣器加身的盛涂，人仙之躯竟恐怖如斯！
　　但盛涂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顺势而退，扬刀再斩。
　　砰砰砰……两人激烈碰撞，恐怖气劲横扫四方，飞沙走石，李家庄子弟兵一退再退，祝云台亦回避三舍，黛眉紧皱。
　　令狐灭天的动作非常简单，浑似野兽一般直来直去，但灵觉神妙无比，似乎背后也长了眼睛，又似是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具备条件反射式的战斗神经，任凭八道乌光如何纵横无间，竟连他的衣角都未能碰着。
　　反观盛涂，虽然一刀一掌皆是武林绝学，但总给人缩手缩脚的感觉，颇有忘招的嫌疑，被逼得节节后退。
　　浸淫化神境界二十余年的盛涂又岂会忘招？这种情况显然是无法出招，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近乎没有破绽的野兽。
　　远处的裴剑情目露精芒，忽然一跺脚，身上爆发璀璨剑芒，凤袍飞扬。
　　磬——
　　李家庄数里之内剑鸣刺耳，东南西北四角同时浮现四柄擎天气剑，壮丽无双！
　　裴剑情左手持印，远处气剑齐齐一颤，无尽剑气如滔滔大河涌入她体内，霎时气势暴涨，黑发倒竖，一步踏出，人如流光，右手剑指刺向令狐灭天。
　　砰！拳指交击，天摇地动，照向令狐灭天的太极图亦光芒扭曲，远处张子陵面色微变，嘴角溢血。
　　祝云台目光湛湛，却闻远处院内传出陶火龙不合时宜的怒吼，“骗子！他娘的骗子！明明说封印了功力从此做个凡妇村姑，一切由我做主，还说什么只有我能解开你身上的封印，你爷爷的，这还不是自己一激动便解开了封印，我干！干你祖宗十八代！老子不嫁了！！”
　　“放开我！放我出去……”
　　声音戛然而止，似是被人敲昏了。
　　裴剑情却战得兴起，一身大红凤袍忽然寸寸碎裂飞射，露出一身红色劲装来，剑芒纵横瑰丽，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战中的令狐灭天忽见那白衫红裙的身影后退了数丈，已至门楼之外，顿时目露焦急，对挡路的盛涂和裴剑情恼恨不已，忽然呲牙瞪眼，凶性大发，磅礴真气排山倒海般席卷四周，霎时将周围的彩旗、石墩、门楼等物尽皆扫飞，远处山庄大门亦轰然倒塌。
　　盛涂和裴剑情俱被逼退两步，目露震骇。
　　便在此时，西北方向一段长虹如流星落下，直逼令狐灭天咽喉。
　　是一支箭！
　　仿佛一道天雷，快极烈极，令天地大气产生爆鸣。
　　令狐灭天正处旧力将尽新力方生之际，尤然近乎奇迹般的一拳击中长虹。
　　砰！
　　神箭断裂，一缕箭气却穿透令狐灭天臂膀，自其肩胛射出，尤将数丈外的一块石墩破为两边。
　　好可怕的一箭！
　　祝云台、疫小牛等人齐齐看向神箭来源，功聚双目，赫见三里之外的塔楼上一人张弓而望，身形挺拔，面容肃穆，一袭黑色斗篷随风飞扬。
　　竟是明圣书院的孙人杰！
　　当今天下已有二十余年未曾有人见过孙人杰动武，但据闻当年他游历北蛮时武艺并不拔尖，在书院之中只算是中上水平，其后越发的学问精深，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放弃了武艺，只专心研究学问。
　　包括祝云台在内，今日方才发觉，这位孙宗师原是养气精深的化神至尊，不在澜雪峰之下，其手中神弓更是霸道绝伦，竟一箭创伤了令狐灭天。
　　又一件圣器！
　　祝云台此时方才惊觉今日是护国三派和李家庄计杀八爷的局，以太极符印定虚空，以兵道八阴符加持的盛涂与八爷缠斗，裴剑情只是额外战力，而真正的杀着是明圣书院的圣弓！
　　祝云台已切身领教过巫门圣器地狱图，深知圣器之威远超化神至尊，而且贾道思根本没有发挥出地狱图的真正威力，甚至于孟徽月也不知其厉害，试想当初贾道思将八爷收进地狱图后，若能再以孟婆庄外那条诡异大河缠绕八爷，恐怕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么，张子陵等人又发挥了圣器多少威力呢？
　　不曾真正面对，谁也无从判断其神威。
　　当今天下也只有令狐灭天值得三大圣器配合了。
　　若不是他忽然石乐志，对护国三派只需各个击破，任谁都知道他是稳赢的，但如今，祝云台却不禁心生一丝忧虑。
　　云台自然不希望八爷就此陨落，但此时出手助他，能否帮得上忙尚且未知，所造成的恶劣后果却也不是云台愿意看到的。
　　眼见令狐灭天受创，张子陵等人俱是精神振奋，太极符印光芒更盛，盛涂和裴剑情复扑杀而至。
　　“吼——”
　　令狐灭天怒极咆哮，目中红芒一闪，被气劲贯穿的右臂浑然无事一般，依然一拳击向裴剑情。
　　砰！剑芒破碎，裴剑情闷哼一声倒飞数丈，血溅长空。
　　众人无不再次惊骇，盛涂身周八片阴符忽然齐齐烙在战甲之上，浑身一颤，衣衫鼓荡，面露痛苦神色，毅然一刀斩下。
　　嗡！！
　　天地动荡，三尺刀芒竟发出千军万马奔腾之声。
　　令狐灭天依旧是简简单单的一拳。
　　轰——
　　刀芒破碎，盛涂七窍溅血倒射而去，空中太极符印被掀飞，张子陵与澜雪峰同时呕血后退。
　　令狐灭天双足下陷三寸，大地龟裂。
　　恐怖气浪排向四方，横扫一切，方圆百丈瞬间夷为平地。
　　此时，破空神箭再袭，青虹射向令狐灭天心胸，他却鬼使神差般横移半寸，避过了要害。
　　忽然天昏地暗，高空之上浮现一面巨幡，如海浪般涌动，幡面之上万鬼齐舞。
　　巨幡乍现，一道腥臭无比的浩大乌光落向李家庄，令狐灭天、祝云台、张子陵、盛涂、裴剑情等人皆在其笼罩之中。
　　乌光未至，恐怖气浪已压得大地开裂动荡不休。
　　众人无不大惊，忽又闻高空之上传来一声闷哼，随即巨幡被撕开一道豁口，天倾般落下的乌光顿时为之一松。
　　祝云台心神剧颤，心中掀起浪花，竟自巨幡之上同时嗅到了令狐元青和八爷的气息。
　　云台与那爷孙二人都正面交过手，自问不会错人，令狐元青显然欲坐收渔利，但八爷……怎么会有两个令狐灭天？
　　不及细想，剧毒乌光已至，祝云台清喝一声：“逆风！”与疫小牛同时结印，乃虚空六相印之风印，身周霎时生出一股外旋的飓风，将袭来的毒气排开。
　　但远处的令狐灭天却被乌光砸了个当头。
　　他与盛涂激烈碰撞本已气息紊乱，又身中神箭，似乎无法动弹，只直愣愣杵着。
　　祝云台一步踏出，外旋飓风向令狐灭天扑去，扫除毒气。
　　混乱之中，一点乌光自东边闪烁而至，目标……竟是祝云台！
　　一支鬼箭。
　　但云台此时却不若五台山时空门大开，灵觉跳动的刹那便运起全身灵力一拳击出，却是迟了。
　　令狐灭天的身影倏然挡在眼前。
　　嗤！
　　鬼箭射中令狐灭天胸膛，鬼气尽没入体，祝云台尚感劲气扑面，心中更是惊愕。
　　空中巨幡骤然消失，天光重现，但李家庄前一片狼藉，狂风呼啸，挟着腥臭的毒气。
　　令狐灭天扭头看向祝云台，双目之中依然充满喜悦，咧嘴笑了笑，笑得很灿烂，却满口黑血。
　　云台一步踏前，一掌抵在他的背心上，精纯无比的太阴灵力灌注入他体内，为其驱除鬼气，却感他气血有异，虽然混乱不堪且血肉萎缩，但另有一股颇为熟悉的异力也在为他梳理气血，稍微感应才惊觉乃是续命蛊！
　　而且不止一只，而是……至少数百只续命蛊！
　　云台心中震惊，不及细想，忽闻远处的张子陵嘶哑喝道：“祝云台你在做什么？快杀了他，快啊！”
　　话音未落，盛涂自废墟之中扑出，身上战甲光芒一闪，他便再次持刀扑向令狐灭天。
　　祝云台黛眉一皱，清喝：“退下！”
　　一脚将令狐灭天踢起，右掌依然紧贴他的背心将其举着，左拳击向盛涂。
　　砰然一震，强弩之末的盛涂呕血后退，澜雪峰的长剑却凌空刺向令狐灭天的额头。
　　巫女移步拂袖，无俦真气荡偏长剑，一足高踢，红鞋正中澜雪峰虎口，令其长剑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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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节 第284章 谁主沉浮

　　澜雪峰同样受伤沉重，焉是如今祝云台的对手？凌空一翻，落地后尤退三步才卸去身上劲力。
　　祝云台将令狐灭天放下，忽感芒刺在背，整条脊柱大龙都抖然竖立起来，身如野猫炸毛，每一个毛孔都透出寒气。
　　不必转身也猛然意识到被书院圣弓针对了。
　　只需孙人杰指头一松，那霸道绝伦的圣箭便要射来。
　　却见令狐灭天忽然滑步绕至祝云台身前，朝数里外的塔楼呲牙，面目凶恶。
　　张子陵等人无不脸色再变——这大魔头竟还有这般气势！
　　难道他真是杀不死的神仙吗？
　　强得令人心生绝望，但好不容易重创了他，众人选择相信他也是强弩之末，只需众人再坚持片刻，哪怕是与他同归于尽，哪怕是李家庄里外埋伏的门徒死伤殆尽，只要令狐灭天身死，便是胜利！
　　张子陵、澜雪峰、盛涂，此战的目的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令狐灭天，个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但孙人杰的箭没有落下，兴许已无力射出这第三箭。
　　张子陵咳血大叫道：“祝云台，祝少卿……不，圣师，贫道求你，圣师巫女，求你杀了他，只要你杀了他，贫道什么都能答应你！绝不食言！”
　　巫女祝云台，似乎是眼前唯一还有能力杀死令狐灭天的人。
　　堂堂天师、国师，七窍流血，神色癫狂，双膝跪地不断朝巫女磕头，声声凄厉哀求，此情此景着实震撼人心，疫小牛、雨霖铃等莫不为之动容。
　　云台并非铁石心肠，又岂能无感？
　　那浑身浴血的独臂老道，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领导者，即便立场不同甚至对立。
　　“她”又看了看身前的令狐灭天，近在咫尺，空门大露，只要一掌击下兴许便能穿透他的身躯。
　　巫女却负起双手，微吸一口气才沉声道：“或许可以算是我中断了你们这一局，那我便还你们一局！”
　　众人闻言无不微怔，盛涂喝问道：“如何还？”
　　巫女：“一年之后，你们三派与李家庄再战令狐灭天，光明正大，生死无怨！”
　　“她”的声音大别于平时的软糯，变得铿锵，仿佛一柄刺透苍穹的利剑，直击人心。
　　一年之后再续未完之战，光明正大，生死无怨！
　　盛涂目中爆射精光，长身而起，肃然喝问道：“你能替令狐灭天做主？”
　　“我能！”巫女说完便牵起令狐灭天的左手，后者顿时气势尽泄，复扭头朝巫女露齿而笑。
　　这一刻，没有人怀疑“她”能替令狐灭天做主，甚至有一种即便“她”叫令狐灭天自杀也能成功的荒诞感觉。
　　盛涂哈哈大笑，笑罢沉声道：“祝少卿向来一言九鼎，我信你！”随即看向张子陵。
　　张子陵神色数变，忽然咬牙道：“那便十年之后再战！”
　　众人：“……”
　　方才对他的一丝敬意立即飞到九霄云外，连澜雪峰都不禁老脸一红转过身去，显然替这师兄感到丢脸。
　　巫女平静道：“张天师觉得我能拖住他十年？”
　　张天师目露鼓励，“我相信你！”
　　祝云台柳眉一竖，便要发脾气，却闻远处传来孙人杰的虚弱的声音，“孙人杰替明圣书院应下了，这一年便有劳祝主持。”声音渐远，显示人已离开。
　　盛涂也自转身而去，脚步虚浮，走了十数步便有藏兵山弟子前往搀扶。
　　澜雪峰也扶着张子陵离开，既然明圣书院和藏兵山都答应了祝云台的提议，天师道自然便失去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众人走远，裴剑情方自远处废墟走来，面色苍白，目中却满是快意， 一笑，击掌赞叹道：“云台一言定江湖，好气魄！”
　　令狐灭天却朝她呲牙。
　　祝云台淡然道：“裴庄主还招呼我们吗？”
　　“怎能不招呼？你们是我最尊贵的客人，请进。”说完果然鞠躬请礼，引祝云台等人入院，虽然院墙早已不复存在。
　　屋中宾客都被庄上的子弟兵团团围在大堂里，虽已猜到院外发生何事，但不知战况如何，也没几人见过令狐灭天，只见一身红色劲装的裴剑情引着巫女祝云台自堂前走过，便已不禁一阵哗然。
　　天下第一巫祝云台，可是一等一的杀星，如今风头正盛，还在今日大婚的裴仙子之上呢，自然引人瞩目。
　　但也无人敢想被“她”牵着手的那个比乞丐还要邋遢的身形便是大魔王令狐灭天！
　　李家庄的耆老们知道此事，也不禁面面相觑，惊愕万分，忧虑万分。
　　令狐灭天这是……要住下来？
　　虽说他与祖师李红豆的恩怨忽然扑所迷离起来，很显然李红豆当年并没有毁灭令狐灭天的肉身，其中或有隐情，但联手岳青青将大魔王封印了二百年却是千真万确的，怎么想李家庄与令狐灭天都是敌对关系。
　　但庄主心大，如果是一年前，耆老们或许还能压制一下她，但她月前回庄，耆老们便发现她的实力比之去年高出了好几个台阶，两位化神长老声称即便他们联手也不敌庄主了，如今又有谁能遏制得了她的行为？
　　祝云台不曾松开令狐灭天的手，却不是担心他暴起伤人，而是察觉他体内的续命蛊气息正在慢慢衰弱，似乎每一刻都有十几只续命蛊消亡，而他的混乱的气血得以迅速恢复平静，但气血之中含有剧毒，导致筋肉萎缩，兴许也是续命蛊迅速死亡的主要原因。
　　续命蛊何其珍贵？每一只都价值连城，如此消耗要是被雪渊的花清闲得知，恐怕她立即便要吐血身亡，祝云台自也不忍心，遂尝试以自身真气为令狐灭天祛毒，刺激他体内真气运行，顿感其气海如星空般广阔而深邃，殊为惊异。
　　直到了西厢客房，令狐灭天始终笑嘻嘻的看着云台，目光里满是喜悦和眷恋，浑似迷失的孩童终于又见到了母亲，疫小牛和雨霖铃见状俱感别扭，更惊叹猪猪（老师）果然定力超群，遇到如斯怪事依然能安之若素。
　　进房之后，祝云台方松开令狐灭天，自背箱之后取了一瓶常备的解毒丹，一整瓶俱给他服下，又准备针灸排毒，令狐灭天无不配合，乖巧得像个孩子，看得裴剑情满脸古怪。
　　祝云台一边给令狐灭天扎针，一边问道：“威震天可是来了？”
　　裴剑情回过神来，答道：“是来了，不过连同陶火龙都被我五叔打昏了。”
　　祝云台：“带他过来。”
　　裴剑情哂然，“你还真不客气，这里可不是你的后土庙。”
　　祝云台：“我还能忍着不打你已经很客气了。”
　　裴剑情立即转身去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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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节 第285章 裴仙子强抢民男，“祝婆婆”妙安家宅

　　令狐灭天体内的毒素非常骇人，祝云台以银针导出一滴墨绿色毒素，其挥发的毒气便能令雨霖铃鬼气紊乱退避三舍，云台亦感真气微滞，自忖若是身中此剧毒，恐怕无力抵挡。
　　由此可见令狐灭天这人仙怪胎的神异，真气运行之后，他已能缓缓排出毒素，加上祝云台这个医道圣手以银针导引，令狐灭天的面色渐转正常。
　　他看着祝云台，嘴角挂着笑，却已沉沉睡去，也不知多久未曾睡眠了。
　　此时裴剑情引着威震天来到，他一看祝云台便欣喜道：“谢天谢地，祝主持你总算安然无恙。”
　　祝云台却十分惊讶——威震天瘦得像只猴子。
　　疫小牛便惊呼道：“你怎么这么……”
　　“瘦是吧，不急不急，祝主持，我有要事与你分说。”威震天打断疫小牛，说完拿眼角瞄了瞄裴剑情。
　　祝云台会意，对裴剑情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者冷哼道：“正好，吉时将至，我且去拜堂，你们自便。”说完便拂袖离去。
　　威震天又去将房门关起来，小声问道：“现在说话可安全了？会不会有化神至尊在偷听？”
　　见他这般郑重其事，云台也闭目感应片刻，连屋里的气流都感应得一清二楚，方说道：“没有。”
　　威震天微吁一口气，指着床上的令狐灭天小声道：“他不是真的令狐灭天。”
　　雨霖铃双目瞳孔一缩，疫小牛却早有所料，释然道：“方才那巨幡被撕裂时，我感应到了小八的气息，正奇怪怎么会有两个小八呢？”
　　威震天见祝云台也面不改色，便接着说道：“原来当年李红豆出海，是将我圣祖爷的肉身封印在一个大海妖的气海之中，一同封印的还有一个续命蛊巢，海妖生机磅礴，滋养着续命蛊繁衍，也供给圣祖爷生气，而续命蛊脱不出封印，无处可去，便往圣祖爷体内活动，从而带动气血运行，使圣祖爷肉身不坏。”
　　祝云台虽早有猜测，但闻言还是惊叹道：“不愧是李红豆，好手段！”
　　威震天面露感慨，“但李红豆多半也想不到，续命蛊之中诞生了一只蛊王，而且这只蛊王还化神了！”
　　“化神蛊王？”疫小牛惊呼，再看看床上的令狐灭天，神色惊疑不定。
　　威震天：“正是，按我圣祖爷的说法，那蛊王大概也是因为在他的人仙躯体内活动得久了，不自觉地模仿其真气循环，久而久之，竟晋入了化神境界，且与圣祖爷身体气血同化，其元神自然而然便与圣祖爷的身躯结合，浑似一体，便是眼前这个令狐灭天了。”
　　闻听此言，疫小牛和雨霖铃的下巴都似要掉落一般，祝云台亦不禁檀口微张，深深惊异于造化神奇。
　　一个比米粒还小数倍的蛊虫，生命脆弱无比，竟然能化神，还占据了人仙之躯，其中造化堪称逆天。
　　威震天：“这蛊王虽开了灵智，但不懂阵法，也便不曾离开过海妖的气海，直到我们寻至，圣祖爷破开了李红豆的封印才发现这些线索，他自然是要夺回身体的，但深海之中却追之不及，直到月初，蛊王自东越的汀州港上岸，便有了之后一系列事情，人人都当令狐灭天神智失常，实则是圣祖爷欲借蛊王引出令狐元青。”
　　屋内一时沉寂，疫小牛半响才叹息道：“小八的计划成功了，这会儿正在追杀令狐元青呢。”忽又好奇道：“这蛊王为何痴迷我家猪猪？”
　　云台白她一眼，威震天先是失笑，然后沉吟道：“蛊王未经世事，本来只如同野兽一般判断好恶，但其实非常聪明，我一路沿着他经过的地方打听，发现他学东西很快，没几天便意识到自己叫令狐灭天，还懂得花钱买吃食，兴许是因为处处遭世人针对、攻击，心灵受创，又常听闻祝主持与令狐灭天被人一起提及，从而误会祝主持是同类，自同安府开始，他便四处逼问祝主持的下落，原来我也不确定他寻你意欲为何，如今总算清楚了。”
　　几人恍然，疫小牛亦推断道：“蛊王一看见猪猪便问是不是祝云台，也许是因为猪猪也服用过三只续命蛊，猪猪身上有他熟悉的气息。”
　　雨霖铃却不同意，摇头道：“裴庄主还服用过五只续命蛊呢！我看与续命蛊气息无关，是老师的姿态、气质得到了他的认可，老师便是这冰冷浊世之中的一簇暖阳，抚慰了他的心灵。”
　　祝云台：“……”
　　这番话却说服了疫小牛，她深以为然道：“猪猪是特别的，往往只是一个眼神便能融化坚冰。”
　　云台快听不下去了，却见威震天也点头，随即，他背上的大黑伞猛地一柄敲在他的后脑勺上。
　　威震天连忙立正，噤声。
　　云台莞尔，正要与沙琪玛打招呼，忽闻院外传来陶火龙的嚎啕，“云台，云台救我！我不嫁，我不要成亲了——”
　　令狐灭天之事既交代完毕，疫小牛便推门出去，让陶火龙瞧见，他便扑了进门，后面跟着神色阴沉的裴剑情。
　　陶火龙立即扑至床边，看也不看沉睡中的大魔王，哭诉道：“云台，我不要跟这言而无信的泼妇成亲，她说回庄之后便封印功力做个平凡妇人，一定努力做个贤妻良母，哎哟我的娘亲喂，我当时竟然信了这糟婆娘，还好八爷来闹……咦，八爷呢？”不等众人回答他便接着嚎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穿了那婆娘的真面目，她根本就没有封印功力！她这是骗婚啊啊啊！云台你要给哥哥我主持公道啊！”
　　雨霖铃噗嗤一笑，“我看你没把老师当弟弟，倒像是当成娘亲了。”
　　众人无不忍俊，云台看向换上凤披霞冠的裴剑情，俏脸一冷，说道：“我确实也是新郎的娘家人，自是要为他出头的，裴庄主，此事你如何交代？”
　　裴剑情面色潮红，忍气道：“封印功力绝无作假之意，但与人仙一战千载难逢，故而才一时……一时松懈而已，值当什么？要他在拜堂之时以死相拒，我裴剑情不要面子的吗？”
　　众人：“……”
　　齐刷刷看向威震天，心道这真真是太不给面子了，堂堂裴仙子落得个强抢民男的污糟名声，何其难堪？
　　陶火龙却梗着脖子嚷嚷道：“明明是你不守约定，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又自己解开封印？好比一把剑挂在我头上，叫我以后如何与你相处？”
　　这话也有道理……
　　裴剑情直被气得娇躯微颤，怒道：“除了令狐灭天，世上还有谁值得我裴剑情自毁诺言？”
　　陶火龙：“我怎么知道？”
　　说完四目互瞪，双方毫不退让！
　　祝云台轻轻抚额，不无感慨道：“裴庄主，你这化凡的速度比我想的快很多，得我三哥相伴，是你的幸运。”
　　裴剑情猛地一怔，随即怒气消退，目露一丝欣喜。
　　陶火龙：“嗯？”
　　云台也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不容置疑道：“便由我来封印嫂子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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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节 第286章 令狐初八：MMP

　　裴剑情拧眉迟疑，但架不住陶火龙又是一顿冷嘲热讽，最终也答应了让祝云台施加封印。
　　巫门本就擅长封印，更何况是祝云台这个集巫门十二脉之大成的超级巫女？“她”先是检查了裴剑情的自我封印，也不要求她废除，便以巫门十二脉封穿插在她的气脉关窍之内，形成一道道枷锁，若不明其理而强行冲破，裴剑情多半会气脉尽毁。
　　见祝云台如此恶毒，裴剑情也不由得脸色微变，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云台复劝了陶火龙几句，他才不情不愿地去拜堂。
　　这婚事对陶火龙确实也是有莫大好处的，云台也隐约能看出一点三哥的心态，能娶裴剑情为妻他也是欢喜的，只是又担心被管束，加上自小听演义小说形成的一种英雄主义情怀，大男子气概，矛盾之下才如此作妖，如今裴剑情确实失去了反抗能力，他才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
　　云台也着实不知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三哥能在裴仙子面前坚持自我说明他确实性格坚韧，江湖青年百万，但只需裴仙子稍以颜色，绝对九成九皆沦为舔狗，有陶火龙这般的韧性的年青男子也许不超过双十之数。
　　也许裴剑情也早已发现了这一点。
　　李家庄这个舞台能令陶火龙更全面、深入地了解这个江湖，对他的眼界和武道都有极大好处，但依裴剑情方才的表现，她也许并不需要三五年便能达成目的，此后的陶火龙又该如何？
　　云台只想了片刻便作罢，未来的事情虚无缥缈，“情”之一字亦是不由自主，说不定会是裴剑情无法舍弃陶火龙呢？
　　多想无益。
　　此时疫小牛也跟陶火龙前院凑热闹，云台简单收拾了银针和药品，对威震天背上的黑伞说道：“沙前辈可否现身一见？”
　　却闻沙琪玛冷哼道：“你是想说我的孟婆血脉？颛孙映阳都告诉我了，你待如何？”
　　云台恍然，难怪沙琪玛始终不现身，任由威震天被人打昏也不助他冲出庄院去见“她”，原来是防着“她”呢。
　　威震天劝道：“娘子宽心，祝主持绝不是柏紫萍那种……啊！”却是被伞柄敲了一记。
　　沙琪玛：“柏紫萍禽兽不如，我固然相信祝主持不是那样的人，但你总归也是要我孟婆，做了孟婆我还能留在这人间？还能与天郎厮守？谁又能保证这一切？”
　　祝云台也不禁哑口无言，黛眉微皱。
　　沙琪玛的顾虑绝非无的放矢，因为这个世界的孟婆在任何传说里都是一个孤独者！
　　云台半响才说道：“是我想得简单了，我无法给予前辈这些保证，但我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我需要的只是孟婆之血，而前辈的血液里含有孟婆基因，也许不需要前辈成为孟婆，我也能达成目标，希望前辈能配合研究。”
　　沙琪玛：“何为基因？”
　　祝云台：“亦即遗传因子，儿子长的像父亲或者母亲，便是这遗传因子的作用，但有显性隐性之分，隐性因子没有活性，但可能会潜伏数代或者数十代之后重新活跃起来。前辈身上的孟婆血脉便是隐性遗传因子。”
　　威震天和雨霖铃都是似懂非懂的样子，沙琪玛沉默片刻才烦躁道：“你让我想想！”说完，大黑伞便拖着威震天离开了。
　　云台也不在意，又去给那蛊王版令狐灭天把脉，发觉他脉搏强健，便要探入真气感应续命蛊的情况，却遭其体内真气反击，连忙缩手。
　　雨霖铃不无担忧道：“老师，八爷总是要来夺回身体的，这蛊王……又该当如何？”
　　云台目露一丝怜悯，微叹道：“雪渊的花清闲说过，续命蛊平时必须冰封保存，它们一旦活跃起来，寿命不足三月，至于蛊王，她不曾提及，但物从其类，本也是脆弱的生命，即便化神，也不见得能活多久。”
　　雨霖铃默然，此时蛊王却缓缓醒来，许是云台方才的真气刺激了他。
　　他见祝云台坐在床边，便咧嘴笑了笑，轻声唤道：“祝……祝云台，祝云台……”
　　面对那清澈而充满眷恋的眼眸，想到续命蛊短暂的生命周期，云台也难免一丝伤感，握着蛊王的手说道：“你既认了我，我便带你去见识这人世的繁华，好不枉这一场造化。”
　　这一场造化，即便放眼天地众生悠悠岁月，亦足称惊艳！
　　蛊王听不懂，只眨了眨眼。
　　云台便领他去梳洗，着丫鬟提了热水来到庭中，卷起袖子亲自给他洗了脸和头发，略做修剪，然后往他身上倒了两桶热水，教他外排真气。
　　人仙之躯本应已接近传闻中的无垢之体，亦即不食人间烟火丝毫不含污垢的仙体，但蛊王此前只能野兽本能行事，故而一身邋遢。
　　巫女便在庭中演示“真气洗澡法”，双足扎马，沉腰握拳，清喝一声，磅礴真气自体内喷薄而出，顿时衣裙飞扬。
　　蛊王果然有样学样，却失了分寸，刚猛气浪几乎将整个小院推成废墟，巫女愕然之际还被一撇泥巴袭击了脸颊。
　　雨霖铃：“……”忽然觉得老师好幼稚。
　　院子内外的李家庄之人顿时骚乱，那罪魁祸首却朝巫女咔咔笑。
　　巫女哑然，抹了脸上的泥巴，复领蛊王去换了衣衫，给他梳了发髻，顿时一个气宇轩昂的翩翩佳公子，身姿挺拔，两腮略显圆润但不失刚毅，五官端正，清澈透亮的眸子炯炯有神，皮肤白皙而洁净，穿一身白衣，足踏长靴，端的仪表堂堂。
　　只是咧嘴一笑便透出一股与外表并不相符的稚气，或者叫傻气，毕竟这么大的人了还笑得那么幼稚便是挺傻的事情。
　　“喔喔喔……感觉比小八好看呢！”疫小牛满脸惊奇地打量着蛊王，威震天、雨霖铃等见过令狐初八的也不禁点头表示赞同。
　　巫女也颇为满意，心道八爷既然已成功引出令狐元青，这个假令狐灭天便也失去了诱敌的意义，却想给他一段全新的人生，便说道：“我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蛊王却懵懂道：“名字，我有名字，我叫令狐灭天，你叫祝云台，我们……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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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节 第287章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蛊王认定了自己叫令狐灭天，似乎生怕自己不是令狐灭天便不是和祝云台一起的了，意外的倔強，云台也便不再勉强他改名。
　　他对这人世充满了好奇和戒备，亦步亦趋地跟在祝云台身后，走路吃饭都模范“她”的动作，倒也自得。
　　腊月二十九，新郎官陶火龙早早来到祝云台院内，立即被好事者疫小牛追问洞房花烛夜的细节，大火龙郁闷道：“跟我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从头到脚都一副就当是被猪了的悲恸模样，老子不稀罕。”
　　疫小牛“噗嗤”一笑，安慰道：“这样也好，反正她要给你生三个娃娃的，生得越晚对你越有利。”
　　大火龙叹一口气，转换心情道：“这不过年了嘛，我打算回南塔村了，正好带婆娘回去给爹娘瞧瞧，你们回不回？”
　　疫小牛：“不回，猪猪两次被鬼箭袭击，得去查一查是哪个混账干的，我非揪他出来扒皮抽筋。”
　　陶火龙便与祝云台等人一起吃的早饭，说起蛰伏在战场的黑暗势力，言道在西北战场时也发现过异样，他曾发现鬼怪潜入伤兵营吸食伤兵气血，便愤怒出手，杀了一个恶鬼，追逐另一个到了城外的杀俘坑，却发现坑中空空如也。
　　明明白天将一千多俘虏坑杀，他亲眼所见，当天晚上，坑中竟连一具尸体也找不到，随后又寻了几处尸坑，无一例外，全都不见尸首，而长达数百里的边境战线上，鬼怪的踪迹反而不若平静的中原那么明显，也颇为古怪。
　　祝云台推断那两支鬼箭便与战场上黑暗势力有关，而距离李家庄最近的激烈战场是岭南，便打算先往岭南去看一看。
　　此时庄上的宾客正陆续离开，午后，两辆不起眼的马车也混在车流里往西而去。
　　其中之一自是祝云台一行，威震天也暂时同行，沙琪玛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愿意配合祝云台的研究，但也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了。
　　另外一辆马车便是陶火龙夫妇，他们回南塔村。
　　而此时，令狐灭天大闹李家庄一事也正在传得沸沸扬扬。
　　护国三派圣器齐出合攻令狐灭天，结果是两败俱伤，令狐灭天复不知所踪。
　　那绝对是自李红豆战令狐灭天之后最巅峰的一战，自然轰动武林。
　　很多人由此看到了消灭令狐灭天的希望，认为若三大派再准备充分一些，应该是能杀死令狐灭天的，若再加一些助力，比如巫门圣器，甚至乎击败神智正常的令狐灭天亦不无可能。
　　接触过蛊王之后的祝云台却并不认为地狱图能自这人仙之躯之中摄出令狐灭天的元神去，也就是说，目前的地狱图对完整的令狐灭天几乎没有威胁。
　　但此战若换成元神八爷应战，可能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八爷元神返虚，主要依赖的便是虚空之力，仅凭元神应战，若不能挣脱太极印对虚空的封锁，实力便得下降七成以上，自然凶险。
　　但此番蛊王应战，太极印却等同在资敌，蛊王的元神其实非常脆弱，能够化用的虚空力量不足人仙身躯的百分之一，张子陵定住虚空反而限制了盛涂和裴剑情的发挥，倒也压制了战斗引发的虚空动荡，免去李家庄一场浩劫，便是如此他也几乎压制不住，身受重伤。
　　通过这一战，云台已能大概估算八爷灵肉合一之后的实力，能否击败三大派，取决于太极印对他的压制有多强，若他在太极印下同样难以运化虚空，战绩应该比蛊王好看不了很多，但也绝对不会更差，即便再加上一个巫门势力也是一样。
　　三大派的人虽不知蛊王与令狐灭天的区别，但也远远没有那些江湖人士乐观，他们交流意见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能战，有机会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便是他们能够盼望的最佳战果，不存在击败神智正常的令狐灭天这种可能。
　　三派领导有此共识之后便都匆匆率众回山，务求能在一年后发挥出圣器更大的威力。
　　桃山距离李家庄最近，张子陵与澜雪峰最先回到桃山，便见少天师与李英奇齐齐自山门中奔出，俱都满脸忧色。
　　张子陵奇道：“不是让你们去关内道吗？”
　　张子怡苦笑道：“掌门若不是如此嘱咐，兴许我还想不到你打算撇开我们面对令狐灭天。”
　　张子陵哑然，澜雪峰也失笑道：“师兄关心则乱，却忘了关内道分坛的人马也被子怡调去五台山了，他焉能不知关内道是否有疫情？”
　　张天师闻言也不禁自嘲笑了笑，便闻李英奇极问道：“令狐灭天死了？”
　　张天师与澜雪峰苦涩一笑，将战况道出，少天师、李英奇闻之色变，良久，李英奇才低骂道：“这个祝云台，怎不趁机重新封印令狐灭天？”
　　澜雪峰微微摇头，“天空那那一面巨幡像是萨满教的幽魂白骨幡，我隐约察觉到了令狐元青的气息，落下剧毒时，白骨幡却忽然被另一股力量撕裂，导致其威力大减。能一举撕裂幽魂白骨幡者，要么功力不在令狐灭天之下，要么同样手持圣器才有可能，那一击却实实在在救了令狐灭天，其中大有蹊跷。”
　　李英奇震惊道：“难不成是巫门圣器破了白骨幡？当真是巫门故意放出令狐灭天的，故而祝云台也封印不得？”
　　张子陵冷哼道：“他们的情分深厚着呢，令狐灭天如今只记得祝云台，舍命为她挡箭，祝云台要杀他定是易如反掌的，但换作是贫道，自问也做不出此等事来，也许我们该庆幸祝云台还能保持中立，还能还我们一个战局。”
　　众人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看守魔王的巫女竟与魔王成了生死之交？
　　他们并不认为是祝云台释放了令狐灭天，魔王重现人间，若要就此而谴责谁，该谴责的首先是一代神女李红豆，她欺骗了世人二百年，她在幕后谋划这一切的嫌疑也最大。
　　但也正是因此，巫女与魔王之间的感情纠葛才令人唏嘘，巫女囚禁魔王那么多年，魔王如今记忆尽失却唯独记得巫女，还舍命为“她”挡箭，“她”也为他疗伤……
　　李英奇忽然纠结问道：“祝云台究竟男耶女耶？”
　　几人齐齐打个冷颤，张天师岔开话题道：“你们回来得正好，稍后贫道便召集众长老与杰出弟子，一同闭关参悟太极印，旦有所得皆一同分享，务必在一年之内寻到提升太极印威力的办法，此举对众人的修行也大有助益，你们自也是要参与的。”
　　张子怡颇感意外，但立即便释然。
　　太极印历来只传当代掌门，很多长老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但如今要借助众人的力量提升其威能，当然要先将控制之法也传授众人，这对于天师道而言无疑是极大的传承隐患。
　　但灭派危机在前，已是不得不这么做了。
　　藏兵山与明圣书院何尝不是如此？为了对付令狐灭天，俱合众人之力参悟圣器，能否提升圣器威力尚未可知，但得以参悟圣器者，修为大进却是必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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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节 第288章 仁者无敌

　　北蛮之北，是茫茫无际的冰原，冷风如刀，越往北，昼夜时间差越大，至北极，则半年白昼半年黑夜。
　　令狐初八杵立在绚丽的极光天幕之下，遥望南方天际，良久才叹息道：“蛊王中了幽魂白骨幡的剧毒，若不得医治，衰弱加剧，恐怕活不了一个月，但愿威震天能及时禀明内情，好让小妖怪救下蛊王，如此便可保全老子的身体了。”
　　“一个月，老子确实还破不了这鸟阵。”
　　“但如此一来，以后去向他讨要身体必然还要被刁难一番，唉……我这一局到底算是赚了还是亏了？”
　　八爷深深叹息，想起祝云台总莫名有一丝凌乱。
　　那小妖怪确实品行高洁，只是面冷心热，他可以为了毫不相干的小老百姓呕心沥血，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受巫门滴水之恩却涌泉相报，从不恃才傲物，待人宽容，有错便认，该赔偿的只多不少……端正得仿佛一道洗涤人心的清涧。
　　即便是穷凶极恶之徒，认识到他的品质之后，恐怕也不忍心杀他，何况令狐初八向来自命是扫除世道黑暗的天命之子……虽然小妖怪说这个很中二。
　　当然，不舍却非不能舍。
　　人生总是充满抉择。
　　令狐初八想起雪渊那一剑，心口还隐隐作痛，也有些恼怒，却又莫名觉得那个狠心的小家伙会救下蛊王，故而当时能不顾一切地追砍令狐老狗。
　　虽然杀得那老狗七零八落，十分畅快，但老狗二百多年的筹谋也确实了得，竟窃取了萨满教的圣器，令狐初八一时砍他不死，却被引至这大阵之中。
　　此阵不似人间所有，也不知令狐元青哪里学来的，又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在极光天幕之下布置了这一切，端的不凡，有镇压虚空、迷乱神智之效，强如令狐灭天，闯了两天才大概明白其阵理，但想要破阵而出，依然得花费一番功夫进行计算、推演。
　　此时他反而不急了，更有点期待那老狗趁机去寻令狐燕，那样他只会死得更快。
　　他也不介意晚一点杀死令狐元青，最好是能杀他一百次、一千次，如此才解恨呢！
　　之前追击途中也并非没有机会消灭那老狗，但给浪过去了……
　　总想着多砍几剑，多砍几剑再杀死……如此砍着砍着便落入了阵中。
　　他仔细算了算，还是不能确定这一局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却道若被小妖怪和小牛知道如今情形，着实丢脸得很。
　　“那时便说……便说其实我是在故意避开蛊王，赐予他一段人世历程，嗯，这个好！”
　　中二病发作的大魔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盘坐于地，开始思考破阵之法。
　　大夏广政十一年，己巳（si）年，天下纷乱，江湖动荡，新年也比往年冷清很多，不少壮丁都被征调入军了，战事紧张，徭役自然也比往年更繁重，百姓劳苦，新年气氛自然暗淡。
　　祝云台一行抵达湘江口时，有青花台分坛的弟子寻上雨霖铃，请她回山，据闻派中有孤女被河东大族认亲，要她回家嫁人，青花台因此和河东大族产生矛盾，形势颇为严峻，那花枝大王虽然武艺高强，却是个糊涂蛋，派中女子俱盼着雨霖铃回去主持大局。
　　小雨向老师禀明原因后便随青花台弟子去了。
　　送走小雨后，祝云台等人方去客栈投宿。
　　祝云台数日来手里都离不开镜片，最大的碗口大，小的不过指甲模样，却是打算搓一个更高倍数的显微镜出来。
　　要研究沙琪玛的遗传基因，如果有电子显微镜自然方便许多，但三五年内休想造出那玩意儿，其中需要的一些金属元素这世界还不一定能找得到，况且提炼稀有元素也是非常精密的工作，实在太难，云台还是得寄望于光学显微镜。
　　一千五百倍的光学显微镜已经能勉强观察到细胞内染色体的活动，而云台穿越前最尖端的透镜技术能达到二千倍左右的程度，加上聚光器等零件和细胞染色等实验方法，便是祝云台目前能够期待的极限了。
　　影响凸透镜性能的主要因素是其内部杂质、气泡等，要得到一千五百倍的镜组已是非常精密的工作，但在这个修行者能够操纵气体和无形能量的异世界，化神至尊手搓镜片反而比精密机械更有效。
　　以前巫婆婆对玻璃和透镜的认识没有祝云台这般深刻，尚且搓出了一千五百倍的显微镜，云台便有自信搓出更精良的镜片来。
　　于是乎整日里镜不离手，又被蛊王学了去，他也搓呀搓的。
　　蛊王很聪明，云台如幼儿园老师一般教他，从桌子、椅子、一只鸭子、两只鸭子……开始教，几天下来他都能开始认字了。
　　入夜之后，蛊王尚在灯前抄写《千字文》，一边抄一边小声诵读，兴致勃勃的样子，云台在内间捣鼓显微镜，疫小牛趴在桌上，看了看蛊王的背影，忽然微叹道：“这跟四年前在长春街小院的情景很相似呢，那时小八在窗前写话本，还被胡媚娘勾引了。”
　　云台抬头看了看蛊王，不说话。
　　疫小牛扭头道：“要是小八此时来了，怎么办？”
　　祝云台：“令狐灭天好歹替他挡了一场灾，他借身体给人用一用也应该。”
　　外间的蛊王听闻“令狐灭天”四字，笔锋一顿，回头应道：“嗯呐。”
　　云台轻笑，“好好认字，明天买糖葫芦给你吃。”
　　蛊王顿时满脸欢喜，写得更用力了。
　　疫小牛也不禁笑了笑，小声道：“小八能答应你和三大派的约定吗？”
　　云台沉吟数息才道：“总是有办法的。”
　　小牛眉头舒展，“猪猪确实是最多办法的，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你。”此言却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第二天，众人南下，正月初三时抵达赣水下游的万安城，此处便是夏王朝对岭南用兵的最前线，亦是平南军大本营所在地。
　　城中自然戒备森严，马车刚到城门便有士兵上前盘问，驾车的威震天出示了龙门郡衙门开具的路引，而祝云台和蛊王自然是没有“身份证”或者路引的，当初的封官文书也早丢掉了。
　　云台遂牵着蛊王下车，避免态度恶劣的士兵刺激到蛊王，但这一对人儿，此时俱穿白色绸袍，男的俊朗，“女的”俊俏，气质出众，任谁看得出不是凡夫俗子，偏偏又没有路引和户籍文书，当然更惹人怀疑。
　　他们牵着手，乍看像是一对落难的贵族小夫妻，只聘了个镖师沿途护送。
　　云台不愿打草惊蛇，自背箱中取出一张百两大钞拍给守将，便得以通行。
　　城中十分萧条，随处可见战争留下的刻痕，街上几乎难见行人，倒是一队队士兵在巡逻。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间依然营业的客栈，疫小牛囫囵吃了些东西便去寻城内外的小鬼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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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节 第289章 修罗场（二合一）

　　疫小牛出门后，云台便见显微镜组装而来起来，利用当年收集的发光材料配了一盏颇高强度的聚光灯，对这更新换代后的显微镜还是很满意的。
　　蛊王搓出来的镜片不是很纯净，云台挑着几片最好的做了一个长筒望远镜，剩下的便做了一副普通望远镜给蛊王玩儿，乐得他哇哇叫。
　　组装完成后便请沙琪玛来试效果。
　　沙琪玛是灵体鬼身，只是成鬼的过程与别不同，别人变成鬼怪属于精、气、神的割裂、分离，她却是精气神合成一炉，人身直接转化成了鬼体，奇异得很。
　　凡胎肉眼常态下是看不见鬼怪的，但祝云台可以，一样能在显微镜下观察鬼怪的存在形态和物质基础。
　　沙琪玛倒也干脆，直接切了一个小拇指给这“丧心病狂”的祝博士，祝博士便以虚空能量将其包裹、压缩，使其成为一点米粒大小的液体，便将其置于玻片上观察。
　　沙琪玛对此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极为不满，嘀咕道：“我总觉这混蛋如此研究下去总有一天会毁灭世界。”
　　威震天装作没听见，和“圣祖爷”玩儿五子棋。
　　此时房门被一股大风撞开，却是疫小牛回来了，她奔到饭桌前拿起茶壶咕噜了几口才说道：“我听小鬼说，城西二十余里外的春阳山里出现了好些棺材，只要鬼怪在棺前点一炷香，然后睡进棺材里，盖上棺盖，待线香燃尽后，便会有鬼怪来将棺材抬到一个名为‘修罗场’的鬼窟，据闻那是一个组织森然的鬼道角斗场，经常变换地方，拥有鬼怪们梦寐以求的修行心法、秘技、丹药等，甚至还有天地精粹，但必须以生死决斗的方式获得这些修行资源，连胜二十场便能获得一瓶天师道的九转清灵丹。”
　　祝云台的动作的顿了顿，但眼睛依然不离目镜，威震天好奇道：“何为天地精粹？”
　　沙琪玛：“那是人迹禁绝的洪荒地界才有极小可能凝聚的精华之质，最广为人知的当属五行之精，亦即庚金、甲木、壬水、丙火、戊土五大精粹，传闻岳青青的神侍曾自五千丈海底寻到过半碗壬水之精，但我也不曾见过。”
　　疫小牛哈哈笑道：“我见过，小雨的碧波葫芦里便有壬水之精，看起来不足半盏，但若出了葫芦便重得很，一滴也能砸碎大石，早知你这么稀罕，前几天我该叫小雨给你看一看。”说罢将鬼岛河神遗宝之事道出。
　　蛊王只当是听故事，威震天也只是惊奇，沙琪玛却颇觉震撼，看了看那依然瞄着显微镜的苗条身影，由心敬佩。
　　祝云台如此博闻强识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天地精粹的珍贵，“她”自己也没有，却将含有壬水之精的灵宝赐给了雨霖铃，仅仅是因为合适，而且，那时的雨霖铃才跟随“她”两三个月而已。
　　世上竟有如此胸怀与自信的人！
　　也许也只有这样的精神境界才能造就“她”举世无双的独特气质。
　　此时闻云台说道：“甲木、丙火等我不知情，但壬水之精实质是密度奇大的纯净水与虚空能量结合所成的形态，一旦能量流失，密度降低，一立方厘米的壬水之精大概能化为十万斤水，反之而言，要将十万斤水压缩至一立方厘米才有可能得到壬水之精，这条件确实非常苛刻，那种地方当然不适合人类居住。”说完抬起头来，想了想才道：“咱们便去会一会那修罗场。”
　　当下稍作收拾，留威震天和蛊王在客栈，祝云台、疫小牛、沙琪玛出门去。
　　蛊王本也要跟去，云台哄了好一会儿，最后答应也给他剪裁一身巫女服他才乐呵呵地继续与威震天玩耍。
　　蛊王最喜模范祝云台，对那一身白衫红裙十分向往，数日来乞了多次都被云台拒绝了，此番得偿所愿自是欢喜。
　　威震天和疫小牛却是谛笑皆非，暗想若八爷回来时见自己的身体穿着巫女服，该是何样表情？
　　一人二鬼潜行出城。
　　子夜时分，天空阴沉，山林之中时不时传出瘆人的兽吼与鬼叫。
　　白衫红裙的鬼魂巫女走入春阳山，不多时，果然见一株老榕树下摆着五具黑色长棺，她的袖中滑出一支线香，轻轻一甩便将香点着，将其插在棺木前的土坯上，然后躺入棺中，拉上了棺盖。
　　阴风阵阵，时不时传来几声鬼笑。
　　线香很快便燃尽，西方密林里走出两个身材魁梧的人鬼，手里拿着麻绳，肩上抬着杠，直走到巫女棺前，将麻绳往长棺两头一捆，穿杠而过，抬起便走。
　　二鬼抬着黑棺兜兜转转，约莫半个时辰后走进一处雾谷，数息之后便被浓雾吞没。
　　棺中的巫女好整以暇地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棺木一沉，似是落在了实处，又久久不闻动静，便试着推开棺盖，却颇感沉重，运起五成功力一推，气劲激荡之下将整具木棺震破，窈窕身影飘然落地。
　　却见四周红芒大作，重重旗幡招展移动，一张至阳至刚的血色法网想巫女笼罩而去。
　　同时，远处传来嚣张大笑，一公鸭嗓得意道：“天下第一巫又如何？元神状态的你施展不了巫法，力量也大减，如何还能脱得出这专克阴神鬼魂的烈焰阵和赤血猎魂网？”
　　“本座对你的行踪一清二楚，又怎会不早做准备？祝云台，去死吧！哈哈哈……”
　　却见重重旗幡之内的巫女冷笑一声，“谁说我用不了巫法？”说时十指结印，一头黑发瞬间染红，气息邪异无比，一个个血红色的“镇”字巫文自她指间飞射而出，竟将空中血网抵住，虚空震荡。
　　远处神鬼骇然惊呼：“怎么可能？”
　　阴魂怎么可能施展巫法？
　　却闻阵中巫女娇斥道：“蠢材！看清楚，祝云台有此等身材吗？”说时昂首挺胸，显出胸前山岭般秀美的曲线来。
　　震惊！这个巫女竟然是沙琪玛！
　　阵外神鬼愕然，历喝道：“不对！你身上的巫女服明明是神气所化，那是你魂体的一部分，你一定是巫女阴神！不是祝云台还能是谁，哪来那么多化神巫女？”
　　那神鬼显然不曾近距离见过祝云台，却知人的魂体俱是自我认识之中最深刻的形象，一见这身着白衫红裙的秀美鬼魂便认定她是祝云台，本也是合情合理的认知，毕竟岭南地区少有巫女走动，化神巫女更是闻所未闻，乍然出现一个，不是祝云台还能是谁？
　　鬼巫秘闻却不在一般鬼怪的认知范畴之中。
　　那是《巫神经》亦不曾记载的巫中异数，号称“鬼中王者”的鬼中之巫。
　　沙琪玛闻言只是冷笑。
　　神鬼暴怒道：“管你是谁，既然自寻死路便成全你，杀！”话音未落，旗幡飞舞，烈焰似的至阳血气弥漫天地，血芒照亮夜空，惊起大片林鸟。
　　沙琪玛腰间忽然射出一道金光，下一刻，她十指变幻，金光化作一条十数丈长的鬼臂，轰然一捞，血芒溃散，旗幡四落，布阵者惨叫连连。
　　此时，远处一道擎天剑芒斩下，空中的赤血猎魂网瞬间被一分为二。
　　旗阵与猎魂网同时遭破，破碎红芒之中，同样白衫红裙的身影缓步走到沙琪玛身边，黑发微扬，神色恬静，与沙琪玛娇艳并不相类，如幽谷灵雨，胸脯也相较平坦。
　　自是后土巫男祝云台了。
　　便见远处阵外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一头六臂，浑身鬼气缭绕，手持六杆长枪，气势不凡，目中透出浓烈的愤怒和不甘，打量着祝云台，咬牙道：“好个天下第一巫，竟然还豢养同门的鬼魂，耿某见识了。”
　　沙琪玛立即反驳道：“我已还俗，不算巫门中人，也不需巫女奉养！”说吧指印再变，恐怖鬼臂一掌压向六臂神鬼。
　　神鬼六臂齐齐举枪格挡，轰然一震，山谷之中被压出一个丈余深的巨大掌印，却不见了那神鬼的踪迹。
　　祝云台纵身向东南追去，沙琪玛也收起鬼臂金卡，娇躯一旋，卷起一股飓风向东南而去。
　　三更时分却追至同安府外，守城将士得了道士指挥，向空中的沙琪玛射符箭、泼朱砂，一时烈焰漫空，将沙琪玛逼停了下来。
　　她得了祝云台嘱咐，不与那些士兵一般计较，直接转身回万安城去。
　　祝云台却趁机潜入了同安府，不多时便见疫小牛落在面前，她嘿笑道：“那家伙一直逃入了王庭后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与夏启有关。”
　　云台想了想，说道：“且不管有关无关了，既然来了，我便去会一会夏启，你暂时不要现身，依然寻一个高处注意那神鬼的行踪。”
　　小牛答应一声便往王宫方向潜行而去。
　　不多时，祝云台也行至王宫大门外，不等守兵上前盘问，扬手便是一剑斩下。
　　轰隆隆！
　　百丈剑芒落下，宫门破碎，冗道被一分为二，后方广场的地面上依然落下二尺宽的裂痕，地砖龟裂百丈。
　　守兵：“……”一动不敢动。
　　巫女大步入宫，只留下淡淡的草木清香。
　　此时宫中侍卫自四方涌来，声声呼喝，一张张强弓锁定巫女身影。
　　云台一跺脚，红裙飞扬，大地动荡，持刀逼近的侍卫纷纷失重倒地。
　　“她”身形倏闪，一步三丈，数息间便至那金銮殿前，抬足迈入。
　　夏启却不在殿中，但云台也懒得去寻了，走上高台，便在那鎏金龙头椅上坐下，对紧随而来的将士们说道：“唤夏启来见我！”
　　“大胆！”
　　“放肆！”
　　“离开龙椅！”
　　三名银甲将领同时扑向座上巫女，但“她”屁股不抬，左手一挥右掌一压，再踢足叠腿，潇洒之极，三大将领却俱被荡开，个个虎口震裂，满脸骇然。
　　众将震骇，殿外不断涌入强弓手，顷刻间数百铁箭指着御台上的巫女，却无人下令放箭。
　　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放箭也奈何不了“她”，只能是凭白射坏龙椅而已。
　　巫女也不理会他们排兵布阵，右肘搭在龙头上，轻轻支着腮帮子。
　　足足等了一刻时间，才见殿内将士向两边分开，不及戴冠的夏启执剑而来，满脸愤怒，走路带风。
　　但进入大殿，见了皇座上的巫女后却气势一顿，脚步刹那迟疑，似要转身而去，但终是忍下了，复气势汹汹步至御台之前，喝道：“祝云台！你要干什么？滚下来！”
　　周遭诸将虽然已有猜测，此时依然不禁目露惊色，此人果然是那天下第一巫，一人一鬼覆灭了五台山的妖女！
　　难怪敢这么横行霸道，难怪皇上居然还能忍着不拔剑砍“她”。
　　龙椅上巫女稍稍端正姿态，一双交叠着的长腿也放下，居高临下审视着一身金龙锦袍的夏启，淡然道：“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修罗场，可见过一个六臂神鬼？”
　　夏启满脸潮红，手中宝剑锵然出鞘，怒喝道：“给朕下来！不然休怪朕不念旧情！”
　　气势强盛，将士们见状无不精神一振——咱皇上还跟天下第一巫有旧情？
　　祝云台抬手一拍，将座椅上龙头拍断了，人头大的龙头哐啷落地，滚下阶梯，恰滚至夏启脚边。
　　“不妨让我见识你的王者之剑。”巫女不容置疑道，声音很轻，却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夏启怒极，一步踏前，双手握剑朝巫女斩去。
　　磬！
　　虚空震荡，十丈剑芒璀璨夺目，激荡剑气瞬间将殿中烛火扫灭。
　　巫女依然端坐不动，剑指一挥，砰然一声震响，剑芒溃散，磅礴剑气席卷十方，殿中将士都被气浪推得立身不稳。
　　巫女发梢微扬，神定气闲，反观夏启，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
　　“她”微微摇头，“这样的剑，不足以化神，看来你的突破另有助力，是何人助你？”
　　夏启忽然目露一丝恐惧，剑锋微微颤抖，但立即将之杵于地上，默然半响才颓然道：“都退下！”
　　周遭将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潮水般退出大殿，要么严阵以待，要么急急寻求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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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节 第290章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殿外的扇叶门并没有关闭，四更天的幽光不至殿内太过黑暗，巫女的白衫红裙分外鲜艳。
　　这是夜尽天明的前一刻，阴气最盛，即便是有地暖系统的金銮殿内亦颇为阴冷。
　　“朕已经很久不曾仰视人说话了。”夏启平静了不少，但语气里依然透着怨怼。
　　祝云台长身而起，一步步走下高台，看着门外汹涌聚集而至的将士，神色不变，平静道：“回答我的问题。”
　　夏启冷哼，“若是令狐元青在此，你休想这般放肆！”
　　“是令狐元青助你化神？”云台颇为意外，四年多前在太平河畔的令狐元青应该也是堪堪化神的水平，一时还拿不下手持红豆剑的裴剑情，四年过去，他竟能助别人化神了？
　　即便夏启的化神并不完整，而且，气息之中隐隐含有一股煞气。
　　但从抱丹到化神可是质变，是“凡”与“神”的区别，恐怕完整的八爷也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才能助人跨越那一道天堑。
　　夏启冷笑道：“令狐元青自然没有那种能耐，但他是修罗道副教主，手执萨满教圣器幽魂白骨幡，对付你却是绰绰有余的。”
　　云台不置可否，数息之后才问道：“你对修罗道了解多少？”
　　夏启沉默，似乎在权衡。
　　祝云台：“令狐元青在李家庄插手三大派与令狐灭天的战斗，如今正被令狐灭天追杀，幽魂白骨幡也已曝光，另外，我是追着六臂神鬼来的，修罗场的存在似乎也没有刻意遮掩，向附近的小鬼一打听便知，你有什么好顾忌的？”
　　夏启恼怒道：“朕是在思考该向你要什么好处！”
　　祝云台：“你更该思考的是如何能令我不杀你。”
　　“……”夏启咬牙道：“祝云台，你为何如此偏心？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举荐你去禹京的人也是我，我哪一点比不上那庸庸碌碌的夏同？你偏要助他来杀我！”
　　云台俏脸微寒，“我本无意干涉你们的恩怨，但你选择的修罗道得罪我了，如此而已。”
　　云台要调查战场黑暗势力，尚未开始便遭遇六臂神鬼的暗算，而且修罗道显然一直关注他的行踪，显然是做贼心虚，两次袭击他的鬼箭多半与修罗道脱不了关系。
　　而令狐元青仅是修罗道副教主，也能解释云台之前的推断，并非是要令狐元青要杀他，但令狐元青也并非组织的最高决策者。
　　夏启闻言怒容稍敛，半响才道：“修罗道行事本没有这么张扬，是自上个月令狐元青在李家庄暴露了幽魂白骨幡才开始改变作风的，六臂神鬼名为耿八刀，是他故意支使小鬼向你们透露修罗场之事，意在请君入瓮，所以你才能这么轻松知道修罗道的存在，可惜耿八刀低估了你的智慧。”
　　“修罗道是如何助你化神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朕本来便已达到化神的门槛，用不着他们帮也能自己化神！一年前，修罗道教主以神通配合还神丹助朕化神，条件便是成功之后朕起兵反夏。那教主戴着面具，朕也不知他模样，他离开后，便是令狐元青协助于我，这便是朕知道的一切。”
　　巫女忽然一步踏前，一指点落在夏启的眉心。
　　夏启大骇，却不觉异样，浑身僵硬，暗道：“难道她还能窥视我的记忆不成？”便觉一缕缕纯净灵力透体，凉丝丝的，不似有恶意，又觉香风萦鼻，再看眼前这香娇玉嫩、杏面桃腮的美人，多年前的一念非分之想忽又浮现心头。
　　巫女片刻后收回食指，一言不发便向殿外走去，夏启疑惑道：“祝云台，你此举何意？”
　　巫女不答，他急忙沉喝道：“只要你能留下助朕，朕的一切都是你的一切，如何？”
　　巫女脚步一顿，夏启随之心中一颤，心生希望，却闻“她”冷淡道：“你是否想过为何化神半年有余依然不能元神出窍？”
　　一般而言，化神之后只需三个月左右便能稳定神体，便能积蓄力量冲破玄牝之门，亦即元神出窍。
　　夏启惊愕道：“你……你为何知道此事？”
　　“最近是不是经常头痛而且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
　　夏启目露惊骇，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颤声道：“是。”
　　祝云台：“这便是你化神的代价，大概还有半年可活，即便自杀做了鬼怪也难逃折磨，更去不了黄泉，直至魂飞魄散，最终，只会留下一团阴毒煞气，我想，修罗道的人会来回收煞气的，你也不用求我，我救不了你，非是不愿，实是无能为力。”
　　夏启如遭雷击，面色煞白，浑身颤抖，数息后便跌坐在地。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俊逸背影，想要叫唤、质疑、求救……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她”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神医，医术、医德俱是绝顶，更是强横绝伦的天下第一巫，要杀他夏启易如反掌。
　　“她”没必要说谎……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夏启心胆俱寒如坠九幽，想到雄心壮志未酬，想到自己半世努力将付诸东流……不禁心绪激涌，吐血昏迷。
　　涌入大殿的将士无不骇然惊呼。
　　巫女依然飘逸清雅，如行云流水，又如飞絮飞花。
　　“她”一步步走出皇城，无人敢拦，到了城外，却见一人独立，似乎是在等“她”。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却略显佝偻，似乎很疲惫，头发粗糙堪堪及肩，方面长耳，目中透出坚毅和希望。
　　他大步走到巫女身前，砰然双膝下跪，乞求道：“请祝神医为我诊治。”
　　云台着实有些意外——眼前这条汉子可是金轮国王子豪格！
　　他曾经很骄傲，确实也值得骄傲，三十余岁便将佛门金刚不坏体修炼至大成，可谓百年难遇的天才。
　　但此时的姿态无疑非常谦卑。
　　祝云台不用把脉也知道他口中的“诊治”所谓何事，丁卯年十一月，豪格在雪渊被一道天雷劈成废人，可是“她”的杰作。
　　“你怎么在此？”巫女问道。
　　豪格呼吸不畅，咳了两声才答道：“我是金轮国派来启皇朝的使者。”
　　云台顿时释然，所谓远交近攻莫外如是，小庆如今也作为大夏的使者去了泰西，谋求与泰西配合用兵夹击金轮国，金轮国与启朝廷联合自不奇怪，只是似乎诚意略欠，派了功力全失的豪格前来联络。
　　数月前去南塔村企图擒拿童小山的伏山道人也说过有金轮使者来到岭南，原来便是豪格等人。
　　祝云台淡然道：“你撺掇夏启派人去南疆对付我的学生，还想我医你？”
　　豪格目露意外，却道：“我不知此事，应该是我身边侍卫所为，如你所见，我如今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废人，莫说是在这异国他乡，便是在金轮王庭，我的侍卫、仆人也已不将我当成王子。我四岁时便被父王送去捐毒国学艺，与父王的情份本已颇为薄弱，何况我又成了废人，金轮国只尊敬强者，如今的我反而是父王的耻辱，他多看我一眼都想作呕，所以才将我送来同安府。”
　　“我在此处也寻求过不少名医，其中还有自夏朝宫廷辞官回乡的太医宋高阳，他们对我的情形束手无策，但那位宋太医言道，若我能寻到圣师巫女祝云台，或有一丝恢复的可能，我本也要去南疆等待祝先生，却被恶仆所欺，至今未能离开同安府。但方才听闻城中骚动，仔细打听才知是先生来了，便匆匆来此等候。”
　　“求先生为在下诊治。”
　　豪格言罢拜倒在地，虽然谦卑，却不若前朝那位舔狗尚书那般阿谀奉承、奴颜媚骨，反而透着一股坚毅、倔強。
　　祝云台也说不上讨厌他，雪渊之事他是被人利用的可怜虫，对云台虽有冒犯，但也算光明磊落。
　　如今他跪地求医，云台秉着医者胸怀，想了想才问道：“你若能重新修行，打算做些什么？”
　　豪格直起腰来，不悲不喜道：“祝先生旦有驱使，在下万死不辞。”
　　云台摇头，“我不需要你。”
　　豪格：“先生清雅无双，在下粗俗之姿也不敢妄想能追随先生左右，但愿能挣脱束缚，从此做个静修的方外之人，若非先生吩咐，绝不再插手江湖事。”
　　云台被他说得有点脸红，这家伙若能恢复功力，便是个货真价实的化神大佬，而且天赋卓绝，武道前景远大，若真能沉心修炼，成就不会低于五台山兰若寺山门的那个扫地神僧，这样的追随者便是当年的李红豆似乎也没有。
　　祝云台却也不是“医者只管医人而不管善恶与立场”的圣母娘娘，不会这么轻易便信了豪格，沉吟着道：“我看你态度端正，便指点你一条明路，成与不成，全看你自己的努力与造化。”
　　豪格拜道：“多谢先生。”
　　祝云台：“你去哀牢镇南塔村后土庙，寻我的学生童小山，他或许能医你，但也要付出极大的力气，你不能说是我让你去的，不然即便你恢复了我也会废了你，你得自己想办法结交他。”
　　豪格：“先生可是不相信我？”
　　祝云台：“我只信你五分，另外，我手上也没有治疗你的药物，只有我那学生才有，所以，这其实是我能给出的唯一方案。”
　　“在下明白了，先生冰魂雪魄光风霁月，在下感佩万分，旦有差遣，必万死不辞。”豪格说完再次一拜，便起身向西而去。
　　祝云台自向东北而行，不多时便见疫小牛落在身边，她说道：“那六臂神鬼多半是躲起来了，要设法逼他出来吗？”
　　“算了，城中无辜者众，不与他纠缠。”云台便将夏启所言修罗道之事说了，复沉吟道：“夏启时日无多，令狐元青又遭八爷追杀，他们无法扶持另一个政权，岭南战事即将结束，但西北战场必然有更大规模的修罗场，说不定会是修罗道的总坛所在，我们去西北。”
　　疫小牛冷笑道：“敢暗算我们，纵万里之远也要去打爆他！”
　　云台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道：“凡事要冷静，我们是去报仇没错，但也是历练与修行，今年腊八我与孟徽月还有一战呢，现在颇感实力不足，也需要些外部刺激才能加快进步。”
　　小牛恍然大悟，却又嘿嘿笑道：“决战时带上两壶液态灵气便好啦。”
　　云台莞尔，“这是要争主持之位的光明正大之战，比的自然是各自的真实实力，若我用液体灵气，孟徽月用地狱图，对我更是不利。”
　　“她与婆婆相比如何？”
　　“大概是伯仲之间，但她几年前既然输给了婆婆，再与我决战，所承受的压力比我更要大得多，她比我更输不起，此等压力逼迫之下，说不定她能在战中突破至返虚境，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是个一往无前的狠人，这一点和婆婆颇为相似，都比裴剑情决绝多了。而我此时的实力，距离返虚门槛还差一段。”
　　疫小牛“哦”一声，也不甚在意，反正认定了猪猪会赢，等猪猪返虚之后，再将其中的道理传授于她，比她自己修行轻松百倍，自不着急。
　　堂堂神犊童子比圣师巫女更早化神呢。
　　一人一鬼回到万安城时天已大亮，云台去布庄选了好几尺布才回客栈，这些绸布自是要给蛊王做巫女服的。
　　方至后院，便见蛊王坐在客房的门槛上，手里虽然拿着一卷《增广贤文》，却是两眼迷蒙、昏昏欲睡的模样。
　　云台放松了脚步，便见蛊王耳朵一耸，他立即跳了起来奔向云台，满脸欢喜地唤了两声云台，心满意足地抱着云台的胳膊。
　　“云台，我好像学会担心了哦，我昨晚一会想你会不会被鬼怪恰掉，一会想你会不会被马车撞死，一会又想你会不会被万箭穿心……越想越害怕，九代曾徒孙说这便是担心，是真的吗？”他满脸开心的说着种种相当可怕的担心，有点诡异。
　　祝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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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节 第291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河内京畿之地，比边境太平许多，恩乐庄等五年前受旱灾所害的地区更显安定繁华，春节气息浓厚。
　　各村庄的祝少卿庙香火鼎盛，每日里青烟不绝，往来香客无不满脸笑容，彼此熟络招呼。
　　唯有令狐燕，觉得自己好似被世界遗弃了，茕茕孑立。
　　有家不能回，即便是来祝少卿庙寻些熟悉感也只能是正午时分或者夜里再来，生怕被人看见。
　　“娘亲做了十年僵尸，大概也是这般躲躲藏藏的吧，也许比我还难过。”
　　除了偶尔去祝少卿庙“化缘”，她经常坐在山岗上遥望家中，偶尔看到几个妹妹在门口玩耍便觉得心满意足。
　　自颍川令狐本宗遭难之后，令狐家族人四散，令狐燕的父亲生怕与本宗担上关系从而被令狐灭天寻仇，将一切关系都撇清，也拒绝投靠而来的族人，平常也低调了不少，基本只在恩乐庄中做个地主老爷。
　　如此家中确实安定许多，令狐青等人俱都轻松不少。
　　可惜令狐青要在京中值守，所以令狐燕一直未能见到最亲爱的大哥。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令狐灭天——他也经常一人盘坐，那时令狐燕远远看着他的身影，会觉得似乎天地间所有的独孤、落寞都已沉浸在他体内，那么深刻，震撼。
　　与他相处一年，回想起来依然对他的为人毫无概念，连相貌都有些模糊。
　　忽又想起在南塔村的日子，在小牛奶奶等人的描述里，令狐灭天显然又是另一种面貌，似乎是个没有节操的老痞子，令狐燕不自觉笑了笑，想道：“我与他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许只有祝少卿能帮到他吧。”
　　却闻身后传来一个压抑着愤怒的嘶哑声音，“令狐燕，你果然在此。”
　　令狐燕霍然转身，见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鬼影出现在两丈之外，不禁眼神微变，轻颤道：“你果然是令狐元青？”
　　鬼影：“你应该称呼我远祖。”
　　“远祖”是自身往上第八代祖宗，第九代叫鼻祖，但令狐元青与令狐燕之间已超过九代，只是世俗习惯以“远祖”统一称呼九代以上的祖宗。
　　令狐燕深吸一口气，戒备道：“你寻我何事？”
　　鬼影冷哼，“果然近墨者黑，跟了令狐灭天一年，见到祖宗也不知行礼了吗？”
　　令狐燕沉吟半响才道：“十多年前我们家被令狐本宗除名，虽然三年前重回族谱，但前年令狐灭天毁了令狐家，我父再次退出了宗族，所以，就礼法而言，你已不是我的祖宗。”
　　令狐元青怪笑两声，“果然长进了，三年前还只是个在厨房帮工的奴婢，如今却敢质疑本公，也确实像足了当年那个小贱人，她也和你一样，为了那个孽畜顶撞本公，你可知道本公是如何对她的？”
　　令狐燕顿时面色发白，心中害怕，直觉告诉她，那多半是一桩令人发指的惨事。
　　她小时候也出入过几次令狐本宗的大宅，对那些大宅院中的事情也常有听闻，后院女眷顶撞家主可是重罪，只因一句话冲撞便被活活打死的也不在少数，而令狐元青此时的语气，俨然那是一桩超出常理的惨事。
　　令狐燕很想知道他口中的“小贱人”是谁，很想知道那个通天彻地而又孤独无比的身影，为何那么重视她。
　　但她不敢问，因为害怕真相太过沉重。
　　令狐元青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嘶哑而阴狠，似乎很高兴看到令狐燕害怕颤抖的模样。
　　“跟我走！”他笑罢一声沉喝，鬼爪一探抓向令狐燕的肩膀。
　　令狐燕不及闪避，她脚边的包袱里却射出一道青芒。
　　令狐元青似有戒备，目露惊色身形暴退，但依然慢了。
　　嗤！
　　青芒穿透他的右臂，自后肩射出。
　　“谁？”令狐灭天怒喝，抽出背上旗幡转身一挥，却也扑空，便见青芒倒射而去，落在令狐燕身前，原是一个靛青枪头。
　　那是一个很常见的剑形枪头，尺寸也普通，但令狐元青的目光却满是震惊，脱口喝道：“魔枪！”
　　“魔枪”不算是一个名字，只因它是大魔头令狐灭天的枪而如此称呼，是令狐灭天初出江湖时所持兵器。
　　那时他凭着一杆长枪到处刺杀理学门徒，自也被天下正义之士追杀不休，百战不死，反而越战越强，他手中的那杆长枪自也出名，当年江湖百晓生点评天下兵刃，“令狐灭天的枪”排名天下第三。
　　但自从令狐灭天化神再出之后，不再佩带兵刃，直至与李红豆决战，均是赤手空拳。
　　江湖上，再也无人见过“令狐灭天的枪”。
　　令狐元青话音刚落，包袱之中再次射出两道青芒，砰然双响，便见两节枪杆接在枪头上，魔枪霎时光芒大盛，如神龙摆尾，一枪砸向令狐元青，势若雷霆。
　　令狐元青目露惊色，手中旗幡格挡，却闻“咔”的一声断响，本已被令狐灭天砍得布满裂痕的旗杆骤然断开。
　　磬——
　　魔枪的枪头忽又脱落，如短剑直刺令狐元青咽喉。
　　咫尺之间，电光火石，枪头穿透其颈脖而出，鬼影却未溃散，其手中白骨幡忽然乌光大作，将其卷起便冲天而去。
　　那杆靛青长枪摇了摇，似乎在迟疑是否要追击，两息后颤了颤，发出“咯咯咯”的怪叫声，像是在笑，随后解为三节，复射回包袱之内。
　　令狐燕惊愕万分，如今方知令狐灭天为何叮嘱自己一定要随身携带这杆长枪，原来它竟已诞生了灵魂，成了精。
　　而且修为绝对不弱，照面间便洞穿了令狐元青的咽喉。
　　令狐燕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忙朝包袱中的枪头拜了一拜，随即收拾包袱离开，万万不敢再留在家乡了。
　　令狐灭天去了这么久不曾返回，多半遇到了意外情况，但他离开前说过，若是十天不见他返回，便该去寻祝少卿。
　　祝少卿是个可以托付一切的人，也是个很心软的人。
　　令狐灭天出现在李家庄之事轰动天下，令狐燕自也听说了，心知与裴剑情等人激战的令狐灭天乃是蛊王，但祝少卿那时也出现在李家庄，她便先往李家庄去。
　　此时的祝云台向北行却已过了河内地界，依然不疾不徐地向西北而去。
　　既已在岭南走脱的六臂神鬼，定已令修罗道有了戒备，不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便该谋定而后动。
　　祝云台行事有自己的准则和方法，向来不随人起舞。
　　一路上研究沙琪玛的孟婆血脉，对她的灵体结构渐渐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但与蛊王对这人世的认识速度相比，慢得令人丧气。
　　蛊王很聪明，而人世的知识沉淀如汪洋大海，他一头扎进这海洋里，任意汲取，自然成长得很快。
　　譬如那《增广贤文》，是一本寓言故事大全，其中“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等故事，讲的都是人情世故、处世之道，催人向熟。
　　他又喜模仿祝云台，行为举止便不若孩童跳脱，颇显优雅沉静。
　　只是爱穿巫女服这一点颇令人别扭，他的面庞比祝云台刚毅，腰身也较为粗壮，关键是声音低沉，是个很标准的成熟男子的嗓音，却穿着鲜红长裙，实在不伦不类。
　　为了淡化他对巫女服的喜爱，云台都改以穿白衣为主了。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但向北却有一种走向寒冬的感觉，大地也越发显得荒凉。
　　二月三日进入铁海州地界，行不多时，忽闻风中传来厮杀声，威震天便驾着车循声而去，不多时绕过一片乱石，发现数十个马贼在抢劫商队，双方战得激烈。
　　商队护卫处于下风，带刀护卫被冲得七零八落，但似乎颇有些来历，十几个劲弩手护住主家和货物，手上所持乃是大夏军中亦属精良的连臂弩，马贼们一时也难以靠近。
　　威震天作为一个职业镖师，见此情形却不能无动于衷，立即跳下马车，便抽刀向马贼头目攻去。
　　他跟在令狐灭天身边大半年，自不是毫无所得的，在海上便已晋入抱丹境界，最近一个多月，祝云台指点沙琪玛虚空之道，威震天旁听也偶有所得，境界越趋精深。
　　此时拖刀奔行，带起滚滚黄沙，气势颇为不凡，两刀砍翻两个拦路的喽啰便与一个头目战在一处，刀法大开大合十分豪气。
　　马车上的祝云台掀起帘子观看，蛊王也凑近探望，好奇问道：“云台，哪边是好人？”
　　祝云台答道：“马贼肯定不是好人，商队却也未必是好人。”
　　蛊王目露疑惑，这答案显然与书上所言有些出入，他自是选择相信祝云台。
　　云台也不多做解释，只几个呼吸间，马贼头目被威震天逼得险象环生，卖了个破绽便夺马而去，众马贼呼啸撤退，威震天却也追之不及。
　　随后商队主事与威震天见礼道谢，又行至祝云台车前，是个风韵十足的成熟女子，身穿紫色绫罗袄裙，头梳堕马髻，面貌秀美，身段婀娜，她深深作辑道：“小女子齐鲁曲阜郭辛氏，感谢贵人救命之恩，不知贵人可否赐见？”
　　云台对蛊王耳语一句，他便复述道：“不便相见，就此别过。”
　　威震天便将那郭辛氏打发了，复驾车前行，但商队那紧急收拾了远远跟在祝云台的马车后面。
　　黄昏时分入了铁海州郡府，郭辛氏匆匆打马追上威震天，送了一包白银，约莫有百两重。
　　威震天也不啰嗦，收下白银便去寻客店投宿。
　　铁海州置郡历史尚不足二十年，自不比中原郡城漂亮整洁，无论是建筑还是人畜，都十分粗犷，四处弥漫着风沙。
　　此时大地化雪，河港开冻，比下雪天还要冷上不少，战事也随之一触即发，郡城之中气氛颇为压抑。
　　祝云台等人安顿妥当，方喝了一壶热酒，忽见蛊王神色剧变，目中透出一股惊慌，便要寻地方躲藏的样子，但目光接触到祝云台后却安定不少，闪身至他背后，扯着云台的衣袖，声音微颤道：“云台，坏……坏人来了。”
　　众人对视一眼，皆看见彼此眼中一缕惊色，疫小牛却颇为雀跃，率先冲出房门去。
　　祝云台拍了拍蛊王的手背以示安慰，目光鼓励，便也牵着他出门，便见庭中站着一个熟悉的黑衣身影，正是令狐初八。
　　他背着淡淡的月光杵立着，背负着双手，渊渟岳峙一般，一派宗师风范，但见了祝云台蛊王却不禁瞳孔微缩，风度立减。
　　蛊王目露恐惧躲在祝云台身后，但未能完全遮住身形，那一身白衫红裙却是醒目。
　　令狐初八的目光最终落在祝云台与蛊王紧紧相握的手上，满脸嫌弃道：“小妖怪，原来你这么迷恋我呢！不过我还是要说，这样真的很变态，请你放开我。”
　　云台不语，疫小牛却一叉刺向令狐初八会阴，被他一脚踢翻，但不着恼，干脆便坐地上了，嬉笑问道：“小八可杀了令狐元青？”
　　令狐初八：“差一点。”
　　小牛“哦”一声，“此来何为？”
　　“你说呢？”
　　此时祝云台说道：“你腊八之后再来。”
　　令狐初八看了蛊王一眼，面无表情道：“他似乎活不到腊八了。”
　　云台黛眉一皱，目露一丝怒气，转头看蛊王时，见他目露疑惑，显然已将令狐初八的话听了入耳。
　　令狐初八却浑不在意，接着说道：“何况我也没必要答应你。”
　　疫小牛立即跳起来嚷嚷道：“若不是猪猪，你的身体早中毒坏死了，蛊王好歹也替你引出令狐元青了，小八你要忘恩负义吗？”
　　初八看了看小牛，半响才道：“我已经晚了一个月才来，给他的时间够多的了。”说完抬头看月亮。
　　祝云台：“说这话很心虚吧？”
　　令狐初八：“……”
　　祝云台：“要战，你也未必能讨得了便宜。”
　　大魔王目露一丝玩味，一步踏前便要动手，巫女忙改口道：“不如做个交易。”说时目露一丝恼怒。
　　祝云台了解令狐初八，令狐初八对祝云台的了解又何尝少了？
　　谁又能糊弄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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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节 第292章 千面魔王

　　令狐初八顿足，似笑非笑道：“你有什么筹码与我交易？”
　　祝云台：“你可知道令狐元青是修罗道的副教主？”
　　令狐初八目露一丝意外，静静看着祝云台。
　　祝云台：“我可以帮你对付修罗道和令狐元青。”
　　令狐初八摇头，“祝云台，你的眼神骗不了我，你自己也要对付修罗道，此事只能算是合作，谈不上交易。”
　　祝云台：“我可以打开黄泉路。”言外之意，是允许令狐初八借道入黄泉。
　　令狐目中精光一闪，数息才道：“不用你通知我也能寻到你，我要入黄泉，你也挡不了我，所以，这筹码不够。”
　　云台神色微冷，“你是要以令狐灭天的身份与我相处了？”
　　令狐初八不一定是敌人，在那后土庙中有二十四年真真假假的情份，若没了这情份，他便是令狐灭天，是横行霸道的大魔王，自不需与祝云台讲什么道义。
　　面对巫女冷峻的逼视，令狐初八依然好整以暇道：“那你在地狱图里便死了。”言外之意是——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小妖怪！
　　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以令狐初八的身份与你相处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先吃一两阴阳和合散，然后与我一起去逛青楼，若你能忍着不破戒，我便答应你腊八之后再来。”
　　“……”巫女直被气得两颊绯红，却是知道令狐初八为何要这么做的。
　　四年前，在去鬼岛的路上，云台因恼怒八爷故意泄露踪迹而至陶火龙坠落瀑布生死不明，曾多次往他身上撒三元野火丹粉末，然后将地狱塔放到人家新婚夫妻的洞房里……
　　这混蛋却是报复来了！
　　疫小牛惊呼道：“一两阴阳和合散？小八你也太狠了吧，当初猪猪给你用的三元野火丹还不到一钱呢！”
　　令狐初八：“因为我是鬼，而他是人。”
　　鬼怪对气味的敏感程度远超人类。
　　疫小牛：“那不去青楼行不行，就留在我房里好了。”说吧一脸娇羞地搓衣角。
　　令狐初八：“……”
　　云台恼怒道：“疫小牛！”
　　小牛嘻嘻一笑，一个懒驴打滚滚到屋檐下。
　　令狐初八嘿嘿一笑，恶趣味道：“如何？敢不敢试一试？”
　　祝云台微微吸一口气，坚定道：“可以，现在便起行。”说着便要先安抚蛊王回房的样子。
　　令狐初八微微一惊，随即醒悟道：“不是此地，此地民风粗野，女子不够精致，你自是不怕，我说的青楼乃是禹京或者江东的名花楼。”
　　祝云台：“那便只能暂且寄下了。”
　　初八哈哈一笑，“亦无不可，你答应的事情我还是相信的。”十分得意，便要离开，却闻祝云台说道：“还有一事。”接着便将与四大派约战的事情道出。
　　令狐初八定定看这白衣巫女，心思莫名，好半响才道：“是谁给你勇气替我做主？你以前说的梁静茹吗？”
　　祝云台：“事情我已经做了，你要如何才肯答应，不妨一并划下道来。”
　　疫小牛又帮腔道：“那可是为了救蛊……救令狐灭天才不得已那么做的，其实根本就是一件事！”
　　话音未落却闻令狐初八说道：“这个战约，我答应了。”说时似乎笑了笑，随即转身一步迈出便不见了身影。
　　云台颇感意外，本以为此事要比保全蛊王更难呢，因为八爷只要将四大派逐个击破，几乎是零风险的事情，但要同时面对四大派却是不易。
　　疫小牛同样不解，问道：“猪猪，小八……刚才是不是有点高兴的样子？”
　　云台想了想才道：“大概是……他太寂寞了吧。”说完便牵蛊王回屋。
　　疫小牛还是满脸疑惑，却听沙琪玛小声说道：“你家猪猪擅自替他约战固然是僭越，却也公然对四大派坦承了自己与令狐灭天的情份，如今在世人眼里，祝云台和令狐灭天便是一伙的了，所以他才高兴，轻易便答应了你猪猪的请求。”
　　小牛恍然大悟，却又长叹一口气，摇头道：“大人的世界果然复杂，有话不直说偏要这么弯弯绕绕的。”
　　沙琪玛笑而不语。
　　祝云台自入房后便暗暗观察蛊王的神色，发现他几次欲言又止，默然片刻后却去看书了。
　　他很聪明，多半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没有心理准备去面对真相。
　　祝云台也不知如何安慰，一时无言。
　　疫小牛夜里外出打探消息，天亮才回客栈，却道只找到了几个地缚灵，它们并不曾听闻什么修罗场。
　　如此情形与陶火龙所言吻合——战乱的北地，鬼怪的踪迹反而不如安定的中原明显。
　　事出反常必有妖。
　　清晨时分，祝云台正要出门寻找线索，忽见一队黑甲士兵将列阵于客栈门前，一银甲将领行至祝云台面前，抱拳道：“在下窦都督麾下参将孙元龙，奉都督之命请圣师移驾一聚。”
　　窦都督自然是指大夏战神窦开山，铁海州便是由他一手打造，所以祝云台对孙元龙的到来也毫不意外，淡然道：“带路吧。”
　　孙元龙便唤人将马车驾来，依然由威震天驾车，一行人往西郊大营去。
　　两刻钟后入营，沙尘滚滚，一队队士兵赤膊在营中操练，喊杀震天，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汗酸味。
　　蛊王走在云台左侧，颇为好奇地打量这一切。
　　不多时进入中军大帐外，便见一个胡须花白、身材伟岸的老将出账来迎，他的脸上已有些深刻的皱纹，似是被北地的风沙长年侵蚀所成，但目光如电，十分威严，正是窦开山。
　　祝云台看他时，他也在打量着这名满天下的圣师巫女，只见“她”身着洁白的双襟深衣，头戴翼善帽，却是十分简洁的男装，但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番潇洒，细眉长睫，杏面桃腮，端的风流尔雅出尘脱俗。
　　窦开山抱拳道：“本该是老朽前去拜会圣师，但军中事务瞬息万变，不敢轻离，故而劳圣师前来，还请海涵。”
　　言辞虽然端正，语气却颇为生硬，又看向祝云台身边的蛊王，忌惮中透出一丝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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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节 第293章 霸天虎来也

　　祝云台对窦开山的客套话不甚在意，但也还礼道：“圣师之名本是虚设，不敢劳烦都督，何况我本来也要来叨扰都督的，得都督相见已是荣幸。”
　　此言不假，如今距离圣子降生已过去四年有余，望天生活的小老百姓也许还记挂着圣子、圣师，但都深信圣子已经飞升上界，圣子庆便失去了登高一呼八方皆从的神圣影响力，在豪门贵族眼里，圣子与寻常化神至尊并没有很大的区别，圣师则更次一筹，确实只是个虚名。
　　窦开山听闻祝云台本也有意前来拜访，略感意外，便请“她”入账，云台却忽然对窦开山身边的副将说道：“这位将军似乎有伤在身。”说时便探手去捉那副将的手腕，似要把脉的样子。
　　副将眼神微变，下意识缩手，本已觉得避开了圣师巫女的五指，正要婉拒，便感手腕微沉，竟是被“她”捉住了，不由得心中大惊，便运功一挣，甩开了巫女的芊芊素手，忙道：“圣师怕是误会了，军中时常比武较技，气息浮动在所难免，却不曾受伤，谢圣师关心。”
　　祝云台目的已成，不无歉意道：“是我唐突了。”
　　副将忙称不敢。
　　众人入账坐定，窦开山命人奉上茶水，才关切道：“圣师方才说有事寻我，却不知是何事？”
　　祝云台指了指身后的威震天，道：“我这位朋友好武成痴，素闻都督麾下猛将如云，欲请教一番，希望能够彼此增进。”
　　威震天猛地一怔，随即起身拍胸脯道：“某河东霸天虎，请都督成全！”看似嚣张，实则心慌不已。
　　窦开山等人无不神色一沉，窦开山忍着怒气道：“军中比武斗技关乎士气，非军中之人不得参与，圣师此托恕我不能答应。”
　　祝云台朝威震天打个眼色，后者微一激灵，仿佛得到神力贯体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哈哈大笑道：“都督若是担心我伤了军中士气，可以寻个帐子，我与各位将军于账内比武，但求增长见识，出了帐，便道我输给诸位将军了，如何？”
　　此言一出，窦开山脸上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他身后的副将更是喝道：“无知小儿！当营中无人耶？本将……”话未说完却被窦开山以手势制止，他冷冷看着祝云台，道：“圣师当真是为此而来？”
　　祝云台淡然道：“都督若是觉得不便，此事自然作罢。”
　　如此姿态更是气人，军营本就最是争强好胜的地方，窦开山堂堂战神，更是骄傲，本来便对祝云台这区区巫女颇不以为然，丁卯年末在禹京听闻祝云台在鬼岛大破妖山、鬼山尚且怀疑是江湖谣传，后来盛涂自哀牢山返回后言及祝云台，对“她”赞誉有加，窦开山方收起轻视之心，但那时的祝云台依然未曾化神，依然不值得重视，直到三个月前，五台山一役震动天下，窦开山才不得不承认小看了这个巫女，但也并不认为自己便比一个巫女差了，想起皇帝、燕华藏等人对“她”的恭维，还是厌恶，此时又见“她”果然与令狐灭天沆瀣一气，更是愤怒，也有意挫“她”锐气，便沉声道：“圣师既然有此雅兴，老夫奉陪便是。”言罢便传令全军于比武校场集合。
　　威震天听闻如此阵仗，顿时手心冒汗，几乎便泄了气势，却闻背上沙琪玛小声说道：“祝疯子是在怀疑窦开山军中有人和夏启一样，得了那修罗道教主的还神丹而化神，方才假意关心那副将定是在查探他修为，想必已有结论，此番是欲借你之手进一步试探全军将领的修为，若这军中已有多人化神，恐怕窦开山也已经与那修罗道暗通款曲。”
　　威震天闻言又惊又佩，醒悟那修罗道以战争获利，既能助夏启化神，助别人又何尝不可？此事取决于那还神丹的价值。
　　如今金轮国与大夏战事胶着，若那修罗道前来交易，可助军中将领化神，窦开山又如何受得了此等诱惑？
　　“祝主持真是聪明啊……啊，娘子也聪明，比祝主持更加聪明！”威震天扭头对伞柄说道。
　　沙琪玛冷哼道：“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威震天顿觉彷徨——若真有化神至尊出手对付自己，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但偷眼瞄了瞄身前祝主持的背影，体内又涌出一股勇气来，只觉得守护这美好的身影乃是无比伟大的事业，忽闻沙琪玛骂道：“醒醒，他是男子！混账……”
　　威震天：“……”脸色数变。
　　一行人来到比武校场，等了片刻大军才集结完毕，参将孙元龙领着强作镇定的威震天登上比武擂台，朗声说道：“这位好汉名为霸天虎，比武而来，言道只需三招便可败尽尔等，不服气的只管上来一战。”
　　威震天几乎忍不住一刀砍翻他，又气又无奈。
　　众将士果然激愤不已，怒喝三声：“战！战！战！”声势浩荡，血气如猛浪袭向台上的威震天。
　　威震天横刀之际暗暗抹一把冷汗，毅然抽刀，迅速沉静下来。
　　数息后便有一位百夫长持枪跳上擂台，喝道：“俺梁文体，看招！”说时便一枪刺向威震天。
　　威震天挥刀一挡便知对方只有练气境的力量，安定不少，沉着应对，刚好三招便以刀身将人拍翻，便要道一声“承认”，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转身一看，见万余将士均双目喷火，顿感凄凉。
　　方才多耍一招也是好的啊！为什么就刚刚好是三招呢？这不是存心挑衅嘛……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威震天此番动手也暴露了抱丹武境，下一刻便有一位参将跳上擂台，同样持刀，报了姓名便与威震天战成一团。
　　擂台下方的祝云台一边关注战斗，一边暗暗观察军中诸将，忽闻身旁窦开山冷哼道：“圣师来北地，该不会只是为了带朋友来我军中挑战吧？”
　　祝云台：“自然不是。”却不多言。
　　窦开山：“听闻圣师上月夜闯岭南启皇宫，重伤夏启，可有此事？”
　　祝云台：“差不多。”
　　窦开山：“圣师此举是为了大夏社稷，还是为了个人恩怨？”
　　“个人恩怨。”
　　窦开山冷冷一笑，再不掩饰厌恶之情，“是老夫痴心妄想了，还当你是来协助破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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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节 第294章 装完逼就想跑？哼哼

　　窦开山的语气已是颇为嘲讽，祝云台不在意，倒是身边的蛊王朝窦开山呲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窦开山与他身后的副将俱都眼神微变，副将立即手握佩刀满脸戒备，显然也是知道“令狐灭天”身份的。
　　但蛊王也只是藐视了他们一眼，轻哼一声便作罢。
　　擂台之上，威震天与吴姓参将的战斗渐趋白热化，军阵武学更“正”，气势堂皇，两军相逢勇者胜，分寸之地也退不得、躲不得，江湖武学更“奇”，特别讲究步法配合，左右腾挪进退有据，两人功力相仿，但吴参将更为霸道，似乎每一刀都在榨取身体潜能，都是极限，刀气如龙，端的不凡。
　　威震天逐渐落于下风，却也顽强，神情越发的专注，反而不若初时忐忑。
　　便在此时，祝云台轻咦一声，随即面露微笑，窦开山心中微凛，再细看场上战斗，也慢慢看出些异样来，不禁皱起眉头。
　　北军武学大多为窦开山所改良，他对部下的招数、风格更是了若指掌，这吴启阳在使了“飞来横祸”之后惯施“飞惊斩击”与“烈阳双晖”，三式相连刀势层层叠进，霸道非常，但方才只施展了“飞来横祸”，那“霸天虎”退避之际莫名一刀封了“飞惊斩击”的起跳路线，竟逼得吴启阳变了一招“横渡天险”，气势也因此略显紊乱，反而给了霸天虎喘息之机。
　　若那霸天虎是在军中与吴启阳相熟的将士便罢，知己知彼，能做到这一点倒是寻常，但这两人明明是首次交集，却显得诡异了。
　　窦开山目睹如此相似的情形出现三次之后便知吴启阳要败，军阵武学惯以冲阵，霸道猛烈，但绝难持久，如今几次三番被化解攻势，吴启阳的气势已开始衰弱，距离获胜只会越来越远。
　　精神集中的威震天如有神觉，似乎能预知吴参将的刀招变化，祝云台寻思那超人一等的灵觉多半是他的铁盘神算经年累月浸淫所成，倒是与他的祖师爷令狐初八的天生灵觉有些相似了，有此灵觉傍身，可趋吉避凶，将来成就定然不凡。
　　却闻窦开山冷哼道：“祝先生这位朋友真是来比武历练的吗？”
　　“圣师”称呼也变成了“祝先生”，可见不客气。
　　祝云台：“都督此言何意？”
　　窦开山：“老夫虽然年老眼花，却也瞧得出他背上的那柄黑伞暗藏鬼魅，祝先生自以为是当今天下第一巫，便真能瞒骗得了所有人吗？”
　　此言却是指责“霸天虎”的神异表现是受背上鬼魅指点的结果了，周遭诸将俱听了去，都不禁满脸怒容。
　　祝先生忽也一改谦逊姿态，挑眉道：“都督错了，若我朋友背上的鬼魅出言相助，吴将军也不过三合之将而已。”
　　此言同样声音清亮，虽是在激将，但道的也是事实，沙琪玛去年便已化神，颛孙映阳在她面前都要自愧不如，虽不擅长武艺，但眼光之高明足以看穿吴参将刀法破绽，三招破敌绝非虚言。
　　窦开山等人闻言，果然大怒，此时台上吴参将气势衰竭，终被威震天一脚撂倒，下一瞬间，刀尖便抵在他的咽喉上。
　　众将士默然，但两息之后便见一方脸将军跳上擂台，手里别着一杆乌黑长矛，身材魁梧，鹰视熊腰，往那一站便如一面雄伟的城墙，令人安定。
　　众军齐齐高呼：“廖总兵！奉恩伯！无敌乌 枪奉恩伯！！”呼声震天。
　　祝云台北上途中也听过此人，河西寥氏庶子，去年凭军功得封伯爵，是北军之中颇受重视的新贵之一，有此声威倒不奇怪。
　　廖总兵对威震天抱拳喝道：“阁下连 战两场，便请休息二刻，若我三枪不能败你，从此不再握枪！”
　　威震天头大如斗，但想道祝主持只是为了引出军中化神强者，对方一出手，“她”和娘子均能判断是否化神，倒不需苦战，他也不在乎输赢，便退后数步朗声说道：“某正战得高兴，焉能中断？快快放马过来！”
　　祝云台：“……”袖中的封印卡里亦传出疫小牛的“噗嗤”笑声。
　　“好胆！”廖总兵踏步如风，直直一枪砸下。
　　祝云台扇睫微颤。
　　威震天眼神剧变，使一招“风中展翅”，环首刀朝天一斩。
　　噹！声震校场，气浪呼啸，廖总兵只身形微晃，威震天虎口震裂，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又见廖总兵纵天一刺，仿若乾坤压顶，又如万箭齐射，沉重无匹、锋利无匹。
　　威震天有如狂风中的芦苇，但精神极度紧张之际忽然一松，如弹簧般倏起，一招“横扫千军”正中矛刃，虽只将其击偏半寸，自身却借着反震力道向左疾退，却闻廖总兵冷哼一声，他凌空单手一拨，长矛神龙摆尾，如圆轮猛扫。
　　威震天气息紊乱，勉力竖刀格挡，又被击得身形踉跄，便见廖总兵一拳迎面而至，已是无计可施，却感背上黑伞一扯，身形暴退三丈。
　　“嗯？”廖总兵一拳落空，目光不善地盯着威震天背上黑伞。
　　威震天忙抱刀说道：“在下输了，多谢将军手下留情。”
　　廖总兵虽胜，却嫌胜得不够漂亮，更想逼出那黑伞之中的鬼魅，便要再次逼进，倒不料“霸天虎”这么干脆，一时迟疑，便闻那男装美人祝先生悠扬说道：“如此甚好，输了便是输了，需得虚心接受，切不可学那夏启，为了意气之争服用什么还神丹，以邪道手段强行化神，结果半年也不得元神出窍，身中邪毒，不过剩下数月性命而已，得不偿失。”
　　此话说得不快，声音也不大，但传遍校场，众将士俱都听得清晰。
　　祝云台说时目光暗暗留意窦开山极其身后副将，便见二人都神色微变，目露惊疑，但窦开山很快恢复如常，愤怒喝道：“妖言惑众！”
　　祝云台目的已成，便向窦开山抱拳道：“是在下失言，说了些不相关的事情，不敢再叨扰，这便告辞。”说完便向大营出口走去，擂台上的威震天连忙跟上。
　　这一营人马，除了窦开山居然还有至少两个化神至尊，而且那两大化神俱都甘于屈居窦开山之下，云台便已基本确定窦开山与修罗道有合作。
　　化神至尊过往可是定鼎一国的“神器”，军中若有人突破至化神，必然身价百倍，军阶可与窦开山平起平坐，窦开山即便有恩于他们也要以礼相待，怎敢如眼前这般托大？
　　何况北地战线数百里，加上在各处镇守的将领，化神之数恐怕还要多出两三倍来，但如此力量却未能结束战事，可见金轮国方面也不虚，如此相斗更是惨烈。
　　云台当众将夏启之事道出，消息必然会传扬出去，若他们是珍惜性命的，必然会自行寻上门来。
　　但方行了十数步，却闻窦开山沉喝道：“站住！”
　　PS：这几天收到很多打赏和刀片，非常感谢大家，谢谢！昨天鸽了一天是为了调整作息时间（之前日夜颠倒太严重了），猪年啦，祝大家新年快乐、猪事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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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节 第295章 你要男儿气概便给你男儿气概啦啦啦！

　　祝云台顿住身形，便闻窦开山冷冷说道：“祝先生，既然你的追随者败了，你何不也赐教一二？本督愿亲自领教。”
　　话音刚落，校场上再次呼啸震天，“战！战！战！”
　　祝云台转身，静静看着做出请招手势的窦开山，半响才说道：“都督要战，不妨换个地方。”
　　若是当众击败窦开山，对夏军的士气确实是很大的打击，而且绝不局限于眼前这一营，祝云台也不愿看见这种情况，但更不会故意输给一个鄙视自己的人，若战，必胜！
　　窦开山确是信心十足，大抵也与祝云台方才所言夏启之事脱不了关系，若祝云台推断是真，夏启之事定然已令奉恩伯等人产生怀疑，可谓动摇军心，窦开山便要当众击败“她”以镇压军心，当下沉声道：“我辈大丈夫光明磊落，祝先生既自称是男子，可不要坠了男儿气概才好。”
　　此言一出便引得轰然大笑，哪怕那些还不知道“祝先生”乃是圣师巫女的军汉，却也是看得出“她”女扮男装的，便如话本中那些女扮男装的俏佳人，必然自称男子，但场中又有谁真当“她”是男子了？窦都督这话明显是在挤兑人。
　　祝先生被人质疑得多了，不甚在意，倒是威震天颇为扩张地跳开一步，生怕被殃及池鱼似的。
　　“都督既然有此雅兴，客随主便，我奉陪便是。”祝云台微微一笑，随即一步步走向窦开山。
　　“好！”窦开山抢先运化虚空，身影倏动，一拳击向祝云台面门，却见“她”轻描淡写地抬手一拨，窦开山便感拳上虚空之力溃散，一股巨力撞来，铁拳不得不移开数寸。
　　但他久经战阵，战斗经验丰富无比，瞬间压下震惊，身形顺势一旋，左掌袭向对手胸膛。
　　祝云台依旧只是轻轻一拨，再次将窦开山铁拳拨开，却丝毫不着急进攻，整一副“我站着让你打”的姿态。
　　窦开山何曾受过这般轻视，怒火中烧，霎时拳脚并用，掌拿虚空，足震乾坤，如猛虎下山，气势慑人。
　　但那一身白衣的祝先生依然闲庭信步一般，仿佛行走在花丛里，双手拈花摘叶般写意风流，却将都督的狂猛攻击尽数荡开，四周虽狂风怒号，“她”却衣发不扬，白衣不染尘。
　　众将士无不骇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便怀疑都督是不是还未出力……
　　祝云台脚步不停，自然逼得窦开山连连后退，他心中震骇，气势渐弱，便要暂退，然而，祝云台进攻了。
　　蓄势待发的一拳直击窦开山胸膛。
　　朴实无华的一拳，气不外露，不惊风尘，窦开山却是眼神剧变，身形暴退，奋起全身功力一拳迎上。
　　嘭！！
　　校场剧震，窦开山如火弹般倒射而去，沿途之物无不一分二，直撞破营墙、射出大营之外，其足下大地浮现五尺宽的沟渠，深有数寸，似一艘坚船在水面上呼啸而过所留下的痕迹。
　　直到尘埃落定，众将士尚且怔怔出神，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的呆滞状态。
　　便闻祝先生那软糯而悠扬的声音说道：“我有男儿气概，但你承受不起。”
　　我有男儿气概，但你承受不起，承受不起……不起……
　　声音随风飘扬久久不散，众人回过神时，发现祝先生一行已行至大营出口，余风忽忽，只卷起几缕秀发飘扬。
　　“都督！”窦开山身边副将惊呼一声，忙奔至窦开山面前，众人紧随其后，便见窦都督面色酱紫、眼珠微突，不由得骇然失色，正要搀扶，窦都督便一口黑血喷出，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都督……”众人纷纷惨呼，奉恩伯忙上前搭脉，面色却逐渐古怪，不理众人追问，背起窦开山便往帅帐而去。
　　原来祝云台并没有重伤窦开山，方才一击看似摧枯拉朽，但其实半数力道皆在窦开山体外，入侵之力虽也沉重，但只需窦开山早早卸力，大概吐一两口鲜血便能转危为安，偏生这窦都督不服输，试图强压气血，便令体内气血剧烈震荡起来，镇压失败，顿时气血汹涌激荡，却真的重伤了。
　　但奉恩伯却不能对众人道出自己的推断——这对都督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片刻前还笑人家没有男儿气概，结果……唉……
　　这一拳之败已令窦开山英名扫地，轻伤重伤其实都无所谓了。
　　好些军汉自然嚷嚷着要去捉拿“祝先生”，却被营中的几个高级将领压下了。
　　抛开祝云台的身份不说，单是一拳击败窦开山此等实力便足以横行天下，哪怕是在禹京的太和殿上杀了人，皇帝都未必敢对“她”宣战，何况区区一个北地军营？
　　祝云台自无心关注愁云惨淡的军营，径直回城，路过一个书社时，蛊王却进去选购了好些书籍，大多都是与巫蛊、死亡、黄泉、黄昏等相关的，云台看着暗暗蹙眉。
　　待回到客栈，蛊王便一头扎进书堆里，认谁都看得出他对令狐初八的死亡预言上心了，偏生唯有此事难以给他安慰，也唯有暗暗叹一口气作罢。
　　月上中天时蛊王还在书桌前不肯休息，云台解了外袍便要睡下，蛊王却奔入内间说道：“云台，我……我想学元神出窍，你能教我吗？”
　　祝云台想了想，随即退后两步，微笑道：“对你而言很简单，你且站着不要动，但要努力想着过来抱我。”言罢微微张开双臂。
　　蛊王似懂非懂，只想着过去抱“她”，足下便随之迈步，但试了几次便若有所得，微微眯眼，身体微微前趋，片刻之后精神一紧，一点流光自眉心飞出，瞬间撞在祝云台洁白的额头上，后者也避之不及。
　　云台定睛一看，却见一个米粒大小的元神儿落在晶莹的鼻头上，他还惊呼了一声才慌张站稳。
　　其面目与令狐初八只有两三分相似，五官俊朗，身材也均匀，淡眉之下一双眼睛跟黑葡萄似的，惊魂甫定，却透出强烈的求知欲望，身穿黑衣，背上轻扇着一对蝉翼般透明的红色蝶翅，倍添其俊美。
　　“喔！”封印卡里的疫小牛也蹿了出来，凑到祝云台面前观看，神色惊异。
　　续命蛊本是世间一等一的奇珍，蛊王更是奇珍中的奇珍，化神境界的蛊王，也许这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个，怎不叫人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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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节 第296章 《人间》

　　米粒大小的蛊王元神着实精致，他左右看了看，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又扭头看自己的小翅膀，神色不见喜悦，下一刻便飞到梳洗台的铜镜前，怔怔出神。
　　“回去。”祝云台柔声说道，衣袖轻拂，便有一股柔劲将蛊王元神送回肉身之内。
　　蛊王的的身体已化解于令狐初八的体内，故而化神之后能够占用八爷身躯，但他的生命太过脆弱，而元神出窍之时肉身神气会流失，便是祝云台，若无续命蛊在体内，元神出窍也不敢超过一宿，待彻底断了元神与肉身的神气联系，便要沦落为鬼了。
　　八爷体内虽然还有数百续命蛊，但蛊王这么脆弱的元神，出窍依然凶险，祝云台见他看清了面目便将他送回肉身了。
　　蛊王睁眼之后片刻才回过神来，脸色微微发白，似乎想哭，可怜兮兮看着云台，声音微颤道：“云台，我……我真的不是令狐灭天吗？”
　　他心中显然已有答案，只是不愿意去面对。
　　他想做令狐灭天，因为令狐灭天和祝云台是一起的，这个“在一起”对于他而言是认识人世的第一条真理。
　　如果他不是令狐灭天，这条真理便要颠覆。
　　云台瞥了疫小牛一眼，后者会意，笑道：“我就不是令狐灭天，但我和猪猪是一起的，比令狐灭天腻歪多啦。”说完抱着祝云台的纤腰蹭呀蹭的。
　　但蛊王依然不能释怀，云台便要过去握他的手，他却退缩了，目露一丝慌张，颤道：“我……我……我去看书。”言罢便去外间看书。
　　祝云台微微皱眉，却不欲增加他的压力，将疫小牛的封印卡掷到房梁上，着她留意蛊王的状态，便先行休息了。
　　这巫男在外人看来似乎一天天的不干啥事，但其实脑力劳动的强度比谁都大，相较于一般的化神至尊，他更需要睡眠来放松甚至放空大脑。
　　但第二天醒来，发现蛊王依然坐在书堆里，身边的书不减反增，问了疫小牛才知道他早早又叫客栈的小二哥去书社买了一大包书回来。
　　他看书的速度越来越快，大抵是因为理解能力越来越强，又似是意识到时日无多，歇斯底里似的试图解开内心深处的一个个疑问。
　　但学问冠绝天下的祝云台知道，人生在世一定都会有些疑问的，根本解释不完，越是学问精深，越能意识到世界的浩瀚，疑问只会增多而不会减少。
　　祝云台尝试劝蛊王先放下书籍，他却连头也不抬，只问道：“为什么蛊虫的生命那么短暂？”
　　云台无言以答，并非是没有答案，但知道他在乎的不是答案。
　　他在乎的是——如何能活得更长久。
　　或者雪渊祖巫庙的花清闲能给他帮助，但云台也不敢说，担心那是一个虚假的希望，只是打算此间之事完结便带蛊王去祖巫庙。
　　当初既然答应了“在一起”，便一定会负责到底，祝云台一直都是这样的君子。
　　但接下来的两天，蛊王不吃不喝，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看书，时不时伤心落泪，精神越发的憔悴起来。
　　疫小牛和威震天看着都十分怜悯，沙琪玛却是揶揄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祝疯子，若他能真正拥有你，此生不再遗憾，也许便不会这么彷徨了。”
　　众人齐齐鄙视她。
　　祝云台望天想了想，着小二哥去借了一把琵琶回来，便在屋檐下叮叮咚咚地试弹起来。
　　威震天奇道：“祝主持还通音律？”
　　疫小牛嘻嘻笑道：“不好说，我们婆婆是精通音律的，最喜弹琵琶，猪猪小时候也时常哼唱小曲，但大多被婆婆贬得一无是处，久而久之他便不唱了，但看婆婆弹琵琶看得多了，便连我也能弹上几手，猪猪那么聪明，弹一些简单的曲子肯定是没问题的。”
　　威震天夫妇均颇为期待的样子，看天下第一巫女弹唱曲子着实新鲜得很，总觉得很赚。
　　屋檐下的巫女摆弄了琵琶近半个时辰才入屋，坐在蛊王面前说道：“你看了这么多书，可知道人们为何喜欢唱歌？”
　　蛊王也不抬头，答道：“歌，长引其声以诵之也，放声高歌，引吭高歌，比咏叹衷情更加激烈，人类通过歌唱抒展胸臆。”
　　巫女微笑点头，“我唱首歌给你听。”言罢将琵琶竖在膝上，便叮叮咚咚弹起来。
　　旋律很简单，悠扬，不片刻沙琪玛便小声评论道：“难怪巫珂珂要骂，这水平连贩夫走卒随口编的一些散调都比不上。”
　　远处弹琵琶的巫女脸颊一红，乱了两处琴音。
　　威震天更卖弄道：“那些我也会，比如有个《一枝花▪不服老》，且听我唱来：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槌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忽闻疫小牛插口道：“哟哟哟，切克闹！”
　　威震天大奇，“啥意思？”
　　疫小牛：“不知道，猪猪小时候在哀牢镇上听你这《一枝花》时便是这样穿插的。”
　　远处那巫女有点绷不住了，横了小牛一眼，后者连忙呡嘴，满脸肃然。
　　巫女又弹了片刻，自觉酝酿充分，气氛也有了，便浅吟低唱起来。
　　唱的是家乡世界里那个王菲的《人间》。
　　“风雨过後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像中朦胧，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
　　起初几句略显拘谨，带着丝丝颤音，但之后便自然起来，不见激烈或者悠扬，严格而言其实未能成曲，更像是自说自话，但也有轻重缓急，朗朗上口，声音空灵，便也有了几分优美。
　　唱了一遍又一遍。
　　“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也是因为有你……但愿你听得懂。”
　　“但愿你会懂，该何去何从。”
　　歌声悠悠落下，威震天等人俱都收敛了轻浮的神色，因为深深感受到了巫女的祝福与期盼。
　　真挚的感情值得歌颂！
　　蛊王翻书的动作早已停止，但也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半响后却闻门外传来小二哥的声音，“祝先生，奉恩伯前来拜访。”
　　云台放下琵琶，欲言又止，还是决定给他时间独处，便默默起身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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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节 第297章 再向虎山行

　　奉恩伯廖英睿是穿便服来的，只带五六个心腹，但客栈掌柜也是他的人，便暂时关上了大门，他和小二哥等人上了几个素菜和一壶热酒之后便已回避，只留廖英睿与祝先生谈话。
　　廖总兵起身行礼道：“在下河西廖英睿见过圣师。”
　　祝云台：“廖总兵客气，所谓何来？”
　　廖英睿苦笑一声，“圣师何必明知故问？劳烦圣师检查。”说完便将左手搭在桌面上。
　　云台也不废话，便给他搭脉，好半响后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淡然道：“你的情形比夏启好一些，费一番功夫也许还能拔除元神之内的煞气，但肯定也会令元神之力大损，轻则跌落境界，重则变成白痴。”
　　奉恩伯却不惊慌，叹息道：“我还能活多久？”
　　云台眼睫微颤，“你不打算治疗？”
　　廖英睿：“确实如此，但在下想知道还能活多久，好能赶在大限之前回家去见见寡母幼弟，做些安排。”
　　祝云台沉吟道：“目前情形，大概还能活一年，以后你会时常头痛，那时便也能大概猜到大限之日了。”
　　廖英睿郑重点头，道了声谢，威震天却于心不忍，劝道：“廖总兵枪法如神，即便跌落境界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将来大有可为，何以留恋这邪道之力？”他虽被廖总兵三枪击败，此时却十分佩服其临危不乱的风度气概。
　　廖英睿无声笑了笑，“金轮国十万大军正步步逼近，稍后我便要率队去天水城驻防，哪有时间治疗？更何况，那金轮国大军之中同样多出好几个化神至尊，若我此时跌落境界，得多死多少兄弟才能弥补这一份力量差距？这是为公，为私，都督待我如师如父，这次或者好心办了坏事，但也是担心过安全问题，着我仔细思量，是我自己同意了的，而还神丹和化神机遇也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我不能辜负他。”
　　廖总兵此言重情重义，声音虽轻，语气却是坚定，自有一股豪气喷薄而出，叫人敬佩。
　　祝云台半响才问道：“你所言代价，是指何事物？”
　　廖英睿目露一丝挣扎，半响才低头道：“都督对此讳莫如深，但我至少知道一点，便是他将金轮国俘虏全都献给了那个红袍之人。”
　　“红袍人？”
　　“是，他浑身笼罩在红袍之中，约莫如这位霸天虎一般高大，说话时有数重声音，便是他以强横绝伦的功力替我化开还神丹、凝聚元神。”
　　祝云台：“我此番来北地便是为了追查他们，将军可还有相关线索？”
　　廖英睿：“由此西去六百里有一险峻山脉，山中多黑鸦，故名为寒鸦山，山中还有一名花，名为鸽子兰，开花时为白色花朵，花蕊形似一只张开翅膀的小鸽子，香气浓郁、弥久留芳，恰恰家母喜爱摆弄花草，两年前北地无战事，我也去过那寒鸦山里两回，寻了好几株鸽子兰送回去给家母，故而颇为熟悉它的香气，去年那红袍人为我凝聚元神时，我便自他身上闻到过鸽子兰的花香，那时已是深秋，别处的鸽子兰早已凋谢，也就寒鸦山里的还有可能开花。”
　　“我所知的也就这一点，希望能帮到圣师。”廖英睿起身作辑，接着说道：“若战事能在一年内完结，也许还有些服用过还神丹的兄弟能够保全性命，那时，还请圣师能够施以援手。”
　　云台也起身回礼，道：“我在军营道出夏启之事时，曾想诸位将军若是惜命的，自当来寻我解毒，如今发现是我小看诸位将军了，我向将军道歉。我是巫女，也是医生，如果有病人问医，自当尽力而为，但还是要提醒将军，如你这般情形的，再拖延一两个月，我便也束手无策了，可等不得一年。”说完着疫小牛去将背箱取来。
　　小牛片刻后返回，祝云台自箱子取出一个药瓶递给廖英睿，“将军若要自寻解脱时。可服此丹，也许还能得一点真灵重入轮回。”
　　廖英睿郑重接过药瓶，感激道：“圣师果然冰清玉粹，在下拜服。”言罢深深一拜便告辞离去，但出了客栈行了十数步，却见一个黑衣青年挡道。
　　廖英睿精神一紧，忙伸手拦下了身边神色不善的心腹们。
　　那是跟在祝云台身边的……令狐灭天！
　　他的神态比数天前又成熟不少，静静看着廖英睿，说道：“你们刚才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廖英睿：“请说。”
　　令狐灭天：“你知道自己一年后便要死，还是惨死，为何一点也不慌张？”
　　廖英睿半响才答道：“我慌张过，但既然无力改变这结果，便不能再荒废这仅剩的时间，我家中有寡母幼弟，军中袍泽兄弟，我必须用这仅剩的生命为他们开辟道路，总比消沉待死有价值一些，也不枉我这人世一遭。”
　　他身旁几人闻言，无不浑身剧震，颤声呼道：“伯爷……”俱是哽咽。
　　令狐灭天目露挣扎，喃喃：“不枉这人世一遭……”数息后便转身走向客栈后院，几步便不见了身影。
　　客栈大堂里，祝云台思考片刻才对威震天说道：“我与小牛先去那寒鸦山探一探，蛊王便劳你们夫妻照顾了。”
　　威震天拍胸膛答应，“那好歹也是我圣祖爷的身体，敢不尽心？倒是你们要多加小心，若寒鸦山真是修罗道总坛，必然是个龙潭虎穴，而且敌暗我明，定然比攻打五台山更加凶险。”
　　小牛笑道：“打五台山哪里凶险了？”
　　祝云台却是十分认同威震天的提醒，他打五台山时凭着液态灵气，后土根本印才能力压那护山巨佛，元神出窍才能杀了那扫地老僧，不然确实会一场颇为凶险的苦战。
　　如今已无液态灵气在身，又是敌暗我明，确实丝毫也大意不得。
　　背箱既然带来大堂，便着掌柜的准备了些干粮和清水，云台复回客房看望蛊王，见他依然坐在书堆里埋头苦读，便不打扰，看了半响便默默离开了。
　　房里的蛊王却扭头，堪堪目睹云台的红裙自门边飘过。
　　他的眼眸缓缓清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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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节 第298章 请君入瓮

　　铁海郡城的马市如今也十分萧条，能用的健马几乎都被军方征调去了。
　　祝云台本想买两匹快马去寒鸦山，但看了一圈，发现尽是老马残马，正要离开，却见一中年男子牵着两匹骏马走到面前，说道：“这位可是与威震天大侠同行的贵人？”
　　云台立即便猜到了对方身份，但还是颇感意外，反问道：“你是曲阜郭家商队的人？”
　　威震天只在路上救下郭辛氏一行人时透露过真实姓名。
　　男子赞叹道：“贵人目光如炬，在下郭六，我家夫人正在八方楼与人议事，不便过来相见，但方才进门时间贵人在市中看马，便着在下牵了两匹劣马来，但都是刚刚喂足了草料的，还请贵人笑纳。”说时递上两马的缰绳。
　　云台接过缰绳，“夫人不曾见过我，何以知道我是与威震天同行之人？”
　　郭六微笑，不无自豪道：“我家夫人阅人有方，且来回铁海州多次，对此地风貌人情都十分熟悉，如女先生这般高雅贵气之人，便是在下我能断定你并非北地之人，我家夫人自然想得更远一些。”
　　祝云台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但确实长得漂亮，此时身上披着的雪白斗篷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颇显贵气，行在脏兮兮的马市之中确实有如鹤立鸡群，那郭辛氏既然熟知铁海州人事，加上消息灵通的话，有此推断倒也合理。
　　云台也不矫情，着郭六向郭辛氏转达谢意，便缓缓打马出城，直向西去。
　　化神境界的武者可以借助虚空之力进行短距离的飞行，但颇耗心神，无法持久，数百里路途还是骑马更加轻松，而且能保存实力。
　　祝云台换着马奔了三四个时辰，估摸着五百多里路了，便跳下马匹，解了它们的马鞍和缰绳便任由它们去了。
　　随后又将斗篷翻过来披着，朝外的一面却是黑色的了。
　　这是云台记事以来第一次穿红白两色以外的衣服，颇有点焕然一新的感觉，调侃道：“修罗道将我逼到这种程度，不可饶恕啊！”
　　疫小牛：“……”逼你穿一下黑色的衣服到底是多大的罪行哦？
　　这巫男又自背箱里拿出一瓶喷雾，往斗篷内外都喷了几下，霎时浑身散发出淡淡的狐狸骚味来，显然是打算伪装狐狸精了。
　　那喷雾是用狐狸的尿液、皮毛等东西制作而成，加上巫男的精美绝伦的面孔，伪装狐狸精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还是先戴上了一个黑色面具遮掩容貌。
　　一人一鬼稍作休息便钻进山林里去，继续向西行，约莫一个时辰后便天黑，夜空之上乌云笼罩，传来几声淡淡的春雷，似乎要下雨。
　　林中果然乌鸦奇多，入夜后便成群结队地出没，祝云台行不多时便见两群乌鸦分别“裹着”一具人类尸体自空中飞过，情景颇为瘆人。
　　途中遇到几个小鬼，俱都逼问了一番，但它们都不知道修罗道或者修罗场的事情，祝云台便只能凭着巫法对鬼气的感应慢慢搜查。
　　将近子夜时分忽然捕捉了一缕颇为强烈的虚空波动，忙循着异样追寻下去，片刻后远远看见一个脖子细长的女鬼在山林间纵横。
　　祝云台莫名觉得那身影有一丝熟悉，正寻思，前方女鬼骤然转身喝道：“谁？”
　　云台拢着斗篷躲在阴影里，身上的狐狸骚味却暴露了位置，女鬼身形倏闪，一爪探来，锋芒如剑。
　　祝云台此时看清了她的面貌，立即回想起来，这女鬼是萨满乌尔真的鬼侍。
　　当初乌尔真远赴南疆，在哀牢山中与夏泰、盛涂、季知慧、容千年抢夺地狱塔，被祝云台控制的巨鬼之臂一掌拍死了，但他的鬼侍却趁机逃脱，便是眼前这个缢鬼（吊死鬼）。
　　这是个神鬼，云台担心被她识破伪装，便不欲与她动手，身形疾退，将疫小牛的封印卡掷出。
　　小牛自卡片中蹿出，一叉抵住女鬼的爪子。
　　女鬼目露惊色，退后一丈，冷声喝道：“阁下也是一方神鬼，如此藏头露尾未免有失身份。”
　　话音未落便见一半大的黄裳少女自阴影中走出，额上长着一对小牛角，手中握着一杆鱼叉，她的身后还跟着一黑袍身影，散发着淡淡的狐狸骚味。
　　疫小牛抱拳说道：“在下我妻真二，自东洋鬼岛而来，听闻这山中有个修罗道能交易修行资源，便来求个缘法，可惜至今没有收获，还望姐姐能指点一二。”
　　“我妻真二？鬼岛来的？”女鬼上下打量疫小牛，沉吟道：“那我问你，鬼岛安芸鬼王府中的大管家是谁？”
　　疫小牛坦然道：“媪兴，媪鬼是也。”
　　祝云台却颇为讶异——这女鬼竟然也知道鬼岛的人事？
　　女鬼又问道：“安芸鬼王的王妃又是谁？”
　　疫小牛：“赤狐小谷。”
　　“错！”女鬼忽然沉喝，见疫小牛目露疑惑，忽又呵呵笑道：“那是两年前的王妃了，安芸鬼王如今的妃子是一个芭蕉妖怪，名曰焦雨琦，不过你能知道赤狐小谷，倒也足够证明你是从鬼岛来的。”
　　疫小牛意外道：“莫非姐姐也是自鬼岛来的？”
　　女鬼不答，又问道：“你是从何处得知修罗道？”
　　听此口吻，她确实也是知道修罗道的，云台与小牛俱是微喜，心道大不了直接捉住她进行逼问，便轻松道：“是在南洛水河畔听闻的，可惜当时议论此事的两个水鬼走得匆忙，我不及细问。”
　　这也不算凭空捏造，因为住在南洛水的黄六郎确实曾受昔日好友邀请去战场共谋大事，他那些“好友”极有可能便是修罗道的成员。
　　果然，女鬼目光中的怀疑又少了一分，冷淡道：“我名乌兰图娅，确实知道修罗道所在，但如今道场戒备森严，却不是你能轻易进入的，我也不敢随便透露地点。”说时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是在要好处费了。
　　“自然不能让姐姐吃亏。”疫小牛退至祝云台身边，忽然扬手拍一下云台的屁股蛋儿，娇喝道：“骚货，还不把本君的宝贝拿出来？”
　　祝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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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节 第299章 干就完了

　　祝云台颇为委屈地放下背箱，拿出来一个药瓶递给疫小牛，语气可怜兮兮地说道：“神君，九香玉露丸。”
　　小牛大喇喇接过瓶子，就着瓶口闻了闻，神色满意，对乌兰图娅说道：“这是我花费无数精力和珍贵药材研制的九香玉露丸，乃鬼怪疗伤圣药，姐姐一试便知，这瓶便送给姐姐。”说完将瓶子抛给乌兰图娅。
　　“哦？”乌兰图娅接过玉瓶，打开瓶塞便闻一股清新香气扑面而来，顿觉精神一振，倒出一粒黑色药丸，仔细嗅了嗅便一口吞服，立感一股清凉的磅礴灵气涌遍周身，确实是能治伤的，而且效果绝对比她接触过的绝大部分疗伤药物更好，瞧了瞧瓶中，发现足有十数颗丹丸，心中自是欣喜。
　　对于能够提炼液态灵气的祝云台而言，制作这九香玉露丸并不费事，本来也是疫小牛随身携带的疗伤之药，但数年来几乎没用到过，如今给乌兰图娅的这一瓶其实已是过期药物。
　　乌兰图娅得了好处，也不贪心，便对“我妻真二”说道：“修罗场是鬼类聚集之地，最近戒备森严，掩护阵法的威力加强了许多，对人类与妖物却是有些危害的，阁下这狐狸奴仆恐怕并不适合进入。”
　　疫小牛哈哈一笑，“这骚狐狸服侍人的本事着实不错，兴许能派上用场，若能立下功劳，些许损伤我自会替他治疗，若否，哼哼……”说时瞥了“骚货”一眼，整一副“你看着办”的威胁姿态。
　　云台忙鞠躬道：“是，一定好生侍奉神君和贵客，请神君怜悯。”声音里满是惶恐。
　　乌兰图娅不再多言，当先疾驰而去，疫小牛和祝云台连忙跟上。
　　约莫一刻之后，山林之中的乌鸦骤然减少，祝云台也瞧出一些门道来，感觉到已进入某个阵法，暗暗观察却一时不得要领，颇为惊异。
　　修罗道的阵法传承当真不可小觑。
　　当下只有暗中留下记号。
　　又过片刻却来到一个浓雾山谷之前，乌兰图娅在谷口点了一支红色线香，气味十分奇特，似兰似麝，不过半响，前方浓雾涌动，走出来一个提着灯笼的老妪，也不说话，只扫了一眼便转身走进雾里，乌兰图娅忙上前收起线香，随即招呼“我妻真二”跟上。
　　雾中有鬼气波动，令人五感迷蒙，但前方始终悬着一个红色灯笼。
　　乌兰图娅解释道：“方才所燃之香名为‘夜来香’，需在雾阵前将其点燃，雾中的使者才会现身领路，你们头一次来，需得参与道场的修罗决斗，连赢三场才能得到一支夜来香，约莫能用二十次，不然，下次要来时便只能依附与有香之人，不过你是神鬼，要赢三场决斗当易如反掌。”
　　疫小牛问道：“那外围的迷阵呢？”
　　乌兰图娅笑道：“那不难，道场之中随处可见路观图，你记下便是。”
　　疫小牛恍然，复谢过乌兰图娅，正说话时，前方灯笼倏然消失，再行几步，顿时眼前一亮，已置身另一番天地。
　　乍一看像是上元佳节举办的游园盛会或者雅集，林间处处挂着灯笼，烛光与花草相映成趣，鬼影绰绰，处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但走得深入一些，便见一个十丈宽的石台，三尺高，台上一个狗头鬼和一个患鬼正斗得不可开交，它们都有抱丹境的实力，狗头鬼使一根大棒骨，患鬼使大刀，双方都已多处负伤，尤然凶狂。
　　观战群鬼大多神色疯狂，呜哇鬼叫，目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石台再向前数十丈却是一个碧绿湖泊，烟水如纱，可见湖心小岛上同样烛光盛放，隐约可见旗幡与楼阁，似乎比岸上风光许多。
　　乌兰图娅微笑道：“这湖边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决斗场，但湖心小岛才是真正的修罗场，好东西都在那岛上，需要你连续赢得三十场决斗才能进入，而且不能带仆从，我且去了，就此别过。”说完便大步走向渡头，向摆渡人出示了一面令牌，便登上小船，直往湖中心去。
　　疫小牛啧啧一声说道：“堂堂神鬼，在外面呼风唤雨、称宗做祖的至尊，进来了也规规矩矩的，丝毫不敢造次的样子，这地方果然不简单啊！”
　　祝云台：“你也不简单呢，真二神君。”
　　疫小牛眼神微变，连忙说道：“可别揪我耳朵，会让人瞧出破绽的哦。”
　　云台微哼一声作罢，疫小牛连忙讨好似的说道：“那现在怎么办呢？主持大人。”
　　祝云台想了想便沿着湖泊缓缓走动起来。
　　打擂是不可行的，众目睽睽之下，很容易就会被人看出破绽来。
　　祝云台企图先看出些阵法奥妙来，但月黑风高，此时又已身处阵局之内，确如乌兰图娅所言，体内气血隐隐受到压制，看了许久也只能推断出三五处阵基来，却也不知虚实。
　　约莫三更天时，祝云台在湖边驻足，问道：“小牛，我与这修罗道无冤无仇，你道他们为何射我两箭？”
　　小牛沉吟道：“许是立场使然，鬼道受制于巫道，他们要为祸天下，却担心受你阻拦，于是先下手为强。”
　　祝云台：“那为何又放任岭南分坛与夏启，使我得知他们的存在？”
　　疫小牛想了想，微惊道：“你是说，他们是故意引你来的？”
　　云台点头，“很有可能。”
　　疫小牛皱眉，“那你还来？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祝云台：“千日做贼易，千日防贼却是极难的，既然被盯上了，终究难免一战。”说完背手一拍木箱，箱中接连落下两个人头大的铁球来，正是炸五台山时剩下的TNT炸弹。
　　疫小牛眨巴眨巴眼睛，“这就开战啦？不先混进湖心岛去？”
　　云台白她一眼，“你刚才还说自投罗网呢，这阵局外围已颇见厉害，岂能再冒进？”说完将两个炸弹递给小牛，指了东南方两处疑似阵基的地点，着她三十息后炸了它们。
　　小牛哈哈一笑，吞下两颗炸弹便疾驰而去。
　　祝云台则举着炸弹走向第三处阵基，乃是一座石塔，正走至三丈处，忽见石塔侧边有一道熟悉身影正在望空饮酒，颇为落寞的样子。
　　却是鬼岛安芸鬼城的媪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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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节 第300章 修罗教主是个大笨蛋？（二合一）

　　祝云台一步步走近媪兴，对方似有所觉，转过身时眼里闪过一丝戒备。
　　云台见状不禁眼睫微颤，推断媪兴是此处阵基的守护者。
　　媪兴数年前距离神鬼境界便只有一步之遥，与安芸鬼王情同兄弟，坐拥安芸山好大的基业，何以会来到北蛮，还加入修罗道，做一个阵基守护者？
　　这身份与人类社会中看家护院的打手没什么区别，何以沦落至此？
　　随即祝云台的靠近，媪兴忽然伸掌一挡，说道：“狐狸精别过来，我讨厌你身上的骚味。”
　　祝云台直接一掌探出，精纯之极的太阴灵力化作一个巨手扫向媪兴。
　　媪兴眼神微变，扔了酒壶，运掌一推，虚空涌动，堪堪击破巨掌，却也退后数步，震荡之力更将旁边一丈多高的石塔推翻在地。
　　媪兴大怒，便要再次动手，却见那黑袍狐狸精掏出来……一个黑不溜秋的大铁球。
　　这铁球有点眼熟，祝云台曾经用这种东西炸过鬼岛的黑山和丹波山，人送外号“小祝火弹”。
　　媪兴登愣一下，惊疑不定间，便见那狐狸精一脚跺裂足下大地，然后将火弹扔了进去，清喝道：“走！”
　　媪兴浑身一颤，下意识疾退，惊呼道：“祝医生……”
　　虽然“她”只说了一个字，但媪兴自问不会认错“她”的声音——那清润而略显软糯的声音，仿佛山涧清流。
　　但声音未落便闻轰然炸响，大地颤动，一蓬烈火冲天而起。
　　同时，东南方远处也传来轰隆震响，四方鬼怪无不为之一愕。
　　阵有阵基，若以真气或灵气进行攻击，往往会触动阵法运转，反而可能陷入险境，用炸弹便没有这层顾虑，若是当世的寻常火弹，也许撼动不了阵基结构，但祝云台对这二十五公斤当量的TNT还是很有信心的，其核心爆破威力其实远超过绝大部分化神至尊的攻击，只是很难炸得着化神至尊而已。
　　阵基破坏，四周气息果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祝云台敏锐地察觉到原本凝滞的鬼气开始向四周缓缓流动而去。
　　却见媪兴奔至身前，满脸焦急道：“祝医生，你这是做什么啊？修罗道难进易出，你还是赶紧走吧，迟恐不测！”
　　祝云台却在默默感受着阵法波动，随口问道：“你怎么来北蛮了？”
　　媪兴情急，扯着“她”退入混乱的群鬼之中，急急说道：“鬼岛在你离开之后半年便被修罗道统治了，妖族也不能幸免，原本三大鬼王都只是一方坛主，但数个月前全都被教主征调来北蛮，具体所为何事，连安芸也不得而知，但此地神鬼云集，教主更是深不可测，你务必速速离开。”
　　虽然在听乌兰图娅提及鬼岛之事时祝云台便猜测安芸鬼王有可能加入了修罗道，但此时闻言依然大感震惊——修罗道居然统治了鬼岛！
　　鬼岛妖族且不言，但三大鬼王坐拥鬼阴之地，每一处都是经营了数百年的战争堡垒，祝云台当初也不敢强攻丹波山，只能以阵法将丹波鬼王逼出来决战，但想到阵法便很快释然了——眼前所见，修罗道的阵法造诣恐怕比婆婆也只高不低。
　　“你那教主要对付我，此战难免，你且保重。”祝云台轻轻一掌将媪兴推开，此时浑身盔甲的疫小牛落在跟前，她背后却也跟着一个神鬼，应该便是东南方的阵基守护者。
　　那神鬼身材矮小，面貌却是苍老，脸上皱纹如沟壑纵横，手上使一柄短刀，竟是鬼相金兵刃，紧追着疫小牛一刀砍至。
　　小牛转身一叉刺出，将刀锋荡开数寸，左手结印牵引虚空，神鬼眼神微变身形疾退，但还是被一蓬法火烧着长衫，连忙将之扑灭，目中闪过一丝惊惧。
　　被祝云台推开的媪兴便要再次扑来，忽见鬼气一窒，抬头便见血云滚滚，似是一面鲜艳的红布在空中随风飘舞，形同波浪。
　　媪兴不由得面色发白。
　　如此情景和压迫，只有修罗教主的法宝修罗珠能够做到，两年前他在安芸山便见识过一次。
　　山谷之中霎时大乱，众小鬼作鸟兽散。
　　祝云台顿感体内气血涌动，须得运功压制，抬头望天，也不禁微感惊讶，那遮天血云带来的压迫感比在李家庄出现的幽魂白骨幡更为强烈，毫无疑问也是一件不属于人间的圣器。
　　令狐元青只是修罗道副教主，尚且手握萨满教圣器幽魂白骨幡，祝云台在岭南时便推断那教主手上多半也有圣器，如今只是得到了证实。
　　云台怡然不惧，身上虽没了液态灵气，但自岭南到北蛮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自也做了不少准备，单是蓄力卡便足有十六张之多。
　　血云汹汹，山谷之中飞沙走石，湖心小岛处接连射出鬼影，虚空震荡，也不知究竟藏了多少神鬼。
　　“祝云台，你果然来了，哈哈哈……”空中传来一个重音之语，低沉而嚣狂，随即，血云之中缓缓落下一红袍身影，约莫八尺高，但莫名给人以空荡荡的感觉，领口以上俱是黑乎乎的不见面目，两袖飘飘。
　　祝云台也不再遮掩，扬手扯下身上斗篷，露出一身白衫红裙来，秀发飞舞，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星眸之中蕴含电光，战意昂扬。
　　远处的媪兴大感意外——过去的祝医生绝非好战之人，但此时的“她”却在渴望战斗。
　　那种眼神、姿态，便如万丈高崖上跃跃欲试的雏鹰。
　　雏鹰学飞的过程是残酷的，母鹰会把幼鹰带到悬崖边上，将幼鹰推下去练习高空飞翔，不少幼鹰因此丧命，而幸存下来的幼鹰还会被母亲残忍地折断正在生长的大部分翅骨，然后再次将其从高崖推下，幼鹰必须忍着剧痛继续扑打翅膀。
　　一只又一只的幼鹰死亡了，但母鹰不会停止这血淋淋的训练，因为它明白，这种伤害是成长为天空之王的必经阶段.。
　　曾有人因为怜悯而将幼鹰从母鹰身边带走，但长大的鹰只能飞到屋顶般高便掉下来，八九尺长的翅膀反而是累赘，失去了遨翔蓝天的机会。
　　此时的祝云台，便如同一只正要挑战万里高空的雏鹰！
　　“祝先生，好久不见了。”身材魁梧的出云城主落在祝云台前方数丈处，神色似笑非笑，隐约带着一丝报复的戏谑。
　　祝云台对此毫不意外，当初大闹鬼岛可是数次落了出云城主与隐岐鬼王的面子的，但环目四顾，却不见安芸和隐岐两位鬼王。
　　包括乌兰图娅在内，共计八个神鬼将祝云台和疫小牛围住，乌兰图娅满脸震惊，瞥了疫小牛一眼，颇为恼怒。
　　云台只扫了他们一眼，便微微抬头看着空中的红袍鬼魂，镇定自若道：“如你所愿，我来了，你却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吗？”
　　“哈哈哈……”红鬼猖笑几声才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巫，果然艺高人胆大，面对如此绝境还能这般从容，本座都有些佩服你了。”
　　疫小牛同样哈哈大笑，鱼叉向前一指，扫了一圈，“绝境？该不会是指这几条杂鱼吧？”
　　众神鬼闻言无不大怒。
　　红鬼不置可否，自顾自似的说道：“可惜了，仅仅差了一步，要是你能自己走到湖心岛去，也许能获得我主的荣光照耀。”
　　话音未落，广阔的湖面汩汩冒泡，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天地。
　　祝云台皱眉看去，便见湖面上一个个血泡炸开，如沸水，数息间，原本清澈的湖泊化为血池，浓烈之极的血腥味可令人作呕。
　　同时，湖心岛上旗帜招展，一道血芒冲天而去。
　　祝云台心中一动，脱口说道：“祭台？”
　　巫门多有祭祀活动，寻常祭台不值得祝云台惊讶，但此时想到的却是萨满教的献祭活动，而结合红袍鬼魂方才的话，祭品显而易见。
　　红鬼再次哈哈大笑，“正是为你而设的祭台，如今万事俱备，只需你登上祭台，献上处子圣血，本座便能打开黄泉之门，连接修罗血海，让我主降临人间，一统天下！”
　　闻言者无不震惊，乌兰图娅等神鬼亦是面面相觑，显然也是这时才得知红袍鬼的计划。
　　打开黄泉之门，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壮举！乍闻之下俱是怀疑，但想到教主种种神秘莫测的手段，如今还要献祭天下第一巫，煞有介事的样子，便不禁信了五六成。
　　疫小牛惊愕无比，祝云台深深拧眉，沉声道：“你……这位教主，你是不是寻错人了？”
　　处子圣血什么的，套路得很，但祝云台……自问提供不了……
　　那教主却冷哼道：“祝云台，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本座，你便是柴桑山腾蛇一脉的转世圣女，亦即朱雀七宿中的翼火蛇，只要我以修罗血海秘法将你献祭，定能打开黄泉之门！”
　　众人闻言再次惊异万分——祝云台竟有这般身世？
　　便连云台都有点怀疑了，因为婆婆当初便是在浔阳城外的柴桑下捡到他的，那柴桑山肯定不是这教主言中之山，名字却一样。
　　还有腾蛇之言，传闻后土神像胸前双手所握之蛇便是腾蛇，但毕竟是神话生物，至今谁也无能证实。
　　云台在柴桑山附近出世，成了后土巫女，而修罗教主所言，似乎在黄泉世界也有一个柴桑山，是腾蛇族人的聚居之地，乍闻之下确实觉得太过巧合了。
　　“阁下是谁？何以如此言之凿凿？”祝云台也顾不得计较自己有没有处子圣血这回事了，若对方所言是真的，便表示“祝云台”这一生极有可能只是别人安排的一枚棋子，怎不叫人恐慌？也便是他祝云台还能维持得了镇定。
　　红袍人张开双臂，气概万千道：“本座来自黄泉世界修罗血海，你只需称呼本座教主，本座所言句句属实，祝云台，若你能配合祭祀，本座一定竭尽全力留你性命，待我主降临人间，你便能获得十倍、百倍的回报，甚至得以侍奉我主，那将是普天之下的最高荣耀，你可答应？”
　　“你来自黄泉？”
　　不说祝云台，便是出云城主、乌兰图娅等人皆震惊万分，黄泉世界事关超脱与轮回，堪称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谜题，谁能不好奇？
　　修罗教主却颇不耐烦道：“本座透露的足够多了，祝云台，你的答案呢？”
　　云台摇头，冷淡道：“我乃男子。”
　　“冥顽不灵！”教主的语气充满了质疑，冷喝道：“本座宁杀错也不会放过，众坛主，杀！”
　　声音未落，祝云台抢先出手，金光一闪，身前浮现巨大鬼臂，十指结印，磅礴灵力加持，鬼臂刹那染红，筋骨浮现，猛然一拍，顿如乾坤压顶。
　　前方三个神鬼齐齐变色，各持兵刃格挡，轰然剧爆，地上浮现一个三丈深的掌印大坑，三大神鬼本身没入坑底，俱都七窍流血。
　　众神鬼见状无不骇然，忽闻“嗡”的一声震响，四周一道道血光冲天，连接空中血云，霎时天翻地覆，祝云台只觉眼前一花便已置身于滔滔血海之间，出云城主等神鬼皆已不见踪影。
　　头上是血海，足下也是血海，已然分不清天地所在。
　　“啊！”身边的疫小牛惊呼一声，几乎陷入血浪之中。
　　轰隆隆！一上一下两条血龙飞奔而至，大口一张便要吞掉悬空而立的巫女与疫鬼。
　　“护法！”巫女清喝一声，收起鬼臂，嘴上咬一张蓄力卡，口鼻同时长长一吸，灵力灌体的同时十指结印，头上立即浮现三丈六尺高的后土神像。
　　神像手中红蛇一挥，便如一道红色雷霆鞭打于天地，先将头上血龙击溃，后将足下血龙抽飞，威风凛凛。
　　同时，四个神鬼背着旗幡冲出血海，手中兵刃齐齐刺向巫女。
　　疫小牛怒哼，横叉结印，施展六臂法相，六条手臂又齐结虚空六相印之雷印，霎时虚空生雷，数十道法雷分击四大神鬼。
　　砰砰砰！
　　四大神鬼被法雷所阻，纷纷退避，便要再次没入血河之中，却见后土神像蛇尾一甩，身如电闪而至，手中红鞭一抽便将一个神鬼打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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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节 第301章 怎一个卧槽了得（二合一）

　　“吼吼吼……”
　　血海之中咆哮连连，一条条血色蛟龙接二连三冲出，后土神像甩尾挥鞭，每一击都似要撕裂血海，掀起波涛万丈。
　　但蛟龙浑似无穷无尽一般，杀之不尽。
　　另有诸神鬼穿梭于血海之中，倏忽出没，令护法的疫小牛应接不暇，若非一身盔甲护体，定然招架不住。
　　祝云台目中的战意确是越发激昂起来，思维如大江奔流，又似电光火石，飞快思考着破局之机。
　　他无法做到如同裴剑情那般疯狂，裴剑情战得激烈时往往会放弃思考，形同野兽，但那是天人合一的野兽，浑然忘我，故而能顿悟天地，一朝得道便如鱼跃龙门，由凡入圣，自古以来的天才多是如此，而祝云台的因为理性思维几已成了他的本能，修行途中的突破从来都是水到渠成的结果，但战斗和压迫同样能刺激他的思维。
　　只要知道得够多，“我”便是天地！
　　“我道”即天道！
　　祝云台需要做的，是将一身学问融会贯通，是将理论应用于实践。
　　血海之内虚空逆乱，要运化虚空比平时艰难许多，却无碍于虚空六相印的施展，因为后者“只取一瓢”——任它巨浪滔天，我无需控制巨浪，只取一瓢为用。
　　眼见疫小牛化出六臂法相尤以法相施展虚空六相印，祝云台灵机一动，便试图控制后土神像施展六相印，此念一声，火印自然浮现心头，却伴随着诸多后土一脉的法印、奥义。
　　仿佛鬼使神差一般，巫女十指再变，指影重重，刹那间完成十八手法印，却已偏离了虚空火印的定式，激荡的思维向着一个令其感觉陌生而又熟悉的领域撞去，一发不可收拾。
　　同时，体内灵力如洪水般倾泄而出，衣裙飞扬，嘴上咬着的金卡光芒大作，彷如烟花般极尽燃烧起来。
　　三十六手印法一成，“嗡”的一声天地震荡，巫女与后土神像的双目同时闪过一缕红芒，下一刻，神像背后七臂的右上第一臂，动了！
　　其五指本来便捏着枫叶型手印，此时五指变幻起来，刹那便成十二手印法。
　　“吖——”
　　神像手中红鞭忽然一声厉啸，震荡血海，似有无边虚空汇聚，下一刻，长鞭挣脱神像当空一甩，势似乾坤破碎，上下血海均被恐怖气浪 逼退数里，便见一条数十丈长的浴火巨蟒当空盘旋，其“七寸”背上长着一双蝠翅，通体鲜红，燃烧着暗红色的火焰。
　　此物也是祝云台操控所成，自然对其原理、构造以及基本能力俱都一清二楚，心中大感惊异，便闻修罗教主厉喝道：“腾蛇解封！祝云台，你还敢说你不是腾蛇圣女转世？”俨然一种捉奸在床的语气，愤怒中透着一丝“我猜对了”的得意。
　　云台懒得回应，琼鼻檀口再次长长一吸，将蓄力卡中仅剩的灵力尽数吸纳，手印再变，腾蛇浑身火焰骤然一缩，下一瞬间便张口一喷。
　　轰！
　　一股粗大的暗红火焰落入血海，瞬间切过数里，顿令血海双分，其中两个背着旗幡的神鬼连同数以百计的布阵鬼怪俱都灰飞烟灭。
　　后土神像随即游弋而至，双手抓住血幕猛然一撕。
　　轰隆隆！
　　血海被撕开数丈宽的口子，霎时天翻地覆、百鬼哀嚎，露出一方阵外天地来。
　　祝云台和疫小牛立即向裂缝疾射而去，却见空中一道血光击下，竟洞穿了后土神像的左臂，那血光具有强烈的腐蚀性，神像臂上的血窟窿尤在扩张。
　　神像顿时力弱，祝云台娇躯一颤，不得已指挥神像退避，滔滔血海复汇成一片，依然巨浪滚滚。
　　躲在阵中的神鬼、大鬼，无不被此番较量震撼得不能自已，心胆剧颤，一时无人敢现身攻击那红裙猎猎的巫女。
　　阵法开启不过十数个呼吸的功夫，布阵神鬼加上游击神鬼共计十数位，血龙不绝，竟也不敌那巫女，反而陨落了三位神鬼，若非教主出手，这血海大阵也要被撕裂。
　　这便是天下第一巫的实力，有巫女若此，鬼道如何还能有出头之日？
　　巫女此时却呼吸微急，额头渗出细密香汗，颇见虚弱，但双手依然持印，后土神像睥睨四方，腾蛇盘旋，只是不若之前凝实。
　　“哈哈哈……”修罗教主大笑道：“祝云台，你看本座这大阵，被你杀了鬼怪又成了大阵的血煞，它的血煞足够运行三天三夜，你那小小的卡片可够用？”
　　祝云台目中却是异光连连，透露着欣喜，衣袖一拂，又是两张蓄力卡咬在嘴上，深深一吸，顿时气势如虹，后土神像再度凝实起来。
　　云台十指再变，试图控制神像施展虚空土印，神像体内却传来“咚咚咚”的震响，虚空之力一波波反噬，他的目光却越发的坚定，竭力排开虚空能量，不断根据其反噬规律调整手印，眨眼间便施展了五十六手法印，却无以为继，遭反噬之力一冲，双掌被崩开数尺，娇躯一颤，嘴角溢血。
　　“杀——”修罗教主沉喝，血海翻滚，再次冲出两条蛟龙，一上一下向后土神像加急而去。
　　另有两员神鬼自浪头之中射出，却不再攻向巫女，而是扑向疫小牛，左边一人赫然是出云鬼王，数丈刀芒势可开山。
　　疫小牛怒哼，一叉抵住出云的鬼刀，任由那狼头神鬼一剑刺在盔甲上，下一刻便回叉一扫将其荡开。
　　祝云台遭受反噬致手印崩解，便见那腾蛇恢复数丈大小回到后土神像手上，云台手印再起，神像复以腾蛇为长鞭激斗蛟龙，不若先前凌厉。
　　众神鬼正要大喜，却见巫女目露笑意，十指变幻更快，眨眼间又是三十六手法印结成。
　　随即，后土神像神像背后七臂的左上第一臂，其五指手印骤然活动起来，
　　咚！！
　　忽来云鼓雷音，似源自虚空，又似源自后土神像，众鬼正堤防，便见那三丈六尺高的后土神像忽然透出霞光一片，直如朝阳般瑰丽。
　　神像身周虚空扭曲，两条蛟龙直接被巨力拉扯崩溃，其头上、足下的血海一波接一波向四面八方涌去。
　　方才以火印触动神像右上第一臂的手印，祝云台便猜测土印一定也能触动另一个手印——毕竟后土神像毕竟是法土所造，但这一招印诀的难度却超出腾蛇印不少，首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但此时成功，云台便知一切都是值得的，这左上第一臂的手印效果乃在于加强神像自身，几乎于瞬间将身周数里虚空纳为己用，令神像力量剧增。
　　当璀璨霞光散去，神像体表的战甲、蛇鳞、眉睫俱都栩栩如生起来，还流转着淡淡的霞光。
　　群鬼惊异之际，后土神像忽然沉入血海半截，蛇尾一甩，轰隆剧震，血海再次被无匹气浪一分为二，又见神像左一拳右一拳，虚空震荡，血海裂缝便持续向两边扩大。
　　修罗教主冷哼一声，天上血光再现，却见神像一拳迎上。
　　砰！乾坤破碎，神像身形微顿，血光却也溃散。
　　下一刻，神像旋身，蛇尾如龙卷一甩，神力横扫，四周血浪再退数里，露出阵外天地。
　　祝云台与疫小牛向那豁口一扑便脱离了血海大阵，却置身于一个数丈宽的石台之上，四周旗幡飘飘，足下的石台也刻满了萨满鬼文。
　　祝云台黛眉一皱，便闻修罗教主猖笑道：“是不是很惊喜？你终究自己走上了祭台，哈哈哈……”
　　原来那教主一直不着急动手，便是要将祝云台引至这祭台之上，此时空中血云骤然一缩，便如一个锅盖将整座石台笼罩在内。
　　台上的诡异符文同时闪烁着乌光，祝云台顿感气血汹涌，不得已再提一成真气加以压制。
　　血湖如沸水，血水忽然托起一具具干尸来，全都眼眶空洞，只余一张人皮包着骸骨，却朝这祭台叩拜不止，口中发出“呜呜呜”的鬼叫。
　　数以万计的干尸拥挤在湖面上，半身泡着污秽不堪的血水，半身朝湖中心的祭台叩拜，双臂高举，“呜呜”高呼，情景骇人之极。
　　山谷之中鬼风呼啸，血煞弥漫天地，空中云气已尽数被吸纳，露出一轮血红色的邪异圆月来。
　　祭台上的疫小牛亦不禁打了个冷颤，咬牙道：“这混蛋准备了多久？”
　　打开黄泉之门岂是轻易？祝云台自得到女娲娘娘的传话之后便为此筹谋，以其学究天人之姿，数年了也未曾准备妥善，而这修罗道的方法显然不同于女娲娘娘所传，但就眼前所见光景，其中难度未必便比祝云台所准备的事物简单。
　　云台强压气血，再施后土根本印，神像一拳轰击在前方血幕之上，却只是荡起几圈涟漪，再以蛇尾抽击石台，石台竟是丝毫无损，不由得大皱眉头。
　　此时，一身红袍的修罗教主缓缓落在祭台之前，嘿嘿笑道：“除了返虚境的人仙，天下间没有任何力量能打破本座的修罗珠禁制，你或许会想，令狐灭天会来救你，可惜你身边那令狐灭天只是半个人仙，而且还是个傻子，此时也自身难保了。”
　　祝云台面色一寒，旁边疫小牛便厉喝道：“将话说清楚来！”
　　“告诉你们也无妨，本座派了两个画皮易容成你祝云台的模样去了铁海郡城，欺骗威震天夫妻或者有些难度，但要骗那个傻子，却是易如反掌的，只需毁了他的身体，便是令狐灭天的元神降临，他也不是本座的对手了，哈哈哈哈！”
　　祝云台闻言却是神色一松，又听修罗教主说道：“即便杀不了那傻子，拖延一两个时辰总是可以的，等他赶来，或者有机会领略我主的伟大！”每次提到“我主”，她的语气便充满狂热。
　　疫小牛嘲笑道：“计划倒是周全，可惜你太小看我猪猪了。”
　　“是吗？”修罗教主的语气满是玩味，缓缓说道：“本座也知巫女擅鬼事，为此还特意和令狐元青交易了三个僵尸王来招呼你们呢，其中之一还是由泰西牛头人炼制而成的哦。”
　　僵尸被称为巫女的克星，自然不容小觑，而泰西牛头人淫邪无比天下闻名，变成僵尸若是神智不失，其品性与生前并无太大区别，但生性邪恶之辈获得力量定会更加堕落。
　　修罗教主话音刚落，祭坛下方的三口青铜棺轰然炸开，三个魁梧身影挺立而起，俱都高达一丈八尺，四肢如房梁般粗大，浑身乌黑，衣衫褴褛，面目扭曲，中间一个头上长着一对黑色牛角。
　　见此情景，纵然祝云台心性超凡，亦不禁银牙紧咬，牙缝里缓缓迸出两个字——“卧……槽……”
　　疫小牛勃然大怒，挺叉喝道：“泰西牛头人，牛中耻辱，我疫小牛见一个杀一个！”
　　那三大僵尸王目光一扫便已得知自己的任务，目光齐齐落在红裙飘飘的巫女身上，那牛头人更是目露炽热。
　　“去吧，杀了那巫女，本座便还你们自由！”修罗教主一声令下，三大僵尸王齐齐扑上祭台。
　　此时已近黎明，六百里外的铁海郡城正处于一天里最为静谧的时刻，大多有恒心的修行者都是此时起床练功。
　　威震天也在客栈庭中打拳，虎虎生风，功课做完时，天边已渐渐放白。
　　他出了些汗，但也不甚在意，径去蛊王房里，看他是不是还在看书。
　　推门入房，却不见蛊王，又去内间叫唤，也寻之不得，不由得大惊，忙唤来小二，但都说自昨天晚饭之后便不曾见过蛊王。
　　“这家伙……”威震天十分郁闷，心知若蛊王要走，他是不可能追得上的，但既然答应了祝云台要照看蛊王，便不能放任不管，忙收拾了东西外出寻找。
　　而蛊王此时却行走在荒凉的大地上，望西而去。
　　他的脚步很轻快，身上已不见一丝颓废，眼眸清澈，目光很坚定，嘴角挂着笑。
　　笑得很灿烂，彷如东方天际淡淡的霞光。
　　正行至一处乱石岗前，忽见一熟悉身影自乱石之中一闪而过。
　　那是他此时最渴望看见的美丽身影，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告诉“她”。
　　蛊王目露欣喜，呼唤道：“云台……”便追入乱石岗中，却又不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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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节 第302章 都说了我是男的啊啊啊啊（继续二合一）

　　修罗教主布置的祭坛禁制能进不能出，三大僵尸瞬间扑入，疫小牛先行一叉刺向那牛头僵尸，后者一拳击出，砰然震响，铁铸似的尸煞竟将金叉击得弯曲如弓，小牛大惊，手上一松，任由鱼叉弹飞，她却向前撞去。
　　另外两个僵尸身形一般，一者同样赤手空拳，一者却持二丈长戟，拳头未至，长戟先向祝云台砸落。
　　祝云台指挥后土神像一拳迎上，轰隆震荡，后土法相竟然只是略占上风，僵尸身影一顿，另一个铁拳击至，又被后土蛇尾一抽，双方齐齐荡开。
　　这一接触祝云台便知僵尸的厉害，它们每一个的力量都是令狐宝誉的两倍有余！
　　绝不同于令狐宝誉的自我压抑，这三个都是真正嗜血成狂的僵尸王，那牛头怪大抵是三者之中最弱的，但也有令狐宝誉两倍力量。
　　磬——
　　长戟似欲开天辟地，凌厉无匹，却被后土手中长鞭一卷，猛然一拉，戟刀刺向另一个僵尸。
　　砰砰砰砰！
　　僵尸与后土神像刹那间交击十余次，彼此深受震荡，游弋其间的巫女俏脸发白，嘴角的鲜血一滴滴落在石台上，仿佛晶莹的红宝石。
　　僵尸之所以被称为巫女克星，是因为它们那存魄去魂的特殊体质，没有魂，便使得大部分巫法、鬼术均对它们无效，而恐怖的体魄堪比金石，刀枪不入，水毒难害，偏生巫女普遍体魄赢弱，此消彼长，强弱立判。
　　眼前僵尸王的抗击打能力也是强横绝伦，十数次交击所受震荡对它们似乎毫无影响，攻势越加凌厉，但祝云台与后土法相神气一体，屡遭反震，体内气血又持续受到祭台神秘符文的吸纳，顿感难以压制。
　　云台目光一凛，再次气血逆冲之际，骤然张口一喷，两张蓄力卡混着一道血箭落在后土神像的背上，福至心灵一般再变手印，神像霎时通体染红，气息狂暴，一鞭一拳逼退两大僵尸，蛇尾一游，庞大身形便至牛头怪身后。
　　牛头怪自第一眼看见祝云台起便淫性大发，心神全被那一袭优美的红裙身姿所吸引，被疫小牛缠斗也显得心不在焉，一心要越过疫小牛去侵犯巫女。
　　此时正遭疫小牛雷印袭击，大感惊愕——鬼怪竟也能施展法雷？
　　此雷虽不若道教五雷正法那么至阳至刚，但声势不凡，直如江河奔腾一般，出于对雷法的本能恐惧，牛头怪几乎下意识地向左回避，却恰恰出现在后土神像面前。
　　后土一掌压下。
　　牛头怪骇然，仓促间举起双掌一挡。
　　轰！！
　　僵尸王屈膝砸在祭台上，其双臂筋肉破裂，浓稠的尸气如鲜血般流淌。
　　祝云台正欲补刀，另外那两个僵尸却已扑至面前，巨戟当空，铁拳拦路，恐怖的气压令四周空间彷如磐石般坚硬、锋利，攻击未至，白衫红裙便已声声“噗嗤”，裂开数处。
　　云台不得已指挥后土神像回援，其手中红鞭暴涨两涨，与巨戟砰然一荡，同时疫小牛的鱼叉斜里刺出抵住了另一个僵尸的小腹，四方相撞，俱是一声闷哼，疫小牛倒射半丈，祝云台亦连退三步，红裙猎猎。
　　祭坛下的修罗教主冷哼一声，忽然扬手打出一道血光。
　　血光落在牛头怪身上，令其猛然一颤，下一刻竟气势暴涨，忽而仰天长啸，恐怖声波直令夜空如沸水般滚荡起来。
　　“祝云台，本座这里有的是血食，而且是经修罗珠提炼之后的绝顶血食，乃僵尸一类的无上补品，无论你如何挣扎，也改变不了献祭的命运，嘿嘿嘿……”
　　修罗教主话音未落，那牛头怪果然凶性大发，再次扑向祝云台，速度竟暴涨一成有余。
　　修行者到了化神的境界，每一点提升需要付出的努力都是之前的十倍甚至百倍，祝云台即便能秒杀如李家庄聂镔之类的化神至尊，但力量也只是比聂镔高出四五成而已，到了僵尸王此等境界还能瞬间提升一成力量，着实恐怖。
　　巫女身形疾退，足尖一点纵起数丈，后土神像横移而至，箩筐的拳头与牛头怪相击，各自震颤，牛头怪尤然后退三步。
　　巫女落在后土左肩上，娇躯微晃，翘脚一踢背箱，箱中又是五张金卡射出，“她”仰起秀颈一叼，咬住两张蓄力卡，左手持后土根本印，右手五指变幻，另外三张卡片齐齐朝持戟僵尸射去。
　　方才“她”后退之际，另外两个僵尸夹击疫小牛，逼小牛连连后退，铠甲上挨了一戟，虽未破甲，但所受震荡定然不轻。
　　此时强良一脉三张“五雷连击”巫法卡射出，祝云台再以虚空雷印牵引，霎时一股炽白法雷如怒龙般冲向僵尸，后者挥戟横扫尤遭法雷袭身，被逼退数步。
　　但巫门法雷终究不如道门阳刚，破煞效果远不足重创僵尸王。
　　法雷刚落，牛头怪再次扑至巫女面前，双爪探至，目中满是淫邪光芒。
　　后土蛇尾一甩，庞大身躯旋转，背上七臂合力驾住牛头怪，便要将其生撕，却力有未逮，左右一滑便叫它挣脱了去。
　　砰砰砰砰！轰隆隆隆……
　　祭台上的血战惊心动魄凶险万分，僵尸王见识到修罗教主给牛头怪“投食”的手段后更为凶狂，悍不畏死，但巫女与疫鬼的诡异手段却也层出不穷，配合无间，一时僵持不下。
　　后土神像在一次次激烈的碰撞中越见灵活起来，蛇行战斗的体术技巧正飞速进步着，蛇尾游荡曲折，其“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的妙境越发的高深莫测起来，叫人难以捉摸。
　　力以能柔而刚、气以运而充，蛇尾一荡，气力节节贯通，比双足之形更为集中而磅礴，迅猛如奔雷。
　　其手中腾蛇时而化作长鞭，时而化作长枪，如臂指使，一鞭一枪皆能开山裂地，震荡乾坤。
　　巫女足下仿佛生了树根一般始终稳稳立在后土神像的肩上，面色虽然越发的苍白，目光却是明亮而坚毅。
　　疫小牛的力量不敌僵尸王，速度相差仿佛，但凭着盔甲和虚空六相印，也能缠斗一个僵尸王，数息之内甚至能横阻其中之二。
　　祭台下的修罗教主一直垂着两袖观战，高深莫测。
　　血湖之上，数万干尸依然朝着祭台叩拜、哀嚎，四周旗帜猎猎，飞沙走石。
　　山谷之外早已大亮，东方金光万道，但山谷之中依然昏暗，只因迷阵笼罩、煞气汇聚，一股股阴风自寒鸦山外的四方战场呼啸而至，惊起一群群乌鸦。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个僵尸王经过修罗教主数次血煞滋补之后，缓缓占得上风，越战越是凶猛。
　　巫女的脸色变得煞白，一次次气血逆冲，鲜血早已染红了衣襟，一滴滴落在后土神像身上、祭台上。
　　台下的修罗教主忽然抬起双袖，似有一双短臂在袖中结印，下一瞬间，身上溢出一缕缕血芒。
　　血芒落在四周的旗幡上、祭台上，霎时符文闪烁，红光大作，一股阴邪之气混合着数万干尸的哀嚎向四面八方传出，似滔天巨浪。
　　高空之上再次乌云聚拢，仿佛一个庞大的磨盘缓缓压下，气浪 逼人。
　　就在祭台符文透射红芒之际，巫女再次娇躯一颤吐出一口鲜血来，乃因祭台的吸纳气血之力再次剧增，“她”骤不及防，体内再次气血逆冲，一时竟难以压制，七窍之中俱都溢出鲜血来。
　　元神震荡，战斗的本能意识却没有溃散，冥冥之中十指变幻，后土神像依然力敌两个僵尸王。
　　疫小牛见祝云台七窍流血，忽然收起了一身盔甲，怒极一啸，一道青绿毒气击在牛头怪身上，下一刻身形膨胀十数倍，约莫六七丈高，几乎头顶血幕。
　　鬼怪大多能够施展法天象地，刹那间消耗大量鬼气换取力量，但僵尸王却是不惧巨大化的疫小牛，反而欣喜于她解除了盔甲，只道这是击杀她的大好机会，除了那牛头怪，其余二者俱扑向疫小牛，巨戟如闪电，铁拳如山。
　　却见巨大化的疫小牛背上再现六臂法相，六手分结虚空六相印，霎时土、水、火、风，冰、雷齐涌，一股混沌能量涌入身躯，便一叉刺向巨戟，抬脚踩向铁拳。
　　噹！轰隆隆！三方极端碰撞，疫小牛法象溃散，倒飞呕血，两个僵尸王却也讨不了便宜，空中持戟力劈者被荡飞，台上疾奔着被一足踩得双膝跪地，臂上筋肉破裂。
　　祝云台此时回过气来，脑中一道电光闪过，竟发现手上印诀不由自主，刹那已成三十六手，随即，后土背上右边中间一臂的手印活动起来。
　　顿时奇异虚空涌动，后土神像一拳击出，一道黄光射向跪在地上的僵尸王，虽被它就地一滚避开要害，黄光却也在击中其右足，便见其身形一顿，却是失了平衡，踉跄一跳，右足竟变成了黄褐色，如同中毒一般迅速向腿上蔓延。
　　在打出黄光的刹那，祝云台便已知道它的作用——石化！
　　那僵尸王目露惊恐，浑身尸煞涌向右足，石化的速度也只是减缓了三分，但依然在持续。
　　此时，祭台忽然剧烈一晃，符文光芒扭曲，虚空逆乱，致使四周旗幡左右摇摆，几乎便要折断，祭台下方的修罗教主闷哼一声退后两步，手印崩解，骇然低呼道：“怎会如此？”
　　显然是献祭仪式遭遇了挫折。
　　“难道……”修罗教主抬头看向台上的巫女，忽然跺脚怒吼道：“杀！快杀了她！”再次拂袖打出几道血光，僵尸王再次亢奋起来，但身中石毒者依然未能驱除右腿石毒，竭尽全力也只是将其压制在腿根以下，眼见疫小牛一叉击至，旁边持戟僵尸戟刀一扫，竟是将那一条石化的毒腿齐根卸下。
　　石腿落地便碎成了石渣。
　　疫小牛复一叉刺中此尸会阴，入肉二寸，正要加催功力，却见巨戟当头斩下，不得已拔叉便跑。
　　另一边，祝云台 独战牛头怪，形势立转，纵然牛头怪得了血煞为食，但力量上限终究不及后土神像，被一鞭一拳逼得连连后退，祝云台觑准时机，再施神像固体印、腾蛇解封印，后土力量大增，手中长鞭烈焰如刀，凌厉一鞭卸下了牛头怪的左臂。
　　腾蛇之火是阴火，灼烧灵魂有奇效，本来难以灼烧僵尸王的金铁之躯，奈何后土神像与腾蛇同时力量剧增，两相叠加，便是寻常的蟒鞭也能化作神兵利器了！
　　但祝云台如此榨取灵力，代价亦是不轻，五脏六腑直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连吐数口鲜血，几乎立身不稳。
　　体内血液受鬼纹吸纳，也自七窍之中注流而出，迅速染红了白衣，却见“她”反手一拍背箱，其中又是三张金卡飞出，被“她”仰颈咬在嘴里。
　　修罗教主见状，再次抬手结印，身上血芒再现，四周符文再次光芒大作彼此连结起来。
　　台上僵尸王一者失了右足，一者失了左臂，实力大降，祝云台和疫小牛纵然身受重伤亦不禁精神一振，抖擞神通，直逼得僵尸王节节败退，不多时，疫小牛便一叉刺穿那独脚尸的咽喉，令其力量再降。
　　祝云台却暗暗留意台下的修罗教主，不片刻，果然再次见其手印崩解，祭台之上再次符文大乱，祭台剧烈震荡，血幕颤抖。
　　“破！”
　　巫女一声清喝，固体印加持的后土神像蛇尾一弹，身形腾空，凝聚全身力量一拳击向血幕，“她”同时放弃压制气血，雄浑真气轰然爆发，化作三丈血色剑芒。
　　剑芒与后土右臂合而为一，同时击在颤乱的血幕之上。
　　顿时，砰然一声震响，血幕破碎，地动山摇，恐怖气浪席卷十方，旗幡飞射，湖面上密密麻麻的数万干尸尽皆被扫飞，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
　　后土神像溃散，巫女被反震之力撞入血湖，疫小牛和三个僵尸王同样被扫飞，纷纷呕血。
　　修罗教主“蹬蹬蹬”连退五步，红袍猎猎，忽而怒喝道：“祝云台！你这个骗子！！我一定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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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节 第303章 怎一个“我干”了得

　　山谷破败不堪，乱石滚滚，一株株巨木被连根掀翻，遍地干尸，彷如地狱世界。
　　湖心岛上的修罗教主怒吼一声，袖中飞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血色小球。
　　小球当空一旋，湖水中的鲜血如烟幕般涌向血球，短短数息，湖水便恢复了碧绿，随即，血球轰然一震，浮现百余丈巨大的血煞虚影，如陨石天降一般砸落湖中。
　　轰隆隆！湖水向四面八方溅射，一抹红影如锦鲤般凌空一翻，落在东面山岗上，正是巫女祝云台，此时方得隙取出一瓶疗伤丹药，仰颈便往喉咙里倒。
　　狂风吹拂着“她”湿透的秀发和衣裙，勾勒出美得足以令任何男子神往的侧身曲线，却更令修罗教主愤怒，厉喝道：“骗子！”
　　长袖一指，血球闪电般射向巫女。
　　祝云台霎时灵觉剧颤，浑身神经绷紧，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冒出一缕缕寒气来，生命的本能意觉比在李家庄面对明圣书院的圣弓时更为紧张。
　　精神与身躯瞬间被逼至极限，放佛弹簧一般砰然反击，体内的灵力、真气、元神彻底融为一炉，挟无边虚空一拳击出。
　　砰！
　　天地震荡，巫女足下山岗刹那间一分为二，“她”的拳头溅血，身影疾退之时再次一口鲜血喷出。
　　但血球只是顿了一顿，下一瞬间便再次激射而至。
　　祝云台元神剧跳，身不动，元神却施展起后土根本印来，其速度又比身躯快上数倍，霎时后土神像浮现，虽然虚幻，但一身神力尽归于巫女体内，再与真气、灵气融合形成一股全新力量，“咚”的一声震响，磅礴巨力似要破体炸开。
　　这一刻，“她”才真正达到了闻若灵、孟徽月去年迎战令狐初八时的巫道境界——人神合一！那时的闻若灵同样融天吴神力于身，以八步之势蓄力，再加孟徽月助力，一击之下连令狐初八亦力屈半分，退后了半步。
　　没有精、气、神的极限融合从而发生质变，便达不到如此境界。
　　巫女衣裙鼓荡，面露一丝痛苦，再次一拳直击。
　　霹雳！！
　　拳头与血球相击，两者一触即分，却见天地迸裂，一道乌黑闪电通天透地，形如狂龙摆尾。
　　巫女再次溅血飞退，远处修罗教主亦不禁身形一颤。
　　暗中观战的神鬼无不头皮发麻心神颤抖。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区区化神何以敢称至尊？
　　“猪猪！”疫小牛惊呼扑至，一叉横断巫女身前气浪，“她”尤连退三步才勉力稳住身形，浑身肌肤酡红，鲜血似要自肌肤之下涌出，可见气血之激荡，红裙翻飞，黑发倒竖，宛若战神。
　　修罗教主几步跨过波涛汹涌的湖面，那血球倏然回到他身边，如流星般缠绕不休。
　　祝云台忽然心中一动，艰难说道：“你是器魂！”说罢再次咳血，面上的血色反而淡了不少。
　　能御使圣器，知黄泉事，对那“我主”有着狂热的崇拜，这一切都与云台此时的推断吻合。
　　古之圣人生而知之，似乎是自黄泉“偷渡”来到这人间的，生而伴有圣器，或者是带着制作圣器的关键元素，如此，圣器之内遗留有部分黄泉的信息便不奇怪了，譬如巫门的地狱图，显然也在透露着部分黄泉世界的地理信息。
　　所以，修罗教主实则是修罗珠成精？
　　便听那教主冷笑道：“那又如何？如同方才的力量，你还能使出几次？你这个下三滥的骗子，本座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祝云台此时体内混乱不堪，元神亦虚弱，自知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做到人神合一，但经历此番突破倒也有了一些逃生的把握，心念一转，忽然说道：“好吧，我承认，我是女儿身。”
　　我是女儿身……女儿身……身……
　　闻言众鬼无不一愕，修罗教主脚步一顿，惊疑不定状，数息才说道：“莫非你被令狐灭天玷污了？”
　　“噗！”疫小牛一口鲜血喷出，祝云台背上却再次浮现后土神像，其背上左边中间一臂的手印闪电般变化起来，霎时便结了十二手。
　　修罗教主意识到祝云台有意拖延时间，却不甚在乎，自忖无论“她”如何挣扎俱是徒劳。
　　却见那后土神像忽然溃散，化作一股黄沙将祝云台与疫小牛覆盖，忽往地下一钻便失去了形迹。
　　“竟然掌握了土遁？”修罗教主惊呼，方知上当，勃然大怒，红袍鼓荡，猛一跺脚，轰隆隆，山谷震颤，大地龟裂数丈，却难以察觉祝云台的气息。
　　他两袖一招，暗中观战的神鬼顿感头痛欲裂，不得已纷纷现身待命，乌兰图娅、出云鬼王、媪兴、安芸鬼王、隐岐鬼王等尽皆在列，安芸与隐岐都背着旗幡，显然都是布置血海大阵的成员。
　　修罗教主怒吼道：“找！都给本座去找，把所有鬼怪派出去，本座誓杀祝云台！”
　　众神鬼领命而去，教主吭哧半响，忽然纵身至千丈高空，目极方圆数百里，企图揪出那可恶至极的巫女身影。
　　“她”已身受重伤，土遁之术也绝无法持久。
　　土遁之术神异无方，后土神像所化的黄沙似能溶解一切土壤和岩石，所过之处，地层尽化砂砾，颇为松软，黄沙卷着祝云台与疫小牛一冲便过，仿佛一尾箭鱼在海洋里穿梭。
　　但祝云台确实无力支撑法印多久，不片刻便娇躯一颤，只盼着能尽快寻个隐蔽之地疗伤，忽感前方地层一空，定睛一看便知是落在一个山腹洞窟里。
　　同时手印崩解，黄沙消散，一人一鬼落地，云台立身不稳，疫小牛连忙搀扶。
　　环目一看，却觉大不寻常，这洞窟之中珠光宝气，摆放着许多玉瓶玉盒、晶莹矿物、刀枪剑戟，俨然一个宝库。
　　“这里是……修罗道的宝库？”疫小牛浑身一激灵，目露惊喜。
　　修罗道便是以修行资源吸引八方鬼怪参与决斗，云台等人在岭南时便听闻修罗道连五行之精都有，眼前宝库自然令人欣喜，放眼望去便见十几块脸盆大的鬼相金。
　　祝云台的目光落在中央玉台上，那里并排摆着五个刻满了符文的五色瓶子，分别是黄色、白色、黑色、红色、青色。
　　云台两步上前，挥袖将五色瓶子收起，只留红瓶在手上，又自背箱之中取出三张蓄力卡咬在嘴上，竭力吸纳其中灵力。
　　疫小牛也知时间宝贵，但见满目宝物却带不走着实煎熬，不得已胡乱抱了一堆小物件便回到祝云台身边。
　　同时，山谷上空的修罗教主忽然身形一顿，下一刻便射入碧波湖里去，眨眼间穿过数里湖泊进入一条地下暗河，跳上河岸便见前方乱石堆积，似是发生了塌方。
　　方才战斗震动何等剧烈？不意破坏了这教主布置的宝库禁制，导致通道塌方。
　　“我的主……”
　　教主惊呼一声，身形倏动，冲破乱石堆便往宝库去，片刻后撞开厚重的石门，便见那衣衫未干的巫女仃立于宝库山壁之下。
　　“她”将手中红瓶一掷，那抱着满怀物件的疫小牛手结虚空火印一压，瓶子破碎，其中落下一小团鲜红瑰丽的岩浆来，随即，岩浆与法火接触。
　　修罗教主转身便跑……
　　轰！！！
　　约莫拇指大小的丙火之精炸开，威力比一个“小祝火弹”更强大十数倍，烈焰冠绝天下，洞窟之中的一切俱都瞬间化作流浆，山壁亦熔化数尺。
　　恐怖火龙冲向通道，紧追修罗教主。
　　“啊啊啊啊啊啊……”
　　教主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血球之中向上激射，直接穿透大地冲霄而起，尤然怒啸不止，声震数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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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节 第304章 巫男尝败果，令狐意姗姗

　　祝云台接力吸纳灵力以维持土遁法印，在地层里穿梭，也不知方向，足足消耗了五张蓄力卡才不得已钻出地面，再次大口吞咽疗伤丹药。
　　置身处一片荒原，环目四顾已看不到寒鸦山。
　　此时已日上三竿，太阳颇为娇艳，春风尤带丝丝凉意。
　　祝云台盘坐疗伤，疫小牛还能支撑，服用丹药后便兴致勃勃地整理起她的收获来，见玉盒、玉瓶一一打开，发现了一条八百年份的极品人参，立即掰了一半塞祝云台嘴里，她自己嚼另一半。
　　这样的极品人参补气疗伤的效果比祝云台精心配制的丹药更优秀得多。
　　其余还有九转清灵丹、火蚕丝、乌金竹、珍珠蝶粉等，都一一归置到祝云台的背箱里。
　　但紧过盏茶功夫，远处山丘之后忽然射起一束乌光，直上三百丈高空。
　　巫女暮然睁眸，手上立即扣着两张蓄力卡，不消片刻便见东方天际迅速染红，果然是修罗教主追来了，只是怒极失智，竟这么大张旗鼓而来。
　　祝云台也不理会那发射信号弹的小鬼，便施展土遁往西南方向去，再次耗尽手上蓄力卡方钻出地面，此时身上只余一张蓄力卡了。
　　置身处却是一处山坳，有了之前的教训，疫小牛立即向四周巡视，片刻后返回，颇为讶异道：“那边准备打仗，是那个奉恩伯廖英睿，另一边是金轮国的旗帜。”
　　云台伤势稍愈，随疫小牛登上草坡，果然见远处草原上两支军队列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的样子。
　　就在这时，空中一道血光袭向祝云台后脑。
　　云台黛眉一竖，转身一拳迎上，直令虚空滚滚。
　　血光砰然溃散，作一片血浪四溅，狂风呼啸。
　　祝云台退后半步，便见修罗教主从天而降，语气愤恨道：“看你还能往哪里逃！”话音未落，修罗珠再现百丈血煞，如陨石般砸落，磅礴气浪令远处两方军队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祝云台再次人神合一，竖起剑掌一斩。
　　轰隆隆！
　　血煞与剑芒同时破碎，凌厉气劲如千刀万剑激射八方，远处大夏军中的廖英睿骇然失色，纵身一跃，手中长枪如蛟龙盘旋，扫开气浪，大喝道：“全军撤退！”
　　砰砰砰砰！巫女的玉拳与修罗珠连连碰撞，彼此激荡，巫女身形疾退之际再次结印，疫小牛以金叉抵挡修罗珠，一击之下，金叉便砰然断作数截，修罗珠尤然砸在盔甲上，将小腹处的盔甲砸得凹陷开裂。
　　忽闻空中传来怒喝，“祝云台！你再逃本座便将那些人都杀了，本座便去屠城！”
　　修罗教主以为祝云台要遁地，却是想差了，云台此番被他追上便知再次遁地也于事无补，这北蛮之地十分荒凉，地形以平原为主，修罗教主只需飞上高空便能一眼看尽百里方圆，而祝云台只剩一张蓄力卡，与其用于遁地，不如蓄力一搏。
　　其左手所结乃是后土石化印，当修罗珠再次撞来，手印化拳轰击而出，一束黄光打入血球之内，自身却也被巨力撞飞，左臂长袖碎裂飞溅，口中呕血。
　　这天地之间需有九窍者方可修行，修罗珠既然能成精化神，自也是有了九窍的活物，而后土石化印打出的石毒主要作用于活物气血——凡有气血生机者，皆可石化！
　　这一击的代价却也惨重，疫小牛鱼叉被毁、盔甲凹裂，所受震荡极为严重，祝云台同样新伤旧伤一齐爆发，感觉元神都要被撕裂一般，精神恍惚。
　　修罗教主忽然惊呼一声，倏然化作流光射入修罗珠之内。
　　修罗珠“啪”的一声跌落在草原上，血色之中染上一抹灰霾。
　　“啊——”疫小牛七窍流血尤然怒吼，收起身上盔甲便要朝那血珠扑去，却闻云台喝道：“走！”
　　小牛恢复冷静，便要卷起云台疾驰，方奔出半里便骤然扑倒，连连咳血，鬼体似欲溃散。
　　祝云台大骇，忙将其收回至封印卡之中，忽见廖英睿牵着两匹军马奔至，沉喝道：“先生快请上马！”
　　祝云台翻身上马，急问道：“铁海郡城在哪个方向？”
　　廖英睿长枪直向东北，祝云台便一夹马腹呼啸而去，却清喝道：“快走，离那珠子越远越好！”
　　廖英睿依然而去，紧急指挥军队撤退。
　　祝云台策马狂奔，缓过一口气后连续施展虚空六相印，直引得虚空滚滚，只望铁海郡城之中的蛊王能感受到这虚空波动从而前来支援。
　　此时已无力再施展土遁，而廖英睿赠马之举更令云台不忍心殃及他们，唯有在荒原上奔跑，修罗教主才会紧追而来，廖英睿等人便能逃过一劫。
　　巫女方奔出二十余里，修罗珠猛然一颤，射出一道黄光，珠子随即冲天而起，在千丈高空一顿便朝极远处那飞扬的一抹红影激射而去。
　　“祝云台！”
　　“云台！”
　　一西一东两声长啸碰撞，西方血云如磨盘般砸下，东方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本来，扬起一路淡淡的烟尘。
　　巫女目露一丝欣喜，便见蛊王擦肩而过，下一瞬间，身后传来轰然剧震，汹涌气浪瞬间将军马掀飞。
　　“半个人仙又能奈我何？”修罗教主怒吼，血珠如流星般激射，但无论他速度多快、角度如何刁钻，前方总有一个拳头等着他。
　　砰砰砰砰！双方刹那交击数十次，乾坤震荡，撞击处一道道黑色闪电乍闪，穿天透地，一股股飓风席卷十方。
　　祝云台凌空翻身，足未落地便再次目露惊容——修罗珠此时的力量比之前似乎更强大两成有余。
　　但刹那间便恍然，之前修罗教主御使修罗珠乃是形神分离的状态，此时形神合一才是完整的圣器——有着自我意志的圣器。
　　他能发挥圣器十成力量，曾力战三派圣器的蛊王在力量上竟也占不了丝毫便宜。
　　祝云台不由得惊恼交加——蛊王本已生机无多，如此激烈战斗无疑于在燃烧生命。
　　“令狐初八——”巫女忽而仰天长啸，啸声焦急而愤怒，又带两分哀求。
　　“她”立身于风暴之中，黑发倒竖，红裙翻飞，身姿那么张扬，星眸之中却透出悲愤和悔恨。
　　磬——
　　东方忽来一杆长枪，挟雷火如龙，所过之处，草原一分为二。
　　同时，令狐初八的声音传来。
　　“哎，来了。”
　　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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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节 第305章 人仙一击

　　古朴的青色长枪如怒龙奔至，“叮”的一声击在修罗珠上。
　　修罗珠微微一颤，长枪被弹飞，高下立判，却见蛊王忽然探手一握，右掌握住枪杆猛然旋身一劈。
　　修罗珠之中同时击出一道红芒。
　　砰！红芒破碎，枪刃正中血珠，双方震荡，蛊王再跨步持枪，刹那间刺出三十二枪。
　　磬！叮叮叮叮……
　　天地轰鸣，数十霹雳乍闪，每一枪都无声无息，看似平凡到了极点，但碰撞的刹那方知是凌厉到了极点，似乎刺穿了无尽虚空。
　　第三十二次撞击之后，“嗤”的一声细微裂响，血珠表面出现一条头发丝般大小的裂痕。
　　同时，一股黑风落在那巫女身边，露出令狐初八和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来。
　　修罗珠忽然化出数百虚影，晃了一下便向西方激射而去。
　　蛊王一刺落空，回枪扫开诸多血煞气珠，令狐初八忽然一步出现在他身后，左手覆盖在其握枪的右手之上。
　　二人一枪似心灵相通一般，将魔枪斜举，弯腰、踏步，猛然将魔枪掷出。
　　咻！
　　一点青芒一闪即逝，下一瞬间，草原天地相接处炸开一片血云，又过数息之后众人方闻轰鸣传来，随即，狂风如海啸般呼啸而至。
　　祝云台正欲运功抵御，忽见挺拔身影立在面前，狂风撞来便如嫩竹撞上刀刃，被一分为二。
　　片刻后风浪过去，令狐初八转身看向蛊王。
　　蛊王很怕他，那是源自灵魂的恐惧，方才虽然合力掷出长枪，但那一瞬间“保护祝云台”的念头大于一切，令其暂忘了恐惧，此时距离令狐初八数步之遥，身体反而止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
　　上一次，令狐初八在客栈出现时，他一直躲在祝云台的身后。
　　这一次，他决意挡在“她”身前，咬牙支撑着，目露凶光。
　　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在虚张声势，令狐初八饶有兴致地一笑，退后数步，蛊王才缓缓平静下来，忽感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便直挺挺向后倒下。
　　“小天！”云台大惊，忙将他揽住，但自身也伤得沉重，气力一窒便跌坐在地，俏脸苍白。
　　当下伸手探蛊王的脉搏，发现其心跳简直如烧着的鞭炮一般剧烈，立即便要暴毙似的，祝云台下意识输入真气尝试抚顺其气血，却遭人仙真气反弹，几乎被推开。
　　云台猛然抬头看向令狐初八，张口欲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面色青白交加。
　　他自不忍见蛊王就此消逝，但这对八爷而言却是好事一桩——只需蛊王消亡，他便能提前取回身躯！
　　四目相对，令狐初八的神色十分古怪，那向来从容不迫从不知低头妥协的小妖怪，正满脸无助地看着他，美眸之中透出哀求，本应是十分落魄凄惨的神情，落在那张脸上却显得……十分变态！
　　八爷冷哼一声，仰头望天，却拂袖朝蛊王打出一股神气。
　　祝云台再探蛊王脉搏，发现其心跳缓缓平复下来，便见蛊王睁眼，口中喃喃呼唤道：“云台，云台……”
　　云台忙握着他的手应道：“我在。”
　　蛊王目中缓缓恢复了一丝神采，定定看了祝云台半响才微笑道：“我……我还想……听你唱歌。”短短八个字顿了两次才说完，声音越发的虚弱。
　　祝云台镇定心神，柔声道：“你努力一下控制真气，我先将你冰封起来，然后带你去祖巫庙求医，那里有个很擅长医治续命蛊的医生，一定能治好你的。”
　　蛊王的笑意更浓了，强行提气说道：“我前几天……想，其实……其实你并没有……很在乎我，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蛊虫……”
　　祝云台心中抽痛，哽咽道：“所以你生我的气了，便不想理我了是吗？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总是想，你多看一些书也是好的，你一定能找到生命的意义，我想好了怎么帮你，却迟迟没有告诉你，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蛊王微微摇头，虚弱道：“我……生命短暂，能……能遇到云台，已经是……最美好……最伟大的……意义，我……”
　　祝云台察觉他的体内正冒出丝丝寒气，不由得心神颤抖，忙道：“不要再说话了，我唱歌给你听。”说吧再次轻轻唱起《人间》。
　　“风雨过後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一边低吟浅唱，一边发了疯似的将灵力往蛊王体内灌输，右手结印，尝试将他冰封起来，初时灵力被他体内真气一次次排出，但数息后忽感畅通无阻，灵力所过之处，将其血肉、筋骨俱都冰冻起来。
　　“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像中朦胧，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
　　随着歌声飘扬，蛊王的身体冰霜蔓延，他的眼帘缓缓垂下，疲惫的神色慢慢显得放松，嘴角始终挂着满足的笑容，很安宁。
　　一曲终了，巫女方将怀中之人彻底冰封。
　　花清闲说过，续命蛊平时便是以冰封保存的，但眼下这情形，谁不知道是否还能奏效。
　　“她”卸下背箱，轻轻背起蛊王，提着箱子朝令狐初八说道：“多谢。”说罢转身朝铁海郡城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令狐初八和令狐燕静静看着“她”渐行渐远，后者于心难忍，便要去帮忙，却闻令狐初八轻喝道：“站住！”
　　令狐燕脚步一顿，转身怒视八爷，半响后冷冷说道：“你不是要坐视蛊王消亡好夺回身体吗？他方才便要死了，你为何又出手相救？”
　　令狐初八自与令狐燕汇合后便赶来北蛮，企图通过修罗道这条线索寻到令狐元青，但一时不见祝云台，便始终远远跟着蛊王，方才其实可以来得更早一点，却有意坐山观虎斗，直到听见祝云台的悲啸。
　　八爷淡然道：“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嘛，我想救时便救，想杀时便杀，何须纠结？”
　　此言乍一听十分无赖，其实狂妄到了极点，但他确实说得。
　　令狐燕：“既然救了，又不准我去帮忙，是何道理？”
　　八爷看着远处步履蹒跚的红裙身影，半响才微叹道：“败了便是败了，他便该承受这滋味、代价，我帮的已经太多了。”
　　令狐燕若有所思，“你在期待什么？”也许是在期待一个对手。
　　却见八爷再次抬头望天，半响才喃喃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啊？”语气里满是懊悔。
　　令狐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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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节 第306章 巫女过境

　　祝云台回到郡城时已近子夜，弄一股阴风引开守城将士的注意力便潜行入城，也不去客栈，而是来到城西的布庄，轻轻将背上的蛊王放下，自背箱中取出装着壬水之精的黑色瓶子，捏诀自其中摄出一滴壬水之精。
　　壬水之精化开，成一汪清水将蛊王包裹，云台手印再变，清水结冰，将蛊王封成了一条冰柱，再扯了几匹绸布将其裹起来。
　　随后将身上的疗伤丹药、补气丹药尽都吞了，拿出疫小牛的封印卡来，往其中灌输灵力。
　　疫小牛的情况并不比蛊王好多少，已经陷入了沉眠，得祝云台太阴灵力补充，伤势才得以稳定，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巫女抹一把脸，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寻了两根绳子捆着布包，将其横向背起，便向南去。
　　方行了片刻，见威震天迎面奔来，急说道：“祝主持，你可回来了，蛊王大抵是去……”忽瞥见“她”背上长长的布裹，神色一僵。
　　“蛊王受伤了，我带他去祖巫庙寻医。”祝云台声音低沉，说完便侧身自威震天身边走过。
　　威震天看“她”神色便知事不寻常，也不多问，扭头对大黑伞道：“娘子，你说过要去祖巫庙柏紫萍的同党算账，这便起行如何？”
　　沙琪玛显化身形，默默看了看祝云台的背影，叹息道：“去吧，此去天疆途径龙门郡，相公也该回镖局作些交代。”
　　威震天郑重点头，快步跟上祝云台，欲问要不要买两匹马来，但目光触及那四平八稳的布裹时便打消了这念头。
　　出城行了数里，在一村庄里忽见媪兴和安芸鬼王冒了出来，沙琪玛立即严阵以待，却见二鬼朝祝云台深深一拜，安芸鬼王说道：“修罗教主在我们身上种下的禁制消失了，多谢祝医生活命之恩，之前多有得罪，往祝医生能给予赎罪的机会。”
　　祝云台心中有数，显然是蛊王和八爷联手那一击重创了修罗珠，从而替安芸鬼王等解开了禁制，自也不与他们计较，淡然道：“我不怪你们，自去吧。”
　　媪兴却递上一个卷轴，说道：“修罗教主未死，兴许日后还需一战，这是我们数月以来暗中钻研修罗教主血海大阵的心得，希望对祝医生有些用处。”
　　云台接过卷轴，道了声谢，行了数步忽又顿住，说道：“那三个僵尸王，一个没了左足，一个没了右臂，恐怕会四处为祸，二位若是有心，可去将它们寻出来杀了，云台感激不尽。”
　　僵尸是巫女的克星，却也难以奈何能够高来高去的神鬼，安芸和媪兴若是对付僵尸王，自保是不成问题的，杀不了那个使巨戟的僵尸，杀另外那两个却已不难。
　　修罗教主麾下的神鬼都是有理智的，云台并不担心他们恣意造乱，但僵尸不同，肚子一饿便需要血食，便容易发狂，尤其是牛头人那种自制力奇差的货色，定会四处作恶。
　　安芸鬼王郑重应道：“祝医生放心，此地还滞留有不少被修罗教主胁迫的神鬼，其中不乏良善着，稍加联络，定杀了那三个僵尸。”
　　“杀了那伤残的二者即可，另一个不用勉强，多谢。”祝云台说完微微鞠躬，随即前行而去。
　　安芸与媪兴目送巫女消失在夜色里，面上愧色依旧，安芸叹道：“想三年前初见，她尚未化神，如今却已远超我等，真是叫我好生唏嘘啊。”
　　媪兴白他一眼，“她未化神时也超过了你，丹波山怎么覆灭的，你这么快便忘了？”
　　安芸神色一窒，气恼道：“小兴，不要以为化神了便能随意顶撞老爷我，我要揍你还是可以的。”
　　媪兴浑不在意道：“你的安芸山都丢了，还老爷呢！我就不同了，我好歹还藏了些中原的钱票。”说完往西而去。
　　安芸连忙跟上，讨好道：“开玩笑呢，小兴别这么认真嘛，我们是好兄弟啊，那个，你有多少钱票？你嫂子很喜欢中原，一直说要买个庄子……”
　　祝云台日夜不缀地赶路，随着伤势的恢复，脚步也越来越快，七日后便进入了龙门郡地界，威震天此时买了匹快马赶回龙门镖局去交代事情，三天后方策马追上祝云台，一同往西夷去。
　　云台早已换上了新的巫女服，穿州过郡丝毫也不掩藏行迹，自然被许多江湖人士认出了身份，消息四传，消息灵通的门派很快便都知道天下第一巫自北蛮入西夷，背着一个长长的布裹，形色匆匆状。
　　可惜还是没有雪渊的巫女闻讯而来。
　　二月下旬，祝云台进入象雄国，白衫红裙的巫女装扮更为引人注目，却有不少人目露不善，幸亏威震天有行镖用的通关文牒，声称这巫女也是镖局成员，总算安然过了数城。
　　二十六日抵达象雄国的国都银翅城，方入城便见一大群番僧围了上来，原来是要追究祝云台覆灭五台山之事。
　　象雄国上下信佛，出家的僧人比国家的军人还多，保国寺的大主持地位自然也在国君之上，被称为佛主的使者。
　　祝云台覆灭五台山早在年初便传到了象雄国，还有一行中原和尚送回了三具尸体，却是象雄国保国寺派去五台山净土宗传授佛法的高僧，都被祝云台一剑砍成了两段。
　　故而象雄国上下对巫女颇为敌视，直到此时方确认了这背着布裹的巫女便是那灭佛恶魔祝云台，遂大举来擒，要捉“她”回去受刑。
　　于是，象雄国保国寺便没了。
　　那心情郁郁的巫女离开银翅城时，大半个城池都已成废墟，消息传出，西夷诸国无不颤栗。
　　三月初三，祝云台遥遥看见了曲女城时总算见到了雪渊的人——狄冷巴。
　　狄冷巴在曲女城采买，听闻祝云台一人灭了象雄国，颇觉蹊跷，打听之下才知是谣传——明明只是破了国都，连国君都没杀，怎么能说是灭国呢？
　　巴叔是个机灵的，便在曲女城外等候，果然便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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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节 第307章 疫小牛也是牛头人？

　　三月初六，祝云台再次来到雪渊。
　　曹琅等人闻讯匆匆下山来迎。
　　曹琅去年本欲随祝云台一起回南塔村，主要是希望能跟在老师身边学习，但后来祝云台入中原大杀四方，曹琅便也不着急回南塔村了，加上祖巫庙中交好的同门姐妹极力挽留，她便一直在祖巫庙钻研巫法。
　　祝云台着曹琅领路去花清闲处，不多时便来到句芒峰后山的万蛊窟，花清闲便在此窟中养蛊。
　　祝云台在窟中解开背上布裹，庚夜云、花清闲等无不好奇，待看清冰柱之中男子的容貌后却不禁大惊失色。
　　“令狐灭天！你将他捉回来了？”庚夜云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祝云台。
　　云台屏退闲杂人等方将蛊王之事仔细道出，众人只觉惊奇，花大姐却是浑身颤抖，时而看向冰柱中的身影，时而看向祝云台，双目之中渐渐冒出些火焰来。
　　待祝云台说到蛊王为了救他而力竭神衰时，花清闲怒喝一声，腾地扑过去握住“她”的胸襟，尖叫道：“你个混账！混账！为什么不早点来寻我？明知道他已经进入衰亡期，为什么不立即来寻我！蛊王你姥姥！他不是蛊王，他是蛊神！蛊神你懂吗？那是和真龙、凤凰一般的神话传说，古籍之中的先师圣贤也从未见过，竟然……你竟然……这般糟践他，你……你你……我放你娘的臭狗屁！”
　　花大姐怒极恨极，抬掌便要打云台的耳光，却见“她”神色黯然意志消沉状，想起“她”平日的德行和姿态，也知“她”此番所受打击甚大，终是不忍，一掌自“她”脸颊擦过，将一个石墩击成数块。
　　众人无不震惊，庚夜云忙道：“长老务必冷静，当务之急是要医治蛊……蛊神。”
　　花清闲深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半响才恼怒道：“我需要甲木之精配药，但庙中只剩半龠（yue）甲木精粹，远远不够。”
　　“龠”是巫门容积单位，十龠为一抄，十抄为一勺，十勺为一合，十合方为一升。
　　祝云台闻言忙自背箱之中取出甲木之精递给花清闲，后者大奇，稍一掂量，发现竟有二三抄之多，神色缓和不少，当下喝退庚夜云、曹琅、威震天等人，只留下祝云台这个神医在旁辅助。
　　如此一忙便至天黑，月上中天时祝云台才自万蛊窟出来，俏脸微微发白，目光却是平静。
　　守在门外的曹琅欲言又止，却听“她”说道：“小天的情况暂时稳定，你且去吧，我需要安静。”
　　曹琅默然告退。
　　祖巫庙的夜依然寒意凛凛，风很急，吹乱了巫女的黑发。
　　“她”席地而坐，大半个月以来绷紧的心神放松不少，忽然觉得疲累，便轻轻倚靠着山壁。
　　袖中的封印卡忽然飞出，疫小牛自其中跳出，依然身着黄色裙裳，但两手空空。
　　她依偎着巫女的，抱着“她”的胳膊，脸颊往“她”胸膛上蹭了蹭，轻声道：“猪猪，不要自责啦，我们都好起来了，小天……也不见得会吃亏。”
　　祝云台轻轻揉着她的脑袋，好一会儿才无力地说道：“自责无用，我在想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过失。”
　　“嗯！这才是我的好猪猪。”小牛甚是欣慰地点头，忽然仰起脖子，夸张道：“你该不会想以身相许吧？那不够分的啊！”
　　云台白她一眼，不料这鬼灵精脑洞大开，惊咦一声说道：“其实也行，我要前面，后面就……啊呀！”自是被巫女赏了个爆栗。
　　巫女神色微沉，皱眉道：“以后不准你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黄书。”
　　小牛揉着脑袋嘿嘿笑道：“那便是说，可以看正经的小黄书咯。”
　　“……”巫女月牙眉一竖，小污鬼连忙求饶，“是是是，巫门乃方外之地，这一身白衫红裙是神圣的象征，我猪猪永远是最圣洁的美人，我错啦，不该开这种玩笑。”说完却捂着嘴巴吃吃笑，显然一点悔过意思也没有，倒像是在为自己的“奇思妙想”感到得意。
　　祝云台一把推开她，满脸嫌弃道：“我忽然怀疑你这家伙其实也是泰西牛头人。”
　　“呜哈哈哈……”小牛捧腹大笑，“好好好，就是要这样开玩笑才是猪猪嘛。”
　　祝云台：“……”
　　开你妹的玩笑哦。
　　但看这么健康而欢乐，便感万分庆幸、万分满足，复拉着她的小手，微微闭目养神。
　　三更时分，花清闲也走出万蛊窟，长吁一口气才对祝云台说道：“多亏你的甲木精粹，他约莫还能活一阵子，你我联手好好照料、指导，若他能在剩余的时间里明悟自身神通，也许还能有一线转机，不然，活不过半年。”
　　祝云台对此已有心理准备，但闻言还是觉得沉重，答应一声便去看望蛊王。
　　蛊王躺在铺了棉被的石榻上，面色苍白，头上多了几缕白发，但神色十分安宁。
　　云台在塌边受着，门外透入阳光时，才见蛊王缓缓睁眼，一双漆黑的眸子由朦胧逐渐清晰，目光最终定在“她”的脸颊上。
　　蛊王勉力张嘴，声音微弱而沉哑，说道：“真……好。”
　　云台笑了笑，握着他的手，欣慰道：“我们已经来到祖巫庙，医生说你很快便能好起来，安心静养即可。”说完便去倒了半碗温水喂他，又介绍花清闲，后者颇为激动，涨红着脸说道：“你你你……你放心，我一定……一定竭尽全力，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俨然一个遇见了偶像的小迷妹。
　　蛊王目露意外，但不多时便再次沉沉睡去。
　　祝云台稍觉宽心，便在窟内研读花清闲的养蛊秘籍，方才真正意识到小天这个奇迹有多伟大。
　　蛊道祖师魏有羡在《万蛊经》中言道：“续命蛊之蛊王乃百年难得一见之天地精灵，非人力可以栽培，通人性，蜕壳则神，上天入地无不如意，句芒以二龙求易，吾神不屑，逐之。”
　　这《万蛊经》颇多神话传说，未必可信，属“续命蛊王”的描述最夸张——句芒拿两条龙去交易化神蛊王，竟然还被人赶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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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节 第308章 一静一动

　　云台圣女此番来祖巫庙却住到了句芒峰去，整日里和花大姐厮混，巫女们免不了道一句“不务正业”。
　　祝云台自不在乎，很快便收拾了情绪，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更多了一分沉静，是一种历经磨难洗礼后的坚韧气质。
　　人生在世谁也难免经历磨难，却很少有人能将那经历沉淀成精神气质，祝云台无疑是那少数人之一。
　　蛊王的身体一天天好转，除了几缕白发，外表看起来与二月之前无甚差异，在他的自主配合之下，祝云台以七十二支金针封锁了他的真气，减缓其神气衰弱的速度。
　　这封锁之法比之裴剑情身上的封印更为严厉，却难不了人仙之躯，蛊王随时都能挣脱束缚，旦看意愿而已。
　　他自也随祝云台一同研读花大姐的养蛊心得，在万蛊窟里逗弄各种各样的蛊虫，便如回到了大海的鱼儿，快活得很。
　　祝云台暂停了对沙琪玛孟婆血液的研究，将显微镜借给花大姐研究续命蛊，后者震撼得三天三夜不曾睡觉，全心全意扑在显微镜前验证她以前的一些推论，其后两个眼眶都被印出两个肥大的黑眼圈来，倒是叫某人想念庙里的大熊猫了。
　　三月的雪渊尤带一分春寒，这里几乎与世隔绝，远离喧嚣，天空特别高远，大地更显广袤，自然令人心胸开阔。
　　有人嫌弃这寂寥，那玄冥巫女太叔希月便往西边游历去了，据闻要去侵略泰西的地下城，野心勃勃状，祝云台却知道她的主要目的其实是去吃土。
　　有人享受这宁静，无所事事的天吴长老闻若灵又去八风谷闭关了，自年初开始，八风谷里再也没有狂风在呼啸，诡异得很。
　　也有人自寻烦恼，譬如庚夜云，忙着撮合她的鬼侍仓桥清子和安珍和尚，还暗搓搓地问祝云台要了一包三元野火丹去，应该是要给安珍和尚下药……
　　也有人瞎起哄，譬如那好勇斗狠的念妙箐，就云台圣女与孟主持的腊八之约开了赌局盘口，买云台圣女赢的十赔十五，买孟主持赢的十赔五。
　　也有人大呼倒霉，譬如威震天，得独自住到后山去，住的是熊守寺以前的洞穴之一，每日里被沙琪玛逼着练功，要是不小心多看了某个巫女几眼，还没有饭吃。
　　祝云台并不讨厌这样的氛围，也不再急着练功，大部分时间都陪伴着蛊王，或是在万蛊窟里研究蛊虫，或是讲课，或是下湖捉鱼、上山采药……与五年前在南塔村的平静生活几乎一致，浑然忘了远处那江湖。
　　江湖滚滚却不因谁而休止。
　　清明时节，中原腹地也雨雾纷纷，令狐初八领着令狐燕来到庐江县外。
　　庐江县外有座山，本来不怎么出名的山，但自从铁剑门在山腰处安家，那座山便出名了，人称铁剑山。
　　二人走进山门前的休息亭里，抬手掸去衣服上的水雾，八爷对令狐燕说道：“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山上摘两斤橘子来。”
　　令狐燕叹息道：“这时节哪来的橘子？”心知他是要上山去杀人的，想劝几句，但想到诛天教的覆灭，又着实难以开口。
　　人在江湖义字当头，他的徒子徒孙都几乎被人杀尽了，又如何能不报仇呢？
　　八爷哈哈一笑，笑声里带一丝惋惜，大抵是惋惜令狐燕体会不到他这话中的恶作剧，惋惜她不曾仔细读过他的话本著作。
　　笑罢便显化身影，大步向山门走去。
　　令狐初八二月份时追杀修罗教主无果，便在北蛮擒拿教徒逼问令狐元青的下落，只问到了三处修罗道的分坛，已将其中两处摧毁，那第三个分坛在武陵郡，此行来到庐江县自然便想起了铁剑山，于是顺道行来。
　　阴雨绵绵的天气，山门前并无弟子看守，他大摇大摆拾阶而上，行至山门广场才遇到阻拦，两背剑青年戒备道：“阁下可有拜山帖子？”
　　令狐初八衣袖一拂便将他们扫开，几步行至大殿前，扬起右臂，臂上透出百丈灰色剑芒，轰然一斩便将眼前大殿一分为二。
　　顿时山门震动，百余身形自四方疾驰而来，立即便有人认出来人身份。
　　铁剑山掌门钟高航骇然变色，强作镇定道：“令狐灭天，你……你意欲何为？”本欲质问他怎么不疯了？怎么不跟着祝云台了？但话到嘴边才意识到那些都没有意义了——他已经出现在眼前。
　　令狐初八轻哼一声，“你问得太迟了，我以为你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早在一年前，整个江湖便都已经知道令狐灭天要做什么，但总有些人习惯了心存侥幸，尤其在听闻令狐灭天疯了之后。
　　钟高航此时见令狐灭天双目清明、姿态睥睨，焉能不知他已恢复了记忆？不由得心胆俱丧，但绝望之下又生出一股滔天恨意来，怒喝道：“是祝云台！是那个妖女治好了你，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话未说完便死了，被一道剑气洞穿头颅，形神俱灭。
　　远处林八捷瞳孔一缩，骇然道：“你……你是元神之身！”
　　令狐初八转身扫他一眼，不吝赞赏道：“眼力劲不错。”
　　林八捷却是面如土色，颤声道：“去年出现在李家庄的那人，不是你？”
　　八爷好整以暇，微笑道：“去年腊月廿八我倒也途径李家庄，但你所指之人确实不是我，或者说那只是半个我。”
　　林八捷双腿一软便跌坐在地，此言惊得他灵魂颤抖，那个疯子……只是半个令狐灭天？
　　三大圣器亦战之不下的神智失常之人竟然只是半个令狐灭天……
　　令狐初八环视一群颤栗不止的铁剑门弟子，忽觉意兴阑珊，无趣道：“凡趴在地上自毁气脉者，可活命。”说完便向剑阁、藏经楼等地走去，俱是一剑斩了再放一把火，如此可以烧得更彻底些。
　　待到祖师祠堂，发现供桌上摆着两串橘子，不由得哈哈一笑，拿了橘子才火烧祠堂。
　　再回到广场上时，发现地上趴着三十九人，俱已自毁气脉，不乏痛哭流涕者，亦不乏大小便失禁者。
　　其余人等自是逃命去了。
　　但令狐初八纵身百丈高空，目光四扫，山中纤毫毕现。
　　他连连弹指，剑气索命，逃命者、潜藏者一个也活不了。
　　铁剑山血流成河，不到半个时辰便成了废墟。
　　令狐初八提着橘子回到山脚休息亭，邀功似的对令狐燕说道：“谁说没有橘子了？七……给你吃。”面上闪过一丝异色，将橘子扔给令狐燕便向前走去。
　　令狐燕惊愕，半响才快步跟去。
　　这一日，江湖再掀滔天巨浪，比“令狐灭天覆灭铁剑山”更震撼的消息是——去年那个失心疯的令狐灭天只是半个令狐灭天！
　　PS：哎哟，当我意识到情人节的时候它过去了呢，但愿你们不是，哈哈。顺便PY一下，《生为恶魔，我很遗憾》，作者二狗狗狗狗，讲的是深渊小恶魔的成长故事，蛮欢乐的，而且量大管饱啊，140多万字了，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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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节 第309章 集结号

　　泰西，五月份的斯洛克公国颇为炎热，人心似乎也因此而烦躁。
　　公爵大人、光明大神官正一齐陪同夏朝太子一行使者走向霍格沃日魔法学院，彼此有说有笑，但夏阳和小庆的脸色都颇为不耐。
　　夏阳与小庆来到泰西近半年了，在光明大神官的陪同下走过了十几个公国、王国，但光明帝国依然未能集结大军对金轮国发起冲击，几次磋商下来，竟隐隐有向夏王朝索要好处的迹象。
　　如今金轮国主力在东与夏交战，西边守多攻少，根据夏阳的密保可知，是因为金轮国西边与泰西接壤的城邦过于分散，人口、自然资源都很贫瘠，金轮国似乎看不上，一心咬下大夏这块“大肥肉”。
　　但金轮国的版图里却有着数年前攻下的三个光明王国以及两个光明公国，那些光明的子民皆已沦为奴隶，夏阳等人本以为光明教廷会对此非常愤怒，定会答应以大军协同大夏夹击金轮国，不料教廷方面却闪烁其词，但凡有王国或者公国的国君发来邀请，便通知夏阳等人前去交际。
　　夏阳和小庆本想这些王爵、公爵都是大领主，兴许可以通过他们促成教廷的出兵决议，可惜这些领主的态度也和教廷别无二致，时日稍长，竟然还暗示起好处费来。
　　霍格沃日的院长和教师们在大门外迎接，双方见礼完毕便进入学院，路上一顿商业互吹，随后去看一场魔法师马球比赛，夏阳与小庆越发的不耐烦，便要告恙离开，忽见学院大门方向光华闪耀，一股股冷风呼啸而来，似乎有人在打架。
　　夏阳和小庆对视一眼便要前往关注，却见院长伊夫林过来说道：“尊敬的太子阁下、使者阁下，很抱歉，门外有魔怪来袭，为免惊扰了两位，还请随我去魔法塔暂避。”
　　旁边的大神官和公爵也如此附和，还斥责了伊夫林几句，夏阳颇觉无奈，只好随行，小庆却竖起耳朵倾听，却隐约听见一个十分清脆的声音在叫唤道：“圣子庆，曹琅的师弟，叫庆的，出来！”
　　小庆浑身一激灵，也不顾伊夫林劝阻，一步三丈，大神官等人见状尽皆愕然——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圣使竟有如此修为。
　　小庆到了大门外，却见十几个魔法师和两个神官在围攻一个三四尺高的白衣雪女，她俏生生立在一个龙卷风里，任凭四周魔法轰炸，所有能量俱被疾风荡开，便一步步走向大门，口中大嚷大叫，十分不忿。
　　不待小庆开口，旁边一个神官便喝道：“圣使小心，这雪魔……”
　　“魔你妹！”本已对神官等人十分不耐的圣子一把推开他，猛一跺脚，四周轰隆震荡，魔法师们猝不及防，东倒西歪，雪女趁机越过防线，倏然出现在小庆面前，怒吼道：“你这混蛋便是曹琅的小师弟了？”
　　小庆不明所以，但感觉不到杀意，便坦然应道：“正是，姐姐是……”他出世还不到五年，习惯了叫人姐姐哥哥的。
　　“雪多多，祖巫庙来的。”雪女气鼓鼓的将一个油纸信封扔给小庆，“曹琅叫你跟我回去！”
　　小庆心中一凛，二师姐竟然托个神鬼来送信，事情定不寻常，忙拆信观看，雪多多尤娇斥道：“早知道泰西的人这么不识好歹，本姑娘定不答应来送信，可恶！你害本姑娘被追杀了三千里知不知道？从光明城到这里，就没一个能好好说话的，你要赔偿，赔偿知不知道！”接着又指手画脚地抱怨起此行的经历来。
　　原来雪女受曹琅所托来泰西送信，自也先去了光明帝国的国都光明城，却是潜行入城的，不意被城中魔法塔照出身形来，教廷魔法师自然将她当成是入侵者，立即便动起手来。
　　雪多多虽嚷嚷着寻“圣子庆”、“曹琅的小师弟”、“祝云台的弟子”等，对方却听不懂，渐渐便打出了火气来，于是在光明城大闹了一番，最后弄一阵风雪跑了，后来在城外的酒馆里听到了夏朝使者的消息，但那消息也落后，她闹了好几个王国、公国才寻到斯洛克来，确实可以说被人追杀了三千里。
　　四周众人无不惊愕——这个雪魔居然是大夏使者的信使？
　　小庆听得谛笑皆非，虽然被雪多多斥责得厉害，却觉得她的声音十分动听，比这些泰西人的声音好听太多了。
　　但曹琅在信中所言之事却又叫他震惊——老师将于今年腊八与祖巫庙孟主持决战，着他前往天疆观战。
　　“好啊！这回可以心安理得回去了，这光明帝国也是指望不上的，爷爷我不奉陪了。”小庆打定主意，唤道：“小黄！”
　　马车里的黄油鸡一把扔了手上的高卢烧鸡，奔至小庆面前，满嘴油腻道：“又咋啦？”似乎这主子很难侍候。
　　小庆：“去旅馆通知众人，回大夏，即刻启程。”
　　小黄精神一振，二话不说便调上马，扯着马脖的鬃毛便驾车往旅馆去，显然也早想回大夏了——盖应泰西的吃食太差。
　　大神官等人闻言无不皱眉，上前询问缘由，少年使者冷冷说道：“烦请转告你们的教皇，我在大夏等他。”说完便拂袖而去，夏阳等人自然快步跟上。
　　大神官神色冷峻，看着大夏一行人走远，旁边追杀雪多多而来的神官却上前耳语道：“大神官，教皇密令我们一定要擒拿刚才那雪魔，她能助教廷控制天候。”
　　大神官微微点头，面上不动声色。
　　六月初，夏朝丹江口，雨霖铃辞别青花台掌门纪秋凤等人，准备与花枝雪、白猿一起前往天疆祖巫庙。
　　自铁剑山覆灭之后，江湖更显纷乱，诸多败类、宵小也趁机而起，但青花台所在的丹江口一带反而比红花亭时期更平静一些，前来请求主持公道的女子也越来越多，大有“天下女子联合会”的声势。
　　青花台有此气象，雨霖铃当居首功，当日若非她和花枝雪拦住了令狐灭天与那些个脾气火爆的女弟子，双方打起来，恐怕红花亭便要落得苍穹门、铁剑山一般的下场，也不会再有青花台。
　　红花亭改为青花台时，开派祖师林采慧及诸多先师皆被请出了祠堂，掌门纪秋凤心灰意冷，门中便请雨霖铃主事，她当仁不让，聪慧而果敢，雷厉风行做了不少改革，而且武力强横，那碧波葫芦中的飞剑一旦祭出，堪称化神之下无敌，寻常神鬼也都杀得。
　　四月时，雨霖铃倡议在山脚修建的“神女祠”竣工，祠中供奉者皆是历朝历代的奇女子，如平阳昭公主、忠贞侯秦良玉、李红豆、覆雪姬、后土巫女祝云台等，曾经的红花亭祖师林采慧也赫然在列。
　　神女祠香火鼎盛，纪秋凤见状也终于恢复了斗志，雨霖铃此去自是放心，但还是留下了一封书信，言道若遇化神强敌，可持书信去江东李家庄求援。
　　众人依依惜别，雨霖铃等人登船往西行，不数里，她却对那掌船的艄公说道：“胡姐姐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艄公身形一顿，半响才颇为气恼地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娇媚绝伦的鹅蛋脸来，却是胡媚娘，她柳眉倒竖，轻斥道：“跟你说多少遍了？我跟你老师也是平辈论交的，你得叫我前辈，哪怕是叫师叔，我也是受得起的。”
　　雨霖铃拿起葫芦喝一口酒，揶揄道：“到了祖巫庙，你不妨问一问我小牛师叔，看她是否同意你也做我的师叔。”
　　胡媚娘“呵呵”一声，心虚道：“我只是在教你规矩而已，真当我稀罕做你师叔了？”
　　花枝雪嘿嘿笑道：“想做师娘。”
　　胡媚娘面色一红，忽然冲白猿喝道：“你来划桨！”说完便甩了船桨，气呼呼走进船篷里去。
　　“……”老白觉得十分无辜。
　　同时，曹琅也回到南塔村，同行的还有田欣、朱小玉、念妙箐三个祖巫庙少殿司。
　　村中一切安好，回到庙里时却被吓了一跳，盖因客楼里走出来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光头和尚，竟是金轮国王子豪格。
　　曹琅不曾见过豪格，田欣等人却是认得他的，当即戒备，拉着曹琅退后了十几步。
　　和尚却双手合什道：“小僧明休，见过几位施主。”
　　四女愕然，这么魁梧的家伙自称“小僧”，着实有点诡异，念妙箐娇斥道：“胡说！你明明是豪格。”
　　和尚微笑以对，“豪格已逝，只余小僧。”
　　曹琅此时看见童小山自楼上探出脑袋来，便放下心，回礼道：“我是此间巫女曹琅，见过大师。”
　　明休却再次行礼，“原来是二先生，直呼小僧法号即可。”
　　“二先生？”曹琅对此称呼颇感怪异。
　　当下明休和尚解释道，年初时是圣师指点他来南塔村求医，他来此后与童小山相处甚欢，便请童小山给他剃了光头，自号明休，从此便是个野和尚了，按理说给他剃度的童小山便是他的老师，但小山乃巫门神侍，而他是个和尚，两者都觉得实在没有师徒缘分，童小山又是圣师座前大弟子，明休便称呼他“大先生”以示尊敬和区别。
　　曹琅听得惊奇，沉吟道：“你说是我老师指点你来的，此前可曾对我大师兄提起过？”
　　明休摇头，“圣师嘱咐过不能以此接近大先生，小僧方才提起也是为了不使二先生误会。”
　　曹琅了然，对这明休和尚放心不少。
　　童小山擅趋吉避凶，向来排斥生人，尤其是明休这种单看身形便让人觉得颇具威胁性的大只佬，但他却能得到童小山的认可，若非虚伪到了极点，便是真的诚挚之人。
　　曹琅回南塔村也是要带大师兄去雪渊观战的——老师与圣主持之战是他们突破至返虚境界的契机，很有可能会诞生一位甚至两位人仙，可谓千载难逢的一战，对观战者亦有莫大益处，曹琅得老师同意后便发信通知后土庙众人去雪渊观战，也是想到大师兄生性孤僻，方亲自回南塔村来劝说。
　　但童小山此番只沉思了片刻便答应去雪渊，倒是叫曹琅有些意外。
　　但距离腊八还有半年，倒也不着急启程，曹琅便在庙里休息了几天，也暗中观察明休和尚，渐渐也确信他是一个正经和尚。
　　明休的气脉在液态灵气的滋润下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加上强悍的体魄，面对化神至尊也有一战之力，也是照料庙宇的一把好手。
　　于是将后土庙事务托付了他，主要是照料驺虞兽和小槐树，然后定期晾晒药材之类，至于给后土娘娘的香火，就不劳他一个光头和尚了，兴许后土娘娘都觉得别扭呢。
　　于是，六月中旬，曹琅也领着她的大师兄往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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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节 第310章 你是我眉间的痣

　　己巳年九月，雪渊的红心梨成熟得比往年早一点，很甜。
　　但花清闲却无心品尝，整日抱着显微镜研究续命蛊，谁劝也不听。
　　蛊神来到雪渊已有半年，原本的一头黑发已经尽数花白，相貌虽然不见苍老，但精神已经十分虚弱，开始嗜睡。
　　花清闲每次见他睡过去便忍不住担心他会醒不过来，揪心不已。
　　祝云台做了一个轮椅，常推他去散心，而花清闲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研究。
　　其实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新的发现，也隐约知道恐怕不会再有进展，但她停不下来，不愿停下来。
　　只有在全心全意地研究时，才能忘记那即将降临的残酷命运。
　　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人比她更热爱续命蛊了，更遑论是蛊中之神，在她眼里，那便是天下间最美丽动人的生命，如果可以，她定会以命换命。
　　蛊神修正了很多她的养蛊研究中的错误，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无比宝贵的财富，其中单是续命蛊的培育便比以前有效了数倍。
　　花清闲以前培育续命蛊，快则三年得一只，慢的时候七八年才得一只，但按照如今的方法，同样的资源条件下，大概三年可得五只续命蛊。
　　如今的花清闲，蛊道成就已经远超蛊道祖师魏有羡，乃有史以来的蛊道第一人，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救不了最钟爱的蛊神。
　　祝云台对此表现得十分平静，自大半个月前便停止了一切研究工作，大抵也是意识到了不会再有进展，其后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小天身边，不见难过，反而带着淡淡的喜悦。
　　因为小天也喜悦，自从头发全白了之后他便心安理得做起了一个要人服侍的老家伙，常常毫无征兆地昏睡过去，醒来总能第一眼看到祝云台，便笑道：“哟，小云台，我们又见面了啊，一晃五年，你还是没变呢。”
　　时而“一晃五年”，时而“一晃八年”、“一晃十年”，他自己早已数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年，这样说着说着，似乎所有人都相信他活了好几百年，他便真的成了一个乐观而风趣的老不死。
　　这老不死支使起人来也颇不客气，一会说想喝小云台酿的竹筒酒，一会说想吃泰西的布雷斯鸡，一会又说想听鬼岛苍老师的文学作品（疫小牛强烈推荐所致）……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无赖模样，便更像一个老头儿了。
　　九月廿三，蛊神忽说想去雪山之巅看日出，云台半夜里便背着他往雪岭高处去。
　　约莫五更天来到雪山之巅，寻了颇为开阔的平台，疫小牛将轮椅放下，云台便见满头白发的蛊神放在椅子上，又给他盖上斗篷，戴上遮耳帽。
　　山巅的天气很干燥，不见云雾，不多时，太阳便自天际线出缓缓升起，一道道霞光仿佛虹桥一般照在雪地上，美丽而暖和。
　　当霞光渐渐耀目时，蛊神微微眯起眼睛，忽然扭头对疫小牛说道：“朝阳和夕阳为什么都是红色的呢？”
　　“嗯……”小牛煞有介事地支着下巴想了一会，然后看向祝云台。
　　巫女背负着双手，任由红裙飘飘，自信道：“你看都通过棱镜观察过太阳光的颜色了，大抵便是赤橙黄绿青蓝紫，清晨和傍晚时，太阳光是斜照的，亦即太阳光入射角小，在空气中经历的路途长，其中红光散射强度最大，所以太阳就成红色的了，而且太阳也因此显的较大一些，中午阳光在空气中经历的路途短，散射强度较小，七色汇聚，光照强烈，所以太阳显白色并且看起来小一点。”
　　蛊神叹息道：“我就知道问云台会得到听不懂的答案，所以才问小牛的嘛。”
　　小牛搂着他的胳膊哽咽道：“小天，我错了。”
　　祝云台：“……我已经尽可能说得简单了。”
　　蛊神微笑，复看着天边的红霞，悠悠说道：“我觉得啊，应该是小云台在太阳里跳舞。”
　　疫小牛抬头想了想，喃喃道：“那样的话，猪猪的大宝贝岂不是要比昆仑山还大……啊！”又被巫女赏了一记爆栗。
　　蛊神哈哈大笑，忽然气短，咳嗽了两声，却抬手拿开了身上的斗篷，双臂撑着椅子扶手便站了起来。
　　祝云台与疫小牛都微微一惊，见他往前走了七步才转身，缓缓抬手做请招状，微笑道：“我想再欣赏一次云台舞动的英姿。”
　　言下之意竟是要比武。
　　巫女黛眉一皱，不悦道：“不准胡闹。”
　　蛊神微微摇头，姿态不改，目光坚定。
　　疫小牛神色一黯，心知已到了要分别的时刻，自是难过，眼中噙着泪，默默推着轮椅后退了数丈。
　　巫女的脸色微微潮红，半响之后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向前方的黑衣男子，越行越快，一拳击向他的胸膛。
　　蛊神随手一拨，笑道：“我这样很累的，云台莫要拖延时间。”
　　话音未落，祝云台气势陡涨，右足回旋一踢，如锦鲤摆尾。
　　蛊神依然是轻轻一拨便将其荡开，掌上真气暗含虚空之力，玄奥无方。
　　巫女忽而化作一道红色闪电，一次次扑向蛊神，拳打脚踢，诸多江湖绝学信手拈来，七七剑法、美女拳法、五形拳、大回旋手、鹰变十六式爪法、无间八刀、五色剑诀、虚空六相印……“她”的境界早已不再拘泥于固有的武学招式，临机变化尤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随心所动俱是妙之毫巅的神来之笔。
　　“她”的身形越来越快，掀起一浪浪虚空，红裙带起飞雪漫天，冲碎了骄阳。
　　蛊神始终杵立不动，双掌似缓实快，真气与虚空合而为一，与巫女的每一次接触皆传递出一缕玄妙之极的天地脉息，似乎这一方天地俱在在掌指之间，巫女所运用的一切能量大抵都只是他故意泄露的指缝虚空。
　　片刻之后，疫小牛忽觉虚空一顿，此方天地彷如泥潭，空中的雪花左右飘荡而不落下，阳光层层叠叠地折射，如一地反光的琉璃渣子迷乱人眼。
　　小牛定神再看，发现祝云台的身形也“慢”了不少，依然矫若游龙，但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飘渺，与小天之间更给人奇异无比的协调感觉，似乎他们不是在打架，而是在跳舞，一举一动皆是为了彼此而存在，是一个完美的整体，小牛只看了数眼便有些痴了。
　　却在此时，蛊神浑身一颤退后一步，凝滞的天地刹那山洪泛滥，气浪倾泄，扫飞百丈积雪。
　　祝云台被气浪推得退后数步，略感恍惚，定神时便见小天缓缓向后倒下，忙一个箭步走近，搀扶着他。
　　蛊神的面色十分苍白，眼帘似乎很沉重，挣扎了数次才勉强睁开眸子，目光里满是欣慰。
　　云台檀口微张，却无声。
　　蛊神笑了笑，虚弱道：“云台，以后再遇到像我这样一厢情愿来缠你的家伙，可别太好人了，不然你会很麻烦的，这个世界也会变得很糟糕。”
　　云台僵硬道：“为什么？”
　　蛊神面露一丝揶揄，“要是因为只剩半年性命便能得到你的怜悯和照顾，一定会有千千万万的男子女子服毒自残，然后来缠你。这人间啊，很多人的一百年人生也不如留在你身边的半年美好。”
　　这大概是一句调笑，但巫女笑不出来。
　　“我的一生几乎都是在你身边渡过，真的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了。”蛊神说完忽又微微别过头，目视天空说道：“令狐灭天，多谢你赐予我这人生。”
　　话音未落，空中落下一股黑风，显出令狐初八和令狐燕的身影来。
　　“不客气。”令狐初八微微叹息道。
　　令狐燕神色不忍，双目通红。
　　祝云台此时方知蛊神早已计算好了时间，定是他呼唤令狐初八来回收身体的，他早已决定要在这个清晨耗尽最后的精神带“她”体悟人仙之躯与虚空的联系奥妙。
　　忽又闻蛊神说道：“云台，我忽然想要个名字，现在……还来得及吗？”
　　他的眼神已经迷茫，紧紧握着巫女的手，不愿松开。
　　祝云台哽咽道：“你有名字，便是小天，你是天地精灵，和小庆一样，和传说中的女娲、后土一样，不需要血脉姓氏，便叫小天。”
　　“小天，小天……对，我叫小天。”蛊神的声音越发的虚弱，忽然闭上眼帘，微弱道：“小天……和云台……是一起的，就像……天空和云朵一样。”
　　说完面露微笑，与祝云台相握的右手五指却缓缓松开。
　　巫女轻颤，心中抖然空落起来，目光迷茫。
　　疫小牛趴在雪地上呜呜低哭。
　　令狐燕转过身去擦拭眼泪，八爷微微叹息。
　　山巅的风缓了缓，似乎不舍离去。
　　阳光很暖。
　　巫女喃喃道：“小天和云台是一起的，是一起的……”
　　忽然，蛊神的眉心透出一点红芒，瞬间射入祝云台的眉心。
　　云台心神一颤，福至心灵般放松元神，任由那红芒烙在元神之上，霎时神气倾涌，大半的元灵之力流向眉心，顿感精神恍惚、天旋地转。
　　令狐初八惊咦一声，便见巫女的眉心浮现一个小小的枫叶似的红色印记，仔细看又像是一条长了翅膀的小蛇，鲜红，灵动而透着一丝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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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节 第311章 花大姐的骚操作

　　祝云台稍微回神便大致意识到了异变——蛊神寄生。
　　大部分蛊虫都是能在人体内寄生的，但蛊神此番却是寄生于祝云台的元神之中，端的神异。
　　云台尝试着呼唤了几声小天，蛊神却毫无反应，而且其气息也颇为陌生，与小天大相径庭，却有点像是在李家庄初见时的蛊神。
　　祝云台心中有些猜测，定了定神便要回庙里与花清闲分说，忽觉怀中一空，蛊神的白发之躯却被令狐初八凌空摄了去。
　　他一步踏前，魂体与身体严丝合缝般重合，杵立于风雪之中，半响才蓦然睁眸，霎时两道电光射出，竟在远处山壁上击出两个小坑。
　　下一刻，神气充盈磅礴，其一头白发迅速染黑，衣衫鼓荡，天地震颤，无匹风浪席卷十方。
　　古往今来第一人仙，此刻真正重生了！身形如渊渟岳峙，眸中似有星空流转，双臂微张，嘴角上扬，似乎十分沉醉，但双拳一握，指间却有霹雳爆蹿，仿若天神降世。
　　他的力量如同一股股海啸向雪岭四周汹涌而去，将天空逼得如同滔滔海浪，群山震动，四方雪崩，烟尘冲天遮蔽了阳光。
　　巫女静静看着他，仍由风雪吹乱了秀发。
　　令狐初八好一会儿才停止宣泄，看向巫女，不无炫耀似的说道：“如何？”
　　祝云台：“恭喜。”
　　八爷无所谓地笑了笑，“还有呢？”
　　云台黛眉微蹙，不确定地说道：“多谢？”
　　八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眉心的红枫印记，“蛊神也是我养出来的，现在却被你得了去，不该道谢？”
　　祝云台沉默数息才说道：“多谢。”
　　这一声谢，由衷而发，即便并不觉得占了他的便宜，但他的身体培育出了蛊神，便值得这一声多谢。
　　八爷欣然点头，轻松道：“做一局如何？”
　　巫女：“好。”
　　令狐初八转身向东而去，令狐燕朝祝云台行礼告辞方匆匆追了上去。
　　疫小牛跳到云台面前，仰着脑袋看了看他眉心的印记，伸手去摸了摸，又抠了两下，发现那是长在肉里的，惊奇道：“这真是小天？”
　　“未来一定是。”巫女笑了笑，仿若红花盛放，在这白茫茫的天地格外美丽生动。
　　疫小牛欢呼一声，忽又抓狂道：“小天也太赖皮啦，这种占有方式简直叫人无法拒绝嘛，连我这个正宫娘娘都恨不起来，竟然还觉得高兴，这是什么鬼思想感情啊啊啊啊！”说罢狂甩脑袋，十分夸张。
　　云台赏她一个爆栗便下山去。
　　一人一鬼回到万蛊窟时已是午后，花清闲不见蛊神同回，顿时面色煞白退后两步，倚着山壁才勉强站稳。
　　“前辈莫急……”祝云台忙上前搀扶，指了指眉间印记便将蛊神寄体之事相告。
　　花清闲闻言又惊又喜，脸色数变，热泪盈眶，良久才得以平静，抹去眼泪笑道：“我就说啊，我就说啊，蛊神那么奇迹的生命怎么可能会轻易消逝嘛，如果它的生命真的那么短暂，句芒巫神又怎么可能拿两条龙去换它？是了，一定是如此，本该如此，元神寄生才该是续命蛊神的生存方式，云台你一定要相信，它绝不会害你，一定会助你成就无上大道。”
　　“元神寄生”乍闻似乎和寄生于身体大同小异，实则大异，不可思议，人的元神是一身精气神所凝聚，虚空之桥，神异而又脆弱，谁又愿意让另一个元神寄附于自身元神之中？
　　元神一旦被异物寄附，一来影响修行，影响实力的发挥，二来更是个潜在危机，万一对方心怀不轨，稍加动作便可致命，那修罗教主便是以此类禁制控制安芸鬼王等人为他所用。
　　但祝云台此时却不觉蛊神有任何妨碍之处，大抵是它太过虚弱，故而寄附而来时吸纳了大量元灵之气，使得云台元神虚弱，它又似是陷入了沉眠，生命的气息始终维持于一种平缓的波动，像是熟睡中的婴儿。
　　祝云台自是相信小天不会害他，便要宽慰花清闲几句，忽又见她神色剧变，满脸嫉恨，双手掐住祝云台的脖子便骂道：“甘霖娘！为什么是你！你这个……你这个妖女，你迷惑了我的蛊神！你抢走了我的爱，把它还给我，我明明比你更爱它，不！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妖女，你根本不知道爱为何物，你更不知道我有多爱它，快把它还给我……”
　　花大姐状若疯狂，却再度泪流满面，祝云台却由得她发泄，疫小牛见状也嘻嘻一笑作罢。
　　不料花大姐变本加厉，将祝云台推倒在塌上，小拳拳捶“她”胸口，忽然一爪偷袭其胯下……
　　轰！
　　云台的身体刹那产生应激反应，真气磅礴而发，将花清闲推飞数丈，直撞在山壁上。
　　祝云台霍然坐直，两颊绯红，神色恼羞。
　　疫小牛：“……”
　　花清闲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震惊地看了看石塌上那衣裙颇显凌乱的巫女，又看了看自己右爪，脸色忽青忽白，喃喃道：“你……你竟然……真的是……啊啊啊啊啊！”忽然疯了似的奔出洞窟去。
　　疫小牛抬头看着山洞穹顶，双肩一抽一抽的，说道：“我又被绿了，可为什么……就那么想笑捏？”说完便再也憋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啊哈哈哈……”
　　祝云台横她一眼，整理了衣裙便离开。
　　祝云台如今元神虚弱，便要请庚夜云安排个静室闭关恢复，也需好生参悟蛊神传授的返虚奥秘，但眉间印记着实惹人惊叹。
　　祝云台只言道那是蛊神所化，庚夜云等人羡慕之余却更关心令狐灭天的躯体去向。
　　“被我藏起来了。”祝云台如此答道，庚夜云等人半信半疑，但也不再多问——这种远超自己能力范围的大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庚夜云便安排讲义道场二楼的静室给祝云台闭关，但尚未行至道场，便见洒扫的小巫女匆匆奔来，说道：“云台圣女，闻长老的鬼侍雪女带了个受伤的少年回来，说是你的小弟子，请圣女移步天吴殿。”
　　祝云台眼睫微颤。
　　这天下间能胜过小庆与雪多多联手的人屈指可数，定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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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节 第312章 谁是顶峰

　　小庆伤得不算严重，体内有一股毒气，他自己也还能压制，只是无力将之祛除。
　　但雪多多似乎比他还要紧张，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祝云台，似乎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云台把脉片刻方说道：“小庆且放松。”
　　圣子庆依言放松心神，便感一股精纯至极的无俦真气自老师的手掌涌入体内，不多时便将那股毒气包裹，轻轻一磨，毒气便分崩离析。
　　祝云台收回真气，小庆顿觉一股恶气上涌，忙趴在塌边吐出一口绿色秽物，随即神清气爽，浑身真气通行无碍，所中之毒竟是尽数被祛除了。
　　小庆惊奇万分，说道：“短短两年时间，老师竟进步如斯，未免有点吓人了吧？”
　　两年前祝云台打发弟子们外出历练才来祖巫庙，那时“她”尚未化神，小庆和小牛的功力都在“她”之上，然而，仅仅两年时间过去，小庆都无能为力的毒气，“她”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之祛除了。
　　小庆的体质是传说中的仙灵之体，生来无垢，是天下间最绝顶的修行体质，自忖这两年里的进步也足够惊艳，还想着见到老师后能得几句夸奖，但如今与老师一比，堪称云泥之别，也幸亏“她”是老师，不然恐怕会更打击人。
　　老师比弟子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么想便好受多了。
　　“你的老师生来便是为了吓人的。”雪多多意有所指，说罢拿帕子拭去小庆嘴边的污渍，后者脸颊微红，身体有些僵硬。
　　疫小牛见状，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小庆的脸便更红了，微微侧脸躲开了雪多多的帕子。
　　云台也不禁莞尔，暗道这两个小家伙莫不是共患难而生情了？
　　当下问道：“发生何事？”
　　雪多多霹雳巴拉将事情说了，原来是在曲女城外受到了光明教廷的伏击，小庆为了救她而中毒，其后又被追杀数百里，颇为凶险，直至回到天疆地域，熟悉天疆的雪多多方能以地利摆脱他们。
　　小庆在曲女城与夏阳等人分别，夏阳率队直回大夏，他便随雪多多来雪渊，却不料光明教廷的人竟设伏欲擒拿雪多多，故有此番历险。
　　小庆颇为羞愧，说道：“老师，学生有辱师门。”
　　祝云台微微摇头，“一时胜败无需在意，我在北蛮还险些丧命呢，知耻而后勇，以后讨回公道便是。”
　　小庆大惊，“老师已经这么强大，天下间除了八爷还有谁能害你？”
　　疫小牛立即兴致勃勃地吹嘘起来，声称寒鸦山中埋伏了一百零八神鬼、十八条僵尸王、九大人类化神、两件圣器，直战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她疫小牛几乎力竭而亡，猪猪抱着她悲愤万分并答应只要她好起来便成亲云云，不去茶馆里说书真是浪费这顶好的才华。
　　祝云台着疫小牛这个师叔辅导小庆落下的功课，“她”便去讲义道场闭关休养了。
　　又过几天，曹琅、雨霖铃等人也都来到祖巫庙，她们此行足足花了三个多月，盖因雨霖铃一行在天雷谷附近遇到了一个化神妖王，他非要捉胡媚娘回去做压寨夫人，双方战了一场，雨霖铃等人落败逃遁，在莽荒之中兜兜转转，半个月后与曹琅等人相遇，又与那妖王战了数场，双方各有胜负，倒打出些交情来，终化干戈为玉帛，只是因此耽搁了月余。
　　威震天对南塔村众人的到来十分高兴，首先便多了个可以解闷的邻居——圣子庆。
　　但祖巫庙里也有不少好战分子或者孟徽月的铁杆支持者欲趁机挑战云台圣女的权威。
　　曹琅此前一直在教导巫女们云台圣女一脉的修行、织制等学问，学问精深，在祖巫庙人望颇高，巫女们也不好意思欺负她，但此番来的童小山、雨霖铃都只是神侍而已，或可一战。
　　至于那个传闻中的圣子庆……算了，人家是化神至尊……
　　翕兹殿少殿司姜茗雪挑战童小山，蓐收殿少殿司柴月桂挑战雨霖铃，加上念妙箐等好事者起哄，于是，祝云台与孟徽月的决战未至，两边的支持者倒是越发的剑拔弩张起来。
　　童小山名义上云台圣女座前大弟子，连曹琅都叫他大师兄的，自然最受关注，受到的“迫害”也最猛烈，即便躲到万鬼塔地下去，也被巫女们的鬼侍纠缠，着实烦恼，雨霖铃倒是干脆，不两日便答应了约战，还扬言要打十个。
　　于是，十月初二，雨霖铃与柴月桂在巫法道场决胜，后者也不唤鬼侍协助，颇有自信，但方祭出符剑发觉一柄飞剑已抵在了咽喉上，愤怒认败。
　　其后还有几个不信邪上场挑战，俱是如此下场。
　　少殿司尚且不敌，那些殿司、长老自是没有脸面去与祝云台的弟子决斗的，孟派巫女顿时黯然，也不敢去纠缠童小山，因为雨霖铃言道：“我这雕虫小技只能战一战神鬼，但我大师兄曾一刀劈死夏朝皇族的化神守护者，我小师弟也未必是大师兄的对手。”
　　孟派巫女无不惊悚且郁闷，纷纷吐槽。
　　“哎哟你好谦虚啊，都对抗神鬼了还雕虫小技呢！”
　　“这个雨女真是太欠揍了。”
　　“靠法器获胜算什么本事？哼！”
　　……
　　但随后在朱小玉、田欣二人口中得到证实，那个三眼山童真的在莽荒丛林里力战化神妖王不落下风，估摸着打三四个赤手空拳的贫穷神鬼是不成问题的，巫女们顿时没了脾气，万鬼塔地下的某些贫穷神鬼听闻了亦不禁黯然神伤。
　　雪渊的冬季总是来得很早，十月中旬时便来一夜大雪将祖巫庙以上的山岭化作了白茫茫的天地。
　　十八日午后，山中一扇石门缓缓打开，门外的庞大白熊忙抖落了身上的积雪，转身看向山洞。
　　一袭黑衣的孟徽月走出山洞，纵然被强烈的阳光刺痛双眼，亦不眯眼回避，只是眼睫颤了颤便倔強地支撑了过去。
　　“小月……”白熊口吐人言，声音低沉，但满是关切。
　　孟徽月扭头看它，冷峻的目光瞬间变得暖和，微笑道：“待与祝云台一战之后，我便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
　　白熊眼神微变，她又说道：“别误会，我并没有打算将主持之位让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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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节 第313章 熊与月

　　孟徽月并没有立即返回祖巫庙，而是向西北行，翻山越岭，两日后来到天疆外围的天丘堡前。
　　天丘堡据闻百年前是个山贼寨子，大概是当时抢掠的人口太多了，山贼头子也还有些人性，舍不得杀了辛苦抢回来的人，便着他们去开荒耕种，为此还去买了大批耕作农具回山寨，后来便逐渐转化成了一个小小的自治城堡，如今已经颇为繁荣，是天疆、西夷、东土之间一个小有名气的贸易之地，三地的行商常在这里交易货物，低调得很，但往往身怀奇珍。
　　孟徽月坐在堡外的山岗上看着稀稀落落的人群，神色冷漠，大白熊趴在旁边，眯着眼，对此早已习惯。
　　五十三年前，大白熊便是在这山岗上发现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孟徽月，那时他的修行正处于化神的关隘迟迟没法突破，见了那小女婴却心有所感，遂将她带回巢穴里将养起来。
　　小女婴六岁时便开始表现除了卓绝的修行天赋，只看大白熊吐纳修炼了几次便模仿起来，一个月后竟修炼出了一缕真气。
　　大白熊殊为惊异，几经思索后便引她去祖巫庙拜师，但身为白熊妖修，方接近祖巫庙便当成入侵者打了一顿。
　　它不还手，负伤在奢比尸后山叩首三天三夜，终获得了当时奢比尸长老孟半天的信任。
　　孟半天收女孩为弟子，赐名孟徽月，那时她连人类的话都听不懂，只知道是那些两脚兽打伤了那个保护她的四脚兽，还朝孟半天瞪眼、龇牙。
　　然而毫无威慑力，孟半天拎小鸡似的带走了她。
　　大白熊为了她能“好好做人”，从不去看望，一别便是八年，它依然没有化神，却不若以前沮丧，或者是认命了，又或者是……太想念那个小家伙，以致于无心修行。
　　但还是不敢去寻她，害怕她早已不记得曾经的大白熊。
　　直到某天猎食归来，见一个身穿白衫红裙的少女提着两串多宝鱼在山洞前看着它笑，只一照眼，大白熊便知道是她回家了。
　　父女重逢自是喜悦，一人一熊在大雪山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月余之后，某天清晨醒来，大白熊便发现他已成功化神。
　　后来孟徽月向他询问自身来历，白熊便带她来到天丘堡外的山岗上。
　　后来她每隔几年便会来一次，坐上一天或者数天，初时或者盼望过有人来寻亲，后来便只是习惯使然了，此时的孟徽月全然没了在祖巫庙时的强势、霸道，而是显得放松，甚至慵懒。
　　直坐至黄昏时分，她才扭头对白熊说道：“想去喝酒。”
　　若是在庙里，她只会说：“去喝酒。”
　　白熊退后几步，拿出藏在颈脖皮毛里的小包袱，抖擞神通，眨眼间化作巨汉熊守寺，然后穿上包袱里的衣物，便随孟徽月走向天丘堡。
　　此时已入冬，落日后气温骤降，风沙颇为猛烈。
　　二人走进一个无名酒坊，要了十斤烧酒，在墙角里就着一个火炉落座，无需菜肴，只热着烧酒小酌。
　　此时门外走进来一行奇装番僧，八个大汉，拼了两张桌子，吆喝着要了好酒好菜便已捐毒话大声交谈起来，夹杂着一些谩骂。
　　捐毒话在西夷诸国颇为流行，孟徽月也会听，只片刻便知道这些番僧的来历——来自捐毒国万神教。
　　万神教自称掌握着天地万物的起源奥秘，尊梵天、毗湿奴、湿婆为至高神明，据传千年前的佛教圣人也曾是万神教弟子，因而佛教脱胎于万神教，两教也颇有些相类之处。
　　而这一行万神教僧人似乎是由一个名叫婆罗门马里奥的法王所率领，欲往夏王朝观战——古来第一人仙令狐灭天与夏朝三教之战。
　　孟徽月还是首次听闻此事，颇觉诧异，便听得更仔细了些，好半响才理出前因后果来。
　　去年腊月廿八，祝云台替令狐灭天与夏朝三教定下了“一年后之后再战”的协议，此事在今年年初便已传遍大夏，尤向大夏以外的地域呼啸而去。
　　撇开令狐灭天的敌人不谈，普天之下的修行者谁不仰慕人仙风采？对二百年前那武道巅峰的一战更是向往不已，恨不能早生二百年，如今有机会达成夙愿，自然不容错失。
　　万神教此番共有五位法王前往夏王朝，捐毒佛教则去了三大金刚，而这位马里奥与佛教金刚阿陂居交好，一路同行，途中却却多次听闻巫女祝云台灭佛之事，金刚盛怒，便要去天疆祖巫庙讨个公道，但不知其所在，遂至天丘堡欲寻人带路。
　　孟徽月对祝云台灭佛之事不甚在意，却饶有兴致地对熊守寺说道：“祝云台竟然能替令狐灭天做主，我巫门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当今天下只有一个人仙，有人自他身上感受到光荣，也有人自他身上感受到压力，孟徽月便是后者，为了使巫门挣脱人仙的无形威胁，她正不惜代价地冲击返虚境界。
　　但此时乍然听闻门中的那个巫男竟然可以做令狐灭天的主，那令狐灭天岂不是可以为巫门所用？那“我”这努力与牺牲岂不是有点多余？
　　虽然知道事情必然不会这么简单，但孟徽月此时还是觉得很滑稽，暗道巫珂珂果然是个妙人——竟然寻了个巫男看守令狐灭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边几个番僧之中却有人能听东土话，闻言面色微喜，但瞥了一眼气势不凡的熊守寺，却不敢轻举妄动，悄悄出门去了。
　　熊守寺一口喝了一碗热酒，吁一口酒气才道：“祝云台虽然心属巫门，却未必服你。”
　　“不是未必，而是一定。”孟徽月无所谓地笑了笑，复拿铁钳夹着酒坛给他满上了一碗酒，嘱咐道：“慢点喝。”
　　熊守寺：“此战过后，你真的能陪我出去外面吗？”
　　孟徽月：“当然，你现在便可以想一想要去哪里。”
　　熊守寺微笑着想了想，“我也想去看令狐灭天与三教的决战，此事千载难逢，生在这个时代而不去看一看，未免太可惜。”
　　孟徽月扬眉道：“腊八之后，你女儿也是人仙了，你想看什么神通我表演给你看便是，用不着稀罕令狐灭天。”
　　熊守寺闻言哈哈大笑，笑声震得酒坊都微微颤抖起来。
　　此时门外又走进来几个番僧，为首二人一者披泥黄色的左肩七条衣，一者披镂金大红伽衣，俱都是半百年纪，肌肤黑黄，正是万神教法王婆罗门马里奥与佛教金刚阿陂居。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熊守寺身上，阿陂居便上前合什道：“施主可是认识前往巫门圣地的路径？可否为我等导游？”说的却是东土话，虽然甚是蹩脚。
　　熊守寺扭头扫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若是要去寻祝云台的麻烦，最好到此为止。”
　　此言一出，众番僧无不眼神微变，马里奥沉声道：“阁下欲维护那妖女？”
　　熊守寺：“大概。”
　　此言本是发自肺腑，落入番僧耳中却满是调侃，神态轻视，马里奥当即哼道：“那便由不得你了。”说完一掌探向熊守寺肩膀。
　　却感眼前一花，一袭黑衣的孟徽月挡在掌前，长袖一拂便荡开了马里奥的右掌，轻笑道：“坐关久了，筋骨有些疲乏，正好活动一下。”
　　众番僧大惊，这黑衣女子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风韵正盛，明艳端庄，不像是个走跳江湖的，实力却令人震惊。
　　马里奥皱眉道：“是我眼拙了，失敬。”话说得客气，却是再次一掌击向孟徽月面门，罡气与虚空齐涌，势如如潜龙出渊。
　　然后他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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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节 第314章 若不燃烧，何以灿烂？（大章）

　　马里奥法王被一掌震退数丈，直撞破酒坊的土墙落在街道上，阿陂居等人前往观视便发现他的五脏六腑俱都被震碎，只瞪了一下眼便死透了。
　　众番僧无不惊骇欲绝，看向那黑衣女子的目光里充满了恐惧。
　　他们从未想过当今天下除了令狐灭天竟还有人能一掌击毙万神教法王。
　　“阁下是什么人？”阿陂居咬牙问道，双目喷火。
　　孟徽月复坐下饮酒，看也不看他们，淡然道：“我大概是祝云台的师姐。”
　　在巫门之中，巫珂珂年长她一辈，而祝云台是巫珂珂的弟子，所以她自称是祝云台的师姐亦无不妥，说“大概”只是不确定祝云台是否也这么认为。
　　阿陂居脸色惨白，祝云台修为如何他尚未得证，但这个“师姐”显然不是他能抗衡的高山洪流，讨公道不成又赔上了好友，那巫门圣地自是不用再去了，当下狠声道：“巫门如此穷凶极恶，来日必有报应。”言罢抱起马里奥的尸体大步离去。
　　酒坊中的客人俱都散了，掌柜也被吓得躲在柜台下。
　　一股股寒风自土墙上的大窟窿涌入，吹得火炉里的木炭冒出些淡蓝色的火焰来。
　　孟徽月似乎觉得有点无辜，郁闷道：“久没动手，颇失分寸，但这番僧未免也太脆弱了。”
　　熊守寺沉吟道：“他不像是正经的化神之人，数月前我听送饭的小琳说过，祝云台与疫小牛曾在北蛮捣毁了一个名叫修罗道的组织，那修罗道教主似乎能助人强行化神。”
　　孟徽月目露一丝惊异，随即轻笑道：“她倒是快活，四处逍遥。”
　　熊守寺笑了笑，往火炉里加了些炭，“祝云台与佛教已结死仇，你杀了那和尚倒没什么要紧的，偏生你杀了万神教的婆罗门法王，此事恐怕比祝云台灭佛更严重一些。”
　　万神教奉行种姓制度，即以种姓分阶级，种姓世袭，等级之森严远超其余宗教，而“婆罗门”便是教内第一尊贵的种姓，是万神教的实际统治阶级。
　　方才那法王名叫婆罗门马里奥，很有可能是万神教权利核心的人物之一。
　　孟徽月却浑不在意道：“我这也是为祝云台出头啊，这笔账当然也得算在祝云台头上。”
　　熊守寺：“……”
　　二人在千丘堡待了两日，二十三日才往回走，二十五日黄昏时回到熊守寺的一处窑屋外，却闻祝云台的弟子在议论决战之事，便站在门外听了片刻。
　　这里是小庆借居之处，疫小牛也常来督促他的功课，但除了虚空六相印外，其它内容的教学常遭到雪多多的阻挠，两只女鬼因调教小庆之事没少打架，疫小牛的实力已胜过雪多多一筹，但后者在这雪岭之上占尽地利，结果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日曹琅与雨霖铃一同来送吃食，在屋里稍坐，便议论起决战之事来。
　　“还有一个多月便到腊八了，老师尚未出关，也不知他状态如何，真是叫人紧张啊。”小庆如此说道，却瞥了一眼塌上那两个在比斗“谁先眨眼谁输”的女鬼——自是疫小牛与雪多多。
　　她们在那瞪眼都瞪了大半天了。
　　只要老师出关，师叔与雪多多肯定便不会如此斗气了吧。
　　曹琅不知小师弟心情，宽慰道：“老师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多半是有了新的感悟，一时沉浸而已。”
　　雨霖铃微微摇头，“师姐你想得简单了些，到了老师那种境界，想要更进一步必然是要全力以赴的，不容许有丝毫的保留和迟疑，所以这一战既是胜负之战，在他们达成目的之前同时也是生死之战，甚是凶险，多少把握都无从说起。”
　　曹琅性格敦厚，对境界修为也不甚在意，却体会不了小雨所分析的极端之意，只微笑道：“我相信老师。”
　　雨霖铃莞尔，忽闻屋外传来威震天的沉喝：“你们是谁？”随即传来一声惊爆。
　　小庆、小雨、曹琅忙奔出屋去，塌上那两只却依然在瞪眼，看似漠不关心，实则早已知道屋外来人是谁、发生何事。
　　原来是威震天来寻小庆喝酒，不意在门外看见一个巨汉和一个美貌女子在偷听，那两人的面貌俱是陌生，威震天便出言呼喝，不料那女子转身扫他一眼便一掌探出，空中竟浮现一条青色大蛇袭向他背上的黑伞。
　　沙琪玛愤怒反击，一拳迎上，是以惊爆，磅礴气浪直将威震天扫飞数丈，待他定神一看，更是浑身寒毛倒竖，只见沙琪玛一头黑发染红，双目如血，嘴里长出尖尖的鬼牙，紧紧弓着娇躯，浑似炸毛的野猫。
　　这是她彻底释放鬼巫力量的表现，极易陷入癫狂，威震天自当年在南塔村成亲时见过一次之后，这是他第二次看见沙琪玛如此姿态。
　　便闻那黑衣女子赞叹道：“确实是个凄美的异数，可惜柏紫萍死得早，不然，我倒是很有兴趣看一看她是如何被自己唤醒的力量所撕碎。”说话时收敛了气势压迫，沙琪玛便也迅速冷静下来。
　　此时曹琅朝孟徽月两人行礼道：“见过圣主持，见过熊护法。”
　　众人方知眼前女子便是圣主持孟徽月，无不心中一凛。
　　孟徽月转身扫了曹琅三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曹琅身上，说道：“你有祝云台的学问，不妨再向闻长老多多请教，日后成就可在你身边二人之上。”说完便向岭下走去。
　　待她走远了，沙琪玛才恢复巫女形态，呼吸依然急促，额上渗出细汗。
　　众人自上前关怀，小庆问道：“沙前辈，这位圣主持比我老师如何？”
　　沙琪玛沉吟半响才道：“闭关之前的祝疯子，大概还不是她的对手。”
　　众人闻言无不神色微变，沙琪玛与祝云台同行近半年，常与“她”论道切磋，又目睹“她”扫灭象雄国保国寺，对“她”实力自是了解，当下这个判断着实叫人担忧。
　　此时，窑屋里却传出疫小牛的声音，“此时的猪猪却已不在她之下，唯有这样的两人，才有可能碰撞出返虚境的光芒，谁差了一分也不行，孟徽月也是如此相信猪猪的。”
　　这老神在在的语气倒真有了几分师叔的沉稳与威严，众人正感叹这师叔也成熟了啊，不料下一刻便传出雪多多的娇喝，“你眨眼了！啊哈哈哈，我赢了……”
　　随即便是某师叔懊恼不已的惨叫。
　　孟徽月自回到祖巫庙后重新主持早课，每日卯时（早上五点至七点）在奢比尸主殿与巫女们一同早修，此事本来是要在讲义道场进行的，但祝云台在那道场二楼的静室里闭关，便改了在奢比尸殿。
　　孟徽月不讲课，但和云台圣女一样，对于各脉巫女的提问都能轻松回答，只是方向不同，云台圣女喜欢尽量说得具体，而孟徽月所言颇为艰深，但她的答案往往不局限于问题本身，而是直指大道，只是能够有所领悟的弟子少之又少。
　　祖巫庙十二脉，各有殿司、少殿司，全体事务也有长老院可以协调处理，分工明确而详细，圣主持一职更偏向于精神领袖，历来也是修为最高之巫女才可以担任。
　　因为十二脉之间也颇多竞争恩怨，譬如共工与祝融，水火相争，又或共工与玄冥，谁是控水第一？诸如此类，数百年下来免不了是非纠缠，唯有庙中至强者担任主持才可以镇压这些纠纷。
　　当下祝云台与曹琅带来的新派巫法大大减少了十二脉之间的恶劣竞争，有志气的巫女都朝十二脉全修的方向去努力了，当然也不是要分心修炼十二脉巫法，而是要通过巫法卡的方式将十二脉巫法全部收录在身，那也是颇为艰巨的挑战。
　　祝云台与曹琅都告诫过巫女们，修炼灵力需责一而专，唯有专注可以致高远，但不妨碍她们去钻研巫法卡。
　　有了巫法卡，十二脉之间再彼此交易蓄灵卡，共工巫女也便能使用祝融巫法了，十二脉巫法更能够衍生出至少数百种强大的组合巫法来，整个巫门的实力都提升了一大截。
　　而祝云台更将在地狱图内领悟的虚空六相印也传下了，庚夜云、花清闲、雪多多、梁丘神鬼等皆已习得，虽然只有化神至尊才能施展，但抱丹境界者也可参悟，对其化神颇有助益。
　　庙中纠纷少了，孟徽月便更加清闲，常观看弟子们捣鼓巫法卡，很快便明白了其中要领，却懒得制作，但看弟子们用一张张卡片斗法切磋也着实有趣得很，至少比以前拿着沉重的鬼幡时轻灵多了。
　　熊守寺见了庙中这些变化亦不禁深深惊叹于祝云台的胸襟气度，同时也觉得欣慰——这一切足以说明祝云台将巫门当成了自己的家，这种感情和小月是一样的。
　　“我忽然相信祝云台是男子了。”孟徽月忽然对熊守寺感慨道：“我读的书少，想来想去也只能以‘奇迹’二字形容他，若她是女子，反而少了些神奇色彩。”
　　熊守寺哈哈一笑，随即肃然道：“此时佩服你的对手可不是好事。”
　　孟徽月笑而不语。
　　时间一天天过去，江湖风起云涌，八方修行者赶赴夏国江东等待见识人仙的风采，却鲜有人知雪渊这个世外之地即将展开一场决定巫门命运、甚至决定天下命运的对决。
　　十一月中旬，闻若灵也自八风谷归来。
　　直到腊月初五，祝云台才走出了讲义道场，风采更胜从前。
　　时值大雪纷飞，天地苍茫，“她”俏立于典雅的屋檐下，衣裙飘扬，身形高挑而风姿绰约，如云似瀑的乌黑秀发垂至背心，新月似的长睫毛下，美目灵光闪烁，眉间半寸朱砂似是水间白云上点落着一只初生的红蜻蜓，明媚亮泽，更美得教人屏息。
　　祝云台抬头看着漫天的飞雪，微微笑了笑便迈步走进风雪之中。
　　腊八转眼而至，难得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巫女们早早便向奢比尸峰的后山深处走去。
　　那里有个方圆十数里的山谷，以前是圣主持孟徽月的练剑之地，如今将是她与祝云台一决高下的战场。
　　巫女们登上四周的山峰观战。
　　这毫无疑问是天地自有巫道、巫门以来，门中最伟大的一战。
　　无论是主持还是祝云台，修为皆已超越任何先师圣贤，包括二百年前的岳青青，也包括五年前的巫珂珂。
　　天地有巫道，传承一千三百载，天疆有巫门，立于俗世之外八百年，多少尝试与拼搏，多少积累与沉淀，多少孤独与等待……终于在这一代，造就了两个有望踏入仙道的无上骄傲——孟徽月与祝云台。
　　巫门上下自然是无比振奋的，但也无比紧张，那两个人，陨落了谁都将是巫门至极的悲痛，若二者皆殇，巫门必将由云端跌入泥潭，也许再过一千年也再难诞生两个这般惊才绝艳的门徒。
　　虽说闻长老的修为不比主持低多少，但她那性格着实令人迷茫。
　　疫小牛、童小山、曹琅等人跟在闻若灵身后，在东边山腰上静等。
　　即将交锋的两人却意外的平静，俱都身着白衫红裙，一者拔地倚天，不怒自威，一者大海无量，虚怀若谷。
　　没有人看见她们是如何来到山谷里的，似乎她们比任何人都先到，两双红鞋踩在厚厚的积雪上，不见半分下沉。
　　骄阳自东边的山隙里斜照而来，白雪反射阳光，更映红那飘扬的裙裳。
　　目光交接的刹那，似引动天人感应，空中乌云聚拢，顷刻间遮蔽了天空，电闪雷鸣。
　　观战者无不惊异万分，心神震撼。
　　“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孟徽月说道：“我无比感激巫珂珂，她助我达到如今的境界，尚留下你来助我达到更高的境界。”
　　祝云台毫不示弱，“我婆婆不杀你，是留你做我的垫脚石。”
　　话音方落，霹雳！
　　一道炽白闪电落在两人中间，击起积雪纷纷。
　　狂风怒号，眨眼间大雨倾盆而至。
　　雪岭之上很少会下雨，尤其是在寒冬腊月。
　　就在第一滴雨水落在雪地上时，山谷中的两抹红影动了。
　　看似乍合倏分，拳掌却已交击百余次，虎跃龙游。
　　乾坤震颤，群山动荡。
　　两人的气势在一次次碰撞中不降反升，一击比一击更强横，更纯粹。
　　嗡嗡嗡……众人眼前一花，不见了那两道红影，却见两尊巫神法相显现，一者人身蛇尾手握红蛇，一者人面龙身、双耳之上各挂着一条青蛇。
　　正是后土与奢比尸。
　　后土以长蛇为鞭，背后手印连启，身上盔甲泛彩，手中长鞭腾跃冥火。
　　奢比尸一身龙鳞乌光闪闪，两耳青蛇一者吞吐风雨、一者化身雷霆，缠绕轰击。
　　轰轰轰！两大巫神一时冲入乌云之中，震散数十里乌云，身缠万雷，一时沉入雪岭，掀起千丈飞雪，地裂数里。
　　她们的每一次碰撞，都似撕裂了天地，一道道黑色闪电乍现，刹那间连成一片，仿佛末日之景。
　　观战者无不心神颤抖，纷纷结成阵法抵御气浪。
　　她们的力量越战越强，精神早已提至极限，忘了自己忘了天地，自然而然地掠夺着体外体内一切的力量，真气、灵力、元灵神气、巫神之力、虚空之力……既榨取着身体的潜能，亦攫取着一切天地能量。
　　这是无比疯狂而凶险的行为，宇宙无穷而人身有限，能聚亦要能散，若没有此刻的对手能给以宣泄，给以冲击、震荡，顷刻间便要粉身碎骨。
　　到了此刻，无论是谁都承受不住对方的一击，谁的力量弱上一分便要身死道消，另一个的精神气势亦会骤然崩断，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魂飞魄散。
　　不容许有丝毫的保留，不容许有丝毫的迟疑。
　　豁尽一切，燃烧未来！
　　只为那一瞬的升华！
　　砰砰砰砰……天地的震荡一次比一次剧烈，六百里雪崩，千山抖擞。
　　观战者惊骇欲绝之际，忽感天地失声，瞬间陷入无边的静默世界，却莫名感觉到了孟主持与祝云台的存在，她们在天上，在云里、雪里，在东边、西边……无所不在，到处都是孟主持与祝云台。
　　此时唯有闻若灵依然清醒，欣喜道：“她们做到了。”
　　不是观战者感应到了战中的二人，而是孟徽月与祝云台的元神踏入了虚空领域，精神意志与天地相合，便如同虚空一般无所不在，但未能收发自如，激荡之下入侵了观战者的意识。
　　两道璀璨夺目的长虹冲霄而去，刹那驱散了乌云，复现骄阳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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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节 第315章 救赎

　　天地很快恢复了平静，阳光灿烂，若非众人身上都披着尚未完全冻结的雨霜，也许不会意识到决战已经发生。
　　四周地形丕变，但中央的山谷依然空旷，似乎更深了一些。
　　谷中两个巫女仃立，衣裙贴身，肌肤晶莹，似是淋了雨，又似是香汗淋漓，但神色俱都喜悦。
　　那是一种挣脱了束缚后的自由畅快，神清气爽。
　　祝云台的笑意很快收敛，看向孟徽月的目光带着两分惋惜，半响才说道：“辛未年春天，我去黄泉，欢迎同行。”
　　方才战至激烈，两人的元神纠缠撞入虚空领域，云台便发现孟徽月的元神有缺陷，那缺陷不影响她的实力发挥，却如同潜伏期的病毒一样，一旦作用起来，恐怕她立即便要魂飞魄散。
　　一年前太叔希月便说过，孟徽月似乎在修炼一种极其诡异的功法，修为再度得到攀升。
　　祝云台再次觉得眼前之人真的和婆婆很像，都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但追求略有不同，婆婆求的是自身的超脱，而孟徽月的肩上多了一份巫门的责任。
　　她放任马玉等人算计祝云台与令狐灭天，致令狐灭天破封而出，却也不惧不恼，而是选择直面威胁、承担后果，于是有了如今的她——巫道第一人仙。
　　也许她的观点是对的，巫门早已准备得太久，给这个天下的时间也足够了，只有直面令狐灭天，才能真正激发出可以抗衡他甚至可以消灭他的力量。
　　如今，她亲自证实了这个观点。
　　祝云台从不以令狐灭天为目标，但达到当下的境界，世间唯三人而已，对孟徽月自也产生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告知她打开黄泉路的时间。
　　黄泉世界或者存在着可以治愈她元神缺陷的方法。
　　巫门那么多前辈极少有在人间做鬼的，兴许在黄泉世界也打拼下了基业，孟徽月去那边求助，获救的机会总比在人间大一些。
　　孟徽月目露一丝玩味，问道：“令狐灭天可同行？”
　　祝云台：“这是他答应与三教之战的交易条件。”
　　“你无需解释。”孟徽月轻松道：“令狐灭天去，我也会考虑。”说罢右手一抖，将缠在腕上的手绳掷给祝云台，随即转身向东而去。
　　那手绳以一簇血蚕丝缠着十二个小小的巫神金身，乃是圣主持随身信物“岁月绳”，也是一件颇为不俗的法器，但在祝云台手里只有传承的意义而已。
　　祝云台接住手绳，看着孟徽月渐行渐远的身影，作揖恭送。
　　山峰上的闻若灵同样朝孟徽月做揖，随即飘然来到祝云台面前，奉上一口楠木小箱，说道：“箱中是孟主持交托的地狱图及其使用手印，还有《巫神箴》、万鬼塔第十二层等秘密钥匙，请主持掌管，三日后再行典礼，披法衣，祭告巫神，你便是祖巫庙第四十六任主持。”
　　祝云台接过箱子，莫名觉得有些沉重，颇感唏嘘——本来只是为了地狱图来争这主持之位，但真做了主持便发现其实自己也难以忽视巫门上下的期待。
　　此时疫小牛、小庆等人也纷纷奔至，无不喜笑颜开，倒是胡媚娘的目光有些复杂，酸溜溜道：“不得了啊，巫门一下子诞生两个返虚境人仙，恐怕连令狐灭天都得退避三舍了，这是天下第一派了啊，小心别人眼红哦。”结果自是惹了巫女们一顿白眼。
　　祝云台气虚力弱，自回祖巫庙去休养，孟徽月独自走出山谷，便见一只大白熊等在前方，他扭头说道：“小月，我想背你。”
　　孟徽月哈哈一笑，俯身趴在熊背上，双手握着他颈脖上的皮毛。
　　白熊轻轻一跃往东奔去，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足印。
　　“喔——”
　　孟徽月忽然放声欢呼，长发飘舞，浑然忘了她已拥有傲视人间的武道修为，像个孩子一般在熊背上左摇右摆，仿佛孩童时第一次骑熊踏雪，大感惊险刺激。
　　这一刻的她，似乎比片刻前突破至返虚境时更为喜乐。
　　祝云台回到祖巫庙后，依旧去讲义道场休息，曹琅等人则协助闻若灵准备三日后的上任祭典，只疫小牛在身边腻了片刻。
　　修为达到了返虚境，已无武修与灵修的区别，在与孟徽月的极限碰撞中，彼此的精气神都得到了极致的锤炼，升华为全新的力量，或可称之为仙气、道气，祝云台的道气是红色，元神立于虚空，对土、火两种虚空之力的感受最为深刻，动念之间便可夺天地之造化，参虚空之奥妙，端的神异无方，快活无限。
　　眉间的蛊神得道气滋润，生命的气息也缓缓强烈起来，也许涅槃重生之日已经不远。
　　祝云台稍作恢复后便打开闻若灵交予的楠木箱，取出地狱图与其手印卷轴，只看了片刻便已将之掌握，结合一年前对地狱图的研究，刹那间便生出许多改良印法的思路来，但也不急在一时，眉心红芒一闪，元神遁入了图中世界。
　　图中世界依然是灰蒙蒙的天地，荒凉，苍茫，亘古的风沙也没什么变化。
　　巫女却莫名觉得有点亲切，微微一笑便顺着风向往孟婆庄去。
　　走得近了便见那篱笆小院外矗立着一尊雕像，与生人一般大小，窈窕绰约，她长发垂背，上衫下裙，裙带颇有飘扬之意，杏脸桃腮，眉似新月，一对眸子莹然有光，神彩飞扬，左手拈花，右手托着一张陶板，清雅圣洁的气息十分动人。
　　雕像前还塑了一个三足香炉，里面尽是一些泥土。
　　巫男莫名想起了上辈子因为做实验忘记时间导致放了女朋友鸽子的事情，女朋友独自回家后给他发了一段视频——她朝手机黑白照片里的某人三鞠躬。
　　巫男哑然失笑，忽见史泰贵等几个鬼怪自篱笆小院里探出头来，一愣一愣的，彼此看了看，史泰贵雀跃道：“我又看见先生了，哎呀，感觉这次的幻觉比以前真实很多啊。”
　　“诶？什么时候跟你这死鬼心有灵犀了？居然连幻觉都一起出现了。”
　　“妖！都说了要来幻觉很容易的啊，只要一直盯着先生的雕像，盯着盯着她就会……咦？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对啊，我想让她跳舞，她怎么不动捏？难道我得了先生说的思觉失调？”
　　巫女眼睫一挑，对那只“想让她跳舞”的男鬼说道：“朱大常，你想我跳怎样的舞蹈？”
　　声音清润，众鬼俱听得分明，无不浑身一颤，双目圆睁。
　　巫女笑了笑，一步步走进小院，便朝那写满了心灵鸡汤句子的土楼走去。
　　“她”走过院门，衣裙拂起轻风，留下淡淡的馨香。
　　史泰贵等鬼怪鼻子一抽，随即涕泪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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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节 第316章 巫男当家，谁敢不服？

　　屋中的高台和座椅依然保留着以前的样子，直到巫女落座，孟婆庄的鬼怪们依然置身梦幻一般，不敢相信“她”真的回来了，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还值得被救赎。
　　在此之前，谁也不敢奢望像“她”那样清圣绝俗的美人会在乎一群卑微而丑陋的生命。
　　“她”大方坐在高椅上，叠着长腿，双手枕着椅臂，环视众鬼道：“我早说过会回来，但看你们的表情，似乎从来未曾相信我呢，为何？”看似责怪，说完却嘴角上扬，露出盈盈笑意。
　　群鬼涕泪纵横，无不高呼“先生”。
　　祝云台再次看见一道道霞光自他们的天灵透射而出，一片霞光汇成一条彩龙穿过穹顶而去。
　　即便到了返虚境界，依然无法掌控那条彩龙。
　　祝云台问了问他们的近况便说道：“我已掌握地狱图，随时可以进来看望尔等，继续研究，一两年内便可还尔等自由，且耐心等待便是。”说罢灵机一动，单手一招，摄来一团泥土捏了个沙漏，往其中装满细沙，又道：“此沙漏一次倒转大概便是一天的时间。”
　　于是留下沙漏，再次辞别众鬼，往莲花海去。
　　走过野鬼村后再次看见了那座气象森严的大城，依然绕行了过去。
　　据裴剑情言道，城中由一个名叫“破面军团”的组织所统治，其最高领袖军督修为超凡，一年多前的裴剑情只远远见过他一面，自知不敌，也便退出了城池，离开地狱图后也认为军督的实力多半还在地藏寺的鸠摩善之上。
　　但祝云台此行的目标是鸠摩善。
　　去年留他一命，乃是为了留下愿力应用的法门，如今到了收获的时候。
　　巫女闲庭信步一般走在刀山剑林之中，却是一步数十丈，一刻之后便来到地藏寺前。
　　寺庙前的荷花池依旧流水汩汩，池中的荷株枯萎着，远处大殿里传出呢哝诵经声。
　　巫女立身在荷花池前，檀口微张，说道：“鸠摩善，现身来。”
　　等了数息不见动静，“她”微微抬起右掌，霎时大地隆动，地藏寺所在山林竟无端拔高了数丈。
　　“她”本来便对地狱图有很深的认识，如今又得了控制印法，元神与虚空相合，在图中世界便等同于天神主宰，移山填海亦是等闲。
　　“住手！”庙中传出一声怒喝，随即一道金光落在巫女身前，正是鸠摩善，满面怒容，目中都透出掩饰不住的恐惧。
　　巫女罢手，淡然道：“将愿力使用之法道来，我可考虑饶你一命。”
　　大和尚吭哧吭哧的喘气，半响才咬牙道：“去年一战之后贫僧也知道你终究会突破至返虚境，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巫女不语。
　　鸠摩善袖中滑落一个卷轴，似是由某种树叶拼接而成的，他将之递给祝云台，说道：“贫僧多年参悟尽数在此。”
　　云台接过卷轴，展开，便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各种手印，字迹越往后越新，像是研究笔记，应该不是鸠摩善近期内一次写成的。
　　其中记述，鸠摩善自三百年前被放逐至地狱图，也一路闯至莲花海，却发现无门而出，也曾绝望过，但他生前确实读过许多佛经，精通佛理，一次与人论道说法折服了对方，便发现愿力霞光的存在，他一度以为超度恶鬼、收集愿力也是掌握地狱图的一个方法，也许能凭此脱离束缚，于是前往野鬼村弘扬佛法，钻研愿力修行之法。
　　直至八十余年后遇见李红豆，那时的李红豆尚未返虚，但见识卓绝、境界高远，更有诸多奇思妙想，鸠摩善与其论道七天，受益匪浅。在李红豆离开后的第二年，他终于首次收集到了愿力。
　　祝云台片刻间浏览完卷轴的内容，颇觉惊异。
　　鸠摩善罗列了不少愿力的相关想象，比如修为越高的鬼怪，所产生的愿力便越是浓烈，又比如信徒贡献愿力的规律等，他那愿力法身的修行之法也都记在其中，诸般理论与印法堪称异想天开，祝云台也感大开眼界。
　　但云台所想的远比愿力法身和摆脱地狱图更深远得多——关于人间修行传承的真相。
　　一千五百年前，百家圣人纷纷降生，留下了诸多修行传承，以及大量不属于人间的奇异传说，上古神话、黄泉世界、神兽仙禽等等。
　　古之圣人若果真是自黄泉世界偷渡而来，若果真生而知之，说明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已经接受过修行教育，那个世界才是他们的源头。
　　那他们耗费心力来这异世界传道，是为了哪般？
　　这区区人间比之他们言语中的神话世界根本不值一提，他们又能看得上什么东西呢？
　　这一刻，祝云台对此有个大胆的想法。
　　“我会验证你这份心得，若发现机关暗算，定要你灰飞烟灭，在此期间，你也不能再吞噬鬼怪，不得作恶，若有违反，也叫你灰飞烟灭。”
　　祝云台留下两个“灰飞烟灭”便离开，鸠摩善敢怒不敢言。
　　离开地狱图后，祝云台安心休养，两日后便已神气充盈，仙体初成，更见神清骨秀，眉间“朱砂”又平添几分人间明艳，直叫桃羞李让。
　　十一日，日出时分，祝云台来到巫神殿外，披上主持法衣。
　　那是一件深红色的长袍，上绣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华虫、花草等物，杂而不乱，古意盎然，正合祝云台身形。
　　随即在诸长老的引导下步入巫神殿行祭，待翕兹长老刑不凡诵读祭文之后，需新任主持上香叩拜十二巫神，祝云台双手持线香，十指微扣，便以法火点燃了檀香，下跪之时却感一股诡异力量托住了双膝，忽又凭空一股阴风浮现，却将其手上檀香扑灭了。
　　众长老见状，无不大惊失色。
　　祝云台黛眉微蹙，再次扣指燃香，诚心欲跪，却感前方烛九阴神像、祝融神像、蓐收神像同时传来一股坚韧之极的无形力量，若非祝云台功力大涨，这一下便要被扫飞出殿去。
　　“不同意？”祝主持眼神一凛，抬头说道：“我拜了你们二十六年，如今才来拒绝我？休想，不同意也给我憋着，仔细我将你们逐出人间巫门！”
　　说完运气八成功力将双膝一压，霎时击溃膝下异力，顺利下跪，拜了三拜便将檀香插在香炉里，然后大步出殿，往旁边的祖师祠堂去。
　　诸长老此时方回过神来，无不瞳孔紧缩。
　　这个新任主持……方才说……要将巫神逐出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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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节 第317章 迟来的告白

　　祝云台拜见先师圣贤时总算没有出现神主牌“盖章”的情形，想必这些祖师爷并没有巫神那么强大的愿力能够跨界表达意见，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全都赞成这个巫男当家了。
　　无论长老们作何感想，仪式完成，性别成谜的祝云台终成祖巫庙第四十六任主持，随后主持法架讲义道场，为巫女们讲法，直至日落时分才结束。
　　这是祝云台第一次在祖巫庙开坛讲法，自不知巫女们对新派巫法的接受程度如何，便从头讲起，又比曹琅平日所说的更宽泛、深入，若没有听过曹琅的课程，恐怕巫女们也没几个听得懂的，但当下却是恰到好处，巫女们个个醍醐灌顶一般，俱都满载而归，对这个新任主持更是心悦诚服。
　　其实即便“她”传法传得一塌糊涂，庙里也无人敢质疑“她”，毕竟是巫门有史以来修为最高的二人之一，巫道第一天才、奇迹，如此威望足以震慑人心。
　　这祝主持并非祖巫庙出身，之前都是客居，但做了主持自然需要个住处，经长老们商议，便将共工峰碧云湖南岸的“水云轩”作为祝主持的居处，过去三天里已经收拾妥当。
　　水云轩南面临渊而建，北面与万鬼塔隔湖相望，初建时只是个观景台，后来很多巫女来此练功，下雨下雪时多有不便，于是给加了瓦顶，接着不知是谁嫌弃这里风太大，又给加了围墙……慢慢便成一处楼阁，却也颇为得体。
　　曹琅将祝云台领到水云轩时天已经全黑了，崖上风势颇急，吹得灯笼摇曳、红帐飘飘。
　　曹琅神色尴尬，小声解释道：“我跟长老们说老师是个实在人，但她们似乎并不认同，只言老师高雅，定要安排个雅致的住处，便定了这个……这个四处漏风的雅居，弟子惭愧。”
　　祝云台笑了笑，“由它去吧，你这性格若不打算改变，以后可以多向闻长老请益。”
　　曹琅自然答应。
　　她的修为在南塔村众人里是最低的，却是继承祝云台学问最多的，她什么都愿意学，也只有她能真正沉下心研究老师的学问。
　　疫小牛贪玩，童小山无欲无求，雨霖铃和小庆都求修为超脱，他们都远远不如曹琅好学。
　　祝云台也属意她继承自己的学问——那也是云台最为自豪的本领，若曹琅能学以致用，未来的成就也不会比小雨和小庆低了去。
　　一行人入了屋，依然席地而坐，与在南塔村后土庙时并无二致，花枝雪、胡媚娘、老白也都在旁边坐着。
　　祝云台扫了众人一眼，颇觉欣慰，说道：“八爷腊月廿八将与三教决战，约定之中，李家庄也属三教一边，但裴剑情多半是无法参战的了，此时的李家庄必然汇聚八方风云，小牛、小山、小雨、小庆，你们明日便启程前往李家庄，协助我那三哥维持秩序。”说时和疫小牛换了个眼神，颇为神秘的样子。
　　小山等人答应一声，祝主持又对曹琅说道：“过些天我也是要去观战的，但会先在庙里做些安排，曹琅随我学习。”
　　曹琅自是欢喜，其余弟子也都微笑。
　　事情议定，祝老师又给众人讲解了他们修行上的疑问，直到无人提问时才着他们各自回房，却令疫小牛去唤闻若灵前来。
　　众人退下，胡媚娘却依然坐在角落里，拿着酒壶喝酒，两颊绯红，颇有些醉意地看着祝云台。
　　崖上风大，卷入点点雪花，吹得屋中烛火乱晃。
　　颇为萧瑟。
　　醉意朦胧的胡媚娘定定看着前方白衫红裙的身影，美眸渐渐湿润，忽然轻轻说道：“祝云台，我喜欢你。”
　　风声忽然也轻了些，似乎不忍掩盖女儿家的最可贵的倾诉。
　　躲在墙角处的花枝雪、小庆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着实有些佩服那狐狸精的勇气——抱丹境要对人仙说出“我喜欢你”无疑需要极大的勇气，尤其是在这个人仙比她更漂亮的情况下。
　　花枝雪却低骂道：“可耻！身为青花台戒律主任，居然勾引汉子……”说完微微一愣，“嗯？好像哪里不对……”
　　小庆提醒道：“我老师不是汉子。”说完也是一愣，“好像哪里不对……”
　　小雨赏了他们一人一个爆栗。
　　巫男看向胡媚娘，目光平静。
　　醉态更添媚态，胡媚娘肤若桃花，目中秋波涟涟，咬着红唇，因紧张、忐忑而呼吸急促，挺秀绝伦的胸脯剧烈起伏，荡漾着足以令天下男子惊心动魄的风情。
　　墙角后面的老白便猛咽口水。
　　祝云台移开目光，同样轻声道：“多谢。”
　　胡媚娘娇躯一颤，美眸中落下清泪。
　　“多谢”二字，固是良言敬语，此时却伤人至深。
　　即便她早已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自认为做足心理准备，只求了却心愿，此时却依然觉得五脏六腑阵阵抽痛，眼泪鼻涕也不争气。
　　她胡乱抹了一把涕泪，勉强笑了笑，说道：“如果我五年前便说出这句话，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祝云台：“会。”
　　胡媚娘“噗嗤”一笑，眼泪却流得更急了，嗔怪道：“你一定很少说谎。”
　　祝云台镇定自若道：“我从不对朋友说谎。”脸颊却是微微透红。
　　墙角后的小庆拍了拍童小山的肩膀，问道：“若是五年前的老师，大概会作何反应？”
　　小雨、花枝雪等也都好奇，童小山沉吟着用手指写道：“应该会打她一顿。”
　　众人：“……”
　　意思是五年前的老师比现在泼辣多啦，可这么一想，貌似老师真的没有说谎。
　　哎呀，好凌乱……
　　“多谢你！”胡媚娘说罢仰颈喝尽壶中烈酒，便向客房去了，身形却轻盈许多，似乎解开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祝云台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微微出神，直到疫小牛领着闻若灵前来。
　　云台收拾心情，问道：“两年前马玉等人暗算我时，卜静身边有个化神境的画皮，我记得不曾杀她，如今何在？”
　　闻若灵答道：“在万鬼塔地下囚禁着。”
　　祝云台：“明日着人提她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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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节 第318章 仙子下凡的正确姿势

　　腊月十二日清晨，疫小牛、童小山、雨霖铃、庆一起离开了雪渊，全速往江东而去，花枝雪、老白、胡媚娘自忖没有那脚力赶得上观战，索性便留在雪渊了。
　　其中三只鬼，都躲到封印卡里，让小庆将卡片揣兜里。
　　由于时间紧逼，小庆只能不计损耗地全力狂奔，三日三夜便到了龙门郡，几乎累瘫痪，其后雇了马车往东飞奔，好几天才恢复过来。
　　沿途发现江湖气氛比之以前大不一样，往好了说是更热闹了，往坏了说便是更乱了。
　　这一年是己巳年，大夏广政十一年，是天下大乱的一年，江湖动荡的一年，也是武道强者井喷的一年。
　　七月初，岭南夏启暴毙，启朝廷分崩离析，夏军一举收复岭南。
　　九月下旬，夏王朝与金轮国在西北展开大决战，双方共计近五十万大军在荒原上追逐、杀戮，至十一月初才落幕。
　　金轮国统帅亦即三王子卡巴斯基阵亡，十五万金轮勇士死伤逾六成。
　　夏王朝大军伤亡更重，是金轮国的两倍有余，但就以双方战损比例而言基本持平，结果却是大夏军队收复失地，再次将金轮国残兵驱向泰西。
　　这一场战争，是夏王朝赢了，赢得无比惨烈。
　　战神窦开山再度名震天下，但他在结束战事的第三天便向朝廷递送了辞表，民间只道是这位战神担心功高盖主遭皇帝忌惮，故而选择急流勇退明哲保身，但一些大家族和门派都知道，窦开山经此一战之后是真的老了，身心皆老。
　　或者是急功近利，或者是逼于无奈，这位战神误信修罗道的化神秘法，致使麾下一干将领英年早逝，几乎断了夏王朝军方的最优秀的下一代，如此打击叫他痛不欲生，再也没有心气在朝堂上立足。
　　惨烈的战争自也成就了一批功勋将主，哪怕他们已经逝去，其中最受瞩目者乃是一戟劈开金轮三王子的河西廖英睿，战后受封河西郡公、上柱国、检校青云州大都督，却在班师回朝的途中旧伤复发而亡，朝廷追封其为河西王、太子太傅，由他的幼弟寥英智继承功勋爵位，其母也获封一品诰命。
　　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有望成为新一代战神的英才，就此陨落，闻者无不哀惋。
　　西北战事方定，江湖浪涛又起——腊月廿八，令狐灭天将在李家庄与儒、道、兵三大正教决一死战。
　　魔王复仇之战！
　　此战牵动的不仅仅是夏朝的江湖，而是整个修行界，坊间的说书先生、街头巷尾的碎嘴大婶都能煞有介事地评论一番，直将令狐灭天传成了身高三丈、八条手臂、六条腿、三个屁股且能夜御百女的怪物。
　　乡间嬉闹的顽童常常表演“三教战魔王”的游戏，直看得疫小牛等人唏嘘不已。
　　腊月廿三来到李家庄，发现庄上比禹京的永兴里更为熙攘，马车只能龟速而行，小庆不耐烦，便舍了马车大步而行。
　　片刻后来到山庄前，发现庄园里外均戒备森严，围墙上还贴了许多符篆，虽然无可厚非，但堂堂李家庄，无数江湖人士心目中的武道圣地，居然也要贴符篆防范鬼怪，未免叫人失望。
　　疫小牛一看便知是陶火龙的作风——那混子向来不在乎面子，如何实际便如何操作。
　　小牛大步上前，双手叉腰道：“去通报陶……陶阿三，小牛奶奶来也。”却被人当作捣乱的，一阵轰赶。
　　小庆正要上前分说，却遭小雨拉住，后者微声道：“师叔身负秘密任务，且莫打扰她。”
　　小庆大奇，“什么任务，为何你知我不知？”
　　小雨微微摊手，“实际上我也不知，见老师跟师叔眉来眼去时猜的。”
　　小庆：“……”
　　忽然便听疫小牛高声呼喝道：“黑无常陶阿三，你小牛奶奶来了，出来迎驾！”
　　李家庄众人自是大怒，远处好事者也感惊讶，当即便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来——祝云台的神侍，神犊童子疫小牛。
　　李家庄弟子欲擒疫小牛，却屡屡扑空，正要召集人手之际，一身黑色锦衣的陶火龙自门里走来，忙喝退众人，便将疫小牛一行迎进门去，走过了影壁才讶异说道：“小牛奶奶，云台要向江湖公开我们的关系吗？”
　　陶火龙即便不化名陶阿三，也鲜有人知他出自南塔村，他对自己的出身来历如此讳莫如深，是不愿因江湖事牵连乡亲父老，但若公开与祝云台的兄弟关系，他隐瞒多年的来历便也一目了然了。
　　小牛却笑道：“没有啊，我撒泼呢，想必没人当真吧。”
　　陶火龙闻言顿觉轻松，笑哈哈道：“吓我一跳，云台呢？”
　　“过几日再来。”小牛忽然以手肘顶了顶陶火龙的大腿，嘿嘿笑道：“你那婆娘要生娃娃没？”
　　陶火龙神色一窒，不满道：“小牛奶奶，你作为天下第一巫的神侍，不能再这么轻佻以及粗鄙了，会给云台丢脸的啊。”
　　疫小牛满不在乎道：“你还是天下第一剑的汉子呢，我看你这言行举止也还是流里流气的啊。”
　　陶火龙：“……”
　　此时裴剑情自后院走来，笑道：“我听见疫小牛的声音了，可是祝云台来了？”
　　疫小牛等人无不微微发愣，看着月亮门下挺着大肚子走来的少妇，神色古怪到了极点。
　　此时的裴剑情哪还有半点仙子风采？虽然姿容不减，还多了几分成熟的少妇风韵，但目无神采，脚步虚浮，穿着宽松的长袍，右手扶着腰脊，左右张望，如何看都只是一个平凡的深闺少妇，只比村姑更美丽高贵一些而已。
　　裴剑情不见祝云台，便对疫小牛道：“她与孟徽月一战结果如何，该不会死了吧？”
　　众人：“……”
　　陶火龙低喝道：“胡说八道，祝主持好得很，过几天便来。不是叫你不要随意走动了嘛，快回去。”说着便过去搀着她往后院去，裴剑情尤不服气道：“我这不是以为祝云台来了嘛，不行，你先让我问清楚，那妖怪返虚了没？哎！你别推我，再推我信不信我不生了？疫小牛……一会来我屋里说话，快点来啊……”一路吵吵嚷嚷地给带走了。
　　疫小牛此时才打了冷颤，对小雨说道：“这个莫不是裴剑情的妹妹？”
　　着实很难相信这个碎嘴妇人是曾经冷艳无双的裴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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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节 第319章 跃龙门的也可能是咸鱼

　　院中二管家将疫小牛等人带到客房安顿，凳子都未坐热便见张子怡、李英奇、澹台明轩三人联袂而来，李英奇急急说道：“祝主持呢？这决战不公平啊，快请她来主持公道。”
　　三教人马如今也在山庄里待战，眼前三个天才都已化神，且境界颇为精深，比之一年前的聂镔之流只强不弱。
　　疫小牛吃着提子，含糊不请道：“你们三教加起来一万多人，打人家一个，真是太不公平了呢。”
　　李英奇一把夺了小牛手上的青提，说道：“可别胡说八道，咱们是有约定在先的，三教加李家庄对决令狐灭天，但如今裴庄主修为全失，且怀胎九月，根本无法参战。更过分的是，当初那个令狐灭天根本就是假的，你家主持简直是挖了个坑给我们跳，此事又如何分说？”
　　旁边小雨说道：“裴仙子缺席你们寻裴仙子便是，我老师何辜？”
　　李英奇瞥一眼小雨，随即斜视疫小牛，后者无奈道：“那你们想要怎样的公道？”
　　雨霖铃对李英奇所知不多，小牛却是了解，这盗墓贼话里暗指祝云台派出陶火龙搞大了裴剑情的肚子导致她无法出战，别人不知那陶阿三与祝云台的关系，她李英奇焉能不知？此事一旦揭露，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恐怕全江湖的人都会和李英奇一般想法。
　　江湖人心历来如此，祝云台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无从分辩。
　　疫小牛知道厉害，李英奇朝她比一下大拇指表示赞扬，却坐地起价道：“便请祝主持这个公证人代替裴庄主出战吧，我们也不介意她和令狐灭天的关系了。另外，江湖传闻令狐灭天的魔枪已成精化神，那便是枪人了，他若持枪作战则等同两人，这也违背约定，所以，令狐灭天不能用那条魔枪。”
　　疫小牛鄙视她，“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英奇坦然道：“如果更卑鄙一些能够嫩死令狐灭天，再无耻我也做得出来。”
　　澹台明轩叹道：“此乃生死存亡之战，一丝一毫的优势也不容放弃，还望祝主持能代裴庄主出战。”
　　疫小牛想了想才说道：“我猪猪不会出战的，但你们可以另外寻一个助力，只要是光明正大的，我们定不阻拦，至于魔枪一事，等猪猪来了再说吧。”
　　李英奇追问道：“若令狐灭天不答应我们寻人代替李家庄呢？”
　　疫小牛微微一怔，随即哼哼道：“敢情你们早就寻好代替之人了啊，还来诓骗我这小屁孩，不害臊吗？”
　　张子怡和澹台明轩都不禁面色一红，李英奇却翻白眼道：“你小屁孩？你老纵横南塔村的时候我还是个放牛娃呢。”
　　众人：“……”
　　小牛发现说不过这不要脸的搬山道人，恼怒道：“去去去，反正我猪猪一定会来做公证，到时候再一并决定便是，别来问我。”说完便走入内间，钻入被窝里去。
　　李英奇三人本来还想打听祝云台的近况，见状也只能无奈告退。
　　不多时，陶火龙也来了，说起这一年来的经历，十分唏嘘的样子。
　　他与裴剑情去年腊月廿八成婚，年后回了一趟南塔村，三月份回到李家庄，没多久便被庄里的长老瞧出裴剑情功力全失之事，虽然裴剑情一再说明是自行封印功力悟道，但依然有人借机生事，初时指责陶阿三来历不明恐坑害李家庄，后来更以损毁相思剑的罪名问责于裴剑情，欲罢免她庄主一职，庄里的两位化神长老亦作壁上观，隐约还有支持反对派的意思。
　　后来也是以武决胜，陶火龙虽未化神，但凭着《无用功》的神异，两个化神长老联手竟也奈何不了他，虽然他也伤不了化神至尊，但装出一派宗师气度，整一副“我不跟你们计较”的样子，唬人得很。
　　陶阿三通过那一战着实得了不少支持，加上裴庄主雌威尤在，一通组合拳打下去便将反对派都收拾了，李家庄庄主依然是裴剑情。
　　自然由陶阿三主持李家庄事务，他与各路大佬打交道，对这江湖却愈发的迷茫起来，与裴剑情商议更发现这娘子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傻子”——原来她以前醉心练剑，根本不曾理过事，连平时吃的饭菜都不晓得是什么品种，更遑论其它？
　　陶火龙的人生志向便是成为主持正义的一代巨侠，如今成了李家庄的实际掌权者，武艺也足够强横，距离志向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但此时才发现——那一步其实无比遥远。
　　他心中甚是迷惘、挣扎，盼望祝云台能指点迷津，也不忌讳向疫小牛等人诉苦，但屋中几人都不敢妄自评议。
　　指点他人的人生不但需要超人一等的智慧与见识，还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若是给贩夫走卒指点，哪怕错了众人也有自信能够承担责任，但眼前却是李家庄的当家人，老师的三哥哥，还是让老师来吧。
　　裴剑情的丫鬟也频频来唤，疫小牛便随她去了，直呼好忙啊好忙啊……
　　裴剑情此时在屋里吃酸梅干，见了疫小牛忙问道：“祝云台是不是返虚了？”
　　小牛颇为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裴剑情立即不耐道：“都是我的人，放心说话。”
　　小牛于是点了点头，也坐下来吃果子。
　　裴剑情目露一丝羡慕，感叹道：“结果还是她先我一步，不愧是我的对手啊。”这语气颇为无赖，自抬身价，俨然一个女版的陶火龙，着实将小牛逗乐了，她笑哈哈道：“就你现在这样，出门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你是裴剑情啦，我看你安心做个贵妇人倒也不错，呐，做人呢最重要就是开心，修行的事有什么要紧的？你肚子饿……呸，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裴剑情缓缓躺在摇椅里，双手抱着肚子，螓首向后一压，椅子便“吱呀吱呀”地前后摇晃起来，她微笑道：“也许你说的对，我呀，学剑二十二年，一度觉得没有剑此生便没有了意义，如今握剑却觉得它有些多余，我竟然这么快便背叛了剑，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应该是挺可笑的事情，但疫小牛没笑，因为猛然间发现裴剑情变得朦胧起来，疑似眼花，略一定神复看得清晰，顿觉惊异。
　　“做一条咸鱼也挺快活的嘛，嗯……说出来果然还是有点羞耻，见是你疫小牛我才说的哦。”
　　裴剑情眯着眼，悠然晃荡着，确实慵懒到了极点，分明享受得很，哪里有半分羞耻了？
　　疫小牛忽然有点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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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节 第320章 世界BOSS令狐灭天

　　腊月廿四，距离三大派战令狐灭天还有四天，李家庄下起了雨夹雪，寒风呼啸，空中的乌云越见厚重，透出森森鬼气。
　　眼力稍为高明者都知道这是天师道在布置战场了。
　　天师道的雷法乃天下一绝，乌云越厚，雷法威力越强，可以预见，李家庄未来这几天是休想见得到阳光了，风雪只会越来越大，除非令狐灭天出手破坏。
　　江东地区水网纵横，其中最大的河流是唐古拉江，其源头是天疆东部的唐古拉山，流经八千里地域，汇聚无数支流，自李家庄北方十余里外浩荡而过，因附近盛产蒲草（编织蒲团的材料），故而这一段又叫蒲江。
　　随着空中乌云聚拢，很多人都意识到，四天后的战场核心多半是蒲江。
　　面对古来第一人仙，三大派几乎掏尽了数百年积蓄，炼丹制器自不必说，还由天师道出面雇佣了数以千计的鬼怪前来搬弄云气，可见求生欲极强。
　　孙人杰在屋檐下看了看空中的积云，面无表情，片刻后回屋，生了火炉煮茗，一边仔细擦拭着弓箭。
　　弓名“一以贯之”，圣夫子所留，《至圣先师》记载，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
　　这里的“参”古音读森，便是圣夫子对曾参（即曾子）说道：“吾道，汝可一以贯之。”
　　何谓忠恕？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以此一理贯穿万事，则万事皆有其理，以此一理辨万事，万事亦归于一理。
　　道理说了一千多年，但真正做到的人依然屈指可数。
　　角落里的大白鹅屁颠屁颠地走到火炉旁，扑着翅膀叫唤了两声，孙人杰无奈，放下长弓，给它倒了一碗热茶。
　　眼前却浮现胡媚娘的身影，若她在，定会一脚踹开白鹅，骂道：“这只鹅才是你女儿吧！”
　　孙人杰出神之际，澹台明轩走进屋来，坐在蒲团上，微叹道：“还是不见祝主持，看来要等到决战时她才愿意现身了。”
　　孙人杰也给他倒了一碗茶，澹台明轩迟疑半响才说道：“老师，申姑娘究竟是何来历？张天师和盛兵主都对她颇有信心。”
　　孙人杰答道：“她与李家庄倒也有些渊源，也许有欠光明磊落，但祝主持既不愿参战，为师也只能答应让申姑娘参战了。”说完将身边的小木盒推到澹台明轩面前，说道：“若为师身亡，你便将这盒子交给你师妹。”
　　澹台明轩神色微变，下意识便要说些鼓舞的言辞，但话到嘴边时却顿住了。
　　难道要对老师说“此战一定能赢”、“老师一定能平安归来”之类的话？
　　面对令狐灭天，若没有置生死于度外的觉悟，只会死得更快。
　　澹台明轩有很多师妹，但也知道老师此时提及的人只会是胡媚娘，默默接过木盒，心酸之下忽生怨怼，恼道：“天意不公，六大派与诛天教的恩怨都是五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老师尚在襁褓之中，何以今日要老师来承担这因果？”
　　孙人杰瞳孔微缩，铿锵道：“我一身所学皆源自书院，此生微薄之功也多赖书院上下的支持，当今书院何人有我风光？何人比我更有资格承担这因果？出去！”
　　澹台明轩惶恐，拜了一拜便退至院中杵立，任由雨雪加身。
　　此时，蒲江南岸的一处山峰上，一红衣女子盘坐在松树下，身周三尺十分干净，雨雪袭来也向两边分开。
　　她长发垂背，身段玲珑，肌肤雪白，脸戴猴子面具，微眯着眼，膝上横摆着长剑，似乎坐了很久。
　　盛涂自山岭下缓缓走近，在三丈外作揖道：“承蒙申姑娘侠义，还请姑娘与我回李家庄商议作战计划。”
　　红衣女子缓缓睁眸，目露一丝冷笑，语带讥讽道：“不等祝云台了？”
　　盛涂面色尴尬，“那是迂腐之见，事到如今孙人杰也不得不放弃，劳姑娘久等，万分抱歉。”
　　女子握剑，长身而起，随即转身大步下山，只两步便走到了盛涂前面。
　　李家庄此时汇集八方豪强，免不了生出许多纠纷来，其中不乏大派争端，陶火龙原本分身乏术，只能由得他们闹，但小山、小雨、小庆表示可以协助之后，陶火龙硬气不少，带人去庄子上整顿治安，十分忙碌。
　　疫小牛却独自留在院子里，只喝酒睡觉，百无聊赖的样子。
　　直到腊月廿六晚上，忽来一股劲风撞开门户，趴在桌子上浅睡的疫小牛霍然跳起来，便见令狐初八和令狐雪立在面前，俱都微笑看着她。
　　小牛眨眨眼，问道：“嗯？今天廿八了吗？”
　　令狐初八微笑摇头。
　　疫小牛：“那你来早了，猪猪都还没来呢。”
　　令狐初八却指了指令狐燕，“你帮我看顾这丫头两天，战后我便来接她。”
　　令狐燕朝疫小牛抱拳道：“还请小牛奶奶收留。”
　　疫小牛双手一摊，唉声叹气道：“你们看我，鱼叉被修罗教主打碎了，盔甲也被打坏了，实力大降，可未必能抵挡得了令狐元青。”
　　令狐初八却不以为甚，“小破天对付令狐元青足够，只是见识少，脑子还不太灵光，你在旁提点便行，况且你也不是一人，你那三个师侄联起手来比得上四五个神鬼，我相信你们。”
　　“小破天”便是那化神魔枪，名“童破天”，此时“分尸”躺在令狐燕背上的包袱里，闻言震了震表示抗议，却无人理会。
　　疫小牛惊讶道：“你不用魔枪正中三大派下怀，他们似乎寻了援手代替裴剑情，我看他们挺有信心的样子。”
　　八爷自信笑了笑，“便是再加上孟丫头和小妖怪也奈何不了我。”
　　疫小牛倒也觉得此言在理，八爷打不过还可以跑路，相当于认输，以后不寻三大派的晦气便是，损些威名而已，但三大派的参战者却是万万不能退缩的，若拼上数人性命能换得宗派传承，他们便死而无憾、死得其所。
　　八爷接着说道：“但我能信任的人不多。”
　　小牛“噗嗤”一笑，“根本就只有我和猪猪了吧，不用不好意思啦，我又不会笑你交不到朋友。”话虽如此，但说完就掩嘴偷笑，还一个劲斜视八爷，眼神里满满的恶趣味。
　　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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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节 第321章 笑傲江湖（有没有大结局既视感？）

　　腊月廿八，李家庄大雪纷飞，平添几分肃杀气氛。
　　蒲江水绿，融化片片飞雪，水面寒雾笼罩，似乎流得慢了些。
　　空中的乌云仿佛万重山阙，雷光闪烁，望之便叫人心头沉重，心神压抑。
　　但两岸的山峰上，依然有数以万计的江湖人士翘首以待。
　　江湖人都热爱围观，但这一次来的不只是夏朝的江湖人，还有金轮国的、泰西的、捐毒国，海外的……还有朝廷钦差、士林学究、乐府大家、吟诵诗人、妖魔鬼怪……
　　整个修行界都在关注即将到来的巅峰决战。
　　辰时三刻，几个筏子自上流漂流而下，终在李家庄正北江段停下，任凭流水如何催促也不再移动分毫。
　　左筏上一纶巾儒服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长盒，身形奇伟，面容刚毅，是明圣书院的孙人杰，当世儒学泰斗。
　　右筏上两人，兵主盛涂身穿银甲，别着战戟，颇具鹰视狼顾之相，气势含而不发。
　　他的身后仃立着一个红衣女子，高挑而婀娜，肌肤白皙娇嫩，手中握着长剑，脸上戴着猴子面具，诡艳气质令人炫目。
　　中间筏子上站着三人，乃天师道的澜雪峰、张子陵、李英奇，俱都神色凛然、义无反顾，张天师一条空荡荡的长袖随风乱拂，更添两分悲壮。
　　陶火龙和小雨亦在北面的山腰上遥望江心。
　　陶火龙看着张子陵的空袖，面露唏嘘，叹息道：“以前我很疑惑祝主持和张天师等人的处世态度，张天师曾在女娲宫后山率人围杀祝主持，但后来祝主持神功有成，几次见到张天师也不出手报复，据闻张天师也被门中叛徒偷袭而失了左臂，但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天师道追缉那叛徒，他们为何能容忍自己的仇人逍遥快活？现在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雨霖铃在旁喟然道：“因为他们都是以立场利益为先的人，私人恩怨若是妨碍立场利益，则舍小而取大。”
　　陶火龙眼前一亮，问道：“祝主持的立场为何？”
　　雨霖铃思索半响才道：“大概是……最广大的人民群众。”
　　“最广大的人民群众？”
　　李家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见如此形容，颇觉怪异，但深思之下又觉内涵深厚，似乎有一个震撼人心的道理呼之欲出。
　　便在此时，上游有人高呼道：“祝云台来了！”
　　声音里有惊喜但没有意外，便如同江心那待战的几人一样，夏朝江湖人从不怀疑祝云台会失约。
　　虽然“她”颇多暴行，但自行走江湖以来一直光明磊落言出必行，只要是“她”答应的事情，祈雨、赈灾、女娲祭、治病、了结恩怨……不但从未失信于人，甚至古往今来也没有人能做得比“她”更好。
　　说要灭人门派也真的灭人门派了，真真叫人又爱又恨、又敬又怕。
　　“她”也乘着竹筏漂流而下，秀发飘扬，衣裙猎猎，勾勒着纤美而单薄的身姿，胸膛平平，两腿修长，更显纯真清雅，眉间“朱砂”又添三分美艳，两种气质不可思议地在“她”身上完美结合，给人以无比生动而神秘的美感。
　　巫女的筏子停在孙人杰等人旁边，双方作揖致意。
　　祝云台忽感一道审视目光投来，抬头见盛涂身后的面具女子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
　　云台如今的境界能轻松掌握方圆百丈的虚空波动，对眼前众人的修为可谓一目了然，比之一年前，澜雪峰进境巨大，已与云台前往寒鸦山时相差仿佛，其次是李英奇，盛涂和张子陵也有长足进步。
　　稍一思索便已明白缘由，澜雪峰本是一等一的天才，五十五年前年方及冠便能仗剑战至诛天教总殿，能在那场持续里七天的残酷厮杀中活下来，他当时的修为比之当代的李英奇、慧空等人定然有过之无不及。
　　可惜他不姓张！
　　澜雪峰以前一定未能接触天师道的圣器太极印，但化神数十年，境界精深，在过去一年里参悟太极印可谓厚积薄发，修为自然突飞猛进，远非张子陵和盛涂可比。
　　但眼前众人之中，红衣女子的修为隐约还在澜雪峰之上，祝云台也不禁微感讶异，对盛涂说道：“兵主，这位姑娘可是藏兵山门徒？”
　　盛涂哈哈一笑，“在下却没有这荣幸，这位女侠高姓申，大名采撷，愿代裴庄主出战。”
　　祝云台复看了申采撷一眼，淡然道：“李家庄既然参战，若败，李家庄也是要任凭令狐灭天处置的，裴庄主可答应了？”
　　远处李家庄众人闻言无不神色剧变——怎没想到这层厉害？
　　庄主怀胎九月，即便没有被封印功力也不能出战的啊，若不参战，令狐灭天未必会对李家庄如何，毕竟他两年前重现人间时点名六大派、理学书院等，却是没有点名李家庄的。
　　如此一看，庄主嫁人、怀胎本是好事一件，能名正言顺自那战约之中抽身，可如今……怎么又以人代战了？
　　便见盛涂掷出一张帖子，说道：“此乃裴庄主手书。”显然已获得裴剑情许可，李家庄众人顿时面色一寒，再看陶阿三，发现他也是满脸惊愕状，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祝云台只见帖子上写道：“这个东西应该是我祖师在南海所传的弟子。”
　　云台心中微惊，越发不知李红豆要做什么了，当众杀了令狐灭天，却给他暗留后门，另外又留了个弟子来收拾他？真不知是在闹哪样……
　　但事已至此，唯有战后再做了解了，当下微微用力震碎了裴剑情的帖子，低语道：“八爷，要我请你吗？”
　　声音很轻，却传出去很远。
　　江湖群众闻言又是一惊，这巫女能替魔王定下一年之约，足见二人关系匪浅，但此时听“她”当众称呼魔王为“八爷”，依然觉得古怪——“她”究竟是帮哪边啊！
　　说“她”令狐灭天，可“她”替三大派促成了这个准备充分的战局。
　　这无疑是三大派唯一可以抗衡令狐灭天的机会。
　　说“她”帮三大派，却有种种迹象表明“她”和令狐灭天私交甚密。
　　令狐灭天其实完全没必要答应这种没有半点好处的战约，可他偏就答应了。
　　他们不知蛊神之事，只看结果，如此一想难免便觉得这个巫女当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在“她”仇家口中便是“婊子”，用泰西话说叫“碧池”。
　　众人感怀之际，令狐灭天自东方乌云之中落下，凌空踏步而至，一袭黑衣，背负着双手，嘴角挂着邪魅笑意，说不出的玩世不恭，却又莫名给人睥睨天下的压迫感。
　　古来第一人仙令狐灭天！
　　他落在三大派几人数丈之外，双足踩着化雪的水面，目光扫过众人，除了祝云台外无不神色一凛。
　　祝云台：“李家庄以这位申采撷女侠代为出战，你可有异议？”
　　令狐灭天：“无。”
　　忽又闻张天师沉声道：“他不能用魔枪。”
　　令狐灭天两手微张，“那样确实对你们太不公平了。”
　　盛涂：“祝主持，去年在李家庄外尚且是个假的令狐灭天，如今这位，我们又如何知道真假？”
　　祝云台：“兵主要如何验证？”
　　盛涂：“便请祝主持打他一拳如何？”
　　祝云台眼睫微颤，看向神色冷峻的盛涂，暗道一声可惜。
　　盛涂此言不但是要验证令狐灭天，也是要验证祝云台，当下情景，祝云台不得不怀疑他已经和令狐元青勾搭上了。
　　兵者诡道，若堂堂正正之师难以取胜，合纵连横倒也确是兵家风范。
　　巫女看向令狐灭天，后者神色微沉，忽然一拳击向盛涂。
　　魔王自有魔王的气概，岂容人诋毁？
　　却见白影一晃，巫女挡在竹筏前，一掌击出。
　　砰！
　　两股无上道气相撞，天地剧震，百丈大江竟一分为二，三大派众人的竹筏瞬间被掀翻，无不骇然暴退。
　　令狐灭天纹丝不动，巫女右足后踏，落水卸劲，瞬间再掀巨浪汹涌，衣裙猎猎。
　　见者无不震撼，远处山石上正要举壶喝酒的孟徽月动作一顿，目中射出两道精光，对身边的熊守寺说道：“令狐灭天不愧是令狐灭天，纵然被封印，这二百年也绝非虚度。”
　　熊守寺呵呵笑道：“我就说还是值得来看一看的嘛。”其雀跃神色与普通江湖好事者别无二致，孟徽月亦不禁莞尔。
　　祝云台拂袖镇压风浪，也不转身，淡然道：“可还有异议？”
　　后方盛涂抱拳致意。
　　孙人杰踏波而去，自是去寻伏击地点。
　　李英奇也高呼道：“祝主持，天师道由我主持阵法，绝无局外人插手，便请你明鉴了。”说完也纵入南边山峰之中。
　　祝云台行至江北一浅滩上，便在一块巨石上盘坐。
　　山中众人无不屏息凝神，陶火龙更目露神采，喃喃道：“没有比云台更出色的武林盟主了。”
　　武林盟主的工作乃是调解纠纷、主持江湖道义，江湖浪涛滚滚，武林盟主一茬又一茬，又有谁能够主持得了眼前这一局？当年的李红豆也不见得能够做到。
　　唯祝云台尔！
　　陶火龙正心驰神遥，忽闻澜雪峰豪气干云道：“令狐前辈，请！”声音未落，一拂袖，太极印激射而出，迎风而涨，刹那化作半丈方圆一内螺旋圆球，迸射一道玄光落在令狐灭天身上。
　　太极印如此形态无疑比一年前在张子陵手中之时玄奥得多，便是远处的祝云台亦感虚空一滞，元神如陷泥潭般不适。
　　令狐灭天目露赞叹，随即惋惜道：“可惜，若你小子能早二十年执掌此太极印，倒是有一丝机会冲击返虚境，如今却已陷天人五衰，今日便是你此生的巅峰了。”
　　澜雪峰哈哈一笑，太极球光芒大作，盛涂身上同时透射乌光，右足一蹬便如闪电般射向令狐灭天，毫无惊风破浪之象，恰恰说明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力量也凝聚至极点。
　　叮！战戟与拳头碰撞，凌厉无匹的气劲迸射而出，击穿空气，形成一蓬白炽雷霆，闪耀夺目。
　　“不差。”令狐灭天一步踏前，左掌击向盛涂面门，却轻咦一声滑开半步，便见一道剑芒自水下穿出，无声无息，刁钻到了极点。
　　申采撷的身形紧随剑芒而出，长剑一抖，漫天星芒袭向令狐灭天。
　　远处祝云台同时以元神之光观照，便见申采撷身周妖气氤氲，顿时明白裴剑情为何称呼她“这个东西”了——原来是个水妖。
　　令狐灭天剑指一划，指尖乌光过处直叫天地塌陷，将星芒尽数吞没，远处澜雪峰不禁闷哼一声，手印微颤。
　　“令狐灭天，惯用天地之力，武艺生疏了吗？”盛涂挥戟如龙，口出挑衅，似欲分担澜雪峰的压力。
　　魔王自有气概，岂容挑衅？
　　令狐灭天当即“上当”， 摆柳手、右挞掌、回掌出肘，一招“蟠龙双 飞”荡开战戟，看不看盛涂的后招，转银龙、腰肋切掌，一招“车水马龙”竟恰恰击向盛涂的胸膛，仿佛是盛涂故意撞上去的一般。
　　盛涂作为藏兵山兵主，武学见识不可谓不广博，武艺之精熟早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此时更有圣器八阴符加持于身，实力暴涨，平时许多力有未逮的变化亦能施展得淋漓尽致，岂料却遭两招再寻常不过的江湖散手破招，惊骇失色，仓促间横戟格挡，被一掌击飞数十丈，身形过处水路双分，嘴角溢血。
　　又见水下剑芒爆射，直如瀑流逆冲，令狐灭天只运化气甲，闲庭信步般走向澜雪峰与张子陵，忽然剑眉一挑，半步侧身，便见一道水箭冲破气甲激射而至，竟是壬水之精！
　　他轻轻“嗬”一声，淡然道：“倒真是舍得。”弹指破灭水箭，足下运足功力一划，水流倾倒，剑芒四溃，随即双手十指结印，无上道气弥漫十方。
　　嗡——
　　天地震颤，纵然太极印定住了虚空，但人仙道气已能夺天地造化，同样能运化万物，随着令狐灭天手印控制，滔滔大江蓦然一顿，随即，水流疯狂旋转、压缩，其足下数十丈方圆的水域竟眨眼间被提炼成一个数丈方圆的大水球，直令江中出现一环深涧。
　　申采撷被被裹在水球之中高高抛起，观者无不骇然，恐怕令狐灭天再发一道剑芒便能将她击杀，却闻南边传来滚滚娇喝：“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风火雷电劈！”
　　霹雳！
　　一道水桶粗的天雷落向令狐灭天。
　　众人惊异，却不闻张天师怒吼道：“死丫头，这个时候就不要喊口号了！干！”
　　张天师犯了口戒。
　　与此同时，李家庄向西数里的山丘之中，疫小牛和小庆护着令狐燕自密道之中走出。
　　小庆和令狐燕一者扮作庄丁一者扮作丫鬟，在山庄之中本不起眼，但疫小牛还是察觉到了令狐元青的气息，为免连累李家庄，便带令狐燕自密道离开，只留下童小山看顾裴剑情。
　　小牛藏在封印卡里，小庆与令狐燕便径直向东去，才行里许，忽见一股黑风落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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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节 第322章 情关，始终闯不过

　　黑风散开，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袍鬼魂来，气息邪厉阴狠，正是令狐元青，阴笑道：“天师道雇来九千八百鬼怪搬弄云气、布置雷阵，其中却有近三千众是我和修罗道的眼线，你们能逃哪里去？”
　　小庆轻笑道：“逃？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说时捏个手印，背上商剑锵然出鞘，他潇洒一抄将之握在手中，目露厌恶道：“我也算是半个明圣书院的弟子，今日正好为书院清理门户！”
　　令狐燕背上包袱轻颤，三道青光射出，瞬间组成一条造型古朴的长枪，枪头如短剑，锋芒之气含而不露，光华流转。
　　令狐元青眼神不变，冷笑道：“疫小牛，打算藏着偷袭谁呢？”
　　一道金光自令狐燕的腰带之中射出，身穿黄色裙裳的疫小牛落地显形，手中捏着封印卡，神色凛然道：“李家庄之中果然也有你的狗腿子。”
　　别人也许不知祝云台庙中还有个童小山，但令狐元青不可能不知道，他却一口道出了“疫小牛”之名，又能这么快追来，显然已准确掌握了出行三人的信息，在李家庄之中定有暗桩。
　　令狐元青哈哈笑道：“我看过祝云台和那孽障的文章话本，字里行间处处在谈利益，枉你疫小牛跟随祝云台近二十年，竟不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么？”
　　疫小牛冷哼道：“我还知道鸟为食亡呢。”
　　“便看谁技高一筹了。”令狐元青话音未落，疫小牛和小庆同时察觉身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眨眼间便有四道身影疾驰而至，其中两个身披土黄色条衣的短发汉子，肤色较黑，嘴唇比中原人厚不少，疫小牛在西夷时也见过这种装束的行者，乃是捐毒国万神教的门徒，还有一个身披红色伽衣的光头和尚、一个同样浑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丈二巨汉。
　　两万神教门徒自报姓名，一叫“婆罗门荼莱”，一叫“婆罗门古瓦哈提”，古瓦哈提以颇为流利的中原话说道：“你们是巫女祝云台的神侍与弟子？”
　　疫小牛和小庆都颇为纳闷——老师（猪猪）何时又得罪万神教了？
　　却是不惧，坦然应是。
　　古瓦哈提：“祝云台的师姐杀害我教法王婆罗门马里奥，罪不容赦，劳烦二位随我们走一趟，若祝云台能交出她师姐，我们也不会为难二位。”
　　小庆当即斥道：“胡说八道！我老师哪来的师姐？”
　　古瓦哈提怒哼，“此事由不得你们抵赖，见面对质自然一清二楚！”
　　疫小牛冷笑道：“若是真的，恐怕我们更加活不成了呢，你们万神教等级森然，‘婆罗门’一姓的尊贵比之大夏的亲王有过之而无不及，旁人害了你们婆罗门法王，定是要抄家灭族的，交出凶手你们便会放过我们？”
　　古瓦哈提目露意外，“想不到你这小鬼也知我万神教，既然我教威名若斯，在诓骗尔等倒是有失风范了，便请尔等束手就擒吧。”
　　疫小牛“呵呵”一笑，看向光头和尚和另一个黑袍人，说道：“你们又是何来历？”
　　和尚杀意凛然道：“佛门阿陂居。”
　　“佛教的，理解。”小牛说罢目光落在那一丈二尺高的巨人身上，便见他一把扯掉身上黑袍露出面目来，霎时间莫说疫小牛三人，便是荼莱和古瓦哈提都被那丑陋面容惊得神色剧变，几欲作呕。
　　那巨汉身穿短褐，露着胳膊大腿，但包括面孔在内，身上长满黑色肉瘤与毒疮，俱都一张一缩，有些还淌着腥臭无比的脓液，丑陋至极。
　　疫小牛三人无不骇然后退数步，小牛却依稀认得这丑陋巨汉的面部轮廓，震惊道：“是你，法海！”
　　法海，三度袭击祝云台的法海，五台山也因此而覆灭，但一直无人知道法海的去向，如今再见，他竟已成了如此模样，着实惊人。
　　法海目露怨毒，声音嘶哑道：“很好，你既然认得我，想必祝云台也认得，我远赴水泊尔，不惜叫那佛面毒神将我炼成这怪物模样，定要叫你们承受百倍于此的痛苦，嘎嘎嘎……”却是怪笑着一掌袭向令狐燕，快如闪电。
　　“小心他身上的毒液！”疫小牛眼神微变，左手持印，右手握拳运化虚空，却见令狐元青一指击来，不得已转身迎敌。
　　“没了那乌龟壳，且看你神犊童子还有何能耐！”令狐元青指凝乾坤，与疫小牛拳头交击，却是势均力敌，各自震撼。
　　令狐元青两年前自修罗教主手中易得萨满教圣器幽魂白骨幡，与巫门的地狱图不同，那是纯粹的杀伐圣器，奴役万鬼，邪毒无比，令狐元青参悟之下修为大有进境，自忖已是鬼道第一，却不知疫小牛跟在祝云台身边，进步之快比他只快不慢。
　　五年前在太平河畔，疫小牛绝非令狐元青三招之敌，如今纵然没了兵器盔甲亦已不输他半分。
　　童破天同时一枪抵住妖魔化的法海，“嗤”的一声，枪刃刺破肉瘤，却感其内筋肉有如缠绕的铁索一般坚韧，竟是难以寸进，只得摆尾一鞭，堪堪将法海击退两步，但也无法对他造成实质伤害。
　　疫小牛等人见状无不大惊，童破天的枪刃分金断石亦不在话下，却无法刺穿法海身躯，恐怕那令人作呕的毒躯比僵尸王的身体都更要坚硬。
　　如此变数着实出人意料，疫小牛被令狐元青纠缠，小庆更被荼莱、古瓦哈提、阿陂居联手围攻，他们的目标只是祝云台极其门徒，一心擒拿小庆，并不关心令狐燕。
　　纵然小庆剑芒凌厉，石修之躯亦结实异常，但遭三大花神合攻数招之间便落于下风，疲于招架。
　　“哈哈哈……祝云台的敌人可不比那孽障少，他实不该将人托付于尔等啊！今日定叫他不得超生！”令狐元青猖笑，忽然祭出一面残旗划向疫小牛，霎时虚空颤裂，一股销魂蚀骨的乌光击向疫小牛。
　　小牛背现六臂法相，同时结印虚空土印，汇聚伟力一拳击出。
　　乌光溃散，小牛却被反震之力转退两步，令狐元青霎时向令狐燕电射而去。
　　法海同时悍不畏死撞向魔枪，便在枪刃再次刺入胸膛之际，竟双臂一箍，死死握住枪柄往自己体内扎下。
　　嗡！童破天剧烈挣扎，锋芒之气迸射，令法海双手虎口破裂，枪刃更在他身上钻出一个两寸深的窟窿来，法海目露忌惮，终松手暴退。
　　长枪回旋欲劈向令狐元青，却是慢了一步，他已扑至令狐燕面前。
　　令狐燕目露惊骇，足下连连后退，手中法匕刺出。
　　令狐元青冷哼一声，忽然一把折断残旗，霎时浓烈鬼气爆发，他长袖一卷，化作一股飓风便带着令狐燕冲霄而去。
　　“尔敢！”
　　小庆见状大急，任由荼莱与古瓦哈提的铁掌击在背上，一剑逼开阿陂居，身形爆射而去，疫小牛和童破天同样紧追，却闻令狐元青怒喝道：“谁再靠近我立即杀了她！”
　　一人一鬼一枪同时神色剧变，身形骤然一顿，便见荼莱、法海等人再次拦路袭来。
　　“滚！”疫小牛暴怒，张口一喷，疫毒如长虹般扫射，竟将远处庄上的一片房屋也摧毁，毒气四散，可见暴怒到了极点。
　　荼莱等人脸色微变运功退避，法海却是不惧，身上毒疮同样溅射毒液逼退小庆，同时巨爪横扫，复与童破天交换一击。
　　令狐元青趁机远遁，法海眼见疫小牛等人追之不及，也不恋战，直向西边疾驰而去。
　　三个捐毒人见状更不迟疑，纷纷退避。
　　去了令狐元青和法海，他们也休想取得战果。
　　“老贼——”小庆怒吼，追至群山之前便再也感受不到令狐元青的气息，急怒攻心，却闻疫小牛小声说道：“由他去罢，那燕子是假的。”
　　小庆骤然一愕，惊疑道：“我与她相处两日怎不觉得她是假的？”
　　令狐燕曾在南塔村客居两月，小庆后来更随她和夏惜惜一道前往禹京，又在太常寺衙门共事数月，他比疫小牛更了解令狐燕，闻言自是难以置信。
　　疫小牛嘿嘿一笑，“便是因为骗过了你我才敢执行这个计划，不然还得多费一番功夫才行，不过嘛，猪猪和小八联手，便断然没有做不成的事，安心啦。”
　　小庆忽然想起三师姐的话来——原来小牛师叔真的身负秘密任务，顿时心神一松，体内伤势爆发，咳了两口淤血出来。
　　疫小牛忙取疗伤丹药给他服用。
　　此时蒲江之战亦趋白热化，澜雪峰、盛涂、申采撷接连负伤，但合三大派数百年积蓄早已备下足够的疗伤圣药，舍生忘死，越战越勇。
　　但令狐灭天的功力却也似无穷无尽一般，举手抬足俱是翻天覆地之势，但始终不见有所消耗，一次次将缠战的盛涂、申采撷击退，欲先除澜雪峰和太极印。
　　太极印定住虚空，山上不少人也都能看出些味道来，令狐灭天显然未尽全力，却也是不能，因为暗中还有一个孙人杰。
　　据闻一年前的孙人杰曾一箭洞穿假令狐灭天的手臂，如今的孙人杰又远胜去年，谁敢轻视？
　　孙人杰虽然一直未有动作，却始终牢牢封锁着令狐灭天至少两成功力。
　　三大派的圣器堪称是天下间最绝妙的组合，其玄奥远超独立作战的三件圣器，但再加申采撷和雷阵也依然处于下风，需要丹药支撑作战，可见令狐灭天之凶悍，便是祝云台和孟徽月都暗暗心惊。
　　眼见令狐灭天逼近，张子陵护着澜雪峰一退再退，额上渗汗，目光却是决然。
　　轰隆隆……
　　忽见空中一片雷网落下，光耀百里，群山动荡江河破碎，令狐灭天却只是单掌一划，竟将数簇雷霆牵引如长鞭，尽破余雷。
　　“聒噪！”他神色不耐，一拳朝天，磅礴道气轰然将乌云击穿一个数丈宽的窟窿，此时江边观战者才发现空中的乌云至少有数里厚。
　　令狐灭天的拳罡竟能奔行数里，可能更远，这无疑远远超出了众人对武学的认知范畴，无不面色发白。
　　此时盛涂的左指连点自己身上大穴，竟是封关锁窍，随即八道乌光附体，霎时战甲鼓荡，面目竟也膨胀数分七孔流血，便要爆体而亡一般。
　　下一瞬间，战气一沉，双手持戟斩向令狐灭天。
　　令狐灭天神色首见凝重，运起七成功力一拳迎上。
　　轰！
　　江波尽泄，令狐灭天被砸落河底，足下尤踏出一个数丈方圆的大坑，却是安然无恙。
　　张子陵等人无不大骇，此时令狐灭天尚有余力，而盛涂力尽，却是最虚弱的时候。
　　果然便见魔王拳头一错，身影倏然逼近，一拳击在盛涂的胸膛上，后者立如炮弹般激射而去，战甲龟裂，凄惨之极。
　　孙人杰的箭，依然不出！
　　巨浪复向令狐灭天扑回。忽然齐齐一顿，下一瞬间竟尽化剑芒，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直如十数万利箭齐发，恐怖之极。
　　“这剑诀……”身处剑芒中心的令狐灭天忽然眉头一皱，左手结印，右掌如剑一斩，身随剑动，倏然自东边突破而出，一指逼至申采撷面门。
　　申采撷倩影疾退，手腕一翻，长剑削向令狐灭天右臂，竟是欲以命换臂。
　　“咦？”
　　远处祝云台和孟徽月同时自巨石上霍然起身，目中闪过一丝疑惑。
　　令狐灭天的气势忽见散乱，虽然并不明显，但出现在他的身上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见他的右臂手肘微微向后一推，一股罡气荡开长剑，指尖剑芒自然减弱，移动之间看看切开申采撷的面具。
　　那是一张少女面孔，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黑溜溜的，此时脸颊见汗，脸色红得像是屋檐下挂着的一串串红辣椒。
　　令狐灭天瞳孔微缩，脱口低呼道：“红豆……”只是刹那间又恢复如常，复一指击向女子咽喉，却见她檀口微张，虽未闻声音却也知她所言为何。
　　“外公……”
　　令狐灭天神色剧变，功力骤撤，剑指自少女颈边擦过。
　　却闻“嗤”的一声轻响，却是申采撷袖中匕首滑出，顺势刺入令狐灭天的小腹。
　　祝云台黛眉一簇，便见申采撷抽匕旋身，同时一道长虹无声穿透令狐灭天背心。
　　没有人能看清那一箭来自何方，似乎刹那间被它剥夺了意识，回过神时便见一支血箭自令狐灭天胸前射出。
　　血箭落入水中，灌注其中的气劲如洪水般发散，尤掀数丈波涛。
　　观者无不愕然。
　　令狐灭天缓缓扭头看向申采撷，只见她嫣然一笑，霎时面容变幻，忽又化作祝云台的样子，微笑道：“惊喜吗？师公。”
　　“蜃……”令狐灭天忽然“呵呵”一笑，轻松道：“原来是只大蛤蜊啊，我方才还以为我有个女儿被某水妖糟蹋了才生下你这么个东西呢，我要杀令狐老贼，我外孙也要杀我，那真是刺激了，幸亏不是，不过你的《王八剑诀》着实练得不错，何故来杀我？”
　　《周书》记载，水中有蚌，小曰蛤，大曰蜃，蜃若化蛟，能吐气成象，渔民所见之天宫玉阙皆为蜃气所化。
　　申采撷同样呵呵笑，面上蜃气再化，复成李红豆的模样，说道：“原来这招叫《王八剑诀》么，我还叫《黯然销魂剑》呢，也不是师父教的，是我躲在水里偷学的，师傅好几次在海边演练这招剑诀，每次练完都黯然神伤的样子。”
　　“是吗？”令狐灭天目中闪过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一箭一剑再次袭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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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节 第323章 魔王是如何炼成的

　　申采撷来历揭破，令狐灭天此时也有戒备，一步踏出便倏然避开三丈，神箭落空，长剑却是近在咫尺，他眉心乌光一闪，元神抖擞，竟震得远处太极印蓦然一颤。
　　随即，虚空塌陷，巨力牵引之下，申采撷剑偏三寸，自令狐灭天咽喉擦过。
　　令狐灭天抬手一拍便击断她的手腕，令其长剑跌落。
　　申采撷骇然欲退，却感虚空禁锢，速度大减，下一瞬间便见令狐灭天的右掌自眼前放大。
　　令狐灭天一把捏着她的脖子，冷喝道：“你不配用这张脸！”言罢手腕一振，无上道气汹涌而去，刹那间破了申采撷的蜃气，露出一张清润圆滑的杏子脸蛋来，本也秀丽，此时目中却满是震惊，五官因剧痛而微微扭曲。
　　“你尚未回答何故要杀我。”令狐灭天目光冷峻，全然不顾伤势，左拳向后一击，正中神箭，轰然惊起十数丈波涛。
　　魔王怒了！
　　单看申采撷幻化李红豆的面目称呼他为“外公”，便知她绝非良善之辈，卑鄙无耻尚未可知，毕竟生死之战使诈也属该然，但肯定不是什么尊师重道之人。
　　“我……我说……”申采撷艰难说了两字，忽然“噗”的一声，口中射出一道水箭，却是壬水之精所化，凌厉无匹。
　　令狐灭天侧头避开水箭，又感神箭袭来，忽然旋身将手中女子甩向长虹。
　　众人骇然之际，却见一支长戟闪过，将神箭长虹击偏了一分，直擦着申采撷的左肋射入水浪之中。
　　投戟者自然是盛涂，他满面血污，身上战甲破裂，在水面之上摇摇欲坠，却哈哈大笑道：“令狐灭天，你受伤了，你受伤了……”癫狂之中透出一股骄傲。
　　也许他确实值得骄傲，令狐灭天腹部中刀兼被一箭穿心，换了旁人恐怕已身死当场，即便是人仙之躯也定然是重创。
　　战局至此，三大派众人方才看见了同归于尽的希望！
　　令狐灭天目中精光一闪，一步十丈逼向盛涂。
　　磬——
　　忽见空中神箭连发，七道长虹先后袭向令狐灭天身上要穴，竟同时封锁了他的回避方位。
　　“孙人杰……”令狐灭天目露意外，不得已运气出拳。
　　叮叮叮……
　　闪电般的七拳将七箭尽数击落，令狐却也身影一顿，胸口与小腹俱都血流如注。
　　“啊啊啊啊——”江面上此时修为最弱的张天师怒吼着奔向魔王，明明声音颤抖，速度却是不慢，手中拂尘如长剑般劈下，却遭令狐灭天一把握住，双方功力一催，张子陵惨叫一声倒飞而去，血溅长空。
　　令狐灭天手中拂尘却骤然一颤，下一瞬间，一道紫色雷霆落至头上。
　　霹雳！
　　紫雷闪耀过后爱吃传出恐怖雷鸣，山上不及运功封闭七窍者顿感大脑刺痛，不少人瞬间便昏死了过去，或者七孔流血。
　　当雷光散开，只见令狐灭天头髻已毁，一头黑发飘散狂舞，一身黑衣几已被鲜血浸透，一滴滴血液落在江波里。
　　张子陵直撞在南岸峭壁上，身躯陷山壁里，不住抽搐呕血。
　　所有人都早已预感到着将是无比惨烈的一战，但此时见状依然不禁心神震荡。
　　令狐灭天微微抬头，神色很平静，浑不似个受伤之人，不无感叹道：“你们尽力了。”
　　话音刚落，远处澜雪峰浑身一颤口吐鲜血，太极球顿时光芒暗淡，复化作一枚掌心大小的符印，被他一拂尘扫向远处巨石上的巫女。
　　巫女扬指摄住符印，黛眉深蹙。
　　“贫道还有一剑……”澜雪峰爽朗一笑，十指结印，背上宝剑锵然出鞘，霎时人剑合一扑向令狐灭天。
　　剑光忽而无声无息，也不惊丝毫风浪，江湖群雄只当澜雪峰已经气空力尽，这只是徒有其形而已。
　　但令狐灭天目露赞叹。
　　巫女目露不忍。
　　澜雪峰是天师道俗家弟子，他以往从不自称“贫道”。
　　但这一刻，他选择以道士的身份逝去。
　　这是燃烧生命的一剑，虽未遁入虚空，但也与天地合一，他是风，是雪，是雷霆，是滔滔江水……是这一方天地。
　　令狐灭天依然只是一拳击出，交击刹那后退半步，卸劲断流，随即轻咳一声嘴角溢血。
　　澜雪峰一动不动，神气逸散，面容迅速变得苍老起来。
　　“师弟——”张子陵自山壁上挣脱跌落，仰天悲啸，发根同样迅速染白。
　　令狐灭天拂袖将澜雪峰推开，后者恰恰落在南边石滩上，随波飘荡。
　　“师弟！师弟……”张天师老泪纵横，迎浪狂奔，曾经不可一世的国师此时却数次被浪头击倒，好不容易才以一条独臂抱住澜雪峰，复往岸上蹒跚而去。
　　远处盛涂忽然凄厉喝道：“令狐灭天！我们没输，我们没有认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令狐转身看向上游，淡然道：“你是在等他们吗？”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又见一叶筏子随波镇压波涛而来，前头站着一个黑袍鬼魂，中间是一个身高丈二、浑身毒疮的恐怖怪物，怪物手中一柄匕首抵在一个李家庄丫鬟的脖子上。
　　“燕子……”山峰上的威震天、雨霖铃同时面色微变。
　　令狐元青的筏子在令狐灭天面前八丈停下，令狐元青阴沉道：“孽障，可曾想过会是这般局面？”
　　令狐灭天却笑了，仿佛看见老朋友一般高兴，“自然想过，我不故意受些伤，恐怕你还不敢现身呢。”
　　令狐元青哈哈大笑，“故意或是失算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确实受伤了，而且是重伤，可知此地有多少人欲取你性命吗？”
　　“这是三大派并李家庄与令狐灭天之间的决战，局外之人欲插手，须得先问过我。”白衫红裙的巫女踏波而至，仃立在竹筏两丈之外，目光在毒疮巨人的面上顿了顿，露出一丝意外。
　　“她”自然也认出了法海，却从未想过世间可以有他那么怨毒的眼神，似要将人杀伤一百次、一千次……
　　令狐元青看一眼巫女，复注视着令狐灭天，阴笑道：“我不插手他们的决战，但我需要这孽障先杀了你祝云台。”说完移开半步，将身后的令狐燕完全展示在令狐灭天眼前。
　　令狐灭天依然在笑。
　　令狐元青皱眉，霍然转身，恰见令狐燕猛然挣扎起来，法海目中凶光一闪，抵住她脖子上的匕首立即抹过。
　　却见令狐燕的头颅骤然一空，随即一副骷髅骨头撕开皮肉蹿出。
　　令狐元青骇然失色，探手欲抓，却见一缕锋芒激射而至，连忙缩手。
　　法海同样猛然一愕，回过神时便见那腐骷髅骨头已立在巫女身边，正抱着双臂微微拧腰，似在挑衅。
　　“画皮！”令狐元青眼神剧变，再看骷髅骨褪下的一副皮肉，却不似寻常画皮的皮肉那样离体便腐烂，反而有些灵气逸散，与令狐燕的灵秀别无二致。
　　画皮并非鬼魂，乃是骷髅恶鬼，可于人皮上作画，画好后披在自己身上化作美女，喜欢食人心肝，即便是化神境界的画皮，自身鬼气亦会浸染易容的皮肉，将其披在身上时尚能以鬼气维持其外表，但一旦褪下，皮肉 便会迅速腐烂，顷刻间便会化作一滩浓水，绝无眼前这般诡异的，筏子上这副皮肉倒像是一件宝物了。
　　但随即想到祝云台的造化之术天下无双，恐怕除了传说中的女娲娘娘之外，古往今来也无人能出其右了，令狐元青立知上当，不禁暴怒。
　　令狐灭天哈哈一笑，“老贼，你今日插翅难飞了！”说完却气息急促，咳出一口鲜血来。
　　令狐元青却迅速冷静下来，冷笑道：“你如今模样，又能奈我何？”
　　令狐灭天嘿然一声，迈步行去。
　　令狐元青果然也不慌不忙，缓缓抬起左手。
　　那大拇指上戴着一枚墨绿扳指。
　　如此姿态像是在给人指示。
　　忽闻巫女祝云台说道：“且慢。”
　　令狐灭天脚步微顿，看向巫女。
　　祝云台：“无它，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们之间的恩怨。”
　　令狐灭天皱眉，“你不需要知道。”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令狐灭天气恼，“你……莫要无理取闹！”
　　祝云台微微摇头，看向令狐元青，“你们二人的恩怨早已不仅仅是你们的私事，若我所料不差，诛天教与六大派之间的杀戮，令狐元青亦出力不少，可对？”
　　这老贼一心搞事，要天下大乱，祝云台绝不相信他会错过挑拨六大派与诛天教的机会。
　　令狐元青放声猖笑，狠厉道：“不错！我自百年前修炼有成后便于暗中挑拨六大派与诛天教，处处煽风点火，五十五年前那一场死伤惨重的灭教之战，老夫自认三成功劳毫不为过！”
　　群雄闻言无不震惊，此时四周的山上至少数千六大派门徒，自也不乏苍穹门和铁剑山的遗徒，无不激愤难当。
　　浅滩之上揽着澜雪峰的张子陵同样浑身颤抖，怒骂道：“狗贼！狗贼！狗贼……”
　　令狐元青冷冷看向张子陵，“五年前老夫给你们提供祝云台身怀地狱塔的证据，你们不也高兴得很？现在才骂老夫不觉得讽刺吗？”
　　张天师神色一窒，羞愤难当，一口鲜血喷出。
　　“掌门……”张子怡、李英奇与众天师道核心弟子急急奔至，无不神色铁青。
　　令狐元青扫视群山，大喝道：“是我推波助澜挑起纷争，那又如何？杀了你们祖宗的人，灭了你们的家族和门派的人，终究是那孽障！”说时伸手一指令狐灭天，又扫视盛涂等人，嘿笑道：“你们且看，兵主、半峰雪道人、张天师，还有那山上的孙人杰，他们都活不成啦，纵然能恢复伤势也只余数月性命而已，杀人者谁？”
　　“是令狐灭天和祝云台！你们是要杀了老夫替五十五年前的死人讨公道，还是要先留下老夫帮你们对付那孽障？哈哈哈哈……”
　　笑声猖狂而得意，闻者无不恨得牙关紧咬，但目光接触到令狐灭天时更是惧恨不已，顿时心中挣扎。
　　敌人的敌人往往很容易结成战略同盟，而令狐灭天的仇人……遍布天下！
　　纵然是与他无冤无仇的人，也不希望这人间有这么一个横压天下的魔头，他喜怒无常、心狠手辣、荒淫无道……红豆已逝，这天下几乎任他予取予夺，怎不令人压抑？
　　所以令狐元青敢于公然坦承自己的罪行，因为全天下都知道，他与令狐灭天不共戴天！
　　祝云台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暗道一句某个老中二果然是世界BOSS，却对他说道：“你祖孙二人祸害天下至此，今日若不道明孰是孰非来，恐怕依然留不下你家老贼。”
　　八爷大怒，“祝云台你……你敢出尔反尔？”
　　祝云台移开目光，淡然道：“我不记得曾答应过你什么。”
　　八爷气极，但仔细一想，这妖怪确实不曾答应只字片言，三个月前他在雪岭之巅只说了一句做一局如何？，“她”说好，仅此而已。
　　其后的安排全然出自默契，“她”打发了一个化神境的画皮带着融合了无形精粹制作而成的一副无脸皮肉去寻八爷，八爷会意，于是有了一个假的令狐燕。
　　令狐初八视“她”为同盟，岂料“她”忽然倒打一耙？竟以老狗贼的去留威胁他道出当年恩怨！
　　此时只有祝云台能留下令狐老贼！
　　若“她”只是旁观，八爷倒也有信心再砍那老贼一顿，但“她”俨然一副“你现在打不过我”的臭屁模样，兴许是会出手阻止他报仇的。
　　“你你你……”令狐初八恼怒道：“你还真当自己是武林盟主了？何以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巫女背负着双手，红裙猎猎，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中也在斟酌，生怕弄巧成拙。
　　祝云台早在五年前便猜测八爷与令狐元青的仇恨与他的母亲有关，联想到另一个世界里某理学宗师搞大儿媳妇肚子的传闻，也担心事情的真相涉及八爷母亲的名节，若他当真不愿说，云台也是万万不会再放走令狐元青的，此时见八爷有妥协迹象，倒是放心不少。
　　似乎并非是那些人心禁忌之事。
　　却闻令狐元青冷笑道：“且不说这孽障的污蔑之词是否有人相信，你们却也未必还有机会污蔑老夫。”
　　此言却也不假，谁会相信一个弑祖杀父之人的辩词？兴许当年的令狐初八早已尝尽了其中滋味，那时他的父亲、祖父是天下间公认的俊杰、文坛领袖，他令狐初八又是谁？世人凭何信他？
　　但今日之令狐元青已不是人人敬仰的令狐文公了，同样也是魔头一个！
　　便见他再次举起左手。
　　磬——
　　一支神箭自西北山峰上激射而至，拖尾如虹。
　　是孙人杰的箭！
　　令狐元青却忽然眼神剧变，身形倏移。
　　神箭擦着他的耳根射过，扯开其一块黑袍，露出其面目来，是个胡子花白、面相尖刻的老鬼。
　　“孙人杰！”令狐元青转身怒喝，语气之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众人惊疑之际，孙人杰自远处山峰上踏空而来，神色疲倦，一头黑发竟也尽数花白了，身形依然挺拔伟岸，却朝令狐元青鞠躬，唤道：“义父。”
　　包括张子陵、盛涂等人在内，众人无不惊愕万分。
　　令狐元青浑身颤抖，鬼面扭曲，低喝道：“你疯了？”
　　这一声“义父”无疑暴露了一切，同时也毁了孙人杰一世英名，他确实似是疯了。
　　不疯又何以会箭射义父？
　　令狐灭天同样神色讶异，看向祝云台，却见“她”黛眉一蹙，看向孙人杰道：“原来是你。”
　　孙人杰复朝巫女作辑，坦然道：“确实是我以两箭引祝主持去查探修罗道，请再容我片刻，对于当年令狐灭天与我义父的恩怨，我或可分说几句。”
　　令狐元青目露一丝慌张，怒喝道：“孽障！枉我自乞丐堆里救你性命，赐你荣华富贵，传你学问，助你入明圣书院，方成就你如此功名利禄，如今你竟欲不忠不孝、恩将仇报不成？”
　　众人闻言无不惊讶。
　　孙人杰将圣弓别在肩上，目光平静道：“义父的恩情，孩儿只能来生再报了。”
　　令狐元青顿时气结，便欲动手，却忌惮孙人杰肩上的圣弓。
　　孙人杰复看向祝云台，“两年前令狐灭天重现人间之时我便开始暗中调查他与我义父当年之事，后来发现义父与修罗道勾结，我便假借的义父的名义接触修罗教主，他对我义父知之深详，但需要我将祝主持你引至寒鸦山才给我线索，所以我在五台山和李家庄暗算于你，两次俱以元神出窍射出鬼箭，此事连我义父也不知。”
　　祝云台恍然，难怪在寒鸦山之中不曾遭遇那射箭之人的攻击，本来以为是修罗教主亲自所为，去年在李家庄时倒是有瞬间怀疑过孙人杰，却不愿多想。
　　事已至此计较那两箭毫无意义，修罗教主麾下神鬼众多，孙人杰不做，也有别人去做，当下首要却是八爷之事，说道：“前辈查到了什么？”
　　孙人杰看了一眼目露惊疑的令狐灭天，“令慈姓郑，名讳听兰，本是禹京户部侍郎郑修之掌上明珠，禹京第一才女，诗乐双绝，年至双十尚未婚配，便是那一年，即元光六年，郑修获罪被判流放，府中女眷则冲为官妓，旁人只恐避嫌不及，唯有令狐家嫡长子令狐少冲向高祖皇帝请旨，求娶郑听兰为妻，高祖以郑听兰戴罪之身为由，只将其赐予令狐少冲为妾，当时乃禹京佳话，俱道令狐公子德韶而痴情，与郑听兰实乃神仙眷侣。”
　　令狐家自出了一个令狐灭天，与其相关的事迹皆已在两百年前成了家族禁忌，便是坊间流传的相关记载也被摧毁一空，当下众人几乎都是头一次听说令狐灭天母亲之事，孙人杰不惜赔上一世英名亦要揭露此事，言之凿凿，由不得众人不信。
　　令狐元青却是颇见气急败坏。
　　孙人杰接着说道：“其时我义父为理学三公之一，正致力于注解《十三经》，而令狐少冲有孝贤美名，才气本来平平，但一年后，令狐少冲接连有美文传出，譬如《武陵赋》、《玉楼记》二篇，至今为书院必学经典，便是令狐少冲于元光七年所作。”
　　忽闻令狐灭天“呵呵”一声，令狐元青再也按耐不住，对身边巨人喝道：“法海，杀了他们！”
　　情急之下却唤出了“法海”二字，顿时引来一片哗然。
　　曾经的五台山兰若寺主持，在中原大名鼎鼎的法海禅师，竟成了那般模样？
　　毒人却只是冷冷一笑，怨毒目光只牢牢盯着白衫红裙的巫女，丝毫也不关心孙人杰。
　　孙人杰：“元光八年，令狐少冲又有数篇美文传唱，声名大噪，其年九月，令狐灭天出世。但其后八年，令狐少冲忽而沉寂，直至十六年，我义父耗时十五年注解《十三经》终于功成，书院诸宗师俱都盛赞不已，士林传抄致禹京纸贵，也正是这十五卷《十三经注疏》初步奠定了我义父文坛领袖的地位，其后义父更精研佛道之学，将道学中的“天”与佛学中的“欲”融合之理学之中，极大完善了理学体系，高祖皇帝阅之，喜不自胜，赞道‘文章言谈之中尽是天地之正气、宇宙之大道。朕读其书，察其理，非此不能知天人相与之奥，非此不能治万邦于衽席，非此不能仁心仁政施于天下，非此不能内外为一家’，天下大贺，直将我义父与圣夫子比肩。许是受到我义父的激励，令狐少冲其时也传出了数篇文辞，但风格却与十数年前大相径庭，多为哀婉自怜之言，且灵气不再，终难有建树，但令狐家盛极当时，无人敢置喙。”
　　众人却是听得有些糊涂，怎么不说郑听兰和令狐灭天了，令狐元青那点文事天下皆知，不用多费唇舌啊。
　　便闻孙人杰接着说道：“至元光二十六年秋，有个叫严承载的御使上本参告我义父的《十三经注疏》乃盗用他人之作，因缺乏证据而不了了之，便是在那数天里，世人遗忘已久的郑听兰在令狐家别院失足落水溺亡。其年冬，十七岁的令狐灭天弑父杀祖，开始了他祸乱天下的一生。”
　　这转折突兀，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令狐灭天冷哼道：“最后一句多余了。”
　　众人：“……”
　　头脑活泛的人已经听出些意味来，稍加推敲便越觉得清晰起来。
　　疫小牛自水下冒出头来，扯了扯祝云台的裙摆，小声道：“坏了，原来小八的娘亲曾被关小黑屋里写文，写不出好文来定是要挨鞭子的，必然受尽了屈辱，最后还被杀人灭口，便难怪小八会弑父杀祖了。猪猪你也这样折磨过小八，可要当心他报复啊。”
　　一言惊醒众人，顿时群雄大哗，却鲜有人听见最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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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节 第324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祝云台对孙人杰所言亦感胆战心惊，这天下间除了令狐初八，也许再没有人比云台的感受更为深刻，因为他曾经生长在破旧迎新的年代，对某些“旧”深恶痛绝。
　　而郑听兰的后半生，似乎承受了祝云台所了解的……所有的旧罪恶。
　　她生为女子，在理学盛行的年代本已是不幸，因父亲获罪而被牵连，嫁入高墙深院之内为妾，而且是最没有身份地位的妾，试想令狐家那种家庭，后院之中哪一个妻妾简单得了？若郑听兰是个庸人倒也罢了，偏生她曾经是个风光无限的禹京第一才女，无疑于一块肥肉落入了狼窝……
　　而令狐少冲父子二人更是欺世盗名的超级伪君子，祝云台毫不怀疑疫小牛猜测之事，至少令狐少冲后来的“哀婉自怜”之辞得不到赏识时，一定会迁怒于郑听兰。
　　父子二人眼见东窗事发，将郑听兰灭口。
　　令狐初八便是在那样的家庭之中成长……
　　孙人杰只是客观地陈述当年之事，一字判词也无，但当那些往事被连贯提出，脉络也便清晰起来，为何被当时称为文坛圣地的令狐家会教出令狐灭天这个盖世魔王？为何今日之令狐元青没有丝毫当年令狐文公的修养与气度？
　　而且，此番指控出自孙人杰之口，无论他是作为天下敬仰的书院宗师，还是作为令狐元青的义子，这番话无疑都极具说服力。
　　由不得众人不信，正议论纷纷之际，令狐元青忽然凄厉吼道：“畜生！孽障！孙人杰你这不忠不孝之徒，你……你……”忽然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状，似乎寻到了反驳孙人杰的论据，哈哈大笑道：“定是因为那个狐狸精，因为我当年以你的笔迹写信骂了那狐狸精，你怀恨在心，以致于如此丧心病狂地污蔑我！哈哈哈……孙人杰你个蠢材，满腹圣贤书亦抵不住那狐狸精三言两语的迷惑，若非我当年痛斥于她，破了你那情劫，你焉能有今日成就？我全心全意栽培你，你……原来你竟是这般天生反骨之人！朽木不可雕！”
　　孙人杰面露一丝痛苦，闭上眼睛，声音微颤道：“原来……如此。”
　　群雄无不惊愕，实不知应该信谁了，山脚下的澹台明轩却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他从不曾听老师提起过师母，但每次胡媚娘来闹腾之后，老师的精神都会特别憔悴，往往几天不愿见人。
　　澹台明轩知道，师母是老师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痛与遗憾，原来竟是令狐元青仿冒老师的笔迹破坏了他与师母的感情，致师母带着女儿流落江湖，只两年便郁结而亡，幸而临死前将媚娘托付于红花亭，胡媚娘才不至于流落江湖。
　　令狐元青见众人神色有疑，复喝道：“孙人杰！你欲独占圣弓耶？”
　　众人闻言更是大惊，目光齐齐落在孙人杰肩上的儒门圣弓之上，忽然东北处山腰之上传来宏亮声音道：“令狐老贼，朕给孙宗师作证，他对你的指控确有其事！”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那山腰上立起一面面五龙旗来，迎风招展。
　　在夏朝，只有皇帝御驾亲征才能用五龙旗！
　　最高的那一面旗帜下赫然站立当今大夏皇帝——夏同。
　　他的模样比去年又苍老了几许，此时目光如电，朗声说道：“朕去年曾向圣师主持询问如何对待令狐灭天之事，圣师言道需得知己知彼，燕阁部知现今之令狐灭天，可为朕谋，但今人却不知过去之令狐灭天，需向史中求。朕后来调阅皇陵山庄卷宗，所知正可与孙宗师方才所言互相印证，而且，元光二十五年，高祖皇帝嘱咐高宗皇帝道，令狐文公看似圣贤，实则极伪极媚，彼之理学于当权者极尽谄媚，我族初得天下，此学于我等巩固地位确有大利，于天下却是饮鸩止渴之毒，此人你切记需慎用。”
　　此言一出，众人再度大哗，令狐元青却是面色铁青踉跄退后两步，浑身颤抖。
　　当今皇族在皇陵山庄藏有一队私兵并非机密，治时为皇族、为皇帝暗巡天下，战时可随皇帝出征，此事很多门派和世家都知道，所以其中收录有二百年前令狐家之事实在理所应当，若说没有才奇怪呢。
　　但真正令人震惊的，是高祖皇帝对令狐文公的评价，明面上将令狐文公吹捧成可比肩圣夫子的圣贤，暗地里却言他极伪极媚，言其钻研理学实是献谄之举。
　　夏同皇帝所言之事不但将令狐文公、将理学一棒打死，同时也暴露了高祖皇帝的奸诈，其实也属大逆不道之言，无疑也需要极大的勇气才敢将之道出。
　　忽又闻皇帝身边的银甲小将高喝道：“我名令狐青，令狐燕是我妹妹，也就是方才令狐元青欲以要挟令狐灭天的女子，我们本是令狐元青第十三代孙，京中同僚俱知舍妹被令狐灭天劫持已有两年，这两年里，我想方设法查探舍妹与令狐灭天的恩怨，三个月前于汉水寻到二百年前的令狐家老仆戴立的鬼魂，方知舍妹竟与当年令狐元青之幺女长得一模一样，也就是令狐灭天的七姨令狐琳琅，戴立言道，令狐灭天年幼时受尽欺凌，其母懦弱，唯有令狐琳琅常常暗中帮他，但彼时令狐家以理学治家，对府中女子规矩极严，即便是令狐元青的亲生母亲，若被家丁碰了一下手背，这位家主母也要被令狐元青关在祠堂里挨饿，他的女儿令狐琳琅自也没有丝毫特权，因维护侄子令狐灭天而数次几被杖责至死！”
　　众人闻言无不头皮发麻，但仔细一想，理学可不就是如此吗？至今也有不少所谓书香门第是这般行事的呢。
　　令狐青接着说道：“令狐灭天劫持舍妹，实则是因为令狐元青欲以舍妹要挟于他，方才众人皆见，那老贼竟当面令人杀害与自己女儿长得一模一样之人，他是要逼疯令狐灭天，逼他入魔，逼他祸害天下！”
　　群雄神色剧变，纷纷怒骂狐元青的丧心病狂。
　　令狐元青怒极狂笑，浑身鬼气沸腾，厉喝道：“那又如何？给我定罪便能抹消令狐灭天所犯之罪孽吗？”
　　山峰上的陶火龙气极怒喝道：“狗贼！你根本不配做人，做鬼也不配！多留你在世间一日都是滔天罪孽！人神共愤！”
　　群雄无不高声呼应。
　　令狐初八看了孙人杰和祝云台一眼，嘿嘿笑道：“真是多谢了，能够看到老贼这番脸色，实在是难得，愉悦啊！”
　　“哈哈哈哈……”令狐元青猖狂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令狐灭天根本不是我孙子，而是我……”忽感无边虚空禁锢，一股庞然巨力封锁周身，霎时口齿僵硬，声音也传不出去。
　　令狐元青骇然看向祝云台，便见“她”倏然出现在面前，已是一掌当头压下。
　　但一旁的法海蓄势已久，同样一拳击向祝云台面门。
　　巫女去势不减，左掌凌空一按，法海便先被击退数丈。
　　令狐元青举臂欲挡，却被一掌斩断双臂，巫女右掌落在他头上，无上道气一催，他便分毫动弹不得，只有双目突起。
　　远处法海骇然喝道：“人仙！”
　　祝云台冷哼，并指往令狐元青身上画镇鬼符，画了一道又一道。
　　众人尚不及思索法海之言，又闻他咆哮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是人仙！祝云台，受死——”再次前扑，身上毒疮同时溅射毒液，附近疫小牛等人无不飞退。
　　巫女依然是左掌凌空一推，法海便再退数丈，丝毫不得近身。
　　“人仙又如何？你也怕毒，如此也想损我金身？休想！”法海面目更见扭曲，悍然再扑。
　　“我只是嫌脏。”巫女说话间左掌拂绕，眨眼间连击三十六掌，法海却只在抵御第一掌时退了半丈，随后以铁拳迎击，却其身周不见气劲逸散，足下水波也无异样。
　　巫女打了三十六掌便罢手，法海依然打了十数拳，拳罡渐弱，忽然浑身一颤，随即轰然炸开，污秽血肉飞溅，染黑数丈江流，数息后便遭冲散。
　　群雄此时才惊觉法海之语，顿时瞳孔一缩，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听错了。
　　人仙？巫女祝云台已是人仙？
　　祝云台自不理会他们的反应，将拘禁了令狐元青丢在筏子上，将筏子踢至令狐初八面前。
　　八爷神色阴沉，一身黑衣之上透出妖异血芒，双目死死盯着令狐元青，咬牙切齿道：“拘禁了可不好，我还想听他的惨叫呢。”说时左掌一扣，将令狐元青凌空摄起，右掌握拳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同时击破了他体内的封印。
　　祝云台微微皱眉。
　　令狐元青惨叫，正要说话，却见初八右掌似刀，一刀削去了其一层头皮，顿时痛得他惨叫起来。
　　“哈哈哈哈……”令狐初八忽然仰天大笑，黑发飞舞，笑声直震得空中乌云一层层汹涌，震得群山动荡。
　　随着恨意滔天的狂笑，他的右掌气刃一刀一刀落在令狐元青的身上，不快，但削得很薄。
　　十刀，二十刀，五十刀……一百刀，二百刀，三百刀……
　　他越笑越狂，宣泄的恨意也愈发浓烈，双目之中淌出血泪。
　　令狐元青起初惨叫不绝，但至三百刀后已叫不出声音了。
　　群雄无不头皮发麻，纵然认同令狐元青罪该万死，但令狐灭天此时的姿态实在令人惊怵万分。
　　五百刀、六百刀——足足一千刀时，令狐灭天忽然中止长啸，看向令狐元青怒吼道：“你方才是不是想说我是你儿子？啊？好啊，我让你说，来，告诉所有人你方才所言何事！”
　　令狐元青此时只剩半个头颅，心脏以下也都被削去了，偏生令狐初八给他灌输魂力，暂不使他魂飞魄散，要他承受千刀万剐的痛苦。
　　令狐元青片刻后才无比虚弱说道：“你……你们……别高兴得太早，祝云台……天疆祖巫庙……此时，已被修罗教主……覆灭了，哈……哈……”
　　令狐初八神情癫狂，浑然没听清楚令狐元青所言，径自咆哮道：“好啊！好得很！是你儿子更好，你一生宣扬刚理伦常，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被你儿子在天下人面前千刀万剐？哈哈哈哈……痛快，就该如此，你就该被你的儿子千刀万剐，不，我是你儿子兼孙子，你的儿子和孙子都要将你千刀万剐，哈哈哈……”
　　见者无不心胆俱寒，便是疫小牛也紧紧抱着祝云台的胳膊，不忍再看那悲恸至极的小八。
　　也许人间自有恨以来，属此一刻恨意最烈，撕心裂魂。
　　天人交感，空中本已被震散的乌云再度汇聚，惊雷连连，大雨滂沱。
　　“死来！！！”
　　令狐初八咆哮，将令狐元青残魂抛起，右掌迸射万道剑芒绞去。
　　空中同时一道天雷落下。
　　霹雳！
　　残魂被剑芒与雷霆瞬间击没。
　　令狐初八尤然狂笑不止。
　　盘坐在的浅滩上的张子陵和澜雪峰亦不禁沉重叹息，张子陵对张子怡微笑道：“令狐狗贼说得没错，贫道最多也只能苟延残喘数月而已，还不如此时和你师叔一同上路，该交代的也都已经交代，经此一役，我派与诛天教、令狐灭天的恩怨已经了结，祝主持会为你们周旋的，贫道也无虑了。”
　　“掌门！澜师叔……”
　　天师道众弟子无不痛哭失声，张子陵复看向澜雪峰，愧疚道：“令狐灭天说的也没错，师弟，是师兄耽误了你啊，此去若有来生，定给师弟做牛做马弥补过错。”
　　澜雪峰满脸嫌弃道：“谁要你这你这丑不拉几的老道做牛做马，恶心我呢。”
　　说吧相视大笑，只笑了几声便断了气息，众弟子跪地痛哭。
　　西北沙滩上，孙人杰将长弓交给抽泣不止的澹台明轩，静静看着他，良久方道：“为师今日所作所为，你都看清楚了？”
　　澹台明轩哽咽道：“弟子看清楚了，弟子……谨遵老师教诲！”
　　四周书院弟子同样哭拜道：“学生谨遵宗师教诲！”
　　孙人杰微笑，轻轻说道：“吾道，汝可一以贯之。”
　　声音落下，头颅微垂，挺拔了数十年的脊背微微鞠下。
　　盛涂此时亦将八枚阴符交于窦开山，喟然叹道：“此战，我输得心服口服，往后却要劳累师弟了。”
　　藏兵山精英子弟几乎在西北战事中死伤殆尽，窦开山本也意志消沉，早已无心理事，但此时却不得不接下八阴符，沉重道：“师兄不弃，开山一定竭尽余生弥补过错。”
　　盛涂也死了。
　　魔王在笑，笑得痛苦不堪。
　　三派弟子在哭，却哭得坚强。
　　群雄寂然。
　　江上巫女环目四顾，观暴雨呼啸、大江浩荡，也不禁一时惘然。
　　东北山腰上，孟徽月微微摇头，却闻身边的熊守寺叹道：“原来，这便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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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节 第325章 我名令狐初八

　　众人俱被情绪感染，或心有戚戚或黯然神伤，祝云台同样心绪难平，但敏锐的虚空灵觉还是察觉了一丝异常，清喝道：“留下！”随即左手持印，右手一捞，一个无形巨掌再次搅起波浪。
　　轰然剧震，巨掌溃散推开数丈水浪，却见申采撷的身形一闪而过，欲望下游潜行而去。
　　蜃乃水族，在水中速度极快，但又如何快得过返虚人仙？巫女三步踏出便已跨越数十丈，右足一踏，大江轰然坍塌，申采撷被巨浪推向上游，身不由己，却依然凶顽，手中长剑一转，数以百计的剑芒射向祝云台。
　　令狐灭天被定住虚空时她或能勉力与之颤抖片刻，但此时的祝云台却没有太极印的束缚，左掌一扣，数百剑芒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形，同时右手弹指，一缕道气打入申采撷体内炸开，令其气血紊乱，身形骤然一僵。
　　巫女一步踏至，复连点她身上数处大穴，以此截断其真气循环，随后将她丢到天师道众人所在的石滩上。
　　此时令狐初八收敛狂态，淡然看了申采撷一眼，亦一步步行至石滩。
　　群雄顿时再度紧张起来。
　　巫女祝云台立在申采撷背后，环视三大派子弟，拂袖将澜雪峰之前交给“她”的太极印掷给张子怡，淡然问道：“你们还要续战吗？”
　　三派弟子无不神色一窒，面露不甘但也无人敢言。
　　对付人仙的关键是天师道的太极印，张子怡又能发挥其多少威能？
　　况且搅起一切事端与恩怨的罪魁祸首是令狐元青，已被令狐灭天杀了，澜雪峰、孙人杰等人虽然身死，但也无怨无恨，只为了结门派恩怨，弟子们又焉能辜负他们的苦心？
　　远处的澹台明轩将孙人杰遗体交给书院学生，与窦开山同时渡水而至，收拾情绪说道：“明圣书院认败。”
　　“藏兵山认败。”
　　“天师道认败。”
　　巫女看向地上神色乖张的申采撷，“你代表李家庄，逃跑即认输，李家庄也是要任凭令狐灭天处置的，不欲认输便继续战斗。”
　　申采撷忽然一怔，随即嘻嘻笑道：“那我也认输好了。”
　　山上李家庄众人顿时大怒，听这语气分明是欲拉李家庄垫背。
　　此女心狠狡诈，之前一直戴着面具显然是担心令狐灭天事先看破她的神通，待战至激烈时骤然变幻出李红豆的面目来，更谎称是其外孙女，以此挑起了令狐灭天的魔障。
　　便是她那一诈，致令狐灭天被一箭穿心，单就战术而言确实高明，却也颇人不齿。
　　宣泄过后的令狐初八却茫然了片刻，便闻祝云台说道：“三大派和李家庄都认输了，任凭你发落，你打算如何处置？”
　　令狐初八恢复神色，看了看澜雪峰、张子陵等人的遗体，复看向江心，看着令狐元青最终化为灰灰的位置，仅剩的气势也迅速瓦解，似乎身心俱空，目光没有焦点，身形似是一具空壳欲随风而去。
　　祝云台黛眉微皱，心中不禁紧张。
　　云台十四岁时，婆婆正式将地狱塔交给他，调侃似的说道：“等你度化这个魔头，就可以不做巫女了。”
　　时至今日，祝云台想要说不做巫女已经太迟了，但依然想度化那个魔头。
　　看似成功在望，但回想八爷方才的姿态，云台才时真正意识到，要度化他，原来真的很难。
　　今日这一局绝不局限于今日，牵连了太多，以前很多看似无关的行为，譬如去朝廷做官，其实都是促成今日局面的巨大推动力。
　　但若非得了孙人杰的助力，恐怕还是无法揭露令狐元青的滔天罪孽，令狐初八弑父杀祖的暴行便不值得同情与体谅，此心结不解，要度化他无疑是痴人说梦。
　　众人无不屏息凝气等待令狐灭天的决定，直到雨势渐小，他才缓缓说道：“你们助我引出令狐老贼，也算有功，三大派……便改个名字吧。”声音异常疲惫、虚弱。
　　三派弟子闻言无不心头一颤，结果……还是没能保住圣人传承？
　　红花亭改做青花台时尚且令纪秋凤等人无地自容，何况是三大派的圣人传承？
　　那是三大派的根。
　　却闻巫女试探道：“也要换了祖师吗？”
　　令狐初八：“随便你们。”
　　三派众人闻言无不松一口气，想到各自的掌门、宗师为了这一刻所付出的努力与牺牲，既伤怀又激励——这是他们拼了性命挣得的门派未来，务必努力精进，将门派发扬光大，有朝一日定也要堂堂正正击败令狐灭天以告慰英魂。
　　巫女复问道：“李家庄呢？”
　　令狐初八转身，定定看了申采撷片刻才问道：“你尚未回答为何要杀我。”
　　申采撷：“我想你快点去黄泉见我师傅。”分明是在狡辩。
　　令狐初八目光微冷，“她二百年前也不曾同意我同行。”
　　“那是因为你负心了！”
　　八爷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申采撷忽看向祝云台道：“是了，你又负心了，勾搭起巫女来了，你说你该不该死……”
　　话音未落便闻“啪”的一声脆响，却是被巫女打了个耳光。
　　申采撷目露一丝怨毒，巫女当即哼一声，一掌按在她头上，道气灌注其体欲寻蜃气来源，“她”乃对人体构造和每一个器官的位置俱都清楚无比，道气很快便锁定心、肺之间一个颇为坚硬的一物，约莫指甲大小，它的气息正与申采撷面上残留蜃气相类，当即凝劲一刺、一绞，便将那异物粉碎。
　　申采撷惊骇欲绝，张口呕血，血液中夹杂着许多鱼鳞一般的彩色鳞片。
　　“你……你竟敢毁我神通……”申采撷眼中满是怒火，却闻巫女淡然道：“若再无端冒犯，废你气脉，便是抽你魂魄、叫你永不超生又如何？”
　　众人闻言无不心头一凛，感觉这又是一个令狐灭天似的。
　　“由她去吧。”令狐初八意兴索然，一步步行至江心，朗声说道：“今日既已灭天，我便恢复本名，我名令狐初八，此生杀人无算，仇家遍天下，今后我在哀牢山诛天教遗址闲居，尔等可来报仇，我令狐初八绝不还手；可来讨恩，我虽身无长物，脑中武学想必也值得些财宝，一年为期，一年后我将兵解入黄泉，这人间，我也不欠你们的。”
　　言罢负手向下游走去，背影说不出的落寞与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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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节 第326章 修罗教主真的是个大笨蛋

　　（PS：这章转换气氛轻松一下，略雷，233……）
　　天疆也过东土的新年，腊月廿八无论是祖巫庙还是学院都已张灯结彩，颇具年味。
　　只是雪渊过年不放鞭炮，毕竟那样对小鬼们不太友好。
　　辰时三刻，巫女们基本都已结束了晨练，正三五成群地去工棚或者彼此学习，忽闻空中传来一声闷雷，抬头一看，便见一片血云自天边滚滚而来。
　　同时，警戒钟声响起，噹，噹，噹……急促的钟声直响了十二次，与两年前令狐灭天破封而出时一样。
　　但巫女们却不似两年前慌乱，某些家伙反而有点兴奋。
　　譬如祝融殿广场上的念妙箐，振臂高呼：“主持说的坏家伙来啦，姐妹们，回屋抄家伙，冲鸭！”
　　“冲鸭——”
　　一群巫女风风火火地带足巫法卡往各自的岗位奔去，同时捏印呼唤鬼怪，万鬼楼霎时千鬼齐飞。
　　不消片刻，血云便遮蔽了雪渊的天空，刺眼的血光直逼得人脑袋发疼。
　　空中传来修罗教主的低沉重音，滚滚如雷。
　　“哈哈哈哈……下面的巫女听着，本座修罗教主展天台！展通斩首的斩，天是令狐灭天的天，台是祝云台的台，明白了吧？本座誓斩令狐灭天和祝云台，尔等识趣的立即投降，献上宝物，本座可饶你们一命，不然便只能是本座的血食！”
　　众巫女闻言不由得面色古怪，这魔头怎么听着那么孩子气？
　　还展天台……新起的名字吧？好有人生目标一样……
　　又听他威严满满说道：“本座神通盖世，顺我者化神，逆我者化灰灰！”
　　祖巫庙主峰广场上，后土殿田欣率领清喝道：“布阵！”身后众巫女齐齐掷出巫法卡，多的七八张，少得两三张，霎时二三百卡片铺道而去。
　　同时，雪渊南边、北边、东边、西边，各有数百卡片向着中央后土巫法卡铺道，霎时间浩荡灵气连成一片，雪渊上空浮现一层玄玄光幕，灵气逼人。
　　“不自量力！”修罗教主怒哼一声，血云之中凝聚数以千计的血箭，直往祖巫庙十二峰激射而去。
　　但那巫法光幕颇为顽强，血箭只荡起了一层层涟漪便消散。
　　“小阵尔！”
　　话音未落，血云之中冲出两条蛟龙，咆哮着撞向祖巫庙，声势骇人。
　　“帝江殿巫法通道已准备完善，强良殿、天吴殿可以出击！”
　　“强良殿，雷神的咆哮，出击！”
　　“天吴殿，龙卷风，出击！”
　　娇喝未落，祖巫庙中赫然冲出一道雷光、一股飓风，轰然撞上两条血龙，双方溃散，磅礴气浪排山倒海而去。
　　“嗯？”修罗教主颇感惊疑，血海大阵与祝云台相斗时，由于祝云台被困在阵法之内，血煞、血蛟纵然被“她”击散了也会被阵法重新收拢，几乎无穷无尽，但血海大阵终究不足以笼罩祖巫庙十二峰，便是普通的十二座山峰也笼罩不下，更何况祖巫庙之中同样布置有许多机关阵法，占尽地利，那些阵法一旦启动起来，恐怕顷刻间便能阻断血海大阵，修罗教主便欲先行试探其中虚实，但眼前这般情形，血煞却是用一点便少一点的。
　　血煞也不是随便杀些人便能形成的，不然他也不用四处挑起战争，此前吸收了西北大决战之中所形成的血煞才治愈被令狐灭天一枪所造成的伤势，宝贵得很，眼见两条血蛟也无法破阵，难免有些肉痛。
　　这教主猛一咬牙，正要再催动一条血蛟出去，却又闻巫女喝道：“夺魂之光通道准备完善，可以出击！”
　　教主顿感惊疑，他对巫法也颇有研究，听过“镇魂之光”却没听过“夺魂之光”，“镇魂之光”已是威名在外，但只听名字便知道“夺魂之光”定然更厉害一些。
　　教主当即凝神戒备。
　　“奢比尸陷阱卡，已启动！”
　　“翕兹陷阱卡，已启动！”
　　“玄冥陷阱卡，已启动！”
　　“烛九阴殿合成夺魂之光，出击！”
　　呼！！
　　一道电蛇缠绕的霞光冲天而去，宛如彩练。
　　修罗教主霎时元神剧跳，感觉那彩练竟是避无可避，便要落在身上一般，下意识凝聚血煞撞去。
　　嗡！天地动荡，血云汹涌，修罗珠之中传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镇魂之光”、“夺魂之光”俱属于灵魂攻击，若这教主不释放血海大阵、魂力完全收敛于修罗珠内，以他的修为倒不至于受伤，但那好大一片血云全靠他的精神魂力控制，无疑是个超级靶子。
　　一击之下，元神好似被火烧雷劈一般，痛得哆嗦不已，神气逸散。
　　忽又闻巫女喝道：“奢比尸陷阱卡，二次启动！”
　　“翕兹陷阱卡，二次启动！”
　　……
　　教主大惊，忙收敛了漫天血煞，怒吼一声冲向祖巫庙主峰，直如天降陨石一般，轰然撞破光幕落在主峰山腰上，也不敢显化元神了，便要往那烛九阴主殿撞去，却见一个年轻巫女自乘着一条似乎是长了翅膀的狗头尸鲲落在面前十数丈之外。
　　教主颇觉讶异，原来是那尸鲲的鳍远比一般尸鲲广大，看起来便像是长了一对翅膀，然而尸鲲是水鬼，有了数丈宽的鳍不说在水中速度如何，便是方才于空中飞行的速度也十分可观，无疑多了一项本领。
　　那巫女跳下尸鲲，却将其收进卡片里，作揖道：“巫女曹琅，领教教主大法。”
　　教主微微一愣，随即惊喜道：“你便是祝云台的弟子曹琅，嘿嘿嘿，来得好！本座便先杀了你！”便欲动作，曹琅却急急说道：“我老师有话给你。”
　　教主微顿，冷哼道：“那个骗子又撒了什么慌？”
　　“待我召来。”曹琅言罢十指结印，教主疑是有诈，却见曹琅只有区区抱丹境的修为，暗道她便是手握圣器非“本座”一招之敌，倒要看看那可恶的骗子要说些什么。
　　不料两息之后忽感群山一颤。
　　磬——
　　天地剑鸣，无边剑气汇聚，不远处的松树之下灵光一闪，教主顿感惊怵，隐约看见一柄长剑迎面刺来，立知上当。
　　那是巫珂珂当初用以镇压孟徽月的法剑，以群山为阵，夺天地之造化！
　　若以阵道论，如今的祝云台依然远远不及巫婆婆，也无力改动法剑，但只需掌握控制手印以及准备足够启动剑阵的灵力，便是曹琅也能操纵剑阵，灵力越强则法剑越强，她方才只是启动法剑之下祝云台留下的畜灵卡而已。
　　“巫女都是骗子！！”
　　暴怒的修罗教主一珠撞向法剑，“叮”的一声脆响，法剑被撞飞，曹琅娇躯剧颤，教主的元神却也几乎被击出修罗珠。
　　便在此时，空中飞来一张图卷，图中一道乌光照在修罗珠上，教主的元神便不由自主地被拉扯而去。
　　“地狱图……”
　　教主骇然欲绝，“本座连山门都未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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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节 第327章 修行也是不归路

　　李家庄的雨将近午时才停，蒲江两岸的江湖群众尚未走得太远，大多回到田庄或去城里议论这一战中的武艺、恩怨、因果……沸沸扬扬。
　　祝云台放了申采撷，和疫小牛一起进入了主家山庄。
　　裴剑情在自家院子里，依然躺在太师椅上，在屋檐下优哉游哉状，之前多半是在赏雨，童小山却沦为“丫鬟”，在用牙签给她挑葡萄皮和葡萄籽，将一颗颗挑干净的葡萄肉放在她手边的白瓷碟子里。
　　祝云台站在她面前，她也只是睁眼打量了几眼，笑道：“感觉如何？”
　　祝云台：“你所问何事？”
　　裴剑情哈哈一笑，“抱歉，我发现我确实越来越懒了，也不知道你心事多，我问的是返虚境的感觉如何。”
　　此时疫小牛搬来凳子，巫女抚裙坐下才答道：“更自由，但也更紧迫了。”
　　“紧迫？”
　　“是啊，感觉虚空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要戳穿了它便是真正的自由，但无论如何用力，它丝毫不变，徒让人着急。”
　　“由此可见，所谓修行也真的是一条不归路，未必比平平凡凡的人生更有意义。”裴剑情呵呵说道，半响后却又目露唏嘘，“破碎虚空啊，我祖师返虚二十年也没能做到，终向南海去，唉，想想都觉得好累，算了，不说这个了。”
　　云台看了看太师椅里略显肥胖的贵妇人，欣慰笑了笑。
　　裴剑情固然天资绝世，但她以前太赶了，二十余年修行无时无刻都像是绷紧的弓弦，像是一柄绝世宝剑，以致于一松弛便成了咸鱼。
　　无论是修行还是放松，她都极端。
　　两人又说了些令狐初八的事情，祝云台也觉得她实在太碎嘴了，有点受不了，恰闻夏同皇帝前来拜访，忙借机开溜。
　　夏同、夏惜惜和令狐青一起来的，这次皇帝来观战，留太子监国，燕华藏也在京辅助太子。
　　夏王朝这两年内忧外患，夏同皇帝看起来着实苍老不少。
　　双方礼毕落座，令狐青复上前多谢祝云台铲除了令狐元青，便也是为他母亲报了仇。
　　云台不接这一茬，只问道：“令妹呢？”
　　令狐青微微叹息，无奈道：“她怜令狐……初八身世悲苦，影单形只，要去哀牢山照顾他，已经快马往南疆去了。”
　　巫女欣慰点头，“燕子是善良的，这对她而言也是机缘。”
　　令狐青点头称是，夏同皇帝也开门见山道：“圣师，如今天下总算稍为安定，然而人心盼望抚慰，自上次圣师主持女娲祭后也有五年了，朕欲于年后三四月份进行女娲祭，恳请圣师主持。”
　　巫女微微摇头，“我如今的名声比不得当初，仇家可未必比令狐初八少，不宜担任朝廷祭司。”
　　夏同显然也是有此顾虑的，一时沉默，夏惜惜却抱打不平道：“祝住持向来都是先礼后兵的，说是仁至义尽也不为过，是那些人不识好歹，怎么能怪你呢？”
　　祝云台：“道理讲得通这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纷争了。”随即对夏同说道：“我推荐圣子庆和天师道张子怡担任祭司。”
　　“圣子？”夏同脸色微变。
　　祝云台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圣子的名头这几年好不容易沉寂了下去，若再度宣扬开来，对当今皇族很是不利。
　　但小庆压根也无心这人间权位，而是一心去寻女娲娘娘的，云台便说道：“小庆曾以石中宝的名义行走，如今也可以，他正协助澹台明轩处理孙宗师的身后事，我看便以孙宗师关门弟子石中宝的名义担任祭司，皇上可与他商议。”
　　夏同双眼一亮，欣慰道：“善。”
　　圣子庆即便不是女娲娘娘点化的，也确实在女娲庙中待了一千多年，上次女娲祭，娘娘可是传来讯息承认了圣子的身份的，如今由儿子祭告母亲，再适合不过了。
　　而且护国三派甫遭劫难，朝廷若不做些事情帮扶一把，未免叫三派之人寒心。
　　此事议定，夏同等人喝了两盏茶便离开了。
　　祝云台正要去后院，忽又闻慧空拜访，好似他成了李家庄的庄主似的。
　　陶火龙此刻还在庄子上安排各路好汉呢。
　　慧空与宏明一起来的，眼里都多了些沧桑，但目光比以前更加坚定。
　　“大师别来无恙？”巫女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毕竟灭了人家师门……
　　慧空却微笑道：“祝主持不必为难，贫僧也没有面皮来问罪，此来一是感谢祝主持除掉了法海这个佛门败类，二是告知贫僧已在岭南庐山辟寺，名为‘清净寺’，山中云雾茶颇具禅味，望来日与祝主持品茗说禅，还有第三件事……”慧空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事关捐毒国佛门，金刚阿陂居来寻过贫僧，本是邀请贫僧去捐毒共修，却说起了一桩恩怨。”
　　原来阿陂居是将上个月天丘堡酒坊之中发生之事告诉了慧空，还欲请慧空帮忙对付祝云台来着，慧空自然好言劝解，见阿陂居神色不忿，这便来“打小报告”了。
　　夏朝佛门的禅宗和捐毒佛教的教义其实已经相去甚远，佛教传入东土时是结合东土独有的禅文化才得以推广的，慢慢便形成了独树一帜的禅宗，慧空自问绝难认同阿陂居等人的理念与行事，为免再次出现五台山那样的惨剧，于是早早来告知祝云台，希望双方都不要再扩大事端。
　　云台此前已听疫小牛说起遭阿陂居和万神教围攻之事，尚不明缘由，此时听慧空说完便一清二楚了，那打死马里奥的“师姐”显然是孟徽月。
　　祝云台自然谢过慧空的好意，也答应了克制。
　　三大派的弟子片刻后也来辞行，自是需要尽快师门长辈的灵枢运回门派，同时也告知了门派改名的结果，倒也改得颇有诚意。
　　天师道改“上清道”，明圣书院改“仁义学院”，藏兵山改“无兵谷”，倒是有些精神进化的意思，天师道信奉的至高神本就是上清天尊，书院的“仁义”二字则是圣夫子和许多先师的核心思想，而正经的兵家向来以藏兵乃至于天下无兵为最高理想。
　　此时裴剑情也命丫鬟来传话，言道此后李家庄改名“红豆庄”，众人不禁莞尔，暗道这裴庄主其实早就想这么改了吧，毕竟李家庄里姓李的都没几个，叫着总是容易让人误会。
　　送走三派众人，祝云台也留在红豆庄过年，转眼间便到了庚午年。
　　正月初五这天，威震天、胡媚娘等一行人方赶到红豆庄，祝云台便将澹台明轩转交的木盒交给胡媚娘。
　　木盒之中全是孙人杰写给亡妻的书信，都是写在听闻妻子病亡之后，约莫每年三四封，一直写到去年腊月，亦即决战之前。
　　胡媚娘以前憎恨孙人杰缘是认定了他是负心汉、伪君子，此行途中听闻了蒲江之战时孙人杰的所作所为，也猜测多半是母女二人都误会他了，直到此时读了他的书信才真正认识了自己的父亲，满腔的欣慰、伤心、悔恨……直嚎啕大哭，也不看完便策马往书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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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节 第328章 猥琐大叔是最强的

　　祝云台见诸事已了，本欲初六启程回南疆，但陶火龙着实紧张他的婆娘，乞祝云台这个神医等裴剑情生产之后再离开，于是便过了元宵，裴剑情诞下一个女儿，母女平安。
　　这陶阿三又乞巫女给他女儿祈福，以前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满不在乎，真到自己有了孩子却又生出些妄想来，天下间的父母大多都是如此。
　　祝云台便摆出香案给侄女祈福，旁人看了无不羡慕至极。
　　那可是疑似返虚境的天下第一巫，得“她”给孩子祈福是多大的福气啊，裴庄主真是好大的情面，却不知这情面是陶阿三的。
　　如此便耽搁到了正月廿二，祝云台方与小牛、小山一同返回南疆。
　　小庆化名石中宝去了书院，小雨也被青花台的弟子催促走了。
　　祝云台可没有那些江湖人的门户之见，真心希望弟子们能够学以致用造福社会。
　　这一次返程行得颇快，三月初六午时便到了哀牢镇，发现镇上已来了许多江湖人士，俱都讨论着谁谁谁在令狐初八那里得了什么好处。
　　这江湖中的亡命之徒多的是，拼着“大不了被魔王一掌劈死”的亡命精神，还真的敢去诛天教遗址报仇讨恩，但真报仇的少，交易的多。
　　比如那葬爱帮的帮主，当面指控初八当年抢了他祖宗的《炫舞风》内功心法，很是宽容地言道你打伤我祖宗的事情便不计较了，归还《炫舞风》秘籍即可。
　　令狐初八也道依稀记得此事，但那劳什子秘籍他也没有，便说道：“我重新写一本秘籍给你，想要什么效果的都可以。”
　　葬爱帮众人自然大喜过望，罗列了一大堆要求，令狐初八均一一答应，如此写出来的秘籍岂不是超级神功？绝对比他们那劳什子《炫舞风》厉害的吧！
　　这还得了？江湖群众纷纷翻箱倒柜地找出祖宗与令狐初八的恩怨来，哪怕兜十八个圈子也要兜出一些恩怨来，好去寻令狐初八换秘籍。
　　比如有个叫曾小仙的女子纠缠道：“我的祖宗阿露爱上了他的表哥阿求，可她没有告诉阿求，而是告诉了她另一个表哥阿豪，阿豪答应她不告诉别人，可她的另一个表哥阿德告诉她阿豪偷偷地告诉了另一个表哥阿林，阿林又和阿求以前的相好阿花很熟，她怕阿林会告诉阿花……”
　　结果是不知道哪个表哥的相好阿春因为迷恋令狐灭天导致了曾小仙的祖宗没能嫁给阿求表哥而最终嫁给了阿彪表弟，曾小仙便以此向令狐初八索要赔偿。
　　居然也得了一部秘籍！！
　　此事一出，江湖轰动，似乎家家户户的祖上都和令狐初八有了牵连，哪怕是祖先的鸡丢了都企图赖到令狐初八头上……
　　疫小牛直听得捧腹大笑，便要去哀牢山探望八爷，云台便说道：“你将藏在庙里后山的宝物都带回去给他吧。”
　　小牛奇道：“你不和我一起去？”但不等云台回答她便醒悟过来，自语道：“哦，差点忘记了你的绉虞兽，唉，那我自己先去了。”说完便化作一股黑风飞走了。
　　祝云台笑了笑，吃过午饭方与童小山一起回村，到村口时恰见明休大和尚正给村民锄地，倒是踏实。
　　云台虽然披着白色斗篷戴着口罩，但出尘绝俗的美丽身形在这乡下地方也显眼得紧，很快便被村民们认出，纷纷过来打招呼。
　　明休只在地里朝祝云台合什行礼，然后继续埋头干活，直至将剩下的二分地都翻遍了才走向云台，再次行礼道：“见过祝主持。”
　　云台点头致意，“你还是称呼我先生吧。”毕竟这是个和尚，被他叫主持怪怪的。
　　明休自然称是，回到庙里却收拾了他的衣物到村里去住，说是避嫌。
　　巫女也由得他去，回屋稍作收拾便去竹林寻大熊猫。
　　疫小牛夜里才回来，祝云台便问八爷状况如何，小牛却颇为纠结的样子，只说道：“你去看便知道了。”
　　过了两天，祝云台方提着一个大大的麻袋和两节竹筒酒进入哀牢山，行了半天便来到诛天教遗址。
　　山岗上颇为空旷，依然可见几处断桓残壁，荒草萋萋，对面山坡下却聚集了些江湖人士，似乎是在排队等待，但被限制在一道剑痕之后。
　　岗上新搭了三间茅草屋，左边一间里正冒出袅袅炊烟。
　　令狐初八穿着木屐和粗布麻衣坐在屋前的石墩上，头发蓬松，一脸胡子拉碴，脚边放着一支竹子做的水烟筒，烟嘴上的烟丝还未燃尽，残留一点火星。
　　这个大叔便是曾经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大魔王令狐初八，云台也总算理解疫小牛的古怪神色了。
　　大叔正在看文章的样子，他身前跪着一个锦衣青年，满脸紧张与期待。
　　半响后，大叔摸着烟筒，自怀里掏出来一包烟丝，捻着烟丝抽了一口大的，抬头吞云吐雾才看见了披着斗篷的巫女，嘿笑道：“哟，小妖怪来啦，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篇文章值得什么等级的神功秘籍。”
　　地上那青年猛的一怔，转身祝云台，忙行礼道：“晚辈唐英俊见过圣师。”
　　祝云台点点头，过去放下麻袋和竹筒，接过文章看了看，发现是一篇痛斥令狐元青及其理学的议论文，洋洋洒洒数千言，骂得极为凌厉。
　　这唐英俊显然是个投机分子，马屁精。
　　圣师巫女淡然道：“我看值得一套《威风十八式》。”
　　《威风十八式》又叫《阿威十八式》，乃江湖人阿威所创，是当前最流行的大路货武艺，比庄稼把式强一点。
　　唐英俊顿时神色微变，暗道一声倒霉，怎么就遇上公正不阿的圣师巫女了呢？
　　却闻令狐初八不悦道：“小气！早上那个……那个叫谁谁谁的，给我扛了一袋米来我都赏了他一套《凌风微步》，我看这个……嗯，写文章很费精神啊，我传你一套……《养神诀》吧，听好了啊。”
　　唐英俊大喜，忙拿起纸笔准备记录，八爷便一边抽烟一边说道：“凡俗心被物转，圣人心转却物，心役於物，则神动於中，识神既动，真神不生，或於役於事物，或沾染於名利，或痴迷於生死，或执滞於道法，有一於是，便即生心。有住生心固非，无住生心亦非……”
　　祝云台只听了几句便微微一笑，八爷所传这一篇虽然颇为精妙，却也是要求人修心养性的道家功夫，或许真能引导这唐英俊。
　　此时令狐燕自茅屋里出来，也满脸欢喜地招呼祝云台。
　　片刻之后，唐英俊欢喜而去，八爷便朝山坡下说道：“今日名额已满，你们明天请早吧。”却没人愿意离开，依然牢牢霸占着屁股下的数尺之地。
　　“倒也快活。”云台微笑道。
　　八爷嘿嘿一笑，拿起一节竹筒将其中酒水一饮而尽，说道：“你这也算度化令狐灭天了，还做巫女呢？”
　　巫女沉默。
　　八爷顿时揶揄起来，“果然变态。”
　　云台不理他，左右看了看才说道：“你闲着也是闲着，帮我种花吧？”
　　八爷神色微动，“彼岸花？”
　　巫女点头，他立即嚷嚷道：“三里彼岸花？你看看这里，都是山地，你知道开辟三里花田需要多大功夫吗？我这忙着呢，没那闲工夫！”
　　巫女：“你现在抓紧时间种花，刚好明年春天我便可以来打开黄泉路，不然我只能等后年了。”
　　大叔神色一窒。
　　令狐燕方才将麻袋提到屋檐下，打开看了看，拿了一把彼岸花种子过来问道：“这是何物？”
　　大叔顿时气恼，“好啊你个死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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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节 第329章 巫女要收租啦

　　八爷倒不是真的气恼要种三里地的彼岸花，他来回走一圈便能将三里山地给踏平咯，再让那些求秘籍的家伙去整理、起垄、熬肥……七八天功夫便能下种，简单得很。
　　他气的是那种被小妖怪拿捏的感觉，“她”总是那么理智，那么端得住，毫无破绽似的。
　　八爷便努力思考“她”的破绽，猛的想起一事来，目露淫光，嘿嘿笑道：“你还欠我一次青楼之约呢。”
　　旁边令狐燕闻言，满脸嫌弃地瞥他一眼，复回茅屋去了。
　　巫女却是面不改色，淡然道：“随时奉陪。”
　　猥琐大叔眼神微变，低头抽一口烟才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一定研制出了阴阳和合散的解药！”
　　巫女眼神微变，转过身去看太阳。
　　大叔顿时跳了起来，骂道：“我……干！我说呢，当初答应得那么爽快，居然连一两阴阳和合散也不怕？原来坎在这呢！你你你……你完蛋了，我一定找些名医来研制加强效果的……新品种阴阳和合散，到时候定要你好看！”
　　巫女：“八爷，你对破碎虚空有什么想法么？”
　　“没有！我现在就对船新版本的阴阳和合散有想法！”
　　“……”巫女迈步下山，暗道这老中二又犯病了。
　　祝云台能清晰感觉到令狐初八对虚空领域的掌控比“她”强很多，无论是广度还是深度都能对“她”造成压制，若他把握能破碎虚空，总该要试一试才对，但他很干脆地宣布了兵解，似乎对破碎虚空也不抱多少希望。
　　祝云台大概能想象那种境界，称之为“破虚境”似乎很恰当，那将是与整个虚空为敌的一击，如同站在海面之中一击破开海洋，“破虚”只会比这更难。
　　也许黄泉世界才有那样的力量。
　　云台回南塔村撸了几天熊猫才往天疆去，三月十八便回到祖巫庙，见烛九阴峰的后山崩断了一个山头。
　　那是修罗教主自爆了修罗珠造成的破坏。
　　祝云台还在红豆庄时便有雪渊的鬼怪前去告知，修罗教主袭击祖巫庙，只差一点点便能被闻若灵收进地狱图里去，但关键一瞬修罗珠爆炸，那教主融合了一缕极为恐怖的煞气逃遁而去。
　　云台对那一缕煞气有些猜测，多半便是修罗珠的核心能量，极有可能是源自黄泉世界的力量，便如地狱图里孟婆庄外那一条销魂蚀骨、鹅毛不浮的河流，云台觉得那才是地狱图的根源，不似属于人间的力量。
　　古之圣人似乎是以各自身怀的黄泉之气作为根源才制作出了圣器。
　　祝云台对修罗教主已不甚在意，径直回主持楼休息。
　　“她”每隔两天便主持一次早课，其余时间几乎都用于研究地狱图，等沙琪玛再来祖巫庙时还得继续研究孟婆血，如今等于是给她和威震天放假回去龙门镖局团聚。
　　也不去计较那捐毒国佛门和万神教的事情，做实验可比那些狗屁事情有意义多了。
　　江湖自大魔王退隐之后着实平静了不少，又隐约萌发一股蓬勃的朝气，尤其是传出大魔王便是前几年风头无两的话本文豪“植树人”之后，天下皆惊，忽然便多了很多人去研究《白洁之死》，得出许多心得体会来，莫名掀起了一股呼吁平等自由的思潮，引发了不少思想争辩。
　　祝云台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宅，四月中旬时终于完成了对地狱图的研究归纳，极大优化了控制手印，而且，能够释放其中的鬼怪，只是释放手印非常繁复，共有一百二十六手印法，闻若灵等人得知时无不震撼。
　　那是何等强大的计算能力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计算出一百二十六手印法？旁人即便知道原理也得花数十年的时间才能做到，但这新任主持满打满算也只是用了一个多月……
　　不愧是奇迹之巫啊！
　　这巫男解开了一道难题，也是精神振奋，满满的成就感，当下便带了疫小牛、闻若灵、雪多多进入图中世界。
　　云台有意让闻若灵接任主持，自然要先让她了解地狱图，因为此行还将赋予地狱图一个强大的攻击手段。
　　以前的巫女，修为高如岳青青也不敢轻易涉足地狱图，一是因为巫女元神不能施展巫法，实力大降，二是即便是生魂，想要通过还魂崖守护兽的考验也极为不易，哪怕通过了看起来也没什么好处，着实没有冒险的必要。
　　但祝云台已经决定，从此之后必须是通过了地狱图考验的巫女才有资格继任为圣主持。
　　疫小牛等人俱是第一次见识疑似黄泉世界的光景，大感惊异，行了片刻才来到孟婆庄。
　　史泰贵等鬼怪自然欢喜来迎。
　　祝云台也着急告诉他们好消息，轻轻一掌捣毁了篱笆园前的云台泥象，随即十指捏诀，汇聚虚空与地火风水，生成一条三丈六尺高的石柱来，随即剑指连划，顷刻间将石柱雕刻成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形象，身材窈窕，身着上衫下裙，双目如有神，但面上覆以布巾，不见口鼻。
　　女子石像左手持三昧印，右手握着卷轴，神圣之中带着些许神秘、儒雅、威严。
　　众鬼心中想着祝先生，便依稀觉得这蒙面的女子石像与祝先生有些相似，但闻若灵却觉得与她的恩师有两三相似，心中殊为惊异。
　　疫小牛看着石像那甚是秀丽的胸膛，嘻嘻笑道：“猪猪，不能骗鬼哦。”
　　云台赏她一记爆栗，说道：“你想一想婆婆，再看石像。”
　　小牛依言而做，半响后轻咦一声，“怎么又有点像婆婆了？”
　　云台笑了笑，忽然截下左手小拇指，将其击入石像之中。
　　霎时石像变化，上衫与面巾染白，长裙与发带染红，秀发乌黑，肌肤细致而光滑，清圣飘逸的气息洋溢而出，比史泰贵等人雕刻的泥象不止生动数倍，宛如真仙，尤其是在这灰蒙蒙、黄褐褐的天地里，单是那一身白衫红裙便能叫史泰贵等感动涕零。
　　祝云台对闻若灵说道：“这是我参照鸠摩善的愿力法身修行之法凝聚的愿力金身，今后再拘禁恶鬼进来，便叫它们朝此金身忏悔，便算是服刑了，譬如若有鬼怪敢伤害驺虞兽，便得判它无期徒刑，若无减刑表现则永远不准离开。”
　　疫小牛：“……”
　　闻若灵：“……”
　　云台不理会她们古怪的神色，接着说道：“我设计的六字真言法印便是这愿力使用之法，愿力越强，威力越大，此后将是地狱图的一大神通，随圣主持代代传承，闻长老，你且将一成魂力打入石像，结六字真言法印，以后便也能沟通其中愿力了。”
　　闻若灵迟疑了半响才凝聚魂力于小拇指，同样将其打入石像之中，随即魂力再生小拇指，双手结印，口诵真言。
　　“正，宁，灵，竭，废、灭，诛邪！”
　　法音出，手印一推，石像果然光芒一闪，一条淡淡的七彩小龙畅游其中。
　　巫男颇感满意，闻长老却疑惑道：“主持，最后的‘诛邪’二字似乎没有引起灵力反应，是否我领悟不足？”
　　巫男失笑，“那二字只是喊个气势。”
　　闻若灵：“……”
　　这个主持越来越调皮了呀，果然是……年轻。
　　祝云台这才转身告知史泰贵等可以随“她”一同离开这毫无生趣的世界，众鬼闻言无不喜极而泣，愿力再次喷薄，俱都向着巫女金身汇聚而去，连闻若灵都隐约看见了。
　　云台复朝金身打入一道仙气，在其身周布置了法阵，便领着众鬼往野鬼村去。
　　野鬼村和那座大城才是真正的愿力生产基地呢，怎能白白便宜一群恶鬼逍遥自在甚至威风八面？得叫它们做些贡献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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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节 第330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祝云台在地狱图之中已等同于半个神明，步步生莲，护着一行鬼怪走过恶狗岭、金鸡山，到了野狗村时，“她”自去塑造愿力金身。
　　若以忘川河的流向作为东、西，则云台是在野狗村的南、北各立了一个蒙面巫女的愿力金身，也不需要刻意留下超度鬼怪的经义，只缘在这了无生趣的世界里，那巫女金身已是最美丽生动的存在，自然会吸引恶鬼的注意。
　　野鬼村地域颇为广大，少说也有数万修为不弱的恶鬼，它们对巫女本就存在深深的敌意，对它们宣讲巫法经义多半还会引发逆反心理，祝主持可没那闲工夫，便立两个金身在此，随便它们爱信不信。
　　愿力修行固然神异，但终究是外力，只能作为一种辅助，而且远不如练气修行那般自在逍遥，祝云台无心研究此道，但“她”通过鸠摩善的研究心得进行补充、整合的资料已经形成了一套颇为完善的基础理论，若以后有巫女喜欢钻研此道，也不失为一条逆袭之路，譬如某某无法修行的废柴得到这份资料从而走上传教或者做偶像之类追求愿力的道路，指不定还真的能一飞冲天。
　　这巫男想想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闻若灵护着史泰贵等穿行在野鬼村里，自然也安全无虞，一群绝望了数十年的鬼怪经过一番痛哭之后，迅速焕发出活力来，沿途议论纷纷，变得十分逗逼。
　　“两只女鬼，两只女鬼，一只没有屁股，一只没有胸脯，真奇怪呀真奇怪。”
　　“有只大鬼跌落水，跌落水，被水冲走。”
　　“小妹妹乖乖，把门儿开开……哎哟！神侍大人别打了，我这是童谣，后面是教育小妹妹不要开门的啊！”
　　……
　　祝云台高来高去没多久便追上了众人，约莫行了三天才来到那巍峨的大城之下。
　　守城将士见为首一个白衫红裙的美丽巫女，顿时大惊失色吹响号角，“呜呜”声滚滚而去，城头上冒出数百弓箭遥指巫女等人。
　　雪多多双手插手，吹一口气，狂风暴雪呼啸而去，瞬间将守城将士掀翻，疫小牛随即冲至大门前踹一脚，便将城门踹倒，相当粗暴。
　　巫女平静入城，身后一行乡下野鬼左顾右盼，都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大城之中的建筑也颇为简陋，只比野鬼村好一点而已，却整洁不少，看得出来秩序维护得不错。
　　闻若灵的元神着的是一袭青衣，城中鬼怪不知她是巫女，但为首那个可就太明显了，霎时便引起居民骚乱，凶恶些的直接冲撞而来，但都被雪多多一口气吹飞。
　　行不多时便见一对身着黑甲的鬼兵匆匆奔来，将巫女一行团团围住，随即十二骑鬼将威风凛凛而来。
　　鬼将胯下骑的却是恶狗岭的狗，但俱都不凡，个个鬼气缭绕双目血红，十分狰狞，为首一骑的体型更是堪比塞上战马，凶威赫赫。
　　十二骑鬼将都是神鬼，为首者身高九尺，金发碧眼，使一杆长矛，一双鹰眼锐利无匹，面貌刚毅，不怒自威。
　　“喔！是个泰西鬼。”疫小牛颇为意外地说道，话音未落便见那碧眼神鬼便一矛砸下。
　　磬！矛峰颤鸣，势大力沉，似欲破开空间。
　　小牛目光一凛，侧身避开。
　　矛峰尚未落地，地面便遭凌厉气压切开数尺，端的可怕。
　　然后他便仆街了！
　　巫女上前一步，轻飘飘一掌推出，致虚空如浪，乾坤震荡，直如千里山洪倾泄，冲撞之下，前方兵将、居民全都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一般被扫飞，无不惊骇欲绝。
　　无可匹敌！
　　越是修为高深的神鬼越能感受到巫女的强大，这天地根本尽“她”之掌握。
　　“她”是生杀予夺的主宰！
　　巫女衣裙微扬，迈步前行，头上众鬼纷纷落向道路两边，无不目露惊惧。
　　这一刹那，众鬼再次想起了曾经被巫女支配的恐惧！
　　即便是为首的军督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巫女行了片刻来到一座颇为像样的府邸之前，府门前矗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写着“将军府”三字。
　　“她”抬掌一压，整个占地广大的府邸便轰然坍塌，其中数百鬼怪惊惶飞出，“她”那白葱般的纤美右掌继续下压，霎时烟尘滚滚。
　　众鬼无不大骇，噤若寒蝉，军督目中的忌惮之色更浓。
　　数息后巫女拂袖挥去烟尘，众鬼便见整个将军府竟已被压成平地。
　　下一刻，其中央耸立起一条石柱……
　　祝云台如法炮制，片刻后再次完成一尊巫女金身，才转身对众鬼说道：“尔等本都是为祸世间的恶鬼，合该被囚禁于此，本不可再见天日，但我决定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言罢看了一眼史泰贵，后者立即会意，上前面对众鬼朗声说道：“这里面我看见了几个熟人，曾经我也在孟婆庄招待过你们，可还记得？”
　　立即便有数鬼应和，史泰贵接着说道：“曾经我很懊恼自己实力不足，无能走过金鸡山，但我现在很庆幸，万分庆幸，因为我比你们先遇见祝先生！”
　　“我，史泰贵，在这小世界忏悔已有五十六年，已经洗心革面，誓追随祝先生弥补生平过错，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新时代四好巫鬼，我是巫门的鬼，我自豪！”
　　直说得同行而来的伙伴们都激动万分，齐齐高呼：“我是巫门的鬼，我自豪！我是巫门的鬼……”
　　史泰贵颇有领袖风范地压一压双手，止住同伴们的呼声，接着说道：“你们还想见到人间的风花雪月吗？你们还想品尝人间的酸甜苦辣吗？你们还想弥补心中的遗憾吗？机会来了，只要像我一样，诚心向巫女神像忏悔，努力工作，遵守纪律……”
　　祝云台都听得暗暗抹汗——以前咋没发现史泰贵还有这才华呢？
　　史泰贵慷概激昂说了一通，众鬼已隐约猜到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但又不敢相信，心里正痒痒，史泰贵顿了一会才击掌说道：“没错，只要像我这样，你们也能重返人间！”
　　众鬼十分配合地“哗——”一声。
　　PS：新的月份我也来求一下票票！这篇文进入后期啦，云台破碎虚空就告一段落，这就已经是个挺完整的故事，又扯出个新大陆来的话要么画蛇添足要么就是另一个全新的故事了，所以应该是100万字左右结束，我感觉目前把握得还不错，不过养书或者跳订的老爷真挺多的，我的文不水啊，类似这章的支线是极少的吧？（小声哔哔），大概就剩两个月了，就给我点票票呗。再次感谢大伙儿的支持和包容，霍老大一定继续认认真真地讲故事，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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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节 第331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云台上青楼

　　众鬼对史泰贵的一通演讲半信半疑，但惧于巫女的力量不敢多言，祝云台也懒得理会，唤了那个军督跟在身后，一行人便往莲花海去。
　　原来是这军督确实是泰西人，名叫卡莱尔杰拉德，是个侵略狂人，死后也带着一队鬼兵向东方侵略，大概是一百多年前，在西夷八宝国遇上当时的祖巫庙圣主持，便被收进地狱图来了。
　　地狱图对鬼魂的吸纳之力无与伦比，便是令狐灭天的元神也被贾道思一把收了，何况一个杰拉德？
　　到了莲花海后事情更简单一些，鸠摩善早知祝云台能耐，半点反抗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任由“她”将地藏庙改成了巫女庙。
　　是巫女庙而非巫神庙，前者供奉的是蒙面巫女，后者原则上需要供奉十二巫神。
　　倒不是祝云台有意断绝十二巫神的愿力供应，而是恰恰需要地狱图内的愿力支持六字真言法印而已。
　　巫门其实也有不少软肋，譬如僵尸，确实是绝大部分巫女的克星，历代圣主持也很少掌握有对付僵尸的手段，但待这六字真言法印大成之后，要收拾当初寒鸦山中的那三只僵尸王便轻松加简单了。
　　寺庙改造完毕，祝云台提着郡督和鸠摩善离开地狱图，让他们亲眼见证了雪渊的天地，随后再将他们打回图中世界，以后能不能再出来，就看他们的表现了。
　　这军督倒是个不错的狱卒头子，祝云台便着他管理地狱图这个恶鬼监狱，会时不时派些任务给恶鬼们。
　　史泰贵等则真正离开了图中世界，看见蓝天白云、感受到鸟语花香之时，无不再度落泪哽咽。
　　不等闻若灵离开主持楼，却有三名殿司前来，言道天疆西边的城镇里出现了许多万神教门徒，正四处打探巫女与雪渊的位置，狄冷巴等几个采买人都遭到纠缠，丢了货物。
　　巫女们对此自是激愤，嚷嚷着下山去揍扁万神教！
　　祝云台笑了笑，便着闻若灵去点五十巫女下山扫荡万神教，同时对江湖散播此间消息，好叫孟徽月去处理她自己的惹来麻烦。
　　祝主持如今表示对打打杀杀没有兴趣，接下来还得专注研究沙琪玛的孟婆血呢。
　　沙琪玛四月下旬才来到祖巫庙，继续被疯狂的祝博士切片研究。
　　岁月悠悠时光飞逝，夏王朝经过女娲祭后显得平静了许多，这一次由石中宝作为主祭，据闻女娲殿中足足有五人感受到圣母娘娘赐福，石中宝也因此名声大噪。
　　夏王朝以外的地域却依然颇为骚乱，泰西光明帝国欲趁金轮国刚被夏朝挫败之际收复失地，两国再度交战，光明帝国却是连连失利，很有将大批物资送给金轮国的嫌疑，听闻欲派出使者前往夏朝商议联盟之事。
　　八月份，自称巫门前任圣主持孟徽月的女子驾临捐毒国，三剑覆灭万神教总坛，连他们的圣器贝叶书都被搓成了粉末，一时天下震动——原来这人间真的不止令狐初八一个人仙。
　　名震天下的祝云台尚且得不到证实，但这孟徽月绝对是返虚境人仙。
　　巫门自然威望大涨，捐毒国却因万神教的覆灭而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连带周边信奉万神教的国度，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而退隐的令狐初八在诛天教遗址种了三里地的花，也颇引人热议。
　　据闻他原本只是要种彼岸花的，大抵是有些人之将死式的迷信，似乎种了彼岸花能在黄泉路上不迷路一般，但偏要开辟三里花地，而事先准备的种子似乎不太够，只种了一丈宽的地方，倒像是一条路。
　　那退隐魔王言道，来年开花时只有这一丈宽的彼岸花未免显得凄美了些，于是又买了十几袋种子，在彼岸花两边继续种上了兰花、菊花、丁香花、牡丹、百合等等，可以说是闲得发慌的典型代表了。
　　种些农作物还说他有点贡献，他却种了好大一山岗的花，而且是三里长的山岗，死也要死得这么与众不同，也真不愧是离经叛道的一代魔王。
　　入冬之后，江湖中人最期待的事便是令狐初八的兵解了，浦江之战的时间是去年腊月廿八，魔王当天说一年后兵解，那么理应是今年腊月廿八，于是哀牢山中更多了许多江湖人士，大多怀着颇为复杂的心情来送别当今天下第一高手、古来第一人仙。
　　很多人都自觉带了花圈和元宝蜡烛香等祭品。
　　但一直也不见那简陋的茅草屋里有什么准备，初八依然每日去照料他的花田，遇上下雪天他还元神出窍飞到天上去将雪云给打散，担心他的花苗被冻着了。
　　直到腊月廿八这天，有人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前辈，你今天兵解吗？”
　　初八抽着旱烟答道：“我的花还没开呢。”
　　众人：“……”
　　“前辈，那你不是失信于天下了吗？”
　　“没有吧？我去年说的是一年之后兵解，可不是一年之内啊！十年后也属于一年后的啊，哎哟哟，你们以为我今天要兵解呐？这么想我死啊？”
　　“……”
　　众江湖人在山岗下烧了祭品愤愤而去。
　　魔王就是魔王，根本不值得信任，混蛋，骗子！
　　转眼间庚午年过去，辛未年降临。
　　初春时节，山岗上的花苗已经绿油油一片的了，长势喜人。
　　元宵节的清晨，天空阴沉，山里薄雾弥漫，八爷依然早早去看望花地，却见绿中一片红——那是巫女的裙裳。
　　祝云台悠然行走在花地里，察觉八爷的到来，扭头微笑道：“挺好。”
　　“她”站在雾中、花苗之中，秀发略显湿润，衣裙微微飘扬，回眸微笑，浑然是人世间最空幽灵胜的画。
　　八爷暗道一声变态，深深吸一口烟，冷哼道：“花都开始抽蕊啦，你不是想赖账吧？”
　　八爷照料得好，此时确实已经有些彼岸花抽出了小小的花蕊，接下来便会落叶，叶子落尽便会开花，距离开花不到一个月了。
　　祝云台背负着双手走出花地，怡然道：“我从不赖账，你说个日子吧。”
　　八爷双眼一亮，嘿嘿笑道：“那就明天！”
　　“好，明天辰时出发，且看谁先抵达扬州城，如何？”
　　“哈哈哈哈……小妖怪你膨胀了啊，居然敢跟我比速度？好，谁输了便先罚酒……不，这个太简单了，输的人便当众歌唱一曲，如何？”
　　“可以。”巫女说着便往山下走去，“明天我会让小山来看守花地。”
　　令狐初八嘿嘿一笑，忽又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好一会才醒悟，便奔回茅草屋，拿出铜镜和刀子，刮了脸上的胡子，然后去山涧洗白白，换上一套崭新的黑色锦衣，重新盘起四方髻，又是个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公子爷。
　　令狐燕看着在水缸前臭美的八爷，莞尔笑道：“难得见你打起精神，却是要去那种烟瘴之地，真是……斯文败类！”
　　八爷哈哈一笑，“可不能是烟瘴之地，那妖怪心高气傲，寻常庸脂俗粉怎入得了他的法眼？我早已命人搜罗了扬州城里最出色的雅妓，寻了个高雅幽静的地方，一定要他好看，嘿嘿嘿……”
　　令狐燕愕然，“祝主持破戒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令狐初八：“这也是报复，乃是对他这么多年折磨我的惩罚！不报复他简直对不起我自己。”
　　这魔王嚣张狂妄，第二天辰时尤然站在屋前等了一刻才起行，豪言道：“我让他一刻他也休想赢我。”
　　令狐燕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山岗下，微微出神，好一会才叹一口气。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随着开花的日子一天天靠近，她的心里也还是一天比一天难过。
　　令狐初八上路之后却迅速收敛了狂态，御空飞行，“咻”的一下便是便是数十丈距离，不两日便来到扬州城下，左右不见祝云台，顿时得意。
　　祝云台足足晚到半个时辰，刚落地便闻令狐初八唉声叹气道：“我听说女人出门前通常都要洗头、整妆，一般都要折腾半个时辰，以前还不太相信，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祝云台白他一眼，径直入城去，腰间却飞出来一张封印卡，疫小牛自卡片中蹿出，嘿笑道：“猪猪又不是女人。”
　　令狐：“所以才变态啊！”
　　小牛一愣，“我竟无法反驳……”
　　初八见云台便要往闹市去，忙招呼着走向城东，不多时来到一处僻静的别院前，却见久五消息的颛孙映阳自院里走出。
　　颛孙映阳神色揶揄地看了祝云台一眼，随即递给八爷一个药包，小声说道：“这是名医们研制的新品种阴阳和合散。”
　　八爷大喜，吩咐颛孙映阳去后院安排，他亲自拿了个海碗，将整一包药粉倒在碗里，然后加水搅和，最终差不多就是一碗芝麻糊了。
　　“这个……真的太狠了。”疫小牛啧啧两声，却暗暗朝八爷竖起大拇指，显然是想做渔翁。
　　祝云台黛眉微颤，但想到八爷终究是兵解去黄泉的，今日一闹权当是给他饯行了，微吸一口气便拿了调羹将一碗“芝麻糊”咽下，为吃完便觉得有些燥热起来，完了连忙服下半瓶“无能丹”冲和一下，再运功压制。
　　练气修行至精微境界固然可以炼化肾水，亦即炼精化气，但肾水是生命之源，一个人若没了肾水是一定会死翘翘的，所以修行只是炼化多余的肾水，男女之欲便要比普通人淡化许多，但受到药物刺激却又会比普通人旺盛许多，因为修行者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肾水的生产速度、神经的敏感程度都远在常人之上。
　　“好！好！好！”令狐初八十分得意，话音未落，后堂便走出来两个薄纱罩体的小姐姐，俱都青春靓丽、香气宜人，明明目泛秋波却又含羞带涩状，笑吟吟地搀着一身白衣的祝云台便往后院去。
　　此时华灯初上，后院中亭台水榭，罗帷绮箔脂粉香，略微昏黄的烛光照得人影朦胧，有美人在柳树下安静作画，窈窕背影正似弱柳扶风；有美人临湖弹琴，风吹仙袂飘飘举；有美人在水榭下棋，两颊笑涡霞光荡漾；有美人在湖畔戏水，粉腻酥融娇欲滴……或与祝公子擦肩，或远望，临去秋波那一转，风娇水媚。
　　见此光景，即便圣主持定力超凡也不禁低骂一声：“干！”一刹分神，顿感气血燥热，眼神微变。
　　疫小牛更是目瞪口呆，半响才喃喃道：“娘咧！好歹颛孙映阳曾经也是祖巫庙的殿司，再堕落也不至于做个老鸨吧！”
　　“哈哈哈……”八爷开怀大笑，搂着两个姑娘走向水榭，一双手在姑娘滑腻粉白的背脊上拿捏不止，祝云台看在眼里便更觉得难受，“呸”一声，努力将身边的女郎推开一些，但立即又被她们缠上，温香软肉紧贴。
　　到了水榭坐下，八爷挥退缠身红倌，唤那些个清倌上前表演才艺，虽说是清倌，但穿着也甚是诱惑，烛光透过薄薄的纱衣，照出或鲜艳或淡雅的贴身小兜，被那丰腴秀丽的身段撑得一丝皱褶也没有，风情万种，又比那些搔首弄姿的不知高明了几倍。
　　巫男坐得越发僵硬，面若桃花，光艳逼人。
　　令狐初八却也不敢多看“她”，只举着酒壶与众美人打趣，时不时揩上几手，分寸把握得极妙，他深知云台不屑于赤条条的皮肉战争，太下流反而令他反感，需得是“情景交融、含情脉脉”才行，便只逗得众美轻怒薄嗔，更显千娇百媚。
　　疫小牛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此时反而不敢添乱了。
　　祝云台的肌肤越来越红艳，能捏出水来一般，忽然走到歌女面前夺了她手中的琵琶，咬牙朝令狐初八说道：“我还欠你一曲呢，这便还你。”
　　八爷一怔，大抵是觉得这种场合唱歌太便宜他了，但也有点好奇，迟疑片刻才不情不愿地说道：“那……唱来听听。”
　　众美闻言也都纷纷收敛风情，满脸好奇地看着那俊俏至极的祝公子。
　　若非早早有红倌人摸了他的胸脯，众女还要怀疑他是女扮男装的呢。
　　祝云台暗道总算得了一刻清净，神色稍松，半响才叮叮咚咚地弹了起来，弹的是任贤齐的《花太香》。
　　“笑天下，恩恩怨怨何时才休罢？黄昏近晚霞，独行无牵挂。”
　　“太潇洒，不问世间仇恨淡如茶，江湖一句话，行得正邪不怕。”
　　“伊人风度翩翩处处留香。月光山中幽幽亮，晚风吹愁如海浪。”
　　“来啊！来啊！苦酒满杯谁都不要过来挡，狂饮高歌爽快唱！”
　　“浪天涯，伴随枯叶片片风尘沙，难掩真风雅，不为痴情就爱花”
　　……
　　不伦不类的曲子，才女们都听得大皱眉头，颇为不屑，但令狐初八却不禁有些痴了。
　　这小曲，几乎每一句词都唱到了他心坎里。
　　再看临湖那抱着琵琶唱歌的巫女，不禁神色微变，立即转过身去，暗骂：“又来！太变态了！”
　　疫小牛趴在桌子上，看看云台，又看看八爷，忽然喃喃感叹道：“高手过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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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节 第332章 各领风骚数百年

　　晚风徐徐，吹拂帐幔飘飘、波光粼粼。
　　美人们很安静，只有祝公子那略显拙劣的琴声、歌声在月下飘扬，不假雕饰的表演反而更见诚恳，歌声清亮，抑扬顿挫。
　　“来啊！来啊！苦酒满杯谁都不要过来挡，狂饮高歌爽快唱！”
　　“浪天涯，伴随枯叶片片风尘沙，难掩真风雅，不为痴情就爱花”
　　……
　　这是属于江湖人的俚曲，不但令狐初八听得沉默，湖边的颛孙映阳同样心情复杂，望月叹息。
　　“孤舟海中晃，活得四不像，还是那么想着她。”
　　“啊哈——你又何苦一定要她不想放。”
　　“缘份撑不长，想爱偏不让，何必勉强！”
　　“海蓝蓝，明朝依旧是个男子汉，江湖一句话，情爱放一旁……”
　　曲子将尽时，祝云台偷眼看了看八爷，见他的背影透出落寞，似乎淡了要搞事的心思，又将曲子重头弹唱了一遍，趁机抓紧时间运功祛毒。
　　不料第二遍唱完，八爷依旧沉默，院中一时冷场。
　　云台又将剩下的半瓶“无能丹”服下，渐渐压制了体内邪火，微松一口气，忽闻八爷哈哈大笑道：“喝酒！来啊，上大酒坛来！”
　　立即便有婢女抱来一坛坛美酒，八爷拍开泥封便痛饮起来，片刻后才拍一坛递给祝云台，喝道：“好你个妖怪！好一句‘孤舟海中晃，活得四不像’，好一句‘明朝依旧是个男子汉’，句句戳我心窝子，痛快！你娘的，干杯！”
　　祝云台接过酒坛痛饮一口，笑道：“我还有曲，要听吗？”
　　“好！好！好！唱来！”
　　祝云台复弹唱起来，动作逐渐娴熟，娇躯随着旋律微微晃动，姿态洒脱之极。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啦啦啦……”
　　歌声忽然变得雄沉而激昂，随着“她”的姿态，众人无不被感染，随歌起舞，气氛复热烈起来。
　　令狐初八：“妙啊！这一首好，哈哈哈……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啦……”更大口喝酒，纵情高歌。
　　极情极性、狂喜狂悲是为魔，令狐初八从来便是那样的魔。
　　疫小牛微微发愣、越来越愣，不知道猪猪是真的吃错药了还是走火入魔了，又或者是被大魔王感染了，也迅速变得狂放起来，满面笑容，忽然抱着琵琶像得了羊癫疯一样猛抽猛弹，再没有半点平日里的端庄儒雅。
　　二人痛饮一番，祝云台忽斜倚在姑娘怀里，再次弹唱起来，“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
　　此曲苍凉中带着五分轻快潇洒，疫小牛听了片刻也索性不管了，哈哈笑着往猪猪身上蹭，企图趁机揩油。
　　“我颠颠又倒倒好比浪涛，有万种的委屈付之一笑，我一下低我一下高，摇摇晃晃不肯倒，酒里乾坤我最知道。江湖中闯名号从来不用刀，千斤的重担我一肩挑……”
　　“我想要的怒放的生命，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
　　“哈哈哈……好，唱得好，再喝！”
　　“小牛我跟你说，李红豆的左边屁股上有颗红痣，哈哈哈……”
　　“看我出个上联来，天下英雄豪杰到此俯首称臣。”
　　……
　　众人载歌载舞，痛饮狂放，众美人倒也专业，直陪着吆喝到二更天。
　　八爷和小牛都已醉倒在地，还说着胡话呢，祝云台同样两颊酡红、醉眼朦胧，解了靴子，将一双玉足泡在凉水里方感清醒了点。
　　圆月西斜，夜风尤带丝丝寒意，湖畔杨柳依依，甚是静谧。
　　片刻之后，颛孙映阳走到祝云台身边，莫名说道：“多谢你安排了蒲江之战，让我重新认识了令狐灭天……不，是令狐初八，令我不再后悔当日释放他的决定。”
　　祝云台轻轻倚着柱子，淡然问道：“你也是他的子孙？”
　　颛孙映阳：“不是，不过也差不多。”却也没有说明，转而问道：“我还有重返巫门的可能吗？”
　　祝云台：“我离开后，会由闻长老暂代主持一职，你可以去问她。”
　　颛孙映阳：“你不肯原谅我？”
　　云台微微摇头，“我已不将过去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但人做错事便该承担代价、承受惩罚，若你当真已经悔过，自己去争取减刑便是。”
　　颛孙映阳自嘲一笑，“到了你这样的境界，确实没有理由在意这等小事，不过……”顿了顿才古怪道：“我觉得今夜的祝云台才是真正的祝云台。”说罢转身离开。
　　祝云台气息微窒，似是辩解地说道：“偶尔放 浪形骸而已。”
　　云台倚着柱子休息，天微微亮时便收起疫小牛离开了。
　　春光明媚，江湖浪平，当正邪两道俱都大骂令狐初八不守信用之时，却也有不少消息灵通者得知上清道、仁义书院、无兵谷、青花台、红豆庄五派的领袖忽然都向南疆去，江湖人敏感（八卦）的神经立即被牵动。
　　五大派忽然都去南疆，还能有什么事？
　　似乎……令狐初八并没有太无赖？
　　二月初时，红豆庄一行人已抵达哀牢镇，径直到客栈投宿，裴剑情自担架上下来，自个儿轻捶着腰腿，抱怨道：“这南疆的路怎么还没修好啊？害得我腰酸腿痛的，那个什么张大人是不是贪墨了云台的银子，相公你得派人好好查一查。”
　　陶火龙抱着孩子，没好气道：“你这一路不是坐马车便是坐担架，有什么资格说腰酸腿痛？孩子都比强。”
　　他怀中的淘丫丫立即拿风车指着母亲咯咯笑。
　　裴剑情满不在乎道：“我要强也很容易啊，不过怕你后悔哦。”
　　陶火龙眼神微变，转身走入客栈，裴剑情却忽然轻咦一声看向街口，便见孟徽月和熊守寺缓缓走来。
　　裴剑情难得端正姿态，朝孟徽月施了一礼，问道：“前辈特意来看我的？”
　　孟徽月上下打量她片刻，说道：“确实。”
　　“那……可还满意？”
　　孟徽月微笑，“还不错，担得起这人间。”说完便径直走过。
　　裴剑情顿时就跨了，耸拉着双肩，有气无力地喃喃道：“你们倒走的放心，但我真的只是想做一条咸鱼而已，不要说什么担得起人间这么严重的话好不好？”忽闻客栈里的陶火龙嚷嚷道：“臭婆娘你又在那磨蹭什么呢，是不是要我背你啊？”
　　“来了！没点耐心，就你这脾气究竟是怎么给人做和事佬的？”
　　陶火龙：“……”
　　五大派众人在哀牢镇汇合，待了三天便一同进入哀牢山，自然便有大量江湖人士随行。
　　此时的诛天教遗址山岗上，彼岸花、牡丹、兰花、丁香花等都已开放，也有未开花的比如菊花，三里花地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姹紫嫣红，芳香袭人，蝴蝶翩翩，着实叫人赏心悦目。
　　众江湖人士忽敢恍然——原来令狐初八真的是要等到开花时才兵解。
　　特姥姥的这死法还挺浪漫！
　　看不出来那邋遢大叔还有这等少女情怀呢。
　　不过邋遢大叔临死前倒是拾掇得挺干净，仪表堂堂，自二月初六便盘坐在彼岸花里，看着像是在提炼肉身气血。
　　直到初七子夜时分，亦即初八日，皎月当空。
　　西方天际忽来一道长虹。
　　陶火龙、裴剑情、张子怡、澹台明轩、慧空等人无不霍然而起。
　　虹光消散后，显出祝云台的元神来，手里握着一个卷轴，衣袂飘飘，直如仙子临凡。
　　疫小牛同时自“她”身后走出。
　　“她”目光一扫，童小山、雨霖铃、庆氏齐齐上前拜见，齐齐唤了一声老师。
　　巫女欣慰点头，着他们退到一边，目光落在孟徽月身上。
　　孟徽月已经先一步完成了兵解，此时一身黑衣的她实则已是元神之身，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大白熊，说道：“我相信她能回来，你需得了解黄泉世界的真相再做决定，女儿今日先行一步，待你来时，换我养你。”说时一步迈至祝云台身边。
　　大白熊眼睛湿润，但还是微微点头。
　　祝云台看向花丛中的八爷，便见他的元神自身躯内缓缓站起。
　　却不见他的躯壳立即腐朽。
　　云台微微叹息，便闻令狐初八对江湖群雄说道：“江湖见证，我令狐初八今日兵解，从此与这人间恩怨两清。”说罢一掌击下，将躯壳击得粉碎，血溅三步，更染得彼岸花红光闪烁，颇为妖异。
　　众人无不大惊——令狐初八这不叫兵解，而是自杀！
　　兵解是化神以上的强者才能施展的手段，又叫“灵肉分离”，一般都是将肉身的能量完全释放、提炼，以此加强元神，从此便舍了躯壳。
　　但令狐灭天元神出窍后，躯壳明明还是鲜活了，说明他尚未提炼肉身气血，便如此一掌将之毁了，与自杀无异。
　　但思及他的出身，众人也很快释然——他多半还是厌恶令狐元青的血脉。
　　人仙之躯啊，就这么毁了，却叫数千江湖人心痛不已。
　　祝云台也不多言，朝陶火龙、张子怡、慧空等人作揖告别，众人无不郑重还礼，面容肃穆。
　　礼毕，祝云台袖中滑出三个拇指大小的血瓶，分别将一个递给孟徽月和令狐初八，说道：“这大抵便是孟婆血，稍后便捏碎瓶子吸收其中血液。”
　　八爷玩味道：“要是你错了呢？”
　　祝云台：“那便只能是你自己先行上路了。”
　　八爷讪讪道：“那我祝你成功。”
　　祝云台踏前两步，将手中地狱图甩至高空，十指结印，清喝一声：“开！”
　　霎时地狱图之中照出灰蒙蒙的光芒，将三里彼岸花尽数覆盖。
　　众人正惊疑，忽觉一股阴风袭体，也不知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只觉得心里也寒意阵阵。
　　三里彼岸花无风自动，诡异地左摇右摆起来，每一片花瓣都如胭脂般深红，隐约在发出呢喃的邀请，闻者无不寒毛倒竖。
　　巫女却是微微挑眉，捏碎袖中血瓶，魂力一吸，便将其中鲜血化纳于周身。
　　孟徽月和八爷同时动作，顿感血液之中涌出一股异常厚重的阴气，似乎能充实魂体，不及惊异，忽又觉虚空一颤，竟是隐约感应到了一条虚空通道。
　　“果然如此。”祝云台微松一口气，也总算理解为何需要返虚境的元神才能以此法进入黄泉了，因为这通道是虚空通道，若元神无法与虚空相合，即便感应得到却也进不去。
　　三大人仙彼此对视一眼，正要迈步，忽又神色微变。
　　下一瞬间，彼岸花上空忽然射出一青一红两道虹光，刹那间分往南北方向激射而去。
　　“哦？黄泉来客？”令狐初八饶有兴致状，“兴许你们不用去黄泉也能知道其中的真相了。”
　　祝云台镇定自若道：“到了门口岂能不亲自进去一观？”实则是为了提炼这三瓶孟婆血已几乎折腾掉沙琪玛半条命，也不知要多少奇珍异宝才能叫她休养得回来，若就这么回祖巫庙去，定要面对她的滔天怒火。
　　八爷一派轻松道：“那这人间可危险咯。”
　　“也就两个人仙元神而已。”祝云台满不在乎状，说时远远瞥了一眼裴剑情，后者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便往后倒了下去。
　　“迟恐生变，走吧。”孟徽月当先一步踏出，元神便已没入虚空通道。
　　祝云台与令狐初八同样一步消失。
　　诸多江湖人士无不惊愕——圣师巫女竟然也去黄泉了？
　　她还那么年轻！如何就……
　　便在此时，山岗之下忽又射来一点红芒，瞬间消失在地狱图下方。
　　“嗯？”疫小牛忙捏印收起地狱图，心中惊疑，“方才那家伙似乎是修罗教主，他居然也能去黄泉？”
　　地狱图一落，三里彼岸花迅速凋谢、枯萎，数息后便尽数化为灰灰，见者无不大奇。
　　众人心头的寒意也都消散，却感怅然若失。
　　凉风习习，似乎送走了一个时代。
　　忽闻西边传来略微沙哑的长喝：“祝云台等等我！我太叔希月打通地下城回来啦——”
　　众人惊异，循声望去，便见月下一头黑色的蜥蜴龙自天边飞来，那龙颈上赫然站着一个黑袍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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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节 第333章 有人来接机的啊

　　祝云台三人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鲜艳夺目，一缕缕奇异的香气伴随天地之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侵袭入体，那气息与孟婆血有一点相似。
　　三人顿感魂体凝实，力量大增，祝云台和孟徽月体内的灵力也得到了释放，又能施展巫法了。
　　祝云台更感眉心蛊神同样吸收了黄泉之气，一双翅膀更张开了两分，像是个尖米似的小小蜻蜓了，蝉翼如幻影，美丽妖异。
　　孟徽月看“她”一眼，惊异道：“这蛊神确实神异，竟能随你一同进入黄泉。”
　　魂体入黄泉便如初初尖声于人间的婴儿，向来都是赤条条的，带不来任何兵器法宝，若魂体不纯粹，譬如中了诅咒，也会被黄泉拒之门外。
　　而蛊神寄生于祝云台元神之中，“她”的元神似乎也不纯粹了，但云台自己知道，蛊神的寄生状态根本不像是一个异物，对元神没有丝毫妨碍。似乎还有些玄妙益处，云台却未知那微妙的变化是不是蛊神引起的。
　　云台微微一笑，再看令狐初八时，发现他还在吸收黄泉之气，像个无底洞一般，也不由得惊异。
　　这老中二的强大远超云台预料，似乎是解开心结之后又有突破。
　　便在此时忽见空中闪现一点红芒，伴随着“啊哈”一声欢呼，落下一个身罩红袍的身影，赫然是修罗教主。
　　云台颇感意外，想不到他也能进入黄泉。
　　修罗教主扭头瞥了一眼祝云台，随即撒腿便跑，带起狂风扫落漫天花雨。
　　祝云台“嗬”一声，三步迈出便已赶上，单手结印，道气如长蛇向修罗教主卷去。
　　“主人救我啊啊啊啊！”修罗教主狂奔，口中急呼。
　　就在长蛇即将卷上他时，远处忽来一点飞星击中长蛇，砰然剧震，扫起数丈飞花。
　　祝云台目光凝重，便见远处一血衣青年凌空踏步而来，身材颀长，长发飘散，面白唇红，浑身透着邪异。
　　“主人！”修罗教主欢呼，刹那间扑至青年面前，却抱住了他的大腿。
　　此时祝云台大致才看清那长袍之下的人形，大概是个比小牛还矮一头的家伙。
　　血衣青年哂然一笑，扬手扯掉修罗教主的长袍，果然露出一个仿若五六岁大的嫩白正太来。
　　祝云台想到自己曾被这么个正太逼至绝境，心情有点复杂。
　　便见那正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道：“主人，就是那个骗子欺负我，你别看她长得俊俏，又是个巫女，又能解封后土巫神手上的腾蛇，其实却不是腾蛇圣女，很可能还是个男的，却整天穿巫女服骗人，太可恶了，我差点就被她杀了，呜呜呜……”
　　哪里还有半分修罗教主的霸气？说话的声音也不玩儿重音了，稚嫩得很。
　　血衣青年呵呵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便看主人给你出气好了。”说罢看向白衫红裙的巫女，嘴角微挑，随即抬掌凌空一压。
　　祝云台顿感虚空凝固，无匹重压似乎直接落在心头，神觉瞬间绷紧，凝聚浑身功力一拳击出。
　　孟徽月同时一步逼近，一剑斜刺。
　　轰！
　　花海倒睡如波浪，呼啸数里。
　　“哦？”血衣青年饶有兴致道：“在人间能修行至此，着实不差，但也仅限于此了。”说时再次抬掌一压，一个血色巨掌无声无息落向祝云台与孟徽月。
　　此时忽闻一声轻笑，令狐初八倏然挡在两人身前，黑袖一挥，一道乌光洞穿血掌。
　　血衣青年目光一凝，紧紧注视着令狐初八。
　　“圣器的主人原来只有这点修为吗？看来是我高估这黄泉了啊！”令狐初八直视血衣青年，神色轻松。
　　此时修罗教主抹了鼻涕小声说道：“主人，他便是令狐灭天，改名令狐初八了。”
　　令狐沉脸道：“我本名令狐初八，令狐也可以不要，叫初八氏就挺好。”
　　神话传说中的上古先民很多都是只有氏的，譬如女娲氏、伏羲氏。
　　血衣青年的目光复落在祝云台身上，忽然邪笑道：“可惜了。”说完提着修罗正太化虹而去。
　　待他远去，孟徽月不无感慨道：“这修行之路果然凶险万分。”
　　祝云台何尝不是心有戚戚？纵然在人间所向无敌，来了黄泉竟不敌血衣青年一招，看对方的样子，大概也就出了三四分力道，这打击不可谓不大，心理素质差一点恐怕便要自暴自弃了，好比玩某些氪金游戏，发现怎么努力怎么氪金始终都是个弟弟的话，定是要弃坑的。
　　“也就那样，嗬！”令狐初八浑然大佬模样，大摇大摆行在前头。
　　这花海也难分东南西北，天空上挂着一轮绯月，久久不见移动，天地间的气息与人间大不相同，连虚空也变得沉重许多。
　　行了片刻，忽见前方飘来薄雾，依稀可见雾中仃立着一红衣身影，长发飘飘，身段玲珑。
　　令狐初八霎时浑身一颤，再一步踏出便倏然冲进雾气之中。
　　祝云台微惊，快步追上，却已不见了八爷的身影，只闻他的声音遥遥传来，“李红豆……臭丫头你给我站住……干……”声音却似是自四面八方传来。
　　“方才那人真是李红豆？”孟徽月神色惊疑。
　　“他应该不会认错吧……”祝云台微微失笑，环顾四周，发现雾气又散开了，心中想道：“怎么都有人来接机啊，要是婆婆也来接我就好了。”倒不是想撒娇，而是盼望能早点见到婆婆。
　　至于八爷，料想李红豆不会又杀他吧？况且八爷方才的表现，强得有点过分，祝云台觉得还是担心自己比较正经。
　　又走了片刻，忽觉一股异香弥漫天地，四周彼岸花齐齐无风自动起来，片片花瓣都似欲滴血一般，凄美无限。
　　随即一声呢哝传来，像是酣睡方醒时的呓欲。
　　祝云台与孟徽月同时顿步，神色戒备，下一瞬间便见四周花瓣飘飞旋转，转眼间在空中勾勒成一身材窈窕的女子轮廓，尤然随风飘荡，耳边同时响起一个略显慵懒的女子声音，“好久没有人走这条路了，咦，还有个生魂，真是胆大包天啊。”
　　祝云台心中微凛，对空中飘荡着的花形说道：“前辈是谁？何出此言？”
　　女子幽幽说道：“我是此地的花妖，名叫曼珠，在等叶妖，她叫沙华，她被神打入了轮回，已过四百五十九世，每次他来黄泉路我都知道，但他每次都不认得我，无论我怎么呼唤，他都不认得我……”说到后面已是低低抽泣起来，空中庞大的花形散了又聚，反反复复，半响后又自顾自地说道：“都怪我，我不该偷偷和他见面，我不该痴心妄想……上仙为了惩罚我，将我囚禁在此，将沙华打入无尽轮回，要我看着他一世又一世地从身边走过，却始终不曾认得我，他不认得我……呜呜呜……我要如何做才能教他想起我？”
　　这曼珠花妖显然是寂寞得有些神经质的了，倾诉欲无比旺盛，轻易便将自己的事情都哭哭啼啼地说了，哀婉凄切。
　　祝云台迅速算一下，如果那沙华的一世平均按三十年算的话，四百五十九世便是一万三千七百七十年。
　　也就是说这条黄泉路至少存在了一万三千多年，云台两世为人所处的社会的文明史加起来都不到一万年，那是何其漫长的岁月？
　　花妖口中的上神也真是狠心，这样的惩罚着实残酷。
　　花妖好久才止住哭啼，问道：“生魂，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祝云台：“前辈为何说我胆大包天？”
　　花妖忽又咯咯娇笑，“你当然胆大包天，生魂擅闯黄泉乃是死罪，咯咯咯……同时也是那些城主、门主最喜爱的双修炉鼎，像你这修为和模样的，嗯……胸膛这么平，还是处子吧？那应该会很受欢迎，也许会有城主愿意冒险把你藏起来慢慢享用。”
　　“……”祝云台嘴角抽了抽。
　　明明是无比凶险的惨事，但孟徽月闻言也不禁憋笑。
　　云台微吸一口气才道：“敢问前辈，我要如何做才能离开黄泉？”
　　“离开？我没听说过怎么离开啊，这里是黄泉路，路的尽头是孟婆庄和忘川河，我偶尔会偷……不小心听见孟婆与鬼怪们说话，听到了些故事，其中就有几个生魂的故事，其中最厉害的是一个叫柳水心的生魂，修为原本比你们还弱一些，却是个双修奇才，她在人间便是以男子作为炉鼎修炼的，吸了不知多少俊杰，来到黄泉后也重操旧业，从修为弱的开始吸，一步步提升修为，后来连鬼王城主都被她吸了好几个，其中……咯咯咯……”
　　祝云台：“……”
　　孟徽月：“……”
　　这花妖一连讲了好几个故事，祝云台两人倒也能听出一点黄泉世界的势力分布来，这边除了孟婆庄之外，还有好些个城主、门主，似乎是城邦自治的局面，但又有一些共同遵守的律法，倒是有点像祝云台上辈子的春秋时代，只是其中的“周天子”失去了中央的名义。
　　花妖好不容易停下来，孟徽月连忙问道：“黄泉可有巫门？在何方？”
　　“有的吧，我听说过，不过我不知道在哪里，你走这条路来的，孟婆也不会给你发路引，只能做野鬼的哦，啊！说起野鬼，我听过一个很好玩的野鬼……”
　　“多谢告知！告辞！”孟徽月失了耐性，大步往前走，祝云台便要跟上，却闻花妖说道：“生魂，你不但被吃掉或者被捉去做炉鼎吗？我还听说过掩藏生魂气息的法门哦。”
　　云台脚步一顿，颇为心动，却闻花妖说道：“不过你要讲故事给我听，讲……一千，两千个故事，我便告诉你法门。”
　　祝云台顿时头大如斗，讲两千个故事他倒是不怕，但依着这花妖的碎嘴情形，恐怕她能穿插十万个故事进来。
　　孟徽月不无幸灾乐祸地对祝云台道：“你慢慢，我先走一步了。”说完便大步而去。
　　云台有些迟疑，忽又闻花妖说道：“没有我的法门，孟婆就会把你吃了，不过幸亏你不是个男子，不然要被孟婆吸干了再吃，咯咯咯……”
　　“……”巫男有些泄气，直接坐在花丛里，说道：“前辈你就告诉我法门吧，以后我强大了一定回来帮你。”
　　彼岸花形成的花人绕着祝云台飞了一圈才说道：“你眉心那个小家伙我好像见过，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好像在上仙的客人身上见过，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
　　“那位上仙是什么名号？”
　　“不知道啊，我和沙华都是上仙的花园里长大的，大家都叫她上仙，不过就算你有那只小东西帮忙，也不可能解开上仙的禁锢的。”
　　祝云台颇觉无奈，也没有兴趣去了解所谓的上仙，觉得那种大人物太过遥远，还是先走好眼前的路才要紧，认命似的说道：“好吧，我给你讲故事。”想着能不能在讲故事的过程中套出法门来，大概是要哄她开心？
　　“好啊！好啊！”曼珠花妖果然欢喜，往祝云台身上撒了一把大鲜花。
　　巫男想了想才说道：“从前，有两根香蕉一前一後逛街，走著走著前面的香蕉感觉很热，于是就把衣服脱了，结果你猜怎麽著？”
　　“怎么着？”
　　“后面的香蕉滑倒了。”
　　“嗯……噗，哇哈哈哈，好笨哦，哈哈哈哈……”
　　“从前，一只黑猫把一只白猫从河里救了起来，你知道後来那白猫对黑猫说什么了吗？”
　　“谢谢？”
　　“白猫说，喵——”
　　“噗！哈哈哈哈……你这什么鬼故事哦，太短了吧？”
　　……
　　祝云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套取到掩藏生魂气息的法门，反正离开花海的时候是懵逼的。
　　此时目光尽处是一个颇为热闹的庄子，据曼珠花妖说，黄泉世界不止一个孟婆庄，自人间而来鬼魂都会从孟婆庄的水井里冒出来，身上沾染了水井里的水气，再高的修为也会受制于孟婆，而孟婆喜欢吃掉恶鬼，心情恶劣时则什么鬼都会吃一些，便看谁运气不好了。
　　人间来的鬼怪能在孟婆庄逗留七天，这七天里必须决定要去野鬼村还是要去轮回，去轮回的便喝下孟婆汤走上望乡台，往奈何桥那边去；去野鬼村便领取路引，走过恶狗岭和金鸡山便到野鬼村了。
　　云台此时已施展法门收敛了生魂气息，便要先寻个小鬼验证效果，却见身材曼妙花容月貌的白衣女子落在身前，她手里拿着个小烟斗，正吐着烟雾说道：“那傻子好不好玩，祝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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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节 第334章  一人得道鸡犬不留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三十岁许模样，穿一身白色中衣，长袍下摆开叉，微见修长玉腿，足上穿着木屐，头挽灵蛇髻，风姿绰约，抽着烟也丝毫不减女子风韵，只多了几分野性，宛如一匹烈马。
　　她直呼祝云台姓名，云台自是心头微凛，退后一步，不无戒备道：“前辈是巫门中人？”
　　难道是巫门长辈来接机啦？
　　女子却轻啐道：“你们那狗屁巫门也想容得我这样的大神？也就巫琪琪那人还不错，挺对我脾气。”
　　巫……琪琪……
　　云台不用问这知道那人是谁了，既无语又欣喜，“前辈认识我婆婆？”
　　“普通朋友吧。”女子转身向孟婆庄走去，一边说道：“我俗名陆昕昕，不过在黄泉你得叫我男孟婆，我是第一百零九任男孟婆。”
　　祝云台大惊，“男……孟婆？”心头霎时间闪过诸般念头——她也是男的？难道跟我的性别有关？难道我也是被安排成男孟婆的人……
　　孟婆转身一烟斗打祝云台的额头上，后者分明想避，可念头方起那微烫的烟斗便已击实，不由得心头心神一紧。
　　此人若要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孟婆的目光却落在云台眉间的蛊神上，目露惊色，凑近了看，一口白烟吐在云台脸上，辛辣中带着一丝诡异芬芳。
　　孟婆看了半响才退后，问道：“这是续命蛊？”
　　祝云台：“是。”
　　孟婆又上下打量“她”几眼，撇嘴道：“不得了，返虚境的生魂丫头，本已是那些鬼王哄抢的炉鼎，偏生你还有续命蛊在身，等蛊神涅槃，你基本便是个干不死吸不干的炉鼎了啊，恐怕要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祝云台：“……”
　　这信息量好大……婆婆没告诉她云台的性别，然后，蛊神涅槃之后可以护人不死？
　　孟婆接着惋惜道：“如果你是个男的，巫琪琪那点交情也是万万不足以保下你的，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呵呵呵……”说着又转身往前走，笑声颇为荡漾。
　　“……”祝云台觉得很有必要尽快远离这个孟婆庄。
　　男孟婆又说道：“这黄泉世界乃是连接人间与仙界的道路，有些事物是虚空变化所形成，譬如庄外的忘川河，比黄泉更早存在，据闻即便是仙界的大神通者也无法掌控它。但如今大部分事物都是人为所造成，仙界的各大势力都派了代表来黄泉扎根、发展，或收集人间愿力或吸纳门徒，我们身处这黄泉啊，可连接着数十个人间呢，孟婆已有数百个，数百年前开始便按照你那边的《千字文》进行区分，这里的庄子刚好排到一个‘男’字，故而叫‘男字孟婆庄’，这里的孟婆便叫‘男孟婆’了，正常情况下任职一百年，但也不乏死于非命的。”
　　祝云台颇感惊异，原来黄泉世界只是一条通道，却不似是神话传说中那种三界独立的状态。
　　当下灵机一动，问道：“这黄泉既然连接数十处人间，那这些人间的鬼魂是不是能够随意轮回？譬如来自甲人间的鬼魂轮回去了乙人间？”
　　若是存在这种情况，那他的穿越之谜大概便得解了。
　　却闻男孟婆悠然道：“理论上有可能，但实际极难，因为各处孟婆庄都属于独立小世界，互不统属，我这里便只管你那边的人间，即便是那些个鬼王、阎罗、阎君，来了孟婆庄也得给我盘着，更无法插手轮回。不喝我的汤，鬼魂无法通过奈何桥，便是真的通过了，擅闯轮回也只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据闻只有仙界的上仙可以降生于人间，但似乎也要付出相当代价，我也未曾见识过。”
　　祝云台：“人间那些生而知之的圣人俱是上仙所降生？”心中惊疑想道：“难道我上辈子也是个上仙？但明明记得上辈子是个工科狗……”
　　孟婆：“不一定都是上仙，有些是上仙耗费代价送去的。”
　　“那你们孟婆是在为谁工作？”
　　“孟婆血脉和那条忘川河一样，都是虚空造物，孟婆庄的工作似乎是我们的宿命，但孟婆现在挺多的，聚居于仙界东瑶岛，我只需工作一百年便能回去仙界，逍遥自在。”
　　难道全靠基因变异？祝云台如此想道，复问：“那前辈是如何开启体内孟婆血脉的？”
　　“修炼到返虚境自然便开启了啊。”
　　“……”云台替沙琪玛默哀三秒钟，“我婆婆呢？”
　　“自然是往前面去了，也许她会比那个李红豆更早一步抵达仙界。”
　　“那……请问晚辈要如何回人间？”
　　“你啊，只能杀出去了，前路有一处还魂崖，生魂可以从那里离开，但不说那些阎王，便是修罗血海、十八层地狱、西方冥狱、迷魂殿这些大势力，都将生魂视若珍宝，他们在还魂崖附近都有重兵驻守，你之前应该见过那个修罗血海的少主了，他没有进入孟婆庄，我也不好拦他，至少已经有他知道你的存在。不是前辈我打击你，你如今的修为，大概也就相当于野鬼村里的那些街头小霸王，面对修罗血海还差得远呢。而你们巫门分裂了百余年，如今都沦落到野鬼村去了，多半无法给你助力。”
　　“为何生魂擅闯黄泉是死罪？”
　　“严格说，是人间的生魂擅闯黄泉是死罪，这是那些仙界势力定下的规矩，譬如说你，来黄泉提升了修为，回去指不定便要破碎虚空直抵仙界了，但破碎虚空便好似给一个湖泊开了一个缺口，湖水流向海洋，虚空能量则流向仙界，不出百年，你那人间的虚空便要尽数归于仙界，从此再无化神境以上的修行者，若再有阴阳失衡，数百年后恐怕便连抱丹、甚至练气都会变得困难无比，人间无法修行，也无法再诞生鬼怪，于仙界而言，既是绝了一个愿力来源，也少了一个发展门徒的基地，可谓一人得道鸡犬不留，他们自然不愿意有人破碎虚空。”
　　祝云台不禁赫然，想起了《巫神箴》的最后一句预言：阴阳交替，希望亦即绝望，天地不存。
　　孟婆扭头，意味深长道：“知道了这些你还打算回去破碎虚空吗？”
　　一人得道鸡犬不留？
　　此时再想到破碎虚空，祝云台忽然便有一种剥夺了无数后世之人修行机会的罪恶感，不由得心神微颤。
　　PS：这里剧情转折很大需要仔细完善设定，今天只有这一章了，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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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节 第335章 堕落的巫男

　　黄泉的高空上一直悬挂着一轮绯红之月，也会有月圆月缺，但从无东升西落，它的颜色红艳时是黄泉的昼，颜色银白时则为夜。
　　黄泉的虚空与人间略有不同，更加阴沉也更加活跃，地里也能长些植物，但据传从不开花结果，彼岸花便是唯一能够在黄泉开放的花。
　　鬼怪们真的能吃土为生，但冥土里也存在一些富含超高能量的矿石，是黄泉各大势力争夺的修行资源。
　　自然，冥土之中也极易诞生鬼怪，有些得天独厚的野鬼甚至能给黄泉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仙界各大势力之间有协议，除了最初派来黄泉驻守的那些人员外，谁也不得再插手黄泉之事，或者需要经过共同协商才能采取行动，所以也给黄泉设置了联合封印，一旦有仙界中人进入，参与封印的各方势力都会知晓。
　　当初仙界派来发展业务的代表都早已回归仙界，而黄泉后来又崛起了一些本土势力，导致了如今数十个势力自治的局面。
　　仙界联合势力尚未撤退时，原本执掌黄泉军事大权的最高长官称为阎罗，执掌行政的称为阎君，统称为阎王，只有十个，但经历几次大战之后如今已有数十个之多，而且涵义也发生了改变，各地域的男头目叫阎罗、女头目叫阎君。
　　巫门本也是仙界势力之一，是罗酆六天之纣绝阴天宫之中的善善罚恶司，乃黄泉三大最高法院之一，所以人间传言巫文是黄泉世界的法律文字也是有些根据的，但后来罗酆六天全都被推翻了，巫门便也建了个城池自己当家，也许是当年担任善善罚恶司时得罪的势力太多，又都是女子，似乎处处被针对，千余年下来逐渐式微，更于百余年前分裂了，先是最强势的烛九阴和祝融两脉夺取了城池控制权，但没多久这两脉也被人撵出了城，如今巫门十二脉全都沦落到野鬼村去争地盘了。
　　不得不争，黄泉世界每次昼夜交替时都会刮起一股邪风，伤魂蚀志，万幸此风流向固定，只要避开它便是适合定居之所。
　　野鬼村便属邪风不侵之地，而且地域广阔，据闻也隐藏着不少绝世强者，但彼此之间没有防御工事，常年战乱，生存压力自然比据城而居大得多，孟婆陆昕昕也不知巫门流落到了哪里。
　　祝云台想起担任圣主持时，正是烛九阴、祝融、蓐收三个巫神像欲将他扫出巫神殿，说明这三脉的愿力法器还是传承了下来的。
　　而黄泉之鬼想要去仙界，至少也得有破虚境的实力。
　　当年众上仙传道于人间，本就只传下了修行至化神境的法门，所以像令狐初八此等人间第一个返虚境人仙，即便身处仙界也属于绝顶的天才，各大势力要抢破头的，但由返虚至破虚又比之前困难数倍，陆孟婆至今也未曾听闻过只在人间修行便能达到破虚境的怪物呢。
　　即便来了黄泉，要达到破虚境也极不容易，但生魂若真的能够闯出去，在人间灵肉合一直接破虚虚空进入仙界，灵肉俱受仙气滋润，所得益处也确实远超黄泉之鬼。
　　孟婆说至此时已靠近了庄舍，她扭头朝云台吹一口白烟，白烟却将“她”包裹了起来，便如此走入了村庄。
　　庄中的鬼魂大多都非常伤心或者迷惘，显然尚未自死亡的悲恸中走出，他们只能逗留七天。
　　祝云台又问陆孟婆是否接待过孙人杰、澜雪峰等人，孟婆却道没有印象，她向来懒得关注弱小的鬼魂，但他们也有可能是被人接走了。
　　原来也有些势力驻扎在孟婆庄接人，其中就有道门，但都得给陆昕昕进贡烟叶和酒水，这两样东西在黄泉可是奢侈品。
　　这陆孟婆颇为豪放，又将祝云台当成女子，回了院中便扯了腰带甩掉，中衣长袍更显宽松，坐卧之时，下袍的开叉都快到腰胯了，风光绮丽，祝云台的目光却也不敢刻意回避，担心被她瞧出破绽，却是看得颇为难受。
　　巫男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自己的元神是巫女的模样。
　　这孟婆招了了女鬼在屋里服侍，估计平时都不怎么理事，当下便着丫鬟取了一件白色双襟长袍给祝云台，免得“她”在外面轻易便暴露了巫女的身份。
　　魂体进入黄泉之后吸收了黄泉之气，变得凝实许多，力量大增，但也少了变化之灵动，连飞行都颇为不易，幸亏魂衣还是能收放自如的，云台当下便收起巫女服换上长袍，更多了两分儒雅气质。
　　孟婆抽着烟打量“她”几眼，说道：“曼珠那傻子教你的法门还是不错的，效果比我知道的那一套还强一些，但你眉间的蛊神太引人瞩目了，遇到识货的定要捉了你去炼丹。”
　　于是祝云台又往额上绑了一条白色汗带，以此遮住印记，复问道：“蛊神当真如此珍贵吗？”
　　孟婆笑道：“若非见你有这蛊神寄体，我便要劝你绝了回去人间的心思了，续命蛊的蛊神即便在仙界也是奇珍，上仙见了也要动心，它能助你梳理气血，激发你的潜能，更能极大提高神气的恢复速度，具体有多神异我也不知，但它一生只会忠于一个寄体，认了主的便是上仙也夺不走，若是直接将你这个主人捉去炼丹，倒也能得到蛊神的两三分神气，便是这两三分，已是救命仙丹了，无价之宝。”
　　却不见祝云台有多少欢喜，不无赞赏道：“不错，得知蛊神如此珍稀却依然镇定，确实如巫琪琪所言，你很沉得住气，这是你的路引，去吧。”言罢拂袖掷给祝云台一个非金非木的小牌子，约莫两指大小，上面写着“男字孟婆庄一零九任孟婆颁九五二七号”。
　　祝云台微微一怔，这孟婆……如此仗义？
　　好得像是RPG游戏的开场导师……
　　但云台也确实不想久留，只迟疑数息便行礼告辞。
　　陆昕昕静静看着“她”走出院子，嘴角微微上扬。
　　祝云台出了孟婆庄，在忘川河畔站立了片刻，穷尽目力也看不到彼岸，行至望乡台时，见一队神色呆滞的鬼魂依次登上奈何桥往白茫茫的对面行去，也不由得好奇，又想道：“我究竟是如何穿越的？我上辈子肯定不是上仙，这辈子……若我修成上仙，是不是能回去看一看？”
　　出神了片刻便收拾心情往恶狗岭去。
　　按孟婆所言，此行需得寻到后土巫门学习更深层次的巫法才行，而且，婆婆极有可能也在那里。
　　不多时便到了恶狗岭，山中的恶狗比地狱图里那些凶悍十倍不止，但祝云台画了十数道镇邪符护在身周便安然通过，到了金鸡山，镇邪符竟也抵挡不住那些锋利无比的鸡喙、鸡爪，只得并指以剑气开路，杀了过去。
　　过了金鸡山却感震撼——眼前的野鬼村真不该叫“村”，简直是个一望无际的开放式城市，虽然大多是一二层的木屋，近处还有好些残破的，但微弱的鬼火闪烁成片，街上鬼影绰绰、熙熙攘攘，看起来比人间禹京的东西二市还要繁华。
　　祝云台缓缓行至街上，发现街道两边的商业活动几乎都是围绕着修行资源展开的，各种矿物、灵水、兵器、丹药、法诀……而通用货币有“沙币”、“土币”、“金币”，是同一种蕴含灵气的矿物，按质量高低进行区分。
　　但行不多时便见了三起抢劫事件，说明治安确实很差。
　　据陆昕昕言，野鬼村也无法绘制地图，因为地形地貌变化得快，街区势力更替得更快，某些街区一天换几拨头目便也被换了几个名字，混乱无比。
　　祝云台身无分文，也不好贸然向人打听巫门之事，毕竟野鬼村的势力太复杂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问到巫门的仇家面前去。
　　想了想似乎只能先去打工，于是打探野鬼村最富丽堂皇的场所，心道高档的地方治安应该也会好一些。
　　如此，冥月银白之时来到一栋三层高的酒楼面前，巫男不禁眼前一亮。
　　酒在黄泉是奢饰品，开得起酒楼的一定是大势力，在里面打工一定能接触到各种消息。
　　于是进去询问，掌柜的看了看“她”，沉吟道：“笑一个看看。”
　　巫男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笑，然后就被赶出门了。
　　掌柜说他们只要大胸脯的……
　　巫男正无语，忽来一个鸡头鬼问要不要加入它们帮派，叫“天王帮”的，每次打架都有五沙币的安家费，打赢之后还能根据收获分润，千分之一至千分之三不等。
　　巫男心道闲着也是闲着，便加入了天王帮，第二天便来业务了，领了五沙币安家费便跟人去攻占一个叫“银座町”的街区，结果攻方战败，作为打手的天王帮自然也没有收入，还死伤了几个弟兄。
　　但这打架的业务确实繁忙，天天都有得打，巫男混在队伍里，每天领五个沙币，还能听到一些消息，倒也不错。
　　然而，半个月后，祝云台发现他自己成了帮主……
　　因为“她”是帮里资历最老的成员了，更有资历的要么战死了要么开溜了。
　　这新任帮主无语问苍天，也准备开溜，却听雇主那边派来的联络人说准备攻打一个叫“南塔村”的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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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节 第336章 谁还不是个小公举了？

　　南塔村是一条十分冷清的街道，祝云台随着大大小小七八个打手帮派来到街口的时候，发现街上空荡荡的，一个鬼影也看不到。
　　一群鬼呼啦啦地就往里面冲，准备破门厮杀，但撞开屋子的门窗时却见里面涌出大股的烟雾，霎时便将整条街道笼罩了进去，白茫茫一片。
　　“阵法……”云台轻轻挑眉，嘴角上扬。
　　随即，身周传来一声声短促惨叫，不过片刻便复寂静。
　　祝云台却感眉心微微刺痛，这是遭到精神压迫的感觉。
　　正要说话，忽觉虚空微荡，剑芒破空而至。
　　云台扬指一挥。
　　磬！
　　凌厉气劲迸射，祝云台侧身回避一步，忽闻耳边传来低沉声音，“果然是小主持。”
　　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她”小主持了，自从五年多前主持了南塔村中元节祭鬼活动，获得村里众人的认可，村民们便很少再叫“她”小主持，再过半年左右便一个也没了。
　　眼前迷雾散开，两丈外的街道中心上赫然站着一个黄衣女子，身材略显娇小，长发垂背，脸蛋尖尖甚是秀美，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微微张开双臂，轻唤道：“小云台。”
　　她曾经无数次这样呼唤小云台，期待“她”能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飞奔扑入怀抱，但一次也没得逞过。
　　这次也一样。
　　云台环目四顾，见屋里缓缓走出来一些鬼怪，一半左右是人类女鬼，大多是盘着发髻的中年女子，身上都洋溢着后土灵力，几乎都是化神境的修为。
　　“臭丫头还是这么不给面子。”巫婆婆笑骂了一句便转身进屋。
　　祝云台快步跟上。
　　进入屋中，巫婆婆掌上灯火，云台便见厅中还坐着五个女子，都没有刻意掩饰修为，其中有三人是返虚境，婆婆朝她们行礼，口称前辈，便介绍道：“这便是我在人间的传人，祝云台。”
　　云台忙朝众人行礼，诸女子俱都满脸欣喜。
　　“返虚境哎，咱们后土一脉又多一个返虚境了。”
　　“琪琪初来时都没返虚境，她的弟子这么快便跟来了，还是返虚境，果然是天才。”
　　“不错了，五个返虚境，加上琪琪的阵法，咱们守住这条街肯定是没问题的。”
　　……
　　座上五人打量祝云台几眼，相视微笑，便着巫琪琪先带“她”去团聚。
　　婆婆将云台领到后院卧房，甫关上房门便皱眉问道：“你是生的还是熟的？”
　　云台微感恶寒，想起上辈子舍友口中的“生肉熟肉”来，当下露了一丝生魂气息，又解下额上的白布，往床上一倒便彻底放松起来。
　　“哦？你还去点了眉间砂，这画得是个蜻蜓？”巫琪琪坐在床边，食指轻轻拂过云台的眉心，顿感惊异，“这是……蛊神？”
　　祝云台懒洋洋地翻身，顺手抱个枕头，说道：“婆婆也知道蛊神了呢，来得早果然见多识广。”
　　巫琪琪弹一下“她”的额头，轻骂道：“我在人间便知，你这丫头，莫不是以为到了返虚境便能超越我数十载人生的见识？你婆婆我年轻的时候上天入地哪里都去过，却不像你，就赖在庙里做实验，不过倒也是便宜了我，老了还有个这么可爱的乖孙承欢眼前，呵呵。”说时又拧了一下祝云台的脸颊。
　　云台微恼，“婆婆，我都这么大了，能不能不要再捏我的脸？还有，我度化令狐灭天了，可以不做巫女的，不要再叫我丫头。”
　　巫琪琪眼前一亮，忽又惊疑道：“你没吃亏吧？”
　　云台：“……”瞪她一眼便翻过身去，不料被打了一下屁股，巫琪琪不满道：“快将人间的事情细细说来。”
　　“反正你也回不去了，还理会它作甚？”
　　“我得看你有没有堕了我的威名。”
　　“你哪有什么威名，巫珂珂，巫七七，巫央央，现在又巫琪琪了，哪个是你？可曾有过什么威风？”
　　“好你个丫头！果然翅膀硬了呢，敢这么诋毁婆婆了，真以为返虚境便了不起，以为我治不了你了是不是？”
　　“我困了，我要睡觉。”巫男说完便将被子蒙过了头。
　　巫琪琪扬手欲打，落至中途便顿住，哑然失笑，抬起云台的双脚，脱去那脚上的长靴，将其塞进被子里，便出房去。
　　房门掩上后，祝云台忽又打开被子，微微吁一口气，面露喜悦，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云台确实很困了，来黄泉已有月余，一刻也未曾休息过。
　　只有来到婆婆身边，才敢这样毫不设防地休息。
　　这一睡便足足睡了三个红月，醒来时发现香炉里燃着异香，房中弥漫着氤氲之气。
　　云台起身稍稍整理仪容，伸个懒腰，顿觉神清气爽。
　　外间书桌上摆了两口箱子，云台走近看了看，发现全是巫门后土一脉的修行典籍，有高深巫法，也有前人的修炼心得。
　　修行却不急在一时，只随意翻了翻便走出房门，见中庭里杵着一个一嘴胡茬子的男鬼，他身穿黑衣，眼神忧郁，双手抱着苗刀，扭头看了看云台，唤了一声“小主持”。
　　祝云台立知此鬼便是婆婆的神侍，疑似吃掉地狱塔八万八千厉鬼的那一位，便行礼唤“师叔”，对方却说道：“小主持称呼我杰叔即可，主持去夜殿赴会了，吩咐小主持醒来之后先看房里的典籍。”
　　“夜店？”
　　“是野鬼村七大鬼王之一夜王的宫殿，野鬼村虽然混乱，但大体上由七大鬼王分割，只是他们谁也不禁止麾下势力的争斗，甚至还会鼓励，各街区只需按时进贡资源即可。”
　　“那夜王修为如何？婆婆可有危险？”
　　“夜王是返虚境后期强者，但也颇为重视主持的阵道修为，而且主持修有神行之术，安全无虞。”
　　祝云台放下心来，便向杰叔了解这南塔村的情况。
　　与此同时，人间的江东正处梅雨时节，红豆庄也整日弥漫在牛毛小雨中，远山如墨。
　　掏丫丫长得粉雕玉琢，已经跑得颇为稳健，活力无限，拿着个拨浪鼓在裴剑情身边跑来跑去，咯咯直笑，似乎以阻止母亲睡觉为乐。
　　所有人都说这个母亲太懒了，整天睡懒觉，聪慧的丫丫似乎也已意识到这是不好的，誓要阻止她睡懒觉的样子。
　　但跑得气喘吁吁也不见裴剑情有什么反应，于是放下拨浪鼓，用力摇着她的左腿，叫嚷道：“娘，娘，我要吃枇杷，外面的枇杷熟了，去打枇杷。”
　　躺椅里的裴剑情懒洋洋的睁眸看了看房外的天色，说道：“下雨呢，别闹，这天气最适合睡觉了。”说完又拉上身上的毛毯，微微蜷缩着。
　　“娘，娘……”小丫头气嘟嘟的，半爬着跨过门槛，左右看了看，冒着小雨走到围墙边欲抱竹竿，自是抱不稳，便要被竹竿压倒在地，却见围墙上落下两道黑影，下一瞬间便被人提了起来。
　　屋里的裴剑情霎时睁眼，缓缓自躺椅里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屋檐下。
　　中庭里站着一人一鬼。
　　人是女人，颇为妖艳的女人，一身红衣，身段窈窕，神色妩媚，怀里赫然抱着掏丫丫，却是申采撷。
　　鬼是夜叉，身高丈五，绿藻头，头发似是燃烧的蜡烛一般，眼睛一个生在顶门上，一个长在下巴上，一个鼻孔朝天，一个鼻孔向地，耳朵一个在前边，一个在后边，狰狞恐怖。
　　掏丫丫抬头看了申采撷一眼，随不认识，但也没有危机意识，甜笑道：“谢谢姐姐。”只道这姐姐抱起她是在帮她。
　　申采撷微笑道：“不用谢。”
　　掏丫丫又扭头去看另一个身影，触目瞬间猛的一颤，咽着口水道：“好……好吓人的面具。”
　　申采撷咯咯娇笑，夜叉忽然伸出猩红的舌头舔砥嘴唇，目露玩味，沙哑道：“好灵秀的小家伙，味道一定很美妙。”
　　掏丫丫被吓住了，挣扎着要落地，申采撷却不松手。
　　屋檐下的裴剑情深深皱眉，肃然道：“申采撷，所谓何来？”
　　申采撷呵呵一笑，“没大没小，你应该称呼我师叔祖。”
　　裴剑情：“哦，师叔祖有何指教？”
　　申采撷：“乖，你既然承认了我是你师叔祖，那由我来掌管这庄子便理所应当了吧？”
　　裴剑情微微叹息，“庄子随便你，且放我丫丫回来。”
　　申采撷忽而哈哈大笑，“裴剑情啊裴剑情，看来你不但功力全失，连眼界也倒退了呢，不识得我身边这位黄泉来客是夜叉鬼仙吗？”
　　裴剑情却微微别过脸去，“长得太丑，实在不忍心多看，直说来意吧。”
　　申采撷看向夜叉，后者冷哼道：“你这皮囊距离人仙之躯虽然还有些差距，但确实颇具潜力，在这人间大概也真的是顶尖的了，只需你让出皮囊，本仙可以留下你做鬼。”
　　裴剑情一点也不紧张，好奇道：“在黄泉修行不是胜过人间吗？你来人间寻个皮囊意义何在？”
　　夜叉：“自然是以灵肉合一的姿态破碎虚空，本仙乃黄泉七大鬼王之夜王的第三子，夜花，你去了黄泉只需报上本仙的名号，可得一场荣华富贵。你留在人间却连返虚境都难以达到，更不用说破碎虚空了，我这交易对你而言可是莫大的恩赐。”
　　“夜花？”裴剑情似乎犯恶心，轻抚胸口，忽然讶异道：“这人间有现成的人仙之躯啊。”
　　倒不是她有意揭露祝云台的存在，但祝云台一年多前毁了申采撷的幻化神通，后者依然不知悔改，裴剑情断定她已将祝云台之事告诉了黄泉来客。
　　夜叉目露一丝恼恨，哼道：“我先让那疯子一城，只需你将皮囊予我，无论是她还是那祝云台，终究是我腹中之物。”
　　裴剑情目露一丝恍然——原来是抢不过那个疯子，如此说来，那疯子多半是往天疆去了。
　　裴剑情：“既然鬼仙大人如此说了，且待我解开身上封印，好让元神离窍而去。”言罢微微握拳，体内传出“霹雳巴拉”的脆响。
　　申采撷微微一惊，对夜叉说道：“小心她自毁肉身。”
　　夜叉只是冷哼一声，似乎很有自信。
　　裴剑情忽又说道：“鬼仙大人可否多说一些黄泉之事？好叫我去了那边不会太盲目。”
　　夜叉淡然道：“不急。”
　　裴剑情却微微摇头，“可惜了。”
　　申采撷冷笑道：“可惜什么？”
　　话音未落，夜叉鬼仙忽然眼神剧变，身影倏然扑向裴剑情，却见一步踏出，掌剑一刺。
　　轰！！
　　“可惜不能多了解一些黄泉世界。”裴剑情掌上迸发数里长虹，一剑破开微雨天地，远空乌云四散。
　　夜叉鬼仙的右臂被一剑洞穿，骇然欲绝，转身便逃。
　　它终究只是鬼体，相当于半个人仙，而此刻的裴剑情，是完整的人仙！
　　鬼仙逃遁，速度自是极快，却见裴剑情十指结印，再启红豆庄剑阵。
　　嗡——
　　天地剧震，红豆庄外东南西北四方皆浮现一道擎天气剑，穿天透地。
　　无穷剑气镇压虚空，夜叉鬼仙速度骤减，下一瞬间便感天地虚空都尽数化作无匹锋芒绞杀而至。
　　同时，庄中所有的剑器齐齐出鞘，无人可以压制。
　　庄客手里的剑、兵器库房里的剑、剑形的枪头、剑形的芒草……尽皆冲霄而去，霎时铺天盖地，破碎风云。
　　磬！！！
　　剑器、剑芒汇成一片汪洋，瞬间将夜叉鬼仙笼罩，展开无尽绞杀。
　　申采撷目露惊骇，面色煞白，抱着掏丫丫转身疾驰而去，忽见陶阿三迎面奔来。
　　“放开我丫丫！”陶阿三大步流星，气势不凡，已有化神境的修为。
　　申采撷却是能与令狐灭天缠斗的人物，浑然不将他放在眼内，只道一掌便能将他击毙，当下只有牢牢掌握裴剑情的女儿才能有一线生机，焉能放手？
　　当下运足功力一掌击向陶阿三，后者却是不挡不避，双手俱向掏丫丫探去。
　　“愚蠢！”申采撷心中嘲笑，“没了性命还如何救人？”
　　一掌击实却似在击在无边大海之中，陶阿三浑似个漏风漏水的竹篮，竟将她掌上凶猛真气尽数泄去。
　　申采撷骤然一惊便感左手怀抱一空，却是失了掏丫丫这护身符。
　　“可恶！”申采撷大恨，再次一掌击向陶阿三背心，却见裴剑情已出现在眼前，一拂袖便荡开了她的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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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节 第337章 作死就会死

　　“师叔祖，说起来我该感谢你呢，直接将这夜叉带到我面前，若他四处作恶，我还真不容易逮他。”裴剑情说完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几下弹指便断了申采撷的手筋脚筋，并封了她的气脉，命人将她带去大厅听审。
　　方才漫天剑器的景象着实震撼人心，庄中子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庄主恢复了功力，而且似乎更上一层楼，无不欢喜，也不可惜自己的佩剑了。
　　裴剑情借剑容易，却也无力将剑还回来，数千剑器绞杀了夜叉后便跌落在田野里，其中大部分都磕碰坏了。
　　“哎哟哟……”陶火龙抚着女儿的背，一路哄着回屋，远远听见申采撷怒吼道：“裴剑情，你不能杀我，我是你师叔祖，我是李红豆的弟子，你不能杀我……”
　　裴剑情行至厅上落座，好整以暇地喝了一盏茶才说道：“就你这德行，我说是清理门户毫不为过，但你若能将黄泉来客的事情仔细道来，我允你自行兵解前去黄泉。”
　　申采撷神色一窒，浮现一丝犹豫。
　　都是去黄泉，自行兵解能提取力量，以全盛的元神姿态踏入黄泉，死于非命却属于衰竭而亡，精气神大量流失，去了黄泉兴许便只是个寻常小鬼了。
　　裴剑情接着说道：“祝云台都敢去黄泉了，当日在哀牢山上见证那一幕的化神至尊都有些蠢蠢欲动呢，难道就你不敢去？”
　　“有何不敢！”申采撷冷哼一声，恢复自信，当下将黄泉来客之事和盘托出。
　　原来祝云台在哀牢山打开黄泉路时，申采撷也混在山岗下的人群之中，发现黄泉来客后便悄悄追了下去，数日后方在北蛮荒原上得见那二者，一个是自称夜王第三子的夜王鬼仙，一个自称是剑林之主第五弟子的女鬼方笑男。
　　彼时夜花被方笑男击败，但后者似乎对他的身份确有顾忌，没有痛下杀手，反倒向申采撷打听起这人间之事来。
　　最令申采撷意外的是，那方笑男竟是李红豆的师姐！
　　方笑男言道她和李红豆俱拜在黄泉剑林之主门下，李红豆排行第六，言语间对李红豆充满了嫉恨，此行便是跟踪李红豆至彼岸花花海，恰逢两界道路贯通，她便闯了过来，但似乎并无习有夜叉所言的夺舍邪法，她只是要掠夺人间资源，做那主宰一界的王霸至尊。
　　但这人间有人能打开黄泉路，说明已有人修行至返虚境，方笑男首要针对者便是祝云台，声称要取“她”那人仙之躯去炼丹。
　　申采撷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提醒方笑男要小心巫门的地狱图——那圣器乃是鬼魂克星，人仙之魂也收得。
　　方笑男大笑而去，夜叉却也擒了申采撷做“向导”，欲寻夺舍对象，一路南下，夜叉颇有兴致，吃喝玩乐了一番，至今方来到红豆庄。
　　“哦？那方笑男比夜叉强很多吗？”裴剑情问道。
　　申采撷沉吟半响才说道：“只有鬼魂的她，不如你，但你此时再去天疆也太迟了。”
　　裴剑情呵呵一笑，“难怪乎嫉恨祖师呢，她身为祖师的师姐，但如今的修为大概只与二百年前的祖师相差仿佛而已，以祖师的才情，二百年时间真不知已强大至何种境界啊！”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师叔祖你太小看巫门了，你虽也知道地狱图克制鬼魂，但你无法想象地狱图落在祝云台手里一年多时间意味着什么，便是如今的我，也不敢去祖巫庙闹事啊。”
　　地狱图之中最令裴剑情惊悸的同样也是那条假冒的忘川河，她深深知道巫门若能将那河水运用起来，人仙元神亦要望而生畏。
　　以祝云台的行事作风，不可能不去钻研那条河。
　　申采撷对裴剑情的“惺惺作态”嗤之以鼻——方笑男或者需要顾忌地狱图，毕竟她是鬼魂之身，但如今的裴剑情，即便不如浦江之战时的令狐初八也不会差很多，地狱图根本摄取不了她的元神，当初的令狐初八独战三大圣器尚且游刃有余，如今的裴剑情若要破祖巫庙根本不在话下。
　　裴剑情复睡在躺椅里，无比悠闲地听申采撷说了夜叉鬼仙口中透露的黄泉信息，时不时啧啧两声，倒是个合格的听众。
　　约莫黄昏时分才任由申采撷兵解，裴剑情亲自监督她踏入黄泉，完了便吩咐用饭，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话说申采撷进入黄泉后，自一口水井里冒出来，颇觉惊异，当下踏水跳出井口，见面前小院颇为忙碌的样子，诸多鬼怪进出前方的三层阁楼。
　　申采撷检视自身修为，见实力无损，不由得心中大定，排开身上水渍，左右看了看便走向阁楼。
　　“野鬼村，刀山剑林，呵呵，师傅……我马上便要来到你面前了，还有令狐初八、祝云台，多谢你们让我攀上了夜王的关系呢，夜花死得好啊，我只需去夜王处仔细筹谋一番，定叫她祝云台灰飞烟灭，哼哼……”
　　申采撷虽是黄泉新鬼，但胸有沟壑，一点也不慌，确实比祝云台初来时还要镇定，当下走入屋中，见上百鬼魂正排队领取孟婆汤，喝了汤的便继续向前，自后堂出去。
　　在柜台前忙活的却只是两个抱丹境的女鬼，她们身后摆着一大桶五颜六色的汤汁，看起来很毒的样子，鬼怪们喝完却颇为陶醉，还有要求再来一碗的，却被女鬼撵了去。
　　木桶两丈外，一身段曼妙的白衣女子似乎在看账，翘着二郎腿，抽着烟，甚是惬意的样子。
　　申采撷当即绕过派汤柜台，行至白衣女子面前，微抱拳道：“这位可是孟婆？我欲往野鬼村，还请赐下路引。”
　　孟婆抬头瞥了她一眼，吐着烟雾说道：“先去柜台那边登记身份吧。”
　　申采撷颇为不满，但为了路引也只好走向柜台，忽闻身后的孟婆小声嘀咕道：“狗日的祝云台，查什么何若晴，五十七年老娘还没来上任呢，干她娘的！”
　　申采撷顿时皱眉，这孟婆竟然在为祝云台办事？呵呵，果然是乡下地方的小吏！
　　夜花告诉她，孟婆只是黄泉里官职最低的小吏而已，相当于人间的乡镇保长。
　　如今这小吏又给祝云台办事，申采撷心中更是不屑，自女鬼手中领取籍纸，填上了身份信息，便持籍纸走到孟婆面前，说道：“我乃野鬼村夜叉鬼王第三子夜花的使者，有要事禀告鬼王，耽搁不得，还请速速颁下路引。”
　　孟婆翻书的动作忽然顿住，咬着烟斗抬头打量申采撷。
　　申采撷颇为享受这种被仰视的感觉，微微挑眉，颇具风采。
　　孟婆目中凶光一闪，忽然一扭头，颈脖、头颅竟化作一个箩筐大的青色蛇头，一口将惊骇万分的申采撷吃掉了。
　　只要是从那水井里出来的鬼魂，便是仙界的上仙之魂，也得受制于孟婆，况乎一个来自人间的化神境妖怪？
　　屋中众鬼见孟婆又吃鬼了，无不噤若寒蝉两腿打颤，生怕被殃及。
　　孟婆冷哼一声方扫视申采撷的籍纸，目露一丝意外，嘀咕：“师承李红豆？呵，有点海腥味……”
　　此时，人间的天疆皎月初升，太叔希月和庚夜云在烛九阴主殿阁楼上品茗赏月，说起祝云台，太叔希月的语气便有些埋怨，庚夜云劝慰道：“可以啦，云台将去黄泉的办法都记录下来了，地狱图在闻长老那里，彼岸花种子在曹琅手里，她也知道了培育方法，孟婆血在沙琪玛身上，她也知道了提取方法，只需你晋入返虚境，完全可以自己打开黄泉路追过去的嘛，不过前两样都好说，沙琪玛不太好相处，你得多花些心思。”
　　太叔希月语气郁闷道：“我可是千余年来首位打通泰西地下城之人啊，这么大的荣耀，衣锦还乡，居然看不到祝云台羡慕的目光，太可惜了！”
　　庚夜云：“……相比起来，还是云台的返虚境更值得羡慕。”
　　太叔希月忽然轻咦一声，起身走到栏杆前，恰见一个身高丈六的持戟巨汉背着一紫衣女郎走完千层阶，迈入主峰广场。
　　那巨汉皮肤青黑，一头短发如针般倒竖，身穿无袖短褐，四肢如虬龙，隐隐有煞气深藏，他手里握着巨戟，背着一张藤椅，椅子上坐着闭目假寐的紫衣女子。
　　太叔希月目光一凝，低呼道：“僵尸……”
　　僵尸出现在祖巫庙，可谓莫大的挑衅。
　　庚夜云立即挥袖打出一股真气，撞响了走廊尽头的警钟。
　　咚——
　　钟声宏亮悠扬，传遍祖巫十二峰。
　　“哦？”紫衣女子睁眸，自椅上跳下，身形略显单薄，剑眉星目颇为俊朗。
　　太叔希月与庚夜云自阁上纵下，凝神戒备，庚夜云轻喝道：“来者何人？”
　　那魁梧的僵尸却退至紫衣女子身后，她背负着双手，左右打量了几眼才说道：“我，剑仙，来此征服尔等。”
　　庚夜云神色微变，“你是黄泉来客？”
　　当今天下谁不知巫门出了个人仙祝云台？还敢来祖巫庙这么猖獗的，估计也只有疫小牛口中那两个黄泉来客了。
　　方笑男微笑道：“既知我来历，立即俯首称臣，献出那祝云台的肉身，我依然可以保留巫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太叔希月哈哈一笑，“其实你也害怕巫法和地狱图，所以寻了个僵尸来，哈哈，真当僵尸可以克制巫女了？俗话说水能克火，但也得看是多少的水和多大的火。”
　　方笑男随意道：“这个僵尸啊，在路上遇到的，说是己巳年时在北蛮不敌祝云台，一心来寻你们的晦气，我便允他同行了。”
　　僵尸抱戟沉声道：“拓跋建弼！”
　　赫然是己巳年时在寒鸦山围攻祝云台与疫小牛的三个僵尸王之一，实力又有增进。
　　庚夜云与太叔希月闻言不禁对视一眼，俱都目露一丝震惊——拓跋建弼乃一百多年前鲜卑族的王，当时几近天下无敌的战神，不意竟成了僵尸。
　　忽见熊守寺自后山缓步而来，庚夜云顿时大松一口气，行礼唤道：“熊护法。”
　　熊护法虽然只有九尺高，但庚夜云毫不怀疑他能力压拓跋建弼——因为他是人仙孟徽月的熊爹！
　　“哦？”方笑男也看向熊守寺，颇为意外道：“这护法不错，而且刚好弥补巫女的不足，你们主持考虑得很周到。”
　　“暂不劳护法动手，巫门今日正好一破克星，以壮我道。”
　　慢悠悠的声音传来，最后一字落下时，闻若灵恰行至大殿之前，手持地狱图，白衫红裙随风飘扬。
　　方笑男目露一丝忌惮，但瞬间便恢复笑意，退开一步，对拓跋建弼做了个“请”的手势。
　　僵尸大步踏前，手中巨戟一转，锋芒毕露，颤鸣刺破夜空。
　　僵尸越行越快，气势越盛，闻若灵怡然不惧，轻抛地狱图，十指结印口诵真言。
　　“正，宁，灵，竭，废、灭，诛邪！”
　　她的语速落在众人二中依然很慢，但法音铿锵有力，最后一个音节伴随着一声震撼人心的龙吟。
　　昂——
　　地狱图中飞出一条七彩神龙，十数丈长，宝光冲霄欲与皎月争辉！
　　拓跋建弼眼神微变，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戟向神龙斩下。
　　“愿力法印……”方笑男柳眉一簇，倏然扑向地狱图，却见太叔希月迎面撞来，其身形骤然一变，变作一头浑身骨刺的狰狞巨兽，血盘大口向方笑男笼罩而下。
　　“玄冥巫神吗？太浅了！”方笑男冷哼，扬手一剑，却斩空了，轻咦一声，左足滑步，堪堪避开自身后攻来的骷髅头。
　　下一瞬间，玄冥巨兽复自她头顶浮现，势如山岳压下。
　　方笑男面现恼怒，剑指凝聚丈二剑芒猛然一扫，虚空剧涌，无穷剑气激射十方，骷髅尽数被粉碎，玄冥巨兽亦凌空后翻，复显出太叔希月的黑袍身影来。
　　虽只是一息阻挠，但另一边胜负已分，七彩神龙撞断拓跋建弼手中巨戟，尤然透体而过，尽破尸煞。
　　僵尸王脚步骤顿，眼珠一突，浓烈尸煞自胸膛的窟窿倾泄而出。
　　闻若灵复将地狱图握在手中，轻轻一抖，一道灰蒙蒙的光芒照向方笑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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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节 第338章 我是一鸽莫有感情的杀手

　　黄泉，红月为昼，银月为夜，每当昼夜交替便会刮起销魂蚀骨的邪风。
　　令狐初八来到黄泉剑林已有十数个昼夜，最初的生存压力过去后颇觉新奇，但很快又觉得无趣。
　　他在地狱图里也见过刀山剑林，但与黄泉之中真实的刀山剑林相比，地狱图那小世界连个玩具都算不上。
　　刀山剑林甚至比整个南疆都还要广大，远峰如刀，林中遍地是“剑”，无论是植物还是矿物，很多都是剑器之形。
　　传说黄泉未劈时便有大神通者隐居于此，他悟剑时散发的剑意塑造了剑林，无匹的锋芒冲刷群山，洗刷出刀山。
　　此乃黄泉剑修的圣地。
　　令狐初八却觉得这芒戳戳的地方颇为讨厌，稍不留神便会被扎手扎脚，一点也不潇洒。
　　初八随意翻阅完屋里的修行典籍，走到屋外的石台上，遥望野鬼村的方向，面露一丝惆怅。
　　此时脚步声响起，李红豆提着一坛酒回到小院。
　　李红豆身穿红衣，身形高挑婀娜，黑发垂背，修眉如玄丝，绛唇映月，宛若盛放的牡丹。
　　她的十指嫩白纤长，该是一双精于抚琴弄筝的手，风雅秀丽，但令狐初八知道那双手握剑时有多狠辣。
　　初八冷哼一声，坐在石凳上，摆着一张臭脸，好似李红豆欠了他八百万。
　　事实上，她欠了他二百年光阴。
　　事实上，他曾对她负心薄幸。
　　她将酒坛放在石桌上，然后转身离开。
　　初八皱眉，哼道：“你将我勾引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红豆：“你曾教我学剑，如今还你。”
　　初八：“你是指屋里那些典籍，嗬，那可不够。”
　　“这酒也很贵。”李红豆说完身影已消失在巨木之后。
　　“莫名其妙……”初八有些恼怒，打开酒坛便牛饮起来。
　　冥月复微微染红时，巫琪琪回到南塔村小院，见祝云台正在庭中练习《五禽戏》，哈哈一笑，便在廊下静观。
　　祝云台此时的《五禽戏》与八年前相比几已面目全非，开中有合，实中有虚，阴阳交感，上下相随，缓急相将，前势未静而后势之机已动，似静不静，不静而静，端的玄妙。
　　待云台练习完毕，巫琪琪笑道：“我忽然有点想念令狐初八。”
　　云台微吁一口气，“想他作甚？”
　　巫琪琪：“想听他说一句变态。”
　　“……”云台转身入房。
　　巫琪琪哈哈大笑，入房问道：“典籍你都看完了？”
　　祝云台在内间穿上白色长袍，依然往额上绑了锦带，一边答道：“暂且看完了。”
　　那些典籍着实解开了祝云台心中许多疑问，譬如巫法的起源，乃仙界十二位祖师参悟太虚十二神兽的奥义而衍生的修行之法，至今已传承六千余年，各脉的初祖也早已遨游太虚而去。
　　又譬如修罗正太口中的腾蛇族地柴桑山，并不在黄泉，而是在仙界。
　　典籍之中也记载了后土神像七大印法，那是巫道圣人未在人间传承之法，专注如巫琪琪，也是来了黄泉才得知后土神像背上七手还暗含七大印法，但祝云台却在人间便领悟了其中五印，如今有先辈的修行心得，对其领悟更为精深。
　　其次便是先师们参悟虚空的心得以及创下的一些印诀术式、炼器炼丹等知识，修行到了返虚境，已正式踏入了仙道的门槛，举手投足便能运用天地之力，修士之间的争斗也便少了许多近身肉搏，多是以印诀、法器对垒，更为纯粹，也更凶险。
　　当下巫琪琪领了祝云台去静室印证修行心得，并不阻止别的巫女旁听，但几乎无人能听的懂她们的讨论。
　　奶孙二人自有一套修行理论，祝云台的实验手段在黄泉虽然难以发挥，但根深蒂固的实验和数学思维对修行方法的分析、归纳依然是超远常人的，与巫婆婆精深的阵道思维颇有异曲同工之处，两人自云台修行之初便尝试着构建一套更加具体的、放之四海皆准的修行体系，譬如灵力的微观形态、性质等，旁听的巫女不由得深深怀疑当初转世去人间传法的巫道圣人给这二人所在的人间开了小灶。
　　听起来完全不一样啊……不知道她们在讲什么鬼。
　　百年前黄泉巫门分裂后，烛九阴、祝融、蓐收三脉占据了巫城，共工一脉含恨向北方而去，帝江、句芒两脉向南，强良、天吴、翕兹、奢比尸各寻阎罗或者阎君投效，料想也能有个安身之地，唯有后土与玄冥两脉向东扎入了野鬼村，几经战乱，两脉也已分散五十余年，如今的玄冥一脉似乎隐姓埋名了起来，巫琪琪来野鬼村打探了数年，也不知玄冥众人流落在哪一个鬼王的领地。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巫门各脉与野鬼村的那些街头势力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便是完整的修行传承。
　　如今南塔村中加上祝云台在内一共五位返虚巫女，共六十二名巫女，其中半数是诞生于黄泉的人鬼，还有百余名鬼侍。
　　黄泉巫门的巫纹比人间的玄妙许多，不必再以鬼幡收容鬼侍，而是能将养鬼巫纹篆刻于随身物品上，祝云台发明的巫法卡同样也已做到这种效果。
　　鬼怪种类繁多，变化莫测，修行之法更是千千万万，而巫门擅长拘鬼驭鬼，当初主持纣绝阴天宫的赏善罚恶一司自有其根据，兴许也是因此遭众鬼忌惮，沦落至此。
　　如今后土一脉由巫琪琪主事，除了应付夜王夜奉先的差事，还需率领巫女外出探索资源，另外三位鬼仙前辈则负责驻守街道、教育门徒以及后勤诸事，暂时立稳了脚跟，但想要有所发展却仍是艰难。
　　祝云台与婆婆在静室之中互相印证修行，直过了半个月方走出静室，二人俱都显得内敛了许多，气质再次返璞，眸中却似蕴含一片星空，众巫女无不惊异，同时也感到鼓舞。
　　巫琪琪心情大好，很是奢侈了一把，拿出一坛酒与祝云台对饮。
　　祝云台看着婆婆拿个拇指般小的酒杯小心翼翼倒酒的模样，着实觉得心酸。
　　婆婆在人间时可是个酒鬼啊，疫小牛那嗜酒的性子便是她传染的，如今修为更高深了，本应更风光才对，可好，喝这发酸的劣酒也生怕洒漏了一滴。
　　修行如果不是为了更好的享受人生，那还修个屁！
　　巫琪琪看着沉默不言的祝云台，忽然微笑道：“丫头你是有才华的，无论是制作法器还是炼丹，换个荣华富贵不在话下，但在这无序混乱的世界，我们却没有享受那富贵的实力。”
　　云台瞥一眼婆婆，“婆婆可是有了想法？”
　　婆婆微微点头，“你首要之事是令蛊神重生，一旦它重新活跃起来，你立即便能力敌返虚中期，说不定你也能因此突破境界，待你有返虚中期的修为，再用些非常手段，便是那夜王也可以斗一斗，待消化了他的财宝，你也差不多返虚后期了，如此才能真正立足于黄泉。”
　　云台：“嗯哼。”
　　以眼神示意婆婆继续。
　　婆婆：“夜王麾下有个杀手队伍，是适合你的去处。”
　　祝云台：“好。”
　　没有多余的顾虑，婆婆说适合便一定是适合的。
　　于是巫男去报名参加杀手团。
　　夜殿位于野鬼村东南部，五层高楼，富丽堂皇，夜王街也是野鬼村主要的经济中心之一，比人间鬼岛的鬼城更繁华得多。
　　立志做一个杀手的巫男带着口罩来到夜王街，对一切声色犬马熟视无睹，按照婆婆的指示走进夜殿旁边的沙县酒馆，对掌柜的说道：“一盘猪头肉。”
　　掌柜：“二两老白干？”
　　巫男：“要得。”
　　暗暗吐槽这接头暗号满满的东北风……
　　掌柜拿出一个牌子给祝云台，吆喝一声客官楼上请。
　　云台扫了一眼手上的牌子，见上面写着甲子房，便寻着门牌进入甲子房，见一个矮胖的男鬼在房中独饮，他的两撇胡须像是鼠尾，看起来十分猥琐。
　　云台颇感意外，根据婆婆的情报，这胖子应该是夜奉先麾下酒、色、财、气四大统帅中的财帅段无极，想不到今天竟是他亲自前来招聘杀手。
　　云台走到桌前，拍下木牌，“我要做杀手。”
　　段无极抬头看了看“她”，冷淡道：“现在只要女杀手。”声音却颇为尖细。
　　祝云台摘下口罩，段无极恍然大悟状，伸手道：“路引。”
　　云台便递过路引，据说新来黄泉的鬼优势比较大，因为来历清白。
　　段无极看了路引，点点头，“叫什么名字，以前做过杀手吗？”
　　祝云台：“我名马斯塔，在人间做过杀手。”
　　“那说说你做杀手的心得。”
　　祝云台硬绷绷道：“杀手，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差不多是一句废话，但段无极并无气恼，“还有呢？”
　　“我会用毒。”
　　“嗯……”段无极甩给云台一个令牌，说道：“你通过了。”随即拍拍手，窗外便跳进来一个戴着面罩的黑衣女子。
　　段无极：“这是你的队长昭阳，跟她去吧。”
　　祝云台倒是不太意外这么轻易便通过，因为这杀手团队并不隐秘，而且成员众多，婆婆猜测得有数千鬼怪，以上古十天干命名为十个小队，分别是阏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分别听命于酒帅荒落和财帅段无极，似乎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轮换。
　　女杀手不多，返虚境的女杀手便更少了。
　　那昭阳队长也不多言，示意祝云台戴上口罩，她便率先跳窗而出。
　　云台连忙跟上，发现对方似乎有意考究，穿梭于街道人群之中却不惊扰一人，仿佛一抹影子，云台身穿白衣，注定无法成为暗影，但闲庭信步也不落后分毫，看起来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行人。
　　片刻后来到一处昏暗而僻静的街区，一身黑色劲装的昭阳坐在干枯的树丫上，支着左腿，对祝云台说道：“你既然是男字孟婆庄来的，可知道燕风华？他师承何人？”
　　云台心中微凛，暗道这才是考验呢，仔细想了想，发现还真听说过此人，因为那是诛天教第三任教主，似乎是八爷的徒弟之一。
　　当下答道：“知道，诛天教的教主，师承令狐灭天。”
　　昭阳点头，“他如今是天龙街的头目，你的第一个目标便是他。”
　　话音刚落，旁边的屋子里跳出来一个黑影，将一个包袱交给祝云台。
　　包袱里有二两土币、一身夜行服、一个记号本、燕风华的画像。
　　昭阳：“事成之后可以有二十两土币和一瓶补中益气丹，共十八颗丹丸。”
　　祝云台：“如何证明我杀了他？”
　　鬼怪可不是人类，可以提头来见，鬼怪只剩下个头颅也是能活的，杀死意味着灰飞烟灭，自然得寻个证据才行。
　　昭阳：“无需证明，只需他三日之内死亡都算是你杀的，任务失败也无妨，但若你谎报任务成功，日后却有人发现他未死，那么，死的便是你。”
　　“好。”祝云台也不多废话，问道：“天龙街怎么走？”
　　昭阳抬手指了个方向，祝云台便疾驰而去。
　　这杀手集团显然极不完善，连个监督任务是否完成的方式都没有，任务失败居然也没关系，那便意味着祝云台完全可以选择杀或者不杀，乍一听，感觉这也太洒脱了，比写话本还自由呢！
　　但祝云台对此存疑，“真的没有失败惩罚？或者现在只是一个考验，必须完成了任务才算真正加入了夜王昭阳杀手队？”
　　云台沿路打听，不多时便来到天龙街，却见街道上正上演着一场激斗，其中一方赫然是燕风华。
　　另一方却是个红衣女子，身材婀娜，姿形秀丽，头挽朝云髻，使一柄长剑，英姿飒爽。
　　祝云台乍见这女子便觉熟悉，仔细想了想才惊觉她的模样与人间红花亭祖师林采慧一模一样。
　　此时又听红衣女子怒喝道：“小贼受死！你比令狐灭天更该死！”
　　祝云台黛眉一挑，“真是林采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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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节 第339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林采慧的御剑术威力浩大变化精妙，浩浩荡荡的剑气如鸿雁翩飞，时而排成一字型时而排成人字型，扫荡街道。
　　祝云台微微一愣神的功夫，发现她已经将燕风华绞成了灰灰。
　　云台眨眨眼——任务完成了？
　　但谨慎起见，还是留下来再确认一番才好。
　　不料那林采慧似乎杀红眼，长剑一指，娇斥道：“与渣男为伍的，通通都是渣滓！去死！”
　　话音未落，长剑一引，剑气霎时如大江洪流一般奔腾，扫向街上不及逃窜的鬼怪。
　　这样的杀戮在野鬼村着实司空见惯，不相关的早已跑得远远的了，除了祝云台。
　　云台眼神微凛，左手持固体印，右拳击出。
　　轰——
　　剑气如惊涛拍岸，汹涌激荡，祝云台白衣猎猎，足下却是纹丝不动。
　　“嗯？还有同党！”林采慧冷笑，手中长剑一抛，顿现无穷剑气将祝云台层层包围，前者十指印诀一合，剑气囚笼便瞬间压缩，誓要将其中身影绞杀。
　　却闻砰然剧震，林采慧眼神微变退后一步，印诀崩解，便见那白衣身影手中握着一条红色长鞭，旋身一扫便破了囚笼，剑气激射十方。
　　林采慧目露一丝忌惮，祝云台沉声道：“阁下莫要误会，我只是路过的。”说完便欲转身离开，不料包袱中的画卷被风浪吹开一角，正露出燕风华的面目来。
　　正是缺乏杀手经验，目标画像本该是在看过之后便销毁的，“她”却没有这个意识。
　　林采慧目光锐利，一眼便瞥见了画像，顿时大怒，喝道：“狗贼！”言罢剑诀再起，长剑如星芒一般射向祝云台。
　　云台黛眉微皱，挥鞭如有神，无论长剑多快，角度多么刁钻，腾蛇法相所凝聚的长鞭总能精准将其荡开，身影游弋，似是一支刚柔并济的优美舞蹈。
　　云台私心里对着红花亭祖师本是颇具好感的，虽然她创立红花亭的起因是为了报复令狐灭天，但在那封建男权社会，能有一个女权组织竖起旗帜，于整个社会文明而言算是一种进步，林采慧是有功的。
　　但眼前女子狠辣逼杀，云台对她的耐心也在迅速消散。
　　祝云台戴着口罩，林采慧自然看不见其面目，但此时见“她”挥鞭如舞，不由得微微一怔，捏诀撤了长剑，皱眉道：“你是女人？”
　　祝云台沉默以对。
　　林采慧又确信了几分，又问道：“你也被那渣滓欺骗了？”只道这女子是来寻燕风华续情的，却羞于启齿。
　　祝云台依旧沉默。
　　林采慧面露一丝懊恼，收回长剑，忽而关切问道：“他骗了你多少资源？”
　　祝云台咬牙道：“一万金币。”
　　林采慧神色微变，跺脚骂道：“人渣！”复对祝云台说道：“那你是来讨债的？”
　　祝云台：“可惜来晚一步，也罢，你杀了便杀了，他死有余辜。”说完便转身而去，
　　林采慧远远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祝云台不语，心道杀手是没有名字的……
　　但只是走到隔壁街，逮住了一个在暗中观察的神鬼，一问便知原来那燕风华不知在哪里得了奇遇，获得了一双能够魅惑女鬼的红瞳，从此成为情场圣手，四处欺骗女鬼的感情和修行资源，人渣程度大概跟人间的赤狐小谷差不多，但似乎骗到了月王宫的女鬼身上，那林采慧便是月王宫的侍卫之一，来替姐妹出气的。
　　而林采慧杀死的男鬼，确实是燕风华。
　　祝云台有点感慨，他师傅在人间做情场圣手还被李红豆捅了呢，他更厉害，来黄泉做情场圣手……这下子没得超生了啊。
　　忽然想到林采慧若知道八爷也来了黄泉，不知会不会去杀他？
　　云台莞尔笑了笑，回到夜王街附近的僻静小巷，不见昭阳，便在那颗枯树的树干上刻了个记号，然后坐在树丫上静等。
　　约莫半个时辰后，昭阳出现在旁边屋顶之上，问道：“完成了？”
　　祝云台也不贪功，将林采慧击杀燕风华之事如实道出，却闻昭阳冷笑道：“林采慧，似乎还在恨令狐灭天呢，真是幼稚！”
　　云台微讶，“队长也来自男字号孟婆庄？”
　　昭阳半响才说道：“我在人间名为史诗靖。”
　　祝云台心里咯噔一下——史诗靖也是八爷的姘头！而且正是龙门镖局孟初雪的外外外外……祖。
　　孟初雪身上有八爷的血缘，便是传承自史诗靖的。
　　巫男颇感哭笑不得，八爷的姘头来了黄泉的说不定都比段正淳的多，随便打份工这便遇到两个了，知道的还有李红豆和岳青青，他目前应该便是在李红豆处。
　　昭阳：“你听过我？”
　　云台摇头，倒也有点好奇她为何要杀燕风华——她燕风华都是诛天教成员啊，于是问道：“队长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要杀燕风华了吗？”
　　昭阳：“有人出钱，我们办事。”
　　原来不是她要杀同门，祝云台释然，却闻昭阳戏谑道：“委托者无意掩饰身份，我告诉你也无妨，她名石芳芳，曾经是李红豆的主子，也是个因爱生恨的幼稚之徒。”
　　云台：“……”
　　石芳芳这个名字在八爷写的《红豆梦》和《青青河边草》里都出现过，是个青楼红牌姑娘，李红豆便是她身边的使唤丫鬟，据《红豆梦》中描写，那时的李红豆只是个黑黑实实的丑丫头，经常被主子打骂，八爷去嫖了十几次石芳芳之后倒对那丫头生出了一丝怜悯之心，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因为那时未写完的《红豆梦》被某个冷酷无情的编辑毙掉了，以至于八爷开始写《青青河边草》，虽然也有言及李红豆和石芳芳之事，但只是一笔带过。
　　李红豆、岳青青、林采慧、史诗靖、石芳芳，这就五个了呢。
　　工科狗巫男忽然都生出一个八卦心思来——眼前这史诗靖难道就不恨八爷吗？她可是正儿八经给八爷留下了血脉的主儿。
　　却闻她冷淡道：“随我来吧。”说完跳下屋顶，往夜王街方向去，祝云台自然紧随其后。
　　却是带祝云台去领报酬了，就在夜殿旁边的一个小破旅馆，那财务人员也是带着半截面甲的女子，注销了刺杀燕风华的任务，然后支给祝云台二十两土币和一瓶补中益气丹。
　　昭阳随后又领祝云台进入夜殿，给“她”介绍各区域的大致防务情况，因为昭阳小队也需负责二楼北区的防务，由队员轮值，祝云台以后每隔五天便需出值三天，有三处暗阁可以休息，平时有明面上的侍卫维持秩序，倒不用杀手们长期站岗，但若出现侍卫无法控制的情况，便需杀手进行处理。
　　不在夜殿当值时，可去沙县酒馆挂号休息，也可以接取刺杀任务赚报酬。
　　至此，祝云台才算是加入了夜王集团。
　　了解工作内容后便径直去沙县旅馆挂号，只得了个十平米左右的休息间，却也计较不了，便将那补中益气丹取出，服了两颗丹丸便运气修炼，觉得效果太差，干脆一整瓶丹丸服下了，行功半个时辰后才缓缓睁眼。
　　云台额上依然缠着白色锦布，但他不用照镜也知道，眉心的蛊神印记更灵动了一些，已经能隐约感觉到它的呼吸。
　　“还差一点……”祝云台心中欣喜，等了两个时辰便再次去寻史诗靖索要刺杀任务。
　　这一次刺杀的是大渊鬼王麾下十三鬼兵队之一的队长猪婆龙朱狩。
　　猪婆龙是一种天生野鬼，像龙但是很短，能横着飞行，沿河岸扑食鸡鸭，招惹之则会带来风浪，祝云台首次在南塔村祈雨时便杀过一个。
　　这个朱狩据说已浸淫返虚境近百年，距离返虚中期只差一步，最近几年杀了不少夜殿派去大渊潜伏的卧底，所以这次刺杀并非外部委托，而是统帅段无极的命令，奖励倒也颇为丰厚，乃是金币二十两加九味地黄丸一瓶。
　　马斯塔初生牛犊不怕虎，接了。
　　那天的冥月里有些灰影，淡红色表示清晨，朱狩在葬魂街面馆吃木浆面。
　　木浆面是用黄泉香木的木浆制作而成，先将木浆的水分烘干，得到木浆香粉，再用香粉和面即可，是大渊鬼域著名的奢侈吃食，面汤醇厚而香浓，用大量的野狗骨头经过长时间熬出来的汤头，与其说在喝，不如说在吃，木浆面经过劲道十足的揉打，咬起来很有嚼劲，又弹又滑，不需要多余的调味，搭配几片猪豚蛇肉 便已是朱狩能够想象的极限，他觉得没有哪个鬼怪的味蕾能抵御这种享受。
　　葬魂街只有一间面馆，面馆里只做木浆面。
　　大渊鬼域只有一个朱狩，他吃木浆面时喜欢清静，所以每次吃面都会率鬼兵封街。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鬼怪去打扰他享受美食。
　　但这一天，不一般。
　　街口也有人吃面。
　　绝香的面。
　　绝妙的人。
　　冥月映照下，“她”一袭洁白衣衫微微泛着红霞，锦带束腰，足踏尖头靴，没有任何簪饰就那么随意挽在头上的秀发，戴着一串白玉抹额，眉似新月目蕴繁星，秀鼻绛唇，悠闲从容，举止优雅，乍看并不惊艳，再看方觉纯净得令人心醉。
　　“她”的面更香，附近的鬼怪无不猛嗅，满脸陶醉。
　　面馆里的朱狩也闻到了那浓烈的芬芳，不得不放下手中碗筷，走到“她”面前。
　　“你吃的是什么面？”他问道。
　　美人答道：“方便面。”
　　朱狩皱眉，“这么香的面为何叫这么恶心的名字？”
　　美人：“因为它很方便。”
　　“哦？”
　　美人将扣在桌上的海碗翻过来一个，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一扎木浆面放碗里，又撒了一包调料在面上，拿起水壶一冲，顿时浓香四溢。
　　“她”将面推到朱狩面前，说道：“请你。”
　　朱狩咽一下口水，“为何请我？”
　　美人：“因为你喜欢吃面。”
　　“就这样？”
　　“就这样。”
　　朱狩哈哈一笑，坐下来吃面。
　　不吃白不吃。
　　他不怕中毒，因为鬼怪对气味非常敏感，想中毒也难。
　　一碗面很快便吃完，汤水也不剩，他舔着嘴唇问道：“你的香料多少钱一包？”
　　美人：“不卖钱。”
　　“那卖什么？”
　　“她”故意在这吃面，挑衅面馆，当然是要卖面的，严格说是卖那个香料包。
　　“她”平静说道：“卖命。”话音未落，纤秀的剑指击向朱狩的眉心。
　　人吃饱就容易放松，或者说是欲望得到满足后便容易放松。
　　鬼也是。
　　朱狩提气欲避，发现已经迟了。
　　对方的修为不在他之下，又占尽了先机。
　　朱狩一拳击向“她”的胸膛。
　　鬼被洞穿头颅不一定会死，避不开便搏个两败俱伤。
　　可惜“她”是巫女。
　　石化印术力灌注朱狩体内，石毒霎时镇封神气，朱狩浑身气息一窒，拳头慢了半分，祝云台左掌一拨便将其拨开，再次一掌压向朱狩的面门。
　　朱狩眉心结石，神智昏昧，下意识后退，却失了平衡，脚下踉跄。
　　被美人一掌拍碎了头颅，随即剑指挥洒，瞬间将朱狩绞杀成灰灰。
　　众鬼兵回过神时，已不见了“她”的踪影，连忙吹响号角。
　　这里是大渊鬼域的中心地带，想要逃离绝不容易。
　　但十三鬼兵队耗时三天也没能发现“她”的身影，倒是听闻噩梦鬼域也出现了一个形貌相仿的杀手，杀了噩梦十大罪之中的暴食之罪，手法也如出一辙——请吃方便面。
　　半个月后，骨王领地的二十四骨将之一也死于形貌相似的白衣女杀手。
　　一个月后，鬼龙王领地的五大骨龙之一被形貌相似的白衣女子拆散了架。
　　这些都算不得是什么大事，鬼兵队长、骨将、鬼龙这些都只是七大鬼王麾下的小头目，死掉三个四个都并不影响集团的整体力量。
　　譬如夜王麾下，类似昭阳这样的杀手队长，一年死一两个也是常有的事情，四大统帅和夜王的亲卫才是集团的核心力量。
　　但此时的祝云台却已收获了百余两金币和五瓶修行丹药，感觉已足够令蛊神小天重生，于是暂停了刺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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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节 第340章 猛虎（？）下山

　　冥月初初染白时，祝云台领取了任务报酬回到酒馆的休息间，将之前积攒的丹药也一并排开在面前。
　　如果具备实验条件，云台有很有把握炼制出效果远超九味地黄丸的修行丹药，但重建实验室耗时太长，而且野鬼村这地方太多不安定因素，是绝难安安静静做研究的，只能简单地做点方便面调料这样子。
　　根据小天寄体时的情形，云台推断它重生时也需要一次性吸收大量魂气，于是将几次任务所得的丹药都积攒了下来。
　　当下闭目养神约莫半个时辰，将精神状态调整至巅峰，随后服下一整瓶丹药，立即运功消化。
　　庞大的阴属性灵气迅速转化为元神之气，固本培元。
　　片刻之后，祝云台泥丸宫中的蛊神微微一颤，忽然鲸吸神气。
　　祝云台浑身一颤，巫女服也被迫显现，却是不惊反喜，檀口一啜，再次服下一瓶丹药。
　　呼——
　　精纯无比的神气灌注泥丸宫，蛊神的气息迅速膨胀起来，蓬勃生机焕发。
　　就在祝云台服下最后一瓶丹药时，蛊神的一对蝉翅缓缓振动，很轻，却令云台体内仙气如洪流般奔腾起来，气势磅礴却不急躁。
　　纵然祝云台已听闻孟婆大致说过蛊神的能力，但此刻依然大感讶异，心念一动，发现体内那汹涌的仙气如臂指使一般灵活，于是指挥仙气大龙开辟气脉、勾连虚空。
　　返虚境的元神处于无边虚空之内，此时的修炼旨在坚固元神、同化虚空，以达到空而非空的无上妙境。
　　祝云台平时修炼也需要颇耗心神才能令仙气活跃至此，勉强为之还有失控之虞，指不定便要走火入魔，但如今在蛊神蝉翼牵引下，仙气直如意气巨龙，凶猛而又乖巧，殊为神异。
　　宛如身体的潜能得到释放，又如体内加了一组极为精巧的动滑轮，以前无法调动的力量忽然便能轻松指挥起来。
　　如此不但修行事半功倍，便是打架，出手的威力也是倍增的。
　　蛊神的蝉翼越发灵动，忽然传出一声轻鸣。
　　“嘤——”
　　霎时一股异样气息呼出，虚空灵气便如发现了老鼠的野猫，疯狂扑入祝云台体内，方才显得后继乏力的巨龙再度亢奋起来。
　　同时，云台自蛊神身上感受到一股极为亲昵而眷恋的意念，心中充满喜悦——小天终于恢复了意识，虽然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记忆，但云台相信，只要努力修行，总有那一天的。
　　小天此时的意识依然迷蒙，呼吸渐趋平稳，蝉翼也安静下来，仿佛熟睡的婴儿，但随着它富有规律的呼吸，云台发现一缕缕极为神异的虚空能量在元神内穿梭，令他与虚空的联系更加紧密，仙气绵长悠远，似有无穷无尽之感。
　　一人一蛊心意相通，蛊神收敛气息，祝云台眉心的印记便淡化了不少，而且失了灵气，倒真像是个寻常的朱砂印了。
　　云台对《万蛊经》中的记载立即信了六七分——续命蛊之蛊王乃百年难得一见之天地精灵，非人力可以栽培，通人性，蜕壳则神，上天入地无不如意，句芒以二龙求易，吾神不屑，逐之。
　　句芒巫神以两条龙交易续命蛊神，还被人鄙视，似乎也不是很假了。
　　莫说云台与小天拥有同生共死的情感经历，单以蛊神目前表现的神通便约莫值得一条幼龙了吧。
　　祝云台前几天还在鬼龙王的领地屠过一条鬼龙呢，对龙的感觉也就那么回事。
　　这世界的龙也不比蛇高贵，反而很多太虚神祗都具有蛇的特征，譬如后土神祗的蛇尾，后土巫女对此最是专精。
　　祝云台长身而起，仔细运功体会自身状态，红裙无风自动，神采飞扬，更显神清骨秀仙姿玉色。
　　他懒得计较什么返虚中期后期，那本来便没有固定标准，只是黄泉的鬼怪为了方便描述彼此实力而缓缓达成的笼统的认识，参照物早已不可考究，只知各地的阎罗、阎君、鬼王等最高统治者都拥有接近甚至达到破虚境的实力，却不是所有鬼怪都愿意去仙界的，据闻还有些仙界大神通者隐居在黄泉呢。
　　其次便是王者麾下的核心将帅，比如夜王的酒色财气四大统帅，据闻都属返虚中期，然后便是昭阳、朱狩这些小队长以及一些街头小霸王，被划分为返虚初期。
　　祝云台几次刺杀行动下来便也有了参照，此刻不需小天扇动蝉翼也自信能力敌段无极、荒落等统帅。
　　但这些强者也不仅仅是境界高深而已，基本都有极为出色的法器，综合实力必然比朱狩那种小队长要高强得多。
　　道圣言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
　　意思是说天道唯公、唯平衡，人道却行掠夺，富的越富穷的越穷，唯有有道者能以“有余”养哺天下。
　　巫男如今只有百余两金币，也打算寻一件趁手的法器，以便早日做掉夜王，抢劫财宝，大概也算劫富济贫了，替天行道鸭！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鸭！
　　祝云台虽然早已能轻松化用后土神像手上的腾蛇，将其当做一条长鞭便是最适合后土巫女的法器，其冥火灼烧元神更是鬼怪的克星，但当下却不能轻易暴露后土巫女的身份。
　　于是敛起神气与巫女服，显出白衣，也不需佩戴抹额遮掩眉心了，便出门往法器作坊去。
　　此时，剑林第七剑台上，令狐初八盘坐在石凳上，颇为自得地把玩着手中一团仙气，搓圆捏扁，似乎想起了什么下流之事，神色颇见猥琐。
　　李红豆行至篱笆小门前，定定看了他片刻，冷淡道：“不愧是灭世之子，我来黄泉已有二百年，依然未曾见过天资比得上你的人。”
　　令狐初八握碎手中仙气，吹了一下额前的两缕秀发，轻松道：“我的修行天资源于我的才华，哪来什么灭世之子？我都离开人间了，那人间还不是好好的？呵！”
　　李红豆：“但你还有心愿未了。”
　　初八看向李红豆，一双贼眼肆无忌惮地在玲珑浮凸的娇躯上游弋，满脸欢喜道：“你明明还关心我，又何苦掩饰心意呢？”说时快步走向李红豆，似要握她的双手。
　　李红豆剑指一划，一道凌厉剑气几乎便斩了他的爪子。
　　初八身形骤顿，撇撇嘴，复坐回石凳上，打着哈欠道：“我可不记得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便是真的有，也回不去啦。”
　　李红豆：“古之圣人能去，你当然也能去。”
　　初八哈哈一笑，“我纵然天资再高，距离上仙的境界也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李红豆：“上仙能入轮回却不是因为他们的实力，而是因为他们手中有玄黄之气。”
　　“玄黄之气？你有？”
　　“我没有，但黄泉一定还有，所以，你该离开了。”
　　八爷撩一下耳边的短发，满脸诚恳道：“我只要留在你身边，红豆，我真的知错了，我发誓以后只爱你一人，你原谅我好不好？”
　　李红豆冷漠依旧，“我已发信通知了岳青青、林采慧、封秀英、关口菊枝、莎莉克希娅，她们很快便会来到这里。”
　　“……”八爷脸色微微发白，目光闪烁，半响才恍然大悟状说道：“啊！对了，我那个榕树徒弟拜托我帮他寻媳妇来着，好像叫……叫何若晴，对，我得去寻寻看，拜拜。”
　　说完一溜烟往山下疾驰而去。
　　李红豆不知“拜拜”是何意，看着他略显狼狈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似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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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节 第341章 轻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夜王街的法器市场跟服装市场差不多，约莫有百余家法器商店，店面看着又小又乱，但店主的能量几乎都能通天。
　　据史诗靖言，这里面至少有三个店面是属于修罗海的，至少有十个是属于佛门十八层地狱的，还有西方冥狱、刀山、剑林以及诸阎罗、阎君都有份子，寻常小势力完全无法在夜王街立足。
　　祝云台的金币着实也少得很，干脆便不去那些高档又热闹的店铺了，准备寻些生意冷清的，兴许能便宜些。
　　走了一圈相中一个特别冷清的，一个客人也无，门口的招牌都积了厚厚一层烟灰，看起来像个收破烂的。
　　据闻异世界的武器店大叔很多都做过主角呢，说不定这里面的店主就是个无敌强者，所以才不在乎生意，兴许能捡个漏。
　　囊中羞涩的巫女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店里很昏暗，货物摆放的也很乱，巫女的心情更凌乱，大概知道为什么没有客人了。
　　店里卖的压根不是法器，而是刀叉剑戟之类的近战兵器，纯物理系的。
　　而且满满的达文西风格，将西瓜刀、毒药、火药、硫酸、铁链、流星锤、杀虫剂等等玩意儿捆在一支狼牙棒上，命名“千机神兵”，售价五百两金币。
　　云台正要离开，却见里屋走出来一个大胡子光头和尚，合什说道：“施主可相中了兵器？”
　　巫女微微一怔，想不到卖“千机神兵”这种凶残兵器的还是个鬼和尚，下意识问道：“大师为何在黄泉售卖人间的兵器？”
　　问完便觉得有点多余，因为并不打算买。
　　大和尚微笑道：“这些兵器砍人才带劲。”
　　云台：“……”好凶残的和尚。
　　便要离开，和尚又道：“施主，可别小看小僧的兵器，至少在黄泉这些都属于稀有宝贝，单是这根狼牙棒所用的材料便是那李小泉飞剑的数倍。”
　　李小泉飞剑在野鬼村颇有名气，这市场里也有分店。
　　和尚此言倒不像是假的，巫女伸手掂量了一下那狼牙棒，感觉确实用料十足，暗道一声可惜——这么多的材料都浪费了啊！
　　但立即便醒悟这和尚的厉害之处，黄泉因为每天都有邪风等诸多凶险，资源开发极为困难，这和尚屋里的矿物质若非已锻造成了兵器，其实已是一笔十分可观的财富，直接将矿物卖给李小泉作坊可比弄成这些鬼东西有价值得多。
　　这和尚是有多阔气啊，说不定真是个高人……
　　但这个千机神兵……着实下不去手……
　　巫女：“没有法器吗？”
　　和尚冷笑，“怕死的人才用法器，真英雄冲上去便是干，没有这股锐气，修仙也不可能有什么成就。况且，法器太消耗功力，比如剑林的凤舞九天剑诀，将剑气整成翅膀，看着华丽实则愚蠢之极，其实杀敌只需一剑。”
　　和尚这话明显偷换概念，且以偏概全，但也不算全错。
　　囊中羞涩的巫女决定最后努力一下，问道：“还有别的吗？”
　　和尚转身走进里屋，数息后抱着一个木盒出来打开，盒子里放着一对匕首，造型古朴，刃口约莫三寸长，暗红色。
　　“这是镇店之宝，名为……”大和尚稍作停顿才毅然说道：“诛仙刺！”
　　祝云台：“……现在才起名字的镇店之宝？”
　　和尚无奈道：“好吧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是小僧担心说出它的真名会吓着你。”说完瞄了瞄门外，神秘兮兮道：“此乃神荼郁垒双刺。”
　　巫女：“……”这狗和尚越说越没边了。
　　修行中人谁不知神荼郁垒？《神异经》曰：东海中有山焉，名曰度索，上有大桃树，屈蟠三千里。东北有门，名曰鬼门，万鬼所聚也。天帝使神人守之，一名神荼，一名郁垒，主阅领万鬼。若害人之鬼，以苇索缚之，射以桃弧，投虎食也。
　　民间便流传着以神荼、郁垒和桃木驱邪、避灾的风俗，即以桃木刻成神荼、郁垒的模样，或在桃木板上刻上神荼、郁垒的名字，挂在自家门口，用以避邪防害，这种桃木板又叫“桃符”。
　　而黄泉中的典籍更言神荼郁垒各有一把匕首，是用那大桃树最坚硬的老树根做成的，以各自的名字命名。
　　“你不信？”大和尚见白衣美人黛眉深蹙，不由得有些气恼，“小僧且证明给你看。”
　　言罢将一把匕首倒立在地面上，随即拎起身边的狼牙棒朝匕首砸下，“砰”的一声脆响，竟是狼牙棒断成两截，匕首丝毫无损。
　　云台颇感惊异，仔细看了狼牙棒的断口，基本排除事先作假的可能，方捡起地上的匕首掂量，意外的觉得趁手，再辨认它的材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确定这东西异常坚硬，比两辈子加起来所见过的所有金属都更坚硬。
　　“出家人不打逛语。”大和尚老神在在道。
　　祝云台：“你刚刚还说这是诛仙刺呢。”
　　出家人：“……”
　　云台又掂量木盒里的匕首，发现确实是左右手一对的，携带也方便，藏在袖子里刚好，遇到飞剑时好歹能抵挡剑刃，比直接以功力硬碰硬省力许多。
　　于是问道：“价钱如何？”
　　大和尚：“小僧与施主有缘，只需五万两金币！”
　　“她”将匕首放回盒子里，淡然道：“五十两金币。”
　　“……”和尚气恼道：“小僧这砸坏的狼牙棒都不止五十金币了。”
　　巫女：“狼牙棒与我何干？”
　　和尚脸上抽筋，咬牙道：“再添点。”
　　美人转身便走，和尚忙道：“五十就五十，拿走！”
　　于是支付了五十金币，云台便要抱走木盒，和尚却将木盒要了回去，嘀咕道：“这个不能给你，下次还要用呢。”
　　“……”云台忍着揍扁他的冲动，将匕首掩藏在袖子里便离开。
　　等“她”走远，和尚哈哈一笑，十分得意，此时两个青年背着一箩筐的刀枪剑戟来到店前，冲和尚吆喝道：“大师，我们又来啦，这次是去恶憎坑捡的兵器，品相很不错的，你看能给多少？”
　　大和尚随手翻了翻兵器，肃然道：“十两土币。”
　　两青年对视一眼，咬牙答应了。
　　和尚支付了土币，将那些兵器随意一丢，打个哈欠便要回里屋，一个青年却好奇道：“大师，我上次捡来那对匕首，你查出什么材质没有？那也太坚硬咯。”
　　和尚毫不客气喝道：“再坚硬又有何用？这里可是黄泉，不能飞的兵器都是垃圾，也就我佛门的十八层地狱才需要一点，便宜你们啦。”
　　佛门十八层地狱里好些层境都需要这些破烂，如剪刀地狱、铜柱地狱、铁树地狱、刀山地狱等。
　　两青年自也不敢得罪佛门，讪讪一笑便离去。
　　某巫男没能遇到传说中的武器店大叔，有点惋惜，但花五十两金币买一对趁手的匕首还是满意的，而且这匕首着实坚硬得有些离奇，材质也无法辨认，说不定真的有些来历。
　　当下随意逛了逛便去夜殿服勤，刚到二楼便被昭阳队长喊住。
　　昭阳：“修罗血海和鬼王龙都派了使者来议事，顶楼如今需要加强防卫，你且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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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节 第342章 有其孙必有其奶

　　夜殿的四楼、五楼是夜王夜奉先的居所，平时只需亲卫看护，云台虽然在二楼北区当值过几次，但对四楼五楼的结构和防务布置也不得而知，此次正好暗中观察，迅速在脑海中进行推敲。
　　不多时来到五楼大殿，史诗靖招呼“她”坐在东北角的一处横梁上。
　　殿中有数十歌姬在弹唱起舞，颇为热闹，祝云台却一眼看见了位处东边末尾的巫婆婆，颇感意外，随即又见西边客席上坐着两个熟悉身形，却是那修罗正太极其主人——据孟婆言，那是修罗血海的少主修立功。
　　云台倒是有些好奇这修立功当初是如何偷渡去人间的，他的修为不算高深，目前也就返虚中期的样子，八爷初涉黄泉便能与他平分秋色，而修罗血海是黄泉本土发展起来的势力，背后并无上仙支持，按那死正太在人间的行迹推断，修立功应该是四五百年前偷渡去人间的，比古之诸圣落后了千年。
　　可惜孟婆陆昕昕似乎也是个黄泉新丁，对很多事情一知半解的样子。
　　对于修行者而言，“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是非常贴切的形容，往往睡一觉便已过去十数年，而孟婆只在黄泉任职百年，实在也并不需要了解多少事情。
　　修立功上首坐着的是一个头长黑色鹿角的鬼仙，自是鬼龙王麾下的鬼龙，据史诗靖言，乃是鬼龙王的亲族，名龙霸天。
　　主人席上坐着的乃是夜奉先的长子夜罡，不似一般夜叉那么狰狞丑陋，乍一看跟野猪差不多……
　　其左右两边的分别是酒帅荒落、气帅毕月离，前者是个只顾着低头喝酒的胡茬大叔，不修边幅，后者则是一身黑衣身段婀娜的风情女子，据闻乃夜王麾下最强之鬼，而“毕月离”这个名字很容易叫人联想到白虎七宿中的“毕月乌”，典籍中言“月离于毕”，即月亮依附于毕宿，毕宿属阴，在黄泉世界可谓得天独厚的存在。
　　祝云台曾被修罗正太指认为朱雀七宿之中的翼火蛇，虽然他自己并不认同，但对那气帅毕月离还是多了两分关注。
　　殿上轻歌曼舞，祝云台又小声向史诗靖打探此间所议之事为何，后者言道乃为了钟葵传承。
　　钟葵乃黄泉世界罗酆六天时期的大神通者，居于黄泉却不属任何阎王管辖，修为更是远超各方统领，但据闻早在千年前便离开了黄泉，去向成谜，直到三百多年前众鬼方发现此事，更在她居住的太甲山发现了其留书，其言道山中有三道考验，每甲子活跃一次，通过考验者即为其弟子，可获其赐功法与法器。
　　不说那未知的功法与法器，单是“钟葵弟子”这名号便足够令黄泉众鬼趋之若鹭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上仙！
　　黄泉的道门、佛门、巫门等势力虽然也源自上仙传承，但当初来黄泉传道的都是是上仙的徒子徒孙而已，而且门徒众多，无论是修行资源还是与上仙的缘分都被分播了，而钟葵却是个独来独往的上仙，做她的弟子明显宝贝多了啊！
　　此后每过一甲子俱有大量鬼怪去太甲山碰运气，但似乎至今也无人能通过第一道考验，更不用说获得传承了。
　　那第一道考验乃是一个宏大的珍珑阵局，乃由珍珑棋局衍化而成，劫中有劫，复杂无比。
　　云台闻言便知婆婆出现在此的缘由了，之前便得知夜王颇为看重婆婆的阵道造诣，此时方知是为了钟葵传承。
　　此时歌舞暂歇，殿上众人也已酒过三巡，龙霸天抱拳说道：“夜殿果然人才济济实力更胜从前，在开始谈合作之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公子应允。”
　　夜罡回礼，“前辈但说无妨。”
　　龙霸天神色一沉，“数日前在下有一族弟遭人杀害，凶手乃一戴面罩的白衣人，观其手法和逃遁路线，当是个专业杀手，说来惭愧，我鬼龙一族不擅长追缉，但黄泉谁人不知夜殿天干杀手团的威名？在下欲请天干杀手团代为追缉凶徒，愿以二千两金币为酬。”说时，目光扫视在场众人，似欲看出什么端倪来。
　　下方街头代表无不目露震惊，跃跃欲试状。
　　房梁上的史诗靖扭头看祝云台一眼，小声调侃道：“你有难了。”
　　云台默然不语。
　　他杀那条鬼龙的报酬只是三十两金币外加一瓶太阴神口服液，总价值约莫百余两金币，但如今龙霸天当众悬赏二千两金币欲报仇，不说那些街头势力，便是杀手团里的杀手也必然蠢蠢欲动，包括史诗靖在内。
　　而且，龙霸天在这种场合道出委托，夜罡即便心中不愿也得接着。
　　果然，便听大公子夜罡朗声道：“前辈太客气了，你我双方既为同盟，自当守望相助，何况是如此优质的委托？”随即对众人说道：“但凡能擒此凶手者，夜殿再赏二千两金币。”
　　殿中微微哗然。
　　祝云台黛眉微蹙，感觉“马斯塔”已经被放弃了。
　　财帅段无极绝不会做亏本的生意，所以，马斯塔一定不能落在外人手上，更不能被鬼龙王的人知道马斯塔是天干杀手团的人。
　　龙霸天盯着夜罡看了数息，只抱拳致意便不再多言，似是压下了对夜殿的怀疑。
　　夜罡复朝众人敬酒，目光落在修立功身上，“太甲山考验在即，那珍珑阵局端的厉害，还需我等齐心协力方能突破，不知修罗海方面可觅得阵师了？”
　　“自然。”修立功自信微笑，其身边的童子立即起身抱拳，脆声说道：“某展天台，为修罗海阵师。”
　　夜罡点头致意，随即微微一愣，似乎十分意外只来了这么一个阵师。
　　龙霸天当即阴阳怪气道：“修罗海无人了吗？竟叫个童子来滥竽充数。”
　　修立功笑而不语，展天台却冷哼道：“合作是要讲究平衡的，我一个童子足够与你们达成平衡，若是来的人多了，怕你无地自容啊。”
　　“放肆！”龙霸天大怒，一掌压向展正太，却见修立功拂袖打出一颗血珠，龙霸天当即眼神微变，倏然收掌，凛然看了修立功一眼，怒哼道：“既是如此，在下倒是要考一考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了。”
　　修立功：“前辈随意。”
　　龙霸天抬手一招，身后走来三个紫衣男鬼，一个同样头长鹿角，一个背着乌龟壳，一个长着马面。
　　龙霸天：“这是我鬼龙域阵师，龙超、龙霸甲、龙霸马，小子，只需你胜得他们之中一人，我可饶你冒犯之罪，要是胜不得，这次联盟便也轮不到你们修罗海捡便宜。”
　　展天台哈哈大笑，十分嚣张，“论阵，这三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三阵师大怒，夜罡见状忙命人抬来沙盘和布阵材料。
　　约莫三丈见方的大沙盘，用以斗阵，材料任选，但都是迷你型的，常用于教学。
　　当下由龙霸马先行布阵，约莫是个困阵，不片刻，沙盘北边已是浓雾弥漫。
　　却见展天台目露不屑，随手拿起两支小小的阵旗，指尖凝气在旗幡上画了几道纹络，随即将之掷入阵中，盘中水雾骤然收缩，数息后尽数结成水滴落下，盘中景物复清晰起来。
　　龙霸马神色微变，此时龙霸甲往阵中接连掷入十数旗幡与玉符，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实则已暗藏杀劫。
　　展天台嘿嘿一笑，只刻了三枚玉符掷入阵中便自信满满地负手而立，众鬼再看龙霸甲，却见其面色苍白。
　　面貌稚嫩的展天台连破二阵，胜负一目了然。
　　又闻龙超尬笑道：“二位叔叔真是严格，如此场合也要考究侄子，无奈啊！”言罢连连朝盘中投掷玉符。
　　众鬼：“……”你个小机灵鬼！
　　片刻后，迷你阵法几乎覆盖了沙盘三分之二的面积，阵中阴风阵阵、处处陷沙，展天台也不禁认真了几分，先以数道鬼气试探，却触发刀芒剑气，随即哈哈一笑，三枚玉符、两支旗幡相继落下，霎时气浪汹涌，其余阵旗竟尽数被掀飞，七零八落，阵法自然便破了，破得彻底。
　　众鬼见状无不大奇，俱都收起了对那童子的轻视，龙霸天等人却是面色铁青羞愤难当。
　　展天台得意洋洋，挑眉道：“看来我还高估鬼龙域了，这实力可达不到合作要求啊！”
　　龙霸天等人怒极，但事实胜于雄辩，只被气得吭哧吭哧的大喘气，夜罡忙打圆场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展大师理当兼收并蓄，如此定能更上一层楼。”
　　展天台哼哼道：“你说话倒是好听，但如果你们夜殿的阵师也是这种水平，我们修罗海还真用不着跟你们合作。”
　　夜罡顿觉骑虎难下，咳嗽一声，瞄了一眼修立功，见他好整以暇地自斟自饮，不由得颇为气闷。
　　阵法是极其繁复和严谨的学问，而且初学时枯燥无比，有天赋又有毅力钻研此道的修行者百中无一，鬼龙域那龙超已是野鬼村中享有盛名的阵师，却如此轻易便败了，夜罡暗忖麾下阵师与龙超只在伯仲之间，不愿自讨没趣，但那小鬼趾高气扬的姿态又着实叫人憋屈。
　　便在此时，忽闻下首传来宛转之音，“何须劳烦阵师，小女子也略晓阵法，对付区区童子倒也足够。”
　　横梁上的祝云台神色古怪——某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婆竟然自称“小女子”！
　　夜罡等人循着声音看去，赫见巫琪琪正款款行上前来，风流尔雅，顾盼生辉。
　　夜罡却是认得她，也知她确实略通阵法，但面上不置可否状，心道她若输了道是个冒失鬼，乱棍打死便罢，若是赢了，倒是值得嘉奖和重用。
　　巫琪琪自走到沙盘前，也不报来历，一拂袖将沙盘中横七竖八的旗幡、玉符尽数扫开，复下阵旗，一连刻了三十六面阵旗，遍布沙盘。
　　“嗯？”展天台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夜罡等人顿时心头一喜，暗道：“稳住，我们能赢！”
　　展童子好半响才试着下了一枚玉符，但不等推演，对面又是一支小旗落下，霎时阵势再变。
　　童子霍然抬头，目露震惊，脱口说道：“你怎知我破阵思路？”话说出口便知不妥，气势顿落下风。
　　巫琪琪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展天台气恼，哼一声，复仔细打量阵盘，半响后连下五枚玉符，心道这次你猜不到了吧，念头方落便见阵旗落下，盘中阵形再次晦涩难懂起来。
　　“……”展天台不敢抬头，以免暴露心虚，只绞尽脑汁计算阵理，半响后额头冒汗，心中紧张反而难以思考。
　　修立功此时淡然说道：“夜殿果然人才辈出，在下佩服，不知大公子对我这童子的阵法造诣可还满意？”
　　夜罡心中大松一口气，忙道：“修兄过谦了，展大师可谓天人啊！在下大开眼界，佩服得紧，今日切磋便到此为止，展大师，在下敬你。”言罢举杯敬酒。
　　展天台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回席上，举杯对饮。
　　此时却闻龙霸天阴阳怪气道：“闯太甲山也不是通晓几个阵法便行的，凭他们返虚初期的修为，又能坚持得了多久？呵！”
　　夜罡大皱眉头，目露一丝杀气。
　　忽见巫琪琪抬手请招，“前辈是指小女子的练气功夫不及贵方阵师了？却要请教一二。”
　　众鬼无不大惊——这姑娘看着甚是斯文，不料脾气如此强硬，那龙霸天分明是在说酸话而已，她倒好，顺势便请招了！
　　如此一来，不打也不行了，龙霸龟当即出列，怒道：“便叫你知道厉害！”说时一拳击出，顿现龙龟法相，咆哮一声，奔向黄衣少女。
　　少女左手持印，右手一斩便击溃龙龟法相，随即印法变幻，一道乌光打向龙霸龟。
　　龙霸龟怡然不惧，右手当空一划，背上龟壳却已出现在臂上，自忖龟壳足以挡下对方气劲，便大步踏前，欲一掌将之击毙。
　　却感臂上传来剧痛，不由得浑身一颤。
　　然后便死了。
　　某童子立时惊咦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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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节 第343章 女装现，强无敌

　　巫琪琪胆大包天，出手狠辣，照面间便击杀了龙霸龟，殿中众鬼无不震惊。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是稀有的阵师？
　　展天台看向巫琪琪的目光却是惊中带疑。
　　“放肆！”龙霸天怒极，长身而起一拳击向巫琪琪。
　　却见夜罡身边的毕月离轻轻一弹指，一道乌光瞬间击溃龙霸天鬼气，骇得他连退三步。
　　殿中气氛倏然一肃。
　　毕月离，号称夜奉先麾下第一强者，便是殿中众人也极少见她出手。
　　夜罡沉声道：“龙霸天，此乃阵师之间的比试，也是你所提议，输不起吗？”言中已毫不掩饰厌恶和杀意。
　　一个童子展天台已胜过鬼龙域三大阵师，而巫琪琪更在展天台之上，夜殿又岂能坐视如此人才葬送在龙霸天手里？
　　巫琪琪也是算准了自身的价值才敢如此行事，也是龙霸龟太轻敌，不知巫琪琪是巫女，巫法处处克鬼，方才便是腾蛇印的冥火直接灼痛了龙霸龟的精神，使其分心了一瞬，他更没有想到，这黄裙少女当真敢杀他。
　　龙霸天脸上青红变幻，怒喝道：“夜罡，你这是向鬼龙域宣战了？”
　　夜罡冷哼，“是你们在向夜殿宣战！”
　　龙霸天愤然拂袖离去，龙超等鬼自然紧随其后。
　　夜罡瞥了一眼巫琪琪，淡然道：“退下吧，宴后再向展大师请教，务必齐心协力破了太甲山阵局。”
　　巫琪琪自然领命，退后时却见那展天台对修立功小声耳语，不由得微微皱眉。
　　东北角落里，史诗靖轻笑道：“好一个巫琪琪，据闻也是男字孟婆庄来的，你可曾听闻？”回身一看，却不见马斯塔的身影，微微一愕，随即哑然，“倒是机灵，但太小看财帅了，祝你好运吧，老乡……”
　　祝云台与婆婆之间自有默契，见婆婆强势击杀龙霸龟，立即便知她的计划——挑拨鬼龙域与夜殿，前往太甲山借助地利暗算夜罡等一行人，先铲除夜王的臂膀，再集中力量对付夜王。
　　当然，这一切的计划都需要祝云台的配合，严格说，是需要祝云台和蛊神的配合，若云台眉间的蛊神尚未苏醒，凭几个返虚初境的巫女无论如何设计也绝不是夜王的对手。
　　祝云台打算以行动向婆婆展示事实——杀龙霸天，进一步挑拨夜殿与鬼龙域的关系。
　　在那之前，也许还需要先杀段无极！
　　云台遥遥跟在龙霸天等人身后，很快便离开了夜王街，约摸两个个时辰后接近夜王领地与鬼龙域交界之地。
　　远处龙霸天等人即将进入鬼龙域，祝云台身周却出现十数个身穿黑衣、面戴黑色皮甲的杀手。
　　随即，胖子段无极自一处屋舍后走出，手中摇着一柄乌黑法扇，扇叶扇骨无不透着金属光泽，显然十分精粹。
　　段无极轻笑道：“马斯塔，你跟踪龙霸天所为何事？”
　　云台忽然有点后悔叫“马斯塔”这个名字。
　　祝云台：“他既悬赏杀我，我便先去杀了他。”
　　“呵，倒是凶悍，可惜，他对夜王而言还有些用处，却不能让你杀了。”
　　祝云台目光沉静，“而我对夜王而言却没了用处。”
　　段无极哈哈大笑，“自然是有用的，而且比龙霸天有用多了，毕竟你杀了鬼龙王的族弟啊！”
　　云台目露一丝恍然，敢情杀龙顶天是夜王为了结交鬼龙王而自导自演的戏码——暗中让麾下杀手杀了龙顶天，是为了拿这杀手去讨好鬼龙王，兴许还可以顺便嫁祸给谁。
　　真是拙劣的计划……
　　所以，其实从祝云台杀了龙顶天的那一刻开始，便已成了要被牺牲的棋子。
　　段无极好整以暇道：“你能杀龙顶天，能力着实不差，如果好生培养，数年后便能独当一面，夜王惜才，愿意给你机会，现在束手就擒，服下六尸脑神丹，听本帅吩咐办事，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了，如何？”
　　祝云台：“我拒绝。”
　　段无极也不气恼，呵呵笑道：“年轻人，总是要吃些苦头才能学乖，唉，既然如此，玄黓（yi）队长，交给你了。”
　　其身后杀手倏然一闪便已出现在祝云台面前，飞剑如寒芒逼至眉心。
　　剑，是小泉飞剑！
　　云台袖中双匕滑出，紧紧一握，右臂上扬劈开飞剑，左匕横扫，匕尖划出一道黑色闪电。
　　玄黓骇然握剑一挡，砰然震响，小泉飞剑竟崩了个缺口。
　　甫一交击，高下立判，远处段无极神色一冷，喝道：“杀！”
　　霎时十数柄飞剑齐齐射向“马斯塔”。
　　却见“她”白衣飘荡，无俦仙气仿佛最为坚韧的金刚蛛丝，飞剑只在“她”身外一尺便再难以刺入一分。
　　玄黓暴退之际又见“她”旋身将右手匕首掷出。
　　磬！红色匕首一闪而没。
　　玄黓不及捏印，只得一剑斩下，却闻砰然一声，手中宝剑竟竟尓崩断，虎口剧震。
　　白衣身影更倏然而至，纤纤玉指弹中匕首手柄，匕首再次激射而去，瞬间穿透玄黓眉心。
　　玄黓的修为与大渊的朱狩相仿，若是一个月前，祝云台要杀他也颇为不易，如今却是轻松。
　　段无极眼神微变，手中铁扇一泼，剑芒如怒龙奔腾而至。
　　祝云台反握双匕，身如陀螺疾旋而去，势如破竹。
　　溃散气芒激射十方，洞穿两边屋舍，杀手们也被逼退数步。
　　“竟隐藏得这么深！”段无极怒哼，矮胖的身材却是异常灵活，身形疾退间将铁扇一拧，十五张扇叶立时被拆分，其上阵纹闪烁，彼此呼应，显然是个剑阵。
　　段无极十指结印，十五扇叶霎时封锁祝云台身周，电光流火一般激射。
　　叮叮叮……
　　云台挥舞双匕，单薄的身形如穿花蝴蝶一般灵动，似慢实快，但人体动作终究有些局限，不若飞剑那般刁钻，只数息身上便被划破三道口子，颇为凶险。
　　段无极神色微松，暗呼侥幸，幸亏“她”没有什么厉害的法器，不然今日胜负难定，便要一鼓作气将其拿下，手印再变，扇叶之上竟浮现淡淡的金色电蛇，力量更盛。
　　却见“她”眉心红芒一闪，那蜻蜓形状的朱砂印似乎活了过来，同时身上气息膨胀，浮现一身白衫红裙。
　　白衫如雪，红裙如血，相互映衬之下少了两分清冷，似染上了人间的烟火气息，清雅而热情，在“她”身上交融成一种奇妙而纯粹的气质，英姿飒爽。
　　“巫……”段无极面露震惊，画未说完便见巫女掷出右匕，一点红芒激射而至，只得凝气迎击，剑指一划将其击飞，又见巫女手中出现一条红色长鞭，灵蛇般倏然一卷一荡，其身周扇叶 飞剑尽遭击飞。
　　段无极骇然失色，心知不敌，扇叶急射而回，转身欲逃。
　　祝云台长鞭一甩，鞭子骤然延长，末端显出腾蛇法相，冥火熊熊，血盘大口朝段无极笼罩而下，后者目露一丝慌张，印法再变，十五扇叶聚成一片盾牌挡在头上。
　　轰！
　　腾蛇法相一头撞在盾牌上，段无极身形微颤。
　　同时红芒一闪，匕首自其后脑勺穿入，自眉心透出。
　　祝云台却轻咦一声，美眸之中闪过一丝意外，动作丝毫不慢，三步赶至段无极身后，一鞭将其打杀。
　　段无极修为不俗，祝云台本以为匕首穿透其头颅也难以对他造成致命伤，他要逃依然可以逃，说不得还要多花费些功夫方能将其击杀，但方才云台体内仙气汹涌，不慎泄露了一丝生魂气息，竟瞬间被手中红匕吸收了去，匕首击中段无极后，他便如遭雷击，身形不由自主般向前踉跄。
　　祝云台现出巫女服至击杀段无极只是瞬间之事，四周杀手微微愣神，待要转身逃遁时，之间巫女将手中长鞭一抛。
　　吖——
　　长鞭恢复腾蛇法相，三十余丈长，背生双翼，厉啸间一卷便将八九个化神境的杀手吞灭。
　　祝云台同时双掌一扣将两柄匕首摄回，旋身分掷两名返虚境杀手，身形紧随而去。
　　那两名杀手也算经验不凡，逃遁间回身斩落匕首，却见红裙凌空，巫女左手持印，右手连打两掌，两道灰蒙蒙的光芒分袭杀手，一者挥剑斩击，一者出拳如龙，轰然交击，后者浑身一颤，拳头石化。
　　巫女倏然而至，一掌将石化杀手击杀，剩下一人也只驰出数丈，焉能逃脱？
　　“她”浑身仙气呼啸而去，红裙飘扬，印法一变，杀手身前骤然矗起一块巨石，迫使其变向，速度自然慢了一分，便被一道石毒掌气打中背心，气息混乱之下便踉跄扑倒在地。
　　祝云台赶上，一脚将其踩成灰灰。
　　此处街道僻静，乃夜王领地与鬼龙王领地的交界，本也是争斗极为频繁的地段，附近虽有鬼怪觉察到变故，也无人关心，却不知竟死了夜殿四大统帅之一的财帅。
　　云台返回争斗中心，只想了想，将段无极的扇叶 飞剑收拾起来，又仔细看了看那对红色匕首，不见异样，倒也不着急研究，而是撤了敛气心法，释放生魂之气，朝龙霸天等人离去的方向打出一道掌气。
　　龙霸天等人刚进入鬼龙域地界，隐约也感觉到了身后的激战，此乃司空见惯之事，自不欲理会，但方走十数步，忽觉身后浮现一股异样气息。
　　龙霸天见多识广，当下便几欲脱口惊呼，好歹是忍住了，拖着大刀便往气息源头飞驰而去。
　　敢情身后的争斗事关生魂！
　　龙霸天难抑激动，却感生魂气息潮水般收敛而去，不由得心急，再次发力，眨眼间便至源头，只见满街残破，远处一个白衣倩影杵着长剑摇摇晃晃前行，似乎受伤沉重。
　　四下无鬼，只有那一个白衣倩影，不是“她”还能是谁？
　　“站住！”龙霸天激动沉喝，恶狗扑食一般奔去。
　　即便是直接吃了也是大补之物，何况还有诸多妙用，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
　　当下显化龙形，十数丈长，瞬间扑至白衣人身后，一口吞去。
　　却见倩影转身，秀美绝俗的桃花面孔上露出一丝笑意，美眸闪亮。
　　龙霸天心里咯噔一下，丰富无比的龙生经验告诉他此中有诈，但收势已是不及，相反，功力再催，企图一击粉碎阴谋。
　　却见女子下裙染红，气势暴涨，浑身衣裙飘扬，黑发狂舞，只一掌击出便似暴雷逆天。
　　轰隆——
　　双方撞击，巫女足下街道龟裂，身形却是纹丝不动，鬼龙被掀飞，霎时失了平衡。
　　云台十指结印，霎时腾蛇再现，蛇身缠住鬼龙猛然一拧，冥火熊熊，刹那间将其烧成灰烬。
　　“啊！”
　　龙霸天的惨叫声非常短促。
　　祝云台丢下段无极的的扇叶剑便遁地而去。
　　两息后，龙超等人赶至，却已不见龙霸天，残破的街道上空无一鬼，阴风呼啸却有些龙霸天的气息。
　　“这……”众鬼面面相觑，纷纷神色剧变，四下呼叫搜寻，却始终不见龙霸天，倒是将段无极的扇叶剑捡了起来。
　　众鬼又等了半个时辰依然不见龙霸天，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他死了！
　　鬼龙王使者在夜王领地上死了！
　　众鬼激愤喝骂，不几句便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夜殿之上的争执，倒也机灵，确认过彼此的眼神之后便匆匆往鬼龙渊去。
　　某巫女虽然大逞微风，但也不得不接受失业的事实，又流落街头了。
　　此时自不能回南塔村街道去的，云台想了想便往月王领地去，路上再次检查红色匕首，依然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好再贸然释放生魂之气，只待寻得个僻静处再进行研究了。
　　亏得身上还有五十两金币和若干土币，倒也不至于太落寞，径直去了月王街，寻了个小酒馆自斟自饮，主要是为了听些消息。
　　此时太甲山钟葵传承之事颇为沸扬，酒馆众鬼大多都在议论此事，祝云台只听了片刻便得知太甲山的位置——楚江城西北二百里处。
　　便是鬼仙，由月王街去太甲山也得两三日时间，路中都有躲避黄泉邪风的地域，倒是可行，但太甲山中只有钟葵所居的山谷是邪风不侵之地，偏偏珍珑阵局并不在那山谷之中，便是说，众鬼最多只有一天时间解开阵局谜题，着实不易。
　　云台更关注的是此去途中一个名曰“纣武”的城池——曾经的巫女城，罗酆六天被推翻后由巫门十二脉共同建立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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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节 第344章 历尽劫难，我还有梦想

　　祝云台在月王街逗留了五天，已经听见有人在议论段无极和龙霸天身死之事，方慢悠悠踏上太甲山的旅途。
　　这是云台自进入野鬼村后第一次继续向前。
　　黄泉的天地遍布危机，亘古以来不知多少鬼怪在野外被邪风侵夺了意志，沦为凶兽般杀戮恶鬼，还有各种鬼气、煞气凝聚诞生的各种各样的恶鬼，肆虐天地，便是野鬼村的边缘地区也常遭受侵扰。
　　此时便体现出了路引的重要性，云台沿途进入城池都得出示路引外加二三两金币不等，三天后才抵达纣武城，缴了入城费用后身上只剩几两土币了。
　　纣武城亦即曾经的巫女城，颇为雄伟，城墙上到处篆刻着巫纹，城中以三横四纵七条街道划分十二区，不问可知曾经这十二区的名字，如今却是大不相同。
　　许是城中鬼怪的平均修为比野鬼村高出不少，看起来没有野鬼村那么混乱。
　　云台悠然行至中心区域，在广场上看见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形。
　　她身穿一袭青衫，身材高挑，双眉弯弯，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正微仰着脸看着前方的宫殿。
　　云台在天疆祖巫庙见过她的画像——岳青青！二百年前唯一可以和李红豆比肩的女子。
　　似乎是感受到祝云台的目光，岳青青扭头看“她”，微笑致意。
　　云台迈步上前，作辑道：“后土巫女……巫央央，见过岳前辈。”
　　“祝云台”之名事关生魂的秘密，不能轻易透露。
　　岳青青上下打量“她”几眼，却直言道：“你是祝云台。”
　　云台眼睫微挑，“前辈何以知我？”
　　“是李红豆来信告知。”岳青青说完复看向前方宫殿，不无唏嘘道：“这里曾经叫帝江殿，百余年前，我也曾在里面学习。”
　　云台不语，半响才闻岳青青说道：“我请你喝酒。”说完向东边行去。
　　不多时来到一个小酒馆，岳青青要了一个雅间，命小二上了酒菜，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岳青青一边斟酒一边说道：“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祝云台：“如果答案已经没有意义，不问也罢。”曾经，他确实有很多关于岳青青的疑问，几乎都与令狐初八相关，如今八爷都已自毁肉身来了黄泉，人间的恩怨对于他和岳青青等人而言，似乎已经毫无瓜葛。
　　岳青青笑了笑，“初八还要回去人间……”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李红豆是这么说的。”
　　云台颇觉讶异，“他如何回去？”
　　岳青青：“只需寻得一丝玄黄之气，便能在轮回中保留记忆，古之圣人便是以此去人间传道。”
　　“玄黄之气……”祝云台微微释然，“钟葵传承有玄黄之气？”
　　岳青青：“也许。”
　　祝云台：“他回人间去作甚？”
　　岳青青连饮三杯酒，目露追忆，半响才说道：“这便是我与李红豆的分歧了，她坚持认为初八厌恶那出身，甚至于抗拒修行而成的元神，若非如此，凭他的悟性，也许可以直接在人间破碎虚空，所以李红豆当年便不同意初八来黄泉，为此不惜绝情以待，将他击杀、封印，偏要等一个能解开他心结的人，如今看来，确实等到了。”
　　岳青青看向祝云台，目露一丝赞叹，忽又戏谑道：“可惜，令狐初八还是来了黄泉。”
　　祝云台微微皱眉，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
　　岳青青：“我当年是主张放逐令狐初八的，只是拗不过那痴心妄想的家伙，故而退了一步，要求由巫门监管令狐初八，在与李红豆分开后便往地狱塔里送了八万厉鬼，如此方解我心中恶气。”
　　祝云台：“……”
　　原来真正的柴刀是眼前这位……但仔细一想，她的柴刀确实应该比李红豆的更锋利，因为她是巫女，更是被祖巫庙寄予厚望的绝代天女，要是令狐灭天在《青青河边草》中所言之事都是真的，那眼前这位可是严重违反了巫门戒律的，按律得被封印灵脉逐出巫门，得多大的决心和勇气才能支撑那一份爱意？而令狐初八辜负了她……
　　但云台隐隐觉得还有些别的原因，想了想才问道：“若说李红豆以前支持令狐初八破碎虚空也便罢了，但现在依然支持令狐初八回去人间破碎虚空，她便不在乎人间变成修行荒漠吗？”
　　岳青青嘿然一声，“你很聪明，立即便想到了关键，这也是我和李红豆的分歧，她李红豆虽被尊为一代巨侠、神女，但实则是个游侠儿，孤家寡人，为人一生大概也只在令狐初八的身上感受到了些温暖，纵然留有传承也只是顺手而为之事，如何能有多少感情？她确实不在乎那人间是否会变成修行荒漠，而我在乎，我愿巫门长盛不衰。”
　　祝云台沉默不语。
　　岳青青目光一凛，忽而狐疑道：“李红豆信中言道……你，应该是男子吧？”
　　云台点头，便见岳青青的目光古怪起来，半响才迟疑道：“你也支持那混账破碎虚空？”神情语气配合之下，后半句呼之欲出——莫非你也和李红豆一样偏袒那混账？可你是男的……
　　祝云台：“我支持我自己。”
　　岳青青神色一松。
　　祝云台：“……”
　　岳青青旋即惊道：“你要回去破碎虚空？”
　　“……”巫男忽然不想跟她嗦话。
　　想不到她是介样的岳青青！
　　此时忽见岳青青面色一寒，清喝道：“谁？”话音未落，身形已倏然出现在窗边，探手一抓，却是落空了，随即纵出窗去。
　　祝云台面色微变——这前辈……好像还没付账吧？
　　这真的不是事儿遁吗？
　　连忙也跳窗跟去。
　　岳青青速度奇快，眨眼间便消失在目光尽头的屋脊之后，待祝云台赶至，却见仃立于街上，手中握着一柄短剑，剑尖抵在一男子的咽喉上。
　　那男子一身黑衣，相貌堂堂风度翩翩，赫然是令狐初八，此时满脸深情地说道：“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
　　“那还要问我给不给！”岳青青娇斥一声，手腕微震，霎时一片剑气将令狐初八断首。
　　八爷惨叫一声，身首暴退，化作黑风一旋便恢复如初，恳切道：“青青，你都折磨我两百年了，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消消气，我发誓，以后只爱你一人……”
　　“去死！”岳青青恼羞之极，左手结印，忽然速度暴涨，一连数十剑刺向令狐初八周身要害。
　　八爷左闪右避颇显支拙，眨眼间便被刺中六剑，神色慌张。
　　巫门帝江一脉主修速度和空间类神通，岳青青此番攻势连祝云台都暗暗心惊，自忖即便小天全力相助也未必能比眼前的令狐初八应付得更好。
　　此时忽闻远处传来呼喝声，原来是城中巡逻的鬼兵在喝停争斗。
　　岳青青攻势一顿，看了远处的鬼兵一眼，复狠瞪令狐初八道：“以后见你一次杀你一次！”说完轻轻一纵便越过街道而去。
　　祝云台静静看着仿佛蔫掉的茄子似的令狐初八。
　　八爷瞥“她”一眼，忽然气恼道：“有什么好看的？”
　　祝云台直言道：“你要重入轮回？”
　　令狐初八干脆坐在地上，怨妇似的说道：“你也看见了，我再活着也没什么意义，重入轮回也未尝不可。”
　　祝云台微怒，“你的生存意义便是祸害女人？”
　　令狐初八颇感意外地看了看祝云台，半响才迟疑道：“如果我说我还有梦想，你信不信？”
　　祝云台：“你不说，怎知我信不信？”
　　八爷呵呵一笑，似是自嘲，长叹一口气才说道：“曾经，我想过创造新世界。”
　　云台闻言倒是不觉得意外，反而认为他说的“曾经”有些过于掩饰了，其实从他的《白洁之死》中便能看出，他一直没有放弃那个想法，只是将之深埋而已。
　　祝云台很小便有过同样的想法，但发现始终无法填补少数修行者与广大人民群众之间的实力天堑，也只能作罢。
　　八爷见祝云台神色认真，接着说道：“越是反对理学我便越是渴望证明自己，我曾想过以诛天教席卷天下，重定天地秩序，但李红豆当时并不同意我构想中的秩序，她的心思与立场大概与你相仿，妄想让普通老百姓与修行者平等共处，若无法共处，便革除修行界，焚书坑武，天下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此言令祝云台大感意外——人间无数江湖人崇拜的绝代女神，想的却是灭绝江湖的壮举，何其讽刺？
　　真不知她那些追随者知道此事后作何感想。
　　令狐初八：“但江湖人是杀不尽的啊，所以她当年也没有付诸行动，但来了黄泉之后惊闻破碎虚空便能灭绝江湖，她的心思便也再次活络起来，现在啊，大概是认为我比她更合适，因为有才嘛，所以想撵……千求万恳地劝我回去呢。”
　　云台很快便将诸多相关线索联系了起来，李红豆这灭绝江湖的想法大抵也是与她的出身息息相关的，难得的是她成了天下第一依然没有改变初衷，但如今已离开那人间二百年，想法定然淡化了许多，不然大可以自己来寻玄黄之气重入轮回。
　　她支持令狐初八回去重定天地秩序，多半是希望他能完完全全地重获新生，连灵魂也换掉，只留下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记忆。
　　云台当下试探道：“八爷，其实你还是不想活，对吗？”
　　初八嚷嚷道：“刚刚不是说了嘛，她们都不爱我了，我活着没有意义啊。”
　　他这姿态更令云台确信了心中的猜测，微微叹息，“你本就不想活，你来黄泉只是想最后见一见她们，兴许有求得原谅的想法，但在那之后，即便你没有玄黄之气、没有那所谓的理想，你也是会去轮回的。”
　　初八默然数息，忽然往后挪了挪屁股，满脸惊恐状，“小妖怪，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祝云台微微一笑，玉面生春，直如迎春绽放的艳艳碧桃。
　　令狐初八眼神微变，连忙移开目光。
　　祝云台：“我可以帮你。”
　　令狐初八大奇，“你可要知道，若我真取得玄黄之气再回去，定是能破碎虚空的，你的巫门要如何？小火龙和你的侄女又要如何？再者，你和大夏皇族交情不浅，当真忍心看着我将他们自那皇位上拉下来？”
　　云台挑眉道：“我已想到解决办法，只是还需要研究，但即便最后失败了我也不后悔，舍小取大而已。”
　　令狐初八微怔，“你比李红豆更狠心。”
　　祝云台微恼道：“我说了有解决办法。”
　　八爷跳起来拍拍屁股，“那需要怎么做？”
　　祝云台：“自是去寻钟葵传承，不过，不管能不能得到传承，你得先帮我和婆婆铲除夜王才能去轮回。”
　　“……”八爷愕然，随即嚷嚷道：“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呢，坎儿在这呢！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夜王唉，黄泉二十二阎罗之一，惹不起惹不起！”
　　云台嫣然一笑，“加上李红豆呢？”
　　令狐初八怒道：“再加上岳青青呗！还有林采慧、封秀英、关口菊枝、莎莉克希娅，我听说这几个都在黄泉，要不要都给你找来？”
　　“也许你漏掉了最重要的一个。”
　　“哦？”
　　“史诗靖。”
　　令狐初八仰头想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状，“是她，孟初雪便是她的九代曾外孙是吧？”
　　“……”云台替史诗靖默哀三秒钟，“她在夜王麾下当差，朝不保夕。”
　　此言丝毫不假，杀手本就是朝不保夕的职业，况且史诗靖的修为也就一般。
　　“这……”八爷目露一丝慌乱与愧疚，毕竟史诗靖给他留下了血脉后代的女子，没想起来时可以潇洒快活，但此时得知她的境况，如何能坐视不管？
　　“她……小靖，还恨我吗？”
　　“没有，她还嘲笑林采慧和石芳芳恨你的行为太幼稚呢。”
　　“石芳芳也在黄泉？”初八一掌拍在脑门上，“怎么她也恨我了？难道当年我嫖她没付银两吗？”
　　祝云台：“……”
　　想打死这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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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节 第345章 到底谁才是主角啊啊啊

　　由于史诗靖的存在，令狐初八总算答应了帮忙对付夜王，勉强还算是有点责任心的渣男。
　　两人回到小酒馆时，发现岳青青不曾回来，掌柜的正四处寻人付账，十分懊恼的样子，祝云台也不敢露面。
　　那个前辈……真是有点无良了啊！
　　云台倒也不着急与岳青青讨论巫门重新夺回纣武城之事，甚至不着急十二脉重新建立联系。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下大势，也不会存在长盛不衰的王朝，作为寿命悠久的修行者，更应客观对待这种社会规律，既然黄泉巫门的内部矛盾已经达到了难以调和的程度，暂时分开便是无可避免之事，如此反而能够冷静看待过去的是是非非。
　　令狐初八也是个身无分文的穷鬼，倒是有路引，是玄字号孟婆庄的路引，李红豆似乎与那边的孟婆相熟。
　　两穷鬼流落街头，晃荡了两天也没寻到生财的路数，于是出城去打劫了两拨旅鬼，总算凑了些金币继续往楚江城去。
　　两天后方抵达楚江城，此时城中已聚集了大量惦记钟葵传承的鬼怪，诸多势力汇聚，云台还见到了天师道的旗帜。
　　天师道在黄泉的祖宗可不得了，乃鬼帝张文和、王真人，据闻此二者都是能随时前往仙界的大佬，共治物产丰富的盘钟山，在黄泉世界威名赫赫。
　　祝云台和令狐初八在楚江城休息了一天，待邪风过后便往太甲山了解地形。
　　同样行事的鬼怪不在少数，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太甲山最高峰约莫三百余丈，占地方圆数十里，山上多白木，栖鬼蝠，传说“太甲”是钟葵的俗家名字，所以她给这座山命名太甲山，似有纪念之意。
　　但钟葵崛起于罗酆六天时期，实在太过久远，如今黄泉众鬼都不甚清楚她的过往。
　　钟葵故居是太甲山西北角的一处山谷，谷口矗立一石碑，正面上书“太甲居”三字道文，背面则写了“三道考验择徒”之事，言道三道考验相承，只有先解开珍珑阵局才能得知第二道考验的内容，以此类推。
　　而珍珑阵局位置不定，似是为了防止某些狂妄无知的鬼怪刻意破坏而设，反正每隔一甲子，山中某处便会浮现白雾，雾气笼罩之地便是阵局。
　　钟葵为绝代上仙，疑似云游太虚去了，但凡有些见识的鬼怪也不敢破坏她的故居。
　　祝云台在山中搜查了一天也没有收获，倒是遇到几拨抢劫的，反而赚了些金币。
　　又过三天，云台在楚江城东城门附近发现而来婆婆留下的暗记，沿着暗记在一株榕树下寻到了一支阵旗，忙将其收起。
　　传承考验之日，众多鬼怪早早在西城门处等候，只待邪风一过便冲向太甲山。
　　祝云台此时看见了夜殿与修罗海的联合队伍，为首者自是夜罡和修立功，他们身后的便是婆婆、展天台等阵师，随后是酒帅荒落、气帅毕月离以及几个夜殿亲卫、杀手队长，修立功身后数人同样气势不凡。
　　同时也发现了鬼龙王一方的队伍，为首者马面鹿角，身高丈六，手持一柄巨斧，正目露凶光地瞪着夜罡等人，他的身后则是龙超、龙霸马等众。
　　云台向令狐初八一一介绍目标，稍作掂量，小声说道：“婆婆留了阵旗给我，我已知其原理，无需持旗也能在阵局中寻到他们，阵旗便给你，行动开始后对修罗海之人能避则避，只需歼灭夜殿所属，你喜欢美女，那毕月离便交给你了。”
　　令狐初八满不在乎状，“随便，反正我打不过便逃。”
　　“理当如此。”祝云台点头。
　　不多时，邪风熄灭，白月微微染红，群鬼不等城门打开便蜂拥而出。
　　祝云台和令狐初八也不紧不慢地混在群鬼之中，约莫半个时辰后抵达太甲山，凌空一望，果然见西南角笼罩着浓雾，已有大量鬼怪扑去。
　　据闻此珍珑阵局主困阵、迷阵，没有直接杀伤手段，但能迷人心智、勾人心魔，若是心境不纯，则极容易走火入魔，轻的癫狂，重的直接自裁也有。
　　祝云台沉吟道：“八爷，你不通阵法，便先在山上等一等吧，我入阵碰碰运气，如何？”
　　令狐初八焉能不知“她”心意，嗤笑道：“你当我还有心魔呢，即便有，我也能主宰它，不然我这二百多年岂非白活了？”
　　云台无奈，伸出左手示意令狐初八牵手，后者却是脸色微变跳开一步，满脸嫌弃道：“变态！”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巫男冷哼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射入雾气之中。
　　八爷朝“她”的背影“呸”一声，低骂道：“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模样，死妖怪……”但一说起撒尿便不禁想起某些变态的画面来，哀嚎一声以头抢地，好一会儿才纵入雾里。
　　雾中是一片白木林，虚空凝滞，鬼蝙蝠四处扑棱，祝云台一时看不出端倪来，只紧守灵台四处查探，不多时便见十数鬼怪陷入癫狂，如野兽般攻击闯阵者。
　　祝云台越行越觉得寂静，运功试了试，阵法却也毫无变化。
　　“不愧是上仙之阵，恐怕婆婆也难有斩获。”云台渐渐意识到了差距，正要放弃，忽觉黑影一晃，却是令狐初八出现在面前。
　　他手中扬着一柄金钱剑，眉飞色舞，洋洋自得道：“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祝云台一掌劈在他脑门上。
　　初八的笑容迅速凝固，郁闷道：“你做甚？”
　　祝云台撤掌，面无表情道：“看看是不是幻觉。”
　　初八：“……”
　　云台俏脸微红，看着他手上的金钱剑问道：“这是何物？”
　　老中二立即又得意起来，“这便是珍珑阵局的传承之一，钟葵上仙的法器辟邪剑。”
　　“……”祝云台微微发愣，半响才问道：“你如何寻到的？”
　　令狐初八：“走啊走啊便碰到了，它原本插在一块石头里，我顺手一拔，便得了剑中传承信息，知道这辟邪剑的剑诀，另外，这阵局里还有四件传承法器，都是第二道考验的钥匙，先通过三关考验者便是上仙弟子。”
　　走啊走啊便碰到了……
　　祝云台言不由衷道：“恭……恭喜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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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节 第346章 你若精彩，天自安排

　　令狐初八有心炫耀，又在祝云台面前耍了一番《辟邪剑诀》，虽然没使出多少功力，但也足见玄妙，威力浩荡。
　　这只是钟葵上仙给候选弟子的小小激励而已，还不是真正的传承，但这辟邪剑已极为不凡，令狐初八言道比如今李红豆的佩剑更为神异。
　　而且，辟邪剑在手，他能自由行走于阵局之内，不受阵法影响，倒是杀人越货……不，是劫富济贫的绝佳机会。
　　云台调整心态，算算时间也该去关注婆婆的行动了，于是按照阵旗演示的步法行走，左三右七、前八后二、五行轮转，不多时便依稀看见了夜殿与修罗海的联合队伍。
　　那一行人俱都背负着阵旗，不至于走散，此时已颇为深入，若不知他们的行走诀窍，极难与之相逢。
　　祝云台和令狐初八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约莫半个时辰后，忽闻一阵猖狂笑声传来，前方浓雾之中走出一个手握战斧的巨汉，马面鹿角，赫然是鬼龙王一方的领队，随即，百余恶鬼将夜殿一行人包围。
　　“夜罡，我龙傲天今日便要为尔等灰飞烟灭！”鬼龙首领二话不说便一斧劈向夜罡，四周群鬼同时涌上，喊杀震天。
　　夜罡眼神微变，解下背上三叉戟一架战斧，却是虎口震裂，足下连退两步。
　　龙傲天怒喝，战斧横扫，一道璀璨锋芒呼啸而过，虚空如刀剑巨浪翻滚，荒落、修立功等无不眼神微变，正待出手，却见一身黑衣的毕月离一步出列，其右臂手腕化作一骨爪，一爪划过，撕裂虚空，将龙傲天的攻势尽数化去。
　　不但龙傲天眼神微变，暗处的祝云台和令狐初八同样心神一凛。
　　毕月离三步踏至龙傲天面前，悍然一爪握向其斧刃。
　　磬——
　　随着战斧拉动，刺耳至极的金属切割声响起，火星溅射，龙傲天骇然后退。
　　战斧锋刃竟被骨爪划出半分深的爪痕。
　　“可恶！”龙傲天怒极，将战斧一抛，旋身显化龙形，龙躯数十丈长，气势滔天，复御使战斧扑向毕月离。
　　嗡！
　　战斧剧震，浮现十数丈庞大气刃，势欲开天辟地。
　　毕月离十指结印，口诵真言，“唵婀密哩帝吽颇吒……”所施展却是万神教军荼利三昧耶印，身上隐约浮现军荼利明王法相，掌印一推，轰隆剧震，天地动荡，其足下大地龟裂数十丈，空中战斧气刃破碎，鬼龙亦遭掀飞。
　　夜罡怒喝一声，蓄势多时的三叉戟猛然掷向龙傲天，修立功亦同时打出一颗血色珠子。
　　便在此时，暗处的祝云台和令狐初八倏然而动，分扑荒落与毕月离。
　　呼！
　　祝云台丝毫不敢大意，动作之际便唤醒了蛊神小天，白衫红裙再现，仙气汹涌，手中双匕交叉切向荒落咽喉。
　　荒落神色凝重，一拍腰间葫芦，一片灼热红沙仿佛天幕一般罩向祝云台。
　　云台掷出左匕，脚步不停，左手捏虚空风印，身周生成一股滚刀似的飓风，与红沙激烈对抗，右手匕首尤然刺向荒落。
　　荒落同样一剑迎上。
　　叮叮叮……刹那间交击数十次，荒落连退数步，空中红沙却已冲破飓风向巫女落去。
　　却见其左手印诀一变，身周卷起一股黄沙，刹那间没入山地里去，险而又险地避开了红沙，下一瞬间便自荒落背后射出，手握冥火长鞭，凌厉挥下。
　　另一边，初八刺毕月离，人剑合一迅若流光，毕月离正值气弱，仓促回身以骨爪一架辟邪剑，只觉剑气如暴风怒浪般袭至，不由得面色微变。
　　轰！
　　毕月离遭剑气贯体，身形暴退，令狐初八正欲追击，忽闻夜罡怒吼，三叉戟已是当头斩下。
　　令狐初八嘿然一声，力气双分，右手挥剑格挡三叉戟，左手捏个剑诀，剑指遥遥一指毕月离，霎时虚空成剑刺向毕月离。
　　仿佛天地归于混沌，虚空扭曲，尽化一剑。
　　既是一剑也是千万剑，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毕月离方得一丝喘息之机此时却神色剧变，骤然化身军荼利明王，四面八臂，貌似夜叉，面面俱是愤忿怒。
　　明王八臂同时一张，伟力激荡。
　　轰！！
　　剑气瓦解，虚空如巨浪过境，诸多化神境鬼怪霎时被碾成灰灰。
　　令狐初八皱眉，忽而改变目标，一剑荡开夜罡趁势而上，反手一拍剑柄，辟邪剑便向夜罡激射而去。
　　夜罡一戟横扫，却落了空，金钱剑莫名沉了半寸，堪堪擦着战戟刺在夜罡的小腹上，却闻“嗤”的一声，仅仅是刺破其身上战甲，已令夜罡骇然失色，一戟将其挑飞。
　　“干！”令狐初八颇为气恼，见军荼利明王八掌合一攻至，忙剑指一勾御使辟邪剑斩击，随后欺身握剑，一剑剑猛砍明王法相。
　　轰！轰！轰！轰……
　　此时初八与毕月离之间的战斗再无任何技巧变化，剑与掌激烈碰撞，纯粹而凶暴，每一击都震裂虚空，一股股狂暴至极的气浪席卷十方，见者无不心惊。
　　远处的龙傲天初时不明所以，但发现闯出的两人都在针对夜殿之人，顿时大喜，眼见夜罡欲再次扑向黑衣男子，直接凌空一斧劈去。
　　祝云台激战荒落，一个神通无量，一个法器诡异，看似难分难解，其实祝云台留了两成力量堤防修立功等，半响后却见修立功将修罗珠朝荒落打去，不禁心中微讶。
　　荒落原本仗着葫芦中的毒沙逼得祝云台极其腾蛇法相都难以近身，但修立功的珠子显然无此顾忌，直接穿过毒沙砸落。
　　荒落大惊失色，回身一剑荡开修罗珠，背上却被巫女的石化印光芒击中，霎时石毒攻心，浑身气息大乱，葫芦毒沙也一时摇摇欲坠。
　　祝云台趁机扑上，一鞭将其大成两瓣，再猛然一搅，酒帅荒落便灰飞烟灭。
　　云台瞥了一眼远处微笑以对的修立功，转身将腾蛇释放，捏印加持仙力，火红翼蛇破空袭向夜罡。
　　此时，“噗”的闷响，军荼利法相力屈，被令狐初八一剑劈开，复显出毕月离身影来，面色苍白，忽然舍了眼前对手，转身扑向混战中的巫琪琪。
　　祝云台见状微惊，暗道这毕月离好敏捷的心思，便要御使腾蛇缠去，却见婆婆腰间琵琶琴弓自行射出，一道夺目刀光迎向毕月离。
　　是杰叔的苗刀！
　　毕月离骨爪一握，苗刀砰然崩碎，她的身形却也为之一顿，下一瞬间便遭剑气破体，被绞杀殆尽。
　　自是令狐初八的剑气。
　　眼见酒帅、气帅接连消亡，夜罡恨怒交加，却不失理智，仗着身上战甲坚实，欲突围而去，忽又见修罗珠迎面打来。
　　砰砰砰！
　　修罗珠、腾蛇、战斧、辟邪剑齐齐攻向夜罡，只眨眼功夫便将其灭杀，转而剿灭夜殿所属部众。
　　片刻后尘埃落定，龙傲天颇为疑惑地打量祝云台和修立功，后者无视他，只对祝云台做了个请路的手势，意思是——借一步说话。
　　令狐初八微吁一口气，边走边对巫婆婆说道：“巫央央，你越发漂亮了呢，要不是我还没忘记你老态龙钟的样子，说不定真的会爱上你。”
　　巫央央：“呵呵。”
　　一行人远离争斗地点，在一处山壁前停下，修立功直言道：“我们合作诛杀夜王，他的财宝归你们，领地统治权归我修罗海，如何？”
　　祝云台与婆婆对视一眼，俱都颇为意动。
　　她们的目的便是夜王的财宝，自知短时间内根本守不住一片领地，修立功此议可谓各取所需。
　　又听展天台冷哼道：“尔等可别不识好歹了呀！巫央央在夜殿击杀龙霸龟时我便察觉你是后土巫女，后来派人调查你的来历，到了南塔村街道，单这名字便暴露了你的身份，而祝云台来黄泉，是个生魂，若我们有心坑害尔等，只需放出此消息，你们便是整个黄泉的猎杀对象，焉能有今日威风？”
　　祝云台瞪一眼他，展正太神色微变，一步躲至修立功身后。
　　巫婆婆冷笑道：“事成之后呢，我怎知你们不会卸磨杀驴？”
　　修立功：“你们是驴吗？”
　　巫琪琪：“自然不是，所以也不打算替人推磨。”
　　修立功：“现在的你们绝不是夜奉先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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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节 第347章 震惊！黄泉猎杀生魂的真相竟然是……

　　对于合作与否，其实巫琪琪和祝云台并没有太多的选择空间，毕竟已被人掌握了把柄。
　　只需修立功透露祝云台是生魂之事，即便祝云台能躲能藏，也必然会牵连后土一脉巫女。
　　况且，夜奉先乃一地阎罗，实力深不可测，以后土巫门目前的力量，任何计划都需要承担极大的风险，说是一次疯狂的赌博毫不为过，若能得到修罗血海的支持，无疑胜算大增。
　　巫琪琪与祝云台定下的发展方针是化明为暗、积蓄力量、缓称王，准备抢了夜王的库藏便隐匿起来，慢慢将其消化，直到有足够实力夺回巫女城方再次君临黄泉。
　　修罗血海是否统治夜王领地似乎也并不妨碍她们的发展方针。
　　云台当下问道：“你能提供什么助力？”
　　这修立功的实力也就一般，身边也不见什么厉害角色。
　　修立功沉静道：“我修罗海不会插手你们与夜王的战斗，但在这之前，我可以提供一些增进修为的丹药予你们，足够令你们南塔村几位鬼仙达到返虚中期。”
　　“这付出太单薄。”
　　修立功微微摇头，“你们有所不知，夜奉先还有另一个身份，乃黄泉佛门的护法之一。”
　　众人闻言微凛，修立功接着说道：“夜王街隐藏着一尊佛门大能——东方揭谛，其修为神通不在夜奉先之下，我于此役中的责任便是阻止他援助夜奉先，因为我修罗族同样也有佛门护法的身份，夜王街换我修罗族做主，无损佛门利益，但若换了另一家，佛门是断然不会轻易答应的。”
　　云台等人只得答应合作，当下也不再留恋钟葵传承，一行人直回楚江城。
　　修立功在楚江城东南角有一处僻静的院子，当下便命人准备丹药法器。
　　祝云台提出借静室一用，还请婆婆布置了阵法结界，然后独自在静室之中研究匕首。
　　目前的实力要杀阎罗几乎是痴人说梦，必须更进一步提升，而且不能耽搁太多时间。
　　不能给夜王备战时间。
　　而且，龙傲天同样目睹夜罡、毕月离、荒落三者身亡，段无极也死了，夜殿四大统帅只剩一个色帅，或者还有几个厉害的亲卫，但也难保鬼龙王不会拉拢别的鬼王一起趁机打劫夜王。
　　祝云台盘坐于静室之中，撤去敛去法诀，彻底释放气息，手握双匕，顿觉仙气与手中匕首连贯，匕首似是身体的一部分，其中浮现一缕缕金色木纹，片刻后更散发着淡淡的桃木香气。
　　云台心中惊异，再往匕中灌注仙力，便见匕首之中透出淡淡的霞光，颇为温暖。
　　仿佛人间的阳光洒在身上。
　　自入黄泉以来，祝云台便不曾感受过这种熟悉之极的温暖。
　　云台精神一振，回想起孟婆陆昕昕对“人间生魂偷入黄泉乃死罪”的解释，当时便觉得似有未尽之意，此时不禁心生豁然开朗之感。
　　陆昕昕所言应该不假，但细想之下略显薄弱，仙界、黄泉的势力在人间培养门徒，是一个能够破碎虚空的真仙重要还是一群化神超凡者更重要？这一点难有定论，但人间兴衰无常，便是圣器也会被摧毁，谁又能保证自家的传承能屹立不倒？要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而拒绝一个天资绝世的真仙吗？
　　即便再加上愿力来源这因素，那理由依然略显薄弱。
　　但是，如果生魂能威胁到黄泉众鬼的生存呢？
　　撇开后天修行的功力而言，生魂与死魂的区别在于先天阴阳二气，死魂体内以阴气为主，太阴之中蕴生一点少阳，而生魂以阳气为主，太阳之中蕴生一点少阴，阴阳二气在于内可以调和互生，发于外则是一对矛盾体，如同水火不容。
　　黄泉世界同样以阴气为主，按说生魂在这种大环境里是难有作为的，但返虚境修行者的元神与虚空相合，祝云台即便身在黄泉也能通过虚空隐约感应到人间的身体，互通精神，而此时他手上的匕首受阳气一冲，便如两个小小的太阳一般温热。
　　“黄泉鬼怪长年不接触阳气，若是骤然受人间阳光一照，会导致气息紊乱？”云台想起段无极被匕首穿透时的情形，有此推断，但同时想起打开黄泉路时，有两个人仙鬼魂闯入人间，那时虽然晚上，但那鬼魂难道便不惧人间阳气吗？
　　当下继续试验片刻，功力催六成时，匕首已颇为炙热，却发现与人间身体的联系更清晰了一点，不由得心中微喜。
　　云台长身而起，收敛了气息走出静室，欲寻令狐初八试刀，却被告知他出门去了，颇觉无奈，也只能先委屈婆婆了。
　　将婆婆请至静室落座，云台运起匕首在她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巫央央霎时神色一肃，说道：“确实能乱我气机，这还是我有了心理提防的情况，若是猝不及防，恐怕要遭殃，尤其是在运功激烈之时，轻者功力混乱反噬自身，重者走火入魔亦有可能。”
　　云台神色微喜，“如此一来，对付夜王便多了一分把握。”
　　巫央央笑道：“这对匕首说不定真是神荼郁垒双匕，传说那二位大神所居的度索山上有一株冠盖三千里的桃树，我看这匕首的纹理确像是桃树的树根，若真是神树老根，如此坚硬便不足为奇了，而桃木乃木中之阳，正与你身上阳气呼应。”
　　云台以气御匕，两柄匕首在室中旋飞一圈方落在掌心，微笑道：“我的运气也不错。”
　　巫央央哈哈一笑，“恐怕还是不如令狐初八。”
　　云台看向婆婆，后者不无感叹道：“他大概是参悟出了钟葵上仙的第二道考验，是以匆匆出门去了。”
　　云台呵呵一笑，“我们的后土传承本也不比钟葵传承差，兴许上仙便是发现了我们的师承，不欲坏了我们的孝道，忍痛割爱是也。”
　　“就你聪明。”婆婆莞尔，弹了一下云台的鼻子。
　　此时门外传来令狐初八的脚步声，祝云台先敛了气息，便见八爷推门而入。
　　他露了脚步声，便算是敲门了，倒也不算太失礼，十分嘚瑟，挪了个蒲团坐下，捻须状说道：“本座才华横溢，已得上仙传承矣！”
　　祝云台与巫央央均是大感意外，静静看着他装模作样。
　　令狐初八：“说出来你们都难以相信，第二道考验其实便是那法器辟邪剑，我稍加参悟便觉得剑诀与剑器气息不匀，心道必有蹊跷，于是将法器折断，检查，果然发现剑锷之中藏着一张纸条。”说着便将一张纸条递给祝云台。
　　云台颇觉玩味——这也算辟邪剑自宫了吧。
　　但直觉不会是令狐初八说的那么简单，上仙亲手制作的法器能轻易被瞧出破绽来？多半是这风流鬼求死心切，乱来的。
　　他要去轮回，注定什么也带不走，包括这辟邪剑，自不会珍惜，拆了也不会心疼，但别的候选人断然难以做到此事，这可是上仙亲手制作的法器，价值连城，若再有些尊师重道的思想，便更不会拆了。
　　孰料那钟葵也是个豪放的，偏是要人拆她的法器，若是舍不得，便无缘后续的考验了。
　　纸条上是一幅地图，乍看像一只牛，云台依稀觉得在太甲山上空见过，但想不起具体来，得去现场对照才能确定。
　　但地图上也不见什么标记。
　　令狐初八提醒道：“牛身上什么东西最宝贝？”
　　巫央央和祝云台均是名医，闻言便脱口答道：“当属牛黄。”
　　牛黄是黄牛胆囊中的结石，入药能益肝胆、定精神、除热、止惊痢。
　　“正是。”令狐初八老怀大慰状，将三个玉瓶排在身前，又嘿笑道：“除了功法传承，还得这三个瓶子，其中一瓶里是玄黄之气，我那女师傅本就是要弟子去人间重修的。”
　　祝云台：“……”这第三道考验也太幼稚了吧？考赤子之心？
　　聪明人还真的很难往这方面想，甚至想到了也会立即否决掉。
　　没想到老中二还有凭实力过关的时候。
　　这妥妥的主角待遇，还是女师傅呢，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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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节 第348章 突然滑稽

　　令狐初八面前的三个玉瓶，中间一个画着个阴阳鱼，想必其中便是玄黄之气，左边一个蓝色，右边的则是黑色。
　　他复将中间的瓶子收起，说道：“我那女师傅的功法颇为霸道，极难与别的功法相容，修行者得先自费功体方能开始修行，所以她干脆留下了玄黄之气，令弟子转世重修，如此更加纯粹，也比重零开始培养传人更省心。另外，这两个瓶子里一者是精进修为的汇源小还丹，一者是用于疗伤的汇源大还丹，给我处理身后事用的，师傅真是想得周到啊！”
　　巫央央微微动容，“汇源小还丹，真正的仙丹！”
　　祝云台：“……”
　　婆婆别闹！这广告既视感太强了……
　　令狐初八拿起红色小瓶，倒出一颗丹丸递给巫央央，说道：“这一丸可以让你晋升至返虚中期，再吃便要打些折扣，不宜浪费。”
　　接着再次倒出一丸递给祝云台。
　　云台伸手去接，忽见八爷的手缩了回去，他满脸纠结道：“还是不给你了。”
　　云台：“……为何？”
　　令狐初八：“你破坏队形。”
　　巫央央和祝云台皆目露疑惑，八爷解释道：“我亏欠者众，但都是我的相好，巫央央我也可以认作是我的相好，但小妖怪不行……啊啊啊啊……”话没说完便遭两人一顿暴打。
　　祝云台直接抢了一颗小还丹去。
　　当天红月转白时，众人便离开楚江城往野鬼村去。
　　令狐初八、巫央央、祝云台途中都各服了一颗小还丹。
　　初八本就已有不弱于毕月离的修为，再次提升之后即便失了辟邪剑，实力也已无限逼近返虚后期，如此天资简直有些骇人听闻。
　　巫央央也属资质过人，修为稳稳提升至返虚中期，与荒落、段无极等相当。
　　但实力提升最大的无疑是祝云台，因为蛊神小天的存在，云台每增强十分的力量便能发挥出十二分的实力，而妖孽如令狐初八也只能发挥八九分而已。
　　云台与初八实力相当，加上疗伤用的大还丹和修立功提供的兵器，二人联手，击杀夜王的信心霎时大增。
　　根据修立功的情报，夜奉先擅使一柄方天画戟和一个宝鼎法器，他的夜叉煞体比夜罡身上的战甲还要坚硬，力大无穷，堪称是野鬼村七大鬼王之中的勇武第一。
　　七大鬼王分别是渊王、噩梦王、月王、夜王、鬼龙王、骨王、邪王，各有神通，而夜叉的神通与修罗相似，俱是强悍异常的体魄。
　　所以修立功这次准备的兵器都是经“五宝破煞金汤”长期浸泡过的，对付夜叉煞气颇有奇效，但无法用于法器。
　　祝云台选了一柄剑，初八选了一杆长枪，他们来黄泉不久，武艺依然精熟。
　　三天后回到野鬼村，各自按计划行事，巫央央先秘密返回南塔村，祝云台则带老中二去寻史诗靖。
　　在夜王街东南边的那颗干枯的槐树下，祝云台依旧刻上了联络昭阳小队的暗记。
　　不见杀手来围，片刻后史诗靖的身影出现在屋顶的飞檐上，她坐在檐臂上，饶有兴致道：“你真是胆大包天，莫非以为我会顾念同乡情义而放弃四千两金币？”
　　祝云台平静道：“段无极尚且杀不了我。”说完退开一步，让出身后的令狐初八。
　　八爷缓缓掀开头上的兜帽，仰头看向史诗靖，满脸神情道：“小靖，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祝云台：“……”前几天提起史诗靖时他明明还想了想才记得起来。
　　史诗靖瞳孔微张，随即深深皱眉，久久不语。
　　初八撩一下头发，一手支着树干，深情道：“小靖，与你的相遇是我人生里最神奇的事情，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什么叫做美丽，二百年岁月悠悠而过，浮浮沉沉，沧海桑田，我依然抚不去你在我心湖里的倒影，在不变的盟誓里，你是我永生的爱人。”
　　迎接他的是一柄凉飕飕的飞剑，穿胸而过。
　　初八的神情缓缓僵硬。
　　祝云台抚额不止，转身离开。
　　云台在街口等待，约莫半个时辰后，令狐初八才哆嗦着跳来，嘿笑道：“没问题，小靖已经答应配合我们的行动了。”
　　祝云台：“真的没问题？”
　　八爷：“当然啊！”
　　“那你的脸为什么这么苍白？”
　　八爷微恼，“天气有点冷。”
　　祝云台：“……你的左手和左脚呢？”
　　他的左臂和左腿都消失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走，赶紧解决夜奉先，不然石芳芳也要……也要来纠缠我，你知道，我的小还丹不多，还要给林采慧、岳青青等等，唯独不想给石芳芳，我只是她其中之一的嫖客而已，凭什么要我负责任啊！她以前还经常打骂小红豆呢……”他一边叨叨着一边往夜王街跳，跳至夜殿面前时刚好恢复魂力，手脚又长齐全了。
　　祝云台戴着口罩，看向斜对面，立即发现了婆婆的身影，于是大步走进夜殿。
　　夜殿一二层是夜王街的商业中心，并不限制出入。
　　祝云台曾经在二楼北区当值三次，此时虽然戴着口罩，但那绝美的身姿和儒雅的举止依然如鹤立鸡群一般的显眼，四周的侍卫和隐藏暗中的杀手自然认出了“她”，纷纷向其靠拢。
　　祝云台加快脚步，进入二层北区，这里是昭阳小队史诗靖的防区。
　　史诗靖果然率队中数人围上，却忽然对其余防区跟来的人员下手，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祝云台身上，乍然偷袭得手，眨眼间便将几个修为不错的鬼仙击毙。
　　北区一时颇显混乱，云台与初八凌厉出手，照面间消灭五个杀手小队的队长，便冲破封锁进入第三层。
　　祝云台记得前往第五层的道路，当先疾驰，手握双匕势如破竹，因为有蛊神小天相助，仙气恢复速度远超常人，无所顾忌，每一击都是全力施展，少有一合之敌，能抵挡“她”一招冲击者却也避不开令狐初八的补刀。
　　大楼之中响起刺耳的警报，一二层自然大乱，四五层的夜王亲卫却纷纷扑向祝云台与令狐初八。
　　轰！
　　蛊神双翅一震，祝云台身上再次浮现白衫红裙，同时腾蛇法相显现，数十丈翼火蛇盘旋，瞬间令十数亲卫化作灰灰。
　　令狐初八似乎甚感快意，哈哈一笑，右手别着长枪，左手捏印，坚韧魂力仿佛一张大网在拉扯虚空，凡近身者无不失衡，似是蚊虫被挂在蛛网之上。
　　噗噗噗……
　　初八剑印一推，蛛网化作无匹剑气，霎时将众亲卫击溃。
　　二人此时表现的实力已在毕月离之上，眼力高明者纷纷退避三舍。
　　轰——
　　祝云台觑准位置一掌打穿四层天花，纵身而上五层，恰恰来到夜王的修炼室外。
　　修炼室的大门外，一人侧倚在门框上，身材颀长，曲线优美，身穿一件水色双襟长袍，肌肤白里透红，秀发乌黑而笔直，面如冠玉，剑眉冷唇，极是清新俊逸。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青绿色玉佩，转身看向来人，衣襟随着动作而微微敞开，结实而健美的胸膛半隐半现，脸上挂着微笑，一对凤目似有勾魂夺魄的魔力。
　　祝云台和令狐初八都不曾见过他，但此时都自然而然地知道了他的身份——色帅凯旋。
　　很多鬼怪都知道夜奉先麾下有个名叫“凯旋”的统帅，但谁也不知他的长相和修为，连他的性别也无从得知，据闻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据闻“她”是夜王的宠妃，据闻他是夜王的面首……
　　眼前的男子俊美得妖异，此时却目露一丝意外，看向白衫红裙的巫女说道：“巫女，看来你很虔诚。”
　　连元神都身着白衫红裙，当然虔诚，但在场三人都意识到色帅别有所指——看到本帅还能这么平静的女子，你是第一个。
　　令狐初八憋着笑说道：“原来所谓的色帅是因为有一对魅惑之眼，我生平最讨厌的便是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糟蹋女子的无耻之徒。”
　　祝云台深深鄙视他……
　　色帅依然看着巫女，眸中忽然闪烁红光，邪魅一笑，自信非凡。
　　祝云台倏然而至，一鞭将他打成两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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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节 第349章 三英战奉先，朝日入黄泉

　　巫女以雷霆之势打死色帅凯旋，猛然抬脚一踹，将面前大门踹崩。
　　烛光照进昏暗的修炼室，落在一盘坐的魁梧身影上。
　　他身高九尺，面貌粗犷，头上短发如山峰矗立着，肌肤黑沉，透着淡淡的金属光泽，身穿黑色练功裤，光着膀子，身上肌肉成群，雄壮得狰狞。
　　毫无疑问那每一寸肌肉里都蕴藏着火山一般的能量。
　　夜王奉先！
　　令狐初八啧啧一声，“难怪妻子早亡，这身材，哪个女人顶得住啊！”说完微微一怔，又补充道：“男人也顶不住。”
　　祝云台暗道人之将死必放飞自我。
　　夜奉先双眼一睁，眸中两道煞气射向祝云台与令狐初八。
　　云台扬鞭一击，初八剑指一划，俱都粉碎煞气，室中狂风呼啸，二人衣衫猎猎。
　　夜奉先缓缓起身，彷如一座巨岳落入平静的海面，霎时虚空滚滚怒浪滔天。
　　祝云台和令狐初八俱都心中一凛，神经绷紧，揭斯底里般调动一身功力。
　　轰！
　　未交手，三人擢夺虚空所生的风暴已将修炼室穹顶冲破，一股无形能量冲霄而去。
　　祝云台和令狐初八同时后退三步，目中却是战意熊熊。
　　“不差。”
　　夜王声音沙哑道，说完双手一招，一柄方天画戟落入其右掌，左掌则托着一樽三足黑鼎。
　　他并不觉得意外，事实上，哪怕是他的儿子要杀他，他也不会意外。
　　在野鬼村，生死搏杀是最平常不过之事。
　　一味的强权统治只会不断撕裂各阶层的共存基础，任何时候都不缺乏反抗者。
　　“哈，好久没感受过何种颤栗了，刺激啊！”令狐初八一声短笑，人枪合一电射而去。
　　叮！！
　　长枪被画戟架住，剧烈反震，初八立时虎口溅血。
　　吖——
　　冥火熊熊的腾蛇向夜王疾冲而去，祝云台左手持印，右手握破煞剑一刺。
　　却见夜王左手一拨黑鼎，右手画戟一转，牵着初八的长枪击向长剑，竟将令狐初八带得身不由己。
　　轰隆！腾蛇法相溃散，三件砰然兵器交击，祝云台与令狐初八皆受反震，顺势疾退。
　　修炼室轰然破碎。
　　夜奉先一步跨出，画戟左耳勾着黑鼎向祝云台砸下。
　　祝云台神色凝重无比，眉间蛊神激烈振翅，气若银河挣破虚空镇压，翩然一翻，白衫红裙的优美身影已不可思议地仃立在黑鼎之上，人剑合一刺向夜王咽喉。
　　夜王目露意外，握戟的右手骤然一提，恰以戟杆抵住剑尖，同时左手捏印，黑鼎旋飞撞开令狐初八的长枪。
　　轰隆隆！
　　三人刹那间交击十数次，恐怖气浪肆虐十方，大楼崩塌，木石四溅。
　　夜奉先虽然数百年来极少出手，但武艺并不生疏，方天画戟在他手中直如怒龙盘旋，配合重若乾坤的黑鼎，力量之巨几欲破碎虚空。
　　令狐初八收敛起玩世不恭的姿态，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双目之中似蕴含宇宙生灭之景，一杆长枪瞬息万变，乘风破浪。
　　祝云台，后土七大印法加持于身，加上蛊神协助，面对夜王的恐怖镇压依然能擢夺虚空，无穷伟力贯体而来，巫女服更显鲜艳，英气逼人。
　　祝云台此时表现的实力已在初八之上，但也不如夜奉先，只能缠斗，左手握腾蛇鞭，右手持剑，身影落地刹那更化用土遁神通，身行无间。
　　叮叮噹噹……
　　激烈而绵密的震响声中，夜殿灰飞烟灭，夜王街万鬼惊飞。
　　嗤！
　　令狐初八忽然一枪刺中夜王左肩，破煞枪头刺入半寸。
　　夜王皱眉，一戟将其逼退，同时左掌一拍黑鼎，鼎中流泻出一股暴烈无比的煞火，与巫女手中火鞭一撞，将其逼得连连后退。
　　他转身看向令狐初八，此时方看清对方的面目，沉喝道：“留你不得！”
　　话音未落，黑鼎竟舍了神通诡异的巫女，“嗡”的一声划破虚空，鼎口一罩，暴烈煞火如洪流般扑向令狐初八。
　　初八转身便跑，背影略显猥琐。
　　他本就悟性惊人，得到钟葵传承之后眼界更是高明，不在一般真仙之下，故能在短短时间内发现夜王与虚空之间的连结破绽，与之比拼武艺足堪一战，但面对这恐怖的黑鼎法器却也只能落荒而逃。
　　便在此时，祝云台倏然而至，抱剑捏印，腾蛇法相悍然冲击煞火。
　　轰隆！！
　　幽火漫天暴射，煞火毁形，冥火灭神，不及回避的鬼怪纷纷惨嚎，大多是夜殿的亲卫和杀手。
　　祝云台受冲击反震气息一窒身形微颤，夜王却依然气势如虹，一戟向“她”当头砸下。
　　叮！巫女身后一枪斜刺，枪尖正中画戟刀刃，双方皆是微微一顿。
　　云台得隙，旋身回避，一剑挑向黑鼎。
　　眨眼间又是数十次碰撞，虚空暴涌，祝云台和令狐初八纷纷咽下口中的大还丹，略微抚顺体内混乱的仙气，但夜奉先越战越是凶猛，似乎直到此时才将沉寂多年的力量彻底调动起来。
　　嗡！！黑鼎忽而剧颤，滴溜溜一转骤然暴涨至三丈宽，鼎口朝巫女笼罩而去。
　　鼎未至，无尽虚空却已被镇压得如同沼泽一般，云台黛眉一簇，暗中安抚小天，只以功力护住周身。
　　轰！巨鼎压下，将巫女笼罩在内。
　　夜王冷哼，一戟架住长枪，同时腾出左手一拳轰击，虚空如虹。
　　令狐初八瞳孔一缩，回枪急旋，巨力却连同枪杆轰击在身上，如炮弹般倒射。
　　夜奉先正欲追击，忽然目光一凝，转身一戟指天。
　　磬——
　　北方天际射来一道长虹，淡淡的剑鸣如微风扫过。
　　“叮”的一声脆响，颇为悦耳，夜奉先却为之微微变色。
　　画戟刺中暗红长剑，两剑尖相击，锋芒不泄，却碎了虚空。
　　“红豆……”远处令狐初八大喜过望，却见暗红长剑倒射而去，竟是去不复返，不及思索，又觉足下大地涌现后土仙气，如惊涛骇浪一般向那黑鼎汇聚而去。
　　夜王街四周，三十六名后土巫女分别隐藏大地之内，依巫琪琪排演之阵位法诀送出功力。
　　夜王同时察觉异常，讶然看向黑鼎。
　　轰！！
　　黑鼎被巨力撞飞，巫女身形再现，十指捏着纳灵法诀，眉间蛊神激烈振翅，同宗同源的后土仙力自其足下涌入体内，红裙翻飞，黑发狂舞，气势再次攀升。
　　“她”撩足勾起地上破煞剑，旋身一踢，红鞋击在剑柄上，长剑便如流星般射向夜王。
　　夜王正捏诀稳定黑鼎，见状冷哼一声，一戟将长剑劈落在地。
　　却见巫女手上握着一对红色匕首，便在此时，“她”眼睫一颤，星眸之中浮现一缕缕霞光，异样气息竟令暴乱虚空骤然一顿。
　　夜奉先瞳孔一缩，脱口惊呼：“生魂！”随即目露一丝狂热，再次结印，黑鼎之内冲出八条火龙朝巫女卷去，黑鼎随后罩下。
　　却见巫女身上霞光大盛，美眸似乎陷入迷蒙，不顾眼前危机，忽然盘腿而坐，双手一松，双匕环绕其身周飞驰，“她”却十指结印。
　　嗡！！！
　　天地剧颤，便在八条火龙和巨鼎即将吞没巫女之际，“她”身上迸射万道红霞，白衫红裙翻飞映衬，宛如一轮超日破云而出。
　　霞光一照，八条火龙尽皆无声湮灭，黑鼎骤然一颤便失了控制落地，远处夜王目露骇然。
　　巫女法指一弹，七丈霞光倏然尽敛，一柄匕首瞬间刺入夜王左肩，刀刃顺着令狐初八留下的伤口完整没入。
　　夜王顿时气息大乱，身上红黑二色交替，浑身剧颤。
　　忽闻“嗤”的一声，青黄色枪头自夜王颈后洞穿而出，再猛的一钻便致其身首分离。
　　与此同时，人间雪渊的一处石室之内，正闭目练功的疫小牛蓦然睁眼，弹跳来到灵棺之前，一手拨开棺盖，顿时满脸震惊。
　　棺中赫然静躺着身着白衫红裙的祝云台，但此时有一股磅礴阴气自其体内急涌而出。
　　疫小牛顿觉不安，“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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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节 第350章 涛浪掏尽红尘俗事几多娇

　　夜奉先消亡，祝云台方捡起跌落地上的方天画戟和黑鼎便见史诗靖和巫婆婆等人赶来。
　　一行人快步来到夜殿地宫，将画戟和黑鼎装入凹槽里，严丝合缝，再轻轻一转，坚硬无比的地宫大门向两边打开，众巫女率领鬼侍一拥而入，顷刻间将宝库里的财物收拾一空，多是丹药、法器、金币、矿材等物。
　　当下迅速转移，祝云台临行时回头看了一眼，见修立功和一个颇为邋遢的大和尚站在夜殿废墟前，不由得微感意外——那大和尚赫然是卖千机神兵的奸商。
　　“呵，夜奉先死得有些憋屈了。”巫男哂然一笑，不再考虑夜王街之事，随后护送众巫女而去。
　　巫女们离开后，修罗海众鬼大举入驻夜王街，强势镇压动乱，短短半个时辰便恢复其秩序，依然一个繁荣灿烂的商业中心。
　　而祝云台等人一路前行，在黄泉邪风过后恰恰来到野鬼村的西南边缘，却也是分别时刻。
　　祝云台大战中吸纳三十六名巫女的仙力，力量暴涨，紧握神荼郁垒双匕时，精神竟彻底冲破虚空，下意识借着肉身擢夺人间阳气，一时阳气激盛，是以重挫夜王，但那时生魂气息浩荡，必然引起了四方注意，也已不宜再与巫婆婆等人同行。
　　相反，还得去别处显露行迹吸引黄泉各方的注意力才行。
　　云台当下向众人说明缘由，众巫女无不黯然——“她”是此战最大功臣，却不能享受胜利果实，还要冒着被黄泉众鬼追杀的风险四处流浪，着实叫人心疼。
　　巫婆婆也是无奈，嘱咐道：“待风波过后你便循着记号来寻我们，那时我们应该也有些自保之力了，不至于是你的累赘，可别叫婆婆担心太久。”
　　祝云台自然答应，轻松道：“回去人间之前，我定要将你的阵法学问都掏空了才行。”此事关系到破碎虚空后的安排，巫央央也知“她”计划，但每每想起依然觉得震撼，但见“她”豪情壮志不减，倒是心中稍安。
　　另一边，令狐初八也与史诗靖道别，那便是真正的死别了。
　　史诗靖会跟随巫央央等人潜藏，而令狐初八将去轮回，永无再见之日。
　　史诗靖神色虽然平静，但一个劲地吸溜着烟斗，足见烦闷，听初八叨叨絮絮了一阵，只扔下一句“祝你好运”便毅然转身走了。
　　云台与八爷注视众人消失在地平线上，后者忽然转头说道：“小妖怪，你打算去哪里？”
　　祝云台：“与你同行。”
　　八爷皱眉，“你既非得看着我出丑？”他要见林采慧等人，自然免不了挨打挨骂，丑得很。
　　云台微微叹气，“我的实验知识你应该都记得吧？”
　　“嗯哼。”八爷点头，忽觉不妥，不由得神色古怪——被“她”传染了，干！
　　祝云台颇为轻松道：“那我指导你革命理论便好了。”
　　八爷双目一瞪跳开两丈，不满道：“你也要对我的理想世界指手画脚吗？”
　　祝云台：“探讨。”
　　八爷目露鄙视，“你们女人……咳，总之就是不可理喻得很，当年小红豆也说是探讨，结果每次都争辩得面红耳赤，非得让我按她的要求去做，嗬，今时今日 我可不会再上你们的当了。”
　　云台定定看着他，半响才道：“我又不是女人。”
　　八爷哼哼一声，“用不着你提醒。”
　　云台莫名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懒得跟他瞎哔哔，转身往月王领地去，说道：“我知道林采慧在哪。”
　　八爷连忙跟上，嚷嚷道：“我又没答应与你同行。”
　　祝云台：“……”
　　八爷：“诶，你什么表情？对了，我帮你们后土巫门这么大的忙，你还没谢我呢，来，说声谢谢八爷。”
　　云台：“谢谢八爷。”
　　八爷：“切，一点都不矜持，没意思。”
　　云台：“……”
　　……
　　八爷无疑是个很睿智的人，对社会的体制、道德、法律等都有着很深的思考，创立诛天教的初衷便是证明自己，可惜未出南疆便被李红豆杀了，可以说尚未来得及张开爪牙。
　　但他的思考无疑也受到生产力水平和时代的局限，怎及祝云台所学的先进与具体？只是一次讨论便深深被折服、震惊，恍然大悟道：“燕华藏有大智，他当初只读了你的《妻妾成群》便知你心中有大恐怖，但如果我还能见到他，一定会告诉他，你比他想的还要恐怖，而且变态……啊我死了！”
　　二人旁晚时分来到月王街，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见到林采慧。
　　八爷林采慧追着砍了三天三夜，然后留下一颗小还丹和一叶大概是忏悔书的东西才离开。
　　随后往剑林而去，在山门外求见李红豆，剑童自去通报，片刻后却只带了李红豆的信返回，说道：“师叔祖闭关了，着我将这书信交给令狐初八。”
　　初八颇为落寞，默默坐在石阶上看了书信，云台凑近欲看，初八却一握手将书信捏成了粉末。
　　其中定有些见不得人的内容，祝云台一个月后才大概得知——信中写了至少八位某人的老相好的下落。
　　因为一个月里令狐初八去会见了八个老相好，而路上的叨叨絮絮中透露，至少还有三个是他不想见的。
　　云台简直叹为观止，暗道好一个种马文男主角！
　　如此一个多月后，两人返回男字号孟婆庄，也不入庄，径直登上了望乡台。
　　八爷站在台上回首而望，半响才说道：“没喝孟婆汤果然是看不见故乡的啊，不过于我而言倒是好事，若是前尘往事汹涌，却是败兴。”
　　这一生，太苦，太放肆……
　　弑父杀祖更是抹不去的罪孽，无论如何情有可原，罪恶是无法互相抵消的，无论令狐元青如何罪恶滔天、令狐少冲如何死有余辜，令狐灭天犯下的错误也不会因此而变成正确。
　　这一身，这一魂，存在便是错。
　　巫男也颇觉唏嘘，故作轻松道：“我三哥很不错的，如今应该也在造人，你可以投去裴剑情的肚子里。”
　　八爷鄙视“她”，“你这提议也太坏了！”
　　祝云台：“说不定会成真。”
　　八爷看了看渺茫不知尽头的奈何桥，忽然笑道：“能不能唱首歌给我送行？”
　　巫男转身下台，忽又闻八爷唤道：“祝云台！”
　　“她”顿住脚步。
　　令狐初八：“早点回去度我。”
　　“我尽量。”云台说完便再次迈步。
　　阴风呼啸而过，吹得“她”的红裙猎猎招展，勾勒着修长纤美的双腿和性感的圆臀，背脊如削，马尾长发微散，露出雪白的天鹅颈。
　　“变态！”令狐初八低骂一声，目光却不回避，感慨道：“我承认，遇见你这变态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没有之一。”
　　巫女不回头，扬手作别。
　　“来生再见！”令狐初八哈哈一笑，昂首挺胸，大步渡桥而去，片刻后便消失在茫茫烟水里，却有歌声自烟水深处悠悠传出。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巫女身形微颤，抬头望着空中的绯月，接着轻哼：“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微微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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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节 第351章 流浪男巫

　　风止，曲散。
　　巫女走向恶狗岭，在山脚遇见李红豆和岳青青。
　　“她”见过李红豆的画像，但即便不曾见过也能断定眼前人的身份。
　　她一袭红衣，身材曼妙，长发飘飘，美艳得略有妖意，但丝毫不见媚态，冷峻的目光之中透出一丝伤感，双手拄着一柄长剑。
　　“为何不当面送他？”祝云台问道。
　　岳青青冷哼一声，“我不是来送人的，是来通知你，我帝江和句芒、天吴三脉将于六年后重返巫女城。”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云台哂然。
　　李红豆缓缓收回远望的目光，看向丘下的巫女，半响才答道：“我无法抹去他的痛苦，若予他留恋，便是陷他于煎熬，不如让他心安理得地去。”
　　祝云台微微蹙眉。
　　李红豆：“你认为呢？”
　　祝云台：“也许吧。”
　　李红豆也不追问，改问道：“你何时回去？”
　　云台想了想才答道：“大概还得十来年。”
　　李红豆蹙眉，“何事忙碌？”
　　云台心里知道李红豆大抵希望他能尽快回去引渡八爷，却也只能答道：“学习。”
　　李红豆看了看“她”，淡然道：“回去时我送你。”言罢也转身离开。
　　祝云台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想想令狐初八的来生，忽然记起许多小说套路来，比如逼王李七夜、前世老婆都来找“我”之类的，暗道八爷的来生又是一个大大的网文主角啊。
　　如此一想倒是觉得轻松不少，也踏进了恶狗岭。
　　为了故乡修行界的可持续发展，为了回到记忆中的家乡，云台需要学习的知识还有很多。
　　修行一途的大方向他已基本清楚，破虚之后的境界名为入道或者得道，得道真仙是也，破开了人间虚空，得见仙界太虚，而上仙的境界则是合道，合于太虚，据闻能遨游宇宙。
　　上仙之境，无论是重入轮回还是遨游太虚，应该都有回到家乡的机会。
　　也许那时的家乡已是另一番沧海桑田，但云台还是想听一听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后来都如何了。
　　而处理修行界之事并非是修为提高便足够的，还需大大加强阵法、铸造等科学素质，甚至包括愿力的相关学问。
　　他要回人间破碎虚空，继时，人间的虚空能量便如冲破堤坝的洪流，流向仙界，而所有化神境修行者的元神都连接虚空，乃虚空之桥，依此推断，化神境修者必须顺流进入仙界方能保全自身，那么，人间便只剩下抱丹境及以下的修行者，也就意味着，广大劳动人民与修行者之间的阶级鸿沟大大缩小，终于诞生了平等共处的基础。
　　因为普通人拿着AK 47也能对抗抱丹境修者，这才是真正的谁也不比谁高贵。
　　当然，修行者拿着AK 47只会更强，但这已不是他们的专属能力，十来个普通人抱着AK 47同样能围杀一个同等装备的抱丹境修行者。
　　但祝云台身为修行界的一员，身为祖巫庙第四十六任圣主持，也不欲绝了巫门传承，不欲绝了人间千千万万后来者的修行机会，故而计划以愿力圣器镇压虚空，维持人间众生修行至抱丹境的环境。
　　这无疑是一个超级大工程，收集愿力之事已交予令狐初八的来生，他将是一统天下的伟人，重订人间秩序，众生共仰，继时再收天下刀兵铸造圣器，方能有一些成功的希望。
　　而祝云台给自己的任务是设计以及铸造镇压虚空的圣器，这需要堪称恐怖的知识储备，比一统天下困难得多。
　　即便计划成功，当有一天人间的大部分人不愿再修行了，圣器愿力不足致无法再镇压虚空，人间依然会沦为修行荒漠，但那是众生的选择，亦即时代的潮流，多半是好事。
　　巫男有时候会想，家乡历史中大禹铸九鼎、始皇帝铸十二金人是不是也有这个用意？反正镇压国运的意思肯定是有的，倒也有趣。
　　啊，好封建啊，巫男无奈想道。
　　于是一边流浪一边学习。
　　认识世界的方法是相通的，从最基本也是最常见的事物开始，比如空气、土壤、水分等，但无法建立固定实验室的情况下，祝云台不得不先将精力集中在阵法学问上，那与数学方法有许多相通之处，比如矩阵、积分、建模等等，只需一支笔一张纸或者一根树枝就着大地便能进行演算。
　　一个人走在苍凉的黄泉大地上，餐风饮露，随遇而安，孜孜不倦地探索着天地的奥秘，邪风来时便走进城池躲一躲，偶尔显露行迹便惊艳一城。
　　野鬼村夜王被神秘生魂击杀之事早已传遍黄泉各方，众鬼都在关注生魂的踪迹，“她”的形貌已被绘制成画到处流传，虽然不太清晰，但也都知道是个白衫红裙的巫女，这也着实给黄泉各方的巫女惹了不少麻烦，幸亏岳青青等人早有预见，提前通知了各方巫女注意隐藏，已将损失降至最低。
　　纣武城的纣王发出了最高悬赏的通缉令，以三十万两金币通缉巫女生魂，引鬼疯狂，却也遭到不少调侃。
　　巫女生魂能杀夜叉阎罗，未必不能杀他纣王，偏生他的纣武城是曾经的巫女城，他自然要比别人紧张得多。
　　纣王夺取巫女城方百余年，根基在诸多阎罗阎君之中是相对薄弱的，若不是当年巫门内部先行分裂，他也不可能夺得了巫女城。
　　众鬼如今也毫不怀疑，若巫门十二脉能重聚，夺回纣武城并非难事。
　　传闻巫门的十二件愿力法器需要聚集使用才能发挥最大威力，那是连黄泉实力最强的佛门都要忌惮的力量。
　　如今忽然来了一个可以击杀阎罗的生魂巫女，黄泉各方怎能不密切关注？纣王又怎能不紧张？
　　没多久便有人打听出那巫女名叫“马斯塔”，曾经是夜王麾下的杀手，因为夜王打算将她献给鬼龙王，巫女不依，奋起反抗，故而杀了夜王云云。
　　骨王在一次宴会中向鬼龙王提及此事，后者惊讶道：“有这种事？我毛知道啊，可别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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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节 第352章 君子得道多助

　　黄泉世界的历史可以大体划分几个时段，蛮荒纪元、罗酆六天纪元、酆都大帝纪元，以及当下的阎王纪元，历法似乎与仙界一致。
　　阎王纪九百六十二年三月，仙界应该是繁花灿烂的晚春，黄泉盘钟山也多了几分生气。
　　盘钟山是黄泉世界物产最为丰富的五山之一，经济、文化都十分繁荣，山麓地带熙攘如闹市，但井然有序，也算干净整洁。
　　张子陵和澜雪峰来到盘钟山已经两年，在西七街的避风客栈主持工作。
　　他们的头发都已花白，即便获赐了不少丹药，依然止不住衰弱，如今只有抱丹境的修为，估摸着还能在黄泉过十数年清闲日子。
　　他们都已无心修行，便自请到外门工作，赚些吃食，听客人们讲一讲黄泉的风貌，闲来下棋种花，倒也快活。
　　黄泉最好看的花当然是彼岸花，因为只有它能开花。
　　每日银月染红时是避风客栈最冷清的时候，因为黄泉邪风刚刚过去，鬼怪们大都会外出活动。
　　客栈大堂一只鬼也没有。
　　澜雪峰在门外给廊下的盆栽彼岸花浇水，左手拿个汤勺松土，好一会才忙活完，洗了手，就着身上的道袍擦了擦，正要回屋，却见门前走来一个颇为熟悉的红衣身影。
　　“她”长发飘飘，身材略显高挑，细腰长腿，站得笔直，面上戴着红布口罩，肌肤白里透红，眉目如画，胸膛平平。
　　澜雪峰一眼便认出了“她”——祝云台。
　　对于熟悉的人而言，“她”向来很好认，即便戴着口罩。
　　澜雪峰笑道：“不愧是祝云台，如今还敢这么大模大样招摇过市。”
　　祝云台似乎笑了笑，走进客栈便摘下了口罩，说道：“我不招摇，低调得很。”
　　确实蛮低调的，穿了一声红衣，这是黄泉世界最流行、最大众化的颜色——鬼怪们对红色的喜爱亘古未变。
　　澜雪峰从柜台里拿出来一个黑色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问道：“令狐灭天呢？”
　　祝云台：“轮回了。”
　　澜雪峰颇感意外，这时张子陵从后厨奔了出来，嚷嚷道：“师弟你又偷偷喝……”
　　“酒”字尚未出口便看见了优雅饮酒的祝云台，猛地一怔，随即脸色微变，左右看了看，不见旁人，这才松一口气，又转身去后厨。
　　他身上挂着围裙，一身面粉，显然是在后厨和面来着，转眼再出来时，换了道袍，道髻也一丝不苟起来，手里捧着拂尘，神色平静，仙风道骨状。
　　云台莞尔，“天师还是这么风趣。”
　　张子陵：“……”
　　这是称赞呢还是骂人呢？
　　澜雪峰鄙视道：“他早已不是天师，即便留在山顶也是个洒扫的老年道童，如今啊，我们都是外门俗务弟子而已。”
　　这话无疑是在骂人了，老年道童什么的，磕碜人。
　　张子陵很不满地瞪了澜雪峰一眼，随即落座问道：“子怡和英奇他们如何了？”
　　“很好，只是你们天师道改名叫上清道而已……”祝云台便将他们离开人间后的变化简单说了几句。
　　张子陵二人自是欣慰，云台问道：“可知孙宗师去向？”
　　张子陵目露一丝羡慕，答道：“孙人杰福泽深厚，被女娲族人接去了，去了哪里我们却是不知，说不定会是仙界呢！”
　　云台闻言也不禁微微惊讶，“她”来黄泉的办法便是“女娲娘娘”告知，但来了黄泉方知“女娲”至今已发展成一个族群，每一代首领都叫“女娲”，据闻也有族人在黄泉隐居，但谁也无从证实此事。
　　澜雪峰却疑惑道：“你不曾见过女娲族人吗？”
　　云台摇头，“我应该见过吗？”
　　澜雪峰：“我们初到孟婆庄时，便是一个名为风庚的男子接走了孙宗师，依那风庚所言，大抵是在人间女娲宫接受过女娲娘娘赐福的人，来了黄泉后都会被邀请去女娲族。”
　　云台有点意外，但瞬间便释然，“可能是因为我巫女的身份吧。”
　　黄泉各方阎罗阎君其实都颇喜欢用儒门的人治理地方，譬如判官、籍令或者幕僚等，但儒门在黄泉没有据点，而巫门有。
　　张子陵不无慨叹道：“据闻女娲族造化之术冠绝仙界，其镇族仙器乾坤鼎有返后天为先天之能，连玄黄之气都能炼制，那些前往人间传道的上仙或者门人，便多有承情女娲族之处，即便女娲族不去传道，人间也少不了女娲娘娘的伟大传说，当然，抟土造人、炼石补天也都是确有其事的，只是并非发生在我们那边的人间。”
　　祝云台眼睫微颤，一时沉吟。
　　造化之术，乾坤鼎……
　　“她”对女娲族的了解只是道听途说，后土巫门传承的典籍之中鲜有提及，毕竟这些传奇、佚闻都属于杂书一类了，几经流亡的后土巫门自不愿携带这些无关紧要的杂书。
　　但祝云台此时乍闻却有些遗憾女娲族不曾派人去接机了，留个联系方式也是极好的哇！
　　若能去女娲族学习，效率无疑远胜自己研究。
　　七岁小童背圆周率十位数只需要盏茶时间，但最初的先哲们研究出那十位数所耗费的精力庞大得叫人心疼。
　　云台自觉很有必要寻一寻女娲族，但既然在盘钟山这里遇见了故人，那么，山上的道藏、典籍自也不能轻易错过。
　　“两位前辈，我欲借阅山上的书籍，什么类型的都可以，越多越好，该如何做？”
　　张子陵轻笑道：“我们去借回来给你看便是，除了修行功法之外，大部分典籍我们都是能借的，包括阵法、炼丹、铸造等杂学的理论书籍，当然，具体的配方和工艺也肯定是借不了的。”
　　云台微喜，“那便有劳了，且容我在此寄居一段时间，若有效劳之处，但请吩咐。”
　　澜雪峰哈哈笑道：“圣师不嫌弃我们这小地方邋遢，便是我等荣幸了。”
　　于是两俗务道士滥用职权给圣师巫女开一张长期房票，还时不时上山去借一大堆书籍回客栈。
　　对于祝云台的学习态度，两道士也真是极为佩服的，以前总是惊叹于“她”年纪轻轻便有通玄修为，学识更是天下无双，此时接触方确信那不是运气，而是必然。
　　这巫女薄有小财，“她”说都是路上被人打劫然后反劫得来的，张子陵对此大抵也能想象——“她”看起来甚是优雅柔弱的样子，而且由内而外散发着圣洁的气质，在山野间寻个路口一站，劫财劫色的自然前仆后继而至，哪怕有些旅鬼原本胆子不太够，见了“她”多半便也按耐不住了。
　　却不料这是个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主儿，连阎罗都杀得，反劫野鬼自不在话下。
　　但巫女的薄财几乎都用来买纸张，“她”在野外自己制作烟墨，剪一簇秀发制作毫笔，包袱里放的几乎都是读书笔记和各种疑问、推断。
　　如今得了盘钟山上的诸多书籍，亦是边读书边记录要点的，张子陵和澜雪峰单是看“她”整理归纳的笔记便大有收获，赞叹不止。
　　但其中相当一部分内容，高明如澜雪峰也看不懂，只知“她”有时触类旁通便能在纸上演算数天之久，却也不是没日没夜的苦学苦思，而是保持了人间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规律，每天清晨还会打一套巨好看的拳法，天天精神奕奕光彩照人。
　　张子陵颇不服气地与“她”比试过学习能力，还刻意挑了一本自己已经读过几次的《十年抱丹百年返虚》作为比试内容，祝云台只花了盏茶时间便看完，二人就书中内容互相出题，结果自是张大厨一败涂地。
　　圣师巫女不见得比张大厨聪明多少，但学习也是讲究技巧和方法的，“她”无疑是此中大家，而且综合素养比张大厨强太多太多了。
　　云台有时也会和两道士下棋，或者制作一些小玩意放在柜台出售，以此换取纸张、墨条等事物，不料渐有盈余，数月后却也交得起房费了。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学好数理化，走到哪里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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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节 第353章 圣人异相

　　人间，壬申年，大夏广政十五年，光明历八百三十二年，深秋时节，光明城内外已颇为萧瑟，梧桐落叶，秋风送爽。
　　城外的翡翠河进入了枯水期，裸露大片滩涂，两边的丛林却依然茂密，时不时传出野兽的怪叫声。
　　化名石中宝的庆正在丛林里烤鱼，身后的树干上插着一张金色卡片。
　　他穿着光明帝国的窄袖短衫和裤，头上绑着白色布巾，这服装既不如练功服方便，也不如长袍优雅，很不习惯，但为了潜行而来，这点不适还能忍受。
　　石中宝两年前以大夏使者的身份出使光明帝国，却在归途中因雪多多之故遭到光明教廷的埋伏袭击，身中剧毒，若非老师祝云台恰好身在天疆祖巫庙，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自然是来讨公道的。
　　他本就天资卓绝，天生化神，加上人仙祝云台的指点，两年来苦修不辍，进步巨大，看起来只是个十四五岁的翩翩少年郎，却已是人仙之下数一数二的人间至尊，自忖除了手持光明圣典的教皇，光明帝国其余人等皆亦非其敌手，于是便带了雪多多来讨还场面（场子和面子）。
　　但也不贸然深入光明城，只在城外打游击，企图以此逼迫教廷认错道歉并赔偿损失。
　　光明帝国去年和金轮国残部也纠缠了大半年，颇伤元气，石中宝也不介意痛打落水狗。
　　雪多多却有些不满，在封印卡里嘟哝道：“热死了，都说了等冬天再来，那时只要一场大雪我便能将整个光明城埋掉，你偏不信，哎……”
　　石中宝默默烤鱼。
　　这少年郎最近两年越发地意识到，跟女子讲道理是很无谓的事情。
　　首先，哪怕天降大雪，她也不可能埋得了光明城，其次，即便有那能力也不能那么做啊，归根到底她只是在表达不满，并不是在讲什么道理。
　　片刻之后，鱼烤好了，香喷喷的，石中宝从包袱里拿出一节竹筒，美美地就着竹筒酒吃鱼肉，忽又有些感慨，举着竹筒说道：“大师兄说这是老师亲手酿制的最后一批竹筒酒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老师去黄泉已经两年多了。
　　雪多多嗤笑道：“这就快了？以前我和闻傻子在雪山里闭关练功，一次打坐便过去数年，说起来，你出世到现在都还不到十年呢。”
　　石中宝唏嘘，“再过三个月便九年了。”
　　雪多多哈哈一笑，“这人世，可如你想象的精彩？”
　　石中宝沉吟道：“自然比以前做石头时的浑浑噩噩强上千万倍，但也很惭愧，我受万民香火，但能够为他们做的事情却少之又少。”
　　雪多多自卡片之中蹿出，肃然道：“不少了，你的存在便是一种监督，你对夏王朝的影响是无形的，也许比你老师的影响还要巨大呢。”
　　石中宝哂然一笑，“我自身便是老师赐生的，我若有些贡献，全拜娘娘和老师所赐，怎及得上老师？”
　　雪多多无法反驳。
　　此时丛林外传来车轱辘的声音，石中宝忙收拾了火堆，循声而去，不多时便见乡道上行来一队人马，向光明城方向去，为首者赫然是光明教廷的神官劳斯莱斯，石中宝两年多前便见过他。
　　劳斯莱斯身后的队伍押送着许多货品，装了数十辆马车，车上也都插着光明教廷的旗帜，另有十数名教廷骑士护送，颇为郑重。
　　石中宝仔细观察了片刻，不疑有诈，便纵身跳至道中，喝道：“停下！你们被打劫了！”
　　他喝的是夏话，只有少数几人听懂了，劳斯莱斯定睛一看，也认出了这曾经的大夏使者，哈哈大笑道：“使者大人，夏朝穷得连你这样的高贵的人都沦落为盗贼了吗？”语气里满是怨恨。
　　光明帝国去年与金轮国交战，几次派使者去夏朝求援均遭拒绝，自也憎恨夏朝。
　　石中宝不在意对方的讥讽，也呵呵笑道：“你们自外地回来，还不知道吧，小爷我已经劫了你们教廷好几拨人马了，识相的便留下东西，回去告诉你们的教皇，小爷石中宝等着他赔礼道歉呢！”
　　神官和众骑士无不大怒，劳斯莱斯当即打开手上经书，剑指一划，银色飞剑袭向石中宝，后者却只是抬手一弹指，飞剑便倒射而回，其势更迅疾三分，神官骇然，不及回避便感手中经书轰然炸开，磅礴气浪将他掀飞，胯下健马受惊而去。
　　众骑士跨马而至，挥舞着长剑和盾牌，却见石中宝十指结印，猛一跺脚施展虚空土印，霎时虚空起浪，大地剧颤，群马四奔，不但骑士们失衡，驮着货物的马、驴等牲口尽皆奔走。
　　石中宝身似魅影穿梭而过，在每个骑士的肩上都轻拍一掌，众骑士纷纷吐血落马。
　　神官劳斯莱斯见状，惊骇欲绝，转身向光明城飞奔而去。
　　石中宝呵呵一笑，也不追击，正要着神官回去传话呢，余下骑士也不伤及性命，只是要他们短时间内无法追回货物而已，便看哪个乡下百姓好运捡到财物了。
　　此时却闻雪多多轻咦一声，石中宝同时面色一肃，抬头看向东方天际，赫见一道长虹落入光明城。
　　石中宝目露惊容，脱口道：“好快！那是谁？”
　　这天下间能令他吃惊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人仙裴剑情是其中之一，但方才那股气息并非裴剑情所有。
　　雪多多神色凝重道：“是方笑男。”
　　方笑男去年四月袭击祖巫庙时，石中宝不在庙中，未曾得见，只是后来听雪多多说起，
　　那时方笑男被地狱图中的忘川河所伤，几乎被困死，却使个诡异的秘法逃脱了，之后便隐匿无踪，大抵是躲起来疗伤，不意竟在这万里之外的光明城现身。
　　二人正惊疑，忽觉光明城中掀起一股股狂暴气浪，显然是打起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收敛了气息，各自牵了一匹马向那巨城奔去。
　　不多时来到城门前，见城门紧闭，城楼上一个守兵也无。
　　当即纵过城墙，混在骚乱的人群中向城中心的光明教廷赶去，方至教廷广场，便见祭台上仃立着一紫衣女子，身段婀娜，气度不凡，嘴角却带着邪笑，左手捧着一本薄薄的金色宝典，右手握着教皇的神权宝杖，睥睨四方。
　　她的脚边倒着一个头戴金色冠冕的白胡子老者，什么萎靡而惊惧，不住颤抖。
　　石中宝大惊失色，对雪多多说道：“那老者便是教皇，他的《大光明经》乃是镇教圣器。”
　　《大光明经》无疑已落在方笑男手上，便见她一杵权杖，厉声喝道：“从今天开始，我便是你们的神，你们所有的经文里，神的名字都必须改成方笑男，不敬者，杀无赦！”
　　话音未落，左手一抖，《大光明经》剧烈颤抖，浮现数万神言经文，霎时金光普照，神圣而恢弘。
　　广场四周的信徒却没几个听得懂方笑男的语言，只见宝典显圣，无不惊喜万分，纷纷伏地参拜，高呼：“阿里巴巴！阿里巴巴……”
　　方笑男大怒，权杖一挥，一股狂狼扫得众人连连后退，她厉喝道：“是剑神方笑男，你们的神名为方笑男！”
　　此时有个机灵的大神官出列，带头参拜，高呼：“剑神方笑男！剑神方笑男……”
　　信徒们立即会意，尽皆效仿大神官，一时山呼海啸，致天人交感，狂风怒吼，闷雷阵阵。
　　方笑男意气风发，猖狂大笑，衣发飞舞。
　　石中宝和雪多多悄悄后退，直奔至城外数十里才松一口气，对视一眼便便向东方疾驰而回。
　　这天下，恐怕又要大乱了。
　　与此同时，龙门郡龙门镖局之内，威震天满脸焦急地在房外徘徊，孟初雪、吕老总等人亦在旁作陪，神色却是古怪。
　　沙琪玛临盆了。
　　一个女鬼……在生产……
　　怀的人类男子威震天的孩子。
　　人鬼通婚不算多罕见，但鬼妻诞子却是众人闻所未闻之事，便是巫门圣地的诸多前辈亦明言人与鬼之间是无法生育的，用圣师祝主持的话说，叫生殖隔离。
　　沙琪玛自称怀胎时，众人俱是不信，即便她的肚子一天天长大，依然怀疑她是臆症发作，自己“充气”弄了个肚子玩儿。
　　威震天也是隔着她的肚皮感受到孩子的脉搏和活动后才信了七八分，剩下两分依然怀疑那脉搏也是鬼妻运功制造的。
　　毕竟这事儿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人和鬼的结晶，那是生个人还是生只鬼？
　　但片刻前得知妻子临盆，威震天心中便不禁期待起来，又有些紧张。
　　“圣师保佑，女娲娘娘保佑，人也好鬼也罢，我都认，有个人型就好，当然越俊俏越好，保佑保佑……”威震天抹一把汗，朝着天边连连鞠躬。
　　便在此时，房中传来婴儿啼哭，声音甚是宏亮，“哇哇哇哇哇……”
　　众人无不浑身一颤——真的生了！
　　原来真不是沙琪玛臆症作祟！
　　众人一时怔愣，直到稳婆和丫鬟推门出来才被惊醒，忙凑前一看，赫见稳婆怀里抱着个皮脂未腿的新生婴儿，尚在哇哇大哭，白白胖胖的，只是眉心处印着一轮弯弯的绯月。
　　威震天双目一瞪，随即狂喜，手舞足蹈，飞奔进房，高呼道：“是人，是人！哈哈哈哈，是人啊！娘子，谢谢你，我们有孩子了，哈哈哈……”
　　孟老二满脸惊叹地从稳婆手上接过婴儿，尤似做梦，半响才对稳婆说道：“好！好啊！多谢张家婶婶了。”
　　稳婆笑道：“不客气，其实我什么也没做，你们夫人自个儿运功一逼，孩子便落床了。”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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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节 第354章 孟婆有阴谋

　　产子终究是元气大泄之事，强如沙琪玛此时也甚是虚弱，面色发白，但更挂心孩子，威震天忙抱着孩子给她。
　　婴儿此时停止了哭泣，眼眸只睁开了一丝，拍打着一双小手，蹬着腿，非常健康。
　　“我儿精神真好。”沙琪玛欢喜无限，掀开襁褓瞧了瞧，见是个男孩，微笑道：“我就猜是男孩，可顽皮了，简直在我肚子里练功一样，定是个练武奇才。”
　　威震天笑得合不拢嘴，伸一个指头抹了抹孩子的眉心，惊奇道：“不是血迹呢，这月亮胎记必有不凡。”
　　沙琪玛轻轻摇了摇孩子，抬头问道：“唤什么名字好？”
　　众人一时沉吟，此前都怀疑是沙琪玛作妖，还真没好好想过孩子的名字。
　　江湖人并不讲究族谱辈份，怎么喜欢怎么来，孟初雪抢先说道：“威金刚！”
　　威震天立即摇头，“不好，他爹我已经很霸气了，儿子儒雅一点好，不然脾气相冲。”
　　孟老二也鄙视女儿，习惯性吸溜着烟斗，但没有点火，不是真的在抽烟，说道：“臭丫头叫你多看书还不听，没文化了吧，就知道铁柱、石头、金刚这些乡下名字。”
　　孟初雪大气，“乡下名字怎么了，吃你大米了吗？那你说个城里名字听听。”
　　孟老二抬头吐烟状，忽然双眼一亮，击掌道：“威笙巾！”说罢更是得意，挤眉弄眼问道：“如何，如何？”
　　沙琪玛：“……二叔此名何解？”
　　孟老二猛地一怔，讪讪道：“好听，文雅。”
　　众人齐齐鄙视之，吕老总沉吟道：“唤威士忌如何？颇有警醒之意。”
　　孟初雪：“儒雅有什么好的，我看叫威猛得了。”
　　孟老二：“还是威笙巾好听，我刚刚想到解释了，笙是乐器嘛，你们看，乐器加儒生纶巾，这难道不高雅吗？”
　　吕老总：“你那是表面高雅，没有内涵，还是威士忌更好。”
　　孟初雪：“内涵的我也有，威不屈，意为威武不能屈，如何？”
　　……
　　三人争得不可开交，威震天和沙琪玛相视失笑，忽见襁褓中的婴儿也“咯咯咯”起来，眼眸更睁开了一些，甚是欢乐的样子，却有一小滴清泪自眸中滑落。
　　夫妻两微微一怔，但很快便释然，只当是孩子方才哇哇大哭时残留的泪水，便拿起手帕将其轻轻抚去。
　　此时，黄泉世界盘钟山，一身红衣的祝云台正和两道士站在山麓城墙上观战。
　　城外远处来了一个混沌巨鬼，每近三百丈高，浑身黑红结实，气势滔天，如同一座活动的大山，巨爪一挥便是飓风呼啸，风雷滚滚，恐怖万分。
　　百余道士结阵以抗，身影与巨鬼一比，直如蝼蚁般渺小，但力可撼天，斗得天崩地裂，便是祝云台也颇觉震撼。
　　那巨鬼应该是个修行者堕落而成，虽然失了心智，但对敌间处处显露精妙武艺，只是搭配那庞大得骇人的身躯之后，一应武艺俱都空门大开，被遁光灵活的道士们纠缠绞杀，鬼煞汹涌，咆哮连连。
　　单纯力量而言，此时的祝云台自忖即便竭尽全力运化虚空亦远不及此巨鬼，这大抵也是众鬼、众仙酷爱修炼法象天地的缘由了——巨大化更容易获得力量。
　　某工科狗忽然有点想念光之巨人……
　　张子陵颇为惊悚道：“如此巨鬼若是来得五六个，恐怕盘钟山也得就此湮灭。”
　　此担忧并非凭空臆测，当年酆都皇朝崩塌便是因为遭到阴谋者驱赶的二十五个混沌巨鬼的冲击，当时的黄泉第一强者酆都大帝亦在那一战中陨落。
　　澜雪峰感慨道：“三灾九难岂是寻常？这黄泉世界便是成仙途中一大劫难啊！”
　　此时巨鬼已逼近至五百丈处，山腰之上忽然射出五道璀璨神光，如匹练横空，随即传来轰隆巨响，整个盘钟山也为之一颤。
　　“五行神机炮……”男巫眸中异彩连连，便见五束恢弘神光齐齐打在巨鬼身上，将其推得连连后退，身上更被炸出五个碗形的大坑，鬼煞汹涌如瀑布。
　　“厉害……”工科狗双颊泛红。
　　忽见巨鬼凶性大发，似忆了一些用劲法门，右掌画圆，竟勾连虚空，霎时乾坤倒转，城上众鬼纷纷骇然暴退。
　　张子陵和澜雪峰修为低微，也几被虚空扭曲之力吸纳而去，云台一手提着一个疾退百余丈，足尖方点落在屋脊飞檐上，便见远处巨鬼一拳轰出，一个小山似的的鬼煞拳头破空撞来。
　　轰——
　　鬼拳未至，虚空风暴已掀飞众鬼，飞沙走石。
　　祝云台正欲再退，忽见山上落下一道长虹，一身材颀长的道袍身影出现在前方数十丈处，手中拂尘甩着一柄金光长剑，一声沉喝，剑芒洪流如怒龙奔腾而出。
　　轰隆！！鬼煞之拳冲破坚硬的城墙，气势稍减，随即迎上金色剑芒，激烈碰撞，无声一炸，恐怖风浪席卷十方，排山倒海。
　　那道士复冲霄而起，剑诀一引，金色飞剑光芒大作，如龙吟九霄，吞呐风云射向巨鬼。
　　城外众道士同时气势大涨，齐喝一声：“敕！”七十二结阵道士同时将法印一推，宏大太极印撞向巨鬼抬起的左足。
　　巨鬼立身不稳，踉跄间被空中金虹穿透腹部大坑，巨大身躯骤然一僵，又接连被金虹刺穿其余四处大坑，终轰然瓦解，鬼煞直如海浪一般淹没方圆数里。
　　“是执法长老！”张子陵惊呼。
　　云台听得“长老”二字，还道是个长须飘飘的老者，但那长老转身看来，却是个面如冠玉的清秀男子，只是眼神冷峻，颇具威严。
　　他目光扫过，张子陵等道徒纷纷行礼，祝云台却感袖中路引轻轻一颤，便闻那执法长老轻咦一声，目光投来。
　　云台眼睫微颤，想起孟婆陆昕昕的热情招待，疑心有诈，但也不露声色，朝空中道士微微作辑。
　　道士皱眉，莫名轻哼一声便化遁光回山。
　　张子陵等人不觉有异，祝云台却是疑惑，问道：“可知这位执法长老的名讳？”
　　张子陵答道：“长老乃山上的传奇名人，俗名陆初阳，道号纯阳，据闻本是仙界中人，遭邪魔所害方魂入黄泉。”
　　云台黛眉微皱，心道：“姓陆，又是仙界中人，与孟婆陆昕昕是何关系？”当下留个心眼，准备随时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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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节 第355章 男巫的正确使用方法

　　祝云台回到避风客栈后在房中设置了阵法禁制才继续看书。
　　阵法禁制只是一个预警措施，只能抵挡返虚后期的一击，但修为到了祝云台的境界，这一瞬的时间也足够撤退了。
　　黄泉之中除去那些隐居的大能，实力比“她”的也还有不少，但“她”若只求全身而退，能留下“她”的鬼怪却是少之又少。
　　便是那陆初阳，实力与祝云台也只在伯仲之间。
　　但一天一夜过去也安然无恙，祝云台稍觉宽心，这至少说明矛盾不会太激烈。
　　邪风刚过的清晨，客栈里总是很冷清。
　　云台依然到中庭打拳，这已是“她”仅剩的修行功课了，其余时间几乎都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但由于蛊神小天的存在，其实无时无刻都在修炼，而小天所需要做的仅仅是保持呼吸——那是生存的本能。
　　一套拳打完，祝云台薇薇嘘出一口浊气，转身看向庭院的月亮门。
　　陆初阳背着剑站在门下，衣发飘飘。
　　张子陵和澜雪峰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还在外头忙活。
　　祝云台拿不准他的来意，只抱拳致意便要回房，却听他冷冷说道：“陆昕昕一定没告诉你，你是第八个。”
　　云台皱眉看着他，后者半响才接着说道：“陆昕昕安排的相亲对象。”
　　祝云台：“……”
　　这答案着实意外得很。
　　陆初阳见“她”神色，只道是自己猜对了，颇显讥讽道：“回去告诉陆昕昕，我是不会还俗的，叫她死心。”说完便要转身而去，祝云台沉声道：“你误会了。”
　　陆初阳冷冷看着相亲女。
　　祝云台：“我不知陆前辈做了什么安排，但我只是一个路过的行者。”
　　陆初阳“哦”一声，整一副“你接着编，我就不拆穿你了”的知心表情。
　　“……”巫男觉得有点扎心，直接转身回房了。
　　巫男早已习惯某些异样的目光，如果只是这点小误会的话，倒不用着急离开——盘钟山的藏书还有好些没看呢，而且客栈的环境也不错。
　　第二天清晨，盘钟山天师道执法长老纯阳道长陆初阳又来了，看“她”打拳完毕，冷冷问道：“为什么还不离开？”
　　祝云台：“……与你何干？”
　　长老皱眉，“你失败了，该回去汇报。”
　　云台微微摇头，转身回房。
　　九月十三，祝云台不再打拳，只在中庭站了片刻，果然，陆初阳又又来了，问道：“还不死心吗？陆昕昕给了你什么好处？”
　　云台转身面对他，半响才说道：“你和陆前辈是何关系？”
　　陆初阳：“俗家蠢姊。”
　　祝云台恍然，“看来陆前辈也误会我了，其实我是男子。”
　　陆初阳深深皱眉，随即冷哼，“你是不是想说可以做兄弟？呵，这种招数我在仙界见多了。”
　　祝云台被很多人误会过，但眼前的家伙绝对是最欠揍的一个。
　　“她”抬手捶了一下胸膛，结实的胸膛发出“哐”的一声震响。
　　陆初阳：“……”
　　“打……打扰了……”
　　纯阳道长“咻”地一下飞走了。
　　祝云台径回屋看书。
　　晃眼间两天过去，九月十五的清晨，祝云台再次见到了纯阳道长，他拎了一壶酒来，招呼云台喝酒，说是赔罪，虽然还是冷冰冰的十分僵硬，但很努力的样子。
　　误会解开，云台颇感欣慰，便喝了酒，滋味甚美。
　　九月十六，陆初阳又来送酒，还邀祝云台下了一盘棋。
　　九月十七，陆初阳又又来送酒……
　　祝云台觉得不对劲，直言问道：“长老是不是有事吩咐？还请明言。”
　　执法长老定定看着“她”，良久才硬绷绷道：“既然你是男子，倒是可以为我所用。”
　　云台不语，黛眉微蹙。
　　陆初阳：“你比我预想的更为镇定。”
　　镇定的人默默喝酒……
　　陆初阳：“实不相瞒，我所修乃上清忘情道，此时遭遇瓶颈，杂念丛生，正是最易被女子趁虚而入之时，故而陆昕昕接连引导女子来寻，企图破我功法，令我还俗。”
　　祝云台：“……哦。”心情有点复杂。
　　“此乃大劫，”陆初阳喝一口酒，目光忽然变得坚定，“可惜陆昕昕千算万算，却不知你是男子，正好助我破劫。”
　　某人不敢嗦话……
　　“我的杂念需要安放，但绝不能放纵，所以……”陆初阳目光灼灼道：“我决定爱上你。”
　　祝云台抬头望天，心情十分复杂。
　　理智上云台很理解陆初阳的想法——这道长此时心境大乱，兴许已处于破功的边缘，但也倔強得很，偏要做那清净道士，还在苦苦抵抗，若他祝云台是个心怀不轨的女子，道长定要继续驱赶“她”，但峰回路转，他是男子，且颇具诱惑，这道长便突发奇想……
　　爱上这样一个美人，可以寄放杂念，但这爱本身是禁忌，所以比较容易达成既能寄托杂念而又不沦陷的微妙平衡，只待心境平复，便可缓缓重拾道心，度过瓶颈。
　　而且，祝云台本身是男子的话，断然不会爱上他，如此更进一步降低了风险。
　　真是相当不错的想法，云台自付若是个旁观者，定会为这道长的奇思妙想点赞，然鹅……
　　祝云台忽然神色一肃，郑重说道：“道长，其实，我两天前说的话是骗你哒。”
　　道长十分难得地笑了笑，大概是得意，“我这两天已经调查过你了，祝云台。”
　　话音刚落，张子陵自月亮门后探出头来，朝祝云台讪讪笑了笑，小声说道：“长老答应给贫道那可怜的师弟筑基，所以……咳，长老也没有恶意，还请圣师见谅。”
　　祝云台：“……”
　　狗改不了吃屎！
　　如此一来，意味着陆初阳还知道了“她”是生魂、是后土巫女，把柄可多了……
　　陆初阳忽又僵硬起来，红着脸说道：“我爱你是我的事情，你无需在意。”
　　“……”
　　“我可以提供更多的道典给你，包括修炼功法、阵法、炼丹、炼器等。”
　　“嗯？”云台顿时心动，只纠结了三秒便说道：“彳亍口巴……”
　　顿了顿又补充道：“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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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节 第356章 祝云台莫得感情嫩啵吐

　　感情伤身，说是毒药毫不为过，纯阳道长见过太多太多的痴男怨女，他们大多都无可救药，愚蠢地犯下一桩又一桩罪孽，甚至牵连无辜，罪大恶极！
　　比如有个叫花千作的少女，痴恋她的师傅，为了师傅连死都不怕，却连承认爱他的勇气都没有，但师傅心里只有门派责任，一心做个清净仙人，一次次撵她走，但她一次次作妖，一厢情愿，将她的意愿强加给她师傅，不但将师傅害得人不人鬼不鬼，还把身边爱她的人全都害死了，最终也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纯阳道长从未见过如此罪孽深重之人，她的恶毒之处在于明明做了许许多多不可理喻的错事、也知道自己错了，也无比懊悔自责，但只要看见她师傅便会一错再错，痴痴缠缠。
　　飞蛾扑火也只是自取灭亡，那个少女却有如疫病，亲朋好友几乎被祸害尽了。
　　她比嗜杀成狂的魔头可恶一百倍，源头便是一个“情”字，一个痴心妄想。
　　又比如有个叫李逍遥的，曾有前辈高人劝他好生修道，他偏不听，不识天数，不修大道，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消亡，终究还是做了个避世的清修道人，何必当初呢？
　　纯阳道长见过无数类似的悲剧、罪孽，虽也见过少数神仙眷侣，但相对而言，后者真的只是少数，而仙穹下的芸芸众生并没有主宰自身命运的能力或者机缘，不作参考。
　　还是修道好啊，心无拘束，清净自在，即便有些牵挂亦无那些痴怨、无沉沦之虞。
　　纯阳道长很是怀念以前的日子。
　　自遭遇修行瓶颈以来，神思浮动，心中烦躁，更莫名产生了情欲，真真叫人害怕。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多高深玄妙的修行功法都会遭遇瓶颈期的，不进则退，甚至走火入魔灰飞烟灭，但一旦渡过瓶颈，便能更上一层楼，重返仙界不在话下，连昔日的仇敌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偏生有个执着于家族传宗接代的无谓姐姐，千方百计阻他修道，不惜诱他破功，着实恼人。
　　但人算又岂能及天算？
　　俗话说上得山多终会遇到老虎，陆昕昕也终于弄巧成拙了，却将一个突破机缘送到了他面前。
　　纯阳道长如此想。
　　道长大概猜测过爱一个是什么感觉，但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要爱一个男子。
　　命运是如此的奇妙。
　　想起“她”打拳时的曼妙身姿，细腰长腿，直背圆臀，桃面绛唇，动静相生、柔中寓刚，时而悠远宁静，时而活泼动人，美极妙极。
　　可惜是个男子……
　　旖念方燃，立即一盆冷水浇下，也是妙极。
　　但旖念不是情，至少还不是爱。
　　所以道长需要更多接触祝云台，以此寄放情欲，以此抚平骚乱的内心。
　　“她”的精神气质极为出众，在张子陵口中“她”也是一个绝对值得尊敬的人，只要时不时忘记其性别，爱上这样一个人并不难。
　　而且，要忘记其性别也不难。
　　不知情为何物的纯阳道长暗戳戳地看了些言情话本，然后带着一丝丝期待与紧张再次来到山麓避风客栈，又见“她”打拳，此时打开心扉，不再压抑欲望，不禁由衷赞赏。
　　也更佩服祝云台的心境，若是易地而处，纯阳道长自问即便不是出于瓶颈期也难以做到“她”此时的淡然，安之若素。
　　也有可能是——“她”其实已经习惯了。
　　片刻之后，祝云台练拳完毕，微微吁一口浊气，随即朝纯阳道长抱拳致意，便回房去看书，似乎并不知道这个道长在打“她”的主意。
　　道长本也是个很冷淡的人，行至房门外，冷冷道：“我给你带了些典籍。”
　　书桌后的巫女头也没抬，“请进，先放门后的角落吧。”
　　道长皱眉——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这么支使他做事了，但那一丝不快很快消散，他不是个斤斤计较心胸狭窄的人。
　　房里堆了很多书，还有一些灰色的纸张，道长扫了几眼，发现那些纸张都是读书笔记和演算草稿。
　　他挥袖将一摞誉抄的典籍放在门后，有心与“她”培养感情，但没有经验，不知该如何展开，一时踌躇。
　　好一会儿才说道：“听闻你是人间最博学的人。”
　　祝云台：“不一定。”
　　“那我考你一个问题。”
　　“嗯哼。”
　　“有种动物，大小似猫，长相似虎，请问是什么动物？”
　　云台抬头看向他，目光颇为惊奇，缓缓答道：“小老虎。”
　　“恭喜你，答对了。”道长很是僵硬的说道。
　　“……”美人只是定定看着他。
　　道长越发觉得尴尬，目光回避，说道：“我家里还在炼丹，先行告辞。”说完便转身离开，既疑惑又懊恼——这样还不够风趣吗？为什么“她”会用那种眼神看我？
　　那是一种……怜悯的眼神，关爱病人似的。
　　道长为自己的糟糕表现感到羞耻，决定回山上好好研究一下该如何与女子相处。
　　嗯？好像哪里不对……哦！“她”是男子。
　　九月二十日，道长决定继续向张子陵了解一下祝云台的事迹，早早来到客栈。
　　此时邪风还没过去，他发现有几个神鬼在柜台前挑选符篆，顿感诧异，天师道有符篆专卖店，应该是不会给这种低级客栈提供符篆的，而张子陵和澜雪峰的修为只有抱丹境，似乎也画不出厉害符篆来。
　　道长朝柜台后的澜雪峰点头致意，也上前作挑选状，发现货架上隐身符、遁地符、盾牌符三种，还有一条拘鬼绳，三瓶退鬼喷雾。
　　符篆甫一入手纯阳道长便不禁惊咦一声，符文之中至少凝聚了三种力量，非常稳定，再看符文结构，与天师道出品的同类符篆大相径庭，每一个节段都是天师道符文没错，但排列方式迥异，鬼怪们只需输入鬼力将之扔出即可施展，速度更快，威力更强，保质期也比天师道的符篆长，因为结构稳定，其中的灵力自然流失缓慢。
　　但这么优质的符篆，售价比天师道专卖店里的同类符篆还要便宜一点点。
　　纯阳道长微感惊奇，小声对澜雪峰说道：“这些符篆是哪位大师所制？”
　　澜雪峰看了看大堂中的众鬼，淡然答道：“是驺虞护法所制。”其实祝云台原本叫“熊猫护法”来着，澜雪峰懒得跟鬼怪们解释“熊猫”是什么猫，便改作“驺虞护法”了。
　　盘钟山上显然没有这个护法，但澜雪峰以食指在桌面上写了个“云”字，执法长老便知所指何人了。
　　竟然是“她”！
　　忽闻邪风过去，鬼怪们俱都匆匆外出。
　　这也意味着祝云台即将出房练拳，纯阳道长心头微荡，但还是忍住了诱惑，对澜雪峰说道：“祝……驺虞护法可曾修道？”
　　澜雪峰摇头，“不曾。”随即补充道：“但她学究天人，总能举一反三，青出于蓝，弟子偶尔也练习画符，她在旁看了几次，便结合最近所学改进的符文结构，不只货架上这三种，只是这三种最受欢迎，是以才都画了这三种。”
　　长老闻言颇感震撼——只是看澜雪峰画了几次符篆便改进了符文结构？
　　画符除了必要的材料之外，主要考验的是灵力的运用和笔触，是极为细腻的功夫，若无导师指点其中奥秘，照着符文摹画一万遍也休想学会，即便是学会的人也常有制作失败的时候，道士们对其中难度清楚得很。
　　考虑到祝云台本是巫门弟子，巫门白符与道门黄符颇有些相通之处，即便如此，眼前符篆依然令人惊异。
　　又听澜雪峰说道：“长老切莫怪罪云台，她已将这几种新符的制作方法传予我和师兄，只是我们掌握得不够熟练，便不浪费材料了，定会将方法献于山上。”
　　陆初阳：“其中原理与山上所传相比如何？”
　　澜雪峰：“自成一派，甚是繁复，晚辈学了月余依然觉得糊涂。”
　　陆初阳目中异色一闪，“她倒是大方。”
　　自成一派的窍门，这么轻易便传了，且不作任何限制，简直放弃了一座金山。
　　澜雪峰却微笑道：“云台心胸广阔，从不吝啬分享学问。”
　　陆初阳点头，“值得你们违反门规帮她。”说完放下符篆走向后院，在其刻意引导之下，心中对祝云台的情愫又浓烈了一分。
　　情之一物，最难自欺欺人，并不是决定爱上谁便真的能爱上谁的，但陆初阳决定爱上祝云台便真的能爱上祝云台。
　　因为“她”是祝云台。
　　每多了解“她”一些，情愫便更浓烈一些，那无处安放的骚动的心，似乎也随之安静了一丝。
　　祝云台练拳固然优美曼妙，但渐渐的，陆初阳发现“她”专心读书时更美，无尽太虚悠悠岁月所沉淀的文明与智慧一点点落在“她”身上，赋予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神秘美感。
　　执法长老很快便发现根本无需逼迫自己去培养感情，无需通过那些肤浅至极的语言或者行为去发掘“她”的美，“她”仅仅是坐在那里看书便已美好得令人心醉，任何打扰都是破坏。
　　道长几次诚心论道，深深惊叹于巫女的道家素养，但也有很多听不懂的东。
　　比如论无情道中的情关，巫女说道：“这情关如果是指爱情的话，那你得先理解爱情为何物，它是如何产生的。”
　　爱情为何物？这是一个无数人拷问了无数年的问题，道长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
　　祝云台戳着自己的小脑袋说道：“从生物科学角度而言，人类大脑中有一条爱情生产线，和爱情有关的区域主要有三处：腹侧被盖区，这是多巴胺的精炼厂，愉悦系统或反馈回路；伏隔核，这是次脑皮层中的反馈回路；最后是尾状核，是主导行为模式和乏味习惯形成的区域，比如写字、骑马等技能。爱情产生的神经化学过程大概是这样的——当我们感受到生物冲动时，腹侧被盖区开始大量分泌多巴胺，高浓度的多巴胺使人感到极度的快乐甚至心醉神迷，但这只是短暂的愉悦，还称不上是爱，然后伏隔核针对从下丘脑传递的神经信息，用多巴胺和血清素、催产素进行调制，写入尾状核，任何记忆感受一旦写入尾状核，便难以消除，所以关于爱情的回忆往往是终身难忘且历历在目的。在这个过程中……”
　　道长一句也没听懂……
　　再次确信情之一物确实很复杂，问道：“你既然知道此中真相，可能控制？”
　　云台坦然道：“控制不了。”
　　道长：“那有何用？”
　　“……”美人无言以对。
　　道长再次确信情之一物不可理喻——即便知道它产生的过程也控制不了。
　　每次与祝云台论道都是一段令人沉醉的美好时光，“她”总是能那么恬淡，即便是道长也知道自己看“她”的目光越发的热情，“她”始终不受影响。
　　陆初阳有时候也会觉得很不服气，他好歹曾是仙界居民，见多识广，论道却屡屡落于下风，若非仙界的那些高深功法和理论支撑，恐怕难以成论，而是单方面的请教。
　　祝云台的心思细腻得可怕，见微知著，很多观点明明是第一次听说，但总能迅速理解，不多时便能展开反击。
　　不消一个月，陆初阳便愕然发现毕生所学几乎已被掏空，但也学了不少对方的理论，获益匪浅。
　　不知不觉间，祝云台的一颦一笑时常浮现心头，“她”练拳时的性感，读书时的恬美，论道时蹙眉思考的认真模样……无不牵动纯阳道长的心弦。
　　汹涌的情欲缓缓在心底凝聚成那动人无比的红色身姿，迎风而立，衣袂飘飘。
　　纯阳道长更无可抑制地一遍又一遍回想她的言语举动，每一个字、每一次皱眉都不落下，不自禁地揣摩“她”的心思——“她”今天看了哪些书？皱眉时在想什么？对我有什么看法？
　　这应该便是爱情了吧，疑似情窦初开的道长如此想道，没有一丝丝预想中的恐惧和抗拒，很自然地接受了这种情感。
　　十月二十五日，祝云台问他是否听闻过女娲族的隐居之地。
　　道长心里咯噔一下，心脏怦怦剧跳，脸色微微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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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节 第357章 仙人谈情说爱亦不同凡俗

　　“这里的典籍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陆初阳的语气透露着三分惊讶和一分忐忑。
　　祝云台沉吟道：“道门典籍浩瀚，博大精深，我目前整理的也只是小部分基础内容，但短时间内确实难有提升了，与其闭关苦修，不如去别处求学。”
　　此事其实还多亏了陆初阳的帮助——他不但带来山上部分内门典籍，论道之时更是毫无保留，大大增加了祝云台的学习效率。
　　“她”来盘钟山虽然只有半年多时间，但已读书数千卷，大大完善了自身的修行体系，但最近已觉灵感枯竭，便意识到该换一换脑子了。
　　陆初阳定定看着“她”，半响才道：“你一定要离开？”
　　祝云台：“我没有留下的必要。”
　　陆初阳心里发酸，“至少这里有你的朋友。”
　　祝云台不为所动，“朋友也没有留我的必要。”
　　“我有。”此言一出，纯阳道长心神微颤，像是一个赌徒在等待开盅，心里紧张，脸上发烫，“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很害怕“她”说不是。
　　祝云台微微皱眉，“我当你是朋友，但你对我的期待明显不止于朋友，我承受不起。”
　　道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说不清是恼羞还是伤心，争辩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我对你看法呢，一个月前的你便是如此。”
　　祝云台：“一个月前，你还不是我的朋友。”
　　因为成了朋友，所以在意，有安慰，更多的却是拒绝。
　　“完美的理由。”道长深深吸一口气，企图镇定下来。
　　云台心里也难免有点别扭，忽然有点想念令狐初八，宁愿被初八骂变态也不想被男人表白。
　　若是陌生男人便也罢了，但朋友就真的有点为难。
　　但道长还是正式表白了。
　　“我已经爱上了你。”他说道。
　　祝云台无言以对，暗道仙人果然勇敢，完全不怕被人说变态呢……
　　道长：“接下来，我应该忘记你。”
　　此为忘情。
　　不先有情何来忘情？
　　这似乎是个很合理的解释，但谁也无法肯定，忘情道的开创者亦不敢在传承典籍之中作此引导。
　　人与人的差别比人与猪的差别更大，祖师爷的法也未必契合后辈弟子，越是危险的内容越要谨慎传承。
　　但既已动情，则必须忘情。
　　祝云台颇欣慰这道长还很理智，鼓励道：“加油。”
　　陆初阳也懒得计较“加油”是什么意思，说道：“所以，我决定与你同行。”
　　云台：“……”
　　这跳跃有点大。
　　陆初阳忽然轻松不少，微微叹息，“我刚爱上你，此时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完美无瑕，有些部分甚至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要忘记这样的你太难，不如多与你接触，即便发现不了你的缺点，对你足够熟悉之后至少能抹去那幻想的部分。”
　　云台皱眉，下意识觉得道长的话有自欺欺人的嫌疑，但也不知该如何反驳，相反，想了想还觉得颇有道理，俗世夫妻还有七年之痒呢，那也是有科学根据的，而且往往越是熟悉的人越多争执，比如家人，适当距离反而能产生美感或者思念。
　　陆初阳见美人面露犹豫，接着说道：“我可以带你去女娲族的隐居之地。”
　　美人闻言便有点纠结了，半响才道：“你何苦陷我于不义？”
　　在另一个世界，这就叫婊里婊气了——明知对方打自己主意，明明不打算接受对方但还时不时给他以幻想。
　　但祝云台是男子，所以是“不义”。
　　陆初阳却是不明所以，“何出此言？”
　　祝云台无心解释，说道：“此事不劳烦你了，我向别人打探便是。”说完便要转身回屋，却听道长说道：“此事甚是隐秘，便是各地的阎王也没几个清楚，况且，即便你四处去打探，我也可以跟在你身后。”
　　云台无奈，决定婊一回，于是答应了纯阳道长的提议。
　　道长颇感欢喜，先回山安排事务，便去向掌门张文和辞行，碰巧传功长老王真人也在殿上。
　　陆初阳只道是外出寻找突破瓶颈的机缘，两位师兄自然答应，笑吟吟地看着他离开，片刻后，王真人方对张文和说道：“师弟机缘已至，此去定能悟得忘情真意，成道在望，着实可喜。”
　　张文和点头捻须，玩味道：“即便忘情之道不成，若能娶得那祝云台，倒也是极妙的。”
　　王真人神色一窒，“掌门，那祝云台是个男儿身。”
　　张文和：“那又如何？纯阳师弟若能成道自然最佳，若不慎堕了功法，便不能再失祝云台，贫道便是去抢也定要抢她回来照料师弟，师弟喜欢即可。”
　　王真人干咳两声，忽又担忧道：“师弟应该也不知女娲族隐居之地吧，多半是要去那秃驴，奈何？”
　　张文和神色一肃，沉吟道：“佛诞日将近，那秃驴定是要开坛讲经的，继时地狱口多有外客，他总不至于暗算纯阳师弟，况且师弟亦非无智之徒，且由他去吧。”
　　王真人缓缓点头，不再多言。
　　此时祝云台亦向张子陵和澜雪峰辞行，将一个玉瓶交予澜雪峰，说道：“这是钟葵上仙炼制的汇源大还丹，两颗，乃疗伤圣药，你们或可凭之换一颗筑基丹。”
　　令狐初八的小还丹都送给了他的姘头，但大还丹剩下十二颗，尽都落在祝云台手里，虽然是疗伤圣药，却无固本培元之效，但以盘钟山的底蕴，筑基丹定有储备，拿两颗大还丹上山换一颗筑基丹应该不难。
　　张子陵前番通过出卖祝云台为澜雪峰换得了一颗筑基丹，但澜雪峰迟迟不愿服用，若能再得一颗，这两道士便不需彼此歉让了。
　　算是便宜了那毫无节操的张大厨。
　　澜雪峰郑重接过玉瓶，深深作辑道：“谢圣师成全。”
　　张子陵亦行礼致谢，复赞道：“圣师雪操冰心、德厚流光，贫道万分敬仰。”
　　云台鄙视他……
　　十月二十六日，黄泉邪风过后，祝云台便挎着包袱、戴上口罩，离开了盘钟山。
　　一连走了数日，过数城，陆初阳依然不说女娲族隐居之地，但祝云台对照地图看了看后，皱眉道：“可要途经地狱口？”
　　地狱口是黄泉佛门大本营，因镇压着十八层地狱而得名。
　　陆初阳点头，反问道：“有何不妥？”
　　祝云台坦然道：“我在人间杀过很多佛教徒。”
　　中原五台山、象雄国保国寺都是“她”一手覆灭的，少说也杀了六七百和尚，其中不乏化神至尊，基本都由得他们的元灵入了黄泉的，若是在地狱口遇到他们，恐怕不妙。
　　佛门是当今黄泉第一势力，由日光尊者率领，五方揭谛、一十八位护教珈蓝都是返虚后期的强者，据闻还有两位得道境的护法金刚，那日光尊者的修为更是神秘莫测。
　　陆初阳颇感意外，无奈道：“地狱口是一定要去的，但十一月十八日乃阿弥陀佛诞生日，日光尊者多半会开坛讲经，各方势力也会派人前去送礼祝贺，颇为热闹，你稍作变化，那些教徒未必能注意到你。”
　　祝云台不是怕事之人，也不再多言。
　　眨眼间进入十一月，越向西行，黄泉越见荒芜，寒气渐重。
　　十二日进入轮转城，在八方客栈投宿，祝云台正要上楼，忽见一行剑者走进客栈，为首者身段婀娜、气质清冷，赫然是李红豆。
　　与此同时，人间龙门郡的龙门镖局，正热闹非凡，镖局内张灯结彩，门外大街车水马龙，孟老二难得放下烟斗，正经招呼宾客，身边有趟子手在唱名，有账房在登记礼品。
　　这是在为大当家威震天的嫡长子办百日宴。
　　这位嫡长子小名小宝，大名未定，其实未足百日。
　　但百日宴也并非是指刚好出生满一百日，而是一个概数，在百日前后的这段时间里，择个黄道吉日办宴便是。
　　如今的龙门镖局颇具威名，龙门郡的同行、合作的众商行俱来道贺，自是热闹非凡。
　　令众宾客震惊的是，青花台、上清道、仁义书院三大超级门派均有来人，而且都是大名鼎鼎的化神至尊——青花台的雨霖铃，上清道的李英奇，仁义书院的石中宝。
　　多名化神至尊亲自来贺，霎时间轰动整个龙门郡。
　　便是龙门郡排名第一的顺风镖局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啊，龙门镖局何德何能？
　　若是裴剑情和陶阿三也从正门入屋，恐怕这百日宴便要无以为继了。
　　祝云台、令狐初八、孟徽月俱已去了黄泉，生死不知，恢复功力的裴剑情无疑便是当世第一高手，甚至有传闻她已是返虚人仙。
　　而且整个江湖都知道裴庄主变得很懒，最近一年似乎都没离开过红豆庄，如今却千里迢迢来龙门郡祝贺，传开去便是一桩奇闻了。
　　威震天等人在前院招呼宾客，众相熟好友便齐聚后院等着围观威小宝抓周。
　　“抓周”顾名思义该是等孩子过周岁生日时才办的，但威小宝天赋异禀，两个多月便能坐会爬了，加上其父威震天心急，便决定一并办了。
　　自哀牢山一别后，众人已有近两年未见，此时相聚本该欢喜无限，但石中宝当面向众人说起方笑男夺取大光明教之事，气氛却有些沉重。
　　方笑男夺取大光明教已有两个多月，在泰西掀起滔天风浪，杀了大大小小数十名领主，敛财聚兵，正调集大军向东，大有横扫西夷诸国的气势。
　　似乎没有人怀疑方笑男能扫灭西夷诸国。
　　继时，西凉、龙门二郡将不得不直面泰西铁骑。
　　便是裴剑情，对此亦无可奈何，除非她也像方笑男一样强势统治大夏，驱雄兵与其对垒。
　　裴剑情的实力在方笑男之上，但无法掌握对方的确切行踪，而且，一旦正式交手，红豆庄众人便是大大的负累。
　　方笑男可以不在乎光明神教，但裴剑情不能不在乎红豆庄。
　　如此情形，众人更是思念祝云台，李英奇调侃道：“这方笑男可是祝疯子放来人间的，圣子，你作为她的弟子，你得负责啊。”
　　石中宝抬头望天。
　　陶火龙叹息一声，对裴剑情说道：“谁又能想到那方笑男竟疯狂如斯？若是云台能早些回来，与娘子联手，定能叫那疯子无所遁形、无路可逃。”
　　裴剑情懒洋洋道：“祝云台若能赶回，定不需我动手。”
　　雨霖铃微微皱眉，心里颇为担忧。
　　去年曹琅给她的信里言道老师的身体曾出现一次异状——疑似黄泉阴气汹涌而出，以此推断老师在黄泉经历了一场激战，但如今已过去一年多，老师依然未归，怎不叫人担心？
　　此时有嬷嬷来说吉时已到，小少爷要开始抓周了。
　　众人闻言俱是一乐，暂时抛开方笑男之事，快步入屋。
　　屋中地面铺了毯子，众人七手八脚将备好的一应物品摆在毯上，便见沙琪玛抱着孩子自内间出来，威震天等人亦自前院匆匆赶来。
　　两个多月的威小宝长得粉雕玉琢，灵气逼人，也不怕生，“咯咯”笑着挥手蹬腿，活力十足，见者无不喜爱。
　　沙琪玛将他放在红毯尽头，一群人围在四周，兴致昂昂。
　　“不愧是孟婆之子，果然天赋异禀。”裴剑情的目光落在婴孩眉间的绯月印记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宝，小宝，来抓这个，快来……”掏丫丫趴在地上，举着一把银票引诱威小宝。
　　威震天不乐意了，蹲下身子举着镖旗招手道：“小宝，来爹爹这里，我是爹爹呀……”
　　孟初雪举着木剑，“小宝来师叔这里，师叔教你练剑。”
　　孟老二拿着萝卜方印，“这个最好，以后做大官。”
　　……
　　众人纷纷招呼，却见沙琪玛袖子里滑出来一个人像小木雕，身着白衫红裙，赫然是祝云台的样子。
　　沙琪玛扬着雕像嘿嘿笑道：“小宝来娘亲这里，抓到这个便是人生赢家了哦。”
　　众人：“……”
　　果然一孕傻三年，她是不是忘记祝云台的性别了？
　　威小宝左看看右看看，咯咯傻笑，片刻后朝沙琪玛爬去，众人无不大奇——他真要抓祝云台？
　　便见小孩儿一颠一颠爬到沙琪玛身前，却不接那祝云台，自顾自地拿起一个小木锤和一柄木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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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节 第358章 修仙从认识世界开始

　　祝云台有点意外于在转轮城见到李红豆，她脸上颇有点风尘之色，身后跟着十数个负剑鬼仙。
　　她是个很清冷、高傲的人，应该不会喜欢做领队。
　　祝云台虽然面戴口罩，但李红豆同样一眼认出了“她”，微不可察地点头致意。
　　云台不动声色，径随小二去安顿，便在房里调养。
　　红月转白之时，有人敲门，祝云台应了一声，起身走出内间，便见李红豆推门进房。
　　两人俱是一身红衣，俱都神清骨秀，风姿绰约，但各有风情。
　　李红豆身段婀娜如秀丽山川，夭桃秾李，媚骨天生，却掩以冷傲，非但不失颜色，反而平添几许挑衅，撩人情欲。
　　祝云台月眉星眸，落落大方，略显单薄的身形时刻散发着淡淡的书卷清气，乍看也许不觉惊艳，但无论看多少次都始终如初见一般清新动人，似乎穷尽岁月也数不完“她”的美。
　　二人也不客套，各自落座，祝云台方斟了两杯清水，李红豆便说道：“半个月前，方笑男在人间打开了连接剑林的黄泉通道，欲招我那三师兄前往人间，被我破坏了通道，那三师兄我也杀了，此番我自请前往地狱口祝贺，其实是避祸。”
　　祝云台斟茶的动作骤然一顿，“方笑男便是那窜入人间的两个鬼魂之一？”
　　李红豆点头，“我在剑林之主座前排行第七，她第六，且与三师兄聂归元是双修道侣。”
　　祝云台：“打开连接剑林的黄泉通道有何代价？”
　　自连接黄泉的秘法对于黄泉中人而言并不罕见，修罗族那正太展天台当年便几乎成功连接人间与黄泉修罗血海，但代价巨大，他至少也暗中准备了百余年。
　　但方笑男去人间才两年多的时间而已。
　　李红豆微微摇头，“相关秘法乃剑林禁忌，我也不知，但方笑男此人向来心狠手辣，行事极端，定会大肆掠夺人间修行资源，即便这次黄泉通道被我破坏，她的修为也定能突飞猛进，人间，恐怕无人能制。”
　　云台心中微凛，“你打算去人间？”
　　李红豆：“我去不了，即便能去，我那师傅恐怕也会亲自追去，因为聂归元是他的儿子，只是他如今还在闭关，尚不知我杀了聂归元。”
　　“……”祝云台一时沉吟。
　　李红豆静静看着“她”，却也不慌不忙。
　　在令狐初八的话里，似乎没有眼前的巫女解决不了的难题，如果有，也只是暂时的。
　　李红豆一代神女，自也有一股傲气，但她超度不了令狐灭天让祝云台度化了，而令狐初八对“她”的态度又是那么的……特别，似乎时爱时恨、时敬时怕，冷艳如李红豆亦难免心中好奇——祝云台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眼前的问题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凭“她”如今的修为，要渡过莲花海返回人间尚嫌不足，若有奇谋倒也可以一试，或者重聚巫门十二愿力法器，向人间祖巫庙传递警示，但也未必能表达清晰，而且颇耗时间。
　　半响才听“她”说道：“你可有把握一句话提点裴剑情，令她再作突破？”
　　李红豆思索片刻才点头，“可以一试，但你要如何向人间传话？”
　　祝云台微微一笑，“有些想法，但尚缺些精粹灵物。”
　　李红豆：“此番我去地狱口贺佛，大师兄予了贺礼，一株千年油麦草，一个千年紫竹笋，我既已判出剑林，这贺礼自不会再送给那些和尚，可够你所需？”
　　云台微愕，“油麦菜……油麦草应该够了，事不宜迟，我且制作些阵旗。”
　　于是唤来店家小二，吩咐他去买了些布阵材料回来。
　　陆初阳见状也颇为惊奇，但并不多言，只与李红豆互相认识，一个是盘钟山执法长老，一个是剑林惊鸿剑，都是名人，互道一声久仰。
　　陆道长看向祝云台的目光满是柔情，自然瞒不过李红豆双眼，后者顿时面色古怪，道长微笑解释道：“居士切莫误会云台，我虽钟情于她，她对我却是无意，是我欲借她勘破情关，故而厚颜随行。”
　　李红豆：“……”半响才问道：“你可知他是男儿身？”
　　道长依然微笑，“知道，但时常忘记。”
　　李红豆：“……道长境界高超，在下佩服。”
　　明显言不由衷，但陆初阳也不介意。
　　祝云台一宿不曾休息，邪风过去后便背着包袱出城往东而去，李红豆和陆初阳皆在其身后随行。
　　约莫两个时辰后来到一处荒谷之中，祝云台取出阵旗布置，随后施展法诀引起一个五尺见方的石台，复拿出大毫蘸了百年乌沙在石台上画符，直至符文与诸阵旗连成一片。
　　陆初阳精通道门阵法，看出些端倪来，却难以置信，深深皱眉。
　　祝云台布阵完毕，着李红豆将那千年油麦草直于东北角的阵眼，“她”自登上石台，十指结印牵引虚空，诸阵旗轻轻一颤，符文浮现，转眼间连成一玄色光幕，不但隔绝阵内气息，更将千年油麦草的精气引向祝云台。
　　祝云台檀口微张，轻轻一吸，十方灵气汇聚，虚空如潮，其眉心红光一闪，蜻蜓蝉翼振动。
　　嗡！
　　天地轻颤，地上阵旗骤然一绷，几乎拔地而起，盖因祝云台释放的力量太过凶猛，身上浮现白衫红裙，长发飞舞，神色却似古井无波，端丽绝俗。
　　李红豆与陆初阳正感惊异，忽又闻“磬”的一声锋锐刺鸣，巫女双袖之中各飞出一柄一尺红匕，如流光一般环绕着巫女。
　　祝云台十指再次结印，霎时体内霞光迸射，红裙如朝阳，一股磅礴阳气照耀而出。
　　李红豆和陆初阳顿时大惊，俱都连退三步，体内仙气紊乱。
　　“逆乱阴阳……”陆初阳面色微微发白。
　　与此同时，人间天疆的雪山洞府之内，静修之中的疫小牛暮然睁眼，身体一翻便落在灵棺旁，正要推开棺盖便感棺中涌出一股巨力，棺盖被掀飞。
　　棺中依旧珠圆玉润的巫女骤然坐了起来，浑身阴气喷薄，衣发飞扬，眼眸却是紧闭，只有扇睫轻颤。
　　疫小牛骇然失色，“怎么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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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节 第359章 泄露天机

　　疫小牛惊骇失措，忽闻棺中祝云台说道：“方笑男欲开黄泉路，八爷已轮回，告诉沙琪玛无须再压抑孟婆血脉，告诉裴剑情，无中生有有是有，有中生无无还有，将我安置于桃林阳……”
　　话未说完便气息一窒，娇躯轻颤，随即俏脸煞白，复软软落在棺里。
　　疫小牛双目圆睁，此时方回过神来，原来是猪猪在黄泉传话，忙探“她”脉搏，发现气息虽乱，但体内续命蛊无虞，正缓缓平息，只是身体交平常冰冷不少。
　　当下回想祝云台所言，将之牢记，便出门招来两个小鬼，着它们前去庙里通知闻若灵和曹琅。
　　另一边，祝云台竭尽所能调动身体，说到“阳”字便再也支撑不住，遭虚空巨力阻断精神。
　　虚空暴乱，仿佛一座大山当头压下，云台闷哼一声口吐神血，身周法阵砰然溃散。
　　同时，千余里外的地狱口，佛院深处传出一声轻咦。
　　李红豆身形倏闪，手握将千年油麦草，运功将剩余精气尽数逼向祝云台体内。
　　云台得此元气滋补，神魂稍定，蛊神小天再以悠长呼吸配合蝉翼，只三次呼吸便令祝云台体内气息恢复平静，复施展法诀敛起了生魂气息，随即微吁一口浊气。
　　陆初阳此时尤觉难以置信，沉声道：“逆乱阴阳乃黄泉最为隐秘的禁忌之一，传闻早在罗酆六天时期便早已杜绝此术，黄泉与仙界之间有众仙联手所设封印，便是仙界中人身入黄泉也无法带来太阳之气，你……你如何习得此法？”
　　莫说逆乱阴阳之术，便是逆乱阴阳这个说法，在当今黄泉都只是个传闻，而且是极为隐秘的传闻，谁也不曾真正见过那种景象。
　　但当出现时，谁也不会错认。
　　祝云台长身而起，将散乱于额前的秀发重新撩至耳后，美眸之中也流露一丝欣喜，面若桃花，说道：“一切法皆长存于天地，我只是碰巧发现了而已。”
　　陆初阳和李红豆俱都哑然，当然不会觉得“她”只是碰巧。
　　想起“她”对知识的渴望倒是有些联想。
　　这巫女对于认识世界有着异乎寻常的偏执，常人修行，只需知道如何熊经鸟伸、引气练神即可，一门心思寻求更高明更厉害的修行之法，但“她”偏是要研究这“气”是何物、从何处来、为何看之不见……
　　一切法皆长存于天地，但当下绝大多数的修行者都只是在遵循前人的脚印在攀登，单是这些脚印已经多得看不到尽头，只想抓紧时间多走几步，而祝云台着眼处却不是脚印，而是道路，是山峰。
　　“她”以天地为师。
　　多么美丽而聪慧的人啊！
　　此时李红豆问道：“你未完之言为何？”
　　祝云台却微微摇头，“与方笑男之事无关，只是我进入地狱口前的一点防范措施。”
　　此番传话颇有讲究，先公后私，先人后己，表达清晰，便看人间那边能否领会了。
　　唯一晦涩的是李红否交代的“无中生有有是有，有中生无无还有”，乍闻极为费解，但祝云台理解起来并不难，便如生物遗传中的显性隐性，有些父母无病却生出患病的孩子，可谓“无中生有”，有些父母皆病却生出了无病的孩子，可谓“有中生无”，但无论显性隐性，那一段遗传基因必然存在。
　　一理通，百理明。
　　祝云台颇耗元气，当下便回城休养。
　　此时，闻若灵和曹琅来到疫小牛面前，后者忙仔细复述了祝云台的传话，皆是惊异。
　　曹琅又检查了祝云台的情况，心中稍安，黯然道：“定是方笑男欲开黄泉路时被老师发现，故而示警于我等，老师去了黄泉却也还要为我等操心，真叫我羞愧。”
　　疫小牛对此却不甚在意，“曹琅你自作多情了，猪猪话里哪里为你操心了？”
　　曹琅掩面而泣……
　　疫小牛无视她，“方笑男欲开黄泉路，有一便有二，但此等秘法动静必大，稍加调查定能发现端倪，但现在能够阻止她的也就裴剑情了。另外，若沙琪玛能自行按照猪猪的试验方法唤醒孟婆血脉，应该是最有希望在短期内返虚的人，亦是一大助力，小八入轮回，明年便该出生啦，得着人留意，早早收回庙里才是。关键是猪猪未尽之言，桃林阳什么？”
　　闻若灵缓缓说道：“是阳地，桃木乃木中之阳，桃林所在多是阳地。”
　　疫小牛：“但猪猪是巫女啊，修太阴巫力的，与太阳相冲。”
　　闻若灵：“可她如今身在黄泉，许是阴盛阳衰，故而需寻阳地安置身躯。”
　　小牛恍然，“有道理，那要安置在哪里？”
　　三人一时思索，曹琅半响方说道：“桃林，首选该是上清道所在的桃山，但毕竟门户有别，恐怕不易照料。”
　　疫小牛双眼一亮，“桃山如今是张子怡当家，他恨不得我猪猪长期住在他那儿呢，便去寻他好了，嘿嘿……”言罢便收拾些物什，背起灵棺中的祝云台往东而起，曹琅紧随在后，闻若灵则安排弟子分别向沙琪玛和裴剑情传信。
　　疫小牛竭力赶路，三天后便至桃山脚下，着道童去通报。
　　约莫盏茶时间，张子怡出得山门，见疫小牛背着祝云台身躯，不由得面露惊容，快步而至，“小牛奶奶，何事惊扰祝主持仙身？”
　　疫小牛揶揄一笑方将祝云台传话之事道出，张子怡闻言亦是惊奇万分，看了看小牛背上恬静似熟睡的巫女，脸色微红，毅然道：“山上有十里桃林，其中母树已有六百年树龄，经五次天雷洗礼，正大阳光，树根已是降妖伏魔的上佳法器，可将祝主持置于树腹之中，贫道再布置阵法，汇聚桃林精阳，必护祝主持周全。”
　　疫小牛闻言亦不禁认真起来，提醒道：“若是我们的推断正确，猪猪是需要阴阳调和，以他的修为，可能会毁了你的天雷桃木，甚至毁了那十里桃林，即便如此你也答应吗？”
　　张子怡点头，目光坚定，“贫道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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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节 第360章 我陆道长才不怕插旗

　　十一月十五日，天降风雪，陶火龙一家三口自龙门镖局离开后已进入玉门郡五江寨，正在客栈客房里烤着火。
　　这是打算绕道回一趟南塔村再再往江东。
　　裴剑情慵懒地半躺在长椅里，微眯着眼睛，似在假寐，又似在思考。
　　四岁半的掏丫丫在塌上玩着拼图，那是庚午年时不知道是五叔还是五姨的祝云台在红豆庄过春节时特意给她做的，一共五幅，此次去龙门镖局送了一幅给威小宝，但其实随身带了三幅，因为一直拿不定主意要送哪一幅给小宝，直到看见小宝抓周抓了吧镰刀，便恋恋不舍地将那幅黄金稻田送给了他。
　　不多时，外间传来浓浓的酒气，原来是陶火龙在火炉上温酒。
　　丫丫吸溜一下鼻子，跳下床，披着棉袄奔至外间，正见爹爹斟了一杯热酒递给娘亲，顿时扑过去撒娇道：“爹爹，我也要喝，我都快五岁了。”
　　陶火龙哈哈一笑，一边拿火钳斟酒，一边哄道：“五岁不算什么，要十六岁才能喝酒。”
　　丫丫不依，嘟着小嘴晃着陶火龙的胳膊。
　　裴剑情微笑道：“等到了南塔村，可以温一点云台的竹筒酒给她尝一尝，那酒不烈。”
　　掏丫丫双眼一亮，问道：“是五姨酿的竹筒酒吗？”
　　陶火龙脸一沉，肃然道：“是五叔。”
　　丫丫十分费解地挠着头，“可家里的小翠、小环、东叔他们都说是五姨。”
　　陶火龙无力反驳，直接岔开话题道：“竹筒酒也不能喝，我小时候便听云台说道，小孩的大脑神经什么的还没发育好，喝酒会烧伤脑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会使人变笨哦。”后半句是在吓唬掏丫丫。
　　掏丫丫果然面露纠结。
　　裴剑情对此嗤之以鼻，但确实也不赞成丫丫喝酒，所以也不反驳。
　　陶火龙继续恐吓道：“而且你五叔酿的酒已经喝完啦，现在的竹筒酒是你大师兄童小山酿的，他是鬼呢，有三只眼睛，五条腿、六个屁股，村里的小孩看见他都被吓得尿裤子，丫丫也要尿裤子吗？”
　　掏丫丫目露慌张，倔強道：“我……我才不会尿裤子。”说完一溜烟跑回内间了。
　　裴剑情莞尔，横了陶火龙一眼，“哟，好厉害的江东武林盟主。”
　　陶火龙浑不在意，嘿嘿一笑。
　　门外的风雪忽然急了些，裴剑情微微皱眉，便见一道黑影闯进门来，是个黑袍身形，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方拱手道：“我莽撞了些，因为知道你们带着小孩，不至于白日宣淫吧，便撞了进来，哈哈。”大概是自以为很风趣，屋里两人却是无语。
　　来者是太叔希月，见“笑话”失败，似乎也有点尴尬，拿出一封信递给裴剑情，说道：“你的懒惰日子是时候结束啦，接下来陪我去泰西闯荡。”
　　陶火龙闻言大奇，也凑上前观看。
　　信是祖巫庙闻若灵写的，交代祝云台传话之事，请裴剑情去泰西阻止方笑男再开黄泉路。
　　裴剑情看完便坐直起来，若有所思，口中喃喃：“无中生有有是有，有中生无无还有……”
　　陶火龙眉头紧皱，问道：“云台不曾说何时回来？”
　　太叔希月：“不曾，但如果她短时间内能回来，大概也不用如此传话了吧。”
　　此言有理，陶火龙微微点头，又担忧道：“我娘子若与方笑男交手，一举将之击杀倒也罢了，若被她逃脱，恐怕她会更加疯狂啊。”
　　方笑男对这个人间没有丝毫感情，若杀人能使敌人动摇，杀一百万、一千万于她而言也不过踩死一堆蚂蚁而已。
　　太叔希月拍一拍胸膛，“闻长老也考虑过此事，所以派了我来，我们此去主要是阻止方笑男打开黄泉路，由我出手捣乱便够了，反正方笑男与祖巫庙的梁子早已结下，裴庄主暗中行事，指点我撤退即可，当然，若有机会击毙方笑男则更为完美。”
　　太叔希月曾闯荡泰西近两年时间，确实是去阻止方笑男的最佳人选。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沙琪玛若是愿意唤醒孟婆血脉，数年内定能晋入返虚境，但我见她还是有些推脱，借口诞子之后血脉稀薄，需要十数年时间回复元气云云，不过我也理解她，大抵曾经失去太多，如今只想守着男人和孩子暖坑头，半步也不敢离开，唉……”
　　裴剑情打断叹息道：“我也想守着男人和孩子暖坑头啊。”
　　太叔希月：“……”
　　陶火龙老脸一红，别过头去。
　　但裴剑情也只是抱怨了这一句，随即无奈道：“好吧，一山不容二虎，我现在不去找方笑男，终有一天她也会来找我的，没办法啊。”
　　太叔希月：“正是如此。”
　　裴剑情于是将女儿唤道跟前，仔细嘱咐了一番，便辞别丈夫而女儿，随太叔希月往西而去。
　　陶火龙抱着女儿在屋檐下送行，看着天地间白茫茫的风雪，心有感触，叹道：“一步江湖无尽期啊。”
　　黄泉，祝云台等人终于抵达地狱口。
　　地狱口是一个山城，比盘钟山大上一倍有余，此时距离阿弥陀佛诞日只剩两天，八方礼佛者齐聚，城中熙熙攘攘。
　　山城西北角便是拦陀佛院，占地广大，宝相庄严，僧侣数以万计。
　　云台也登上城中浮屠塔眺望佛院，好奇道：“十八层地狱的入口便在佛院之中吗，镇压着那些魔头？”
　　陆初阳冷哼道：“确是在那佛院之中，至于是魔头还是佛徒，却难说得紧。”
　　云台哑然，也略知道长言外之意，来此途中也没少听闻议论，不少鬼怪将佛门视为藏污纳垢之所，不管是如何穷凶极恶之徒，只需遵从佛门管教便能获得庇佑，甚至乎不够凶恶的和尚们还不乐意收容呢，可在其体内种入奴役禁制，使其为护法、佛兵等。
　　在祝云台看来，佛门其实与一般修行门派并无太大差别，甚至更为霸道，很多和尚喜欢标榜伟大、光明、正义等等，良莠不齐，但黄泉之中佛门势大，众鬼纵有不满也无可奈何，还得巴结着。
　　李红豆颇有兴致道：“剑林典籍中记载，五百年前有个蜈蚣精大闹黄泉，害鬼无数，其百足飞剑所向披靡，十三名阎罗联手亦是不敌，后被日光尊者降服，镇压于第十八层地狱，前任剑林之主多次向尊者求易蜈蚣精的百足飞剑，皆遭拒绝。”
　　陆初阳呵呵一笑，“我盘钟山典籍记载却略有不同，言道是十三名阎罗联手之下，几要斩杀蜈蚣精之际，日光尊者出手将其带走，确实也言道将之镇压于第十八层地狱，但那蜈蚣精有真仙修为，满身宝物，自也都归了地狱口。”
　　云台不欲理会传言，对道长说道：“如今可否直言女娲族的线索了？”
　　道长神色一黯，幽幽道：“你便这么着急摆脱我么？”
　　祝云台冷酷道：“是。”
　　道长却微笑道：“恐怕不能如你所愿，这线索正是落在日光尊者身上，我掌门师兄向我透露过，日光尊者曾自言多次受女娲族邀请前往做客，他以此向我师兄炫耀，着实将我师兄气得不轻。”
　　云台闻言并不意外，淡然道：“那我自去请教日光尊者便是。”
　　不料李红豆与陆初阳异口同声道：“不可。”
　　祝云台黛眉微皱，心念电转，惊疑道：“他能发现我身上的生魂气息？”
　　李红豆点头，“尊者手上有一佛器，名为众生镜，能照出众生本相，黄泉之中一切虚妄与掩藏在他面前均无所遁形。”
　　陆初阳补充道：“这也是他得以窥破种种障碍与迷雾的原因，我师兄言道，多半是他凭着众生镜寻到了女娲族的隐居之地，然后死乞着上门拜访而已。”
　　云台恍然，无奈问道：“计将安出？”
　　陆初阳一甩拂尘，“我盘钟山虽与地狱口不睦，但彼此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我明日便去佛院求见日光尊者，与他交易女娲族下落，不难。”
　　云台却有些狐疑，紧盯着道长，“确定不难？”
　　道长气息一窒，脸颊发烫，强作镇定道：“即便交易不成也可保无虞，地狱口与我盘钟山双方都有秘法直接联系仙界，日光尊者虽强，却也不敢轻易犯我盘钟山，况且此时八方云集，我光明正大上门讨教，他便是要害我也不会如此拙劣。”
　　祝云台还是皱眉，倒不是怀疑陆初阳的判断，而是不欲欠他人情——这人情可不好还。
　　但事到如今又岂容“她”置身事外？陆初阳一眼便知“她”顾忌，再次感受到了被拒绝的心酸，不无气恼道：“我自己也想去拜会女娲族，与你无关。”言罢转身下塔。
　　云台微微失神，感觉哪里不对劲。
　　李红豆满脸古怪，“爱上你似乎会连自己的性别也忘记，道长颇有点小女儿姿态了。”
　　云台恍然大悟，却见道长回头喝道：“我没有！”言罢更是气恼，蹬蹬蹬下去了。
　　祝云台：“……”
　　李红豆：“……”
　　距离佛诞日只剩两天，地狱口此时鬼满为患，便是以陆初阳和李红豆的地位也寻不到客栈了，只得去酒馆喝了一宿的酒。
　　凌晨邪风过后，陆初阳稍作收拾便要去拦陀佛院，祝云台心知劝他不得，只好说道：“红月染白之时你若未回，我便去寻你。”
　　陆道长顿时心如鹿撞，僵硬地道了一声好，便大步而去。
　　祝云台目送陆初阳走向拦陀佛院，他先是递上了一张金色拜帖，片刻之后便有知客僧将他迎进院去，确实颇为客气的样子。
　　结果，冥月尽白之时也不见陆道长自佛院之中出来，云台几次回到酒馆询问李红豆，后者亦不曾见他返回。
　　出事了！
　　祝云台微微抚额，对李红豆说道：“劳烦前辈去一趟盘钟山，告知张文和此间之事。”
　　李红豆皱眉，“你欲探拦陀佛院？”
　　祝云台：“或者。”
　　李红豆劝道：“纯阳道长身份尊贵，日光尊者未必会害他，但你若擅闯佛院，恐怕是自寻死路，而且，此事确是那道长一厢情愿，你并不欠他。”
　　祝云台默然半响才说道：“是我将感情之事想得天真了，此事之后，当与道长断绝关系。”明明拒绝了他却还说“当你是朋友”，本已是不该，当然，祝云台也认为错不在自己，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眼见他落难又怎能无动于衷？若长此纠缠不清，便真是害人害己了。
　　李红豆饶有兴致地看着祝云台，“你真能对他决绝？若缠着你的是令狐初八呢？”
　　云台沉声道：“我是男子。”
　　李红豆：“若他们是女子呢？或者有一天，有女子这般纠缠你时，你也能对她们决绝吗？”
　　巫男：“我是出家人。”
　　李红豆：“道长也是出家人。”
　　祝云台无言以对，李红豆咄咄问道：“你真不曾对人动心吗？”
　　巫男眼神微冷，“李前辈，你我交情尚浅，不宜讨论隐私，请你自重。”
　　李红豆忽然自嘲笑了笑，“我已经很多年不曾对一个人这么好奇了，祝云台，你……着实是个罪孽深重之人。”说完便离开酒馆。
　　祝云台微微皱眉，目送她出门，良久才嘀咕：“莫名其妙……女人，呵！”
　　如何便罪孽深重了？莫得道理……
　　祝云台在酒馆等了一宿，依然不见陆初阳。
　　十一月十七日，拦陀佛院大门之前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布置讲经场地，据闻会摆出三千个蒲团招待贵宾，其余人等便只能坐草席甚至乎地面了。
　　祝云台站在远处看了片刻，去城中成衣铺顺了一套尼姑服，将之换上，束起一头秀发将之藏在僧帽里，手上捻一串佛珠，解下口罩，便往拦陀佛院去。
　　径直自一片忙碌的众僧身边穿行而过，到得门前，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学僧定静，自男字号孟婆庄来，欲皈依佛院，请二位大士引渡。”
　　门前二知客僧定睛一看，见是个月眉星眸、面若桃花的娇俏比丘，双目一亮，齐齐还礼，左边僧人说道：“学僧波罗，请大士稍等，学僧这便去通禀上座。”
　　定静师太微笑致意，等了盏茶功夫，便见波罗引着二人走来，为首者是个面黄肌瘦但目蕴金光的赤脚和尚，左肩上披着黄色七条衣，说明身份尊贵，他身后之人却是叫假师太心中一紧——乃是当初五台山兰若寺的法明方丈，法海的师弟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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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节 第361章 修仙世界又怎样？

　　不意甫一上门便遇见认知之人，目光看见法明之时，对方也发现了“她”，明显怔了怔。
　　祝云台心知此时要退大抵也迟了，只得镇定下来，企图掰扯过去。
　　波罗引二人来到门前，介绍道：“这位便是前来皈依的定静大士，大士，这是佛院三十六接引上座之一的奥利上座，主接引男字号孟婆庄佛众。”
　　双方见礼，法明立即惊叹道：“原来是定静上师，法明久仰大名，生平但愿能向上师请教，今日终于有此机会，幸甚。”
　　祝云台心中颇感意外，但脸上不动声色，“方丈言重了，我只是个游方散人，不及方丈功德之万一，该是我向方丈请教才是。”
　　虽然云台没少说谎，但灭了人家五台山还说这么客气，心里也不免有些害臊。
　　奥利上座见两人彼此相认，严肃的神情稍微放松，却抬臂一掌击向“定静师太”。
　　云台不慌不忙，拂掌回应，只显露返虚境初期的实力，被奥利上座的掌力推得连退三步。
　　奥利上座双目一亮，微笑道：“人间已许久不曾出现过不还果位的教徒了，定静，你很难得。”
　　修行之法殊途同归，但佛门有果位之说，佛果约等于上仙，菩萨果约等于真仙，日光尊者便属此列，其下是罗汉果位，此为人间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功德圆满，相当于人仙巅峰之境，接着便是不还果，修得此果已能超脱轮回，顾名“不还”，其下还有一来果和预留果，一来果是指只需轮回一次，预留果则是不用下地狱、不用转生为畜类。
　　“定静师太”的实力属于不还果的范畴，受了称赞，正要谦虚一句，又闻发明惊叹道：“原来上师的境界已高明至此，小僧拜服。”随即又叹道：“小僧往日狂妄自大，不知上师妙法，不然，我五台山也不致毁于一旦。”
　　“阿弥陀佛。”祝云台宣一声佛号，“方丈请节哀，其实贫尼也是兵解入黄泉之后才能达到如今境界，惭愧，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唉”一声。
　　这法明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奥利：“叙旧之事还是稍后吧，眼下院中忙碌，本座也无暇接引，正好由法明向你说明院中情况。定静，我且问你，你有何长项？”
　　祝云台答道：“学僧颇通歧黄之术。”
　　“那便先去药师园安顿，随我来吧。”奥利一言而决，当先行去。
　　法明朝祝云台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者略一犹豫便坦然随行。
　　云台觉得这不像是请君入瓮，因为法明在人间死得早，一来不知祝云台有偷渡黄泉的想法，二来也不知“她”在人间突破至返虚境，以法明对祝云台的了解，“她”能在这短短数年之内突破至返虚境便已足够令人震惊了，他若有意报复，随便吆喝一声，凭门前上百僧众和奥利上座，区区返虚初期的实力绝无逃脱可能，便是返虚中期也休想全身而退，最终定然逃不出地狱口。
　　而且，法明表现得也太过平静了些，那可是灭门仇恨，法明当初可是被活活气死的，可见怨恨之深，此时身处绝对优势的一方之内，却能如此克制情绪诱敌深入？祝博士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大和尚似乎也有所图谋。
　　佛院广大，地形暗含阵法奥妙，处处佛光照耀，寻常邪祟绝难靠近，然祝云台所修太阴仙力精纯无比，且深谙变化之道，能已仙力衍化巫门十二脉巫力，其它属相自也不在话下，早在登门之前便运转人间佛门的《光明伏魔功》，与奥利交手之时所用便是光明伏魔真气。
　　那《光明伏魔功》是令狐初八当年搜刮的诸多武学典籍之一，祝云台以前也只时粗略读过，但以他如今的境界，稍作回想便能一蹴而就。
　　约莫顿饭功夫后进入药师园，奥利将“定静师太”交予药师园首座后匆匆而去，确实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
　　药师园首座佛号智光，是个蓄着小胡子的黄种人，来时同样风风火火，似是奥利上座打断了他很重要的事情一般，但得知奥利上座是来送人的，满脸懊恼便一扫而空，当场考了“定静师太”几个药理和炼丹问题，便对法明说道：“药师园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定静便先随我去八宝楼准备烂陀盛会所需丹药，你过几天再来交代接引功课。”
　　烂陀盛会乃佛诞日讲经之后，烂陀佛院在功德池举办的内部浴佛大会，外界也有些传闻，甚至有说那是无遮大会的。
　　法明面露难色，眼神复杂地看向祝云台，但他区区一个抱丹境打杂和尚，怎对抗得了一园首座？被智光首座一瞪，便只得恭敬退下。
　　祝云台倒是想留下法明探一探他的想法，而且所谓的接引功课一听便知是包括介绍佛院的组织结构、功能、戒律等内容的“入学需知”，正是云台当下所需，但初来乍到也不好违逆了一园首座，只得默默随智光首座而去。
　　八宝楼在药师园东北角，八层高，气势巍峨金碧辉煌，楼中阵阵浓烈气味飘出，离得远时觉得是香气，但离得近时便成异味了，呛鼻得很，俨然一个香料工厂。
　　实则只有第五第六层是香料生产工坊，只是气味太大，熏得附近数里都浓香不散。
　　楼上人影绰绰，一片忙碌景象，八楼西边有一道悬空拱桥通向藏珍阁，一队队教徒在桥上穿梭。
　　到得楼下，智光首座打量祝云台一眼，说道：“如今也没有时间带你熟悉工作流程，你便先做个送药童子如何？烂陀盛会之后再作安排。”
　　祝云台：“但凭首座安排。”
　　智光颇为满意，当即唤来八楼的师座格斯拉，简单引见了双方，便着格斯拉领定静师太上岗。
　　云台无奈，进入八宝楼领了送药童子的制服和腰牌，套上衣服，便随格斯拉前往八楼。
　　八宝楼之中分工精细而复杂，功能区域错落，令人眼花缭乱，大楼中间矗立着一双螺旋木梯，像是两条大蛇，另有诸多小梯连接各区，繁忙异常，像是一台巨大的机器。
　　祝云台一路上恰如其分地流露着震惊之色，格斯拉对此颇有些优越感，说道：“你初从人间来，没见过这等盛况吧？”
　　云台点头。
　　格斯拉呵呵一笑，“我知你作何感想，不过以你的资质，不用担心沦落为这里的工人，很快便会有上座来提携你的。”
　　祝云台察觉他的语气略为不忿，但也不欲多问，更不在意其话里的提携，如无意外，明天便会离开佛院。
　　日光尊者明日在外讲经，一些护教珈蓝和首座亦会出席讲经大会，那时便是祝云台搜寻陆初阳的最佳时机，若在讲经结束之前寻不到陆初阳，祝云台也不打算多留，只能等张文和前来交涉了。
　　但愿那陆道长的运气不至于太差。
　　不多时来到八楼，祝云台被安排在象藏香的生产线上，职位为送药童子，工作简单得很，将成品象藏香通过悬空拱桥送去藏珍阁，然后自藏珍阁领取制作象藏香所需的材料返回，将材料放入特定滑轨即可，据说生产区域是五楼的贤劫十五区。
　　象藏香属于人间传说，据传是因为两条甚至多条金龙互相缠斗而产生的香粉，将此香焚烧一丸便能产生浓厚的香云，可使众生百病不侵。
　　祝云台此时闻之，却隐约觉得是一种致幻香，有些佛教徒喜欢用这种致幻香配合讲经，能令听众感受到诸佛洗礼甚至乎魂入西方极乐世界。
　　但祝云台只能隔着玉瓶嗅一嗅，无法确认其具体功效。
　　这一线上的送药童子只有五人，俱是尼姑，似乎有性别限制，彼此之间也不说话，气氛颇为压抑，像极了某些血汗工厂、
　　云台领了香瓶，走在队伍最后，进入藏珍阁后发现又是一头“巨兽”，楼内结构比八宝楼还要复杂数倍，自上往下看便如面临深渊，但其间重重云梯交错，各处路口都有金刚神将充作守卫，气象森严。
　　象藏香送至五楼六品奇珍区，其后往二楼凭腰牌领取相关材料，背着大大一个药包往回赶。
　　堂堂人仙，学富五十车的祝博士，深感从事这种简单而机械的工作实在是有点辱没才华，这烂陀佛院也太浪费人仙了！
　　但仔细一想，对于一个出来报到的教徒，确实也无法安排机要工作，单凭眼前所见，仅仅是六品奇珍的工序也要层层分割，守卫森严，可见佛院保密意识之强烈、控制之森严。
　　祝云台默默跟着小队一次次往返，暗中观察、分析地形，直到红月尽白，见另有四个尼姑来接替，才知可以放工了。
　　随后领了一颗灵食丸，跟着尼姑队友前往佛舍。
　　一颗灵食丸便是当天的伙食，工作满一个月后另有一瓶小灵丹作为薪酬，微薄得可怜。
　　药师园的比丘尼屋舍是一个简陋的院子，竟也有师座看管，祝云台等人住的是十人大通铺，陈设简单，此时只回来五人，依然各行其事，有人盘坐练气，有人默诵佛经，有人倒头便睡……
　　云台正要伺机打探日光尊者的居所，佛舍师座却拿来一个包袱予“她”，说道：“接引园弟子送来给你的，一些戒律和说明，你先抽空熟读。”
　　云台谢过，接了包袱便回床铺，将其打开看了看，发现大部分是戒律，还有一些上座、首座的介绍，特别留心册子中提到的区域划分，看了几册之后蓦然这些册子里提到的区域和方向似乎可以组成一幅较为具体的烂陀佛院地图。
　　当即便在脑海之中勾连起来，果然，不待看完册子，佛院地形图便已清晰起来，日光尊者所在的琉璃园位于药师园西北向十数里处。
　　“这些册子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云台心思玲珑，“若不刻意联系其中的地点描述，便是佛舍师座也看不出端倪来，于我而言却是急需的情报，法明……你这是盼着我来搞事吗？”
　　除了法明，祝云台想不到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简直是个机灵鬼。
　　至于法明为何相助，祝云台不得要领，但以目前体验的佛院生活而言，这地方着实不值得留恋，感觉跟坐牢差不了多少。
　　佛教的戒律是众所周知的严苛，佛典之中也多有记载对佛徒犯戒之后的惩罚，无论是人间还是黄泉都找不到比大乘佛教更凶残的刑罚，而且不接受指责，佛陀宣称，说菩萨的坏话、嗔恨菩萨，其罪业超过杀（和）死（谐）世上所有众生、超过杀（和）死（谐）三千大千世界一切众生的无量倍。
　　法明是东土禅宗出身，所学教义与捐毒佛教其实已相去甚远，而这烂陀佛院所奉行的教义明显偏向于捐毒佛教。
　　法明想搞事？凭他的实力明显不可能，但若他背后也有大佬呢？
　　云台猜不透便不猜了，暗暗熟悉佛院地形图，然后闭目养神，伺机而动。
　　不料一个多时辰后佛舍师座忽然来唤，说道：“八宝楼多伽罗丹工坊缺了一个捣药的，需有不还果修为，首座指名由你前往顶替，现在便去。”
　　云台黛眉皱眉，但只得先往八宝楼去。
　　云台对那多伽罗丹有些印象，因为送药童子都往返于悬空拱桥，彼此经常照面而过，多伽罗丹属三品奇珍，进入奇珍阁后接受的检查特别严格。
　　不多时来到八宝楼，智光首座亲自引“她”来到二楼胎藏第九区，将一支半人高的药杵塞在“她”手里。
　　这个工作也很简单，所谓捣药，只是将一种名为“星宿晶”的黑色矿石捣成粉末，然后将之传递给下一个工序执行者，比送药更单调。
　　星宿晶坚硬异常，化神修者其实也能捣，但效率太低。
　　智光首座指点了“定静师太”几句诀窍，看着“她”捣了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
　　云台看了看身边货架上数百斤重的星宿晶以及脚边淡淡的血迹，大概知道这个位置为什么突然缺人了。
　　这……真的是修仙世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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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节 第362章 爱鸟人士强烈谴责

　　胎藏第九区工坊十分杂乱，人来人往俱是匆忙，不断有人隔空吆喝。
　　祝云台在小隔间里捣药，暗暗寻思脱身之法。
　　按智光首座的要求，药桶里一次捣两斤星宿晶，需在半个时辰内完成，然后将晶沙连同药桶放入传送滑轨即可。
　　这便意味着不能贸然离开岗位，下游的工人半个时辰后收不到晶沙便会通知相关的师座或者智光首座，师座立即来查，便会得知“师太”跑了，会引起警戒。
　　半个时辰远远不够寻到陆初阳并脱离烂陀佛院。
　　云台打开隔间的可视窗口观察四周，片刻后见三个白衣比丘尼各捧着一个蓝色玉瓶走进不远处的十二号隔间，数息后便出来，手上的瓶子却换成黑色的了，竟第九区师座检查之后便往楼上去。
　　那三个比丘尼自是送药童子，但送的应该是甘露之类的液体，不便在滑轨上传送，所以一直送到工坊来，然后领了成品往藏珍阁去。
　　由于智光首座亲自率人在楼下盘查出入，云台寻思难以从楼下脱离，便将主意打到送药童子身上。
　　再看了看隔间里的事物，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便是阴阳交替之时，当即加大了捣药量，以精纯无比的仙力碾压星宿晶，半个时辰后足足捣出了六斤沙晶，分装三桶，先将一桶送去下游，其余两桶亦置于滑轨上，却抬手自僧帽里剪下一束秀发，将其一分为二，一大一小，分别穿在滑轨上架住两个药桶。
　　这秀发亦是魂力凝聚而成，离体之后会缓缓衰竭，祝云台计算了时间，约莫半个时辰后，较薄的发束便会断开，第二通晶沙落下，较厚的发束则会在一个时辰后断开。
　　如此一来，总共有一个半时辰的空档。
　　接下来还得解决第九区师座的监视。
　　此时恰见十二号隔间的送药童子来到，祝云台便推开木门，右手背在身后画符，却竖着左手对不远处的师座说道：“师座，学僧这里有些疑问请教。”
　　那师座是个大腹便便的长耳朵白皮和尚，目光甚是凌厉，但看向定静师太时立即玩味起来，带着三分调戏道：“好说。”言罢便走向师太。
　　年轻的师太让开身位让师座进入隔间，右手带上了木板。
　　师座面色微喜，呵呵一笑，说道：“你们这些小尼姑啊，净使些歪门邪道的功夫，真是令人难为……”说时转身看向美丽的年轻师太，却被一掌拍在面门上，顿时浑身一僵，巫门缚鬼符已打入其体内。
　　云台再一掌压下便结果了这师座，本来只是打算将他封印在空药桶里，但听了他的话后立即改变了主意，拍死算求！
　　师座身上却落下来十几个瓶罐，俱被云台一股仙力托住。
　　其中赫然有两个十二号隔间的黑色玉瓶。
　　原来这师座也亏空夹带，祝云台心中微喜，收起瓶罐，手上只有一个黑色玉瓶，便神色自若走出隔间，很快便跟在十二号隔间的送药童子身后，一般姿势捧着瓶子。
　　“她”身上的白色送药制服和腰牌都尚未换下，无什可疑，畅通无阻，一直走上了悬空拱桥，临近藏珍阁入口时便要遁入飞檐之下潜行而去，却见八楼师座迎面走来，连忙低头而行，错身而过数步之后忽闻师座轻喝道：“站住。”
　　云台眼睫微颤，但依然紧跟步伐，不慌不乱，数息之后不闻后方动静，才微吁一口气。
　　那师座方才之举应该只是在试探，若真有人停下，她倒真要盘查一番了。
　　但祝云台却不得已走进了藏珍阁，这里面处处有金刚神将巡逻，想要脱身却也不易。
　　不多时随着身前比丘尼来到三品奇珍区大门之前，守门金刚扫了四者一眼便举起三叉戟放行。
　　门后是一条数十丈长的空中栈桥，往下看不到底，一股股阴风自下方涌上，栈桥尽头则是一个碧玉高台，台上陈列着数十货架，奇珍异宝尽皆封装在货柜之内，另有三条栈桥通往其余方向。
　　登上碧玉台，那三个比丘尼见了祝云台也不惊讶，自顾自将黑玉瓶存放在柜子中便折返，神色木然。
　　祝云台有样学样，此时看了货柜上的梵文标签才知黑玉瓶中装的是净庄严宝露，标签文字介绍道这宝露能协助修炼法身，功效斐然。
　　祝云台目光一扫便看见了好几个传闻中的奇珍——地狱蛛丝、太阴地髓、龙象般若丹等，自也心动，他的自我封印能瞒过守卫金刚的搜查，便想顺一把，却见一只金色大鸟落在高处烛台上，只得暂时打消了行窃的念头。
　　那大鸟可是赫赫有名的迦楼罗，位列佛教天龙八部众之一，眼前这只收起翅膀也有三四尺高，形似金鸡，目光如电，乃迦楼罗一族中的卵生之种，在其族内地位低下，但于世人而言已是极为难得的坐骑了，万神教三大至高神之一的毗湿奴便是以迦楼罗为坐骑，但那是人面鸟身的化生之种，实力最强，另外还有湿生种和胎生种，实力都在卵生种之上。
　　云台抬头扫视，才发现穹顶横梁之上还停着好几只迦楼罗，气息隐蔽得很。
　　巫男心思急转，缓缓落后十数步，走过栈桥之后再次拖延，门外二金刚果然不耐，投来凌厉目光，却见小师太忽然踉跄一步，扶着门廊木柱方才站稳，气息急促，似是受伤了。
　　二守卫金刚不忧反怒，持戟进门，双戟交叉架向祝云台的脖子。
　　他们都有返虚初期的实力，在众守卫之中也属佼佼者，加上一身盔甲，实力不俗，但怎料区区一个送药童子乃是修为不在首座之下的巫女？被两道石化之光一冲，顿时浑身一僵。
　　云台避开三叉戟，双手同时画符，接连将数道缚鬼符打入二金刚体内才祛去他们身上的石毒，随后将他们提到门前，依旧摆着守卫的姿态，一动不动，甚是敬业的样子。
　　若无人破解他们体内的缚鬼符，少说也得三四个时辰之后方能挣脱。
　　祝云台掩上半边大门，依然留在门内，隐在门廊木柱之后，运足目力观察远处的迦楼罗。
　　云台之前做了大半天的送药童子亦不曾在奇珍阁内见过它们，那它们是从哪里进入的？由何人投喂？
　　穹顶或者深渊？
　　看了片刻，一共发现六只迦楼罗，祝云台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忽然朝柱外伸出左手，一弹指，一缕气劲袭向距离最近的迦楼罗。
　　那金鸟猛一回头，随即扑着翅膀滑翔，落在门廊之前，其余怪鸟同样投来目光，却不见异常，数息后便不再关注。
　　门廊前的怪鸟却目露疑惑，正要转身之际，忽见横梁之后一束红光闪电而至，却是一条长鞭，瞬间勒住它的脖子，一股巨力将其拉入廊下。
　　祝云台自横梁上翻下，一足点爆怪鸟的鸡头。
　　这迦楼罗并非鬼魂灵体，虽然死了，但身体不见消散，倒是省了云台一道镇定符，便任由它趴在门廊阶梯上，顺手褥它一片羽毛，轻轻摇着它的身躯佯作啄食的样子。
　　不远处另一只迦楼罗再次看来，目露疑惑，也飞至廊前，探头来看，自然也被一鞭打死。
　　两只怪鸟在啄食，霎时又有两只满怀好奇飞来，然后变成四只怪鸟在啄食，最后两只也按耐不住，欢快飞来……
　　祝云台右手甩鞭，左手打出石化印，一鞭绞杀第五只怪鸟，随即扑至仅剩的怪鸟面前，腾蛇鞭一颤，将其自脖子以下捆了个结实，方替其祛除石毒。
　　怪鸟却也动弹不得，挣扎之下也只能发出“吱吱吱”的微弱叫声。
　　祝云台大步将五只死鸟运至穹顶横梁上，置于阴影之中，然后提着最后一只活鸟落在碧玉台上，先取了地狱蛛丝，以气为针，引蛛丝为线，眨眼间将几片金色皮毛缝制成一面羽毛毯，再顺了几个顶层货柜，但只能往体内封印一些小物件，尤觉不足，于是磕了十数品增进修为的丹药，感觉再吃便要原地爆炸了才作罢。
　　当下披上金色羽衣捏着迦楼罗的脖子，撤了腾蛇鞭。
　　挣扎许久的迦楼罗顿时展翅一纵，直往下方深渊而去。
　　终究也是个扁毛畜生，遇到险讯便欲发出警示，但脖子被掐住了，身形也受到一定控制，以它的智商，多半会去寻饲主。
　　深渊之中阴风怒号，越发的黑暗，但片刻之后复传来微光，祝云台依稀可见一片暗红色的平原，一个个形貌凄惨的鬼怪被铁链锁在地面上、有些沙弥拿钳子拔它们的舌头，哀嚎此起彼伏。
　　云台心中微凛，断定眼前便是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拔舌地狱，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狱。
　　其下还有剪刀地狱、铁树地狱、蒸笼地狱、刀山地狱、油锅地狱……
　　迦楼罗自地狱上空急急飞过，祝云台则披着羽衣，并未引起注意，不多时再次盘旋向上，自一口巨井之中冲出，复见烂陀佛院。
　　巨井四周有数以百计的佛兵镇守，却也不理会冲天而起的迦楼罗，怪鸟便振翅往百兽园去，片刻后落在一山谷庭院之中，甫一落地，不等落地便被巫男灌了一瓶净庄严宝露。
　　祝云台觑准时机跳落，倏然移至后方走廊的横梁上，便闻迦楼罗引颈长鸣，声音未落便有数名头陀急急奔来，立即闻到了迦楼罗身上浓烈的宝露香气，神色剧变，一顿乱棍将它打得奄奄一息，然后拖走。
　　云台又等了片刻，不闻动静，便羽衣留在梁上，翻出百兽园便往琉璃园方向去。
　　百兽园位于佛院东北角，距离琉璃园有二十余里，身穿送药童子服的祝云台微低着头，走得不疾不徐，倒也没有引致太怀疑的目光，因为送药童子也负责给各院首座、上座送药，穿梭于各院之间本属寻常。
　　云台此时却有些难受，之前太贪吃，药力不断散发，彷如一股股巨浪在体内冲撞，不得已放慢脚步，极力压制、运化药力。
　　如此一来身形略显佝偻，脚步虚浮，行不多时，听身后有人议论道：“又一个被参了大欢喜，看来元阴大泄，可怜。”
　　另一人不屑道：“你怎知可怜了？兴许她求之不得呢。”
　　同伴呵呵一笑，“也是，其实小僧倒是希望更多的比丘尼去参大欢喜，如此才能有小僧一丝机会，这童子也是极妙的，真美……”
　　“你不要命了？”
　　……
　　冥月渐渐染红，祝云台来到莲华园时，忽闻佛院晨钟敲响，也知情识趣地原地合什，做诵经状。
　　佛诞之日，钟声一百零八响，随后梵唱郎朗，佛院之中金光普照，异香弥漫，一道金色虹桥自琉璃园内升起，落向院外广场。
　　天降金莲，无尽璀璨之中，一尊威严菩萨坐着莲台沿金桥而去，仿若人间金日。
　　接着，莲华园、香象园、精进园之中，亦各有菩萨或罗汉紧随而去。
　　莲华园便在琉璃园左边。
　　如今园中主人都离开了，祝云台体内情形也大为好转，当下加快脚步，行至琉璃园大门之前，确认左右无人，便闪身而入。
　　却见殿前台阶下站起来一头形似狮子狗的……异兽，约莫小马驹般大小，耸拉着双耳，一身黄毛与大地颜色相当，方才趴着的时候几与大地融为一体。
　　祝云台身形一顿，飞快思考着说辞。
　　眼前狮子狗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能隐藏气息至祝云台两丈之内依然毫无所觉，必然不凡。
　　一人一兽四目相对，狮子狗忽然别过头去，向西走了几步，复懒洋洋趴下。
　　它的脖子上拴着一条黑色链子，此时被拉得几乎绷直。
　　祝云台微愕——这异兽……假装没看见“我”？
　　巫男想了想，又走到异兽面前，作势便要行礼，异兽却站起来转了个身，面目朝东，打了个哈欠，再次趴下。
　　祝云台不再理它，大步走进大殿，正见一个白面和尚在洒扫，立即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低喝道：“盘钟山的执法长老前日来访尊者，如今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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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节 第363章 装逼死得快

　　烂陀佛院广场上一片璀璨，地涌金莲天女散花，异香氤氲，讲经台上已盘坐着数十高僧，个个华严而肃穆，台前三千蒲团无一虚席，四周更有大量鬼怪席地而坐，或向往，或羡慕，或讥笑……
　　日光尊者坐着莲台从天而降，他身高九尺，肤如黄土，身披大红条衣，裸着手足，一身法器锒铛作响，面容略显清瘦，有些皱纹，慈祥而不失威严。
　　他落在台上，宣一声佛号，声音清朗而悠远，颇有洗涤人心之神力，所过之处，金莲异象纷纷消歇，天清地明。
　　众佛徒与善信纷纷参拜，口诵尊者大德。
　　礼毕，又有两尊菩萨降下，左边的是莲华菩萨，披白色条衣，显女相，雍容华贵，右手捏印，左手持一朵白色莲花；右边的是精进菩萨，男相，披黄色条衣，满面堆笑，手里捻着一窜佛珠。
　　三大菩萨彼此点头致意，又有九位罗汉、首座、上座等大法师登台，纷纷落座。
　　礼佛众人收拾思绪，准备认真听法，却闻台上莲华菩萨对日光尊者说道：“尊者，贫僧听闻盘钟山执法长老亦来礼佛，可有其事？”
　　众人闻言不禁低低哗然，立即便议论开来。
　　盘钟山天师道和佛门可是老冤家，其执法长老的地位仅仅天师张文和之下，他来礼佛可谓意义深远，而且前日确实很多人都看见纯阳道长进入了烂陀佛院，这两日不见他身影，本也有些疑惑，但身在地狱口也不敢随便议论，此时却听莲华菩萨亲自说破，自然少了顾忌，很快便传开了。
　　日光尊者朝莲花菩萨微笑点头，便对众善信说道：“纯阳道长确实礼佛而来，与贫僧论道半日，如今还在贫僧园中参悟所得。”
　　众人闻言，无不赞叹，再次拜道：“尊者大德！”
　　莲华菩萨也微笑，微眯着眼睛，整一副“我完事了”的无所谓模样，那边精进菩萨倒是若有所思状。
　　日光尊者抬手制止众人喧哗，便讲起法经来，言出法随，一道道妙法涌向，场中再次一向纷呈。
　　此时，祝云台正在琉璃园中掐着佛童的脖子喝问道：“盘钟山的执法长老前日来访尊者，如今身在何处？”
　　佛童被巫力束缚周身，无法动弹，脖子以上只能少量出气，目露惊惧，艰难道：“你……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佛院？”
　　祝云台巫力一催，佛童便如被万蚁噬身一般痛苦难当，剧烈颤抖，汗如雨下，足有半响功夫，云台才稍稍撤了巫力，再次问道：“盘钟山纯阳道长在哪里？”
　　佛童骇然答道：“在……在功德池内。”
　　祝云台眼睫微颤，初入佛院时听奥利上座与智光首座说过，今日讲经结束之后，佛院内部会在功德池便举行烂陀盛会，乃一大庆典，怎么的那功德池还是个监牢？当下追问道：“功德池可是有什么厉害之处？”
　　佛童闭口不语，却又感身上刺痛，立即讨饶，答道：“功德池又叫浴佛池，传闻佛祖亦曾在池中沐浴，具有清净六根、洗除杂念之效，能导人向佛。”
　　祝云台闻言，忽然想起八宝楼的那些比丘尼来，她们大多神情木然，少有言语，云台原本还以为她们是念的佛经太多，致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但此时得知功德池这样的洗脑神器，不禁多了一层联想，心中恶寒之极，也生出一股愤怒来，又问道：“为何将纯阳道长投入功德池？”
　　佛童感受到来犯者身上的杀气，颤抖道：“他……他冲撞了尊者，故有此罚。”
　　“如何冲撞尊者？”
　　“小僧不知，真的不知，他与尊者在禅房说话，小僧只在门外听候。”
　　“入功德池是惩罚？”
　　“是……不，不是，功德池是导人向佛的圣池。”
　　佛童的矛盾说辞倒也容易理解，他内心深处定是恐惧功德池的，认为进入功德池是惩罚，但身为佛门子弟，一心向佛乃是正业，不敢违抗，也不得不承认功德池的神圣。
　　祝云台一掌将佛童封印在角落地下，快步出殿，看向那狮子狗，见它依然趴在地上装睡，也不理会，辨认了方向便迅速向功德池赶去。
　　法明暗中送地图，狮子狗假装眼瞎，此二者必然是有所联系的，但祝云台无暇深究，只想快点将陆道长自功德池中捞起来。
　　堂堂盘钟山执法长老，光明正大上门拜访，却被投入功德池里洗脑，日光尊者真的那么无法无天吗？
　　行不多时，又见一队送药童子穿廊而行，云台也捧着一个玉瓶默默跟在众比丘尼身后。
　　之前听了二淫僧关于大欢喜的议论，云台便知智光首座安排“她”做送药童子应该也有龌蹉心思的，简直是利用职务之便拉皮条，表面尊佛，内里却是个青楼的大茶壶。
　　但智光首座万万也不会想到，送药童子这个身份反而为云台提供了绝大的便利。
　　不多时便来到一片亭台水榭之间，发现亭榭之中已置了许多奇珍佳肴、琼浆玉液，道旁摆满了琉璃宝树、彼岸鲜花，园中一片宝光。
　　尽头处一个无色池子，约莫七丈宽，波光粼粼，无色漂浮，云台看着像是被农药污染了的水池，但这货便是功德池，旁边矗着石碑呢。
　　祝云台假装整理酒水，待比丘尼去后便行至池边，先以二指试了试池水，不觉有异，但还是将两颗大还丹藏在舌下才钻进池中。
　　水中颇为透亮，上方有无色光芒落下，但一时看不到水底。
　　祝云台纤腰一摆，鱼儿一般向深处潜去，很快便水中涌现一股佛力，自四面八方涌入体内，极为霸道，企图将太阴仙力驱逐出体，却是以卵击石尔。
　　不消片刻，佛力变得锋锐起来，隐隐刺痛魂体，耳边又响起呢喃似的佛诵，声音之中透着一股魅惑，祝云台心中微动，将变化的光明伏魔真气散布周身，那微弱的刺痛感果然消失，但耳边佛唱不止。
　　这池子的洗脑原理似乎和杨教授那一套差不多，佛力如电击，浴者听话时佛力温和，不听话时便锋利。
　　下潜数十丈后，光线变得晦暗，祝云台忽闻声声怒吼，忙加快速度，不多时便见陆初阳被四条金链锁在下方石壁上，披头散发，满脸痛苦之色，尤在剧烈挣扎。
　　云台心中生气，双手一握，神荼郁垒双匕依然在手，便要去砍断金链，忽觉耳边佛唱倏然一收，换成一颇为妖异的娇笑声。
　　“咯咯咯，有趣，真是有趣，自风银河之后，本座已有二百年不曾见过如你这么有趣的灵魂了，男生女相，男里女表，精神却不见丝毫矛盾，还是个生魂，咯咯咯……”
　　祝云台身上秘密竟遭轻易窥破，不禁心中一凛，黛眉微蹙，凝神戒备。
　　忽见下方水中冉冉浮起一朵黑色荷花，含苞待放的样子，黑气缭绕，滴溜溜一转便化作一个黑衣女子，身段婀娜，但面目模糊，似是未能化形，又似是在变幻着千万张面孔。
　　祝云台自她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心悸感觉，似是是送别令狐初八时勉力站在奈何桥桥头时的颤栗，面对忘川河，面对吞噬那灵魂的轮回路，似乎有一种源自生物基因的恐惧，虽不强烈，但很真切。
　　“器灵？”云台逼视这女子说道（鬼魂就是能在水里说话的）。
　　女子一怔，随即大笑，姿态张扬，“器灵？你说我是这破池子的器灵？咯咯咯……莫说是这池子，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佛祖，或者女娲娘娘、上清道祖，也造化不了本座。”
　　云台不语，心知眼前这种自视清高的装逼犯一般都会自报来历的。
　　女子笑罢接着说道：“我不是器灵，但这池子确实为我所用，你的秘密在我面前无所遁形，何不现出真身来？”
　　祝云台：“没有必要。”
　　“嗬！这可由不得你。”女子说时缓缓抬起右手，五指一张，五缕黑气如毒蛇一般袭向祝云台。
　　云台挥匕一斩，明明击中黑气，却毫无作用，黑气直接穿透剑气和匕首，缠向“她”手腕。
　　祝云台身影疾退，旋身一变，化后土法相于体外，蛇尾一摆，速度大增。
　　“瓮中之鳖尔！”黑衣女子呵呵一笑，右掌一握，上下各有一片黑幕浮现，如同活塞一般夹向祝云台，完全避无可避。
　　祝云台连施后土七大法印，法相光芒大作，战甲浮现，蛇鳞光华流转，腾蛇冥火熊熊燃烧。
　　但那黑气全不受影响，依旧侵入。
　　祝云台此时与后土法相气机相连，法相与黑气接触刹那，不由得浑身一颤，霎时意识涣散，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之中浮现无数黑衣女子身影。
　　顿时法相溃散，黑气涌入祝云台体内，逼出其巫女真身，白衫胜雪，红裙随着水流贴身飘扬，勾勒着秀美绝伦的长腿和圆臀。
　　黑衣女子面露得色，轻笑道：“三界众生，没有生灵可以抵挡我的力量。”
　　话音未落，却见巫女檀口微张，清润之音再次传来，“至少有一种生灵无惧你的力量。”
　　黑衣女子蓦然一惊，喝道：“不可能！”
　　巫女的眼神依然涣散，娇躯随波逐流，半响才缓缓说道：“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孟婆是你的天敌。”
　　黑衣女子瞳孔一缩，随即目露惊叹，击掌道：“你竟然知道我的来历，难得，真是难得，可惜你不是孟婆，但你若愿意留下来陪我，我可以不伤害你，还可以放这道士离开，保证将他安全送返盘钟山，如何？”
　　巫女不语，黑衣女子越看“她”越是喜欢，品评似的说道：“你这人越看越觉得有趣，精气神极端纯粹而统一，阴阳相生，简直是个完美两仪化身，比佛门那些皮相变化之法高明百倍，究竟是如何修炼……”
　　话未说完便死了。
　　巫女眉心射出一缕红芒，瞬间击中黑衣女子，后者浑身一颤，满脸不可置信之色，随即形体溃散……
　　祝云台双袖一番稳住身形，俏脸微微发白，气息略显急促，美眸却如星空般灿烂，可能是晕的，也可能是智慧满溢而出。
　　“我不是孟婆，但我对孟婆的了解可能还在孟婆之上。”巫女心中哼哼一声，发现黑衣女子溃散后落下一段红线，似是草木之芯，约莫半尺长。
　　云台挥手将红线收起，再次手握匕首看向陆初阳手脚上的金链，身影翩闪间“叮叮叮”几声，金链尽数断落。
　　就在此时，讲经大会之上的日光尊者忽然声音一顿。
　　众人尚未脱离佛法妙境，莲华菩萨却立即询问道：“尊者何事停顿？”
　　尊者皱起眉头，“有人杀阿罗汉、破和合僧、出佛身血，其罪若何？”
　　莲华菩萨答道：“受苦无间、趣果无间、时无间、命无间、身形无间。”
　　众和尚闻言无不大惊——有人捣乱？
　　日光尊者所言，有人杀害了罗汉，破坏了僧舍，毁了佛心，亦即五大逆罪犯了三条，随便哪一条都是要被打入无间地狱的，便是莲华菩萨所言之惩罚。
　　也不消尊者另行吩咐，立即便有十数僧人走下法台匆匆而去。
　　莲华菩萨又对尊者说道：“尊者讲经弘法尚未圆满，贫僧且去。”说完便起身走回佛院。
　　日光尊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点，合什道：“善。”随即再次面对台前众生，接着讲经。
　　旁边精进菩萨依旧满面笑容，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方才之事。
　　功德池之中，祝云台将意识混乱的陆初阳拍昏，欲将其封入玉瓶之中，却感其体内潜伏着一股异力，稍作试探便知那是孟婆陆昕昕的力量，却是封印他不得，只得扛着他向上浮去，再现后土法身，蛇尾数摆便已接近水面。
　　忽然上方传来颇为急促的钟声。
　　巫女心知不妙，但也确认水面之上没有人影晃动方才出水，依然敛起巫女服，先将陆道长藏于桌底，喂了他一颗汇源大还丹。
　　便在此时，忽觉虚空剧颤，一股无匹锋芒直指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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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节 第364章 日光巫女，参上！！

　　祝云台转身毁匕，“叮”的震响，竟觉虎口微颤，身形一晃。
　　眼前是一柄锥子似的降魔杵，被荡开数尺，翻了数翻复疾刺而至，但力量不如方才凶猛，云台再次将其荡开之际，身形扑上，一把将其握住，运起腾蛇冥火向其中灌注而去。
　　法器与主人气机相连，降魔杵受灼，远处立即传出闷哼，一个身披黄色袈裟的大和尚自一琉璃树后跃起，遥遥一掌推出，霎时虚空汇聚，一个巨大金色佛掌压向祝云台。
　　“还你！”云台旋身甩出降魔杵，利刺去势如电，瞬间穿透佛掌直刺和尚眉心，后者眼神剧变，两手一握，身形暴退。
　　经此交手，祝云台已知位置暴露，一足踢起案桌下的陆初阳，背着他向东疾驰而去，但方数十丈，又见一口法钟迎面罩来，其中黑洞洞的，一股莫名吸力犹如鲸吞。
　　祝云台化出后土法相，腾蛇鞭如长剑斩落。
　　锵！法钟被一分为二，其后一大胡子和尚神色剧变，双掌一推，手中念珠齐齐激射而出，破空之声刺耳。
　　却见长鞭挥洒如笼，念珠莫能近身，后土蛇尾一荡便扑向和尚，左掌打出一道石化玄光。
　　和尚似是知道厉害，身形暴退回避，却也无暇控制念珠，被“师太”一袖挥退数丈，胸口如遭锤击。
　　“妖孽！降魔园首座在此，休得猖狂！”
　　空中再度传来暴喝，一柄金色巨剑如擎天之柱落下，恐怖威压直令大地沸腾，风暴席卷十方，“师太”的僧帽亦被卷飞，飞出一头乌黑秀发来。
　　云台右掌画圆擢取虚空，一拳朝天。
　　嗡！
　　天地剧颤，祝云台足下大地下陷数尺，受此浩力冲击，终现出巫女真身，翩然一旋便卸去身周气浪，卷起一股黄沙没入大地之中。
　　空中金剑破碎，落下一个满头黑色小花卷（舍利）的大和尚来，手持金剑，金刚怒目，喝道：“佛门净土，岂容妖邪玷污？”一剑没入大地，剑刃却分化万千，如狂风怒浪呼啸而去。
　　祝云台本是不惧，但担心背上陆初阳被剑气所杀，不得已回身击掌，却泄露了气息，下一刻便觉佛力自四面八方包抄而来，不得已旋身破土而出，又见金剑迎面斩来。
　　叮！
　　一匕抵住剑锋，双方同时虎口剧颤，各自震退，四周却有八道金光射向巫女，乃是八个桐皮铁骨一般的威严金刚，个个手持长棍砸下，似欲破碎虚空。
　　若是换了常人，便是修为与祝云台相当，仙力震荡之下恐怕便要被这八大金刚的铁棍击成重伤，但祝云台眉心蛊神猛然一吸一呼，混乱立止，体内仙力、虚空无不四平八稳、从善如流。
　　后土法相再现，莹莹生光的黄色蛇尾一甩便破开虚空束缚，八大金刚俱被反震之力掀翻。
　　远处那降魔园首座瞳孔微缩，忽然目露喜色看向北面。
　　祝云台同时眼睫一颤，后土法相一鞭向北打去，却闻“啪”的一声闷响，长鞭似是打在晾晒的棉被上一般，只见一金色伽衣浮现，倏然卷向巫女。
　　云台神色一凛，腾蛇冥火专打精神灵魂，便是法器，只要是与其主人精神相连的，交击之时亦能其主人如遭雷击，况且云台挥鞭刚柔并济，刚强之时与神剑无异，但一斩之下却奈何不了这伽衣分毫。
　　若遭其缚住，后果不堪设想。
　　祝云台十指法印一变，身周虚空直如海眼漩涡一般激烈缠绕起来，金色伽衣受巨力拉扯倏然一偏，终擦身而过。
　　“阿弥陀佛！”
　　北边传来佛号，声音未落，一个头戴毗卢帽的白衣僧人便拦在祝云台面前，轻飘飘一掌击出。
　　巫女神色凝重，运起十成功力一掌迎上。
　　砰！
　　天地震裂，虚空风暴如飞瀑倾泻，祝云台飞退十数丈，依旧一足裂地数尺，那白衣僧足下浮现莲台，金光大作，只滑退了两丈。
　　此僧实力不在夜王夜奉先之下，当属五方揭谛之一，有此实力不亚阎王的强者挡路，祝云台已知绝难善了，正欲行极端，却闻远处有人说道：“她背上乃盘钟山执法长老纯阳道长，切莫伤了道长。”
　　云台心中微怔，暗道一声：“来了！”便向声源处奔去。
　　白衣毗卢僧见状微微一笑，只不紧不慢跟在巫女身后。
　　巫女的前方乃佛院三大菩萨之一的莲华菩萨，毗卢僧自不担心巫女逃脱，但降魔园首座却是神色微变，十指结印，金剑倏然一化，成一剑网朝巫女笼罩而去。
　　剑网数十丈见方，似一阵图，勾连虚空玄奥异常，竟令笼罩范围内的天地如同泥潭一般凝滞，地面扬起的尘土亦如烟柱般飘袅起来。
　　毗卢僧轻咦一声颇为意外，似乎想不到降魔园首座还有这一着。
　　巫女去势骤降，忽而顿足，就在剑网落在头上数丈之际，反手一鞭扬起。
　　嗤！
　　长鞭末梢在空中划出丝丝暗红的电弧，在降魔首座眼中很慢，很清晰。
　　毗卢僧却是目露意外，低呼：“纣绝阴雷……”
　　纣绝阴天宫处死恶鬼的至极刑罚——纣绝阴雷，毗卢僧此前不曾见过，但此时见之却毫不怀疑，这种认知似乎早已被烙印在灵魂深处。
　　罗酆六天时期，纣绝阴天宫的善善罚恶司为黄泉三大至高刑名机构之一，因为司中全是巫女，故而又称巫女司，但只有审判权而无执法权，而纣绝阴雷便是阴天宫至极行刑手段之一。
　　毗卢僧着实想不到眼前的巫女竟能施展早已属于传闻的纣绝阴雷，虽然并未大成，但其手法巧妙之极，与腾蛇法相合而为一。
　　磬——
　　长鞭末梢划过剑网，溅起一弧电火，随即砰然一炸，剑网瓦解四射，其上金光尽褪去，却浮现淡淡的妖气。
　　降魔首座目露惊骇浑身一颤，嘴角溢血，眼神更是慌乱，不顾伤势，勉力挥袖将落向四周的飞剑一一收回。
　　毗卢僧目露惊疑。
　　祝云台受反震之力冲击，后退三步，方稳住身形便见前方走来一身披白色条衣的庄严女菩萨，其右手上捏着一朵莲花，赫然是莲华园的莲华菩萨。
　　“巫女休得逞凶，放下纯阳道长，贫僧或可饶你一命。”菩萨如是说道，面容肃穆。
　　四周赶来的众比丘纷纷向菩萨行礼，却也不再着急扑杀巫女了。
　　面对真仙修为的菩萨，祝云台便是推断对方有意合作亦不敢有丝毫放松，紧盯着莲华菩萨才将陆初阳缓缓放下，一边以仙力替刺激他周身要穴。
　　莲华菩萨方才公然道破陆初阳的身份，显然有维护之意，与日光尊者应该不是一伙的，不然大可以痛下杀手毁尸灭迹。
　　云台朗声说道：“我没有加害道长之意，相反，是你们佛院囚禁了道长，我已着人前去盘钟山报信，张天师不刻便至。”
　　众比丘闻言无不大怒，那接引园奥利上座喝道：“定静……不，妖女！你冒充我佛弟子，杀害八宝楼胎藏第九区的谷川师座，罪大恶极，当入无间！”
　　智光首座附和道：“正是如此！”
　　却未知藏珍阁第三区也被窃了一批珍宝，还有那功德池，恐怕再无洗脑之效了。
　　“我只是为了救人，是那谷川……”云台话未说完，忽闻陆初阳轻咳一声，却是醒转了过来，但立即抱着脑袋痛哼，甚是痛苦状。
　　莲华菩萨忽然朝陆初阳打出一道佛光。
　　祝云台并未阻止。
　　那道佛光并无杀意。
　　陆初阳痛楚大减，忽觉熟悉芳香扑鼻而至，一扭头便见一袭红裙，当即急呼道：“云台快走，那日光尊者是假的。”说时便挣扎站起。
　　众僧闻言无不一愕。
　　祝云台却是瞬间恍然大悟，难怪那尊者不惜交恶于天师道也将陆初阳投入功德池洗脑，难怪琉璃园那只狮子狗假装看不见“她”，此时再看莲华菩萨，她的脸色果然也浮现一丝恍然之色。
　　“竟敢污蔑尊者，罪不容赦！”
　　不等陆初阳站稳，降魔首座一声怒喝，连同十数道身影齐齐扑向巫女与道长，各自捏印，气机牵引，佛力隐约铸成一口大钟，镇压虚空。
　　巫女微哼，左手结印，右手长鞭霎时化作腾蛇蹿出，咆哮一声涨至数十丈长，蛇尾一扫便将佛钟撞破，冥火熊熊燃烧。
　　“稍安勿躁！”莲华菩萨口吐法音，手中莲花一拂，腾蛇法相立即湮灭，降魔首座等人也被扫飞。
　　众僧无不目露疑惑，便闻菩萨说道：“纯阳道长，可知谤佛是无量恶果？”
　　陆初阳此时方回过神来，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莲华菩萨身上，忽然哈哈大笑，“枉你们一院数万秃驴，自诩慧眼无双，却被一妖精奴役百年，哈哈哈……”
　　众僧闻言更是勃然变色。
　　祝云台一巴掌拍在陆道长后脑勺上，清喝道：“说证据！”暗骂这道长白目，想嘲笑人家也看看场合好不好？
　　道长颇感愕然，看向微嗔的巫女，心中一紧，当即交代道：“那假尊者根本不知女娲族隐居之地，亦不知与我师兄论道斗法之事，他定是疑心我已识破他的伪装，故而将我拘禁。”
　　云台暗道果然如此，若非孟婆陆昕昕在陆初阳体内留有异力，此时恐怕他也被那功德池中的女子洗去记忆了。
　　纯阳道长言之凿凿，众僧却是不信，毗卢僧冷冷问道：“道长此言可有佐证？”
　　莲华菩萨却说道：“女娲族长二百年前曾来访佛院，乃携其兄长风银河向尊者求医，院中不少耆老都曾为风银河诊治，尊者也曾多次去访女娲族，确知女娲族所在。”
　　“嗯？”毗卢僧皱眉看向莲华菩萨，众僧也听出些意味来——菩萨这便相信纯阳道长所言了？
　　陆初阳看向毗卢僧，冷笑道：“尊者何在，何不现身与我对质？”
　　忽闻南方传来低沉而宏大的声音道：“众人莫要上当，且看看这巫女是谁？”话音未落，一束金光落在祝云台身上。
　　云台：“……”
　　便见一身锒铛的日光尊者举着一面铜镜凌空踱步而至，面目慈祥，带着微笑。
　　陆道长神色剧变，欲推开祝云台，却被金光一冲倒飞数丈，口吐鲜血。
　　祝云台此时却不担心他了，众目睽睽之下，料想日光尊者不会对陆初阳太过分，而且也无暇担心他。
　　烂陀佛院有一面铜镜，名曰“众生”，能照出众生真身。
　　大抵是巫女精的祝云台毫不怀疑此时照着“她”的镜子便是众生镜，浑身动弹不得，每一寸元神都似被猛火灼烧，但意外的是那恐怖的光芒并不入侵体内，光芒之下反而涌现一股妖气……
　　众人惊疑不定之际，忽见巫女身上浮现浓烈妖气，眨眼间便将那白衫红裙淹没，妖气尤冲天而起，化作一条狰狞恐怖的六翅蜈蚣！
　　蜈蚣身粗数丈，半立而起高数十丈，浑身暗红，背上长着三对蝠翅，磅礴妖气撼天动地。
　　“六翅鬼蜈——”
　　众僧无不大惊失色，随即满脸愤怒。
　　竟然是六翅鬼蜈，五百年前大脑黄泉的凶残妖物，众阎王联手亦不能敌，幸得大慈大悲尊者出手将其降服、镇压，定是不知如何逃脱了去，竟伙同天师道的牛鼻子前来报复，还诬陷尊者！
　　便是那莲华菩萨，面上也浮现狐疑之色，皱起眉头。
　　陆初阳面色煞白，绝不相信方才身边的巫女是蜈蚣精，“她”身上那独特的清香，“她”那幽谷空灵的独特气质……岂是一蜈蚣精所能伪装？
　　但众生镜威名赫赫，从不曾出错，它照出了蜈蚣精……这个云台是假的？
　　“果然是你这孽畜！”日光尊者沉声说道：“屡教不改，再留你不得！”言罢宝镜光芒更盛，照在巨大蜈蚣身上，令其凶性大发，百余丈身躯剧烈扭动，妖气滚滚，推平大片楼阁与精舍。
　　众僧纷纷回神，暴喝着扑向蜈蚣，法器齐飞，佛光照耀天际。
　　便在此时，忽然一声清润冷哼，蜈蚣身躯之中同样一束金光射出，直逼日光尊者。
　　此金光一出，莲华菩萨、揭谛、罗汉等众无不浑身一颤，目露骇然。
　　日光尊者同样瞳孔一缩，左掌击出，虽击溃了金阳，体内气息却是暴乱。
　　嗡！！
　　蓦然天地一颤，六翅蜈蚣不等众僧攻击落下便轰然破碎，空中却浮现一轮金阳，光芒照耀十方，阳气无孔不入。
　　法器纷纷跌落，众僧同时气息大乱，震骇后退。
　　金阳之中，白衫红裙的巫女盘腿而坐，秀发飞舞，裙摆飘扬，神色冷峻，透出一股无上威严。
　　“她”抬手一掌，又是一道金光击向日光尊者，后者仿佛未觉，任由金光落在身上，顿时轰然一炸，一股滔天妖气蹿出，化作一条百余丈长的恐怖蜈蚣，同样背生六翅，只是妖躯颜色更为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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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节 第365章 蜈蚣精大破极乐净土，巫女慈悲也窃宝

　　“快快快，快提水来，哎呀娘亲呀！”
　　桃山的前山与后山的峡谷里满是桃树，十里桃林，正值霜雪满枝头之时，林中却传来疫小牛颇为焦躁的叫唤，上清道众道士急急而奔。
　　十数息前，桃林中心忽然蹿出一股九幽阴气，林中立即气流混乱，狂风呼啸，诸多桃树的枝干迅速枯萎。
　　桃林中心的母树已有六百年树龄，受五次天雷洗礼，称之为仙桃亦不为过，它的部分老根可以直接用作辟邪的法器，它结出的桃子可以用来炼丹，便是直接服食也已有微弱的洗经伐髓之效，是桃山的大宝贝，历来都是细心呵护着的。
　　但数日前，疫小牛带着圣师巫女的仙身而来，请求将仙身安置在桃林母树之内，并言明或会损毁母树。
　　掌门人张子怡一口答应，义不容辞状！
　　随后曹琅也来到，为疫小牛打点俗务。
　　山上众人这几天几乎时刻都在关注桃林，有人在担心母树，有人在担心圣师巫女。
　　母树主干粗约三人合抱，七八丈高，树冠如盖，主干第一个树杈处向下方裂开三尺宽的树沟，据传是当年桃树承受第一次天雷洗礼时被劈裂的，白衫红裙的美丽女巫便被置于树沟之中，此时裙发飞舞，浑身青红二气缭绕。
　　六百年桃树亦在缓缓枯萎。
　　疫小牛自然大惊，忙着曹琅、张子怡等人提来泉水，将半瓶甲木之精倒在水中搅匀，便将其浇向树根。
　　莫说祝云台不是损人利己之人，便是疫小牛，也绝不忍心这珍贵无比的大桃树就此一命呜呼。
　　“这绝不是简单的调和阴阳，祝主持究竟在黄泉遭遇了何事？”张子怡忧心忡忡，一边浇水一边说道。
　　疫小牛反而没有他那么紧张，说道：“猪猪能传话一次便能传话一百次的，他没有再传话多半是因为没必要，这次的阳气应该足够他使用，别多想。”
　　简直是太足够了，祝云台擢取阳气的刹那被吓了一跳——小牛怎么做到的？
　　太给力了！
　　精纯而温和的阳气浩浩荡荡而至，透体而出光芒万丈，直如骄阳。
　　祝云台隐约觉得体内仙力又发生了某些奇异的变化，但不及细想，因为远处那日光尊者被阳气一照，气息暴乱之下却也现出了真身——六翅鬼蜈。
　　但乍现的阳气只能使黄泉众鬼短时间内行功错乱，无法造成致命伤，尤其是面对真仙修为的大菩萨，祝云台连补刀的把握也无，见对方身份暴露，料想自有佛院之人对付他，便撤了法印，收纳阳气于丹田，朝那呆若木鸡的陆道长扑去。
　　陆道长却是有些痴了……
　　“吼——”百丈蜈蚣妖气暴烈无匹，一声咆哮似是在宣泄，身上妖气顿时稳定不少，身躯一摆，再次扫灭大片佛舍，水池一般大小的绿色眼珠忽然看向空中的巫女，随即两道绿光激射而去。
　　祝云台神色一凛，长鞭旋击，雷火闪烁。
　　轰隆！天地剧震，巫女长鞭堪堪击破绿光，却被反震巨里撞在身上，如炮弹倒射，口吐鲜血。
　　蜈蚣腾空一扑，血盘大口向巫女笼罩而去。
　　“云台！！”陆初阳骇极，体内异力轰然炸开，背上宝剑锵然冲霄，霎时浮现百丈气剑，开天辟地般斩向蜈蚣。
　　却见蜈蚣尾巴倒刺，朝天一击便击破剑气，凌厉气劲如万箭激射四方，它那庞大身躯只顿了顿，但大口一吸，恐怖吸力直将虚空都拉扯了过去，其中的巫女亦止不住身形，正欲打出丹田阳气，忽见一道黄光闯入，直接将“她”撞出数十丈远，彻底脱离了蜈蚣大口的笼罩范围。
　　待黄光稍敛，云台方看清是琉璃园中那狮子狗以额门抵着“她”的背脊在狂奔，当即翩然翻身坐到它背上，微笑道：“多谢。”
　　那蜈蚣精正欲追赶，忽闻沉喝：“妖孽！交出尊者！”
　　莲华菩萨凌空，法指一推，巨大佛掌排山倒海而去，毗卢僧同时动作，金色伽衣如长河一般向蜈蚣身躯缚去。
　　却见蜈蚣百足忽然飞出，如风暴旋转，头顶同时射出一道金光落在伽衣之上，原是众生镜嵌在其头顶之上。
　　佛掌破碎，伽衣跌落，菩萨与揭谛同时变色。
　　磬——
　　百足飞剑如飞瀑涌向莲华菩萨，后者手腕一翻，莲花法器当胸一转，无尽花瓣护在身前，却被飞剑撞得如皮球般倒飞。
　　此时南方再次传来沉喝：“妖孽！竟敢坏我极乐净土！”
　　却是精进菩萨赶至，掌中珠串一张，一百零八颗舍利佛珠如陨石般袭向蜈蚣，却只闻“砰砰砰”连串震响，蜈蚣虽被撞得东倒西歪，躯壳竟是丝毫不坏，待得再次定神，一声咆哮，口中射出毒光，四下一扫，舍利蒙毒黯然失色，更有数百比丘灰飞烟灭，死得苦状万分。
　　祝云台骑着狮子狗冲向陆初阳，清喝道：“上来！”伸手一拉便将他提至身后，欲脱离混乱战场，忽见那降魔园首座再次拦路，狞笑道：“你们逃不了！”说时双袖一扬，袖中飞剑射出，浩浩荡荡，气息与那蜈蚣精的百足飞剑极为相似，似是它的蜕壳所炼制。
　　不等祝云台动手，坐下狮子狗“嗷呜”一声，一团金光撞去，霎时飞剑四溅，虚空暴涌，狮子狗的身影却也顿了顿。
　　与此同时，东北角地狱巨井之内忽然喷出磅礴妖气，直冲云霄，四周佛兵抬头一看，便见密密麻麻的猩红蜈蚣如暴雨般落下，眨眼间淹没众僧。
　　无数蜈蚣在空中汇成一片血云直向六翅鬼蜈滚滚而去，所过之处蜈蚣如雨，尽淹净土。
　　地狱井之中还有诸多妖魔鬼怪涌出，一时妖邪漫天，煞气汹涌，似乎十八层地狱中的恶鬼全都脱困了，无尽怨恨直令天地变色，空中冥月都被蒙上一层紫光。
　　佛院广场上礼佛听法的各方鬼怪自然也都发现了佛院的惊变，无不骇然失色，大多都一哄而散，也有部分涌入佛院。
　　祝云台骑着狮子狗往东而去，恰逢蜈蚣血云自佛院东北而至，不得已顿在屋顶之上，只见前方已是遍地蜈蚣，众比丘逃无可逃，左右支拙，不断有比丘惨嚎着倒下，化为灰灰。
　　祝云台眉头紧皱，虽然心中厌恶烂陀佛院，但也不得不承认众比丘之中也定有些光明正大的慈悲之士，且无辜者众，受此横祸着实可怜。
　　这是日光尊者与蜈蚣精之间的斗法，尊者昔日对蜈蚣精降而不杀，也不知如何了，后来显然已被蜈蚣精反客为主，后者掌握了众生镜，说明真的尊者多半已不存在，蜈蚣精又暗中在十八层地狱培养了这么多的族子族孙，看这规模，少说也营了数十年。
　　日光尊者已是地狱之中首屈一指的王者，蜈蚣精能以此身份享受八方供奉，本来徐徐控制佛院即可，不料被陆初阳识破伪装，更小看了一个巫女，如今无法再瞒骗佛院众僧，便只剩下战争一途了。
　　云台正心生哀婉，忽又闻身后传来降魔首座的怒喝，顿时无名火起，轻轻一按狮子狗，凌空后翻，便见那降魔首座合奥利上座、智光首座一起攻来。
　　巫女眉间印记如水波般荡漾，身形疾驰间骤然化作后土巫神，身披战甲，面貌赫然是巫女的模样，蛇鳞之中金光流转，形状怪异却庄严神圣，手中长鞭雷火闪烁，一鞭横扫便见飞剑、降魔杵、锡杖俱都荡开，随即手一松，左手持印，长鞭化作腾蛇袭向智光首座，后土巫神背后则七印合一，右拳击向降魔首座。
　　祝云台此时气脉全开，体内阴阳二气生生不息，更有蛊神协助，潜能尽提，一拳之下击穿虚空，无匹伟力倏然便至降魔首座身前。
　　降魔首座骇然，欲回剑格挡，却是迟了，轰然炸开，形神俱灭。
　　旁边奥利上座正持锡杖砸向后土巫神，见状气息一窒，忽觉背上锋芒刺骨，心知是那纯阳道长攻至，不得已转身，一杖荡开道长长剑，却被后土巫神一尾巴抽在背上，顿时眼冒金星口喷鲜血，随即被道长一剑绞杀。
　　电光火石之间二僧身亡，智光首座惊骇欲绝，两掌逼退腾蛇便转身逃遁，但后土巫神捏印一弹指，空中落下数道纣绝阴雷，险些劈中智光，陆初阳立即御剑追上，一剑横断其去路。
　　智光首座怒极，身后巫神却也追至，再次手握腾蛇一鞭抽下。
　　霹雳！
　　长鞭锋芒撕裂虚空，爆鸣直欲穿人耳膜。
　　智光转身格挡，却连同降魔杵被一分为二，化为灰灰。
　　祝云台撤去法相，见那蜈蚣血云已近在咫尺，招呼一声便照原路返回。
　　那边莲华菩萨、精进菩萨合二揭谛鏖战蜈蚣精，竟也一时取之不下，天崩地裂，万鬼哀嚎。
　　蜈蚣的躯壳坚硬无比，身有百足飞剑盘旋，头上众生镜更是神异无方，攻守兼备，虽一时奈何不了菩萨和揭谛，但激战之种不断吞噬院中众僧，越战越强，气势无两。
　　众比丘惊骇万分之际，忽闻清喝传来：“把握机会！”话音未落便见一抹红影落在六翅鬼蜈那硕大的头颅面前，红裙飘扬，身周环绕着两道流光，不是那巫女还能是谁？
　　蜈蚣精似乎知道厉害，不再着急吞吃巫女，而是以众生镜一照，欲以神光定住巫女、破其印法。
　　先前它以众生镜照巫女，旨在向巫女灌输妖气，以过去蜕壳再造六翅鬼蜈的躯壳，镜光只是表面掩饰，并未入侵巫女气脉，是以给了“她”逆乱阴阳的机会，导致全盘计划功亏一篑。
　　此时没有那般计较，炽盛镜光酷烈如火，寻常鬼怪受此一照定要破功，强如莲华菩萨等众亦使不出半分力量来，却见巫女眉心印记光芒大作，似一太虚神兽在吐纳虚空，镜光竟压制不住巫女体内澎湃仙力。
　　蜈蚣精震惊之际，巫女身上已再现千丈霞光，便是众生镜的光芒亦瞬间被淹没。
　　纵然它已心有堤防，但距离巫女只有数丈之遥，被骄阳霞光当面一照，依然止不住妖躯一顿，浩荡妖气蓦然一缩。
　　“便是此时！”莲华菩萨目透精芒，一声沉喝，手中莲花化作一柄长剑激射而去。
　　精进菩萨的舍利佛珠同时砸落。
　　二揭谛的伽衣、戒刀同时攻至。
　　就在此时，北方天际一点红芒一闪而至，却是一枚红绣球击向蜈蚣精的面门。
　　轰轰轰轰！！
　　莲花法剑和舍利将蜈蚣躯壳打出了数尺裂缝，但伽衣和戒刀见缝而入，终穿透妖躯而出，那红绣球却一举砸烂了蜈蚣精半边头颅。
　　骄阳之中的巫女却不理会蜈蚣精，身形冲天而去，竟是瞬间撞入那血云之中。
　　下一瞬间，血云轰然破碎，无数蜈蚣如流火一般溅射四方，复见巫女身形，身周骄阳散尽，俏脸发白，但仃立身姿依然挺拔，衣发飞扬，见者无不心感弥高——纵有九天神女亦未必及“她”。
　　那六翅鬼蜈受了重创，揭斯底里地蹦跶了几下便被众僧合力打死。
　　祝云台长吁一口闷气，也不欲在佛院多留，正要转身离开，忽然那红绣球拦路，远处款款走来一黑衣女子，她身材苗条，瓜子脸，双眉修长，肤色虽然微黑，但也难掩秀丽，行走间手一招，那红绣球便落在她手上。
　　祝云台面露一丝讶异，“她”很熟悉那女子的肤色，也很熟悉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天疆巫女，玄冥一脉。
　　女子径行至祝云台面前两丈，微笑道：“女娲族长着我来接你。”
　　闻者无不惊异，但瞬间便释然。
　　以那红裙巫女方才的种种表现，莫说得女娲族长青眼，便说“她”是那族长的至亲亦无什稀奇之处。
　　祝云台却是有点头晕——你咋不早点来哦，老子差点被整死咯！
　　却见那女子又对正黯然神伤的陆道长说道：“道长也请随行。”
　　道长旋即面露喜色，朝女子作辑行礼。
　　云台本欲撇下陆初阳，但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却看向屋顶上的狮子狗，朝它勾了勾手指，后者立即“汪汪汪”叫着奔至巫女面前，尾巴甩出花儿来。
　　众僧：“……”
　　那是日光尊者的坐骑……但此时谁也不好多说什么，莲华菩萨等急急前往封印地狱之门，一路上安排人手对付外逃的鬼怪，或严守院中各处重地。
　　方驰出数丈，忽见藏珍阁首座匆匆来见，说道：“菩萨，藏珍阁第三区遭窃，其中一品奇珍尽失。”
　　菩萨气息一窒，下意识看向远去的巫女，发现“她”已到了天际线处。
　　毗卢僧却疑惑道：“一品奇珍缘何会在第三区？”
　　首座苦笑道：“是掩人耳目之法，一品奇珍数量有限，分别置于第三区和第四区，而第一区中的奇珍多属三品和四品。”
　　毗卢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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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节 第366章 声名远播，业务繁忙

　　烂陀佛院之变太过惨烈，随着十八层地狱中的恶鬼涌出，整个地狱口都强烈骚乱起来，而片刻前那蜈蚣精的擎天妖躯也显眼无比，但最为耀目的毫无疑问是那个沐浴在金阳之中的红裙巫女。
　　生魂，逆乱阴阳，连佛院至宝众生镜也镇压不了“她”。
　　此时的地狱口之内多有各方使者，身份和见识俱都不凡，立即便想起去年生魂巫女击杀野鬼村夜王的传闻，不由得心神一凛——巫女……终于要再度崛起了吗？
　　能杀夜王，更无惧众生镜镇压，至少也堪称一方阎君了！
　　但蜈蚣精和巫女为何在出现在佛院之内？随着动乱，各种传言也如雪片一般飞向四方。
　　十八层地狱之中逃脱的恶鬼不乏返虚后期的大魔头，地狱口足足乱了三天才恢复基本的稳定，烂陀佛院元气大伤，损失难以估算。
　　接引园的法明却颇感欣慰，独坐在讲经台的阶梯上，遥望巫女离去的方向。
　　佛院正门广场上的讲经台还未来得及收拾，台上的盆景破败不堪，四周的香炉也都横七竖八，大风一吹，卷起一股香灰和败叶，铜炉也随之打个滚。
　　法明依然记得巫女冷漠攻上五台山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其实也没过去多久，仔细想一想，似乎只有四年，还是五年？
　　但自来到烂陀佛院之后，法明总觉得似乎过去了四百年、五百年……
　　当日在五台山上，眼见众僧断头、血流成河，法明无能为力，自责、悔恨、恐惧、怨恨……种种情绪折磨之下直接精神崩溃，一命呜呼，只留了一丝元灵来到黄泉，自孟婆庄的阴阳井中出来之后，鬼身只与未曾修行的普通人一样脆弱，但凭着兰若寺方丈这个资历和还算及格的佛学知识，驻守的孟婆庄的接引和尚还是将他带来了烂陀佛院。
　　法明曾一度以为获得了救赎，即将抵达极乐净土，说不定还能将那可恨至极的巫女捉去佛土受审——便是人仙令狐灭天，在佛院菩萨面前也难堪一击，更何况是那巫女？
　　但法明很快便失望了。
　　他只是接引园中最低级的洒扫弟子，莫说面见菩萨，便连园中首座也见不着，师座还向他索赂，不上缴工钱和丹药便会受到不公平对待。
　　这里鲜有人讨论佛法，法明初时不解，但几次向人请教之后便更加沉默了，因为彼此所学天差地远，其中许多无法调和的矛盾，讨论不了几句便恨不得一掌拍死彼此，都觉得对方荒谬绝伦。
　　这根本就不是同修，说是互为异端亦不为过。
　　大抵是佛学传播的太快且没有节操，当年那些传佛的绝代宗师确实有“大智慧”，他们为了完成传法的责任或者抱负，往往会根据当地实际情况篡改佛学，以此迎合当地群众和统治者，所以传播的效率确实极为可观，多有鸠占鹊巢者，譬如人间的西夷诸国，有些国王都是由佛僧任命的。
　　如此传播，佛学固然大兴了，但其实也是大乱。
　　这样的一群比丘根本不能算是同门，更不该聚集在一起，但烂陀佛院之中有一个令法明感到绝望的神器——功德池。
　　他亲眼目睹过三拨比丘被投入功德池，他们之中便有一部分是因为争执教义而大打出手的罪僧，自功德池中出来之后几乎都成了没有情绪的“木偶”，倒也真的是“四大皆空”了。
　　法明不介意做杂工，不介意被师座欺辱，但还是越来越感到压抑、恐惧，更怀念人间的种种。
　　这佛院哪里是什么净土？是地狱啊！
　　但昨日亲口听莲华菩萨言道，功德池的器灵佛心尊者被害，从此再无导人向佛之能。
　　那一刻，法明笑了，由衷感激那个曾经恨之入骨的巫女。
　　“她”还真是厉害啊，在人间覆灭五台山便罢了，来黄泉才多久？只是给“她”提供了地形讯息，居然便连烂陀佛院也破了，还杀了神秘莫测的佛心尊者，真是叫人又敬又怕。
　　没了佛心尊者，法明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烂陀佛院必然四分五裂，各学派分别立寺指日可待，那时，他才有可能皈依真正的佛门。
　　法明其实早已不恨祝云台，每每想起人间的因果，都意识到当初的暴躁、夜郎自大，浑然不将“她”的警告放在眼内，还一次次挑衅于“她”，才致五台山最终成了一只“鸡”。
　　那时“她”要竖立巫门威严，正好需要杀些鸡来吓唬猴子，五台山便是最肥的那只鸡。
　　“如果上天能再给贫僧一次机会，贫僧一定竭尽所能将法海师兄捆到她面前。”
　　想起往事，法明又不禁叹息一声，忽闻天边传来滚滚怒喝。
　　“秃驴，将我师弟还来！！”
　　声音初闻还在数十里之外，但“来”字已近在面前。
　　一道青光落下，带来狂风呼啸，原来是个长须飘飘的清奇道士——盘钟山天师张文和！
　　张文和满脸怒气，手中拂尘一挥，一道长虹将前方数里地界一分为二——击出八尺宽的一条地沟。
　　法明浑身一紧，噤若寒蝉。
　　万幸莲花菩萨立时赶至，合什道：“天师勿要误会，纯阳道长三天前已随女娲族使者前去做客了，当时佛院数千来宾有目共睹，天师一问便知。”
　　张文和微怔，左右看了看，很快便有相熟之人上前证实了莲华菩萨的话，更将佛院惊变告知。
　　天师眨眨眼，复腾空看了看一片破败的烂陀佛院，捏着下巴幸灾乐祸状。
　　此时李红豆亦赶至佛院门前，听闻巫女已随女娲族使者而去，等了片刻也不见有人来传话，目露渐渐生出一丝怒气，暗道：“臭小子，比令狐老贼还要凉薄！难怪能降得住令狐老贼……”
　　她以为某人总该留人跟她交代一声才是，但某人浑然没有此种觉悟，走得干净利落。
　　张天师很快便与莲华菩萨扯皮完毕，天师指责佛院拘禁纯阳道长但没有证据，菩萨坚称纯阳道长只是在院中参悟论道所得，是那巫女误会了故而闯入佛院，但如今误会也解，纯阳道长和巫女俱都丝毫无损。
　　天师问罪不成，但得知宝贝师弟无恙，又见佛院遭劫，倒是乐呵，对李红豆这个送信的人自是感激，说道：“李姑娘，你既脱离了剑林，不如加入我盘钟山如何？不需出家，做个俗家弟子也是极欢迎的，那聂玉书若敢寻你麻烦，贫道一剑结果他便是。”
　　他堂堂真仙，对付剑林之主聂玉书确实不在话下。
　　李红豆却微微摇头，“天师好意我心领我，但盘钟山没有我的道。”
　　张文和颇感惋惜，只留了一束剑穗给她，说道：“若有需要，凭此剑穗去盘钟山，即便不巧贫道正在闭关，你也可向诸长老求助。”
　　李红豆收下剑穗便告辞，打算去玄字号孟婆庄潜心练剑，只待剑道大成，也不惧那聂玉书了。
　　此时，祝云台却随女娲使者来到一秀丽山谷之中。
　　使者确实曾是天疆巫门的玄冥巫女，名为司朝月，一百二十多年前来到黄泉，没多久便遇上了巫门分裂。
　　巫门分裂后，玄冥与后土二脉皆沦落至野鬼村，五十多年前又在动乱中失散，后来玄冥长老查薇结识匿名游历的女娲族人风楚韵，二人引为金兰，玄冥一脉便依附于女娲族，随风楚韵回了凤栖谷隐居，不问世事。
　　凤栖谷正是女娲族民对眼前山谷的称呼，上古时女娲本无姓，后来社会繁衍，姓逐渐取代了氏，女娲族民为了方便记录族史，定“风”字为姓，追初代女娲的姓名为“风里栖”，也有些人间误传为凤里栖，凤栖谷便是因此得名。
　　这是祝云台自入黄泉之后见过的最富颜色的山谷，清涧环绕，植被茂盛，微风中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若非空中冥月残红，几疑回到了人间。
　　走下山岗，走过一青石桥，见一满头白发的儒服男子站在树荫里，微笑着遥遥作辑。
　　是孙人杰。
　　祝云台颇觉亲切，上前回礼道：“孙宗师别来无恙？”
　　孙人杰轻笑道：“平安喜乐，只是有点牵挂。”
　　云台会意，“媚娘看了你的遗物，已知错怪了你，收心养性，已颇具大家风范，澹台兄亦学问精进，堪称书院年青一代的领袖人物。”
　　孙人杰微微恍惚，似乎不敢置信，复问道：“媚娘……颇具大家风范？”
　　遥想胡媚娘昔日作为，以“试验真心”为名，凭着自身姿色勾引男子拆散情侣，性情乖张，便是孙人杰也很难想象她的大家风范。
　　“确实如此。”祝云台点头道。
　　孙人杰释然，复行礼道：“孙某代小女感谢祝主持教导之恩。”
　　祝主持忙称不敢，却是想起胡媚娘向他表白的情景来，暗道：“这样算不算教导之恩呢？”
　　也许，胡媚娘确实也因为“她”做了不少改变，但祝云台向来不是个揽功的人，对孙人杰这一谢自问受不起。
　　一行人入村，司朝月先带祝云台和陆初阳安顿，狮子狗倒是四处撒起欢来。
　　狮子狗有返虚后期的实力，灵智也开了，却还不能化形，实乃一异兽，祝云台虽然博闻强识，但也不知它是什么族类，只是长得像超大型的狮子狗而已。
　　村中约莫五六十户，二三百人口，屋子大多是木质的，少部分是竹屋，村子中间是一口水井，井边矗立着一人身蛇尾的女子石像，自然便是太虚神祗女娲娘娘了。
　　娘娘的身前摆着一香炉，正燃着一支线香，香烟袅袅，似有驱赶毒虫的功效。
　　虽然是个很朴素的山野村庄，但村民却是不凡，除乐姓风的女娲族民，其余便是如同孙人杰、司朝月这样的门客，他们都是女娲族搜罗的人才，或才华横溢或天资卓绝，只需稍加培养，将来他们去了仙界也依然能为女娲族提供许多便利。
　　女娲族乐善好施、交友广泛，不立教，但众上仙、教主传道之时总不会落下女娲娘娘，可见女娲族得望之隆。
　　村中居民不凡，并未刻意关注来客，依然静谧清幽。
　　祝云台难得好好洗漱了一番，在木楼中将封印在体内的奇珍取出，一一检查，片刻之后神色有些微妙。
　　若是偷的东西太贵重了，便是小偷也会被吓着，也会不安。
　　兜娄香露、真佛舍利、虚空宝瓶、彼岸璎珞、万年茶树菇……
　　虽然只有名字而无相关说明，但云台还是识得不少的，便说那真佛舍利，便是真佛修成的舍利子呢，虚空宝瓶的功效也是一试便知，乃内藏一方虚空，原理与人间巫门的地狱图相似，这一类虚空法器都是要以玄黄之气为基的。
　　彼岸璎珞大抵也是一件法器，看似是由琉璃、砗磲、玛瑙等物串成，但祝云台试着以佛门功法催动，璎珞立即光华大作，殊为不凡，但具体作用显然还需辅以特殊印法，一时间却是不得而知。
　　但祝云台最为留心的还是功德池内那黑衣女子身亡后所遗留的那一根红线，只捻一捻，想了想便将其系在左手腕上。
　　将宝物检查完毕，休息一宿，第二天早上便随司朝月去见女娲族长。
　　族长住在村子东北角的竹林里，看起来三十岁许，丰姿绰约而又钟灵毓秀，既有成熟女性的风韵也有少女的灵动，穿一袭白色双襟长袍，颇为慵懒地坐在席上沏茶，笑意盈盈地抬头看了巫女一眼，便以手势示意“她”入座。
　　云台于左边席上端坐，看了族长片刻便问道：“可是族长告知我来黄泉的方法？”
　　“是。”风银丝答应一声，拂袖将一杯清茶送至祝云台案上。
　　茶很香，但云台不品，追问道：“为何？”
　　风银丝笑了笑，“祭祀时已经说了，你跳舞好看，我打赏你一个消息而已，还是你觉得你的舞蹈不值得这打赏？”
　　祝云台端起茶汤闻了闻，随即将其缓缓饮尽。
　　风银丝哑然，半响才道：“你还真不谦虚呢。”
　　祝云台：“这样就不欠你人情了。”
　　意思便是——你自己说是打赏的，可不许讨人情了哇！
　　风银丝“噗嗤”一笑，“不需要你的人情，但请祝神医帮我看个病人，我付你诊金总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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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节 第367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

　　听闻是看病，云台心中一动，问道：“可是风银河？”
　　功德池中的黑衣女子说过这个名字，莲华菩萨也说过。
　　风银丝颇为意外，“我昨日听朝月说起佛院之事，言道日光尊者已被蜈蚣精取代，这黄泉知我兄长名讳者便不过三五人而已了，你是如何得知？”
　　祝云台便将功德池中的遭遇道出，也有意让着女娲族长帮忙甄别那黑衣女子的来历，“她”心里虽然有些猜测，但也不太确定。
　　风银丝沉吟着打量祝云台，半响才说道：“那女子在佛院之中被尊为佛心尊者，你将她如何了？”
　　云台坦然道：“杀了。”
　　风银丝微吸一口气，“你可知道她的来历？”
　　祝云台：“我猜是忘川花。”
　　风银丝神色古怪，半响才喟然一叹，“当今黄泉还知道忘川花此物者寥寥无几，能杀她的只有孟婆，便是昔日的日光尊者和现在的我，也奈何不了她，你竟然能在功德池中将她除去，这能力倒有些骇人听闻了。”
　　祝云台：“所以，她确实是忘川花？”
　　风银丝肃然点头。
　　祝云台微叹道：“可惜。”
　　风银丝微愕，“可惜什么？”
　　“如此罕见的物种，就此消失着实可惜。”
　　“她”的神色没有半分虚假，是真的在惋惜，大抵是巫女的收集癖加工科狗的研究欲齐齐发作了，倒有些后悔杀了那黑衣女子。
　　风银丝：“……”
　　忘川花有个更为通俗的名字，叫“梦魇花”。
　　知道梦魇的人很多，但知道梦魇是忘川花的人极少，祝云台也只是在盘钟山的典籍里看到过片言只语。
　　传闻此花诞生于忘川河的河底，乃众生七情六欲所孕育，生而具有梦境神通，能入侵众生梦境、能吃梦，诡异莫测。
　　想那忘川河是何等神秘所在？强如上仙也碰不得那河水，此花却能在河中生长，以众生七情六欲为食，寻常力量又如何能伤害得了她？所以祝云台的仙力打在她身上半点作用也无。
　　但天地自有平衡，一物降一物，忘川花离不开忘川河水域，烂陀佛院那功德池下方多半便与忘川河有所接触，而忘川河畔的孟婆庄里更住着她的克星——孟婆。
　　祝云台早在晋入化神境时便察觉到了思维意识的能量形式，亦即脑电波，慧空的心经修为便是与此相关，但云台一直无暇潜心研究，直到后来研究孟婆血时才有些新发现。
　　那时在功德池中被黑衣女子的力量一冲，立时精神涣散、意识混乱，联系其洗脑异能，当即便想到了能令人忘记前尘往事的孟婆汤，与那黑气一样都是属于直接作用于大脑海马和神经元的力量，与黑衣女子说话时又发现体内残留的一点点孟婆血正与那黑气僵持，于是造化意识能量并融合那一丝孟婆血击出，果真一举击杀了黑衣女子，甚是侥幸。
　　那一丝孟婆血源自沙琪玛，是云台打开黄泉路时喝下的，他也想不到还有残留，但即便没有残留，以他对意识能量的了解，要逃脱功德池亦非难事了。
　　祝云台也不多言其中凶险，默默喝茶，却听风银丝接着说道：“佛心尊者不但是忘川花，还是极乐世界五方佛之北方不空成就佛座前弟子，酆都大帝时期，不空成就佛来黄泉立教，正是发现了游荡于地下暗流中的忘川花，才因地制宜造化了功德池，立下烂陀佛院，如今你杀了真佛弟子，恐怕难以善了。”
　　祝云台喝茶的动作略微僵硬起来。
　　风银丝似乎很喜欢看“她”的窘态，掩嘴笑了笑，忽又叹息道：“二百年前我带家兄去佛院求医，看中的也是佛心尊者的异能，可惜她也失败了，唉……”
　　祝云台：“令兄所患何病？”
　　“你很快便会知道。”风银丝却不着急，待茶过五味才起身领祝云台出门，此时陆初阳也在门外等候，双方见礼毕，风银丝说道：“道长也请一起来，或者对你有些好处。”
　　陆初阳颇觉惊奇。
　　一行人直往竹林深处走去，兜兜转转约莫半个时辰来到另一个山谷，风银丝十指结印轻轻一拂，前方景象大变，竟浮现另一个村庄，原来的山林只是阵法幻象而已。
　　风银丝目露一丝惆怅，领二人入村。
　　甫行数步，祝云台和陆初阳同时轻咦一声，微微皱眉，二人对视一眼，却俱感迷茫。
　　只觉得心头忽然微沉，似有一股无形力量加身，却又寻之无踪。
　　祝云台若有所思，忽感手腕上的红线传出一丝清凉气息，直沁周身，那一股令人压抑的无形之力立时消散，当即生出明悟，对病人的情况有所推断，再看陆初阳时，发现他眼角落泪。
　　陆道长也是一怔，抬手抹去眼泪，惊疑道：“为何会如此？”
　　前方风银丝叹息道：“这谷中弥漫着情劫意念，还请二位谨守心神。”
　　“情劫？”陆道长神色微凛。
　　不片刻便行至山村中心，沿途已见百余人出入，有身着华丽的公子小姐，有淳朴憨厚的樵夫和织女，有窗前苦读的儒生和暗中偷窥的狐狸精，还有刀剑相向的师兄妹……如此居民成分着实怪异得很，但祝云台更敏锐地发现，这些居民全是成双成对的青少年男女。
　　这“成双成对”并非是指共携连理，而是相对于别人而言，那两个人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两个人便是一个世界，有相敬如宾的，也有痛恨厮杀着的……
　　这些人怎么了？
　　云台正惊疑，忽闻陆初阳惊呼道：“花千作？”
　　祝云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见远处阁楼前跪着一个包子脸少女，她身穿襦裙，长发垂背，肌肤白皙，面庞颇为秀丽，但此时正哭得撕心裂肺，一下一下磕头，额头早已破了，伤口结了痂而痂又破，血肉模糊，她口中尤嘶哑恳求道：“师傅，求你……求你不要赶我走，弟子知错了，弟子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求师傅不要赶我走……”反反复复便是这几句，多半已是魔怔了。
　　风银丝颇为意外道：“道长认得她？”
　　陆道长点点头，心有戚戚状，缓缓说道：“三百多年前我在仙界见过她，那时我游历天下观察世情，关注了她十余年之久，此人痴缠其师白劲松，虽深爱却也觉大逆不道，不敢承认，还害怕被人揭露，因而受人威胁做了许多蠢事，反而连累白劲松……”
　　道长将花千作生平简单道出，深深皱眉，“我从未见过如此冥顽不灵之人，故而印象深刻，但据我所知，白劲松道心坚定，不曾答应苟合，后来花千作也绝望，往蛮荒地界去了，怎会在此？房中之人难道是白劲松？”
　　祝云台面筋跳了跳，心道：“什么苟合啊，这人真是……”
　　却闻风银丝叹道：“她便是我兄长，风银河。”
　　陆道长微微一怔，“白劲松是族长……”却被风银丝打断道：“不，是花千作，她是我兄长转世之身。”
　　“……”陆道长愕然，好似原地爆炸了。
　　祝云台亦不禁月眉一挑，再看四周村民，不无震惊道：“这些人……莫非都是令兄？”
　　风银丝沉重点头，张开双臂说道：“这些都是我兄长。”
　　祝云台：“……”忽然想起了到处都是的欧阳锋。
　　风银丝指着东边枯树下的和尚说道：“他是我兄长的第六百世身，天资聪颖但自幼出家，佛号辩机，十七岁时被一公主相中，逼迫为面首，服侍公主十余年，反倒真心爱上了公主，但公主共有面首三十余人，对他不甚在意，和尚因为更为沉沦，后来公主豢养面首之事被人揭露，皇帝震怒，将一干人等赐死，但辩机和尚历经九死一生护着公主杀出重围，二人约定隐居山村，但不数月，和尚又发现公主与村中男子苟合，当场气绝身亡。”
　　又指向北边屋前的矮个子男子说道：“他是我兄长的第七百二十三世身，名唤吴大郎，个子矮，相貌丑陋，自小受尽嘲笑，但依然为人乐观、踏实，兢兢克克摊煎饼十数年，在闹市挣下了一套院子，颇有积蓄，这才敢寻人说媒娶亲，娶得一个大户人家里发卖的犯事丫鬟，甚是美貌，将其当祖宗一般供养在家，孰料此女水性杨花，与奸夫合谋将他毒害了。”
　　又指向西边一劈柴的金发男子，说道：“他是我兄长的第八百五十二世身，名唤阿瑟，生在一个贫困落后的小国，为了保护青梅竹马的女子而勇敢对抗下流的领主，高歌猛进直至成了国王，却发现他深爱的妻子一直与他最好的兄弟私通。”
　　“那个叫罗欧巴，爱上了家族世仇的女儿，为了和心爱的少女双宿双栖，最后服药假死，欲以此逼迫父母答应婚事，不料他的爱人得知消息后自杀殉情了，罗欧巴悔恨万分，也喝下了真正的毒药。”
　　“再看那个女子，叫刘兰芝……”
　　“对了还有那边牛栏里的牛，也是我兄长的转世身，深爱它的主人，但知道不可能有结果，为了主人幸福，它怂恿主人去偷湖中仙女的衣服……”
　　风银丝一连介绍了十数人和一头牛，直震惊得祝云台和陆初阳神色数变，再看那花千作，她已经磕晕在屋前，倒下片刻之后便消失，但转眼间又出现，满脸痴迷地练着剑，而远处树下出现一颇为伟岸的男子背影，在弹琴。
　　风银丝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家兄风银河，是个痴情种子，私通昊天仙帝的妃子宫月娥，仙帝震怒，要他受千世情劫，便是我族中长老也不敢阻拦，那时我还小，也不知这千世情劫的厉害。”
　　“二百多年前，家兄千世轮回刑满，我来黄泉接他，但他忆起千世情劫的种种之后却走火入魔了，起初只是魔怔，依然将自己当成轮回中的人，我用尽办法也无可奈何。后来打听到烂陀佛院有忘川花即将化形而出，心想便是让那忘川花将他变成白痴也好过如此沉沦，便带他去佛院求医，不料他体内已孕育出情劫之气，从此劫在人在，劫消则人亡，佛心尊者若吞噬了他的情劫则等于绝他性命，便是孟婆汤亦同此理，所以他也轮回不得。奈何？我只好暂时将他封印在这山谷之中，一边寻找解决办法，但数十年后，他的病情更加严重，将那千世情劫中的过去之身一一化出，连那些爱人都一并造化了出来，日日在这谷中上演着一重重劫难，无休无止，如今连我也认不得哪一个才是他的真身了。”
　　祝云台心中微微发怵，暗道这精神分裂也太惨烈了！
　　陆初阳闻言更是面色煞白，越发感受到情爱的恐怖，竟令人沦落至斯，但此时此刻他却已身堕情网，看向祝云台时，心中满是欢喜，但看向四周村民时，又不禁恐惧万分……此时才知道风银丝那句“或者你对有些好处”是何意——眼前便是他勘破情关的妓机缘所在。
　　与风银河的情劫相比，道长不得不承认他自己的情关不值一提，但即便如此，他也如履薄冰，选了祝云台这么一个注定得不到的人来寄托情丝。
　　但风银河这下场也着实太凄惨了，堪称无间炼狱，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自己。
　　风银丝看向白衫红裙的巫女，平静道：“家兄的情况大抵如此，祝神医打算如何辩症？”
　　祝神医皱眉沉思，好一会儿才摇头叹息道：“治不了。”
　　风银河这是一千多重人格分裂，祝医生想一想都觉得心累。
　　但这么一会儿功夫，陆初阳已经有点精神恍惚起来，显然是抵受不住村中劫气，风银丝对此非常熟悉，看向祝云台时却发现“她”依然美眸清亮，面色平静，想起“她”连忘川花都杀得，当即问道：“云台能抵挡家兄的情劫意念？”
　　祝云台大方展示手腕上的红线，答道：“此乃忘川花的茎芯，是它协助我消弭了此地脑电波。”
　　风银丝微怔，“脑电波？”
　　祝云台：“大概。”
　　风银丝看着巫女手腕上的红线，一时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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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节 第368章 祝云台才不是随便的人

　　便是风银丝也无法长时间待在银河村中，很多事情还无法细说，只得先带祝云台和陆初阳离开，村口恢复了掩眼阵法，几个深呼吸，微吁一口气，却对祝云台说道：“祝神医有忘川花的茎芯，不惧家兄的情劫意念，还请先留下来想想办法，以你的聪慧机敏，或者能有所发现。”
　　事实上祝云台正在觊觎女娲族的传承典籍，自是不愿轻易离去的，但也得先定个君子之约，于是说道：“我可以留下继续观察，但对此毫无把握，很有可能什么也做不了。”
　　风银丝微微点头，“无论结果如何，我定不会怪你，但我愿意期待，也请你不要过谦，你连身负杀劫之气的令狐灭天也度了，那也很难，但你还是做到了不是吗？”
　　巫女黛眉微蹙， “她”私心里已将度化八爷视为职业生涯的最高成就，是无法取代的，自问也不可能再像对待八爷那样去度化其他人。
　　因为八爷是家人。
　　不料风银丝接着说道：“不如便住在这银河村中好了，将一切生活所需送来，还有族中典籍，也可任由祝神医借阅。”
　　云台闻言，方才的一丝不快立即消散，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说不上来，“好吧，我一定竭尽全力。”
　　陆初阳面露惊色，皱眉道：“族长此举……”
　　风银丝的目光颇为闪烁，当先而行，说道：“那便如此说定了，明日再随生活所需和典籍一并送祝神医过来。”
　　祝云台闻言也不多想了，反正有忘川花茎芯在，确实可以不受那风银河的脑电波影响，而这村中安静、偏僻，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自不必说，还能重新搭建实验室呢，如今他有满肚子的理论推断等着实验验证，迫不及待。
　　当然，也得匀些时间研究风银河，云台觉得风银丝希望他住在银河村也无不妥——长期跟病人一起确实更方便观察病情，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祝云台向来自诩是个公正之人，既然收了诊金，便不会对这工作敷衍了事。
　　但陆初阳似乎另有想法，几次欲言又止，但看了看巫女颇为欢快的背影，终究将说话咽回肚子里了。
　　女娲族长默默低头走路。
　　回到凤栖谷，祝云台好好放松了一天，和孙人杰下棋叙旧，向司朝月等人了解玄冥一脉的情况，遛遛狮子狗……着实惬意。
　　十一月二十三日，风银丝带祝云台进入她的书房，后者选了五十多本典籍，然后带上一应锅碗瓢盆等往银河谷去。
　　风银丝的真身在仙界，凤栖谷里的只是元神之身，但凤栖谷已经营数百年，藏书原本就非常可观，而且相比起盘钟山来，女娲族的藏书无疑更契合祝云台的专业方向，云台自是欣喜，而且，风银丝还言道，后续还会誉抄一批仙界藏书，云台对此更是期待。
　　而“她”带去的锅碗瓢盘等有一部分是要用来改造成试验器皿的，风银丝还特别提供了一大一小两个仙鼎，炼丹制器均都适用，本以为巫女一定会对此非常满意，不料“她”一开口便希望能再寻三十个炉鼎来，可真是不客气呢。
　　狮子狗帮忙驮了些货物，但进入银河村后不片刻便显得焦躁起来，心知以后不能常伴巫女身边，颇为失落，但好歹还是能够每天都来看一看的。
　　陆初阳似乎沉静了下来，努力参悟情劫意念的样子。
　　送行之人无法在村中多待，片刻之后便离开。
　　云台选了村中心一栋两层木楼作为居室，稍作打扫便能入住，自个儿在一楼厨房垒了灶台，将实验室的具体布置也基本规划出来，想了想，又雕了个神龛和后土娘娘的雕像摆在正堂，龛前置一香炉，燃一支檀香，熟悉的气味和感觉顿时萦绕心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山村的那间小庙里。
　　但走出屋外一看，一对对痴男怨女在纠缠不清，着实诡异。
　　风银河前世轮回，几乎每一世都因爱情而惨死、横死，不但有男有女，还有动物，譬如那爱慕主人的黑牛，是被主人的丈母娘打死的；又譬如对面屋水缸里的鲤鱼，终日仰望天空，爱上一只飞鸟，后来被那飞鸟吃了；还有远处树下的一只青蛙，据闻爱上了一只白天鹅……
　　若此人是令狐初八那样的风流性情倒也罢了，记起千世轮回兴许只是哂然一笑而已，但他是毫无觉悟的痴情种，从那花千作的所作所为便可见一斑，她当年的修为也许比李红豆都高深得多，但在处理感情之事简直是个白痴，李红豆也爱她师傅，但敢睡敢杀，干净利索，花千作却进退失据、自陷深渊。
　　风银河的每一世几乎都是类似的深渊，千世刑满，那昊天仙帝又将这千世记忆“还”给他，着实有点狠。
　　如今他体内孕育了神秘莫测的劫气，便是在仙界也是极端罕见的情况。
　　仙界浩瀚无边，存在不知多少岁月，修行文明亦不知几次更替，风银丝以前查阅诸多典籍，也只知道一种劫气——杀劫之气，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产生的，但身负杀劫之气的生灵几乎都是毁灭一界的大魔头。
　　风银丝言道，以前的令狐灭天身上便孕育有杀劫之气，但自他恢复成令狐初八之后，杀劫之气发生了变化，风银丝也看不透了。
　　祝云台对此言论颇感唏嘘，暗道八爷还真是主角啊。
　　云台在屋前扭了扭屁股蛋儿，伸个懒腰，便在村中闲逛，看影视剧一般随意看着风银河的故事，也试着与花千作、吴大郎等对话，但他们俱都充耳不闻，只活在他们的世界里。
　　这村中的化身可不是幻象，而是实实在在由精气神造化而成，风银河一个人分裂成了一千多个人，单是这修为也颇令云台震惊，但这一千多人并不同时出现，时有时无，难以捉摸。
　　祝医生看了一圈依然毫无头绪，便回屋看书了。
　　木楼外布置了阵法，不使风银河的化身出现在楼内，但他们没日没夜地纠缠，祝云台夜里睡觉也颇觉吵闹，于是又做了一对耳塞，这才觉得安静了些。
　　清晨起床，依然在门前打拳，依然做早饭，然后读书，布置实验室……活得简单而自然。
　　祝云台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枯燥乏味，因为天地之间无数有趣的事物等着他去发现、捕捉，每有所得便感身心舒畅，当然，此时若能有三五知交一起分享便更好了，所以也会想念婆婆、小牛、八爷等人，只是不着急。
　　风银丝陆续将“她”需要的东西送到银河村，约莫半个月后，实验室便基本布置完毕，祝云台顿时忙碌起来，生活无比充实。
　　诡异的山村之中，数百村民和十几个动物整日里痴痴缠缠，或哭爹喊娘，或拉拉扯扯，或在树下苟且……风银河自己干自己，着实惨烈。
　　却有一抹红影，茕茕独立，似轻灵的云彩，似烂漫的鲜花，安静，悠远，在那数百痴男怨女之中显得格外美好。
　　风银丝和陆初阳也常来银河村，后者是为了参悟情关，前者倒是更为留意祝云台。
　　如此两个多月后，风银丝在回凤栖谷的路上对陆道长说道：“道长，你爱上祝云台费时几何？”
　　陆道长面色一红，想了想才说道：“可以说是三天，也可以说是一刻。”
　　风银丝饶有兴致道：“一刻何解？”
　　陆道长的脸更红了，但还是如实答道：“那天清晨，看她打拳之后。”
　　风银丝恍然笑了笑，“她的身材比绝大多数女子都优美，打拳之时展现的淋漓尽致，虽然胸膛平平，但又因此平添几分清雅，魅惑与圣洁俱备，且相得益彰，那一刻间，已极尽人身造化，美至绝处了。”
　　陆道长见她说得认真，并无调侃之意，也肃然道：“所以，你觉得风前辈也会爱上她？”
　　风银丝反问道：“你觉得不会吗？”
　　陆初阳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但对她没有非分之想的男子也大有人在，澜雪峰、张子陵、孙人杰等皆是如此。”
　　事实上，真正爱上祝云台的人屈指可数，陆初阳也是特殊情况，彼时他心境大乱，是故意爱上祝云台的。
　　风银丝微笑，“试一试总是无妨，反正我兄长的情况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而且，说不定祝云台真的能想出办法呢？”
　　陆初阳皱眉不语，默默为那个醉心于做实验的可人儿默哀——女娲族长的期待有些骇人听闻，她希望那一千多个风银河全都爱上祝云台，如此，那一千多个化身多半便会再度归一，但那些化身里，有男有女，还有牛、鱼、青蛙……陆道长想到此处颇觉恶寒。
　　但那么痴情的人又岂会轻易移情别恋呢？
　　山中无岁月，黄泉的气候变化也不明显，祝云台沉浸于学习和研究，渐渐忘记了日子，虽然也常花时间观察风银河众化身，尝试与他们交流，但始终没有进展。
　　直到有一天，外出遛狮子狗时发现山野间的彼岸花又开了，祝云台想了想才记起，自来银河村后，彼岸花开了三次。
　　三年弹指而过，云台也不禁有点唏嘘。
　　当下骑着狮子狗回凤栖谷，寻到风银丝，说道：“可否容我回巫门一趟？少则数月，多则两年。”
　　风银丝讶异道：“是何要事？”
　　祝云台：“巫门帝江、句芒、天吴三脉曾协议于两年后的春天夺回巫女城，我后土一脉也知道帝江一脉的联系方式，若无意外，应该也会参加夺城之战，我欲回去协助。”
　　令狐初八轮回之时，岳青青当面告知“她”将于六年后夺回巫女城，如今距离约定只剩两年了。
　　风银丝闻言却是皱眉，沉吟道：“那三脉既然有信心，想来实力不俗，再加上得了夜王宝库的后土一脉，取下纣武城应该不难，你若着实担心，我还可以让司朝月等人回归巫门，如此五脉联手，当万无一失了。”
　　言下之意，却是不赞成祝云台离开了。
　　云台颇感意外，半响才说道：“族长可是怪我了？”
　　三年多了，“她”对风银河的治疗依然毫无进展，如今又要“请假”，还是长假，便以为风银丝有责怪之意。
　　风银丝面露难色，抽搐片刻才叹道：“非是怪罪于你，而是担心功亏一篑。”
　　云台微感惊奇，“何事功亏一篑？”
　　风银丝紧盯着巫女，委婉道：“你可知道，你只用了三天便令陆道长爱上了你？”
　　祝云台：“我一天也没用，他自己胡思乱想而已。”
　　风银丝：“……”
　　门外的陆道长有点难过。
　　某人忽然会过意来，黛眉一蹙，问道：“族长此言何意？”
　　风银丝微笑，“便是你想的那样，兴许我那兄长也会爱上你，三年多了，也许你再留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他便爱上你了呢？你若此时离去数月之久，这三年多积累的好感便要消散了。”
　　巫女脸色微变，两颊微微涨红，虽然立即便想明白了风银丝的治疗方案，不得不承认那也算是一个思路，就是太能想了，但感情上难以接受，半响才沉声道：“族长，你当是我什么人了？”
　　这算是出卖色相了吧？
　　既然说破了，风银丝也坦然起来，喝了一杯茶才慢悠悠说道：“这对你并无损失，相反，你可能会收获一个强大的上仙舔狗。”
　　原来这族长也知道钿尚书的故事。
　　祝云台微愕，“风银河真的是你兄长？”
　　有妹妹这么说大哥的吗？
　　风银丝浑不在意状，“我只是说事实，他若爱上一个人，必定沦为舔狗，千世皆如此。”
　　“……”祝云台发现她说得对。
　　一个上仙舔狗……乍闻确实很有吸引力，呸，这是碧池的想法。
　　巫男从未忘记自己的性别和对性取向的坚持，而那上仙是一个深深爱过女人、男人以及公动物、母动物的……超级变态，与令狐初八等正常人绝不一样，变态说不定真的会扑过来的，打又打不过……
　　想想便觉得恶寒，便要就此作罢，却又听风银丝说道：“除了继续提供典籍和你研究所需，只要你在银河村住满十年，我再予你一瓶玄黄之气。”言罢当胸比划了一个圆圈，“这么大一瓶。”
　　巫男：“彳亍口巴……”
　　十年也没多久，不一定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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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节 第369章 我有小云台

　　阎王纪九百六十七年，初冬，楚江城外依然荒凉。
　　戴着黑纱纬帽的巫琪琪和黎安青风尘仆仆来到城门外，出示路引，缴纳入城费，顺利入城后便往南五街去。
　　南五街位置偏僻，甚是冷清，尽头处是一个老旧的小院子，门前的石阶上已长了些青苔。
　　巫琪琪来到门前，敲了木门六下，三重三轻，数息后木门打开，一灰衣女子领二人入屋。
　　院中正堂上已坐着六名女子，看位置显然分作两队，一者俱着青衫，一者披灰色纱衣，正是句芒与天吴两脉巫女。
　　众人也不客套，只微微抱拳致意，互道姓名，巫琪琪和黎安青便在左边席上落座。
　　此时句芒巫女叶若芳皱眉道：“听闻后土一脉得了夜王宝库，财力宏厚，怎的才来了你们两位？”
　　巫琪琪答道：“正是因为得了些财物，众人大多都闭关争取突破了，我们先来商量，正式行动时定不叫众脉失望。”
　　叶若芳颇为不悦，“你们这是要将夜王财宝挥霍完才回归啊。”
　　巫琪琪和黎安青俱是眉头一皱，前者沉声道：“夺城不易，自然要准备充分。”
　　叶若芳不无讥讽道：“那敢问你们都做了哪些准备？”
　　天吴一脉的宋惠忙打眼色道：“叶师姐，有话好说。”
　　叶若芳冷哼一声，“如何好说？我们句芒、帝江、天吴三脉，这数十年来为了夺回祖城做了多少努力？为了调查纣王军团的实力、布置等，死伤数十同门，受了多少屈辱和磨难？她后土一脉此时说加入便加入，难道不是占了我等便宜？贡献部分夜王财宝总是应该的吧？”
　　宋惠咳嗽两声，拿眼角瞟向巫琪琪。
　　巫琪琪哑然失笑，感情这两位是在唱双簧呢，看上后土一脉的财宝了，但深觉叶若芳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句芒、帝江、天吴一脉确实为了刺探敌情做出了莫大的牺牲，后土一脉若仅是坐享其成恐怕难以服众，当即说道：“叶前辈所言有理，实不相瞒，夜王财宝已经大部分换成了丹药，精进修为的丹药所剩不多，但疗伤用的九阴白凤丸还有数百丸，行动时每人配发一丸如何？”
　　句芒、天吴二脉巫女闻言俱是面露喜色，九阴白凤丸可是九芝堂炼制的一品疗伤药，一丸价百金，疗效非凡，得一丸在身几乎等于多了半条命。
　　但巫琪琪此言真的……好生财大气粗啊，数百丸九阴白凤丸啊！
　　又听这富婆接着说道：“另外还有数十万两金币，于战无益，待夺城之后便尽都充作公费吧，用于战后的维护和稳定。”
　　叶若芳：“……”
　　宋惠：“……”
　　这又是数百颗九阴白凤丸！
　　此时堂后传来岳青青的声音，“好气量，不愧是企图超越我的小家伙，呵呵。”
　　声音未落，便见一袭白衣的岳青青领着孟徽月走到堂前。
　　巫琪琪眼神一凛，皱眉看向岳青青，也呵呵一笑，说道：“以前年轻不懂事，有些胡闹了。”说完狠狠瞪了一眼孟徽月，除了这家伙，谁会将人间的那点意气之争告诉岳青青？
　　孟徽月毫不示弱，瞪回去。
　　岳青青笑道：“想要超越我是很懂事的表现啊，目标远大，是好事。”
　　众人：“……”
　　原来你是这样的帝江殿司！
　　巫琪琪挑眉道：“实际上正好相反，我在人间的成就已经超越了你，你身边的那个小家伙也超越了你，再以你为目标实在是胡闹。”
　　孟徽月杏目一正，锵声道：“你说谁小家伙呢！”
　　巫琪琪哼哼，“说你，如何？”
　　“老贼！”孟徽月大怒，一步踏出便至巫琪琪面前，一掌拍下。
　　巫琪琪身坐不动，一拂袖，两股巨力交击，轰然一声平地生风暴，整个小院都微微一颤，众女纷纷出手消弭气劲，免得引人注意。
　　孟徽月闷哼一声退后两步，神色不善。
　　巫琪琪却是得意，“看来我在人间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我不介意再镇压你三年。”
　　孟徽月一拂袖，在下首席位落座才说道：“你也不过是沾了祝云台的光而已，待日后再见，我也向她讨几颗小还丹，那时且再看看是谁镇压谁。”
　　她既然和岳青青一起出现，知道钟葵所留的汇源小还丹便不奇怪了，因为令狐初八当初是送了小还丹给岳青青作为补偿的。
　　但向祝云台讨几颗小还丹这想法颇耐人寻味，岳青青作为令狐初八昔日的姘头，才得了一颗而已，为何她认为祝云台能得好几颗？
　　巫琪琪嘿笑道：“小云台若给你一颗，便会给我十颗甚至一百颗，你又能奈我何？”
　　孟徽月：“……”
　　岳青青忽然沉声骂道：“你们这是在争宠吗？还要不要做巫女了？不成体统！”
　　巫琪琪回斥道：“就你没资格说这种话，还是说你已经忘记自己的风流史了？”
　　岳青青：“……”气得颤抖。
　　右边叶若芳和宋惠对视一眼，随即默默啃烧饼。
　　感觉男字号孟婆庄来的巫女都好凶……
　　岳青青深深一个呼吸平复心情，先众人介绍孟徽月道：“她是奢比尸一脉如今的少殿司，我也是最近才联系上的，她们的环境比较糟糕，暂时分不出人手前来。”
　　孟徽月补充道：“我们如今在仵官城为人做事，多有不便，只等这里确定计划，我们便能伺机脱离仵官城，举脉前往纣武城汇合。当然，我们穷得很，只能出一把死力了，若诸位前辈觉得不妥，还请容我们赊账。”
　　此言一出，叶若芳、宋惠和巫琪琪脸上都火辣辣的，巫琪琪斥道：“臭丫头，当我是什么人了？”
　　宋惠也忙打圆场道：“小月莫要如此生分，便是奢比尸一脉不能参战，战后我们也是欢迎你们回祖城的啊，巫门十二脉本是一家，值此紧要关头，更应团结一致啊。”
　　孟徽月起身行礼，“我代表奢比尸一脉谢过诸位前辈。”
　　岳青青欣慰点头，当即着院中巫女挪来书桌，将一张十分细致的情报图展示于桌上，与众人分说纣武城的兵力分布和强者讯息等。
　　纣武城本是巫女城，被夺百余年，基本的地形和结构并没有很大的改变，众巫女甚至还知道一些暗道。
　　“说起来也是拜祝云台所赐，我们攻城的难度大了很多啊，自你们后土一脉反了夜王之后，纣王便加强了戒备，大把钱财撒出，又招募了不少散修强者。四年多前，烂陀佛院之乱传出之后，据闻纣王更是寝食难安，纣武城的戒备也再次加强。如今城中有十六名返虚中期战将、九十八名返虚初期队长，俱都装备精良，纣王宫中还有两名强大的妃子，加上纣王本人，实力不可谓不强……老实说，除非祝云台能参战，不然我不赞成正面作战。”
　　岳青青简单交代了纣武城城中的强者，却将目光投向巫琪琪。
　　众人莫不如是。
　　当今巫门，唯有后土巫女祝云台能正面力敌阎王阎君，而岳青青等人只能围而攻之或者智取，但如今纣王早有防备，想要智取也变得艰难起来。
　　巫琪琪无奈道：“云台好学，若是去了别处定然记得回来，但去了女娲族那里，说不定会忘记此事，我也无法保证他能赶回。”
　　岳青青：“那便先商量一个侧面作战的方案，那纣王是有些怕祝云台的，也许我们吓一吓他，他便退走了呢？”
　　众人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闻言还是不禁微微一乐。
　　便在此时，院中候门的巫女匆匆走进大堂，禀告道：“殿司，门外来了一个女子，自称是玄冥一脉的师姐，也对了暗号。”
　　“玄冥一脉？”
　　众人无不微怔，岳青青问道：“只有一人？”
　　“只有一人，带着个箱子。”
　　“带她进来。”岳青青说完收起了情报图，与众人一起在门内等候。
　　不多时便见一黑衣女子提着一个木箱走进屋来，她轻轻放下木箱，朝众人抱拳道：“我是玄冥一脉司朝月，现依附于女娲族，见过众位师叔师姐。”
　　巫琪琪喜道：“你自女娲族而来？”
　　司朝月看了看巫琪琪，微笑道：“见过巫师姐，我代祝云台传话而来，她如今在女娲族为人治病，短时间内无法离开，另外，将这一箱火弹带给巫师姐，以协助夺回纣武城。”说完将木箱交给巫琪琪。
　　众人闻言无不大奇，巫琪琪更是哈哈一笑，得意道：“我有小云台，大道无忧矣。”
　　岳青青和孟徽月齐齐翻个白眼以示鄙视。
　　巫琪琪将木箱摔桌子上便打开，司朝月面色微变，急呼道：“轻点，会爆炸！”
　　众人微惊，定睛一看，便见箱中整齐摆放着四个黑不溜秋的椭圆球，球面富有金属光芒，约莫成熟柚子大小。
　　巫琪琪眼神一凛，下意识退后一步，叶若芳奇道：“此乃何物？”
　　司朝月：“对阎王火弹，祝云台说只要巫师姐看了便会知晓用法的。”
　　叶若芳：“对阎王火弹？你是说，这四个火弹能对付阎王？”
　　众人无不怀疑。
　　司朝月摇头，众人见状无不释然，暗道果然没那么简单。
　　司朝月却郑重说道：“不是四个，而是一个，这里每一个火弹都能对付一个阎王。”
　　众人：“……”
　　便是巫琪琪也觉得难以置信，问道：“你见过这火弹的威力了？”
　　司朝月目露一丝惊惧，微吸一口气才说道：“见过，绝对名副其实，对阎王火弹。”
　　她的神态略显浮夸，众人反而更怀疑了。
　　孟徽月沉吟道：“云台的火弹确实不同凡响的，但要说能对付阎王……不如先试一个？”
　　众人有些意动，司朝月忙道：“那便是暴殄天物，这四个火弹耗费甚巨，消耗的材料其实也差不多够换一个城池了，单我知道的便有丧魂沙、苦禅木、三千年油麦草、万年茶树菇等，都是属于传闻中的极品奇珍。”
　　众人再次愕然，但看了看箱子中静静躺着的铁蛋，着实很难想象它能有对抗阎罗的力量。
　　唯有巫琪琪毅然说道：“云台是个极端务实之人，我信他，三个月后，我亲自去对付纣王。”说完小心翼翼盖上木箱。
　　司朝月轻笑道：“有此火弹，纣王难堪一击，我也不多留了，这便告辞。”
　　众人微惊，岳青青皱眉道：“玄冥一脉不欲回归祖城吗？”
　　司朝月：“我等落魄之人，五十余年前已发誓效忠女娲族，不能背弃誓言，但等你们重回祖城之后，我会将玄冥一脉的传承送去，此后便劳烦各脉帮忙接引玄冥巫女了，相信要不了多久，玄冥一脉便会迎来后起之秀，我听祝云台说男字号人间便有一个叫太叔希月的小家伙，也许不久后便会来黄泉闯荡，便也用不着我这等懦弱老朽了。”
　　众人不由得默然，再次想起了百余年前的分裂所造成的伤痛。
　　玄冥巫女其实与女娲族一样都是太虚神祗传承啊，但如今玄冥巫女却沦为女娲族的附庸了，虽说女娲族善名无双，总不至于亏待附庸，但五十多年前的情况若不是恶劣到了极点，谁又愿意如此自贬身价呢？
　　众人虽心中哀痛，但也着实不好劝司朝月背弃誓言，只能沉重送她出门。
　　再回到屋中时纷纷犯难起来，这个夺回祖城的计划……究竟要怎么弄啊？祝云台的火弹真的能对付阎王？还是不敢相信……
　　巫琪琪恼怒道：“三个月后你们都在城外等我消息好了，我单独入城炸死纣王便是。”说完提着木箱招呼黎安青走了。
　　岳青青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岳青青才说道：“好吧，我们来商量如何配合这富婆的计划，即便炸死了纣王，还有两个王妃和诸多战将，绝不容小觑。”
　　众人纷纷称善，商量了大半天后才离开，各回根据地，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
　　阎王纪九百六十八年，初春，一腰悬小琵琶的黄裙女子一步步走向纣武城。
　　她背着一口小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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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节 第370章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纣武城外的山岗上，岳青青、叶若芳等人都拿着望远镜在观察情况，看着远处的巫琪琪走向城门。
　　“她的箱子变小了，应该只带了两个火弹，这富婆还真是……你们说能成吗？”叶若芳颇为忐忑的样子。
　　岳青青肃然道：“听后土的长老说她修有神行术，十年前便敢去夜王麾下做事，如今的修为已远超当年，想来是可以自保的，事若不成，我们接应她撤退，然后进行侧面作战计划便是。”
　　此时有巫女来报：“殿司，后土师姐妹们带来的丹药都分配妥善了，随时可以行动。”
　　岳青青微吸一口气，“好，众人按计划潜行埋伏，静等后土殿司的信号弹。”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率麾下巫女缓缓靠近纣武城。
　　此时巫琪琪行至城门，守城鬼卒见是个女子，立即杀气腾腾上前盘查。
　　这几年纣王警戒巫女，所以凡是女子都查得特别严。
　　巫琪琪出示路引，也让检查了背箱，然后花了足足五十两金币才得以入城。
　　随即径往城中心的纣王宫而去。
　　纣王宫由当年的巫神殿改建而成，原本是巫门圣主持和各脉长老处理事务的地方，如今占地面积扩大了三倍，据闻宫中极为奢靡。
　　巫琪琪方走近宫门，门前的甲士便警戒起来，其中一鬼立即上前呼喝。
　　她袖中滑出一张卷轴，将其递给甲士，说道：“请将此物呈给纣王，他自会召我相见。”
　　甲士颇为迟疑，半响才接过卷轴去禀告将军，将军打开卷轴一看，面色大变，命人看住送图来的女子，他则匆匆去见纣王。
　　那张卷轴正是岳青青等人费尽心思整理的纣武城兵力情报图。
　　此时纣王正在酒池肉林耍乐，看了一眼内侍呈上的卷轴，浑身一激灵，忙着装去见将军，喝问道：“人呢？”
　　将军答道：“已带往御极殿。”
　　纣王大步而去。
　　不多时来到御极殿，便见一身形苗条的黄裙女子仃立殿上，纣王皱眉打量她两眼，随即朝身边的内侍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匆匆去端来一碗绿油油的药汤，说道：“这是纣武宫沸气练形汤，用以检测修为、逼出真身，还请姑娘先将药汤服下。”
　　巫琪琪怡然不惧，坦然喝了药汤，果然浑身仙气沸腾，面色潮红，衣发飞扬，有返虚中期的修为，且仙气异常纯净凝练，根基厚实，形体却是无甚变化。
　　纣王等人却是神色微凛，殿中将军、侍卫等无不严阵以待。
　　他们自是认出了巫琪琪身上的气息——后土巫力。
　　她是巫女！
　　但巫女泰然自若，沸腾的仙气足有盏茶功夫才恢复平静，淡然道：“我乃后土巫女巫依依，奉我门圣主之命前来告知纣王，我等将于三日后攻城。”
　　殿中闻言者无不神色一紧。
　　“哦？”纣王坐在王座上，目光逼视下方巫女，“胆气不错，但你可知道挑衅孤的下场？”
　　巫琪琪：“不知，大概可以想象。”
　　纣王重重一哼，目射电光，两道匹练击向巫琪琪，后者腰间的琵琶忽然轻轻一颤，一道鬼影浮现，是个身穿葛衣的中年男子，一刀横扫便击溃纣王电光，苗刀锵然归鞘。
　　殿上众鬼的兵刃齐齐出鞘，俱都指向巫女与其鬼侍。
　　纣王目露不屑，“只有如此吗？”
　　巫女依然冷淡道：“圣主的话我已带到，三日后再见，告辞。”说完转身欲去。
　　却闻门边一员大将怒喝道：“大胆！”话音未落便一刀斩向巫女。
　　巫女旋身避开刀锋，弯手往身后一摸，忽然将一个海碗大的铁蛋掷出。
　　鬼将收拾不住，一刀将铁蛋劈成两半，霎时虹光四射。
　　“小心毒气！”王座前的内侍面色微变，拂袖将一道乌光击溃，殿中顿时弥漫着刺鼻毒气，便是纣王亦不禁神色一凛，暗暗运功护体。
　　黄泉之地，厉瘴邪毒无数，强如阎王亦不敢大意。
　　但纣王数息之后便发现殿中毒气只是寻常，立即意识到这是那巫女虚张声势之举，大感恼怒，起身大步出殿，却见那巫女已闯过宫门疾驰去了。
　　巫女本身有返虚中期的实力，她那鬼侍更强三分，她一心逃遁，宫中侍卫确实不易拦截，但也将她的背箱挑了下来，一鬼匆匆将背箱带到纣王面前，惶恐道：“陛下，属下盘查不力，请陛下恕罪。”
　　其实哪有什么盘查？自巫琪琪呈上情报图之后，是被重兵半押半请带至殿上的，她也配合得很，鬼将们拿不准她究竟是敌是友，如此关系重大之人，谁又敢擅自决断？
　　万幸那巫女也只是逃出了御极殿宫门而已，前方还有数重门户，她也未必能逃出王宫，何况纣王无恙，若纣王出手，拿下她更不在话下。
　　纣王却不着急追击，目光落在木箱上，喝道：“打开它！”
　　鬼将忙哆嗦着打开木箱，箱中赫然又是一个碗口大的铁蛋。
　　纣王恼怒，冷道：“雕虫小技！”言罢抬掌一压。
　　霹雳！！！
　　血色火焰瞬间吞噬方圆数十丈，大地剧颤，无匹气浪呼啸过境，湮灭万物，火焰紧随而至。
　　巫琪琪自逃出御极宫便施展“咫尺天涯”狂奔，那是她以身为阵苦练而成的神行之术，连祝云台也不曾习得，比之后土一脉的土遁术更快一倍，当年神通初成便敢去天疆祖巫庙偷地狱塔，可见自负。
　　此时便是那纣王追来，她也有信心逃脱，只一路撞破门墙而去，无人可挡，但方出王宫便觉身后虚空有异。
　　磬——
　　大气如刀锋一般锐利，似有千刀万剑呼啸而至，虚空如巨浪，似欲排空一切、毁灭乾坤。
　　巫琪琪大骇，脚步不停，右手一抖，腕上浮现一面金色盾牌，随即猛然回身一挡，千钧一发之际挡住气流。
　　轰！
　　苗条身形霎时被掀飞百丈，双臂微颤，特意以戊土之精锻造的盾牌龟裂如蛛网，又见一片红光照落，身上便如被浇了火油一般灼痛难忍，忙一边运功抵挡一边暴退。
　　再看远处王宫，几乎已被夷为平地，正缓缓升起一朵黑里透红的蘑菇云。
　　巫琪琪怔了怔，随即冷汗涔涔，心中怒骂：“混账！混账东西！祝云台……甘霖奶奶……”
　　“这么可怕的东西也不多提醒几句……想把老娘我也炸死吗？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狗东西……”
　　虽然气急败坏，但也不忘正事，当空站了片刻也不见那纣王追来，料想他已化作灰灰了，于是朝天一掷，一束乌光冲天而去。
　　城外埋伏的巫女们见了信号，无不精神一振，气势汹汹冲向纣武城，高呼：“冲鸭！冲鸭——”
　　城头上的守军正被城中心的巨爆所吸引，心神震颤，不敢置信，待回过神来，巫女已挟鬼侍杀上墙头，各种符篆劈头盖脸地打。
　　不到顿饭功夫，巫女们便将外城的纣王军击溃，轻松得令岳青青等人大感意外，往城中心疾驰而去，不多时便与巫琪琪汇合，后者脸色发白，气息急促，黎安青等后土巫女纷纷变色，上前关心。
　　巫琪琪摆手道：“我没事，我没事……你们且让我缓一缓，自去肃清纣王军即可，他那两个妃子可能没死，不可大意。”
　　岳青青等人便向王宫而去，却越感浑身火辣，不敢深入，只腾空观望，便见那王宫大半都已消失，小半被推倒，约莫是前宫的地段上，一个近百丈宽的巨大黑坑触目惊心，其上空的黑云将散未散。
　　“这……”众巫女面面相觑，俱都震撼不已。
　　阎王的全力一击也绝难造成这样的效果……
　　想起司朝月的描述和那夸张的谨慎姿态，众巫女无不呼吸急促。
　　原来司朝月的态度一点也不夸张。
　　岳青青赞叹道：“果然是对阎王火弹，祝云台真诚诚君子也！”
　　众人：“……”
　　此时，人间的南疆正是春暖花开石阶，一场春雨之后，路上的草木尤其青翠。
　　威震天一家三口骑着两匹马缓缓走在潮湿的山路上。
　　沙琪玛与儿子共乘一骑，满是宠溺地搂着年近五岁的威小宝。
　　威小宝已有大名——威华山，长得快，此时看起来已有七八岁大，但相貌颇肖沙琪玛，眉清目秀，加上眉间的红色弯月印记，原本看起来像个女孩儿，但自半年前被镖局的小伙伴们嘲笑了几次之后，故意晒黑的皮肤，每顿多吃一碗饭，总算慢慢壮实起来，已初见男子气概。
　　沙琪玛搂得紧了，他便有些不满，嚷嚷道：“娘，我好不容易才变成个男子汉，你又把阴气传给我了，快松开。”
　　沙琪玛大恼，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骂道：“胡说八道！”
　　威小宝吃痛，但还是努力往前挪身子，几乎要骑在马脖子上了才罢休，抬头四看，忽然疑惑道：“爹，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威震天笑道：“我和你娘来过，但你绝对没有。”
　　威小宝怔怔看着远处巍峨的哀牢山，却又遭沙琪玛打一巴掌，她训诫道：“一会到了村子里不能没大没小，尤其是到了庙里之后，记住，祝阿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就算她不在庙里你也不能放肆，最最最重要的是，不许欺负那里的驺虞兽，不然女娲娘娘也救不了你！”
　　“切！”威小宝撇嘴，但片刻后自怀里摸出来一个小木雕，赫然是祝云台的样子，白衫红裙，栩栩如生，他冲雕像努努嘴，说道：“很了不起吗？等我长大，一定比你更厉害。”
　　威震天回头看儿子一眼，眼神有点古怪，“儿啊，你为什么一直带着祝……阿姨的木雕呢？”
　　小宝昂首挺胸，拍着胸膛哼哼道：“因为我要打败她，我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男人！”
　　威震天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沙琪玛倒是鼓励道：“可以的，有志气是好事，而且我儿确实天赋异禀，才这么点就修炼出真气来了，比那裴剑情都强。”
　　威震天无语。
　　不多时来到南塔村，威小宝不禁满脸惊奇，左看右看，“咦咦咦”个不停，“这里……这里……咦！咦！咦……”
　　没“咦”够便给虎娘拎下马来，骂道：“又胡闹了是不是？给我端正点！”
　　小宝“哼”一声表示抗议，虽然行为收敛了不少，但眼眸里的迷茫越发地浓重起来。
　　眼前的村庄、小路、竹林……是那么的亲切，总觉得见过，但努力去想时却一片空白。
　　他虽然早慧，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默默跟着爹娘拾阶而上，又感浑身难受，有点像是练功过度后的酸麻感觉，但更深入。
　　不多时站在巫神庙的门牌下，抬头看着面前的阁楼，浑身一颤，恍惚间看见一身穿白色练功服的人影在那阳台上缓慢起舞，莫名的好看。
　　小宝正想看清楚那人的脸时，忽觉后脑勺又是一痛，便听沙琪玛低骂道：“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信不信我抽你？”
　　威小宝定睛一看，楼上哪有什么白衣人影？门后却是探出来一张小脸，怯怯的，额头上长着一个竖眼，朝他笑了笑。
　　沙琪玛这时也看见了楼上的童小山，对威小宝说道：“哦，那便是你小山……叔叔吧，叫叔叔。”辈分这个东西在修行界着实乱得很。
　　威小宝：“……他看起来比我没大多少啊。”
　　“那也是你叔！”
　　“好吧。”小宝朝楼上作辑，唤了一声“小山叔叔”，接着又被娘亲拎到大槐树下。
　　槐树下有两条壮汉在下棋，无疑是威小宝见过的最强壮的两个人，一个和尚，慈眉善目；一个道士，眼神忧郁。
　　方才沙琪玛便是招呼威小宝向这两人打招呼，但后者却一直看着楼上发愣。
　　沙琪玛：“这是明休大师，这是千年道长。”
　　威小宝又觉得那千年道长有点亲切，但今天类似的感觉太多了，懒得多想，便端端正正地行礼，唤道：“晚辈威华山，见过明休大师，见过千年道长。”
　　一道一释都点头称乖，明休大和尚拿起石桌上的枇杷果赏他，却又见桌底下跳出来一只肥硕的黄大仙，双爪叉腰道：“小子，你看我像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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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节 第371章 萌芽

　　威小宝作为孟婆之子，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见过不少妖魔鬼怪，丝毫没有被一只会说话的黄鼠狼吓到，反而觉得滑稽，因为这黄鼠狼着实太肥了些。
　　“你好像一条狗哦。”威小宝嗤笑道。
　　“……”黄油鸡哼哼一声跳开了。
　　威小宝便欲追去，却被沙琪玛拎着到神殿给后土娘娘上香，完了还要回槐树下斟茶递水。
　　沙琪玛的教子方针便是——自家人面前你可以撒娇甚至撒泼，但在外人面前必须给我端正、端正、再端正，不然抽你！
　　威震天大抵是个没什么作用的爹，总是说教子属于内宅的事情，一切听娘子的。
　　所以威小宝只得愤愤不平地给爹妈挣面子。
　　大人们却聊起了龙门镖局此行的目的，威震天叹息道：“方笑男暴虐无常，致西夷诸国混乱不堪，苛捐杂税数倍于前，更有流寇四起，已经很少有商队和镖局向西行商了，如此一来，龙门郡的镖行俱都大受打击，买卖越发的艰难，但我看这几年南疆变化颇大，寻思着可以开拓南疆的商路，便过来仔细看一看。”
　　说起来还有点感慨，当年初来南塔村、初见祝主持，便是以开拓商路为由，最终商路没开拓成，倒娶了个鬼妻回去，却也重振了镖局，如今又来“开拓商路”了。
　　明休和尚微笑道：“我虽然很少外出走动，但也知道张大人确实办了许多有益民生的实事，特别是造桥铺路方面，似乎是当年祝主持特别嘱咐过的，如今以玉门郡为中心，已铺成一纵一横两条丈八官道，行商走货都方便了许多。”
　　“丈八道”便是一丈八尺宽的道路，已经比中原部分地区的官道都更宽敞一点了，那张大人自然便是两门布政使张益林。
　　威震天闻言微喜，详细问起丈八官道的事情来。
　　沙琪玛见威小宝着实端正了一阵，便许他去客房休息，后者入了房后却自后窗跳了出去，蹑手蹑脚绕到主楼后方的竹林里，左右不见那黄鼠狼，却见小山叔叔提着一篮子胡萝卜走上山岗，忙跟了过去，问道：“叔叔去哪里呀？”
　　童小山不语，只朝他笑了笑。
　　片刻后过了山岗，便见下方的茅草棚里跑出来两大三小一共五只驺虞兽，一颠一颠地爬着坡，似乎也知道铲屎官来投食了。
　　“这便是驺虞兽啊，只是染了颜色的毛熊而已嘛。”小宝颇为不屑，但莫名喜欢这竹林，四下看了看，忽见面前的竹子上有一个熊标志，鬼使神差地便自靴子里抽出匕首，往那熊头标志砍了十几下才将竹子破开，顿时一股酒液淌出，醇芳四溢。
　　威小宝微微一怔，双手被酒液淋湿，舔一下手背，感觉挺香，接着听见驺虞兽“嗯嗯嗯”一阵乱叫，定睛看去便见那无知驺虞兽全都红着眼睛狂奔而来，杀气腾腾状，那小山叔叔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
　　熊孩子倒也胆色过人，不算太慌张，“哎呀”一声转身飞跑而去，到了山岗回头一看，那几只驺虞正在抢竹子里的酒液呢，心里一松，顿时气喘吁吁起来。
　　见那鬼叔叔还在坏笑呢，威小宝气得满脸通红，忽然心里一动，转身跑向庙楼，但不敢去屋前，在屋后用匕首撬开窗户跳了进去，“蹬蹬蹬”便上楼去。
　　二楼十分干净，大厅看起来是个练功道场，只有角落里摆着一个神龛。
　　威小宝直觉神龛下半部的柜子里应该有什么东西，甩掉靴子便走进道场，打一个跟头翻到神龛前，打开柜子，却见里面一叠厚厚的纸张，已经有些泛黄。
　　他扯出几张看了看，满纸都是字，却认不得多少，但版头的“话本”二字却是认得。
　　“话本，不就是那些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么？”熊孩子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便要仔细看看纸上都写了什么故事，很快发现一篇《祝云台的一百万种死亡方法》，顿时大吃一惊——祝云台死了？
　　她不是天下第一高手吗？怎么会死了呢？
　　心中震颤莫名，忙拿了《话本报》奔到阳台上嚷嚷：“爹，娘，这里写祝云台死了，怎么肥四？”
　　威震天夫妻闻言也是大惊，顾不得责怪儿子跑去二楼，连忙上楼去，扫了报纸几眼才恍然大悟，拎起熊孩子便打了几巴掌屁股。
　　沙琪玛：“这是话本故事，是假的，胡乱写的懂不懂？”
　　威震天却也颇为惊奇，看了看文章作者，乃“植树人”，却也知道那是令狐初八，奇道：“圣祖写的不是《白洁之死》吗？怎么会有这个？”
　　楼下的容千年抬头说道：“《白洁之死》原名便是《祝云台的一百万种死亡方法》，但只连载了六回，其后圣子降生，祝主持拜为圣师，方改为《白洁之死》继续连载，全文六百六十六回，但如今连载有前六回的话本报极具纪念意义，便是你手中那一张纸，黄油鸡曾偷去卖，卖出了八十八两黄金的高价，后来小山拿它的三百年何首乌去才换了回来。”
　　“原来如此。”威震天失笑，“祝主持真是……圣祖如此编排于她，她竟也不生气，实在叫人敬佩万分。”
　　明休大师笑道：“若非如此胸襟气度，又怎度化得了令狐灭天呢？”
　　众人深以为然，威小宝却嚷嚷着要看那故事，威震天笑骂道：“你才认几个字啊，看得懂吗你？这可是八十八两黄金，卖了你也不够赔的。”
　　此时童小山出现在道场里，以手势示意威震天给威小宝看。
　　威震天颇为狐疑，但依然拿着报纸，只让威小宝凑过来看，骂道：“那你说说看都写了什么。”
　　熊孩子此时倒有点退缩了，犹豫了一下才凑过去看，下意识念道：“第一回，娓娓青灯女儿酸语，滔滔黄水观察嘉谟……”猛地怔住，似懂非懂状。
　　威震天夫妻俱是大惊，随即大喜，沙琪玛一把搂住儿子，欢喜道：“小宝你竟认得这么多字了？”
　　威小宝满脸迷糊，挠了挠后脑勺才说道：“我好像听人讲过这个故事。”
　　“呸！”沙琪玛立即盖他一巴掌，感觉空欢喜了一场。
　　威震天却纳闷道：“怎么会呢？方才千年道长也说了，这一回话本极其难得，而且事关圣师清誉，说书先生也不敢说吧，小宝你在哪里听过？”
　　龙门郡城乃贸易重地客栈众多，自然客栈林立，大多客栈、酒楼都有说书先生暖场，孟老二和吕老总等人也常带威小宝去溜达，威震天所知便有十几家酒楼。
　　威小宝却越见迷糊了，“我不记得了。”
　　童小山若有所思，上前夺过报纸，指着话本画了个圈圈，威震天立即传译道：“叔叔问你这话本写的是什么。”
　　威小宝想了想才说道：“好像是讲一个放牛的农夫……和一个大小姐的故事。”
　　童小山双眼一亮，沙琪玛皱眉，又夺了报纸去看，发现这话本写的放牛娃祝云台与富家女乌琪琪相爱后却发现彼此是亲兄妹、然后祝云台投河自尽而乌琪琪削发为尼的凄美爱情故事，不由得大怒，骂道：“夭寿咯，哪个混蛋带我儿去听这种鬼东西？我儿才五岁啊！！”
　　威震天：“……重点是这个吗？”
　　好吧，这个确实也很重要，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恼怒的沙琪玛却未多想，揪着威小宝的耳朵下楼去，一边训斥道：“以后不准你再出去听书，发现一次打一顿板子，听到没有？”
　　威小宝只“哎哟”挣扎个不停。
　　当天晚饭过后，威震天和沙琪玛便在房里商量着如何进行考察工作，威小宝心头却惦记着《祝云台的一百万种死法》，在席子上翻来覆去，忽然对爹娘说道：“爹，娘，我又帮不上你们的忙，我就留在这里等你们吧？”
　　夫妻二人一听，觉得有理，但立即又警惕起来，沙琪玛说道：“出门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威小宝：“哎呀，我觉得好累了，整天骑马，那个……颠簸，对，颠簸来颠簸去，我这身子骨都快散架咯。”说时还老气横秋地捶着大腿。
　　沙琪玛哼哼一声，“那我留下来陪你，让你爹一个人去忙也可以。”
　　威小宝眼神剧变，“不……不用，我……我是男子汉，可以照顾自己了。”
　　沙琪玛：“是~吗？”
　　威小宝顿时泄气，恼怒道：“算了，随便你们。”
　　此时威震天却附耳跟沙琪玛说了句悄悄话，后者霎时神色绯红，扭捏道：“讨厌。”前者却憨笑几声，然后对儿子说道：“小宝啊，你要自己留下也行，但是我们得约法三章。”
　　威小宝大喜，坐起来欢呼道：“好啊，咦，什么是约法三章？”
　　夫妻二人当下惜惜嘱咐了儿子一番，第二天便将他扔在庙里，独自上路去了。
　　容千年对此颇为不忿，骂道：“居然将五岁的儿子丢在村庙里，真是狠心的爹娘。”
　　明休大师摇头失笑，“这是将我等当奶妈了呢，但愿这小祖宗不要太难侍候。”
　　然而，那小祖宗出乎意料地好带，早上送走爹娘之后便飞跑去二楼寻小山山要《话本报》，便一张一张地翻看起来，一僧一道颇为惊奇，只在门外瞧了瞧，却见那熊孩子速度奇快，便是只看“植树人专栏”也不可能那么快的，于是觉得他只是在胡闹，见童小山在旁，也就懒得关注他了。
　　明休和容千年都已是化神多年的高手，除了童小山，平日里这巫神庙里外的动静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而童小山凭着祝云台留下的兵器法宝，实力更在他们之上，又懂事，有他陪着那小祖宗无疑是最令人放心的。
　　童小山看了威小宝片刻，却拿来炭笔和纸板，然后捏个法印将黄油鸡唤了回来，写道：“这些字你都认得吗？”再由黄油鸡念出来。
　　威小宝迷糊道：“有时候认得，有时候不认得。”
　　黄油鸡嚷嚷：“你这话不对，应该说是有一些认得有一些不认得。”
　　童小山不理它，又写道：“故事都讲了什么？说给我听。”
　　黄油鸡奇道：“诶？山哥你不是早就看……啊！”话没说完便被山哥一巴掌拍扁在地板上。
　　威小宝挠头道：“我记得一些……”当下便挑了几回断断续续讲了片刻，确实语焉不详，讲得十分混乱。
　　但童小山看向他的目光越发的认真起来，又提笔在纸上写下“12345678……”“9”字尚未及写，便听威小宝念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童小山的笔骤然顿住，半响才起身，勾勾手指示意威小宝跟他走。
　　两人一兽进入楼梯口旁的实验室，威小宝满脸惊奇地打量柜子上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童小山却拿出钥匙打开角落里的大铁箱。
　　铁箱里装满了牛皮袋，童小山只拿出一个便掩上箱门。
　　黄油鸡惊讶道：“你又想做实验？不怕爆炸了？”
　　牛皮袋里正是祝云台当年整理的实验报告和相关课件，童小山也曾试过按照报告步骤做实验，可惜学艺不精，爆炸了好几次，后来便很少尝试了。
　　童小山将黄油鸡拎起来扔出窗去，然后拿出一份课件，对着课件在纸板上写：化学反应工程是一门研究（）的科学。
　　威小宝下意识念道：“化学反应工程是一门研究化学反应的工程问题的科学。”念完更迷糊了，“这是什么意思？”
　　童小山摊摊手便是我也不知道，又写：在建立数学模型时，根据基础资料建立物料、热量和动量衡算式的一般式为（）。
　　威小宝会意，答道：“累积量等于输入量减去输出量。”说完浑身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爬出来一样，便不禁拍打起手脚来。
　　童小山抬头看天花板，良久才叹息一声，将课间收起来，然后抱了一下威小宝，在纸板上写道：“欢迎回家。”
　　熊孩子不认得“迎”字，但也猜出来了，惊讶道：“什么意思？”
　　小鬼叔叔却将纸板上的字都抹去了，此时黄大仙气喘吁吁地跑进门来，拿竹剑指着小鬼叔叔骂道：“混蛋，我要跟你决斗！”
　　此时，黄泉凤栖谷银河村之中，实验一时陷入瓶颈的祝云台正在屋檐下看书，也学某人半躺在太师椅里，手边摆一壶酒，惬意得很。
　　忽闻“呱”地一声蛙叫，“她”挪开书扭头一看，一只青蛙赫然出现在椅子旁边，似乎在看着天空，眼神很忧郁的样子。
　　祝云台：“……”
　　感觉这青蛙像极了校园里某些“我失恋了我不说但你们应该都能看出来然后来安慰我”的小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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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节 第372章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看着那眼神非常人性化的青蛙，躺椅里的巫女半响才试探着“rua”了一声。
　　青蛙不看“她”，似乎更忧郁了一点。
　　巫女：“rua，rua！”
　　青蛙终于很不耐烦似地“呱”了一声，然后蹦走了，临走瞄巫女一眼，颇为不屑的样子。
　　祝云台哑然失笑，把书本放在小腹上，看着天空缓缓陷入沉思。
　　这青蛙和那条鱼应该便是风银河一千多个化身里用情最浅的二位了，它们在世时连灵窍都没开，意识蒙昧，应该是在风银河恢复记忆后被其它人格传染了，所以才这么人性化，也玩儿失恋求安慰。
　　那也就是说，风银河众多人格之间的情绪、意识是会彼此感染的，千世情劫，包括衍生的爱人的人格在内，一千多个人格的主情绪都是负面的，痴、怨、恨、悔、惊、惧等，故而能彼此交融、感染，但现在，祝云台的存在似乎引起了注意，虽然只是意识最薄弱的青蛙的注意，但如果能持续扩大影响，便也能逐渐感染其它人格，乃至压倒那情劫意识，乃至形成雪崩一般的效果以“祝云台病毒”击败“情劫病毒”。
　　不得不说风银丝确实非常了解她的兄长，对其病情的判断很正确，若此时祝云台离开，那只青蛙对祝云台的一丝印象很快便会遭到情劫病毒清洗，“她”在银河村四年多植入的影响定会消散得一干二净。
　　虽然“她”没有刻意做什么，这一丝影响也绝对来之不易。
　　风银河刑满之后可是恢复了上仙修为的，其神念本就强横无比，加上诡异莫测的情劫之气影响，强如风银丝亦难在村中逗留半个时辰，且来的次数越多受影响越深，若无必要根本不想来，唯有祝云台手上的忘川花茎芯能消弭那情劫意念。
　　但即便风银丝自己佩戴忘川花茎芯来村中居住，也得不到祝云台的效果，因为这个巫女真的是……非一般的“冷酷无情”。
　　纵然不受情劫意念侵蚀，但日日夜夜面对着数百对或痴痴缠缠、或相爱相杀的情侣，俊男美女、才子佳人、神仙眷侣……什么样的人都有，竟是一个也吸引不了“她”。
　　那么多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竟是一段也打动不了“她”。
　　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树下苟且、厨房苟且、书房苟且、屋顶苟且……也没有遭“她”嫌弃。
　　四年多了，“她”既没有对抗不良邻居的行为，也不见丝毫焦虑，安之若素，仿佛自然而亘古的风景，又或是大道之中的一个真理，偏是这么格格不入地存在着，莫得感情……
　　当然，风银丝无比确定祝云台是有感情的人，而且颇为丰富，只是“她”看得太透彻，透彻到明白一切相关事物的因果关系，因而可以无悲无喜，可以自由选择，这和小乘佛教之中如来佛祖的精神境界颇为相似——掌握因果，往来无间。
　　那是真正的大自在大逍遥，但如来佛祖何许人也？纵观仙界历史也难寻几人能与其比肩，而祝云台只是个返虚境的巫女而已，怎不令风银丝等人惊奇万分？
　　祝云台是个很公正的人，收了风银丝的诊金自然也希望能治愈风银河，当下发现了突破口，思路很快便清晰起来——得按风银丝的方案进行下去，那便是“诱惑”风银河。
　　巫男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只是很平常、很正常地生活而已，又不会因为别人的意淫而少掉二两肉。
　　但此事不能急躁，精神分裂症病人大抵都是非常敏感的，一切的治疗行为在他们眼里都是莫大的威胁、侵犯，会产生强烈的对抗情绪，稍有不慎便会加重病情，且失去信任。
　　既然之前的生活方式有效，不妨便先维持原状，且看看能不能加深影响。
　　云台颇觉轻松，起身走了走，在村口看见陆初阳在大榕树下盘坐静修，神色间颇为痛苦的样子，不由得微微叹息便折返了。
　　风银河的惨状无疑给了陆初阳极大的触动。
　　接下来的几天，那只青蛙果然经常跳到祝云台面前“炫耀”它的忧郁，云台对它爱搭不理，偶尔“rua”一声，便将它气跑。
　　直到第五天，巫女请青蛙喝酒，后者犹豫了片刻便啜了几口，此后来巫女屋里来得更勤了。
　　有时候巫女在看书，看半天，它便会书桌上趴半天之久，虽然眼神还是很忧郁。
　　——
　　二月初六，人间南疆，威震天夫妻结束了长达半个月的考察，已基本确定了商路，并和多家货行达成了初步协议。
　　二人回到南塔村巫神庙，便欲接威小宝回去龙门郡，童小山却拿了炭笔和纸板来见，写道：“请将小宝留在庙中学习。”
　　众人无不惊奇，这小山童向来不喜生人，众人本以为他能与威小宝迅速熟络多半是因为小宝身上也有鬼之血脉，而且是个单纯的小孩，但万万没想到这位大先生似乎有收徒的意思。
　　没有人怀疑童小山的学问，从曹琅、雨霖铃、圣子庆近几年的表现来看，童小山这个大先生即便不如他们也很难差到哪里去，他绝对有资格做威小宝的启蒙老师。
　　沙琪玛当即说道：“你打算收小宝为徒？”语气颇为欢喜，倒是叫威震天纳罕——难道她会答应？
　　沙琪玛却没有打算答应，只是联想到了童小山趋吉避凶的天赋，得他认可的人，兴许特别的福泽深厚呢。
　　却见小山写道：“我做不了他的老师，也许我的老师可以，但我决定不了。”
　　“那你为何有此提议？”沙琪玛立即警惕起来，瞪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威小宝，说道：“莫不是被我家小宝贿赂了？”
　　威小宝：“……”
　　童小山想了想才写道：“我能教得好，过去半个月，我已教他熟记一千多个常用字。”
　　拿着《白洁之死》教威小宝认字识文，效率不要太高，但这操作可不敢告诉沙琪玛，毕竟《白洁之死》是属于祝云台口中的“批姿家长指引十四级”的内容，沙琪玛则称之为“鬼东西”。
　　但五岁小孩半个月熟记一千多个常用字无疑是一壮举，如今龙门镖局里也有蒙学先生，威小宝半年前便开始随先生开蒙，这么长时间也就认了百余个最简单的文字而已。
　　威震天立即去祝云台的书房挑了一本《至圣先师》，随手翻一页便让威小宝念，后者果然念得颇为流利，而且有顿挫，似乎对内容有所理解的样子。
　　众人无不惊喜，俱道威小宝果然神童也，也赞童小山教导有方，不愧是圣师座前大先生云云。
　　沙琪玛对童小山的提议倒真有些心动了，又听威震天说道：“娘子，祝主持的学问冠绝古今，小山也是得了真传的，便让小宝留在庙里开蒙吧，而且我们以后走镖要途经哀牢镇，也可以时常来看小宝啊。”
　　沙琪玛踌躇良久才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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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节 第373章 黑暗

　　威震天夫妻在二月初七便动身返回龙门郡，威小宝留在南塔村，本以为获得了自由，仿佛冲出了鸟笼的雀儿，但没两天便发现，只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而已。
　　小山叔叔看起来甚是温柔，甚至有点怂，挺好欺负的样子，但做起老师可半点都不含糊，每天鸡鸣时便将威小宝拎起来晨练，本来要传他一套怪模怪样的动功，但威小宝有晨练功夫，小山看他练习了一遍便不再强求。
　　晨练完毕便得开始学习文章，比龙门镖局的开蒙先生更加严格，拿着一条竹鞭督促威小宝练字、背诵文章。
　　在镖局，小宝好歹是个“太子爷”，只要不是太顽皮，先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课后还能到处撒娇邀宠，衣来伸手，经常能去诳街听戏，但在南塔村，这些宠爱通通都没有了。
　　村里的好处是自由，课后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都随意，相比于龙门郡，村里的人口简单得很，没什么好担心，而且即便威小宝摔断腿，小山叔叔也能治。
　　头一天威小宝也担心过晚上睡觉会害怕，但小山叔叔让他睡神殿二楼的道场，直接在地面铺席子和被褥便是，竟睡得颇为香甜，而且接连几天早起之后便形成了习惯，鸡啼时便会自行醒转，恍惚间常看见一个白衣人在面前打着一套怪拳，诡异得很，但又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亲切。
　　威小宝也确实早慧，便是性子也比一般孩童沉稳不少，认清现状后便接受了一半学习一半玩耍的新生活，进步神速，明休和容千年看在眼里都不禁啧啧称奇，暗道便是祝主持，儿时也未必比威小宝做得更好了，难怪童小山说做不了他的老师。
　　一个多月后，龙门镖局第一趟走南疆的镖即将抵达哀牢镇，童小山便提前一天领威小宝去镇上。
　　这小山叔叔不喜与生人接触，只躲在封印卡里，黄油鸡又不见踪影，五岁的威小宝只得自个儿赶着牛拉板车往哀牢镇去。
　　这给他一种仗剑走天涯的豪迈感觉，还挺高兴。
　　然后就迷路了。
　　拉板车的牛本是村子里的识途老牛，但三月份草长莺飞，道路两旁多的是鲜嫩的野草，那老牛起初只是试探性地去吃几口，发现板车上小屁孩无意阻挠，胆子便越来越大，吃呀吃呀，越走越偏……
　　结果直到午后也没看见镇子，威小宝这才觉得不对劲，唤小山叔叔出来才知道走错路了。
　　童小山自然认得道路，却不着急矫正，让威小宝自行摸索。
　　快落日时，天空缓缓变得阴沉，大雨将至，童小山这才指点威小宝往附近的王家沟去。
　　王家沟人是七年前岭南战乱时迁徙来的，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宗族，据闻依附过当年的苍雷王夏启，启朝廷灭亡后，兴许是担心被牵连，于是举族迁至南疆偏僻之地，带了不少财物，又有千余人口，很快便置下了大片田地，遂形成王家沟。
　　如今七年多过去，王家沟更是声势大壮，堪称哀牢镇第一村。
　　童小山此番前来更发现村口道旁也立了一间巫神庙，颇为气派，香火袅袅，威小宝大喜，便要去庙里挂单歇息，童小山却摇头否决，着小宝继续驱车，片刻后行至村尾田野，竟是要在破破烂烂的义庄里休息。
　　义庄里还摆着二三十幅棺木，横七竖八十分混乱，其中几幅还是新的，威小宝看着颇为害怕，童小山也不禁大皱眉头。
　　童小山看见村口的巫神庙时便有点纳闷，如今的南疆巫门谁人不知祝云台与南塔村？地方远的也便罢了，但这王家沟距离南塔村不需半日路程，庙里的巫女却不曾去南塔村巫神庙拜会，此事能有许多理由说项，但义庄中的景象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的。
　　既然立了巫神庙，便是无主之尸，巫女也该觅地下葬，做法超度，也需安抚或消灭附近的野鬼，维护一地安宁，但童小山尚未入村便发觉村中秽气颇盛，及进入义庄见此情景，已可断定那巫神庙并不称职，其中巫女要不是败坏门规的邪徒便是假冒的。
　　威小宝嘟哝道：“这里乌七八糟的怎么睡啊？叔叔，我们还是去巫神庙挂单吧，你也是神侍啊，那是你的同门嘛。”
　　童小山摇头，就着地上的灰尘以气劲写道：“你是孟婆之子，怕什么？”
　　威小宝纳闷道：“什么孟婆？”
　　童小山不多说，双袖连挥，一股股气劲隔空将散落的棺木推至墙角，摆放得整整齐齐。
　　此时响起几声闷雷，大雨呼啸而至。
　　童小山捡了些烂木生一堆火，将板车的木板拆下来给威小宝当床板，又去田野里捉了两条蛇回义庄煮汤。
　　祝云台从不要求疫小牛、童小山等鬼怪戒荤。
　　威小宝体力欠缺，赶路一天着实累得紧，吃饱之后便四仰八叉地睡了过去，不知多时忽被吵醒，听见屋檐下的老牛“哞哞”叫，声音里满是惊恐。
　　屋外的大雨似乎停了，屋里的火堆还燃着，小山叔叔正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威小宝连忙跑了过去，惊呼道：“果然有鬼？”
　　确实有鬼，一个尚未成型的怨灵正在老牛身边飘忽，乃一团阴森的鬼火，正发出呜呜哇哇的低哭声。
　　真正确定了有鬼，威小宝倒没那么害怕了，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童小山深深看了他一眼，在地上写道：“你想知道这怨灵是如何诞生的吗？”
　　威小宝：“想啊！”
　　童小山一拂袖，一股劲风扫开怨灵，它便往义庄外逃去。
　　小山提起小宝紧随其后，片刻后来到义庄后方的树林里，更觉鬼气森森，凄厉的婴儿哭声时隐时现，威小宝的面色不禁微微发白。
　　童小山将他放在一处山沟之前，指了指沟渠，小宝仔细看了看，却无甚发现。
　　下一刻，童小山一跺脚，沟渠中的泥泞、树枝通通震飞而起，其中赫然夹杂着一具具婴儿尸身，有些已化作白骨，有些还黏连着襁褓，但形体俱可辨认。
　　一具具婴儿尸体复落在山沟里，凭着雨后的月光清晰可见，或坐或卧。
　　威小宝浑身如遭雷击，双目圆睁面色惨白，数息后猛然转身呕吐起来。
　　童小山亦是长长一声叹息——这是连他的老师祝云台也无力驱除的黑暗。
　　祝云台曾对学生们说过，若要考察一个地方真实的经济和文化水平，只需打探当地的弃婴坑，然后清点其中的弃婴数量便可以进行估算。
　　这个社会，几乎每一个村落都存在弃婴坑，其中被遗弃的绝大部分是女婴，另外便是一些畸形儿，弃婴首先是因为养不起，畸形儿则是近亲通婚所致。
　　威小宝呕着呕着便大哭起来，初时只觉得恶心、恐惧，但恐惧过后便难过得浑身抽搐，这时的他其实不清楚悲愤是一种怎样的思想感情，但无疑已身在其中，直哭得失声。
　　童小山只在一边静静看着，待威小宝平静了些，他才抬手，轻轻一扣，将之前那怨灵摄拿至面前，随即，左手袖中射出一张金卡，卡面霞光大作。
　　怨灵身上的怨气、煞气一缕缕蒸腾而出，片刻后忽然形体飘散，化作一点点灵光环绕着童小山。
　　威小宝倒也明白小山叔叔在做什么——净化鬼气，超度亡灵，但下一刻却闻小山叔叔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很是沙哑，语气沉重，叹道：“自轮回去吧。”随即一拂袖，灵光四散，顷刻间便都消失了。
　　“叔叔你会唆化？”威小宝目瞪口呆。
　　童小山冲他笑了笑，随即再次提起他，三次纵跃便到了村口的巫神庙外，将他留再神庙大殿里，自去后院寻那巫女主持，恰见其与男人苟合，听他们的嚎叫可推断那男人应该是王家沟宗家的大少爷。
　　童小山在门外摇头，一弹指结果了那冒牌巫女的性命，她身上那男人依然折腾了片刻方才察觉，顿时骇得魂飞天外，不顾穿衣便夺门而去。
　　当晚的王家沟吵吵嚷嚷了大半宿，威小宝回到义庄后也无法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便能看见那些婴儿尸体，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眶，似乎在呼唤，似乎在向他求救。
　　天蒙蒙亮时，童小山背着精神恍惚的威小宝，牵着老牛绕道走山路离开了王家沟，一个多时辰后便抵达哀牢镇朝阳客栈。
　　威震天的镖队黄昏时才来到朝阳客栈，夫妻二人急匆匆来看望儿子，却见儿子面青唇白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样子，俱是大惊失色。
　　天才儿童威小宝从来不生病，如今是闹哪样？难道是南疆的疟疾？
　　童小山是怎么照顾孩子的？沙琪玛捉住童小山便要揍他，后者也不反抗。
　　威小宝却咧嘴笑了笑，虚弱道：“爹，娘，我没事，我……我还要跟小山叔叔学习。”
　　沙琪玛喝道：“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这小鬼又能叫你什么，开蒙的话随便一个秀才都可以，武功老娘我也比他厉害！你大可以过几年再来跟他学。”
　　威小宝摇头，目光前所未有地坚定，“我一天也不想等。”
　　PS：遇到点事，颓废了几天，对不起大家，很抱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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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节 第374章 我若为币池，哼哼……

　　五岁的孩童哪来什么话语权？便是知道威小宝只是受了惊吓，沙琪玛依然坚决要带威小宝走，但童小山自怀里拿出来一个银色小钢瓶，写道：“你们的儿子，十岁之前必可化神。”
　　那夫妻二人顿时愕然。
　　十岁之前化神……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事情？
　　古来第一人仙令狐初八三十岁左右才化神，如今的天下第一高手祝云台也是二十多岁才化神。
　　但童小山手里的金属瓶子也确实有那么一丝丝说服力。
　　威震天夫妻并不知道液体灵气的具体事项，但祝云台当年赠送过一枚钢符给威震天，其中灵气精纯无比，数年不竭，结合祝云台彗星一般的崛起速度，不难推断“她”掌握了某种修行神药。
　　当年初见，祝云台也只有练气境的修为，但其后短短数年便修成人仙之身，固然是“她”的学识起到了最为关键作用，但真气的积累几乎都是一蹴而就的，简直恐怖。
　　沙琪玛毫不怀疑她的儿子是绝世天才，以威小宝的聪慧、根骨，化神境之前应该都不会存在任何障碍，只是简单的水磨工夫而已，若能有神药辅助，确实可以极大节省时间，创造十岁化神这一万古奇迹……诱惑力很大。
　　当下一把夺过童小山手中的钢瓶，问道：“不会有药渣残留？”
　　服药练功最怕的便是“药物残渣堆积在体内”，所谓是药三分毒，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但祝云台另外告诉学生的是长期服药还会导致气脉、筋骨等产生严重的赖药性，一旦停止服药，便很有可能会出现气脉萎缩等恶劣情况，修为不进反退，便是液态灵气也同样存在这个风险，所以不宜多用。
　　童小山对于“威小宝十岁化神”的信心也不是来源于液态灵气，而是威小宝本身，但可以通过液态灵气来尝试说服沙琪玛，当下示意她服用瓶中“神药”。
　　沙琪玛摸着机括打开瓶盖，液态灵气立即汽化，一股氤氲之气溢出，双目一亮，随即口鼻一吸，尽将瓶中灵气吸纳。
　　这样一瓶灵气对沙琪玛的修为自然没有什么助益，但她仔细体会之后可以断定此神药确实不会留下残渣，而且运化转换的真气比威震天辛辛苦苦提炼数年的真气都要精纯不少，绝对当得起“神药”二字。
　　威震天好奇问道：“娘子，如何？”
　　沙琪玛颇觉舒泰，答道：“好东西。”随即转向童小山，“你有很多这种神药，可以随便供应我儿？”
　　童小山点头，她追问道：“为何一定要留下我儿？”
　　童小山写道：“他能继承我老师的志向，至少能将我老师的学问发扬光大。”
　　威小宝是八爷转世之事可不能轻易透露，不然，大家别扭尚且不说，定也会引来阴谋者的觊觎，平添许多变数。
　　童小山如此说法显然是将威小宝当成了祝云台的衣钵传人，倒是令威震天夫妇大感惊异，沙琪玛说道：“祝疯子有什么志向？难道要赚我儿去做巫女不成？”
　　童小山摇头，却不多言。
　　威震天也疑惑道：“曹琅的学识已极为出众，圣子庆也适合继承祝主持的志向吧？再者，祝主持那么年轻，有什么志向也能自己实现，何须托付于小宝？”
　　童小山依然摇头不语，直令沙琪玛气闷不已。
　　神药、祝云台衣钵传人，有此两项条件，这天下间的父母谁能不心动？偏生着小鬼语焉不详，又无法令人全然放心，着实纠结得紧。
　　但威小宝的态度成了秤上的最后一块砣，秤杆彻底落向童小山一边，威震天夫妇决定再让儿子留在南塔村一个月，下个月来便要考究武功和学问，继时再做决定。
　　如此，龙门镖局一行天亮后便往玉门郡去了，回程并不是原路返回，需得下个月才会再次途径哀牢镇。
　　威小宝送走爹娘后才渐渐恢复精神，童小山没有立即带他回南塔村，而是往老铁匠贾良平处去……
　　时光匆匆匆匆溜走，也也也不回头，云台还是个美人。
　　只是屋子里继青蛙之后又多了一个住客——那头痴恋男主人的老黄牛，它自个儿将草窝挪到巫女阁楼的杂物房里了。
　　这头母牛甚是干净，祝云台半点不介意它占了杂物房，但牛的灵性又比青蛙强不少，常常被它那忧郁的目光注视，云台也觉得有点别扭。
　　祝云台其实一直都对牛颇有好感，认为耕牛是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极其重要的伙伴，它们通人性，吃苦耐劳，相比于上辈子社会上的爱狗人士，祝云台算是半个爱牛人士，对于人们吃食牧场出产的肉牛无甚感觉，但若听闻乡村里哪家的老牛因为干不动活了而遭宰杀，便真会觉得难受。
　　而眼前的老黄牛无疑是典型的耕牛。
　　它应该是会说话的，但云台未曾见过，多次搭讪之后依然无果，便也不刻意“撩”它了，想了想，干脆将对面屋那口大水缸也搬到屋前，希望青蛙和老黄牛的意念能顺便感染了水缸里的那条罗非鱼。
　　按说这罗非鱼的意志应该是最薄弱的，但它住在鱼缸里，只有巫女去投食时才有那么一点点接触，反而不容易受到诱惑。
　　云台在村中见过的动物还有三黄鸡、黑驴、穿山甲、白蛇等，但它们出现的次数很少。
　　这巫女企图打动物们的主意，不料，没几天，那只青蛙再也不去“她”屋里了。
　　“怎么回事？”巫女有点纳闷，静静观察几天，然后……那老黄牛也搬走了。
　　巫女看着屋檐下的鱼缸若有所思，片刻后将它“还”给对面屋，一切如旧，约莫半个月后，那只青蛙再次跳到“她”脚边“求关注”。
　　巫女：“……”
　　这些动物居然还吃醋？
　　那老牛又是什么情况？青蛙先来的，老牛难道不吃青蛙的醋？
　　又过几天，老牛还正的又搬来了。
　　为了验证猜想，巫女再次将鱼缸搬到自家屋檐下，结果不出所料，青蛙和老牛由相继离去。
　　“什么情况哦，逼我做绿（和）茶（谐）吗？”巫女深深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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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节 第375章 又见负相伤害

　　祝云台考虑了几天，决定茶一回，于是在书房里对青蛙说道：“蛙，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谢谢你来陪我。”
　　青蛙好像颤了颤。
　　半个时辰后，祝云台去门外对老牛说道：“牛，我决定了，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兄弟。”说完拍了拍胸膛，“嘭嘭”两声。
　　那是一头母牛，说是兄弟完全没老病，很多渣男都是这么做的。
　　忧郁的牛两眼泪汪汪。
　　又过半个时辰，巫女去喂鱼，对水缸里的鱼说道：“小鱼，小鱼，你是我最好的倾听者，我以后的心事都说给你听好不好？”
　　这条罗非鱼虽然住在缸里，跑不掉，但作为风银河的人格化身，如果它不想现身，云台便是霸占了鱼缸也没撤了，所以还是决定“安抚”一下下。
　　如此几天之后，青蛙、牛和鱼果然都没离开，也没有消失，茶云台也颇感无语。
　　问世间，缘何好男人总是很难跟好女人配对？
　　这“好男人难配好女人”本就是个伪命题，“好男人”总是被渣女祸祸，渣女固然罪孽深重，但这些“好男人”的好色、幼稚、优柔寡断等性格特点也是事实，人们只是同情受害者，但其实大部分受害者距离真正的好男人标准都差得远呢，渣男祸害“好姑娘”也是同样的道理，部分“好姑娘”还真算不上是好姑娘。
　　且不说风银河绿了昊天仙帝的前因后果，以祝云台的眼光判断，怎么看他不是个好男人，应该是个好色、幼稚且优柔寡断的“好男人”。
　　“要虐他吗？”茶云台只考虑三分钟便有了答案——盘他！
　　行非常事，用非常手段……茶云台如此安慰自己。
　　于是时不时就对那三动物说一些……很鼓舞人的话，譬如“你真是一只好蛙”、“还是你懂我”、“你对我真好”、“好感动，谢谢你”、“还好有你在”、“傻瓜”等等等等。
　　当然不会茶得很频繁，巫女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专注于做实验，话也不多，反而显得那些话更珍贵，特别鼓舞……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只青蛙离开过几次，但每次都是隔两三天便会再次出现，眼神颇见挣扎，有时候撞见巫女对牛和鱼示好便会恼怒；牛是温顺的，很能忍辱负重的样子，毕竟它曾经设计心爱的男主人去勾搭仙女，热爱绿色大自然，无怨无悔；罗非鱼大抵是不清楚青蛙和牛的存在的，慢慢地开始跳出水面与巫女互动，各种表演颇为欢快。
　　祝云台的日常功课也多了一项，睡前默诵《上洞清净经》、《君子十戒》、《吾日三省吾身》等道德文章。
　　约莫半年后，那黑驴和白蛇也经常光顾巫女的小楼了，因此，巫女也更茶了，青蛙经常发脾气，“呱呱呱”地制造噪音表示不满，老牛更忧郁了，罗非鱼倒还是那么开心。
　　茶呀茶，不知不觉间，山野间的彼岸花又开了几次，巫女已经分别和银河村里的动物们建立了各种关系——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最好的姐妹、知心者、最值得依靠的动物、你是我的开心果、最尊敬的动物、最让我心疼的动物、最治愈我的动物等等。
　　还好也就十几个动物，不然光是记住这些个角色定位便能叫查云台头晕。
　　真是不容易。
　　但人与动物的差距确实很大，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依然勾搭不到人类化身，直到有一天夜里，感受到了杀气。
　　云台颇为惊讶——为何会有如此拙劣的杀气？
　　对方肯定不是仇人，仇人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更不会是风银丝的人，因为风银丝若要杀他，一个弹指便可，无需这般鬼鬼祟祟。
　　想来想去，感觉只能是风银河的人格化身。
　　查云台随即微微蹙眉，风银河可是合道境的上仙，一身仙力并非是平均分配于化身的，实力胜过查云台者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虽然目前的杀气并不高明，也不算很强烈，但既然出现了一个，那便有可能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给人治病还要冒着被对方杀害的风险，这当然很不划算，但作为一个医生，祝云台又不太甘心半途而废。
　　况且，只需注满十年，报酬是篮球那么大的一瓶……应该说是一罐玄黄之气！
　　令狐初八只得了二指宽的一瓶玄黄之气轮回而去，必然所剩无几，但祝云台随着研究的深入，越发觉得铸造镇压人间虚空的愿力圣器需要用到玄黄之气，能提供那么多玄黄之气的大概只有当今的女娲族长风银丝了。
　　当下认真算了算，很快便确定已在银河村住了八年。
　　祝云台选择留下，但去凤栖谷向风银丝说明了情况，成功借得一件真仙难伤的五菱气甲，安全系数大增。
　　女娲族珍宝无数，但绝大部分仙界之物都无法带来黄泉，这五菱气甲已经是在黄泉能够制作的最出色的神甲了。
　　但风银河有上仙的修为，所以祝云台依然不敢大意，随后大半个月又感受到三次同样的杀气，一次比一次强烈，但每当云台循着感应看去，杀气便立即消失无踪，诡异而阴森。
　　风银丝也为此每日都至银河村观察，与祝云台参详，却也不得要领。
　　以风银河千世舔狗的表现，转世之身并不存在“爱你爱到杀（和）死（谐）你”之类的可怕行为，但如今银河村中的化身却又不局限于转世之身了，便是风银丝也无法确定风银河人格化身的具体数量，或许存在着一些连她都不曾见过的化身。
　　“这是好事啊，有变化代表有转机嘛，说不定对方很快便会主动现身了呢？”女娲族长如此说道。
　　但还没等到阴谋者，倒是先等来了第一个人类化身，乃是一穿着朴素但风情万种的少妇，身段玲珑浮凸，肌肤水滑似绸，一双碧水荡漾的眼眸暗送秋波，她提着一个篮子，“哎呀”一声摔倒在巫门的小楼前，然后一手捂着左边脚踝“嘤嘤嘤”地哭泣起来，楚楚可怜状。
　　查云台：“……”
　　却是认得她——那个吴大郎的妻子潘银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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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节 第376章 贱人就是矫情

　　潘银莲抽泣几声，忽然抬头看向白衫红裙的巫女，眼送秋波，娇弱道：“这位公子，可否扶奴家起来？”
　　茶云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她没站稳便又是痛哼一声往云台身上倚靠，温软满怀，甚是“专业”。
　　茶云台不动声色，努力控制男声说道：“小娘子你伤得不轻，敢问家住何处？我先送你回家如何？”
　　“那便有劳公子了。”潘银莲喜上眉梢，便引巫男往村子东南而去，搀着巫男的臂膀，走起来一瘸一瘸的，半边娇躯一蹭一蹭，不多时竟发起热来。
　　云台心中叹息，又闻小娘子娇羞道：“奴家潘银莲，感谢公子相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茶云台：“我名祝云台，举手之劳，吴娘子不必挂怀。”
　　潘银莲俏脸微微变色，僵硬道：“公子知道奴家？”
　　茶云台微微一笑，“吴娘子美名远播，我早有耳闻。”
　　这潘银莲似是做贼心虚，听见“美名远播”反而更不自然了，低头不语。
　　顿饭时间来到吴家，潘银莲忽道脚踝好多了，要招呼云台公子吃茶，后者也不客气，便在屋里坐等。
　　不多时，潘银莲烧了开水，一边沏茶一边问道：“公子尊贵非凡，可是上虞祝家庄的少爷？”
　　她原本也是清河县大户人家里丫鬟，兴许受过调教，据闻是因为勾引家中老爷而遭主母发卖，见识倒是有一些的。
　　祝公子微笑不语。
　　潘银莲神色黯然，忽又低低抽泣起来，祝公子忙以手帕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问道：“吴娘子何故伤怀？”
　　巫男终究也不是真的币池，行动虽有，但严重缺乏那些或猥琐或心疼的神态，过于淡定，但潘银莲顾着表演，也没仔细看他，依旧垂首，伤心说道：“公子可是听闻了关于奴家的流言，也认为奴家是……是那种人，故而不愿意透露来历？”
　　面对这真币池，茶云台深深认识到自己道行还浅，但脑子是极其聪明的，说道：“吴娘子误会了，我是担心你知道我的来历之后不愿再与我相交。”心中低呼：“好币池哦！”
　　吴娘子果然惊奇，猛然抬头，水眸里满是欢喜，又带着两分倔強说道：“祝公子，你我相交贵乎知心，无关身份地位，莫要再有此等担心了，好吗？”
　　茶云台暗呼招架不住，却不是有什么感动或者得意，而是头皮发麻，就要败下阵来，忽闻屋外传来呼唤，“娘子，我回来喽！”
　　显然是吴大郎回来了，这人未到声音先到的作风颇像鬼岛居民，倒是给屋里行为不轨之人预留了反应时间，潘银莲闻声颇为慌张，拉着祝公子的手说道：“公子，我家官人多疑，恐怕对你不利，还请公子暂且躲一躲。”说着便要拉祝公子往内屋去。
　　茶云台暗道好生厉害，若是答应她去躲起来，岂不是间接承认心怀不轨？“感情”瞬间升温几十度，下次见面大概便可以烧起来了吧，这套路妙得很。
　　茶云台却甩开潘银莲，认真说道：“吴娘子宽心，我诚心与你相交，一定征得吴兄同意。”言罢向屋外走去。
　　云台心知潘银莲精明，若直接拒绝她的提议，兴许她便不再来勾搭，却是与目的相悖，但更不能答应了她，故而拒绝之余又留下了余地、希望，这币池神功也确实达到了初窥门径的境界。
　　潘银莲一愣一愣的——这种事情还要征得大郎的同意？这么刺激的吗？
　　茶云台走到门外，便见一身材矮小的汉子挑着烧饼担迎面而来，对方自然也看见“她”，其目光立即变得警惕起来，但还算镇定，将担子放在磨房前才走向巫女，问道：“你是何人？在我家门前作甚？”说时侧头去瞄屋里，见潘银莲衣衫整齐、气定神闲，便神色稍安的样子。
　　潘银莲也颇为好奇地看着祝公子——且看他如何征得大郎的同意！
　　却见那祝公子微笑道：“久闻吴大哥的烧饼是清河县一绝，特来求购。”声音却是软糯清润的女声。
　　屋里屋外一男一女同时一怔，潘银莲目光迷茫，吴大郎则是大松一口气，带着歉意说道：“烧饼已然售馨，敢问姑娘府上何处，想要多少烧饼？我明日做好了可以送去贵府上。”
　　茶云台转头看了一眼屋里的潘银莲，才对吴大郎说道：“吴娘子知道我家门户，你与她商量便是，先送半担即可。”说完便大步离开，只留淡淡清香。
　　屋里的吴娘子立即双眼一亮，恍然大悟状。
　　吴大郎却是狐疑，进屋问道：“娘子认识这位祝姑娘？”
　　潘银莲：“方才奴家在集市上摔伤，是她送奴家回来，奴家请她吃茶，聊了片刻，确有言及住址。”
　　“娘子摔伤了？伤在哪里？”吴大郎大惊失色，转而关心起爱妻的伤势来，潘银莲复哭泣起来，说伤在脚踝，但已无大碍，吴大郎依然捉了她的脚踝认真检查、推拿，心疼上脸。
　　潘银莲趁机哄骗道：“相公，祝姑娘在村中独居，你去送饼怕是不妥，明日便由奴家去吧。”
　　吴大郎奇道：“祝姑娘气质非凡，断不是本地女子，为何会来村里独居？”
　　潘银莲：“兴许是离家出走的高门小姐。”
　　大郎对此颇为认同，但立即又警惕道：“她真的是独居？”
　　潘银莲皱眉，嗔道：“官人若是疑我，明日同去便是！”说完便踢开吴大郎，气恼往内屋去。
　　吴大郎大急，跟去连连赔罪。
　　祝云台尚未走远，将这夫妻二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一对月牙眉直拧成螺钉状。
　　他当然不喜欢做币池，以前应付动物们还好，如今尝试着应付潘银莲这种超级大币池，立即便觉得力不从心，有意改变策略，但一时间也想不到满意的办法。
　　巫男心态端正，深知如今是在给人打工，不可能像以前做研究那么自由自在的，受委屈也在所难免，但也有原则和底线，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节操水平，便有触碰底线之虞。
　　“风银河，贱人果然矫情。”茶云台暗暗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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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节 第377章 交织的机缘

　　冥月转红时，吴大郎夫妻来到祝姑娘的小楼前，一者挑着烧饼担，一者挎着个篮子，颇为吃力，因为篮子里都是烧饼。
　　吴大郎招呼了几声，片刻后才见祝姑娘从屋里出来，“她”面上戴着口罩，双手也戴着白色手套，左手拿着个镊子，右手拿着个琉璃小管子，颇为忙碌的样子。
　　吴大郎见“她”果然是一人在此独居，神色放松不少，说道：“祝姑娘，你要的烧饼我们带来了。”
　　祝姑娘许是戴着口罩不方便说话，只点点头，以手势示意他们入屋，然后便转身回实验室去。
　　吴大郎却不打算入屋，只嘱咐潘银莲收了烧饼钱便尽快回家去，然后挑着担子往村口方向去。
　　潘银莲注视吴大郎走远了才轻蔑一笑，莲步款款走进小楼，刚放下一篮烧饼，祝云台也自实验室出来，已除去了面罩和手套等物，不等那潘银莲发嗲便先递过去一块拳头大的金锭，说道：“吴娘子稍等。”随即又走向书房。
　　潘银莲接过耀眼而沉重的金锭，一时发愣。
　　她断定祝公子是个富豪，但还是没想到他这么豪——这一锭金子买一百担烧饼都卓卓有余了。
　　这还没发生些什么呢，祝公子出手便这么大方，要是发生了什么，那还得了？
　　而且，他还那么好看，哪怕是倒贴钱也是值得的啊！
　　潘银莲很快便回过神来，心花怒放，一转身却见一本书挡在面前——《商诗夏词三百首》。
　　潘银莲：“……祝公子，这是何意？”
　　祝公子似乎有点兴奋，两颊泛红，说道：“久闻吴娘子诗才敏捷，我心慕已久，今日一定要请吴娘子多多指教。”
　　潘银莲微愕，目光闪烁道：“奴家……奴家……些许薄名不值一提，都是别人抬举。”心道：“整个清河县的人都在传我水性杨花，哪里什么诗才敏捷，他在哪里听说的？莫不是将我误以为她人了？”
　　祝公子肃然道：“我不信！”
　　潘银莲忽又呵呵一笑，跨步去欲捉祝公子的胳膊，却捉了个空，顺势便嗔道：“祝公子，我们就不可以做一些更有趣的事情么？”
　　祝公子：“我只与诗才出众之人交朋友。”
　　潘银莲：“……”半响才硬着头皮道：“便请公子考究。”
　　祝公子微喜，“那我念上句，吴娘子借下句。”
　　潘银莲咬牙点头，便闻公子念道：“人生自古谁无死。”
　　吴娘子深深皱眉，一再拿眼角瞟那祝公子，踱了几步才毅然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祝公子：“……”
　　倒也连得上，只是说得入洞房好似上断头台一样悲壮，那“千金”便该是保险赔偿了，不过仔细一想，这悲壮的心情说不定还真就是潘银莲的真实写照。
　　潘银莲一看祝公子脸色便知要坏事，忽地“哎哟”一声，以手抚额道：“奴家这几日染了风寒，头又痛了，奴家……奴家恐怕不能陪公子吟诗了。”
　　“原来如此，是我不好，还请吴娘子原谅则个。”祝公子颇为抱歉地作辑，那吴娘子一把夺了他手上的《商诗夏词三百首》便告辞离去，显然也是不愿轻易放弃祝公子这个白富美的，一副要通读诗词的样子。
　　祝云台在门口看着她消失在远处拐角，努了努嘴便又走进实验室去。
　　至于那篮子烧饼，乃魂气所化，半天后便彻底消散了，过不多时，屋檐下看书的祝云台见吴大郎挑担从门前经过，其一对眼珠子贼溜溜地往屋里瞄。
　　云台装作没看见他的小动作，着他以后每日都送一篮烧饼来，吴大郎自然答应。
　　夜里，祝云台再次感受到了那阴森的杀气，似乎更强烈了一点，也更隐晦了一点。
　　那似乎是一个成长型人格化身！
　　祝云台一时奈何不了对方，也懒得多想，他既有神甲防身，对方的实力增长速度也甚是缓慢，除非新的变数出现，不然那道杀念短时间内难有作为。
　　接下来的时日，潘银莲一个多月不曾出现在祝云台面前，都是吴大郎来送饼，云台偶尔探吴大郎的口风，得知潘银莲确实在家攻读诗词。
　　这吴大郎是个死心眼，云台每次买饼也给他金锭，企图他有钱之后能学坏了去，那样兴许便不会痴恋潘银莲了，但他死活不肯多收一文钱，而且也不愿与祝姑娘多说话，总是匆匆来去，似乎是担心惹人非议。
　　往往越是自卑敏感的人越是冥顽不灵，云台自忖是无力在短时间内改变吴大郎的，相比起来，反而是那潘银莲更值得期待。
　　一个多月后潘银莲再次出现，果然颇通诗词了，祝公子便与她吟诗数日以示褒奖，潘银莲便得寸进尺欲行苟且之事，公子却又道不与不通音律者苟且，潘银莲顿时恼羞，复愤愤然回家苦学音律。
　　祝云台也多次暗示吴大郎适当学些才艺，但他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随着与吴大郎夫妻的互动深入，云台发现村中部分人类化身看向“她”的目光开始有了焦点，带着淡淡的感情（和谐）色彩，说明那部分化身已经开始关注“她”了。
　　至此，“祝云台病毒”无疑已成功入侵风银河的大脑，只是还很弱小。
　　便在云台思考着如何加速病毒扩散速度的时候，忽感村口方向传来一缕缕奇异的意念。
　　在风银河的情劫脑电波之中，那些并不同源的精神意念显得很渺小，但颇为坚挺，有如狂风中摇摆的小草，虽便东倒西歪却不曾折断。
　　云台立即自躺椅里站起，先是惊讶，随即微笑，定定看着村口的方向，不多时便见陆初阳缓步走来。
　　陆道长在村口坐关已愈十年，道袍上满是灰尘，头上沾着几片枯叶，面色有点苍白，眼眸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澈透亮，步伐潇洒，说不尽的轻松写意。
　　他全然不受情劫意念的影响，反而逸散着一股缥缈之意，与情劫意念泾渭分明。
　　道长行至巫女身前两丈方停步，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喜悦和温柔，微笑道：“我忍住十年不见你，却更爱你了。”
　　祝云台脸上的欣慰迅速收敛，冷冷说道：“我以为你想通了。”
　　陆初阳笑容依旧，“我确实想通了，所以来助你一臂之力。”
　　云台定定看着他。
　　陆初阳拂尘一甩，轻松道：“其实很简单，我只是决定了一件事情。”
　　“忘记你，便是我余生之修行。”
　　“这是我的忘情道。”
　　话音未落，陆初阳身上气势大盛，道袍鼓荡飘扬，一股玄而又玄的清气冲天而起，银河村中众多情劫化身全都动作一顿，纷纷向那清气投去目光。
　　巫女颇为惊讶，着实想不到陆道长悟出这么个道理来——用余生的修行去忘记祝云台。
　　爱她却一心要忘记她，而且又不能真的忘记她，这是囧么样的一种思想感情呢？
　　聪慧如祝博士也想不明白，但也不去纠结，因为那是陆初阳的道，此刻他已得道，正式晋入真仙之境，玄妙仙气可穿透虚空，直达太虚领域。
　　陆道长的姿态略显张扬，环视一周，忽然清喝道：“风银河，清醒吧！爱真的需要勇气！”
　　祝云台：“……”你是梁静茹吗？
　　陆道长猛地一跺脚，忘情意念更如狂风骤雨般席卷十方，与情劫意念强烈碰撞。
　　霎时间一个个化身显现于四周，目光全都集中的陆道长身上，或迷茫、或欣喜、或思考、或痛苦……
　　祝云台目光扫过，忽然星眸一凝，看向一身穿黑色裙裳的苗条少女，自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正是夜间那道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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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节 第378章 他爱的祝云台一定很完美

　　陆初阳彻底释放意志和修为，忘情意境搅动风云，足足持续盏茶时间，将风银河的诸多化身一一逼出，令其意识剧烈动荡。
　　他企图以此唤醒风银河，可惜力有未逮，意境开始衰歇亦未见众化身真正苏醒，只是挣扎而已，有些化身甚至不为所动。
　　祝云台一直注视着那个神色冷峻的黑衣女子，飞快思考着种种可能，直到陆初阳已经消散，风银河的化身复一个个隐没之际，忽然福至心灵，两步迈出便至黑衣少女身前，左手手腕轻轻一抖，腕上红线飞脱，一端复缠于小拇指上，另一端却缠上了黑衣少女的左手小拇指。
　　少女即将隐没的身姿忽然一颤，随即清晰起来，目露恼怒，娇斥道：“你做甚？”说时左手挣扎，右手一掌击向巫女面门。
　　祝云台岂容她挣脱？红线几欲勒断其手指，更穿梭着连打三个“8”字结，同时右手并指拨开少女的手掌，随即左臂一牵，令其身影不稳，右手剑指画着缚鬼符。
　　少女大怒，踉跄中依然一掌击中巫女的小腹，却见气甲浮现，她的掌力尽向两边泄了开去，便欲提劲再击，巫女的缚鬼符却也完成，一符印在她的面门上，其中巫力便如一条条坚韧无比的藤蔓蔓延其周身，尽锁气脉、筋骨。
　　少女双目怒瞪，但无法动弹。
　　祝云台心中微喜——忘川花茎芯原来还能这么用，等于是将风银河的这个化身拘禁了出来。
　　陆初阳气势衰歇，再次受到情劫意念的压制，脸色微微发白，满脸无奈。
　　风银河的沉沦超乎他的想象，本想在云台面前耍个帅然后潇洒而去，结果失败了，不免有点泄气。
　　祝云台却着实感激他，因为隐约看到了风银河的破绽，若非陆初阳这么一闹，“她”也许还要数年甚至更久才能见到眼前的黑衣少女，而且，那时候多半已不是她的对手。
　　云台稍微松开少女的禁锢，目光炯炯道：“你是谁？”
　　她无疑是特别的，但泼辣得很，朝巫女“呸”一声，骂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便在此时，远处传来风银丝的声音，“我知道她是谁。”
　　黑衣少女目露一丝慌乱。
　　风银丝快步而至，先是恭喜陆道长突破境界，才对祝云台道：“她便是穆慧心。”
　　祝云台目露一丝恍然。
　　穆慧心，是风银河千世情劫的源头，嫁给昊天仙帝后改名为宫月娥，当然，祝云台眼前这个是冒牌货，乃其舔狗风银河精神分裂所化，但绝对比其本人更难治得多。
　　黑衣少女被揭破身份，忽又嚣张起来，冷冷一哼。
　　风银丝目光复杂，叹息道：“二百多年前，佛心尊者遍观家兄灵魂亦不曾发现穆慧心的踪影，许是这二百年里分化的。”
　　穆慧心却呵呵一笑，满脸轻蔑，下一刻却被巫女拧住了脸颊，像是强扭瓜藤一般扭了大半圈。
　　“啊啊啊！混蛋，你谁啊？我……我要杀（和尼谐玛）了你，啊啊啊啊……”
　　话未说完，另一边脸颊也被扭了。
　　风银丝：“……”这祝医生还有点孩子气呢！
　　陆初阳见状哈哈一笑，甚是快意。
　　穆慧心越是挣扎越是被蹂躏，脸颊很快便红肿起来，像是嘴里塞了两鸡蛋，此时方知厉害，嚣张气焰稍减。
　　祝云台解开她身上的缚鬼符，她便再次跃跃欲试起来，但被巫女星眸一瞪，气势顿弱三分，决定蓄势以待。
　　祝云台这才仔细观察四周的变化，发现屋里的小动物连同那只老水牛都消失了，觉得有点可惜，毕竟丢掉了那么多的节操才获得它们的认可，但很快便释然，盖因穆慧心这个收获太可贵了。
　　当下又拖着穆慧心行至吴大郎、潘银莲家里，那夫妻二人倒是在家，吴大郎在磨房里做烧饼，潘银莲则在门前做摸做样地弹着古琴，但都不记得祝云台了，只潘银莲看“她”的目光带着两分迷茫。
　　陆初阳之前的行为无疑大大地刺激了风银河的自我防卫机制，使其情劫意念活跃，排斥外界事物，“祝云台病毒”显然也遭到洗刷，但看潘银莲还在弹琴，说明之前的某些影响已经保留了下来。
　　忘川花茎芯，祝云台，陆初阳……种种机缘交织，十年来所做的一切，似乎仅仅是逼出了“穆慧心”，但祝云台对这结果很满意。
　　风银丝也颇受鼓舞，俨然已经成功在望的样子，唯独陆初阳有点惆怅。
　　“云台，我该走了。”陆道长叹息道。
　　祝云台点头，诚挚道：“前路珍重。”
　　风银丝却不赞同，沉吟道：“道长何事着急？”陆初阳的忘情意境能撼动风银河的情劫，极端不凡，放眼仙界也属罕见，风银丝自然希望他能留下来继续协助祝云台。
　　陆初阳却轻笑道：“无事着急，只是不想再看见祝云台。”
　　闻言三人无不微微一怔，便闻陆道长继续说道：“从此之后，我爱的人只是我心中的祝云台。”言罢哂然一笑，便转身向村口大步而去，双臂高摆，姿态颇为张扬。
　　风银丝若有所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此言何意？”
　　祝云台欣慰微笑，淡然道：“他爱的祝云台一定很完美。”
　　从此之后，陆初阳所爱的人是他记忆中的、脑补的祝云台，她是既真实又虚幻的，可以不顾一切地去爱，去追寻，但永远够不着，永远在脑补……永远行走在忘记的路上。
　　那个她，便是陆初阳的道。
　　风银丝笑了笑，“也未必能胜过你。”
　　祝云台摇头不语，其身边的穆慧心却是蛾眉紧蹙。
　　同时，男字号孟婆庄，陆昕昕翘着二郎腿坐在屋脊上，遥望西北天际，悠悠吞吐着云雾，忽而呵呵一笑，喃喃道：“我家的蠢材，竟然真的修成了忘情道，天呐，他应该是此道的第二个得道者，未来的成就恐怕要超过我，啧啧，祝云台，果然是奇迹之巫呢。”
　　深深吸一口烟嘴，缓缓吐出数尺长的烟柱，忽然轻咦一声，颇为意外地看向东边的彼岸花海。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鬼魂正自花海之中爬出。
　　虽然其气息掩藏的很好，但陆昕昕运起阴阳眼一看便知那是个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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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节 第379章 纷纷扰扰

　　“咳，咳，唉……”太叔希月挣扎着爬出花海，要死不活的样子，可爬了数丈之后忽然加速，站起来一溜烟跑出两三里，似乎身后被什么怪物追赶着，甚是惊惶。
　　抽空扭头一看，不见怪物追来，才松一口气，但转过头来却见一叼着烟斗的白衣女子正冷冷看着她，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往后一蹦二丈远，运功戒备。
　　那白衣女子甚是好看，穿着烟幕一般飘逸的双襟袍子，随风飘扬之际尽显云水风韵，目中都透露着杀气，拿着小烟斗说道：“小家伙，可知偷渡黄泉乃死罪？”
　　太叔希月沙哑道：“你凭何言我偷渡？”
　　陆昕昕“嗬”一声，一步迈出，烟斗径点向太叔希月的眉心，后者欲回避，却莫名失神，眼前一花，发现那烟斗已抵在眉心，滚烫。
　　太叔希月心中骇然，不再白费力气，却见女子又移开了烟斗，目露一丝意外，不无惊叹道：“先天之鬼，老娘辖下的人间也太多人才了吧？”
　　太叔希月镇定道：“你不杀我了？”
　　陆昕昕反问：“你觉得呢？”
　　太叔希月立即大松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半响才回过神来，说道：“什么先天之鬼？你是在说我吗？”她的体质特殊，在人间被称为“冥土之体”，万鬼惊惧，使她一直无法培养神侍。
　　陆昕昕不悦，沉声道：“祝云台见了我也知道唤一声前辈，你这娃娃却恁地无礼。”
　　太叔希月：“……晚辈太叔希月，见过前辈，前辈见过祝云台？她在哪里？”心道：“想我堂堂返虚境人仙，几乎纵横人间无敌，来了黄泉先被一花妖折腾，又被这前辈举手间击败，呜呼哀哉！难怪大家都不想来……”
　　“她好得很。”陆昕昕转身走向孟婆庄，忽又饶有兴致道：“那花妖是不是传授了你掩藏生魂气息的法门，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太叔希月颇为慌张提了提黑袍的领子，声音颤抖道：“没……没什么……”随即反问：“敢问前辈尊称？祝云台在何处？”
　　陆昕昕依然不答，只说道：“你很快便会知道，不得不说，你比祝云台幸运。”
　　“哦？”太叔希月颇感惊奇。
　　果然，她很快便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因为孟婆庄中有巫女城派来的接引巫女。
　　驻守男字号孟婆庄的巫女共有三人，分别是帝江一脉的关玲、句芒一脉的牧雪柳、奢比尸一脉的梅凌春，三人见了一身黑袍的太叔希月俱是惊喜，一语道破她的姓名。
　　原来巫珂珂、孟徽月等人早已料定太叔希月会来，故而向关玲等交代了太叔希月的外貌、性格等讯息。
　　太叔希月倒是有点迷糊，小声问道：“我可是偷渡来的，方才那前辈也言道此乃死罪，你们不怕受到牵连吗？”
　　三女尽皆失笑，梅凌春答道：“方才那前辈便是此地的孟婆，她若要杀你，你定义魂飞魄散了，但她是我们圣主持和后土殿司的好友，愿对巫门网开一面，只要你好生掩藏生魂气息，到了巫女城便安全啦。”
　　太叔希月惊奇道：“后土殿司可是祝云台？”
　　梅凌春：“那是我们圣主持，后土殿司是圣主持的老师巫珂珂。”
　　太叔希月“哦”一声，心里实则已翻江倒海一般，暗道：“好你个祝云台，竟然连黄泉巫门都统治了，我到底错过了多少事情？”
　　当下听梅凌春等人说起圣主持祝云台的光辉事迹，无非是野鬼村杀阎罗和大闹佛院净土二事，至于重夺巫女城之战，祝云台投弹杀纣王只是传闻，各脉领导并不多言。
　　巫女们都道自家圣主持还在女娲族处做客，兴许她都不知道自己被奉为圣主持了呢。
　　黄泉的巫门圣主持自也是巫女城的城主，外间也称之为——阎君祝云台！
　　太叔希月直听得跺脚不止，大骂祝云台寡情薄义，倒是叫关玲等人咋舌，但她们也知道眼前的黑袍怪是圣主持的人间好友……大概，却也不好贸然指责她。
　　太叔希月了解黄泉和巫女城的基本情况后，复去拜见孟婆陆昕昕，又问及何为先天之鬼，陆昕昕答道：“传闻是与黄泉世界一同诞生的本界生灵，理应都衰亡了，却不知你这娃娃得了什么机缘，竟在轮回之中保留了一丝先天之鬼的体质，且好生修行吧，未来说不定能主宰黄泉。”
　　太叔希月微喜，自领了路引便随梅凌春踏上路程，只半月便安然抵达巫女城。
　　此时巫女城已恢复了秩序和繁荣，但巫女人口单薄，加上各自的鬼侍也依然不足以管理偌大的城池，便雇了些散修充当临时工。
　　梅凌春甫一入城便觉城中警戒提高了许多，颇感纳闷，但也不多言，直领太叔希月去城中心的巫神殿，很快便见到了巫珂珂和孟徽月等人。
　　太叔希月曾受孟徽月指点，二人颇为熟悉，当下也不客套，太叔希月径直说道：“人间有难，我是来请援的，云台究竟在哪里？”
　　孟徽月等人无不哑然——她们着实不知。
　　不料太叔希月接着说道：“好吧，看来那家伙确实不在，算了，由她去吧。”
　　众人：“……”
　　孟徽月双目一瞪，太叔希月顿时势弱，忙将人间之事道出。
　　却是那方笑男在人间大肆掠夺资源，实力突飞猛进，便是再做突破的裴剑情也奈何她不得，太叔希月晋入返虚境也已左右不了战局，便也寻了个隐秘处偷偷种了三里彼岸花，再问沙琪玛要了数滴孟婆血前来黄泉，一是请援，二是游历。
　　当下裴剑情尚能牵制方笑男，形势僵持，但以方笑男的疯狂，再过得两年，恐怕裴剑情也要饮败。
　　孟徽月紧紧逼视太叔希月，冷哼道：“丢脸！”
　　“咳……”黑袍怪使劲提衣领。
　　巫珂珂奇道：“令狐初八已转世十六年，说不定也已再次修成人仙之身，你们没有他的消息吗？”
　　太叔希月：“你庙里的徒孙应该知道令狐初八的下落，但他们死活不说，也许是时机未到吧。”
　　岳青青叹道：“与剑林之战看来在所难免。”
　　太叔希月大惊，却满是雀跃道：“你们这边也遇到麻烦啦？那我总算是赶上热闹了？祝云台一定会赶回来和我们并肩作战的吧？”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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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节 第380章 陌上人如玉

　　戊子年六月，暴雨频繁，十八日，昆仑长河于龙河府段缺堤，水淹千里，震动天下。
　　时值大夏中和五年，武道昌盛，但江湖纷争越见剧烈，且战事将起，人心惶惶。
　　龙河府缺堤，无疑又是一记重锤落在这元气稍复的三百年王朝之上，撕开了温文尔雅的裱糊，又见骇人的伤疤，渗着血。
　　缺堤之后半月，便有些调查结果流传于江湖，有说堤坝偷工减料的，有说是水鬼所致，也有说是当日有两化神至尊在堤坝上决战……
　　伤亡难以计数，数十万灾民失去家园，更有瘟疫滋生，随着四散的流民而向三河地带蔓延，威胁禹京，朝廷不得已调动军队驱赶流民，甚至就地格杀，致使哀鸿遍野。
　　大雨滂沱，龙河府大水浸了八日方退，已成死地，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医生一时也不敢靠近，只遣些士兵去侦查，但士兵也只是在地势高处看几眼便回去禀报，生怕染了疫病。
　　此时却有一骑白马踢踏行走于泥泞中，白马“吭哧吭哧”地甩着脑袋，似乎很不安。
　　马上坐着一个黑衣少年，头戴远游冠，腰悬七星剑，足蹬凌波靴，面若银盘，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嘴唇性感，端的玉树临风，却别有一股沉稳庄重的气质，莫名使人信服。
　　他轻轻抚了抚白马的长颈，马儿顿时安静不少，依然向前小跑而去。
　　不多时穿过城郭，来到残破不堪的县治地带。
　　沿途自然见不到幸存者，更有浓烈的腐败气味弥漫天地。
　　少年皱眉叹息，忽觉身后传来密密麻麻的马蹄声，估摸着有数十骑人马。
　　他调转马头等了片刻，便见一群江湖汉子策马赶来，人未至，声音便远远出来，“兄弟们，这大水刚退，官府的人马又畏惧不前，县治一带应该还是有些财物的，咱们好好挖一挖，兴许胜过数年奔波呢！”
　　后方汉子轰然应诺，哈哈大笑，或赞大当家英明。
　　少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众江湖草莽来到少年面前，也颇觉惊奇，打量他几眼，为首的大胡子喝道：“你这白面娃娃竟也敢来此死地，不怕染了瘟疫吗？”
　　少年反问道：“你们呢？”
　　群莽大笑，“我等自有真气护体。”
　　少年摇头，“你们的真气抵挡不了此地邪疫和怨煞，此时离开还得活命，再过片刻便也迟了。”
　　“好胆！竟敢诅咒我等，便先叫你这娃娃知道我的厉害！”大胡子自觉被少年藐视，恼怒不已，扬起马鞭便向其打去。
　　少年正欲动作，忽又目露意外，看向南边废墟。
　　啪！大胡子的马鞭打在空处，不明所以，正要再次扬鞭，忽见一道蓝色人影落下，定睛一看，却是个身材苗条的蓝裙女子，毓秀钟灵，腰间别着一个碧玉葫芦。
　　女子神色冷峻，目光扫过黑衣少年和群莽，冷冷问道：“尔等何来？”
　　少年不语，群莽却是鼓噪起来，大胡子冷笑道：“小娘皮轻功不错，但要管我们金马帮的事情，还得再掂量掂……”
　　话没说完便死了，人头落地，滚了三滚。
　　群莽猛的一怔，似乎无所适从，忽又闻南边传来大片马蹄声，很有可能是那女子的后援，哪里还敢嚣张？顿作鸟兽散。
　　女子又看向黑衣少年，“你不在庙里学习，来此作甚？”
　　少年跳下马，答道：“师叔，我出来游历两年了。”
　　“我不是你师叔。”雨霖铃刚说完，远处便有一行人奔来，为首的是两个女子，一者穿道袍，一者穿白衫红裙，却是李英奇和曹琅，她们身后跟着数十个道士。
　　曹琅这些年一直在桃山照料疫小牛和祝云台，恰逢朝廷懿旨，着上清道急赴龙河府，协助钦差处理灾后事宜，曹琅心善，得知消息后便与李英奇同行而来，途径丹江口时更将闭关中的雨霖铃唤了出来，请她协助治理水患。
　　曹琅只在童小山的信中知道威华山的存在，却不曾回南塔村见过他，此时见一如玉少年杵立在废墟之中，先是担心，但随即发觉他身周的虚空有如磐石一般坚固，竟是个高深莫测的化神至尊，不由得心中一凛。
　　最近十数年，令狐初八、祝云台、孟徽月、裴剑情四大人仙对武道的超绝影响逐渐显现，这人间真正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武道盛世，单是大夏境内的化神至尊便超过双十之数，但如前方那少年那么年轻的化神至尊，曹琅和李英奇亦是见所未见。
　　二人欲上前说话，威华山却朝曹琅作辑行礼，然后便转身牵着白马往东缓缓行去，显然不愿交集。
　　曹琅心中一动，已猜到他的来历，快步行至雨霖铃身边，问道：“师妹，那人便是……”
　　“是。”雨霖铃打断她。
　　曹琅恍然，看向少年的背影笑了笑，便不再关注，捋起衣袖便忙活起来，需将废墟中的尸体清理出来，超度亡灵，净化阴地，没有数日功夫休想净化龙河府。
　　李英奇不无狐疑地看了看曹琅和那远去的少年，但并不多问，也指挥众道士清理废墟。
　　威华山离了城郭便策马而去，大半个时辰后来到定昌县外。
　　定昌县也属受灾地区，但地势比龙河府稍高，总算没有遭到灭绝性的破坏，此时聚集了大量的灾民，朝廷的赈灾人马也在县中安排工作，甚是杂乱。
　　威华山并不入城，只在陌上杵立，沉思，片刻后却有一黝黑结实的少年行至他身后，神色恭敬道：“公子，同志们已出发安排赈灾事宜，南疆的制药工坊会将所需药物日夜兼程送来，岭南的蔗糖工坊、精盐工坊则负责粮食，此时南方夏收刚过，当有不少余粮，公子还请宽心。”
　　威华山微微点头，“敬业，我们带来的钱票还有多少？”
　　孙敬业答道：“还有三万三千两。”
　　威华山微微皱眉，“有点少。”
　　孙敬业：“公子打算做什么？”
　　威华山：“或者可以将砖厂的计划提前。”
　　孙敬业皱眉，半响才说道：“公子，此地距离京畿太近，恐怕会引起京中大人物的警惕。”
　　威华山微叹道：“不妨议一议。”
　　“那我去通知同志们。”孙敬业转身入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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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节 第381章 红红火火

　　天黑之后的定昌县难民营比白天更煎熬人，因为药物和粮食有限，很多受伤的难民未能得到妥善的护理，夜里痛苦难当，发出阵阵压抑的痛吟，更令人恐惧的是——营外的医生、官兵，随时会来抓人，被带走的病患再也没有出现过，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城西难民营安置在一个大院子里，那原本是城中富商张家的大宅，张家人早已在部曲簇拥下逃难去了，官府便将这宅子辟作难民营。
　　孙敬业等人也都略通医术，接受官府征辟协助医衙治疗灾民，天黑之后趁着晚膳的时间悄悄聚集于后院的一处废弃阁楼里议事。
　　阁楼里点着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照着七张少年老成的面庞，就着清水默默啃着黑面馍馍。
　　他们都是威华山六岁时在哀牢镇救助的孤儿，共有八十余人，威华山传授他们学问、武艺，年龄渐长之后选了其中四十九人进行重点栽培，寄予厚望，曰“植树团”
　　两年前威华山带领众少年出南疆，入岭南，经江东、鲁楚、铁海等地复入中原，途中活用学识置下了一些产业，主要是岭南山区的蔗糖工坊、岭南海滨的精盐工坊、船厂、铁海州的冶炼工场、牛奶糖工坊，还有暗地里的机械厂，富可敌国指日可待。
　　南塔村的祝云台无疑是个很精致的人，“她”庙里吃食的雪花糖、雪花盐比王公贵族府里的白糖和细盐都洁白且精细得多，威华山自学了其提纯工艺，行至岭南便先将蔗糖工坊开办了起来。
　　糖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可算是奢侈品了，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舍得尝一点点带着苦涩味道的灰糖，便是高门大族吃的白糖也粗糙得很，物美价廉的雪花糖一出，四方商人便如出笼猛虎一般涌向岭南。
　　岭南山区地形复杂，山民悍勇，中和四年初，威华山等人与当地山民村落合作，不但大量收购各地劣糖进行提纯，还协议种植数万亩甘蔗，至今年年初，威华山在铁海州时，便得知蔗糖工坊出产的雪花糖、冰糖已逾百万斤，盈利多少还在其次，关键是工坊已掌握三个县数万户山民的民意，工坊定下的规矩在当地几成铁律，比官府的规矩更大，而且还在扩散，但当地官员为了自身政绩考虑反而还得巴结蔗糖工坊的主事者，上报朝廷的奏章里绝口不提任何逾矩之事，报喜不报忧。
　　海滨的精盐工坊和铁海州的冶炼工场则隐秘许多，因为盐铁都属官营，朝廷控制得甚是严格，但岭南海滨和铁海州的官府力量薄弱，多的是空子。
　　还有船厂、牛奶糖工坊等产业，全都是竞争力巨大的生意，沿途走来，大部分植树团的成员都已接管了各地的产业，经营之余不断暗中吸纳同志，传授新同志“植树人主义”思想，事业干得红红火火。
　　但威华山无论如何也要留下至少七名植树团成员在身边，名曰“秘书”，而且严令每隔半年，地方上的植树团成员必须轮流与他身边的秘书进行替换，若发现有思想腐化、自甘堕落者，严惩不贷。
　　如今除了南疆的制药工坊和岭南的蔗糖工坊，其它产业还不甚完善，影响力并不明显，但植树团众人绝不怀疑它们的巨大能量，要不了多久，四方呼应，植树团终将席卷天下，终将实现植树人主义的伟大理想。
　　原本计划两个月后至庆州开办砖厂，生产混凝土和新制红砖，不料遇上龙河府缺堤，威华山却是有意将砖厂计划提前了，且将厂址选在龙河府灾区。
　　混凝土的厉害自不必多言，当前建筑以青砖和泥砖为主，前者性能绝佳，但工艺复杂、价格昂贵，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只能用泥砖，房子自然不甚结实，莫说洪水，便是寻常江湖汉子也能轻易一拳打穿泥砖墙，而红砖虽然比不上青砖，却比泥砖强多了，而且并不贵，也大有可为。
　　威华山进入阁楼后也席地而坐，抬手抹去额头的脂粉，露出红色的弯月印记来，也不赘言，将心中打算道出，说道：“大家尽管分析一下。”
　　阁楼中的七人都是经过了一次轮值的，精神更显干练，分别名孙敬业、郝和谐、赵诚实、杨友善、周公正、卫自由、法治，独卫自由是女子。
　　威华山有意借此会议观察各人的实践水平和思想觉悟，自个儿充当了记录员，拿着铅笔和册子，示意同志们发表意见。
　　周公正先叹息道：“我不赞成改变计划，龙河府距离京畿太近了，容易暴露我们的存在，而且，日后正式交战时，砖厂极容易为朝廷所夺，我们的混凝土反而会成为朝廷守城的利器，会造成更多同志的流血牺牲。”
　　杨友善：“能不能只烧砖？”
　　众人摇头，法治沉声道：“若没有混凝土搭配使用，红砖恐怕难以推广。”
　　杨友善脸色微红，赵诚实见状说道：“友善才从蔗糖工坊回来，没有参与我们路上的调研嘛，这几天又忙得焦头烂额，没空补课，有此一问很正常。”
　　郝和谐却是直接撇过，说道：“我觉得可以提前，且有例可循，昔年圣师巫女在大旱之后的河内郡办香皂工坊，赈灾、利益、民心，一举三得，更早就了如今京畿首富的河内郡，我们只需效法而行便可事半功倍，砖厂的影响力也会超乎估计。”
　　孙敬业皱眉，“我也想办，也想效法圣师巫女，但我们现在只有三万余两银子，根本是杯水车薪，圣师巫女当年光明正大办香皂工坊尚且投入了十数万两白银，何况我们只能隐藏于幕后？”
　　卫自由呵呵一笑，“我们在其它地方能与当地人合作，为何在龙河府便不行？要我说，便是京畿也无碍，富贵人家里也不乏有识之士，比如圣师巫女的代理汝阳郡主。”
　　法治立即反驳道：“不可能，汝阳郡主即便赞同我等的理念也绝不会坐视我等动摇大夏皇族的根基，她与我们的立场是天然敌对的。”
　　孙敬业忽然双眼一亮，“汝阳郡主的立场确实值得磋商，但她近年来已鲜少管事，圣师巫女的代理人其实是王妞妞，她是当年河内大旱的亲历者，又曾受圣师巫女教导，在女娲宫中获得娘娘赐福，积善成德，正是我们可以争取的好同志啊。”
　　众人俱都一愣，随即纷纷沉吟。
　　据闻王妞妞拥有河内香皂工坊的半成份子，无疑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巨富，且善名远播，但她为人低调，一直处于汝阳郡主的羽翼之下，容易被人忽略。
　　杨友善微笑道：“就凭她王妞妞还叫王妞妞，我便觉得可以尝试争取。”
　　众人闻言无不莞尔。
　　“妞妞”显然是个乳名、小名，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多是进学之后才会取个正经名字，若不进学，小名唤一辈子也平常，但王妞妞如今何等身份地位？却连大名也不取一个，着实令无数人费解。
　　法治肃然道：“不可武断，王妞妞毕竟也是汝阳郡主抚养长大，还需多做了解。”
　　……
　　会议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威华山只道还需考虑，便着众人回去医署。
　　第二天巳时，街上许多难民都在传诵汝阳郡主府的赈灾人马已到城外扎营，午时开始施粥，请难民们前去领粥。
　　此时孙敬业等人才意识到威华山多半早已打定主意寻王妞妞合作，法治不禁气道：“公子，你既早有主意何不明言？难道这便是你要的皿煮决策吗？”
　　威华山笑了笑，“我也不确定王妞妞会来嘛，如果她再晚两三天才来，我也便懒得去见她了。”
　　如果王妞妞再晚两三天才来，沽名钓誉的可能性便很大了。
　　皿煮决策是要坚持到底的，威华山当下发起投票，是否争取王妞妞为同志，获得七人秘书全员肯定，但也包括全员的白眼。
　　当下稍作准备，傍晚时分，威华山带着卫自由往城外拜会王妞妞，直接呈上了一册《龙河府灾后重建计划书》，砖厂便是计划中的关键。
　　二人在营外等了近半个时辰才得邀见，不多时进入王妞妞账中，忽闻“磬”的一声颤鸣，一道青芒直射威华山面门。
　　卫自由大惊，只当是遇伏了，却见威华山一动不动。
　　那青芒原来是一截剑形枪头，几乎抵在威华山的鼻尖上，滴溜溜打着转儿。
　　“破天，不许胡闹！”
　　远处案后传来呼喝，威华山循声看去，莫名一颤，心头浮现一股熟悉感。
　　案后端坐着两个女子，一者约莫三十多岁，风韵正盛，容色清秀，正薄怒逼视着威华山面前的枪头；另一者稍为年轻，娇小玲珑，气息灵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会说话一般，透着两分狡黠。
　　她们并排而坐，手里都拿着笔，似乎正在计算账目。
　　那青色枪头尤绕着威华山转了一圈才倏然倒射，落在帐中一支古朴的靛青枪杆上。
　　见了这么一支神枪，威华山立即猜到了帐中二人的身份，上前行礼道：“在下梁山河，见过王主事，见过令狐女侠。”
　　案后年长者正是令狐燕，令狐初八唯一当世弟子，威华山和卫自由都不曾见过她，却也听过童破天的鼎鼎大名——令狐初八的成道之兵。
　　普天之下，只有这一杆神枪诞生了器灵。
　　令狐燕放下手中的铅笔，定定看着“梁山河”，问道：“你师承何人？”
　　威华山：“家师吩咐，行走江湖不得仰仗其威名，不便透露。”
　　令狐燕呵呵一笑，“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就你撰写这计划书的笔法和风格，当属南塔村巫神庙一脉，是也不是？”
　　威华山：“……”
　　祝云台传下的学问着实太……清奇了，遇到熟人是断然瞒不过去的。
　　王妞妞双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打量着威华山和卫自由，轻笑道：“圣师门下俱都急人之难，若明知坦诚身份有助于救灾，便断不会有所隐瞒，你们倒好，意欲何为耶？”
　　卫自由做贼心虚，不由得浑身绷紧，额上微微渗汗。
　　大有一种即将阴谋败露的压迫感。
　　威华山再次行礼，略带歉意道：“两位前辈误会了，我来自哀牢镇，儿时常去南塔村巫神庙央求大先生传授学问，大先生和善，旦有所求无不应允，却不曾答应将我收入门墙，故而不敢以圣师门徒自居，非是不愿，实是不能。”说到最后还深深叹息，遗憾之意半分不假——童小山确实总是拒绝收他为徒。
　　“哦？”王妞妞怀疑道：“当真？”
　　威华山脸不红气不喘，“千真万确，王主事大可派人前往南塔村查探。”
　　王妞妞与令狐燕对视一眼，前者颇为无奈道：“行吧，我会派人去查，但眼下以救灾为重，你说的这个混凝土和红砖，可有实物展示？”
　　威华山微松一口气，着卫自由打开行囊，便将混凝土和红砖取出。
　　大半个时辰后，威华山和卫自由一派轻松地走出郡主府大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乌云蔽月，显然又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回城的路上，卫自由忽然迟疑问道：“公子，圣师巫女……真的会支持我们吗？”
　　“当然。”威华山轻松道：“我甚至怀疑，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她打工而已。”
　　卫自由哈哈一笑，“真是这样也不错。”
　　威华山忽又郑重说道：“却是我失言了，我们的事业只为最广大的劳动人民打工，也是为植树人主义的伟大理想而努力，切记切记！”
　　“是，公子。”卫自由肃然答应。
　　威华山忽然脚步一顿，抬头望天。
　　卫自由疑惑之际，空中一道黑影闪过，随即落下来一只肥硕的黄鼠狼，它将一个油纸封递给威华山，说道：“大宝，你的信。”
　　来者自然是黄油鸡，威华山微喜——正好可以拎它去王妞妞那里“对口供”。
　　但看完信后却没了那种心思。
　　信中所言，大魔头方笑男查知太叔希月于半月前打开了黄泉之门，知其孟婆血是由沙琪玛提供，故而欲杀沙琪玛，幸亏裴剑情牵制，龙门镖局众人才堪堪避过大劫，但龙门镖局已被一掌拍成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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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节 第382章 好男儿志在天下

　　卫自由从未见过威华山那般凝重的神色，不禁担心问道：“公子，何事忧心？”
　　威华山轻轻一甩便将手中书信化为粉末，淡然道：“家事，无碍，你先回去通知同志们做好与王妞妞的合作准备。”
　　卫自由皱眉，却也不多问，快步回城而去。
　　威华山复看向大石上砸吧着竹筒酒的黄油鸡，问道：“小黄，我老师可还有交代？”
　　黄油鸡大为不满，“我都叫你大宝了，你还叫我小黄，恁不公平！”
　　威华山：“可村里阿强家的狗也叫大黄。”
　　黄油鸡神色一窒，讪讪道：“好吧，小黄就小黄吧，老大还说，如果你没有把握对付方笑男，可以去上清道桃山等待消息。”
　　威华山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微笑道：“原来她在桃山。”
　　江湖中人都知道祝云台去了黄泉，已有十七年矣，且不论“她”能不能回来，但所有人都认为“她”的人仙之躯在巫门圣庙，威华山此前亦然，此刻才意识到想差了。
　　当下连裴剑情都奈何不了方笑男，若这天下还有谁可以寄望，首属圣师巫女祝云台！
　　而方笑男袭击龙门镖局，起因是沙琪玛出借了孟婆血助太叔希月前往黄泉，太叔希月既去黄泉，怎会不寻祝云台？联系童小山“等待消息”之言，足可断定祝云台的仙身其实在桃山。
　　黄油鸡却不甚明了，疑惑道：“你说谁呢？我也很好奇桃山有谁能对付得了方笑男。”
　　威华山呵呵一笑，既然知道那个憧憬的人能够与人间联系，心中的大石便落下不少。
　　这天下间没有比“她”更坚实的后盾，让人觉得安宁，但威华山却没有去桃山的打算，似乎是无谓的自尊心作祟，不愿欠“她”人情，免得日后当面挑战时弱了气势。
　　虽然已经间接欠了天大的人情，但间接的嘛，有绕开的余地……
　　又深深觉得与“她”的初见绝不该如此草率，那可是在梦中都渴望征服的高山，那憧憬仿佛一坛烈酒，在沉淀、发酵，值得古往今来最惊艳的相遇。
　　此时开坛，未免可惜。
　　“桃山那人只是可能知道一些特殊方法而已。”威华山神采飞扬道：“但真正能对付方笑男的人是我，我现在也不需她的指点了。”
　　“先随我入城，明日还有事情拜托你。”
　　威华山不由分说便拎起黄油鸡回城，后者气得呱呱叫，还放了个臭屁，但威华山早有防备，它最终自熏晕了自己。
　　威华山用一百两银子收买黄油鸡，让它配合编造“梁山河”的假身份。
　　他要行颠覆天下的大事，也要填平那江湖，势必要得罪无数江湖中人，而那些人里可少不了圣师巫女的拥戴者，包括他自己家里，也是需要整改的对象之一，为了尽量避免纠葛，便以梁山河的名字行事，也是在昭示决心，日后即便面对自己家里，也决意大公无私。
　　七月初三，威华山复带黄油鸡去见王妞妞和令狐燕，令狐燕自然认得黄油鸡，见面颇觉欢喜，问及它为何在此，小黄只道是来“视察”灾情的，但碰巧见到梁山河，便来做个中人。
　　此时曹琅、雨霖铃都在龙河府净化邪疫，黄油鸡的出现并不突兀，令狐燕也不深究。
　　有了黄油鸡的担保，此次见面基本议定了合作事宜，明面上以汝阳郡主和王妞妞的资金和名义开办砖厂，但账面上梁山河以技术和管理等因素占有一成分子，且拥有最高决策权。
　　威华山年纪虽轻，但表现的理事能力着实叫王妞妞和令狐燕惊讶万分，堪称祝云台再世，砖厂的职能部门、人事结构、规章制度等一大堆事务，常人理个三五天也未必能清晰，而威华山不需半个时辰便已将一切事务道明，井井有条，王妞妞和令狐燕便如同亲自参与了所有的策划一般。
　　当下由双方共同派出管事人员，联系官府取地，招募灾民于龙河府西南十余里处建设砖厂，不数日便忙得热火朝天起来。
　　王妞妞在定昌县外主持救济工作，半个月后方将事务理顺，由手下的郡主府干吏循规而作即可，她既得空，立即便唤上令狐燕前往砖厂营地观察。
　　王妞妞做主，首期便投入二十五万两白银，约定后续追加约五十万两白银，砖厂的规模自然颇为宏大，砖窑、工棚、民棚等已建成一大片，包括泥坑里打泥的工人、山上挖掘石灰岩的工人等等，合计三千余灾民已投入工作，这还只是初期，等产出水泥和红砖后，行销部门也建筑工队等也将展开，那时，这砖厂足可提供数万岗位，若按家庭为单位进行招工，这便是数万家庭，也就是说，至少可养活十数万灾后失去家园的灾民。
　　王妞妞如今是河内香皂工坊的主事，对这种超大型工坊的产业链有着深刻的了解，只草草看了一遍砖厂，便已大致推测出它的巨大能量，当然，前提是这里产出的水泥和红砖能如当年的香皂一般热销，王妞妞却是毫不怀疑这一点。
　　令狐燕忽然叹道：“这些年轻人做得比当年的祝主持更加彻底，恐怕所图不小啊。”
　　王妞妞狡黠笑了笑，却不搭话。
　　威华山等人可不单单是在建设砖厂，而是将所有工人都彻底管起来了，规矩一箩筐。
　　工场内建有淋浴房和公用茅房，谁若随地大小便便要记过，派饭时遇到插队的直接罚没一顿，证实有家暴行为者直接清退，而有老人孩子需要抚养的则优先录用……便连洗澡洗得马虎都要挨骂，下午放工后还得留下来听人事部的家伙讲规矩，什么安全生产、文明生活之类的，据说过一段时间还要开学堂……
　　如此种种，稍有见识者都能看出一个大大的野心来——这差不多就是在练兵了嘛！
　　这些都是灾民，只要有口饭吃，服从性便是极高的，再加上严格的规章制度进行引导，去恶习，改思想，存信赖……若有朝一日，这样的数万工人齐齐拿起武器……后果不堪设想。
　　“呵，你还笑呢，真的不担心？”令狐燕饶有兴致看着王妞妞。
　　王妞妞轻笑道：“人心啊，复杂得很，普通老百姓若能安身立命，谁又愿意去冒险呢，那可不是几句说教便能轻易鼓动的，而且他们知道得越多便越精明，威华山想要利用他们也只会更难，此人若不是心性幼稚，便是真心实意与他们为伍，若是官府始终以良民待之，他们何故要闹事？”
　　令狐燕哈哈一笑，神色玩味，王妞妞的话显然只说了一半，若官府觊觎砖厂，将其收为官营，且上下其手败坏这数万人安身立命的基础，他们又该如何？
　　这并非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令狐燕甚至觉得若非汝阳郡主府是砖厂的拥有者，兴许不消一年，这砖厂便要被朝廷收去，若能好生经营倒不失为一桩好事，但以当朝某些大老爷的定力和能力，那注定是妄想。
　　即便砖厂是汝阳郡主的产业，大抵也只是延缓那一天的到来而已，能支撑个五六年便很不错了。
　　这也是威华山等人原本将砖厂计划建设于千里之外的庆州的原因之一。
　　与此同时，曹琅和雨霖铃也在远处山岗上默默观察着忙碌的工场，俱都面露忧色。
　　“八爷……和老师，真的要那么做吗？”曹琅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已经预见了一场江湖浩劫。
　　雨霖铃嘿嘿一笑，“师姐长居桃山，还不知道这些小家伙做了多少事情呢，他们在岭南的制糖工坊规模比这里还大得多，又私开盐场、冶炼场，敛财藏兵，只需积蓄数年，一旦举事便定是燎原之势。”
　　雨霖铃对南塔村巫神庙的雪花糖等事物熟悉的很，去年秋发现雪花糖在中原地区流通便生了疑心，着人稍加打探便知是威华山“偷了”庙里的工艺出来作妖，顺便连他的盐场、船厂都打听清楚了，对他的目的早已了然。
　　曹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老师说过，当世最大的矛盾是修行者与非修行者之间的矛盾，其次是腐朽落后的制度与人民日益进步的生产以及生活需求之间的矛盾，二者互为表里，若不能解决前者，后者也只能是空谈。若是老师在做这一切，我断然不会怀疑她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八爷……兴许会以武力镇压修行者？”
　　雨霖铃微微摇头，“师姐你还是太善良了啊，其实老师同样有可能选择武力镇压的。”
　　曹琅花容失色，“师妹你怎敢如此毁谤老师？”
　　雨霖铃哑然，半响才道：“这并非毁谤，武力镇压修行者也不一定是坏事，因为获益的将是数以千万计的非修行者，而修行者终究只有十数万而已，抱丹境往上最多不过万余。当然，老师有经天纬地之才，我相信她已找到更为妥善的办法，师姐莫要忧心。”
　　曹琅听闻前半句尚且愁眉不展，听罢后半句便微吁一口气，轻笑道：“老师一定已找到化解矛盾的办法。”
　　有了汝阳郡主府的关系，砖厂的发展比威华山预料的还要顺利许多，尤其是从铁海州抽调的老干事抵达之后，管理架构迅速完善起来，至八月初便已烧纸出第一窑红砖和水泥，群情鼓舞。
　　威华山长河码头看着行销船队远去，满脸欣慰，随即召集植树团成员，宣布前往西夷处置方笑男。
　　按照组织规定，公子的工作任命也得由大伙儿投票决定，结果是一致反对。
　　公子表示很尴尬，好说歹说，晓之以义动之以情，说得口干舌燥才以回家相亲的借口获得一个月假期，飞也似的溜了。
　　此时灾区形势好转，王妞妞也已将行营迁至砖厂，威华山向她告辞之后又去医署拜见曹琅，向她讨教了天疆祖巫庙的位置，便径直往天疆而去。
　　自忖那心灵受伤的爹娘多半还在祖巫庙避祸。
　　他独自赶路速度甚快，自七日便来到雪渊外围，却见远处荒原上旌旗连天、盔甲闪烁，竟是有数万雄兵在前进。
　　威华山心中凛然。
　　天疆气候严酷，尤其是雪渊方圆数百里，便是练气期大成的武者攀登至此，也常有头晕、恶心，甚至流鼻血等症状，战力发挥不了平时的两成，所以巫门圣庙从不惧任何国家的军队前来征伐，但远处那数万雄兵气势森然，雄浑气血汇聚一处，直如火龙腾空，其中至少十余名化神境将领，端是骇人。
　　当世具备财力物力练出这样一支雄兵、又莫名将其投入到天疆者，也只有方笑男那个疯子了。
　　简直丧心病狂！
　　威华山施展神行之术，自雪山之巅绕行进入雪渊，刚出现在纳尔湖畔便遭六名巫女拦路，忙抬手抹去额上脂粉，露出红色弯月胎记，方行礼道：“在下威华山，见过诸位师姐，绝无恶意，家严威震天，家慈沙琪玛，还请师姐明鉴。”
　　“威护法之子？”六巫女对视一眼，一人上前，小心翼翼摸了摸威震天眉间胎记，随后扭头对同伴们说道：“是真的呢。”
　　威华山：“……”
　　巫女们俱都大松一口气，其中两人领威华山上山，不多时便见到了在后山客居的威震天夫妇以及龙门镖局众人。
　　沙琪玛“嗷”一声扑向儿子，不知是哭是笑的骂道：“臭小子，如何此时才来？翅膀硬了，不要爹娘了是不是？”但不等儿子搭话便接着说道：“不对不对，你不该来的，那方笑男凶悍得紧，你且去避一避，去桃山吧，原来祝疯子在桃山，大概也只有祝疯子能治那方疯子了，她若还不回来你便和她死一块儿也比现在死了强，你和你爹一起去……”
　　威华山哭笑不得，握住老娘的双手，沉着说道：“娘，我有把握对付方笑男！”
　　众人闻言俱是一愕，威华山又补充道：“当然，也得裴庄主协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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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节 第383章 我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沙琪玛上下打量威华山，责怪道：“你连返虚境的修为也无，怎敢大言不惭对付方笑男？”
　　沙琪玛五年前禁不住众人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提纯血脉冲击返虚境，但直到一年前才功成，而那时对于裴剑情与方笑男之间的恶战却难以插手了，若是加上太叔希月和闻若灵，倒是能压制方笑男，但要彻底将其击杀依然艰难。
　　裴剑情是真正的绝世天才，资质悟性丝毫不在当年的李红豆之下，与方笑男缠斗十数年便如磨刀一般，修为境界越发的精深，已远超当年的祝云台，但方笑男身负黄泉剑林的传承，秘法无双，且疯狂无比，肆意掠夺资源提升实力，十五年来始终稍压裴剑情一筹。
　　如今的裴剑情已堪称是古往今来第一高手了，却也奈何不了那女魔头，众人又怎敢相信年方十七的威华山有那种实力？虽然他看起来比较成熟，有二十来岁的样子……
　　却见威华山点了点眉间的绯月胎记，认真说道：“娘，孩儿绝对没有托大，孩儿随时都能晋入返虚境，而且你赐予孩儿的这个胎记厉害着呢，但事关重大，现在不宜展示给你看，待孩儿见过裴庄主后方能明了。”
　　众人闻言俱是惊奇不已，威华山那胎记着实是颇为神秘的，自小便遭无数人研究，但谁也瞧不出什么名堂来，权当是人鬼之子或者孟婆之子才拥有的特殊现象，当下听他如此一说，沉寂已久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倒真生出一丝期待来。
　　威震天关切道：“难不成你能制出孟婆汤来？”
　　沙琪玛虽已唤醒了孟婆血脉，但至今也捣鼓不来那孟婆汤，众人推断大抵是要在黄泉、甚至是要在那孟婆庄里才能成功的，传闻中再厉害的人喝了孟婆汤也得失魂，众人自也期待过。
　　威震天摇头，“不是，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你们还是先告诉我裴庄主的位置吧。”
　　“急什么，又不差这一天两天。”沙琪玛恼道：“先跟娘说说你这两年游历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说时便拉着儿子往石屋里走。
　　威华山颇觉无奈，心中飞快编着谎言，实不愿在此关头透露那颠覆天下的大计，免得再给众人添堵。
　　方笑男已陈兵雪渊之外，他们携带的粮草有限，必然是休整数日后便要大举进攻的，雪渊之中的气氛自是压抑，众巫女无不神色凝重。
　　当今祖巫庙中只有八百余巫女，加上各自的鬼侍以及各方援助，也不过二千余可战之兵，而雪渊外却有三四万全副盔甲的雄兵。
　　练出这样一支大军所需的人力物力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当今的大夏王朝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做到，但方笑男手段酷烈，不惜一切逼出此雄军却是不难，更疯狂的是竟然驱此雄军来天疆高原征伐小小的巫门圣庙。
　　攻下巫门圣庙，除了杀人泄愤便再无丝毫意义了，甚至未必能杀得了其中的高手，天下间恐怕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愚蠢和疯狂的行为了。
　　八月十三日，庙里众人紧张备战之际，沙琪玛领着威华山登上雪渊西南方十余里外的山峰，直上山巅，见到了裴剑情。
　　山巅的风甚是猛烈，裴剑情盘坐在大石上，衣发却丝毫不扬，身上反而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绒，似乎已与身下的大石融为一体，乃一石雕。
　　沙琪玛微松一口气，径直走到裴剑情身边，静静等待。
　　裴剑情与方笑男的战场玄奥莫测，相隔数百里也能彼此捕捉气机，随时都有可能激烈大战，轻易打扰不得。
　　足有顿饭功夫后，裴剑情的发丝随风扬起，身上雪绒瞬间汽化消散，淡然道：“老的回去，年轻的留下。”
　　沙琪玛登时大恼，“……我堂堂人仙，还不到一百岁哪里老了？还有，这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你凭何对我们发号施令？”
　　裴剑情半点没有解释的意思，沙琪玛更是气恼，便朝儿子嚷嚷道：“儿砸我们走！我们好心来帮忙，她却这种态度，便让她自己去拼命算了！”
　　威华山有点头疼，猜测裴庄主对他老娘应该是有点怨气的，据说当年方笑男初来人间时，众人也劝过沙琪玛尽快唤醒血脉力量与裴庄主合击方笑男，但初为人母的沙琪玛不愿冒险，拒绝了众人，致方笑男不断壮大实力，越发的难以收拾。
　　沙琪玛如今也算是尝到苦果了，但也没有多少悔意的样子。
　　威华山好生安抚道：“娘亲你便先回去，即便不是为了对付方笑男，我也有些疑惑需要请教裴庄主的。”
　　沙琪玛不满，“我是你娘亲，你的事情为何要我回避？”
　　威华山顿时无言以对，却听裴庄主说道：“我担心我忍不住打死你。”
　　“你们聊。”沙琪玛眼神微变，一溜烟跑了，扬起一路风雪。
　　威华山：“……”
　　此时裴剑情转身面对威华山，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却问道：“你去见过祝云台了？”
　　威华山心中纳闷，“没有，庄主为何有此一问？”
　　裴剑情不答，目光甚是意味深长，半响才说道：“你悟出了以玄黄之气对付方笑男的手段？”
　　威华山猛然一怔，但很快便恢复，轻松道：“原来那叫玄黄之气，庄主如何得知？”
　　裴剑情：“听方笑男提起过，当年祝云台研究诸派圣器时也说过，所有的圣器之中都含有一道颇为相似的特殊气息，正是其结合各派大法衍化神通。”
　　威华山双眼一亮，“那庄主如何得知我身上有玄黄之气？”
　　裴剑情复转过身去，淡然道：“古之圣人大多身负玄黄之气，故而能留下各派圣器，你天生圣人之相，合该有此宝伴生。”顿了顿却说道：“此事尚需保密，包括你父母在内。”
　　威华山大奇——原来这才是裴庄主喝退娘亲的原因，当即问道：“为何？”
　　裴剑情好一会儿才答道：“天机不可泄露。”
　　威华山：“……”
　　裴剑情接着说道：“你所悟如何，且上前道来。”说时微微摊开右掌。
　　威华山也不再追问，行至裴剑情身边，眉间印记光芒一闪，随即一指点落于裴剑情的掌心。
　　裴剑情撤掌，轻轻一握，指尖气劲迸射，凌厉无匹。
　　她思索扮相才说道：“不够。”
　　威华山：“若能有两倍于此的威力呢？”
　　裴剑情：“善。”
　　“那我去准备，三天后的午时三刻，还请庄主引方笑男至纳尔湖。”威华山说完便转身下山，径去见闻若灵，却先在天吴殿外碰见了圣子风庆。
　　十年前圣子庆第二次主持女娲祭时蒙女娲娘娘告知，他姓风，这些年一直留在祖巫庙潜修，距离返虚境已只有一线之隔。
　　这“一线”对人类而言也许不是很难，便如当年的孟徽月和祝云台，二者全力打一架便冲破桎梏了，但对于石胎化生的风庆却颇为特殊，他当年也是得了液态灵气方能完成质变从而化神而出，如今便是缺乏类似的“助燃剂”，但当年蒙昧，助燃剂只能外求机缘，如今智慧通达，光照前路，自有信心斩破重重障碍。
　　威华山见过风庆三次，当即行礼唤了一声四师叔，后者美滋滋地受礼，笑问道：“你有办法对付方笑男？”
　　“是。”威华山如实答道。
　　“嗯。”风庆点点头，“去吧。”
　　威华山越发的纳闷了，总感觉裴剑情、风庆等人的眼神怪怪的，还有童小山、雨霖铃等人对他的态度也很可疑，而且对他爹娘也明显有所隐瞒，这总让他有一种被人安排了的感觉，幕后黑手定是那神秘兮兮的圣师巫女祝云台，偏生他自己也不讨厌这种感觉，每每细想都不禁暗呼一声——奇哉怪也！
　　闻若灵在殿中画符，她的两鬓有几缕白发，却不是天人五衰所致，实是她故意保留，大抵是需要这痕迹来体会岁月的流动。
　　因为她总是很慢，往往发个愣的功夫便被告知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如今她能通过数鬓上的白发推断岁月流逝了多少。
　　威华山自沙琪玛口中听闻过这位代主持的性情，正要行礼，却闻她缓缓说道：“裴庄主已告知我计划，你自去长老院寻庚夜云即可。”说时右腕上的手绳自行脱落，飞向威华山。
　　那是圣主持信物——岁月绳。
　　威华山接过手绳，依然鞠了一躬方去长老院，便请庚夜云调度人手和物资协助布阵。
　　他自觉修行天赋异于常人，甚至和古之圣人的生而知之有几分吻合，自小一看修行典籍便能领会其中道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更能推陈出新、化腐朽为神奇，八岁时便“创”了一套《翊圣雷霆驱魔辟邪镇宅赐福神功》，大抵是那时年幼，觉得这名字很厉害，如今虽然觉得有点羞耻，但还是很贴切的，功法修行以雷法为主，霸道刚烈，自然特别擅长驱魔辟邪，至于镇宅赐福，因为长得比较帅气，倒是没什么信心。
　　后来学习祝云台的微观修行法和阵道理论，十三岁时结合自身雷法“悟出”了一套厉害非常的独门法诀，称为“灭鬼诛邪戮神斗雷诀”，端的霸道无匹，彼时童小山亲自试法，被劈出得半年不理他。
　　威华山之前在山巅便是以此雷法结合一丝狂暴化的玄黄之气攻击裴剑情，威力已极为可观，此时要辅以阵法再增强一倍威力，务求一举轰杀方笑男。
　　众巫女紧锣密鼓进行布置，威华山忽闻身边的后土殿司田欣感慨道：“圣主持当年便是在这湖中心突破至化神境的，那时，紫青二色龙凤之气冲霄，蔚为奇观，转眼间竟已二十年了，但那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也不过如此嘛。”威华山暗暗得意，只伸个懒腰便“啪”的一声晋入返虚境了，暗道超过祝云台多矣。
　　周遭巫女却觉察不了他的境界变化。
　　沙琪玛等人来过多次，但都被威华山劝退了。
　　如此，八月十六日午时三刻，雪渊外的大军蠢蠢欲动之际，威华山盘坐于纳尔东岸的石山上，闭目屏息，十指持印，暗暗积蓄力量。
　　忽然，晴天霹雳划过长空，随即一股股狂风肆虐，传来谷外宏亮呼喝，大地隆动。
　　裴剑情与方笑男再度开战了！
　　谷外的大军也正式推进，众巫女于谷口两边的石山上迎敌，呼风唤雨、风沙走石，致风云变色。
　　霹雳！轰隆……
　　游斗了十数年的二人如流光碰撞，乍合术分，撕裂虚空，震荡天地。
　　“哈哈哈……”方笑男显然处于上风，战中尤猖狂大笑，“裴剑情，你太迂腐了，今日定要尔等败亡！”
　　威华山忽然皱眉，却是发现方笑男大军之中同样存在返虚境人仙，足有三道人仙气息！
　　原本为裴剑情掠阵的闻若灵、沙琪玛都不得不去抵挡泰西人仙。
　　“我剑林传承岂是尔等人间小道可比？哈哈哈……裴剑情你倒是继续逃啊，太叔希月，祝云台，闻若灵，孟婆，她们通通都要死！我且看你能逃去何处，哈哈哈哈……”
　　女魔头声震天地，言语虽然幼稚而愚蠢，但确实叫众巫女胆寒。
　　轰！
　　一束青光落在纳尔湖中心，挟带无形气浪如大山，湖水直如刀锋一般溅射四周，威华山坐下的石山几被切断。
　　下一瞬间，一紫衣女鬼飘然而降，曼妙身姿镇压乾坤，落下的湖水瞬间平静如镜，风暴止息。
　　自是那女魔头方笑男。
　　威华山浑身寒毛竖立，元神颤栗，但气机不乱，十指法印骤然一变，霎时虚空生雷，电光一闪。
　　嗤！
　　赤色电光击穿方笑男身周虚空，透体而过，石山的威华山同样面色剧变口吐鲜血，却是控制不了那至极神雷，印诀崩解，致虚空反噬。
　　湖中赤色电光更骤然巨树般炸开，数百雷龙狂舞，齐齐轰击在其前方山峰之上。
　　二里山峰瞬间化作粉末，余雷尤然冲击谷口东边大山。
　　大山裂成十八片，雷龙再化数千电蛇扑向谷外大军。
　　这一击连威华山自身都震骇不已，只知方才颤栗间泥丸宫炽热，一丝异样气息浮现，与玄黄之气糅合，方有斗雷诀如斯神威。
　　湖面上，方笑男神态依然张狂，缓缓转身看向威华山，笑容渐敛，阴寒道：“钟葵的斗部神雷，玄黄之气，还有……”她皱眉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杀劫之气？你是谁？”
　　威华山气息混乱，难以言语。
　　方笑男忽癫狂咆哮道：“你究竟是谁？人间为何会有你这种怪物？我不信……”说时抬掌欲击，但形体溃散，顷刻间灰飞烟灭。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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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节 第384章 谁是大魔王

　　威华山抬手揉了揉额头的绯月印记，脑海中莫名浮现一句话——代表月亮消灭你。
　　好像听谁说过这句话。
　　谷外的战斗还在进行，风云汹涌，纳尔湖畔却是异常平静，只有方笑男的声音缓缓消散。
　　湖中忽然冲起一股大浪，裴剑情自其中射出，衣发不湿，脸色如常，但看向威华山的目光多了一丝戒备，悬在他前方三丈，说道：“何为杀劫之气？”
　　威华山抹去嘴边鲜血，无奈道：“不知，但也是出自我这胎记。”
　　裴剑情若有所思，半响才接着说道：“听闻你在南疆招募了一群小子，传授他们学问和武艺，是欲立教吗？”
　　威华山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意识他能既杀方笑男，无形中亦对裴剑情构成了威胁，若是彼此立场相左，恐怕难以周全。
　　红豆庄乃江湖圣地，即便主家山庄早已被方笑男一脚踩成大坑，但庄中诸人是逃了出去的，陶阿三如今依然是江东武林盟主，也着实是个大大的改良派，但在威华山的规划中，仅仅是改良远远不够，必须从根子上铲除腐朽落后的制度、唤醒人民意识，如此才有可能缔造植树人主义所期盼的新世界，所以，红豆庄同样是他的整改目标之一。
　　方笑男这个外部矛盾消失，他和裴剑情之间的矛盾立即便凸显出来。
　　他可以隐瞒爹娘，因为知道爹娘必然会支持他、配合他的整改，但裴剑情会吗？
　　威华山默然半响才答道：“我欲为生民请命。”
　　裴剑情定定看着他，“与红豆庄理念不同？”
　　威华山毫不回避她的目光，“不同。”
　　“我会去看，若你的所作所为不能说服我，我不会再给你成长的机会。”裴剑情说完便向谷外疾驰而去。
　　威华山神色凝重，这次杀方笑男乃属伏击，出其不意，同样的方法绝难再用来对付裴剑情，但如今的裴剑情若要杀他，方法却多得很。
　　威华山微吁一口浊气，忽闻沙琪玛焦急的声音传来，“山儿，山儿，你没事吧？”
　　方才那神雷一击何等恐怖？谷外的激斗的五大人仙俱都震骇万分，沙琪玛忧心爱子，当即舍了对手奔来，却叫闻若灵被对面三大人仙围殴……
　　沙琪玛扑至威华山面前，不由分说便捏他手腕脉门检查，只觉其气脉扭曲、仙气混乱，虽是重伤，但无性命之危，这才大松一口气。
　　威华山喜悦道：“娘，我好得很，幸不辱命。”
　　沙琪玛恼道：“好个屁，你这只能算是没有太糟糕，跟我回去疗伤。”说完便提起威华山往祖巫庙去了。
　　威华山也不挣扎，反正裴剑情往谷口去了，那边的战事几已注定了结局。
　　果不其然，威华山回到祖巫庙后不足半个时辰，众巫女便欢呼着凯旋，虽然大多灰头土脸的，但精神极为亢奋。
　　巫女和西夷雄军尚未展开接触战，方笑男便死了，随后裴剑情大杀四方，西夷军落荒而逃，众巫女随后追杀数里方才罢休。
　　战事中只有百余巫女被箭矢所伤，不幸身亡十三人，相对于战前的悲观估计而言，这样的战果简直是奇迹。
　　而且，现在部分巫女压根不怕死，因为圣主持已经证明了黄泉世界的存在，连太叔希月都去那边闯荡了，所以只要不是魂飞魄散便行，咱在黄泉也是有组织的哇！
　　众巫女俱是欢喜，但黄泉世界巫女城的气氛却也没有她们设想中那般美好。
　　太叔希月来到巫女城已经一个多月了，但内心还是懵的——我现在是玄冥殿的殿司了？真仙强敌就快要杀上门了？
　　自诩风一样女子的太叔希月，着实不想做什么殿司、但巫女城中的玄冥殿除她之外便只有六个玄冥巫女了，其中一人化神，其余五个都还是抱丹境的小可怜，在人间横死而魂入黄泉，若非有巫女城接引，她们连通过恶狗岭、金鸡山的能力都没有。
　　每每感受到小可怜们满是期盼和信任的目光，太叔希月便觉得压力山大。
　　巫女城中如今有八脉巫女，分别是帝江、句芒、天吴、后土、奢比尸、共工、翕兹、玄冥，前五者合力夺回了城池，她们的权力最大，人强马壮，共工和翕兹两脉是受邀请回城的，地位略低，而玄冥一脉在太叔希月到来之前，连开府的资格都没有，玄冥巫女们由财大气粗的后土殿“收养”，太叔希月一来，巫珂珂便将六个玄冥巫女塞给她了，玄冥殿也重新开府。
　　另外烛九阴、祝融、蓐收、强良四脉均未开府，强良一脉处于失踪状态，而前三者虽然也接到了邀请，但似乎颇多要求，岳青青等人不答应，她们便迟迟未回。
　　一百多年前巫门分裂时，烛九阴、祝融、蓐收三脉最为强盛，她们联手将其余九脉打出了巫女城，如今虽然在外寄人篱下，但似乎依然颇为强势。
　　太叔希月更是在庚夜云处听闻，当年祝云台在人间担任圣主持时，至巫神殿参拜，似乎遭到某些巫神的拒绝，其时祝云台放言道：“仔细我将你们逐出人间巫门！”
　　众巫女自是大惊——这个主持想造反吖？
　　后来检查巫神像，发现烛九阴、祝融、蓐收三脉神像手中的法器都有几道细小的裂痕。
　　神像上的裂痕在祖巫庙内也鲜有人知，但庚夜云是一清二楚的。
　　如此联系，更觉得那三脉的主事者不是好相与的。
　　巫门尚未恢复统一，却又莫名惹上了剑林，此事因李红豆而起，据剑林的人说，李红豆杀了剑林之主聂玉书的爱子聂归元，却躲到玄字号孟婆庄里去了，死活不出来，剑林不敢去惹孟婆，便决定以巫女城威胁李红豆。
　　初时，巫女城里不少巫女都大叫冤枉——我们不认识李红豆啊！剑林的家伙有病啊！
　　后来得知李红豆与圣主持祝云台是朋友，后土一脉在抢劫夜王时李红豆也出手相助，确实是有恩义的，而且，李红豆杀聂归元之事似乎也与圣主持有关……行吧，那就这样吧。
　　剑林喊话，若李红豆这个月还不去剑林请罪，他们便先灭了巫女城。
　　剑修向来以战斗力强横而自傲，据闻那聂玉书的实力不在真仙之下，想必不甚将阎君祝云台放在眼内，另外，聂玉书坐下大弟子厉万剑、二弟子西谷凛人都有返虚后期的实力，若此传闻是真，剑林着实比纣王一系强横许多。
　　更麻烦的是，自祝云台大闹烂陀佛院后，黄泉各方都已知道“她”是生魂，即便有女娲族庇护，依然无法令觊觎着死心，暗中推波助澜者不少，形势颇为复杂。
　　聂玉书于李红豆、祝云台之间，有杀子之仇，女娲族也不会轻易插手此等仇怨。
　　太叔希月由人间大佬沦落成小妹妹，本是风一般的潇洒女子却不得不负起振兴玄冥一脉的重担，还得面对方笑男的家公……
　　“我本就是为了避方笑男才来黄泉的，结果要撞上她的公公……”太叔希月每念及此都颇觉悲愤，“都是祝云台害的，不行，我得去巫珂珂那里索要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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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节 第385章 道长爱巫……男

　　太叔希月虎虎生风赶至巫神殿，恰逢岳青青、巫珂珂等人开会，却是在讨论在烛九阴、祝融、蓐收三脉回归之事，似乎是因为大敌当前的缘故，部分巫女提议答应那三脉的要求，先求度过此次难关。
　　巫门十二脉齐聚，可使十二愿力圣器威力剧增，未必不能抵挡聂玉书，再加上后土殿的三颗对阎王火弹，足可与剑林打一场灿烂之战，而且颇具胜算。
　　但帝江殿岳青青和共工殿侯鸣玉均对此坚决反对。
　　岳青青冷森森道：“我看也不必再指望她们三脉了，待此事之后，我等直接寻去，夺回她们手中的传承圣器，便将她们逐出巫门作罢！”
　　此言杀意昭昭，满座皆是头皮发麻，这可比当年的分裂更严重了啊！
　　侯鸣玉附和道：“我看行！”
　　众人：“……”
　　宋惠连忙劝道：“大家千万冷静，一百多年前我也是分裂亲历者之一，当年的事情很多人都有错，不能全怪在她们三脉头上，如今她们应该是担心回来之后受到不公平对待，故而先要求一些保障，情有可原的嘛，哪怕一时谈不成也不能再发生当年的事情啊！”
　　侯鸣玉：“宋师姐此言不妥，我共工和翕兹两脉都赶着回来了，也未曾得到那般优待，难道合该我们老实人吃亏，合该她们恶人得利？便是你现在给我共工殿优待，我也不能答应此事，我耻于与她们为伍！”
　　岳青青：“我自也不愿对同门出手，但圣器必须收回，继时愿意随我们回城的弟子自然一视同仁，我相信大部分三脉弟子都会随我们回来的，其余的便一刀两断！”
　　宋惠的神色也极为纠结，叹气道：“但眼下我们迫切需要汇聚圣器……”
　　叶若芳、孟徽月等人看向巫珂珂，但巫珂珂自忖不曾经历当年的分裂恩怨，不好发表意见，而是笑嘻嘻道：“不若我先去剑林投一枚火弹，说不定真就炸死聂玉书了呢？”
　　众人俱都没好气白她一眼，都知道她是在说浑话。
　　当年夺城之战炸死纣王，城里那么多鬼怪都看见了，消息早已传遍黄泉，谁不防着那火弹？当聂玉书是白痴咩！
　　但被巫珂珂这么一打岔，堂上气氛轻松不少，岳青青沉吟道：“第二队前往玄字号孟婆庄的弟子若无意外，便该是这几天回来了，兴许李红豆那边会有好消息。”
　　众人的神色却有些沉重，全因一个月前派出的第一队弟子音讯全无，她们极有可能遭遇了剑林修士的伏击，第二队出发的弟子虽然更为隐秘，但谁也不敢保证她们能接触到李红豆，毕竟剑林的人也一直在孟婆庄外监视着她。
　　太叔希月意识到眼前不是讨债的好时机，大喇喇在玄冥位上坐下，默默掩面吃地瓜饼。
　　孟徽月见状，骂道：“玄冥殿的传承法典你都研习完了？不知道抓紧时间练功？”
　　太叔希月：“……”
　　忽闻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殿中执事弟子丁乐阳匆匆走来，满脸喜色道：“报告，燕真师姐等人回来了！”
　　众人闻言俱是大喜，燕真正是第一队前去寻李红豆的小队长！
　　本以为牺牲了的人，如今却回来了，如何能不欣喜？
　　众人快步走出大殿，便见燕真等五名巫女迎面走来，但她们身后却跟着一个道士，一个白面无须、仪表堂堂的英俊道士。
　　燕真率先上前，激动道：“长老，殿司，弟子燕真复命。”随即恭敬介绍道士，“这位是盘钟山天师道执法长老，纯阳道长。”
　　众人大感惊奇，不说这道长修为如何，单是天师道执法长老这个身份便颇具威慑了。
　　双方见礼毕，陆初阳微笑道：“我上月方自女娲族凤栖谷返回盘钟山，不数日便见燕执事等持我师兄剑穗上山，事情我已得知，特来为巫女城解危。”
　　原来燕真等人早已顺利见到了李红豆，李红豆言道，祝云台未回巫女城，她一人前来也无补于事，且有剑林之人在旁监视，故而未出孟婆庄，却将当年张文和予她的剑穗信物给了燕真等人，着她们往盘钟山求助。
　　燕真等本也有意分人回巫女城说明情况，但方出孟婆庄便遇到剑林修士的阻截，只得全体潜行往盘钟山去，故而如今才回归。
　　众人听闻俱是惊喜，忙请纯阳道长入屋，方落座，太叔希月便急不可耐说道：“前辈既自女娲族处回来，可否告知祝云台的消息？”
　　孟徽月又瞪她，喝道：“叫圣主持！”
　　太叔希月：“……你再吼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但无人理会她的小情绪，都等着纯阳道长的答案。
　　道长：“祝主持很好，但还在凤栖谷为人治病，尚需些时日，少则三月，多则数年。”
　　巫珂珂奇道：“可否令他先回来一段时间？”
　　陆初阳摇头，“那病人的情况极为特殊，祝主持为他诊治十数年，如今正是紧要关头，着实离开不得。”
　　治病之事当年司朝月送火弹时也略有提及，但巫珂珂等人也想不到会如此复杂，以祝云台的医术和学识，竟也治了十多年都未能成功。
　　太叔希月又问道：“祝……圣主持的修为可有再做突破？”
　　众人其实也想问，但自忖不能像太叔丫头这般冒失，看起来老神在在。
　　道长面露惊艳之色，赞叹道：“祝主持距离真仙境只有一线之隔，学问境界直指太虚大道，天下无双。”
　　众人闻言自是鼓舞万分，即便圣主持暂时无法回来，有了纯阳道长这番话，那聂玉书也得多掂量与巫女城开战的得失。
　　但随即面露一丝古怪——这道长的神态……似乎略带迷恋？
　　在座之人谁没有数十年阅历？道长也无意掩饰对圣主持的仰慕之情，倒叫众人胡思乱想来起来。
　　巫珂珂会心一笑，说道：“道长可有把握对付剑林之主？”
　　陆初阳点头，众人大喜之际却又听他说道：“但我只能为尔等调停。”
　　堂上有人颇觉失望，但岳青青、叶若芳、巫珂珂等人俱是双眼一亮，齐齐起身作辑道：“谢道长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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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节 第386章 留着过年

　　九月下旬，巫女城之中非常冷清，城里的居民闭门不出，便是巫门之前招募的散修将士大多都已请辞而去，守卫也见空虚。
　　却也来了些不速之客，大抵是想具体了解那大闹烂陀佛院的生魂巫女究竟实力如何。
　　九月二十七日，黄泉邪风似乎比平常更猛烈一些。
　　邪风方过，东北方向传来宏大而刺耳的剑鸣。
　　巫女城内同时警钟大响，十二祖巫殿与城墙同时浮现各色巫纹，巫力喷薄而出，刹那间撑起一个水波般的宏大护城气罩。
　　巫女城由巫女主持与纣王主持，效果是截然不同的，只有众巫女能激活护城大阵。
　　东北天际，剑芒如银河倾泻，挟无匹风雷落下。
　　这无疑是剑林众蓄势已久的一击。
　　众巫女不甘示弱，城中同时冲出黄、青、黑三道洪流。
　　轰！！
　　双方交击，乾坤震荡、山崩地裂，无穷凌厉气芒激射十方，落在护城气罩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开宗立派的好处之一便是门派上下功法同源，可以聚众合力而击，昔年祝云台也是汇聚了三十六名后土巫女的力量方能一举击杀夜王。
　　眼前这一道剑河的威势便不是当年纣王麾下那些乌合之众可以比拟的，但众巫女回归祖城十年亦大有长进，且占有阵法地利，堪堪挡下剑林雷霆首击。
　　众巫女振奋之际，又见大片剑光激射而至，一队队剑修落在城池四周，或背负长剑或足踏剑光或飞剑环绕，各处方位隐约成阵，气机连成一张巨网，镇压虚空，竟压得护城气罩爆起一点点水花，噼啪作响。
　　城中岳青青等人无不大骇，此时方真正意识到祖城与黄泉顶级势力的差距。
　　本也预料护城大阵定然抵挡不了聂玉书，也抵挡了厉万剑和西谷凛人的合击，但没想到，此三人尚未出现，单单是其麾下剑修，便能压迫得护城大阵出现裂痕。
　　只需对方再催三成功力，护城大阵必然告破。
　　此时，一白衣青年出现在巫神殿前方，身形挺拔，面貌刚毅，背负着双手，颇具总是气度，双目之中却尽是肃杀之意，冷喝道：“李红豆何在？”
　　岳青青柳眉一竖，腾空至其身前，冷笑道：“谁不知李红豆在玄字号孟婆庄？你倒是去拿啊，与我等何干？”
　　来人正是剑主大弟子厉万剑，也不理会岳青青，复问道：“祝云台何在？”
　　祝云台自是在女娲族凤栖谷，但岳青青也懒得回答了，对方认定祝云台是杀害剑主之子的帮凶，以此理由针对巫女城倒是足够，可谓师出有名。
　　厉万剑等了数息，冷哼一声，右手微抬，掌中浮现三尺剑芒，便要下令破城，却忽地面色剧变。
　　下一瞬间，一束拂尘倏然浮现，轻飘飘一扫，厉万剑骇然压掌抵挡，凝练至极的剑气直使虚空凝固，方寸空间化剑。
　　拂尘不着一物，砰然击溃剑气，厉万剑浑身一震，随即遭狂猛气浪袭身，身影暴退，同时丹田之中射出一口二寸飞剑，猛然一搅，堪堪化去身前气劲。
　　厉万剑神色骇然，定然一看，却见一青年道士杵立于前，相貌堂堂，气质飘逸绝俗却又流露两分忧郁，莫名使人心疼，使人见之难忘。
　　陆初阳呵呵一笑，但即便如此也抹不去眉间的忧伤，说道：“剑修果然实力非凡，可惜过于极端，已属偏门，若要突破境界，必数倍难于清正大道。”
　　世间修行法门无数，殊途可同归，过程却各有优劣，偏门往往可以速成，于短时间内获得强大的战斗力，但有如拔苗助长难以持久。
　　不等厉万剑说话，一黑衣男子飘然而降，满头白发，脸上却不见皱纹，面庞方正，横眉冷目，衣发无风自动，气势不凡。
　　厉万剑神色一肃，恭敬行礼道：“师尊。”
　　聂玉书的目光只在陆初阳身上，冷冷说道：“若说偏门，道长的忘情道堪称黄泉第一偏门，却比我先行了一步，道长此言是在炫耀自己天资过人吗？”
　　陆初阳哂然，“我只是好心提醒，剑主随意。”
　　聂玉书：“盘钟山欲庇护巫女城？”
　　陆初阳一派轻松轻松，反问：“有何不可？”
　　聂玉书皱眉，似乎想不到纯阳道长这么不讲道理，后方厉万剑当即喝道：“祝云台联手李红豆杀害我三师弟，罪证确凿，李红豆也早已认罪，我等报仇天经地义，盘钟山莫非要违反道义与我剑林为敌？”
　　陆初阳：“是又如何？”
　　“你……”厉万剑气结，半响才说道：“道长真以为盘钟山可以只手遮天？”
　　陆初阳哈哈一笑，“我也知尔等背后有其他势力的支持，若是联合起来倒也有资格做我盘钟山的对手，那么，要试一试吗？”
　　众人：“……”
　　这个道长有点嚣张！
　　聂玉书冷哼，“盘钟山若是你的一言堂，何不率众攻我剑林？”
　　陆初阳神色玩味，“我盘钟山欲灭剑林易如反掌，但如此却是有些浪费。”
　　众剑修闻言无不怒极，聂玉书也是忍无可忍，剑指一引，体内剑器锵然而出，十指捏诀，霎时万剑齐震，十方剑气汇聚，一剑斩下。
　　嗡！！
　　剑芒过处天地双分，虚空巨力如火山爆发，混沌汹涌。
　　陆初阳亦不禁神色一凝，拂尘一扫，纯阳剑浮现，周身气脉延展贯穿虚空，定乾坤、摄太虚，仙力灌注，拂剑斜挥。
　　双方交击却是无声无息，数丈空间湮灭。
　　陆初阳目光一凛，拂退身后岳青青，身影稍退，左掌运化，旋身一带，将无匹巨浪击向天际，霎时空间如海浪滚滚，遮得冥月破碎。
　　聂玉书暴退，神剑极力抵御反震巨力，声声悲鸣，直退至百余丈外才悍然稳住身形，握剑一斩，堪堪破开气浪。
　　此时方闻轰隆巨响，恐怖气浪呼啸而过，城外众剑修被扫飞大半，化神及以下者瞬间灰飞烟灭，护城气罩却也轰然破碎，城中飞沙走石，却不至伤人。
　　仅此一击便高下立判，聂玉书败！
　　纵然他有不亚于得道真仙的战力，但陆初阳却非寻常真仙可比。
　　见者无不心中骇然，始知真仙实力恐怖如斯！
　　聂玉书脸色阴沉，看向岳青青等巫女，冷笑道：“巫门万年传承，如今却成了天师道的附庸？祝云台便连现身一见的勇气也无，尔等还修什巫法？不若早入轮回，倒可保留几分巫门颜面。”
　　众巫女自是大怒，面红耳赤，却闻陆初阳轻笑道：“我不杀你，便是留等祝主持处理，她如今无暇分身，但短则数月，多则三五年，必然归来，彼时正好借尔等震慑宵小，谓之杀鸡儆猴也！”
　　众人闻言无不惊愕，方知他所言“浪费”之意。
　　太嚣张了！
　　PS：咕咕咕真的很容易上瘾啊，我错了，我深刻反省，接下来再断更我就直播吃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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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节 第387章 勾三搭四茶云台

　　剑主聂玉书恼怒而退，其大弟子厉万剑只好狠声说道：“今日且给盘钟山一个面子，三年后剑林会再来，但愿道长莫要说了三年又三年！”
　　随即率众离开巫女城。
　　众巫女自然大喜，对纯阳道长感激不尽，同时对自家圣主持敬佩不已，“她”自己在女娲族做客，竟也有个真仙来家里帮忙，这是多大的面子啊！
　　可惜纯阳道长似乎不愿久留，只回巫神殿喝了盏茶便向岳青青等人告辞，众人无不惊讶，暗暗向太叔希月使眼色，后者会意，连忙说道：“若剑林众反悔，主持和道长都不在，我等该如何？”心中骂道：“这些前辈好生无赖，明明想挽留道长偏又自持身份，难道我就是个不要脸的吗？”
　　陆道长微微摇头，“我正是为了避免与祝主持相见才离开，你们不用担心聂玉书，他心高气傲，今日被我激将，一定会等到祝主持归来才出手，至于他门下弟子，想必你们还能应付，况且，你们还有贵人相助。”
　　听闻“贵人相助”，众人俱是意外，但很快便醒悟——女娲族珍惜名声，有陆道长出面后，他们更不会阻止聂玉书来讨要杀子之仇，但也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其余宵小趁机祸乱巫女城吧？
　　念及此处便心中大定，再次拜谢纯阳道长后便送他从密道离去。
　　但也有一事令众人好奇得紧——纯阳道长为何要回避圣主持？但这疑惑万万不敢问出来，生怕听到不得了的答案，吓着自己事小，要是坏了圣主持的清白可就万死莫赎了。
　　另一边，聂玉书回了剑林便宣布闭关，谁也不见，剑林上下俱感气氛压抑，众人噤若寒蝉。
　　厉万剑满心无奈，但只得振作精神处理事务，倒是稍安人心。
　　冥月转白之时，西谷凛人却出现在昔日李红豆所居的篱笆小院之中，只在屋内坐了片刻，便见门外来了几个黑衣蒙面人。
　　西谷凛人冷哼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再不出手，也不用期待三年之后了！”
　　六个蒙面人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之一压抑着嗓音说道：“还请二爷明言？”
　　西谷凛人呵呵冷笑，“很简单，祝云台根本没有参与杀害我三师弟，若非我做了些手脚，我师尊也不会寻上巫女城，我要解开这误会自也易如反掌，彼时，便请你们的主子另寻因由去对付祝云台了。”
　　众蒙面人俱是眼神微凛，随即身影倏闪，各奔东西而去。
　　引人瞩目的阎王势力大战被盘钟山真仙一手压下，巫女城又缓缓恢复了些繁荣，因为竟入城费用低，城中经商环境也远比别处公平，而且，巫女大多都是好看的。
　　阎王纪九百七十八年眨眼间过去，九百七十九年二月，闭关练功三个月的太叔希月出关透气，自觉遭遇了瓶颈，颇为烦闷。
　　她在人间修成人仙，和当年的祝云台等人一样，甫入黄泉时吸收了大量黄泉之气，实力已直逼返虚中期，经过数月潜修，境界稳固，但进境骤降，这落差自是极大的，一时不适，也不宜勉强自己。
　　太叔希月主动请缨参与守城，率玄冥殿六个小可怜登上南边城门游荡，眺望城外风光，倒也颇觉开阔，舒畅不少。
　　忽然想起人间之事，嘀咕道：“裴剑情应该还能支撑两三年吧，若再有人来，黎安青也可趁机前往人间，总能等到云台回来的……吧？”
　　后土殿黎安青已奉命悄悄前往男字号孟婆庄外的彼岸花花海，若人间再有人打开黄泉路，她便能趁机进入人间。
　　其实岳青青和巫珂珂二人无疑更为合适返回人间，但眼下巫女城战力奇缺，岳青青乃唯一的返虚后期强者，而巫珂珂更掌握着对阎王火弹，她们是万万不能在此时离开的，权衡之下，只能派黎安青去花海守株待兔了，她的修为其实比巫珂珂更加精深一些，没有巫珂珂精明，但协助裴剑情对付方笑男想来是足够的。
　　黄泉之鬼偷入人间自也是极为凶险的行为，不在于环境，而是在于孟婆，纵然鬼怪能凑巧偷渡人间，但若不能在人间破碎虚空，返回黄泉时必然要面对孟婆的怒火。
　　孟婆一族堪称是大道之下最神秘莫测的元素之一，便是仙界的上仙也不愿轻易招惹她们，更遑论区区黄泉之鬼？
　　但孟婆也是会徇私舞弊的，黎安青一点也不担心陆昕昕会吃她，反而有点小激动，因为她原本是个失了神智的孤魂野鬼，不曾见过或者是早已忘记人间的景色，非常乐意去人间走一遭。
　　太叔希月正想着人间之事，忽闻耳边“咚”的一声巨响，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是警钟！
　　钟声六响，表示重大危机。
　　“不是吧？都好几年没敲过六响的警钟了，怎么我们一来守城就敲啊，太倒霉了吧！”
　　太叔希月身后的小可怜们瑟瑟发抖——六响警钟的危机绝对不是她们能够应付的。
　　太叔希月倒是想活动一下筋骨，此时便闻钟楼上的巫女大喝道：“有混沌巨鬼向这边来了，两只，两只啊！备战！备战！！”
　　太叔希月运足目力，果然见地平线上两条天柱般的事物移动而来，只片刻便可辨认是两只奔跑中的人形怪物，俱都浑身漆黑，乌光闪闪，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
　　再过片刻，城墙颤动，两巨鬼已十数里外，足裂地，头拨云，奔似狂龙，声势骇人之极。
　　钟楼上的巫女又加了三响钟声，顿时全城骚乱。
　　警钟九响，乃存亡危机！
　　岳青青等人早已出现在城墙上，集结了一批修为精深的战斗巫女，远处巫珂珂手上则托着一枚海碗大的铁弹，孤零零的站在两里之外。
　　众巫女看向巫珂珂的眼神比看混沌巨鬼的眼神更加警惕。
　　巫珂珂正作势欲掷，忽见空中落下一道红光，“砰砰”两声连续打中两巨鬼的后脚跟，狂奔中的巨鬼顿时向前倾扑。
　　巫珂珂双眼一亮，瞬间神行半里，将火弹掷向两鬼中间，随即双臂一张，弓箭齐现，便弯弓搭箭，一道无匹长虹射向火弹的落点，然后转身便跑。
　　轰！！
　　纵然巫女们早有心理准备，此时目睹大爆炸依然震撼万分，脑中瞬间空白，直至浑身火辣才回过神来，不及回避便被巨大气浪推得无法立足，只能随风而退。
　　当那闪耀得鬼眼疼的光芒散去，众鬼发现两混沌巨鬼只剩两颗熔熔烂烂的大脑袋了，被气浪推着滚到了城墙下。
　　众鬼猛咽口水，又见一颗红绣球颤颤巍巍地飞来，直直将巫珂珂打了一个跟头，空中有人骂道：“你就不能等娘娘的绣球飞远再炸？”
　　绣球自是女娲族的信物——红绣球，但暗处的使者似乎很生气。
　　巫珂珂摸着后脑勺不敢反驳，目光却在游弋，还挺不服气的样子。
　　众人：“……”
　　远处悬浮于空中准备观战的众鬼之中，却有数道眼神变得阴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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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节 第388章 拒绝人请务必心狠手辣

　　阎王纪九百七十九年，夏五月，冥月的光芒是一年里最耀目的时候。
　　它总是悬在那里，不升不降，遥不可及。
　　祝云台盘坐在凤栖谷的阁楼上，静静望着冥月，不无感慨道：“山中无岁月，我入黄泉十九年矣，甚是想念人间的风景，是时候回去了。”
　　风银丝笑吟吟地斟茶，说道：“你如今的实力再加上蛊神相助，完全可以突破黄泉封印直抵仙界，人间该有的风景，仙界都有，人间没有的，仙界也有。”
　　似乎是听见了呼唤，祝云台眉间印记一闪，葵瓜子大小的红色蜻蜓飞了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便向杯中的清香茶汤扑去。
　　在银河村那十数年，祝云台自己也不知吃了多少奇珍异宝，可算把蛊神养出来了，它自己也能翱翔天地，自由快活，虽然还是小虫子的模样，还是没记起曾经的令狐灭天，但祝云台已经颇感欣慰。
　　“她”移开望月的目光，也呡了一口茶汤，说道：“不急。”
　　风银丝惋惜道：“那我这几年便得少一个吃茶喝酒的伴儿了，想想觉得有点寂寞呢。”
　　祝云台：“我便是现在去了仙界，也没空陪你吃茶喝酒。”
　　风银丝：“……”
　　聊了半响，祝云台便回屋收拾事物，其中大部分是十数年来的实验报告，装了两口箱子，其余便是一些研究所得的物品。
　　第二日邪风刚过，云台便唤来狮子狗，将两口箱子架它背上，自个儿也背一个小箱，便辞别风银丝和孙人杰等人，踏上归途。
　　众人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茫茫烟水里，风银丝赞叹道：“好一个奇迹。”
　　众人深以为然。
　　“她”是不可思议的奇迹，是最美的救赎。
　　凤栖谷北面的银河村已经消失，那一千多个情劫化身已经恢复成了风银河，他神智清明，法力高深，能控制情劫之气，只是性情有些古怪，容易大悲大喜，时哭时笑，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无论如何也比沉沦于情劫之中自己干自己的惨状好上千倍万倍了。
　　而且，由于情劫之气的诡异，风银丝觉得他若去寻昊天仙帝报仇，兴许昊天仙帝也得着了他的道儿，端的厉害无比。
　　风银河甫一清醒便向祝医生表白，然后被拒绝了。
　　他纠缠了数日，直到祝医生言道：“我一看见你就会想起银河村里那些苟且的化身，恶心得紧，着实无法再直视你。”
　　风银河深受打击，生无可恋状飞奔而去，不知去向。
　　众人也懒得管他，反正他已掌握了情劫之气，应该不会再发病了。
　　而且，他爱上了奇迹的祝云台，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样犯蠢吧。
　　确认过眼神，那是他永远都够不着的梦幻之人，越犯蠢，只会距离“她”越来越远。
　　“她”有一双看见事物本质的慧眼，瞧不上的人无论他做得再多，如果他的本质没变，“她”依然会瞧不上，也不会觉得感动。
　　而风银河的其中一个本质是——男人！这个不用慧眼都看得出来！
　　祝云台就是介样一鸽莫得感情的人！
　　整整十七年宅在银河村，即便云台有一颗技术宅的心也觉得有点闷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银河村太变态，能在那地方宅十七年也堪称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此时离开便颇有些海阔天空之感，心情畅快，不着急赶路，和狮子狗优哉游哉地行走于荒凉的黄土地上。
　　狮子狗这些年长大了不少，一来凤栖谷的伙食好，二来云台常常炼丹，也打赏了它不少吃食，如今倒真有一头成年雄狮那么大了，一身雪绒很是漂亮，两只狗耳朵像两个大巴掌，一般都耸拉着，看着很和善，一旦炸毛却也凶悍得吓人。
　　看到狮子狗，云台也常常想起南塔村的滚滚，越发觉得手痒。
　　出了山区，云台便套上一身白衣，走走停停，被打劫了数十次，走了一个多月才远远看见“纣武城”。
　　当年“她”去凤栖谷时，它还叫纣武城。
　　风银丝很少对她提起凤栖谷外的事情，大抵是担心“她”分心吧，所以云台如今也只是知道岳青青等人率众夺回了巫女城，颇为安稳，其余几乎一概不知。
　　“她”拍一拍狮子狗的脑袋，指着远处的城郭轻笑道：“以后那里便是你的家啦。”
　　狮子狗“汪汪汪”几声，率先飞奔而去。
　　城门前收入城税的两巫女忽见一只雪松似的大狮子奔来，都不禁眼神一凛，连城头上将士也警惕起来，要不是看它背上驮着两口大箱子，由此猜测应该是个驮货的，兴许便要动手了。
　　狮子狗是个懂事的，到了城门前便徘徊起来，祝云台片刻才跟上，不欲惊动众人，便要缴纳入城税，却见两巫女冷冷盯着她，也不接金币，整一副“看你演到什么时候”的表情。
　　祝云台：“二位认得我？”
　　马乐乐哼哼道：“这回高明了哈，不直接说自己是我家圣主持了，想着让我们认出来更真实点？”
　　“……”云台想了想才问道：“祝云台是圣主持？”
　　两女相视一眼，又乐又气，石静梅骂道：“行了啊，再不现出原形来束手就擒，立即叫你灰飞烟灭！”
　　祝云台也感受到了，城头上几股气息压来，倒也有几分声势，当下无奈道：“请问我哪里不是祝云台了？”话音未落，肩上的小蜻蜓兴许是感受到了冷冽杀意，倏然回归祝云台泥丸宫，复作眉心印记。
　　面前两巫女俱是一愣，面上惊疑起来。
　　云台何等冰雪聪明？顿时恍然，再运功显化后土神像，问道：“可是有人冒充我？”
　　两巫女再不怀疑，又惊又喜，忙作辑拜道：“见过圣主持！恭迎圣主持回城！”
　　城头众人只看见了后土神像，尤然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祝云台哑然失笑，倒没想到自己成了圣主持，抬手托起了二女便招呼狮子狗入城去。
　　马乐乐先回过神来，朝巫神殿飞奔而去，石静梅则满脸兴奋地关上了城门，随即小跑跟上祝云台。
　　此时，岳青青、巫珂珂等人正在巫神殿商量着夺回烛九阴、祝融、蓐收三脉传承圣器的作战计划，气氛颇为沉重，忽闻外间传来高呼，“圣主持回来啦！这次真的是圣主持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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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节 第389章 圣主持的三把火

　　祝云台刚迈进巫神殿大门，忽见一个飞踢炮射而至，不由得笑了笑，抬手一拨便将来者拂开数丈。
　　但对方尚未落地便化出一头浑身骨刺的狰狞凶兽，三丈身躯一摇，数十骨刺飞射而出，如雷霆般袭向祝云台。
　　云台随手拨弄，借骨刺打骨刺，尽显潇洒写意，忽然星眸一凝，说道：“信不信我撕了你的袍子？”
　　骨刺骤然消失，那玄冥凶兽恢复成太叔希月的身形，退后数丈，箍着自个儿的黑袍，警惕道：“原来你还没有放弃这种可怕的想法。”
　　众巫女：“……”
　　此时岳青青、巫珂珂等人从堂上快步而来，俱是欣喜。
　　巫珂珂惊喜过后却有点恼怒，上前骂道：“你这狠心的小家伙！”抬手便要敲一记爆栗，但又猛地想起这小家伙是圣主持了，大庭广众地教训“她”毕竟有损圣主持的威严，手抬起来却只是撩了一下耳鬓的长发。
　　云台莞尔，却没那么多讲究，张开双臂拥抱巫珂珂，撒娇似的唤了一声婆婆。
　　这表现跟个小孩子一样，当然也有损圣主持威严，巫女们神色都有点怪，岳青青连连咳嗽，好歹巫珂珂反应快，忙将小云台领进堂屋。
　　堂屋上一张长长的会议桌，左右各六张神像椅子，上首一张却是普普通通的黑色木椅，既无雕花也无座毯，但无疑是此间最尊贵的椅子。
　　众殿司请祝云台于上首落座，“她”却不急，环视众人道：“我是圣主持？”
　　众人称是，岳青青又说道：“不做第二人想。”
　　祝云台肃然道：“那我可是要收缴十二圣器的。”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尤其是共工、句芒、天吴、翕兹四脉殿司，霎时皱起了眉头。
　　百多年前巫门尚未分裂时，十二圣器也不是由圣主持保管的，而是十二脉各派一名长老长期驻守于巫神殿密室，共同守护十二圣器，巫女城遭遇危机时，十二长老也能立即催动圣器御敌，实乃城中最坚强也是最后的守护。
　　十二圣器齐聚于圣主持手中却无什意义，她发挥不了其中十一脉圣器的威力，却要尽掌巫门命脉？未免荒谬。
　　但不等宋惠等人质疑，巫珂珂便挥手说道：“给给给！”
　　孟徽月点头，“可以。”
　　太叔希月：“得换些丹药给我。”
　　岳青青面色无奈，叹息道：“行吧。”
　　如此便有四脉表示了支持，其余四脉无不惊愕。
　　猛然间醒悟，此间的圣主持和一半的殿司竟是来自同一方人间的……老乡！
　　权力的秤砣严重失衡……
　　以前祝云台不在，奢比尸和玄冥两脉又较为虚弱，尤其是玄冥殿，跟没有也差不离，岳青青和巫珂珂也有意气之争，故而没有引起宋惠等人的警惕。
　　但祝云台一来便将那四脉拧了起来，连传承圣器都乖乖上缴，宋惠等人不得不惊惧、担忧。
　　但事到如今，若是反对，后果恐怕更难以承受。
　　祝云台静静看着宋惠等人，也不多说用意，毕竟与她们是初次见面，再多的保证也难以立即获得信任，不若趁此机会观察她们的秉性。
　　巫门十二圣器，“她”是一定会收缴的，无论她们愿不愿意。
　　人间巫门有一张地狱图镇派，各脉暗地里有些异样心思也得好生掂量，相比起来，黄泉巫门过去的圣主持跟一个摆设差不了多少，有事的时候还得先去挡刀。
　　踌躇良久，共工殿侯鸣玉方才问道：“圣主持收缴圣器何用？”
　　祝云台反问：“若我只是为了控制各脉呢？”
　　宋惠、叶若芳等无不变色，侯鸣玉倒是笑了，也满脸无奈道：“稍后便将圣器交予主持。”
　　闻言，翕兹殿的扈九娘也放弃了挣扎，无力道：“我同意。”
　　剩下句芒、天吴二脉还能如何？只得闷声答应。
　　岳青青微吁一口气，不无恼怒道：“现在可以落座了吧？主持！”心里骂道：“一回来便是这么大一个下马威，我好不容易营造的和谐友好气氛都被破坏殆尽，可恶！”
　　祝云台也不在意这岳前辈的语气，一步迈出，复现白衫红裙，淡然落座。
　　岳青青立即发难道：“我们正好也在商量夺回烛九阴、祝融、蓐收三脉的传承圣器，此事便仰仗主持了。”
　　祝主持问道：“有何难处？”
　　岳青青：“那三脉如今分别依附于罗酆山、七非天宫、转轮城，冥顽不灵，但她们不来，我们便只能寻上门去，又恐得罪三大阎王，我等原本打算暗中行事，确实颇为艰难。”
　　祝云台一时沉吟，太叔希月又将剑林的三年之约道出，雀跃道：“那三脉罔顾同门情谊，趁着剑林的压迫而提条件，不若我们先解决剑林之事，去了她们的痴心妄想，也好叫她们知道厉害。”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眼前一亮，之前祝云台未归，无人作此想，还是得尽快夺回圣器以防万一，但若祝云台真能对付聂玉书，黑袍怪这个提议确实有理，兴许真能免去同门之间的厮杀。
　　祝云台招手将狮子狗唤道跟前，解下它背上的箱子，取了一个黑色木盒递给岳青青，说道：“便请前辈走一趟玄字号孟婆庄，将此剑交予李红豆，等她来了，我们再具体商议剑林之事。”
　　盒中自是一柄飞剑，祝云台相信李红豆有了此剑，即便在路上遇到聂玉书，应该也能全身而退，但如此贵重之物却也不放心由一般弟子去送。
　　岳青青不由得气闷——你来之前我可是大姐头，现在居然让我跑腿！我不要面子的吗？
　　但事关重大，她不得不答应，只一记记眼刀往祝云台身上剐。
　　太叔希月忙凑上前来，伸手道：“我的呢？”她以前的小月飞刀带不来黄泉，正苦恼没有称心如意的兵器呢。
　　云台哑然，想了想才拿了一个卷轴给她，也不多说，又将一口小木箱摆在桌上，说道：“这是炼制的丹……”
　　话未说完，身边的黑袍怪便猛的抱起箱子飞奔而去。
　　众人愕然，只巫珂珂和孟徽月追出门去，喝道：“臭丫头，将东西放下！”
　　这两个自也是识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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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节 第390章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祝云台

　　祝云台不理会太叔希月的胡闹，那些丹药其实只是实验研究中的副产品，种类颇多，但不见得多珍贵，数量也少，而丹方在“她”的实验笔记里，巫女城以后完全可以量产，大家都能有。
　　共工殿侯鸣玉领“她”去后院安顿，虽然云台更希望能回后土殿，但为了表示公正，历代圣主持都居于巫神殿后院，“她”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随后，城中八脉的殿司陆续将各自的传承圣器交到祝云台手上，岳青青只通禀一声便往玄字号孟婆庄去了。
　　传承圣器全都是巴掌大的玉牌，玉牌上的浮雕正是各脉的巫神像，其中蕴含的奥义又比人间祖巫庙中的巫神像精深得多，乃巫门上仙雕琢而成，祝云台观之，已隐约体会到一丝丝太虚神祗的无上风采。
　　如今云台基本可以确认所谓的太虚便是上辈子所熟悉的宇宙，或者是某个神奇的星系，而十二巫神都是诞生于宇宙的强大生命体，它们的形体一定很庞大，在无限星河中畅游，无意间被巫门的祖师发现，祖师们心灵震撼，通过观看它们的形体领悟了修行法门，遂将它们奉为巫神，代代传承。
　　十二巫神遨游于灿烂星河之中，那该是何等壮丽景象？便是心境超然的祝主持想及此处也不禁万分向往。
　　太虚，即太空也！只要修为达到合道境，便能翱翔太空，寻找返回地球的星路。
　　也许很远，也许很近，但已不妨开始期待。
　　祝云台正仔细分析八脉圣器的材质和结构，太叔希月又寻来了，说起人间之事。
　　云台静静听罢，轻笑道：“要知道人间之事却是简单。”言罢放下手中事物，捏个法印，霎时衣裙飞扬，身上霞光大作。
　　太叔希月也是生魂，被那霞光一照，体内阳气不受控制地迸照而出。
　　“咦？这种气息……”太叔希月惊异万分，却同样感受到了人间的气息，但非常薄弱。
　　便闻祝云台问道：“方笑男如何？”
　　只两息之后，“她”便撤了法印，敛起身上彩霞，轻松道：“方笑男已死，你不用忧心。”
　　太叔希月大惊，“难道裴剑情又突破了？”
　　云台微微摇头，“是令狐初八的转世之身杀了方笑男。”
　　太叔希月愕然，“令狐初八转世才十八年，竟恢复了上辈子的修为？”她自巫珂珂处得知，令狐初八转世前已能凭借钟葵所留的大还丹与祝云台联手鏖战夜王，那样的修为要杀方笑男确实不难，但只有十八年，要如何修行才能达到那种境界？不可思议。
　　方笑男在人间掠夺了那么恐怖的资源，十数年时间也只是从返虚初期提升至中后期而已。
　　祝云台失笑，“实力不仅仅取决于修为境界，八爷啊，便是现在的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太叔希月“嗬”一声，语气里满是质疑，随即话锋一转，“你方才联系人间的法诀能不能教我？”
　　此前巫珂珂也只知道祝云台能摄取人间阳气，见过“她”与疫小牛联系的只有李红豆和陆初阳。
　　祝云台自然答应，传了太叔希月法印，又说道：“你现在修为不足，但我给你的阵图有加强此印效果的作用，你多准备些行气丹药，配合阵图，一鼓作气大抵也能通过肉身向人间传话。”
　　“嗯嗯嗯。”太叔希月连连点头，眼冒金光，似乎已经看见祖巫庙众人在她的肉身前顶礼膜拜的情景。
　　接下来的几天皆由祝云台主持早课，各处岗位上轮值的巫女基本都见过了她们的圣主持，无不为其气质和风度所折服，不但心悦诚服，更似找到了主心骨，巫女们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
　　自然，祝云台返回巫女城的消息也飞快外传，引人关注。
　　“她”毕竟是个生魂，在黄泉的罗酆六天时期和酆都大帝时期都是重量级罪犯，即便如今是城邦自治的局面，若不是知道“她”是女娲族的朋友，恐怕也已经有一群阎罗、阎君杀上门来。
　　当年在烂陀佛院见识过祝云台风采的鬼怪尤其忌惮，强横如六翅蜈蚣，被“她”身上的阳光一照也现出原形来，神异如众生镜竟然也镇压不了“她”。
　　若能捉了“她”去炼丹，恐怕立即便能举霞飞升，谁又能不心动？
　　但大部分鬼怪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便如同世人都知道银庄里有很多银子但只有极少数人敢去抢一般。
　　七月一日，剑林的使者来到巫女城，要求亲自将战帖交给阎君祝云台。
　　祝云台在巫神殿接见他。
　　使者名为龙滔，在偏殿里见到了风头无两的巫门阎君。
　　两年前，盘钟山的真仙说他是故意留下剑主给这阎君立威，剑林上下无不愤慨，但冷静之后也不由得心情沉重。
　　在黄泉，谁也无法忽视一个真仙的判断。
　　龙滔这两年也设想过许许多多祝云台的面貌，丑陋？狐媚？清圣？威严？平胸？
　　那些设想是多么可笑。
　　此刻的龙滔自忖穷尽一生也难以想象眼前的敌人。
　　“她”背负着双手仃立于空旷的大殿上，似乎在沉思，前后对流的微风吹拂衣发，轻描淡写般勾勒着风华绝代的身姿。
　　“她”确实平胸，也不算十分美艳，但似乎将人间、仙界都带入了黄泉，无比生动，看“她”的每一眼都是不一样的风景。
　　龙滔对纯阳道长的话又相信了两分——此人确实是剑主的劲敌。
　　他微微吸气稳定心神，抱拳道：“在下剑林龙滔，见过祝阎君。”倒也不卑不亢。
　　祝云台星眸微睁，右手一抬便将龙滔怀里的战帖拿了去。
　　贴上只有一柄剑，锋芒隐隐，似欲飞跃而出。
　　“她”缓步走到案后，提笔在贴上一画，随即将金帖回掷于龙滔，说道：“八月初一，我与李红豆登门。”
　　声音清润而平淡，似乎在交代着一件无关重要的事情。
　　龙滔发现帖子上多了一竖，在剑的左边，头顿尾尖，风流写意。
　　他知道，这是眼前之人的应战证明，只是他眼界有限，看不出一剑与一竖之中的玄妙。
　　“恭候！”龙滔再次抱拳，持贴而退。
　　巫珂珂等人走进殿来，诧异道：“为何要去剑林？”
　　剑林一派已经营数千年，其中布置必然不凡，身处的剑林的聂玉书也必然更加强大。
　　云台挑眉，“礼尚往来而已，况且此乃堂堂正正之战，聂玉书未必愿意占便宜，说不定还会自缚手脚呢。”
　　众人仔细一想，倒也觉得有理，但她们好歹见过聂玉书的表现，对他的心气有直观认识，但祝云台却仅仅是凭他的战书便笃定了其性格。
　　这样的境界，着实令人好奇而向往。
　　七月十二，李红豆赶在黄泉邪风到来之前进入巫女城，赫见祝云台在后院里晨练，她站在月亮门下静静看着，蛾眉紧蹙，神色却惊叹。
　　待“她”缓缓收功，李红豆才说道：“你的进步远超我的预想。”
　　她本以为祝云台能战聂玉书还得依仗人间阳气，或者是女娲族赠送的神兵，她自岳青青手中接过的飞剑便厉害得紧，但此时方知，祝云台的修为已不在聂玉书之下。
　　十多年前同行烂陀佛院时，祝云台若不施展阳气，实力比她还弱一丝，如今，“她”却仿佛一个黑洞洞的深渊，贴身的白衫红裙洋溢着天空和大地的气质，高远得无际无涯，深沉得恰似一片滚滚的红尘。
　　祝云台指了指眉间的蛊神印记，扬眉道：“拜前辈所赐。”
　　这本不是一句好话，但此时确实是一句好话——蛊神正是李红豆借令狐初八的身体培育而成。
　　云台这些年没怎么练功，但蛊神一直在“她”的泥丸宫里呼吸，吐纳虚空，所造成的效果比“她”专心练功时更为突出。
　　而随着云台对虚空、太虚的认识、领悟，境界自也越发深远，一直都似水到渠成般自然。
　　将进步都归于蛊神当然是极为谦虚的说法，李红豆也不信，忽然眼神一凛，冷冷说道：“十六年前你去凤栖谷的路上，可曾想过我也想去？”
　　祝云台扇睫微颤，暗忖着实没有想过，但郑重说道：“想过。”
　　“你的谎话也就骗一骗令狐老贼而已！”李红豆冷哼，抬手便一剑斩向祝云台。
　　祝云台：“……我去主持早课。”说完快步而去，神而又神地避开了剑芒，暗道币池果然能一眼看穿币池。
　　女人都爱翻旧账。
　　颇令祝云台意外的是，林采慧也在当天来到了巫女城，要求加入巫门。
　　八爷祸祸的女子，李红豆、岳青青、史诗靖、林采慧出现在同一屋檐下，气氛有点古怪，祝云台看在眼里，不禁有点怀疑是不是走进了八爷的水晶宫里，特别想捏个雷法劈他一顿。
　　却不知被雷火劈多了的令狐初八修炼起雷法来也事半功倍了呢。
　　七月十八日，李红豆和林采慧正式加入巫女城，李红豆为客卿长老，当天便与圣主持一起往剑林而去。
　　天才剑仙李红豆喜欢御剑腾空，半日便可抵达剑林，无奈祝云台喜欢骑着狮子狗转悠，半点也不像是去赴一场生死之战。
　　十方风云聚向刀山剑林。
　　PS：真是被这奇葩到极点的敏感词系统恶心坏了，我决定强行提交，大家看到有*的话尽管联系一下上下文吧，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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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节 第391章 虚空第一剑

　　八月初一，广阔而茂密的剑林格外安静。
　　剑堡上下，气氛肃杀。
　　林中传来轻轻的蹄声，不多时，巫女骑着异兽出现在剑堡的通天阶前，其身旁是剑林众人熟悉异常的李红豆，昔年的剑主第六弟子，雅称相思剑。
　　相思剑在剑林很有名，被认为是剑林七子之中天赋最高的一个，任何剑理、剑诀都能轻松掌握，且常能举一反三。
　　也是七子之中实力仅次于大师兄和二师兄的人，而她缺乏的只是积累，包括剑主在内，大部分剑修都认定，再过百年，她定能超越大师兄厉万剑。
　　她无疑是个明媚而玲珑的美人，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自然仰慕者众，传闻厉万剑也对她颇多照顾，本来前途无量。
　　但当前的焦点不是她，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巫女的身上。
　　黄泉巫门已经没落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便不曾发生百多年前的分裂，它也是没落了的。
　　黄泉，已有数百年不曾出现过如此强势的生魂，前一个实力达到阎王层次的生魂是柳水心，功法大成之后自还魂崖大摇大摆地离开，但三百多年前她的传人也偷入黄泉，名为孔想空，诨号屁屁空，欲效法其师吸遍黄泉，下场却极为凄惨。
　　祝云台比很多鬼怪想象中的年轻，虽然修行者的外貌往往与年龄不相应，但岁月的气息沉淀在精神气质里，阅历丰富者依然能看透别人的年纪。
　　身穿白衫红裙者不一定是巫女，但“她”无疑是一个真正巫女，即便不知道“她”的身份，众鬼也能在照眼之间确信“她”是巫女，那是一种近乎生命本能的认知，看见火焰便会觉得它很烫，看见忘川河便会觉得它很危险……看见“她”便意识到“她”是巫女。
　　明明是第一眼，却由衷生出一种本该如此的恍惚感，似乎冥冥中被告知了一个真理——“她”是巫女。
　　聂玉书、厉万剑以及众多暗中观察的阎罗、阎君无不震惊，任凭他们如何见多识广，亦不曾见过祝云台此等精神境界，但不妨碍他们联想——被称为大道之形的太虚神祗。
　　便如同巫门的十二巫神，它们的形象未必和巫门供奉的神像一致，但一定流露着大道的奥义，无需言语，无需动作，凡是看见它们的人皆能明白它们的心意，它们是怎样的存在，为何而来，欲为何事，欲往何处，它们希望众生了解这一切，众生便能了解这一切，它们不愿意被众生看见，众生便看不见……便如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理所当然，但穷尽天下的笔墨也无法道尽其中的玄妙。
　　那本是传说中的传说，莫说黄泉众鬼，便是浩瀚仙界也不见得有几人能够确定那传说的真伪，但聂玉书等阎王此刻选择了相信。
　　也许，“她”能达到那样的境界。
　　巫女自异兽背上轻轻跳下，拾阶而上，衣裙迎风飘扬，勾勒着极致的形体之美。
　　有人为此迷醉，有人为此警惕。
　　李红豆抬头看了看，忽然揶揄道：“要不要告诉他们其实你是男儿身？”
　　祝云台：“……可以。”
　　格外凌厉的剑林之风似乎顿了一顿，然后变得很凌乱。
　　山上隐约骚动，传来众鬼压抑的哀嚎，经久不绝。
　　李红豆哈哈一笑，“你会不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祝云台：“我没有。”
　　不多时来到剑堡之前，气氛肃然。
　　剑堡前的练功广场约莫二里长宽，四周旌旗猎猎，数百剑修负剑而立，剑气如虹。
　　聂玉书矗立于大殿台阶上，冷眼注视着祝云台和李红豆，他的身后则是厉万剑，后方长廊下有不少与剑林交好的势力代表，他们以助拳为名而来，厉万剑也都客客气气地招待了。
　　李红否朝聂玉书抱拳微拜，朗声说道：“罪徒李红豆见过剑主。”承认是罪徒，却也不再唤对方老师，认罪的同时也彻底割裂了关系。
　　这当然不是认罪该有的态度，但也没有几人觉得她真的有罪，杀戮是修行界再常见不过的事情，杀便杀了，报仇便报仇，哪来许多对错？
　　聂玉书不言，看向巫女，后者淡然道：“我不曾杀你剑林之人，但李红豆如今是我巫女城的客卿长老，剑主欲问罪，需先问我。”
　　聂玉书和厉万剑俱都目露一丝意外，厉万剑转身欲寻西谷凛人，却不见他的身影。
　　聂玉书复看向李红豆，冷峻道：“凭你一人，破不了归元的三分归元甲。”
　　聂归元在剑林七子之中排行第三，实力不如李红豆，但他是聂玉书的儿子，身着三分归元甲，堪称剑林第一神甲，便是厉万剑和西谷凛人，也绝难无声无息地将他杀害。
　　李红豆哂然一笑，“不巧，那段时间我刚好有所突破。”言罢半步踏前，剑指遥遥一击，一缕锋芒直逼聂玉书檀中，后者只一挥袖便将剑芒荡溃，冷笑道：“是我小看你了。”
　　李红豆却摇头，“我无意骗你，但我骗了我自己。”
　　众鬼听得迷糊，祝云台却是恍然——聂玉书对李红豆的实力判断自是基于她表现的资质、悟性，十九年前的李红豆也无意对聂玉书隐瞒什么，直到再见令狐初八。
　　连她自己都低估了令狐初八对她的影响。
　　送走令狐初八之后，李红豆似乎得到了某种释放，或者圆满，因而突破了境界，那是她自己都未能预料之事。
　　事到如今再如何追究因果也无法避免一战，当下只问道：“你杀我儿用了几剑？”
　　李红豆：“三剑。”
　　武道到了他们的境界，一剑和一万剑其实没有区别，作战方式全凭临机决断，势不能用尽时兴许能战几天几夜，势若用尽，一剑亦可分生死，其中的凶险远超一万剑，绝非旁观者能够体会。
　　一万剑有一万剑的战法，三剑有三剑的战法。
　　“我便还尔等八剑。”聂玉书话音铿锵，目光却紧盯着祝云台。
　　此时厉万剑说道：“师尊，李红豆负弟子甚多，且容弟子先向她讨还。”
　　众人闻言无不神色古怪，暗道这厉万剑竟不以为耻吗？
　　聂玉书不置可否，厉万剑径直两步踏前，对李红豆说道：“你这一身道行，有几分学自剑林？”
　　李红豆，目露一丝无奈，“我自入剑林，多赖大师兄悉心指导，当有三成道行学自大师兄，十八年前又以礼佛的名义骗了大师兄一株三千年灵粹，确实忘恩负义，请问厉前辈要我如何偿还？”
　　云台扭头看了她一眼，暗道这家伙果然也带绿色的茶属性，大概还算值得称道的便是敢作敢当了。
　　其实好看的人便如同盛开的鲜花，总难免招蜂引蝶，但鲜花无能拒绝，而有思想的人可以选择是否拒绝。
　　厉万剑冷冷一笑，“我厉万剑不屑挟恩求报，但我能给你的，我也能取回！”话音未落，一步迈出便至李红豆身前，一剑刺向其丹田，却是欲毁法夺命。
　　“未必。”李红豆“嗬”一声，婀娜身影一退数丈。
　　叮——
　　两柄飞剑如流星对撞，雷霆四溅。
　　广场边缘的数百弟子齐齐沉喝，手捏印诀，地面顿时浮现阵纹，四周旌旗招展的方向也倏然变化，一股沉重压力笼罩广场。
　　仿佛一株参天巨树栽种于此，树根深埋虚空，连接整个剑林，顺可导气引流，逆则万剑归宗，便是祝云台也颇为惊叹——剑林此阵丝毫不在巫女城的护城大阵之下，攻守兼备，由于人多势众，表现更远超巫女城大阵。
　　李红豆和厉万剑在广场上激斗，无形之中已受阵法压制，发力之际又遭卸劲，发挥的实力约莫只有平常的七八成，即便如此，迸射的剑芒依然击穿大气，红白二色闪电霎时遍布广场，刺耳雷鸣不绝。
　　一红一白两柄飞剑眨眼间相击数百次，剑气内敛毫无花巧，落在寻常鬼怪眼中却是漫天火树银花，绚丽至极。
　　他们的剑早已臻至人剑合一、天剑合一的化境，精气神尽数灌注于剑上，是心剑，亦是天剑，没有变化却是最无解的变化，每一击皆是速度与力量的极致交锋，震荡百里。
　　剑林草木吐艳，一股股磅礴剑气冲霄，长空如浪。
　　巫女依然仃立于广场上，星眸半阖，如中流砥柱，任凭剑气如何凶猛也难撼其分毫，只红裙飘扬，更添风流。
　　阶上的聂玉书沉静如古井的神色却荡起了一丝波纹。
　　砰！
　　场中红白二虹交错，砰然作响，随即剑气一炸，巨浪呼啸，观战者尤感劲风如刀，无不心惊。
　　李红豆身周依然流光环绕，剑势不减，厉万剑却似狂暴而压抑着的猛兽，气息混乱，其飞剑已断作数截溅射于坚硬无比的煅烧石板上，尚在轻颤悲鸣。
　　李红豆握掌收起飞剑，翩然转身，却也不见丝毫战胜的快意，默然看着厉万剑的背影。
　　“退下！”聂玉书忽然出现在厉万剑身边，一拂袖将他挥退数丈，目光依然不离祝云台。
　　李红豆黛眉一蹙，正要说话，忽闻“啪”的一声爆鸣，两大王者之间霹雳乍闪。
　　李红豆略一迟疑，脚尖轻点便退至广场边缘。
　　“你理应有鬼侍，我不介意你与李红豆联手。”聂玉书沉声道。
　　祝云台：“我介意。”
　　李红豆：“……”
　　聂玉书冷哼，“言之过早！”
　　言罢右手一握，清寒神剑浮现，四周围观众人俱感骤然一寒，似乎一支支冰针自骨头里穿透而出，直冷得灵魂颤栗。
　　巫女怡然不惧，挑眉道：“我只出一剑。”
　　众人闻言俱是神色一窒，聂玉书的气势甚至出现刹那的松动，不知是怒还是笑的喝道：“你要使剑？”
　　一个巫女，企图以剑道击败剑林之主，这大概是众鬼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但下一刻，巫女周身气息倏然一变，锋芒之意直欲割裂虚空。
　　磬！“她”黑发飞舞，红裙猎猎，在剑阵的压制之下，周身锋芒依然凝而不发，方寸乾坤竟尓虚化，那纤美动人的身影迅速淡化，似乎随时要消失一般。
　　见者无不震撼——这是空而非空的无上妙境！
　　修行者的元神本是虚空之桥，连接虚空与非空二界，待元神大成跻身虚空世界便是人仙，但即便如此也只是以有色入虚空，其本质依然是有色，但若能返有为无，令天地万物重归于虚空，自身的“有”便自然处于将归而未归之间——自身若无，一切作用力消失，这境界自不存在，只有处于“将无还有”之际，境界才能成立，这便是狭义的空而非空，广义而言还要博大得多。
　　道理大家都知道，但千年来也不过寥寥数人修成此等妙境，而此时祝云台的表现，似乎尚在那些传闻之上。
　　返有为无固然是无上手段，但“无”绝不是目的，无中生有方能创造世界。
　　巫女剑指一划，虚空之中隐约浮现二尺剑刃。
　　霎时“磬”的一声天地颤鸣，剑林之中万剑齐震，锋芒毕露，众剑修无不骇然，纷纷运功镇压剑器。
　　李红豆美目一凝，目中金光迸射。
　　聂玉书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左手捏印，身与剑合，纯粹至极的剑意、气脉有如一道道星河横亘虚空，霎时无穷力量汹涌而至。
　　剑堡之前气温再降，似乎连空气都要结冰。
　　轰！！
　　二人的剑未出，剑阵已承受不住虚空的扭曲而破碎，阵旗纷纷炸裂，众剑修呕血后退。
　　剑阵一破，恐怖之极的剑气失了引导，猛然冲击剑林，顿时山林震动。
　　苍穹倾覆，倒下一斗狂风暴雪，聂玉书似压制不住体内巨力，气息微泄，霎时冰冻数里，极寒之气逼退众鬼。
　　巫女所处的虚空却瞬间蔓延开来，不待众鬼反应便都已被笼罩在内，包括聂玉书。
　　但只是一个恍惚，虚空隐没，化生一剑，斩下！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若虚空是道，这一剑便是真正的“一剑”——虚空第一剑！
　　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一剑。
　　剑锋斩落的瞬间，聂玉书已完全领会这一剑的伟大，精神之剑几乎瞬间被压断，却也坚韧不凡，蓄势已久的神剑破虚刺出。
　　嗡嗡嗡嗡……
　　一剑，也是千千万万剑，两股剑意在虚空中激烈碰撞，致天崩地裂，混沌汹涌，恐怖的剑气长河直直撞向数百里外的巍峨刀山。
　　聂玉书舍身忘我，极尽燃烧，便要被虚空磨灭之际，忽然看见了绝不属于黄泉的星芒，那是虚空之外的风景——太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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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节 第392章 无可测量之深渊

　　“吼——”
　　朝闻道，夕死无憾，聂玉书破开百年桎梏，拨开云雾见月明，霎时精神飞跃、壮丽，仰天长啸，接引太虚之力灌注于神剑，再燃璀璨剑光。
　　祝云台的剑却迅速衰竭了两三分，聂玉书颇感意外，但不及细想，剑气喷薄，终一举冲破“虚空一剑”的磋磨，复立于黄泉天地之间，却几乎气空力尽。
　　他虽突破了境界，但也只能借力于太虚一角，而祝云台几已穷尽虚空的玄奥，只是人力终究有尽时，无法长时间主宰虚空，但即便如此，聂玉书也非常清楚他已经败了，即便以此时的真仙之境再战，他依然会一败涂地。
　　他只能用“伟大”二字形容那一剑的风采。
　　完美无瑕的人，完美无瑕的剑。
　　在毁天灭地的风暴之中，巫女的身影飘然而降，白衫红裙相映，姿形瑰丽，仿佛混沌初开时闪耀的第一缕曙光，照见山河万朵。
　　聂玉书照眼瞬间便意识到“她”方才的衰竭只是假象，实则是手下留情。
　　他并不恼恨，败给这样的人这样的剑，内心充满喜悦，希望还能再败一千次、一万次……
　　但旁人却不知祝云台留手了，他们只看见聂玉书绝境逢生，以太虚仙力尽破祝云台剑势，虽然气喘如牛，但毫无疑问已经突破至真仙境。
　　聂玉书的剑本就可战真仙，突破之后自是神威暴涨，如此灿烂激烈的碰撞，那巫女如何还能气定神闲？定是假象，定是外强中干。
　　等待已久的时机就在眼前，这样的判断、结果其实早已在心底预演了无数次，当它降临，使人瞬间混淆了臆想与现实，如猛兽扑出。
　　轰——
　　一箭、一剑、一鼎、一网同时攻向巫女，毫光万丈。
　　巫女身处之地再次破碎，在四大神兵镇压之下，虚空如铁，“她”那飞扬的红裙亦刹那静止。
　　箭与剑却是势如破竹，便要击中巫女之际，却见“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眉间浮现红色蜻蜓印记，光华闪烁。
　　下一瞬间，巫女扬手间尽化虚空，复见红裙如浪，其手中一条长鞭闪烁着灰蒙蒙的阴雷。
　　纤美绝伦的身姿翩然一转，一鞭击断虹箭，去势不减又卷上飞剑扫向空中的三足巨鼎和白色天网。
　　噹！！
　　腾蛇鞭抽在巨鼎之上，两者俱反弹数丈，恐怖风暴炸开，乾坤破碎，鞭上的飞剑却也趁机挣脱。
　　远处的李红豆冷哼一声，身与剑合，化作流光向那飞剑追去。
　　空中巨鼎光华暗淡，但那天网却已完全将巫女笼罩在内，网角一结，更似隔断了天地和虚空，仿佛天幕被挖出了一个大窟窿，见者无不心神颤裂，只因长久熟悉的“道”骤然出现了巨大的缺陷。
　　“道”当然不可能被挖去一块，但世上有一种死亡叫做“脑子觉得你要死了所以停止了一切生命指令于是你就真的死了”，是那网笼能众鬼相信“道”被挖去了一块，强烈的不适撕裂他们的精神，仿佛一柄利剑由他们体内刺出，无可防备，无可抵挡。
　　网中那巨鼎亦瞬间跌落，灵华尽失。
　　“天宫法网！”聂玉书骇然，面色发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传说法器还在黄泉。
　　那是罗酆六天时期六大天宫共同执掌的拘捕神器，传说此法网一出便是真仙亦无处可逃。
　　端看眼前，聂玉书便不由得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却见网中的巫女秀发狂舞，身外浮现人身蛇尾的后土神像，身着战甲、手握腾蛇，面貌已有祝云台五分模样。
　　聂玉书心神再沉，颓然想道：“原来她不入太虚境界也能接引太虚之力，方才一剑，恐怕不足她八成功。”
　　凭谁都知道虚空与太虚绝不是彼此独立的境界，二者虽有高下之分，但“道”必然是一体完满的，好比千丈瀑布与涓涓细流，气势相去甚远，但本质都是流水，二者定会于某一处交汇。
　　但虚空已是无形无相之境，谁又能知道它是以何种方式与太虚交汇？
　　聂玉书终于知道两年前的陆初阳为何那么相信祝云台，因为“她”的道实已远超人仙、真仙。
　　三岁孩童手持利剑也不敌成人手中一根树枝，这便是聂玉书与祝云台的差距，即便他突破至真仙境，在“她”面前也依然是个弟弟。
　　下一瞬间，巫女身影消失，却是彻底与后土神像相合，神眸一睁，似有星河倒转，身上战甲迸射夺目金光，法网收缩之势骤然一顿。
　　随即，背上七印齐施，胸前腾蛇鞭一挥。
　　撕啦！
　　曾经镇压黄泉的法治神器被长鞭撕开一道豁口，气机轰然而泄，远处同时传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许是见事不可为，法网倏然松开，便要遁走，却见巫女绝世身姿再现，左手一伸力扣数网眼，冷哼一声，臂上涌出一股霞光贯透法网，竟将对手气机完全抹除。
　　那股霞光正是聂玉书此前着重戒备的太阳之气！
　　他本以为那便是祝云台最大的凭依，却不料“她”只是以此“抢劫”。
　　又见那死物似的大鼎恢复气机，便自巫女身后遁走，不料巫女反手一鞭卷中大鼎一足，斥道：“你也休走！”同时玉腕一振，同样一股彩霞灌注鼎中。
　　“她”再一步踏出神行数里，红鞭拖着大鼎猛然向前砸下。
　　砰！
　　天幕破碎，跌出一个七面八臂的恶鬼来，但七张面孔尽皆五孔流血，鬼气混乱，显然已受创不轻。
　　“七非阎罗！”众鬼惊呼，竟是他在御使天宫法网？
　　然后他便死了。
　　被腾蛇鞭甩下的大鼎砸了个形神俱灭。
　　众鬼心胆俱寒。
　　一个成名数百年的阎王，御使传说中的天宫法网，与人联手偷袭巫女，如此实力、时机，竟尓计划失败，反被巫女一鼎砸没了。
　　“她”究竟有多强大？
　　对付聂玉书那一剑恐怕只用了七八成功力吧，根本就是在诱敌，浑然不将堂堂剑主放在眼内……
　　巫女此时也见呼吸急促，红裙乱舞，显然气息混乱，但其星眸一扫，众鬼无不如坠太阳，几欲魂飞天外——偷袭“她”的人一共四个，还剩三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求求你不要瞪我，真的与我无关啊啊啊啊啊！
　　此时李红豆提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返回，随手将其扔在聂玉书面前，赫然是聂玉书座前第二弟子，西谷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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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节 第393章 就怕工科狗修仙

　　聂玉书和厉万剑自然认得西谷凛人的剑，在他出手时便已识破他的身份，也更进一步印证了之前的怀疑——是他故意挑拨剑林对付巫女城。
　　未见祝云台之前，即便有人当面质疑西谷凛人，聂玉书多半还是会相信西谷凛人，但见过祝云台之后，聂玉书选择相信祝云台。
　　“她”的剑，“她”的道，足够证明其言辞。
　　聂玉书被自己信任的弟子算计，自是恼怒，便要一剑将其绞杀，却闻祝云台低喝道：“且慢！”
　　话音未落，其身影已至，反而朝西谷凛人身上打了一道清气助其恢复，问道：“道出共谋者，我可以饶你不死。”
　　西谷凛人气息微弱，却哈哈大笑，状甚癫狂。
　　这显然是个不怕死的，巫女也干脆得很，抬掌一压便叫其灰飞烟灭，见者无不噤若寒蝉。
　　祝云台复看向聂玉书，冷淡道：“一剑既毕，巫女城与剑林的恩怨就此勾销，请了。”说罢转身向西南而去。
　　李红豆只朝远处的厉万剑抱拳一拜便跟在巫女身后。
　　众鬼无不咋舌，李红豆毕竟杀了剑主的儿子，人家债主还未说一笔勾销呢，怎么说得好似“她”才是债主？
　　但在祝云台的原则里，巫门确实是债主，因为两年前的巫门上下都不曾参与杀害聂归元，聂玉书却率众攻打巫女城，那一刻两派便已结了死仇，今日便是灭了剑林也不为过，但念聂玉书等人修行不已，也还算是言而有信的人，相信他们今后不会纠缠不休，这才网开一面。
　　祝云台从不吝于给人机会。
　　此行的目的大抵也已达成——震慑宵小。
　　一个巫女，以剑道击败剑林之主，尤有余力击退四名阎王境的强者，夺神兵，诛阎罗，如此实力，便是面对盘钟山的张天师或烂陀佛院的菩萨也足堪一战了，却也未必是“她”的极限——众鬼最为忌惮的阳气仅仅是用于夺取天宫法网和那口大鼎而已。
　　端看此时的聂玉书，虽已晋入真仙之境，但面色青白交加，满脸羞愧，显然已默认了战败的事实，也不提剩下那七剑，连再战的信心也缺乏。
　　厉万剑只剜了一眼李红豆的背影便忙于救援剑林弟子去了。
　　剑林群山破碎，根基大坏，没有十数年时间休想恢复如初。
　　经此一战，巫门威名大涨，前往巫女城经商或者定居的鬼怪大增，待祝云台慢悠悠回到城里时，发现市面着实繁华了不少，巫女们更是笑容满面。
　　云台只歇息了一日便召众殿司议事——关于烛九阴等四脉的回归问题。
　　强良一脉依然没有音讯，巫女城已发出重金悬赏，广布消息，希望强良巫女传承未绝，能够早日得知巫门已重回祖城的消息。
　　烛九阴一脉依附于罗酆山，此前态度最为强硬，但自祝云台战于剑林后，气势弱了许多，似乎已有所动摇。
　　祝融一脉依附于七非天宫，已被祝阎君宣判为叛逆，原七非阎罗姚盖已亡于云台之手，新王名为罗耿，也算勇气可嘉，竟竖起了为姚盖报仇的旗子，岳青青等人俱推断他的背后是一个觊觎祝云台的阎王集团。
　　七非天宫本是罗酆六天之一，但如今的七非天宫只是当年的小部分残余后裔重新建立的城邦，云台单凭姚盖对天宫法网的控制便知其传承并不完整，天宫法网的威力恐怕连一半都尚未发挥出来。
　　巫门曾隶属于罗酆六天中的纣绝阴天宫，与当今的七非天宫勉强也能牵扯些渊源出来，祝云台深深怀疑祝融巫女为七非阎罗补全了部分天宫法网的御使法诀，即便没有此事，祝融巫女也不可能对七非阎罗准备对付祝云台的计划一无所知，但她们没有丝毫示警之意，兴许还协助了七非阎罗呢，巫女城上下一致赞同将其宣为叛逆，即刻准备讨伐事宜。
　　蓐收一脉则依附于转轮城，距离巫女城路途遥远，而且转轮城和修罗海一样属于佛门势力，乃拱卫烂陀佛院的城邦之一，故而蓐收巫女此前与祖城的沟通最为疏浅。
　　祝云台直接发了一封“外交照会”给烂陀佛院，着其遣返蓐收巫女。
　　如今的烂陀佛院并不安定，据传内部已分裂成五六个堂口，颇多争端，而祝云台与佛院的关系甚是微妙，“她”偷了不少佛院的奇珍，杀害了功德池中的佛心尊者以及降魔园首座等重要人物，有大罪，但又协助佛院诛杀了六翅蜈蚣，挽救佛院根基，有大功。
　　佛院不曾通缉“她”，态度不明，故而先以外交手段一试。
　　等待消息的同时，祝云台也致力于加强巫女城的综合力量。
　　巫女们的实力难以在短时间大幅提升，云台便以城池建设作为重点——对盘钟山的五行神机炮可是印象深刻呢，在凤栖谷时也没少琢磨那大家伙。
　　虽然“对阎王火弹”已是一等一的神器，但其制作成本太高，而巫女城底蕴浅薄，着实消耗不起那许多奇珍。
　　圣主持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决定山寨盘钟山的“大碰碰”！
　　“她”是这么解释的，反正岳青青信了。
　　巫女城四面城墙共十二个城门，祝云台的打算是每个城门都要装备一门大碰碰，一旦功成，便是再次遇到剑林那样的强悍剑阵，十二门能量炮齐齐扫射之下，巫女城简直就是《雷电》里的大boss——不挂一次是断断过不了这一波攻击的，什么阵法也枉然。
　　这个工程很大，云台虽然有了设计腹案，但估摸着也得三五年才能真正完成，却不打算一直留在黄泉，只待解决烛九阴等三脉的问题便先回去人间。
　　生魂通过还魂崖便可返回人间，以云台的实力此后再入黄泉便简单得多了，以后完全可以兼顾两界。
　　十月初，罗酆山的烛九阴巫女终于答应回归，但巫女城也为此给罗酆山付了一笔“赎金”，过程并不是很愉快，而回到祖城的烛九阴主事者得知要上缴传承圣器，抵死不从，但哪里是圣主持的对手？
　　祝云台当众夺了其圣器，废其修为，着五名巫女押她去轮回——这相当于将其逐出门户外加处死。
　　这等霸道冷酷的手段颇叫巫女们心惊，倒有些相信“她”是个巫男了——只有男人才能这么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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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节 第394章 我们不一样

　　阎王纪九百七十九年，云台入黄泉二十年矣，宅极思行，甚是想念人间的风光。
　　抛却修行和争权夺利等无谓之事，黄泉世界确实单调得很，这大概是一个悬浮于混沌虚空之中的不规则球体，有些地域是曲面，也有广阔的平面以及落差惊人的断裂带等等地形。
　　没有人知道黄泉有多大，有多少层境界，自古以来烂陀佛院所处的地界已被称为西方，但继续向西还有更荒芜的炼狱，据传炼狱继续向西是走不到尽头的沙海，事实上也没人能走多远，因为每日阴阳交替时的邪风会侵蚀鬼怪的神智，在那沙海里找不到避风之地，不数日便会沦为恶鬼。
　　太叔希月说她要走遍黄泉，除了忘川河和奈何桥通向的轮回境界之外的所有地方。
　　她对黄泉邪风有非一般的抵抗能力，而且还能通过锻炼进行强化，最近几年常常杵在城墙下任凭邪风吹拂，刚开始时不足十息便感神志昏昧，但只要回城便能慢慢恢复过来，试了几次之后发现坚持时间增加了，于是名曰锻炼，数年下来竟差不多能扛过整一股邪风了。
　　陆昕昕说她的体质是先天之鬼，遍览群书的祝云台对此也所知不多，大抵是与黄泉世界一同诞生的虚空鬼怪，但也并非是不死不灭的生灵，也不知太叔希月经历了多少次轮回，尤保留了一丝先天之鬼的特质，奇异得很。
　　太叔希月至巫神殿后院向祝云台辞别，唏嘘道：“我终究是个风一样的女子，我停不下来。”
　　绯月的光芒落在院中盛开的彼岸花上，似云霞在流动。
　　云台给她递了一杯酒，微微挑眉道：“我回到人间便先去你的藏身处撕了你的袍子。”
　　太叔希月嗤笑，“别这么幼稚，给我留点传奇色彩嘛。”
　　云台哑然，将悬在腰间的忘川花茎芯解下，递给她，说道：“黄泉的神秘之地不少，许多未知危险防不胜防，这红绳也予你防身。”接着说明了红绳的来历和作用，连那神荼郁垒双匕也一并予她了。
　　云台若返回人间，能带走的大抵只有风银丝赠送的玄黄之气，毕竟那是连轮回路都能通过的万气之祖，即便以后再来黄泉，以其超绝的境界也无需再以双匕引渡阳气，留着双匕也是摆设而已。
　　忘川花茎芯确是珍贵异常的秘宝，便是烂陀佛院拿众生镜来换，云台也不会答应，但此宝留在巫女城几乎毫无用武之地，让太叔希月带去探索黄泉反而能发挥价值。
　　她目光惊奇地把玩着约莫三尺长的红绳，“忘川河里竟然也有鬼物，天地造化真是叫人惊叹啊！”说完将红绳缠在手腕上，复对云台笑道：“你回人间之后不要急着去仙界，且等我回去再作伴同行。”
　　“看情况。”云台笑了笑。
　　“那我去了，玄冥殿的事情劳你多多帮衬。”太叔希月嘿嘿一笑，大步出门而去。
　　玄冥殿的连依露三个月前总算突破至返虚境，和平时期倒也能勉强支撑门户，有孟徽月、巫珂珂等人在城里，太叔希月觉得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太叔离开片刻，院外忽有巫女匆匆来报，欢喜道：“主持，七非天宫的祝融长老吕琳琳率九名师姐妹回来了，已至前院大殿。”
　　祝云台颇感欣慰，长身而起便往前院去。
　　原来祝融长老吕琳琳与主事者穆妙真不和，岳青青等人在之前的谈判中便觉得吕琳琳有回归祖城的意愿，无奈穆妙真等人太过强势，岳青青也无法多接触吕琳琳，不料她直接带着九名祝融巫女回城了。
　　祝云台也正好需要她们的协助。
　　巫女城中原本也接引了七个祝融巫女，但俱修为浅薄不足以开府立殿，吕琳琳此来立即便是祝融殿的殿司，虽然没能带回传承圣器，但也带回了一份手抄典籍，似乎早有打算。
　　吕琳琳等人是分批潜行逃离七非天宫的，路上还遭到穆妙真等人的追截，众巫女闻言无不义愤填膺。
　　穆妙真已经疯魔了，祝云台能够想象她揭斯底里的狰狞模样。
　　世上总有些人觉得承认错误比死亡更难以接受。
　　云台见过吕琳琳等人后便毫不客气地借雕了她们带回的典籍，两日后还登门向吕琳琳请教祝融巫法，后者对此颇为惊奇，一番论道之后更是震惊，都有点怀疑这个圣主持是个祝融巫女。
　　祝主持：“吕殿司误会了，我主修后土奥义，只是对其余十一脉也有涉猎而已。”
　　吕琳琳：“……”
　　殿司深深感受到了来自学霸的恶意，沉吟半响才劝道：“主持，我很钦佩你的学习精神，但知识是无限的，而生命是有限的，将有限的生命专注于一条道路才能走得更远，修行路上东张西望是大忌，轻则意志散乱境界倒退，重则误入歧途走火入……”
　　主持变成了祝融巫女！
　　虽然气息不太稳定，致衣裙飞扬，但浑身上下洋溢着浓郁至极的祝融巫力，气脉牵引虚空变化，迅速勾画成一尊兽头人身、耳穿火蛇的祝融神像，浑身红鳞，眼眸深邃而沉静，丝毫不见祝融巫法的暴烈。
　　吕殿司瞠目结舌。
　　数息之后，祝主持的一身祝融巫力彻底稳定下来，红裙复垂，问道：“我这样的祝融境界比之穆妙真如何？”
　　吕琳琳惊醒，霍然而起，“你你你……你当真就不怕走火入魔？”
　　祝主持认真想了想才答道：“还行。”说完时身上的气息更加稳定了，给人以万家灯火般的温馨感觉，想起了那平凡而生动可爱的人间风景、宁静而美丽的夜，使得吕殿司躁动的内心也安定不少。
　　如果这样的祝主持也会走火入魔，吕殿司觉得自己早已走火一百遍入魔一千遍了。
　　“嗯，还不错。”吕殿司稍稍偏过头去掩藏满脸的慌张，镇定道：“这样的境界比穆妙真精妙一些。”
　　祝主持虽然没见过穆妙真，但此时点了点头，很赞同的样子。
　　吕殿司眼角抽搐。
　　祝主持又认真说道：“这是我为了夺回祝融圣器而琢磨的意境。”
　　吕琳琳猛地一愕，“你知道祝融圣器的御使法诀？”
　　祝云台微微摇头，“我仔细研究了九大圣器的对应法诀，只是有些推论，此番得殿司指点祝融真义，感觉更清晰了许多，可以一试。”
　　吕殿司嘴角抽搐……
　　祝主持谢过吕殿司便起身告辞，方走了几步，身上的祝融巫力便恢复成后土巫力，兴许是火生土的关系，这转化过程更比之前顺利得多，有如吃饭喝水一样熟练。
　　吕殿司看着“她”那美丽绝伦的背影，恶狠狠地想给“她”拔个火罐。
　　主持回巫神殿闭关三天，随后交代了岳青青、巫珂珂等人几句，便骑着狮子狗向七非天宫去。
　　腾云驾雾，约莫半天便来到七非天宫，也不贸然降落于城内，施施然落在东城门外，霎时吸引了群鬼的注意。
　　“她”本就是极容易引人瞩目的美人，此时更毫无掩藏之意，白衫红裙不再象征司法或者救赎，而是燃烧的战火。
　　城中警钟急鸣。
　　不多时，城头上出现大群气息酷烈的鬼仙，个个严阵以待。
　　云台星眸扫过，目光落在一群流露着祝融巫力的女子身上，只见为首一人身穿火焰纹章长衫，手持鬼幡，盘着一头红发，气度雍容，颇具威严。
　　云台暗道一声果然，原就觉得穆妙真愚蠢得不可理喻，全然不似修炼有成的高人前辈，此时观之才确定她的祝融之道行了偏锋。
　　祝融主修法火，火性暴烈，桀骜难驯，修行时最忌急躁，稍一不慎便会偏离清正大道。
　　人一旦认了歪理自然便越长越歪，穆妙真是个典型例子。
　　城上的穆妙真同样打量着祝云台——当今黄泉只有祝阎君修成了白衫红裙的元神真身，很好辨认。
　　令穆妙真意外的是，“她”身上流露的巫力气息竟属祝融一脉，怎不是后土？
　　但这是她初见祝云台，只怀疑是传言以讹传讹了。
　　云台既寻到了穆妙真等人，也懒得废话，一步踏前，祝融巫力汹涌而出，蔓延十方。
　　“放肆！”
　　一声暴喝传来，空中浮现数十丈高的恶鬼法相，七面八臂，凶神恶煞，每一条黑臂上俱手持神兵，挥舞间端的雷霆万钧，气势骇人。
　　如此雄壮法相比姚盖在剑林化身的七非阎罗强悍得多，八件神兵齐齐一晃，八道乌光怒龙般袭向那祝阎君。
　　却见“她”面不改色，扬手打出一张白色渔网，同时十指结印，那渔网逆风暴涨，霎时间数百丈长宽，银光闪烁，自下而上向七非巨鬼网去。
　　八道乌光落在银网上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无踪，只荡起零星黑气，巨网却是去势不减，看似声势平平，却透露着不容违抗的无上权威，见者无不心神颤抖，俨然已经堕入那大网里无处可逃一般。
　　这才是黄泉第一拘捕神器的真面目，神威尽展的天宫法网比之烂陀佛院的众生镜有过之而不不及。
　　群鬼精神一恍，在定睛时便见巨鬼破碎，巨网倏然收缩，网住了一个身高二丈的黝黑巨汉，赫然是七非天宫新任阎罗——罗耿，正满脸惊骇地挣扎着。
　　巫女一招手，法网压缩至巴掌大小，带着那罗耿落在“她”的掌心上。
　　群鬼：“……”
　　呼，呼……
　　巨鬼法相掀起的风沙还在呼啸，巫女秀发飞舞红裙飘扬，身姿绝世神色清冷，似乎蹙眉听那罗耿求饶了几句，随即轻轻一握。
　　“啪”的一声脆响随风而去。
　　据城而战的新任七非阎罗就此败亡。
　　这么简单，这么快……
　　快到城中数道阎王气息骤然崩断，显然前来助战的阎王仓促间撤了法力。
　　求生欲很强。
　　唯有一道真仙气息屹立于城内，罗耿被拘时晃了一晃，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出手，最终却也选择了观望。
　　天宫法网，在“她”的手上与在姚盖手上简直有天壤之别，谁又能想到“她”能重现法网的无上权威？便是真仙也要退避三舍。
　　那是维护黄泉秩序的第一司法神器。
　　这一刻，众鬼于恍惚间记起了巫门曾经作为黄泉三大至高刑名机构之一的荣耀历史。
　　那些白衫红裙的巫女，曾经是赏善罚恶的裁决者。
　　巫门曾经的荣耀与权威，无疑于那略显单薄的身形上完美重现，更添其神圣不可侵犯的风华。
　　却见“她”再次捏印，弥漫天地的祝融巫力蓦然一凝，全向穆妙真身上涌去。
　　穆妙真瞳孔一缩，骇然探手一抓，正捉住袖中射出的一道红光，赫然是一枚火红色的玉牌。
　　玉牌剧烈一颤，竟挣脱其手。
　　“休想！”穆妙真怒极，如何能轻易放弃祝融巫女的传承圣器，当即捏诀，祝融巫力如火蛇腾空。
　　火蛇冲入玉牌，后者骤然一顿。
　　穆妙真察觉祝云台对玉牌的控制并不如她牢固，顿时心中一喜，暗道任凭“她”修为通天，不知圣器御使印诀便也有力无处使，当下神力再催，欲一举夺回圣器玉牌。
　　却感玉牌再颤，其内部蕴含的愿力竟喷薄而出，竟与祝云台的巫力如胶似漆，猛然一冲，玉牌便似久不见主人的小狗一般向其扑去。
　　任凭穆妙真如何变幻手印，玉牌一去不返，径直落入祝云台的左手掌心，“她”运起阳气往玉牌内一冲，断绝了穆妙真与玉牌之间的气机互感。
　　远处城头上的穆妙真手印崩解，浑身一颤连退三步，满脸不可置信之色，目露愤恨。
　　“怎么可能？她的控制手印明明不如我精准，为何愿力会向她倾斜？”
　　穆妙真心神颤乱，急得双眼冒火，但也断断不敢跳出城去争夺玉牌。
　　祝云台扫了一眼穆妙真身后的数十巫女，随即收起玉牌驾狮子狗腾空而去。
　　城中有真仙坐镇，且埋伏不明，巫男便不冒险入城去擒拿穆妙真了。
　　有传承圣器在手，相信会还有部分祝融巫女自行回城领罪，依然冥顽不灵者，云台也不可怜她们了。
　　至于穆妙真，即便此时回城去领罪，再如何从轻发落也难逃赐死的下场。
　　顺利回收祝融圣器，云台心中喜悦，却感狮子狗的速度慢了许多，立即便明白了它的心思，轻拍着它的脑袋说道：“不用难过，我还会来黄泉的，你且好生修炼，以后一起去仙界。”
　　连狮子狗都知道“她”即将离开黄泉，确实也到了该暂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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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节 第395章 起风了

　　夏王朝中和八年，晚春时节，湘北的桃花落得漫山遍野，远看颇为瑰丽，但乡间却不甚平静。
　　此时春耕方毕，宝来村的田野一片嫩绿，水波粼粼，桑树环绕，好生宁静的田园风光，但村西边的大榕树下十分喧嚣，数十青壮村民手执柴刀、扁担等武器围着三个满脸凶相的男子，虽然都嚷嚷着打死恶贼，但一时间却不敢近身。
　　反观被围的三人，神色嚣张，手里把玩着匕首，尤然语气不屑地挑衅着激愤的村民。
　　便在双方一触即发之际，忽闻“踏踏”马蹄声传来，村民们只当是官差来了，不由得面露喜色，却见三骑骏马来到，为首者乃一年轻女子，看起来约莫双十年华，身着红色锦衣，背负长剑，姿形秀丽英气勃勃，扫视间自有一股贵气洋溢，令人无法逼视。
　　这显然不是官差，她身后的两名名字也衣着不凡，同样背着长剑，神色颇为冷峻。
　　白马上的少女扫视树下众人，跳下马清喝道：“此地发生何事？”
　　众人面面相觑，无所适从，红衣女子接着说道：“我乃江东红豆庄弟子陶灵灵，虽只是途经此地，但尔等若有不平，不妨直言，我红豆庄可为尔等主持公道。”
　　村民闻言只是半信半疑，被他们围堵的三男子却是眼神微变。
　　此时忽又见东边一人匆匆赶来，乃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身着粗布葛衣，相貌平平且满面风尘，但步履轻盈呼吸绵长，显然是个练气有成的内家武者。
　　但这么穷的武者可不多见。
　　陶灵灵目露意外，村民们却是大喜过望，呼啦啦地往来人身边靠拢，七嘴八舌地控告恶贼的行径，陶灵灵听了几句便大概知道了此间纠纷。
　　原是那三个手持匕首满脸痞相的男子来这村落里对村民们饲弄的蚕宝宝投毒，被发现后也有恃无恐状，还狂言叫嚣出手伤人，这才引得数十青壮村民围堵。
　　面对村民们的控诉，三痞汉却混不在乎状，为首者只谄媚地上前对陶灵灵抱拳说道：“在下湘江混元派包大山，三位果真是红豆庄弟子？”
　　被村民簇拥着的男子听闻红豆庄也颇为意外，打量了陶灵灵几眼，却见她眼珠子一转，不无狡黠道：“假的，吓唬你们而已。”
　　包大山猛地一怔，随即满脸恼怒，但目光接触到少女背上的古朴长剑，又将怒气压下，只招呼身边同伙一声便要离开，却闻葛衣男子喝道：“且慢！”
　　“你们投毒毁蚕，逞凶伤人，需得留下交代来。”
　　青年大步而行，拦在包大山等人身前。
　　包大山怒哼，“你又是什么东西？敢管我们混元派的事情？”
　　青年沉着道：“湘丝工坊，吕公正。”
　　包大山等人勃然大怒，“原来你便是那破工坊的狗腿子，来得正好，老子叫你……”说时舞匕刺向吕公正，虎虎生风颇为凌厉，但后者轻松避开，足下一拨便将包大山绊得踉跄向前。
　　外行看热闹，内门看门道，陶灵灵等三人无不眼前一亮，不意这年轻男子竟已有抱丹境的修为。
　　包大山的党羽不知厉害，同样愤怒攻向吕公正，后者身影一闪，剑指接连击中二人手肘，只“啪啪”两声，两条右腕便已脱臼，匕首落地。
　　包大山回首见了这一幕，神色大变，拔腿前奔，但吕公正信步而行却是后发先至，使一招“双提日月”握住包大山双肩便往后一抛，手上用力一错已卸了包大山肩臼。
　　包大山惨叫一声落在两同党身前，尤色厉内荏喝道：“我是混元派弟子，你敢……啊啊啊啊……”
　　话未说完便遭一拥而上的村民拳打脚踢。
　　陶灵灵不无好奇地对同伴说道：“王师兄，那湘丝工坊是什么来历？”她也听过湘江混元派的名头，在湘北这一带可算是首屈一指的江湖势力了，但看吕公正的态度，浑不将其放在眼内，难道湘北又有新势力崛起了？
　　却听王师兄答道：“这湘丝大概是两年前出现的，在平江县、田樟县都开设了工坊，据说有数千女工，这工坊培育的蚕宝宝比一般丝蚕小很多，但蚕丝的质量比之闻名已久的湖丝有过之而不及，从两年前开始，他们还向平江、田樟两县的乡农出赊幼蚕，数月后再来回收蚕茧，据传去年产丝数万石，厉害得紧，但来历却十分神秘，我也不知。”
　　陶灵灵大感惊奇，“他们不担心乡农毁约吗？譬如将他们的蚕茧高价卖给别人？”
　　王师兄笑了笑，“他们的回购价便是最高价，扣除幼蚕的赊账后所得的收入也不比卖给别人低。”
　　陶灵灵哂然一笑，“那得罪的人可多了，这工坊还能经营下去可不简单。”
　　两师兄深以为然，湘北本就是产丝重地，但往年得利的只是地方上的中人，包括乡绅和一些江湖门派，他们总是等蚕丝即将被散农捂坏在手里时才以极低的价格收购生丝，然后高价卖给外来的商人，所得暴利堪比贩卖私盐，但如今的湘丝工坊无疑断了他们的财路。
　　陶灵灵作为红豆庄的少主，在陶阿三身边耳染目濡，深知地方乡绅、门派彼此勾连，江湖、官府黑白通吃的现状，而湘丝工坊断了他们的财路竟然还能安然立足，着实叫人惊奇。
　　恐怕百里之外的桃山上清道都做不到这种事情。
　　此时村民们已将脸青鼻肿的包大山等三人吊在树上，吕公正行至陶灵灵面前一抱拳，说道：“今日得见淘大小姐，不胜荣幸。”
　　陶灵灵越发的惊奇了，眼前的男子年龄不比她大多少，身手却是高明，如此人物在各大门派里也是一等一的俊杰，能认得她，说明也不缺江湖见识，谋生的门路多的是，怎的在这乡野里与升斗小民为伍？
　　陶灵灵向吕公正还礼，忽的心中一动，说道：“吕兄，你们湘丝工坊恐怕要有祸事了。”
　　吕公正目光一凝，“大小姐是指这混元派？”
　　陶灵灵摇头，“实不相瞒，我与王师兄、张师兄是为了追捕淫贼霍老太而来，此僚常乔装成老太婆欺人，面貌多变，狡猾无比，惯以借宿等说辞接近猎物，待夜深人静时逞凶，至今已害数十良善女子失身，端的可恨！然贵工坊汇聚数千女子，此时岂不危险万分？”
　　吕公正果然失色，“竟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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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节 第396章 霍老太在行动

　　吕公正和村民们交代了片刻便引红豆庄三人往平江县去，他没有马匹，张谷本欲将马匹予他，他也婉拒了，只大步而行，速度却也不下于小跑的骏马。
　　陶灵灵等人本有意下马陪行，吕公正却道事关重大不宜耽搁，反而催促三马疾驰，陶灵灵见他游刃有余，也逐渐策马奔驰起来，片刻之后却扭头问道：“吕管事修为不俗，不说大富大贵，但小富小安当是轻而易举之事，缘何这般节俭，连一代步畜生也舍不得？”
　　吕公正气息丝毫不乱，答道：“马匹于我而言只是省我一分力气，但于工坊和此间百姓而言，却能省他们八分力气，使他们办事更为便捷，理当先予他们。”
　　陶灵灵微愕，乍闻颇觉有理，但仔细一想，凭他的能力便是挣来数十良驹亦不在话下，他自己的财物为他人所用，却不见他有做了好事的自豪感，似乎那是理所应当的，如此心态颇为诡异。
　　“吕管事是本地人氏？”陶灵灵问道。
　　吕公正：“我乃南疆白阳县人。”
　　陶灵灵微微颔首，“贵主上也是南疆人氏咯？”
　　吕公正：“主上名为梁山河，大概是龙门郡人。”
　　陶灵灵意外于他的坦白，忽觉“梁山河”此名颇为熟悉，片刻之后才想起来，去年江东海沙帮、海鲸帮、双龙会等七八个大帮派寻红豆庄“主持公道”，因为他们的私盐生意全都被一个无名盐场挤兑得无以为继了，那无名盐场的幕后掌控者也叫梁山河。
　　江湖人士贩卖私盐常见得很，但这是可以暗搓搓地做而不能堂而皇之说出来的潜规则，海沙帮等帮派都哭爹喊娘地恳求主持公道了，不问也知他们能耍的手段都耍尽了也奈何不了那梁山河，似乎还被人捉住了什么把柄，连去告官也不敢。
　　陶灵灵也不知她老爹是如何处理的，海沙帮等人很快便偃旗息鼓了，似乎是个不了了之的结果，此时想道：“这梁山河会是同一个人吗？”当下也不再打探，免得招致吕公正的敌视。
　　平江县的湘丝工坊坐落在县城东北角，其所在的街道都因此而变得热闹异常，陶灵灵抵达时还看见了三个青花台的女弟子在街上走动，不由得惊奇道：“贵工坊是青花台的产业？”
　　青花台在二十二年前原名红花会，乃中原六大派之一，后来铁剑山、苍穹门覆灭，护国三派也遭到沉重打击，但改名青花台的红花会却于混乱之中逆流而上，由当年的倒数第一发展至如今连护国三派都要避其锋芒的姿态，委实锐不可当，若江东私盐和眼前的工坊都是青花台的产业，便难怪乎能够压制当地势力了。
　　吕公正却失笑摇头，“并非如此，我们工坊集养蚕、缫丝、织锦等事务于一身，聘用者绝大部分都是女工，当时遭到了此地缙绅的极力阻挠，彼辈恶意揣测工坊乃海淫海祀之罪所，又言女子抛头露面伤风败俗等等，我们只好请青花台的女侠前来协助。”
　　陶灵灵恍然，乐呵一笑。
　　青花台作为大夏第一女权组织，久负盛名，无论是对她们真心敬佩者还是敢怒不敢言者，都不得不承认——她们是一群惹不起的女子！
　　平江县的工坊内有八百余女工，环境整洁，女工们精神十足，显然对这里的生活十分满意。
　　其实青花台既然插手，此间管理者想要苛待女工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真正令陶灵灵等人惊奇的是，后院的生活区内竟然还开设了学堂，数十女工神情肃穆地端坐其间，而授课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英气女子，其身上所着并非青花台的青天白云服，而是灰褐色的麻布长衫，气质与吕公正相似。
　　此时吕公正告罪一声表示要先去汇报霍老太之事，唤来一个名叫小乔的少女带陶灵灵等前往会客室。
　　吕公正交代完毕便向人来人往的工坊走去，但方至工坊大门，忽遇一人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他听罢却往偏院去了，穿过假山，进入竹林，不多时来到一竹屋内。
　　屋内端坐着一彬彬少年，赫然是化名梁山河的威华山，正翻看着账册，而他身后还有整整两箱账册。
　　吕公正面露喜色，正要行礼便闻公子先行说道：“公正来了，先坐。”
　　吕公正随意坐在席上，等了片刻还是按耐不住，说道：“公子，红豆庄的大小姐来了。”
　　梁山河微怔，放下手上事物，问道：“大小姐怎会来此？”
　　吕公正：“是为追捕江湖淫贼霍老太而来。”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若霍老太真的来了湘北，恐怕我们工坊的女工也会成为他的猎物，我本来也很担心，但既然公子来了，想必可以轻松揪出那淫贼来。”
　　梁山河恍然，沉吟半响才道：“我也是午时才到，暂未发现可疑人物，但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昨日路上遇到的流沙帮老夫人有些易容的痕迹，她往桃山去了。”
　　吕公正神色微动，“流沙帮的人去桃山？”
　　梁山河轻笑一声，“是啊，我也正是为此而来，湘北的混元派、流沙帮、马家堡、钱家石邬等主事者都率人往桃山去了，想必是要请上清道对付我们呢。”
　　吕公正神色微冷，“他们威逼利诱和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尽了，奈何不了我们，竟还有脸去上清道搬弄是非，无耻至极！公子，我们何时才能反击？”
　　梁山河失笑摇头，“我们人手少，广大百姓也还也没有自保力量，此时不宜全面冲突。”见吕公正面露失望，又说道：“鲁地的机械厂已经制作出神机枪炮，只是还有些瑕疵需要改进，想来也用不了太久。”
　　吕公正微言大喜，想了想才说道：“那我去告诉那位大小姐，请她往桃山去？”
　　梁山河点头，忽又笑了笑，“据说这位大小姐小时候还抱过我呢，呵呵……”左右看了看，将右手边的一包果脯扔给吕公正，说道：“这包金桔给她路上解嘴儿。”
　　吕公正：“……”
　　人家堂堂红豆庄大小姐，化神至尊，是贪嘴的人吗？
　　但想了想，眼前这位人仙公子貌似还真的挺贪嘴的，只得满脸纳罕地拿着金桔去了会客室，对陶灵灵说道：“我的同伴昨日发现有可疑的老太太出现在桃山地界，大小姐不妨去桃山问一问。”随即颇为局促地将金桔递给她，“这是我主上送大小姐的零嘴。”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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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节 第397章 一代新人胜旧人

　　陶灵灵颇为惊奇，随意接过果脯，却道：“吕管事可否仔细说一说那老太的可疑之处？或者为我引见你的同伴。”暗道一个江湖败类敢去桃山，胆子未免太大了点。
　　吕公正：“我同伴只发现那老太有易容痕迹，但当时未闻霍老太之事，便觉事不关己，故而没有留心，现下忙于要事，不便与大小姐相见。”
　　没有直接告诉这大小姐那可疑之人乃是流沙帮老夫人，是盼着大小姐去桃山搅乱局势呢。
　　吕公正虽然相信上清道是清正之地，但也知道它同样与本地势力联系紧密，尤其是桃山附近的大地主、缙绅，他们乃上清道的金主，不少老大人都是上清道的座上宾，他们若捏造事实搬弄是非，恐怕上清道也不得不有所表示，这也是公子亲自赶来主持事务的原因。
　　陶灵灵却是半信半疑，紧盯着吕公正的眼眸，却瞧不出什么异样来，略作沉吟后只得先行告辞。
　　出了工坊，陶灵灵寻了处酒楼歇息，着熟悉本地情况的张谷去打探消息，后者半个时辰后回到酒楼，不无意外道：“那吕公正的话可能是真的，县中江湖人士言道，近日湘北各大江湖势力和缙绅都往桃山去了，似有大事，那霍老太说不定便混在其中。”
　　陶灵灵和王平都颇为吃惊，“可知是何大事？”
　　张谷摇头，“街头之人难以接触此等核心，要多花些时间才能调查清楚。”
　　陶灵灵当机立断，“不查了，便去桃山。”
　　三人也不顾天黑，当即策马往西而去，第二日清晨抵达桃山下的九曲县，寻了饭店祭过五脏庙才向山门去。
　　路上却见前方数十武者簇拥着一辆鎏金马车而行，马车上扎着旗帜，其上书一个“钱”字，十分气派。
　　陶灵灵扭头对张谷问道：“可是石邬钱？”
　　张谷点头，“我朝马车有仪制，这鎏金马车只有小部分皇亲国戚能用，车中当是安乐子钱元龙。”
　　“石邬钱”是指当朝钱太妃的娘家，钱太妃三十多年前入宫为秀女，只三年时间便受广政帝封为贵妃，其娘家自然身价百倍，国丈受封“新乐伯”，行事招摇，耗费巨资召集大批工匠修建邬堡，历时三年而成，据说那钱家邬堡的外墙全是花岗岩巨石，最小的一块也重逾百石，便是化神至尊也难以撼动那石墙，墙上更修建有大量防御工事，邬堡之内设有阵法，机关遍布，莫说外人，便是堡内人员也常误触机关，一年里至少有十几人死得不明不白。
　　钱家石邬之名甚是响亮。
　　八年前广政帝退位，前往皇陵山庄隐居不出，钱贵妃却选择留在禹京，自然便成了太妃，威望有所下落，但钱家石邬得势已久，畜养的大批家丁、食客已成气候，如今既有皇亲身份，也有江湖大派的实力，便是地方衙门也要看钱家的脸色行事。
　　不多时来到山门前，早有道士闻讯前来迎接安乐子爵，为首者乃上清道长老慧真子，年过半百，蓄着一把颇为飘逸的胡子。
　　但马车入了山门依然前行，直至青云道阶梯前才停下，安乐子钱元龙自车上下来，身着金边黑衣，国字脸，身材伟岸，右手里盘着两核桃。
　　自有小道士前去“泊车”，慧真子则引钱元龙上山。
　　陶灵灵身边的王平不无讥讽地呵呵一笑，说道：“果然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上清道虽为国教，但受了钱元龙的钱财，在他面前也不免短了志气啊。”
　　陶灵灵微微叹息，“我们要捉拿霍老太还需上清道协助才行，有劳张师兄先去查探，且问一问附近可有女子受害，我与王师兄先去拜见少天师。”
　　张谷自领命而去，陶灵灵和王平上山，他们背负长剑，路上自也颇受注目，直至天师殿，陶灵灵方自怀中取出名帖，请道士向少天师通禀。
　　不多时，小道士持名帖返回，说道：“少天师还在后山主持早课，请贵客随我至七星阁稍等。”
　　陶灵灵自然答应。
　　上清道的后山寻常不对外开放，前后二山颇有内外门户之别，众江湖人士和香客倒也不敢擅闯。
　　七星阁正处前山的山阴处，临谷而建，能观后山之阳，尤其是山谷下的十里桃花林，乃桃山绝景，此时虽然花期已过，但地上的花瓣尚未完全腐败，间于一片青翠之中，倒似一批碎花青布，依然花香习习。
　　陶灵灵奔波多日，见了眼前此景不由得大感放松，颇为放肆地直接凭栏而坐，微微眯眼。
　　王平哑然，只在厅中静候，忽闻杂乱脚步声传来，扭头便见大群江湖人士推开两个小道士走进殿中，钱元龙也被人簇拥在其中。
　　这群人进入大殿，见了王平也不惊讶，各自寻位置落座，霎时间分作十多个小团体，王平拼着兵器和服饰依稀能辨认处于上首的几个势力，除了钱元龙外，还有流沙帮、混元派，马家堡、五虎门。
　　“果然是湘北武林齐聚！”王平心中微凛，便闻群豪大声嚷嚷起来。
　　原来这群人中有些人已经来桃山两三天了，要寻上清道出面做主，但少天师张仲机一直未现身接待他们，众人难免心浮气躁，片刻前见了钱元龙，胆气更足，再也按耐不住，聚众来此逼迫少天师相见。
　　王平暗暗打量众人以期发现霍老太，很快便看见了流沙帮座上代表，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夫人，气度雍容，手持一支蛇头宝杖，似乎注意到王平的目光，转头回望。
　　“此人好生警惕。”王平心神一凛迅速低头喝茶。
　　此时慧真子匆匆而来，满脸苦色劝解道：“诸位居士，桃山乃静修之地，大家稍安勿躁，少天师功课繁忙……”
　　他好说歹说，众人倒也安安静静地听着，但无动于衷。
　　慧真子偷眼瞥向钱元龙，见对方毫无表示，脸色也是无奈。
　　若不是钱元龙在此，这些乌合之众焉敢放肆？
　　殿中沉寂片刻，少天师张仲机总算姗姗来迟。
　　张仲机约莫二十多岁年纪，身材颀长，身着阴阳鱼道袍，手上捧着拂尘，步履轻盈，丰神俊朗，飘逸如仙，似将满山清风带入了殿中，见者无不赞叹。
　　他却目露一丝意外，看向殿后的观景台，在那飘扬的幔帐之后，赫见陶灵灵坐在地上，懒洋洋地朝他抱拳作礼。
　　张仲机哑然，也不去理她，先与起身相迎的钱元龙、骆擎苍、莫一刀等人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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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节 第398章 势不可挡

　　众人分宾主坐定，张仲机微笑道：“欢迎诸位来参加东岳大帝圣诞，仲机荣幸之至。”
　　众人无不大愕，这东岳大帝圣诞是个劳什子？听过都听过，少天师哪门子的荣幸？
　　钱元龙咳嗽一声，“少天师……”
　　张仲机抢断道：“钱居士莫要见笑，这是仲机第一次主持此等盛大节日，七日后的讲道若有错漏，还请居士不吝指正。”
　　钱元龙着实被噎了一下，张仲机既言要操办大典，又要亲自开坛讲道，那么，接下来的几天自然是忙碌非常的了，哪还有闲暇下山去处理湘丝工坊？
　　此时殿中众头目都是当家人，又怎能在桃山干等七日？继时早已各回各家了。
　　钱元龙尚未开口请求，已被少天师先一步婉拒了，不由得暗自恼怒。
　　马家堡的马毕质疑道：“我昨日上山以来四处走动，未见有操办大典的调度，怎的如此突然？”
　　张仲机微微颔首，“正是方才早课时才决定的事情，只因昨夜天象有异，不利于东方，合该祭祀东岳大帝祈福。”
　　众人：“……”一时嗦不出话来。
　　钱元龙阴郁半响忽地双眼一亮，说道：“正是如此，东方有妖孽，便在桃山向东百里的湘丝工坊之内，妖孽聚众淫（和）乱（谐），横行无忌，擅使毒物和暗器害人，在座皆可为证，必是他乱了天地大德，少天师当速速前往除妖才是。”
　　众人闻言大喜，连连称是。
　　张仲机淡淡扫了钱元龙一眼，问道：“果有妖孽？”
　　众人再次称是，少天师当众掐指一算，忽然目露精光，旋即胸有成竹般说道：“我已知之，此妖孽应劫而生，实为天数，非向天借法不足以除它，这东岳大帝祭典更是马虎不得。”
　　众人：“……”
　　会算命了不起啊！？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糊弄人？
　　但谁也不敢说少天师不会掐算天机，因为这是人家的专业，好比质疑御厨不会做菜一样，无疑是往死里得罪人的事情。
　　却是一旁的慧真子眼见钱元龙、马毕等人神色青红交加，心中惴惴，忽然说道：“也许可以双管齐下，便由老道先率人下山调查如何？”
　　众人闻言微怔，一时沉吟。
　　张仲机眉头微皱，看向慧真子，半响才无奈道：“那便有劳师叔了，但除妖天时未至，还望师叔不要躁进，凡遇大石、流沙、大河皆需回避，不然恐有杀身之祸。”
　　此言一出，殿中钱元龙、马毕、沙通天等更是神色微变，似乎被人揭穿了阴谋一般，目中一丝阴狠迅速收敛。
　　少天师这话无疑是在暗示钱家石邬、流沙帮等利用甚至暗算慧真子以嫁祸于人，钱元龙等人自是心虚，兴许不敢再如此行事。
　　却不知慧真子有没有听明白，向张仲机答应一声便欲召集人手去，钱元龙忽又说道：“长老果然急公好义，叫人敬佩，事关湘北太平，我钱家也自当鼎力相助。”言罢一击掌，身后走出八名武者，个个昂藏八尺，四肢发达，步行之间气息流露，如烈焰熊熊，惊得旁边马家堡、混元派等人纷纷后退。
　　钱元龙右手一挥，掌中核桃闪电般击中一武士的后颈、后脑两处要害，却闻“噹噹”两声震响，武士纹丝不动，核桃弹射而回。
　　见者无不大惊，便是张仲机和后殿的陶灵灵亦不禁微凛。
　　钱元龙手中那两颗核桃可是湘北武林鼎鼎大名的奇兵，比百炼钢还要坚硬，配合他一手投掷暗器的奇功，力可穿墙破甲，加上角度刁钻，寻常抱丹境武者也要退避三舍。
　　但他方才凌厉一击，打中的又是武士的致命要害，便是化神至尊恐怕都要呕血裂骨，那武士竟是毫发无损、纹丝不动，可知其根基不在钱元龙之下，那横练功体更是骇人，桐皮铁骨都不足以形容。
　　钱元龙呵呵笑道：“此乃我钱家三十六太保之八，便随长老身后听用。”说完看了张仲机一眼，目露一丝挑衅。
　　张仲机劝说子下山之后遇大石需回避，他钱元龙却当面安排了阴谋，不可谓不嚣张。
　　八大太保轰然应诺，行至慧真子身后。
　　马毕双眼一亮，也喝道：“富贵不能淫！”
　　便见五个背负弓箭的武士出列于前，抱拳道：“在！”
　　原来这五人叫“富贵不能淫”。
　　马毕：“尔等也随慧真子长老身后听用。”
　　富贵不能淫应诺，又有流沙帮派出魑魅魍魉、混元派派出千军万马、河安张家派出断袖之癖等等，霎时便有四十六名武士立于慧真子身后。
　　如此气势已成，张仲机也感无能为力，着身边的道童小桂子也去协助慧真子长老。
　　慧真子自去召集人手，群雄也去提供情报，殿中很快便空落起来，陶灵灵自后殿走出，不无调侃道：“那湘丝工坊竟使少天师如此为难，我也好奇得紧，不知少天师可否见教？”
　　张仲机沉吟半响才说道：“其实贫道自去年便开始关注那湘丝工坊，其行事虽然颇多悖于世情之处，但也算公正严明，实乃造福一方之善，倒是本地缙绅多有劣迹，但他们支持上清道日久，其中也不乏仁人志士，试问大小姐，如之奈何？”
　　陶灵灵：“无法调停吗？”
　　张仲机摇头，“我研究过他们双方的处世道义，也就此向老师请教过，发现乃水火不容之势。”
　　陶灵灵更感惊奇，“湘丝工坊所持道义有何特别之处？”
　　张仲机欲言又止，忽然叹息一声，话锋一转，说道：“大小姐应该不是为了相似工坊来的吧？不妨先说你的来意。”
　　陶灵灵无奈，只得将霍老太之事道出，张仲机听罢眉头微皱，说道：“桃山有东西二院客舍供远来的香客投宿，也常有达官贵人或其家眷上山来静修、祈福，以西院多为女客，若那霍老太真的在山上，当会以西院为目标。”
　　陶灵灵呵呵一笑，“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况且山上的女客多为贵夫人贵小姐，那淫贼定然按耐不住。”
　　当下请王平寻来一套闺阁女子的青碧襦裙换上，戴了白纱帷帽，便款款去了西院投宿。
　　日间在院中行走，不闻有女子受害，心中稍安，到了晚上，和衣诈睡，实则功聚双耳，凝神倾听动静。
　　待至二更时分，忽闻屋外传来“咕咕咕”的乌鸦叫声，数次之后，一缕白烟自窗隙飘入。
　　陶灵灵不惊反喜，屏住呼吸等了片刻，听见有人推门而入，一老妇之声低唤道：“小姐？小姐？”
　　“淫贼好生谨慎！”陶灵灵恨得暗暗咬牙，外间老妇叫唤数声之后便掩上房门，直行至内间床前，贱笑道：“且看看你的模样。”声音却是个公鸭嗓，说时便去掀床帐。
　　陶灵灵蓄势已久，只待床帐被掀起，微光照出一个盘着头发的妇人身影来，立即闪电出手，瞬间捏住来者的脖子，却感手上坚硬不似血肉之躯，又见一道黑影向窗户射去。
　　陶灵灵定睛一看，原来手上拿着个木板人，掌中捏的正是充作假人脖子的木棍。
　　“淫贼狡猾！可恶！”
　　大小姐怒极，顾不得穿鞋便追向黑影，一前一后夺窗而出。
　　那淫贼虽然只是抱丹境的修为，但速度奇快，陶灵灵竟追之不及，当下十指捏印运化虚空，剑诀一推，数十剑芒向黑影激射而去。
　　却见他甩出一块黑布尽挡剑芒，安然无恙，去势更快一分，陶灵灵反而因为分心施展剑诀而慢了一分，娇斥道：“剑来！”
　　剑指一引，埋伏在西院外的王平只觉手中宝剑锵然一振，长剑便已飞射而去，于月下画出一尾流光。
　　陶灵灵握剑，霎时气势大盛，人剑合一速度激增。
　　那黑影却已扑入东院，忽然惊叫道：“湘丝工坊的走狗，老身与你同归于尽！”
　　陶灵灵闻声略感诧异，但如何肯干休，追入院中，却见一人影扑来，下意识一掌推出将其击飞数丈，心中却不禁咯噔一下，暗呼中计。
　　来袭之人根本毫无生息，陶灵灵定睛一看才知那是流沙帮的老夫人沙青雁，却早已是气绝多时的尸体。
　　此时的东院之中多江湖人士，俱都警觉，钱元龙等人房门外更有武士值守，闻声看来便见一襦裙少女一掌击飞沙青雁，联系方才“沙青雁”的怒喝，只道这少女是湘丝工坊的打手，无不勃然大怒，立即便有数人扑向陶灵灵。
　　陶灵灵瞥见淫贼身影跳墙而去，正要追上，却感气劲扑面，自是恼怒，宝剑一展。
　　磬——
　　剑光如轮，寒芒闪烁，却只逼退三人，另有二人不退反进，铁拳直捣少女面门，衣袖虽被绵密剑芒绞碎，却传出“叮叮叮”的金属撞击声。
　　“是钱家太保！”陶灵灵心中有数，横剑拂掌，一股阴柔绵力缠住二人拳头一带，化神境的巨力焉是那二人可以抗衡的？身形当即踉跄向前，但也算不凡，尤然运掌欲攻少女双肋。
　　陶灵灵却无心恋战，娇躯一旋错身而去。
　　钱元龙等人纷纷怒喝欲追，却见张仲机落在少女身后，拂尘一扫，狂风呼啸，群雄竟都难以立身，骇然后退。
　　陶灵灵越墙而出，功聚双目，赫见黑影落入下方桃林之中，当即运起剑光俯冲激射而去。
　　少天师立于院墙上，眉头一皱，随即失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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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节 第399章 花落尘埃，等一人归来

　　月色如水，照见人间悠悠。
　　清润的夜风不疾不徐，吹得檐下灯笼摇曳，令他的影子不明不暗。
　　他坐在门前的阶梯上望月，无端为这静夜添了两三分寂寥。
　　值夜的家丁、弟子都颇感奇怪——这位姑爷最近很是多愁善感啊。
　　红豆庄的姑爷陶阿三，鼎鼎大名的江东武林盟主，向来是个 豪爽的汉子，便是被方笑男逼得藏头露尾时也不曾流露半分哀愁，但最近常常望月叹息。
　　有家丁猜测他是想念庄主了，虽然庄主就在庄子里，但她自两年前回来后一直闭关不出，只是偶尔唤大小姐去跟前教导，却两年都不曾“召见”过姑爷。
　　自从十七年前庄主远赴西夷对付方笑男开始，这位姑爷便等于守了活寡，见不着人倒也罢了，明知人在家里却不能碰，但凡是个成年男子都能体会那种心酸。
　　也有人猜测姑爷是修行遇到了瓶颈，他浸淫化神境十六年了呢，加之功法特殊，堪称当世第一至尊，人仙之下至强者，兴许也到了冲击仙道的紧要关头。
　　修行瓶颈这种东西实在玄乎，便是修行相同的功法也是因人而异的，千奇百怪，譬如那个海鲸帮的帮主徐雷神，为了突破瓶颈竟然整日以女装示人，还涂脂抹粉，辣得江东群豪的眼睛都肿了，如此一对比，便显得多愁善感的姑爷太正常了。
　　还有人猜测姑爷是到了那个什么更年期，已故的一代神医李圣杰在他的著作《我与圣师巫女共事的那些年》里提到过这种病，据说大部分人都无法避免这种怪病。
　　还有人猜测姑爷的痔疮复发了，虽然这对于一个化神至尊而言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姑爷事务繁忙、作息混乱，平时疏于练功，加上爱吃辣……
　　一群练气期的小子丫头却是难以了解化神境的神通，惴侧得太过分了，以陶火龙的耳力，可听了不少闲言碎语，但也懒得分说。
　　其实有那么一些猜测也算接近部分事实，比如想念庄主夫人，他自忖早已脱离了饮食男女的低级趣味，但也甚是感慨——裴剑情终于又恢复成了当年那个一心求道的清绝仙子。
　　或者当年不该放她去对付方笑男，历经十数年生死缠斗，在不进则亡的极限追逐之中，她再度沉迷于攀登大道的喜悦，对于世俗之事自然便淡漠起来。
　　但陶火龙也并非当年的混小子了，他完全能理解并接受这样的结果，由衷希望自家夫人能再上层楼，他如今心忧者却是江湖的未来。
　　江湖该是自由恣意、奔放潇洒的世界，纵然有些残酷、黑暗，也是可以纠正、改变的。
　　但现在有个叫梁山河年轻人，想要给这个江湖戴上枷锁，套上铁笼。
　　陶火龙无疑是个不喜欢受管束的人，但也慢慢意识到没有人可以阻止梁山河——他是自黄泉归来的古来第一人仙，也是祝云台意志的执行者。
　　阴阳交替，希望亦即绝望，天地不存。
　　原来这句笼统的箴言所预示的灾难并没有随着灭世之子的解脱而消失，原来箴言中的主角是小云台——“她”带来希望，也将带来修行者的绝望。
　　云台自然对的，陶火龙从未质疑过“她”的判断。
　　只是有些不甘心，十数年努力，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江湖依然是那个云台不喜欢的江湖。
　　“功名至此已是尽头，我也该回家侍奉老父母了。”陶火龙生出归隐之心，再次望月叹息，透出几许疲惫。
　　便在此时，忽闻东边传来“砰”的一声震响，随即一道流光冲天而去。
　　“嗯？”陶火龙大讶——那是裴剑情的剑光。
　　“这天下间，还有谁能叫她如此着急？”
　　陶火龙心中那白衫红裙的美丽身影忽然清晰起来，面上惊疑不定，不多时便见解剑院的女弟子匆匆赶来，禀报道：“姑爷，庄主出关了。”犹豫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撞破了铁门，似乎……甚是着急。”
　　陶火龙唤人来牵来快马，往西而去。
　　此时，上清道天师府的静室内，一直闭目参悟虚空的天师忽然睁眸，怔了怔，随即脸露微笑，长身而起。
　　门外打瞌睡的道童依稀听见“吱呀”声响，猛地惊醒，却见静室房门大开，张天师立于庭中，衣袂飘飘，静看着桃林的方向，童子正要询问时，张天师说道：“小玄子，贵客将至，且将贫道的醉仙酿和灵雾茶都取来。”
　　小玄子眨眨眼，怀疑自己在做梦。
　　这贵客大半夜来访的么？
　　醉仙酿和灵雾茶可是天师的宝贝，那淮南王每次来拜访天师都死乞白赖的，也就求得一盏灵雾茶或者两杯醉仙酿而已，这天下间谁有那么大的面子？竟使天师“将醉仙酿和灵雾茶都取来”！
　　天师横了懵懂的童子一眼，一拂尘打在他脑门上，喝道：“速去！”
　　小玄子惊醒，飞奔而去。
　　山下十里桃林之中，月光零碎，彷如波光粼粼，一片蛙叫之中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咕咕咕”。
　　陶灵灵轻踩着月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凝神捕捉着一切可疑的变化，却迟迟不见淫贼踪迹。
　　她倒也不急，因为心知少天师张仲机便在山上俯瞰桃林，那淫贼若出林而去，断然逃不过少天师法眼。
　　但越往深处，蛙叫越发的零落起来，顿饭时间后，身边已是静寂无声。
　　“莫非林中有猛兽？”陶灵灵颇觉纳闷，心知山林中的野兽多以排泄物的气味圈占领地，青蛙若是闻到了猛兽的气味，自然不敢靠近。
　　但这里是上清道腹地，真豢养有猛兽的话，张仲机该知会她才是。
　　又行片刻，忽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陶灵灵娇躯一颤，一股寒气直冲天灵，头皮发麻。
　　她已练就虚空之桥，元神观照，方圆数丈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了然于胸，任何妖魔鬼怪都要无所遁形。此时却被人欺至身后而毫无所觉，怎不惊悚万分？
　　便在此时，耳边响起不伦不类的狼嚎，“嗷呜，嗷呜——”
　　“……”陶灵灵反而不紧张了。
　　如此做派一听便知是个恶作剧的……前辈？听声音却像是个女童。
　　陶灵灵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了一个江湖上流传已久的禁忌——南疆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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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节 第400章 谁是霍老太

　　“嗷呜，嗷呜——”
　　一点都不吓人的狼嚎初时还颇有些名堂，声音忽东忽西，或西面八方皆传，但陶灵灵不为所动，那童姥似乎也觉得无趣了，声音渐渐无力，声源终于清晰起来。
　　陶灵灵精神一振，持剑疾行，感觉童姥已近在数丈之际，狼嚎忽而消失，她的左肩又被拍了一下。
　　陶灵灵这一次早有戒备，猛然转身探手一抓，自觉再次扑空之际，却感腰上被人推了一把，身形踉跄向前，一掌打在一株桃树上，却闻一声闷哼，眼前黑影倏闪。
　　陶灵灵大惊，怒喝道：“淫贼哪里走！”当下人剑合一，闪电般刺向黑影，却见其法袍再抖，刚柔并济，宝剑刺在那黑袍上“磬”的一声向旁滑开。
　　陶灵灵心中一凛，不敢大意，顺势踏左，手腕一震，长剑摆脱异劲，又见一团寒芒迎面射来，不得已退后数步，左掌牵引虚空一压，寒芒尽落，原来是一把毒沙。
　　淫贼身形再次钻入前方树荫里，陶灵灵快步追至却已失其踪迹，既惊且恼。
　　“好高明的隐匿功夫，他明明只有抱丹境的修为，这么近的距离，我却发现不了他，既然如此……”
　　陶灵灵冷哼一声，左手捏印，霎时气势大盛，浑身剑气鼓荡，黑发乱舞，旋身舞剑，澎湃剑气便要汹涌而出，却感脚后跟被一颗石子打中，身形不由自主一趄，顿时剑气大泄，只掀起一股劲风，惊奇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咕咕咕”了几声。
　　陶灵灵惊愕之际，那童姥的声音再度响起，“臭丫头，枉你一身修为，却不知灵活运用，比你娘年轻的时候差远了。”
　　陶灵灵惊异，“前辈认得家慈？”
　　如今焉能不知那童姥是在暗中相助？方才一击许是为了保护此地的桃树。
　　“李家庄的剑气并不难认。”
　　眼前一晃，便见一个身穿明黄衣裳的半大少女出现在前方树枝上，双手撑着树枝，晃着二郎腿，钟灵毓秀，但额上长着一对小牛角，打着哈欠，可见上颌长着两颗尖尖的鬼牙，像玉石一样洁净。
　　陶灵灵惊奇万分，十数年的学识和阅历都告诉她眼前是一只鬼，偏又不见丝毫阴煞之气，而且这里是桃山、桃林，该是万鬼惊惧之地，怎的有鬼？
　　她的哈欠过去，忽又醒悟似的说道：“对了，你家不叫李家庄了，叫红豆庄是吧？”
　　陶灵灵木然点头。
　　“红豆庄”此名已用了二十二年，眼前女鬼却还是习惯称呼“李家庄”，似乎已避世多年的样子。
　　任凭陶灵灵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上清道之中有哪一位前辈的形貌是与眼前女鬼相似的。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陶灵灵恭敬作辑道。
　　女鬼哈哈一笑，“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你的见识应该不差，却也认不出我来，唉……”
　　一声叹息说不出的唏嘘。
　　陶灵灵：“……”
　　“长江后浪推前浪”听得多了，但还是第一次听到“前浪死在沙滩上”这后半呢，问不出姓名来，只得直接说道：“前辈既与家慈有旧，当知家慈是不世出的人杰，晚辈自是远远不如的，还请前辈相助，先行擒下那淫贼。”
　　女鬼却摇头道：“你这态度不对，你一出生便已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相同的阶段理应做得比前人更好，你今年该是二十二岁吧，你娘在这年纪尚未化神呢，但你此时的表现还不如当年的她，怎能说得如此理所应当？”
　　“……”陶灵灵满面羞红，虽然还是不服气，但也没脸争辩，心道：“何谓天才？如果天才的天赋、才情是别人可以学会的，岂不到处都是天才？跟我娘比，我就是一条咸鱼而已……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你就不要拆穿我了行不行啊！？”
　　女鬼见她窘迫，似乎觉得有趣，嘻嘻一笑，忽然抬手一抓，竟将远处树上的乌鸦摄至掌上，笑道：“这东西在给人望风呢。”
　　乌鸦在她手里挣扎，“呱呱呱，咕咕咕……”
　　陶灵灵想起霍老太偷入客房时也听见过这“咕咕咕”，顿时恍然，原来这乌鸦是霍老太的同伙。
　　“让你咕咕咕！”女鬼扬手一掷，乌鸦如离弦之箭砸在前方大树上，那树干抖然蠕动，化出一黑影电射而去。
　　“淫贼！”陶灵灵惊呼，便要提剑去杀，女鬼却折了一段树枝一甩，便闻“嗤”的一声轻响，随即传来惨叫，淫贼身形扑倒在地。
　　陶灵灵快步追上，一剑抵在淫贼的后颈上，才发现一根筷子大小的树枝……插在淫贼的菊花上，那诡异的法袍也被树枝洞穿。
　　陶灵灵只是膈应了一下，俯身一指击在淫贼背上，已是毁了他的气海。
　　“啊——”霍老太惨叫呕血。
　　陶灵灵一把扯去其头套和假发，发现果然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此时内外受创，面色苍白，浑身痉挛，凄凄惨惨。
　　女鬼倏忽而至，捡起地上的法袍，原本与土地一般颜色的袍子忽然变得斑驳起来。
　　女鬼乐呵一笑，“我听猪猪说过，世上有一种名叫变色龙的蜥蜴，它的皮肤能变成任意它接触到的颜色，故而极擅隐藏，想不到这袍子也有此效，而且还学了猪猪的万磁王技术，刀剑难伤，能控万铁，制作者是个人才啊。”
　　地上的霍老太闻言更是满脸惊骇，忽然双目一瞪，七窍之中俱流出腥臭黑血，面目扭曲，竟是一命呜呼了。
　　死得苦状万分。
　　陶灵灵微惊，一脚将他踢开，黛眉深蹙。
　　这淫贼显然是服毒而亡了，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秘密。
　　她的目光落在牛角女鬼手上的法袍上，却见她脸色微变，转身向桃林深处一闪而没。
　　“哎？”陶灵灵一怔，迅速追去，叫道：“前辈，这淫贼可能还有同党，也许霍老太不止一个，请将那法袍予我调查，前辈……”
　　不闻回应，不多时却来到一株需四五人合抱的粗大桃树之前，只见树身如龙，树冠如盖，但主干第一个树杈处向下开裂丈余，那夹缝之中架着一幅青色棺木，棺盖已被掀翻在地，十分诡异。
　　陶灵灵心中微寒，她听说过树葬的风俗，有将尸体直接吊在树上的，有眼前这般往树上架棺材的，但从未听闻以桃树为墓的，更像是在镇压亡者阴魂。
　　这里是上清道……
　　“难道这是上清道封印的什么上古鬼王？被我无意间破坏了封印……”少女怀疑自己闯了滔天大祸，娇躯发冷，万分戒备地上前一看，棺中果然空空如也。
　　却闻远处传来女鬼的惊呼，“猪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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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节 第401章 信云台者得道

　　三更天，桃花恰乘烟水月，烟水月，不胜娇羞，涟漪如血。
　　云台在桃花潭上濯足，双臂支着坐下青石，微微昂首欣赏着久违的人间月夜，足下清凉沁心，任凭半截红裙浮在水面，便映得涟涟波光如血。
　　难怪乎黄泉之鬼那么向往仙界与人间，这月、这水、这风花……一切都那么娇艳可爱，令人不胜欢喜。
　　忽闻身后传来惊呼，祝云台不望也知是疫小牛来了，随即纤腰一紧，已是被小牛抱实，她那硌人的额头便往背脊上蹭呀蹭……
　　云台也是心中喜悦，轻笑道：“我有二十年没洗澡了吧，不臭么？”
　　人仙之体无垢无尘，本是不需清洗的，但既元神出窍，便是人仙两分，肉身自也难免蒙尘。
　　当然，祝云台此言只是玩笑。
　　元神回归的刹那便已尘尽光生。
　　小牛深深吸了几口才揶揄道：“我每月都给你擦拭身体，除了某神秘禁忌，其它部分都是干净的。”
　　祝云台：“……”
　　这个叶公好龙的家伙！
　　小牛忽见脑袋趋近，几乎贴着面额问道：“找到婆婆了么？”
　　云台一指弹开她的额门，“幸亏我去寻她了，不然她此时还在街头流浪呢。”
　　“哈哈！”疫小牛大笑，正要细问黄泉之事，忽闻脚步声传来，这才想起林中的陶灵灵。
　　陶灵灵循着声音寻至潭边，却被眼前所见惊得微微失神。
　　陶灵灵从未想过会为一个女子着迷。
　　作为红豆庄的大小姐，陶灵灵自忖也算见识不凡，当世人杰莫过于自家阿娘，智慧、美貌皆不做第二人想，令人自惭形秽，而前方的女子更见空灵，月眉星眸，杏脸桃腮，钟岁月之悠悠，如这山间的月光普照万里，和光同尘，叫人心生亲近。
　　此时夜深露浓，水雾如纱，清风徐徐，拂起“她”几缕青丝，浸水的红裙摇曳如花，分外显得如梦似幻。
　　祝云台同样注意到了陶灵灵，仙觉立即捕捉到了她身上流露的熟悉剑气，再仔细一看便瞧出两三分裴剑情和陶火龙的样子来，不禁有点感慨，说道：“丫丫都这么大了呢。”
　　陶灵灵惊醒，娇躯一颤。
　　“丫丫”是她的乳名，除家中老仆，便只有少数世交前辈知晓，譬如那龙门镖局的威震天师伯，眼前女子……心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脱口惊呼道：“你是云台师叔？”
　　相貌灵秀绝俗，身着白衫红裙，仙姿如此动人心魄，身边跟着一个牛角小鬼，岂不是传闻中的圣师巫女和神犊童子？
　　陶灵灵一念及此，之前种种惊疑俱都得到了合理解释，为何上清道的桃林里会有鬼？为何张仲机不出言提醒……原来这似鬼还仙的童姥前辈是祝娘娘庙中的神犊童子，她当然认识自家阿娘。
　　然而……也记起了一些往事，再看那“云台师叔”时，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她阿爹和阿娘曾为了她对圣师的称呼争执，阿爹说该称呼“五叔”，阿娘说要称呼“五姨”，争执不下才各退一步，取了“师叔”。
　　祝云台将陶灵灵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但也习以为常了，微笑道：“你爹可安好？”
　　之所以不问裴剑情，是因为苏醒的瞬间便感应到了她的气机。
　　裴剑情的的境界已远超当年初赴黄泉的李红豆，她参悟虚空时，气脉、意志伸展如混沌巨兽，广阔虚空随之起伏，祝云台便是想不注意到她都难，但“她”不欲惊扰人间诸多化神至尊，没有仔细探寻虚空之桥，故而未能发现陶火龙。
　　虚空无边无际，祝云台意志所及依然有限，但这人间也无人可以探知到“她”的边际，裴剑情也不能。
　　便是黄泉世界的剑主聂玉书也不能。
　　陶灵灵见云台师叔默认身份，顿时惊喜万分，心中那一丝丝别扭不翼而飞，忙行礼道：“灵灵见过云台师叔，我爹好得很呢。”
　　祝云台欣慰点头，忽然抬手将挂在背上捣乱的疫小牛丢到水潭里，便踩着清水上岸，穿上红鞋，说道：“该去谢过主人家，灵灵也来。”说完便向山上走去，只行了几步，浸湿的红裙便褪去了水影，复见飘扬。
　　陶灵灵心中赞叹，暗道不愧是阿娘始终视为唯一目标的顶峰——眼睁睁看着“她”运用了气，却半点也感受不到。
　　当下也不去管那霍老太了，捡起岸边的黑袍便紧随而去。
　　疫小牛自水潭里跳起来，哈哈一笑，忽然旋身一纵，尽引一潭冷水扑向祝云台，方至“她”头顶，却遇上无形气墙，“啊”一声惨叫，倒飞半空，水柱散落如雨。
　　“且看我自创的‘桃花迷人眼’！”小牛悬空仃立，十指结印，纯阴鬼气霎时弥漫天地，遮得明月发青。
　　陶灵灵心中一凛，便见满山桃花呼啸而起，旋卷如龙，端的声势浩大。
　　疫小牛连施三十六手法印，双掌一推，漫天桃花忽然炸成花粉，染红一片山林。
　　除此之外，再无变化。
　　祝云台：“……”
　　感情这声势浩大的法诀是用来表演的，估摸着连名字都是临时起的。
　　小牛还是那个小牛。
　　陶灵灵倒是小心戒备地走了一路，直到走出花粉笼罩之地才意识到压根没有危险。
　　“哈哈哈……猪猪什么时候再帮我做一把鱼叉啊？我好怀念曾经在南塔村叉鱼的日子呐！”疫小牛复扑至祝云台背上。
　　她当年的金叉和金甲都毁于修罗教主之手，祝云台望她能认真修行，便不再给她制作法器。
　　也不知是否与此相关，疫小牛的这一招“桃花迷人眼”虽是胡闹，但展现的境界倒是过得去——鬼气已经接近返虚境中期的程度了，已经超越了未赴黄泉时的祝云台。
　　能在人间静修至此，说明她确实努力了。
　　疫小牛心障未除，难悟大道，却另辟蹊径，以心障为动力，为了不再被抛弃，也能迸发异乎寻常的潜能，曾经还先祝云台一步化神。
　　她的机缘也是千年不遇的，有祝云台这样的科学修仙者在前引导，她只需遵循着那一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科学体系便能稳步提升，偶尔潜能爆发，便是短暂超过云台也已发生过了。
　　也得是遇到祝云台这等精进不辍的猛男，才能化心障为动力穷追不舍。
　　若换了霍老太之流，何来志气？
　　云台见她修行有成自是欣慰，却笑道：“你便是做个木叉，也无不可叉之鱼了，自己做便是。”
　　疫小牛嘿嘿一笑，“要是叉小八呢？”
　　云台惊讶道：“你不要命了吗？人家可是主角。”却是将自己逗乐了，笑容堪比一山桃花烂漫。
　　陶灵灵先是心头一颤，好半响才镇定下来。
　　疫小牛：“有混得那么凄惨的主角吗？我觉得小火龙才是主角，但叉他太容易了。”
　　陶灵灵：“……”
　　不多时来到山腰迎客亭，见一道童满脸通红道：“小道小玄子，奉天师之命在此恭候贵客，请贵客随小道来。”
　　云台微微颔首，“有劳小道长。”拾阶行来满心喜悦，天真自发，便连风儿也随之起舞，几缕秀发飞扬，衣裙贴身尽展修美身姿。
　　修为到了“她”的境界，气机一发便有道真随行，哪里是小道长能够抵挡的？只觉脸颊滚烫心如鹿撞，僵硬转过身去，慌张而行。
　　云台有所觉，敛了气机。
　　疫小牛却满脸欣慰地点头，感慨道：“不枉我承受着自己绿自己的惨烈感情而指点张子怡‘道心种云台大法’，他也道行见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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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节 第402章 功与罪

　　张子怡在天师府缥缈阁招待祝云台，双方见礼毕，分坐于蒲团上。
　　张子怡沏茶，疫小牛却一把抱走了旁边的酒坛，自个儿开怀畅饮。
　　祝云台看着张子怡两鬓的白发，方真切意识到人间岁月的流逝。
　　当年略见青涩的少天师，终也成了一代宗师，气度沉稳，超然物外，修为更超越了历代天师，应该是上清道建派以来的第一位人仙。
　　当今武道昌盛，远超以往。
　　但云台同时意识到，武道发展即将进入亢龙有悔的格局，亦即盛极而衰。
　　这是自然发展的规律，便是没有祝云台也终会有那一天，云台也无意逆天，由“她”亲自引领或可将伤害降低许多。
　　不说别人，便是裴剑情率先达到破虚虚空的境界，她定然懒是得理会后来修行者的死活和心情的，鸡犬不留也罢，天地不存也罢，她多半是不在乎的。
　　陶灵灵坐于北位，微微低着头，却努力撑着眼帘暗中打量一巫一道，单是看他们的身形，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觉得玄妙无比，这与面对家中阿娘的感觉截然不同，阿娘固然修为超绝，但常给人以深海、深渊一般的敬畏，便是身为女儿的她也颇感压迫。
　　月朗星稀，清风徐徐，吹来前山的檀香，似乎为茶汤添了一味红尘，留客的红尘。
　　黄泉荒凉，云台已久不闻人间风味，甚是怀念，转头对小牛说道：“泼牛，去化些斋饭来。”
　　“……”喝酒的疫小牛猛地一怔。
　　不等她反应过来，张子怡失笑道：“不需外求，府中也有弟子在厨房值守。”随即对门外的小玄子吩咐一声，后者便乖巧去了。
　　“我去做，我要吃豆腐！”疫小牛大喜，抱着酒坛紧随而去。
　　“看来黄泉的风物果然贫瘠。”天师微笑着请云台和陶灵灵喝茶。
　　“甚是荒凉，而且是真正的修行世界，只遵行纯粹的丛林法则，严重缺乏秩序与文明。”云台说得平静，“但你天师道实力强劲，老国师和澜前辈也已重新筑基，仙道可期。”
　　张子怡抱拳一拜，“谢祝主持告知。”
　　祝云台还礼，“该是我谢你收留身躯，小牛在此十数年，想来没少惹麻烦。”
　　张子怡肃然道：“祝主持莫要误会神君，她这十八年来不曾踏出桃林半步，更悉心照料桃树，指点我等修行，实是我道莫大的福缘。”
　　云台闻言颇感惭愧，以小牛的性子，护法二十年而几乎寸步不离，一定十分苦闷，是委屈她了。
　　陶灵灵却是想起小牛师叔那“道心种云台大法”来，看张天师对小牛师叔很是感激的样子，莫非确有其事？
　　少女心性，有点八卦。
　　祝云台又说道：“我会将黄泉的见闻稍作整理和记录，还请天师协助将其公之于世。”
　　陶灵灵和张子怡俱是精神一振，后者颔首道：“祝主持功德无量，我道能略尽绵薄实在荣幸之至。”
　　黄泉世界关系着众生的轮回与超脱，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大谜题，缺了这一环，世界观便始终不得完整，芸芸众生或者不甚在意，但对于张子怡、陶灵灵等人而言，却是如鲠在喉，元神不得圆满，若是勉强推断反而容易乱了道心。
　　时至今日，这一千古谜题终于要解开神秘面纱，自然大快人心。
　　祝主持却忽的有点感慨，不无自嘲地轻笑道：“不敢奢求功德，后世之人少骂我几句便是好事。”
　　陶灵灵闻言颇为惊愕——何人会骂祝云台？
　　纵观云台师叔生平，医术为天下绝，活人无数，巫道更可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辟武道盛世，如今又通行黄泉之路，破解天地之秘……种种事迹合该流芳万古，如何能诋毁得了？
　　张天师却是若有所思状，半响才说道：“破碎虚空之后，当真天地无道？”
　　陶灵灵猛的一怔，便见云台师叔点头，坦然道：“当真。”
　　少女顿时如遭霹雳，杏目圆睁，却感眼前景物扭曲，已是头晕目眩了。
　　无论她私心里如何解释“天地无道”四字，得到的都不是可以令人安心的答案，一时恶境丛生，自困樊笼。
　　祝云台看了侄女一眼，既不打断她，也不向张子怡说明心中的计划，因为一切尚在未定之天，若最终失败了，那么给人多少希望最终都会转化成多少绝望。
　　便如一言九鼎的人从不轻易许诺，祝云台从不虚言。
　　张天师自比陶灵灵镇定多了，只皱眉片刻便喟然一声长叹，似是接受了那结果，略显无力地说道：“如此，令狐前辈的抱负也能实现了。”
　　云台有点意外，也不知八爷负责的部分具体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听张子怡的语气，似乎此前很是为难的样子，但当下不着急了解此事，提醒道：“一世人，一世事，他现在是你的晚辈了。”
　　张天师哑然，此时疫小牛端着饭菜冲进门来，嚷嚷道：“天师府的厨房好落后啊，连豆腐都没有。”
　　小玄子在门外嘀咕：“大半夜的去哪里找豆腐？”
　　云台看了一眼，见托盆上乘的是一份木耳炒笋、一份拍黄瓜和两碗白饭，颇为鲜香，当下也不矜持，端起白饭尝了一口，意外道：“小牛的厨艺也涨进了呢。”
　　疫小牛嘻嘻一笑，“只有拍黄瓜是我做的。”
　　云台鄙视她，“你也太不礼貌了，主人家的饭呢？”
　　小牛正伸手去端饭碗，闻言一僵，随即将一碗白饭递给张子怡，黑着脸说道：“这就是给主人家的啊！”
　　张天师何曾想过与祝少卿共进宵夜？见状也是微愕，便要婉拒，却见小牛神君脸上赫然写着“快帮我圆过去不然杀了你”的意思，只得伸手接过碗筷。
　　疫小牛复转身飞奔而去。
　　巫女失笑摇头，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却叫天师越发的心虚，默默扒饭。
　　巫女又对陶灵灵说道：“灵灵也吃点吧，正好与我说一说这些年的人间变化。”
　　陶灵灵满腹疑问，但也知不能打扰师叔用饭，只得先按耐了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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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节 第403章 小牛是八是搞错了什么

　　随着陶灵灵越发放松的讲述，祝云台逐渐对阔别多年的人间重新建立了印象。
　　二十二年前的浦江之战无疑开创了一个新时代，那一年被冠以“仙魔年”、“天台年”、“复古之年”等名字，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二百多年前也有人仙之战，令狐灭天与李红豆战于八百里云梦泽，但当时有能力观战的修行者屈指可数，而那有限的几人也不过看到了三招两式而已。
　　二十二年前的蒲江之战因为有天师道的太极印镇压虚空，大部分观战者都看得真切，令狐灭天大战三教与红豆庄，将化神、返虚两重修行境界的玄奥展现得如火如荼，尤其是化神境，可谓淋漓尽致了，观者多有所得，甚至数十修者醍醐灌顶当场突破多年瓶颈。
　　即便不能当场突破，那一战的情景也已深深烙印在观战者的心底，有形或无形地影响着他们的修行，对于部分天赋出色者而言，参悟那情景更胜于研究一切神功宝典。
　　其后一年，令狐初八在哀牢山也确实散出了不少功法、修炼心得，也造就了不少强者。
　　武道盛世是从那一战开始的，主持战局者也是人仙巫女，故而称那一年为“仙魔年”。
　　而“复古之年”的说法则流传于学术界，因为蒲江之中揭露了一代理学宗师令狐元青的滔天罪孽，直令理学根基摇摇欲坠，诸学派乘机而起，大有重现一千五百年前百家争鸣的气象。
　　世人重新解读古之圣人的经典，着实出现了不少风骚人物，比如著有《圣曲》的丹丁、著有《九日》的薄丘丘、著有《神医》的李圣杰（已逝）……还有那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医卜星相、百工百艺皆精的李芬奇，人称“再世祝少卿”、“看看人家李芬奇”。
　　这无疑是一种文艺复兴，但也有新学异军突起，便是以植树人和《白洁之死》作为代表作的新文化派，他们反对理学，主张废除奴仆制度，也已有不少支持者。
　　至于“天台年”之类的，大抵是瞎起哄。
　　当今文武昌盛，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前所未有的盛世，但祝云台听闻时却黛眉微蹙。
　　然后也问起一些故人的现状，门下弟子都安好，童小山还是躲在南塔村不出，曹琅正游学于天下，雨霖铃已是青花台太上长老，近几年已鲜少在江湖走动，风庆据说在天疆祖巫庙潜修。
　　如今大夏年号是“中和”，夏阳已登基八年，广政帝夏同退隐于皇陵山庄，而朝廷之中唯一令祝云台感佩的燕华藏已于十二年前病逝，享年八十六岁。
　　至于夏惜惜等人，陶灵灵也不甚关注，不得而知。
　　陶灵灵正说得欢快，忽闻小玄子来报，少天师张仲机和王平、张谷一起在外求见，这才想起霍老太之事来，许是王平和张谷两位师兄不知桃林是小牛师叔的地盘，因而担心她的安危，便央了少天师前来求证。
　　陶灵灵也觉得该去做个交代，颇为犹豫地看向祝云台，后者点头，却轻轻一弹指，将一道无形之气打入她的气海。
　　陶灵灵微惊，仔细感应却又未能发觉异常，便听云台师叔说道：“那是一缕玄黄之气，能助你修行，你自去忙活，我也需要稍作休息。”
　　云台以叔叔自居，多年不见这侄女，合该给个大礼包，然而此时身无长物，干脆便送了一缕玄黄之气，但若是以后铸造镇压虚空之器时发现玄黄气不够，还得再换回来……
　　“玄黄之气”这名字一听便知非凡，陶灵灵自是欢喜，谢过云台师叔去与二位师兄会合。
　　张天师亲自为云台安排客房，双方客气了几句，云台便先在天师府住下，准备将黄泉游记整理出来再离开。
　　甫关上房门，疫小牛便按耐不住的说道：“小八投生成威震天和沙琪玛的儿子了哦，叫威华山，四岁时便被小山认出来了，之后跟着小山在庙里学习，十五岁时才出庙游学，两年前去天疆协助裴剑情杀了方笑男，这些都是小山写信告诉我的。”
　　云台颇感意外，微微咋舌道：“孟婆血脉，人鬼之子，肯定又是个基因变异的，果然是主角。”
　　小牛哈哈一笑，“所以我不相信因果报应那玩意儿了，小八虽然命途多舛，但绝代魔王的凶名也是半点不虚的，按佛门的因果说，这辈子他连做鸡的资格都没有的，结果呢，哇，十七岁的人仙，好命得没边了。”
　　云台失笑，弹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你这样理解因果报应未免狭隘，但佛门的那一套确实没必要深究，因为这首先牵涉到对于善恶的定义，立场不同便有不同的定义，杀人如麻未必是恶，舍己为人也未必是善，如果正是这天、是这大道要令狐初八做魔王呢？他完成了使命，便该获得回报不是吗？”
　　疫小牛愕然，抓一把头发，纠结道：“所以天道到底是如何判断善恶的？它的立场又在哪里？”
　　祝云台：“你这就问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疫小牛：“……”
　　云台揉了揉她的脑袋，宽慰道：“就目前所知，事物都是运动的，天道若为物，它也该是变化无常的，又何来固定答案呢？”
　　“女子！口巴！”小牛满脸无奈地仰天长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云台轻笑，自入内间脱下白衫红裙，打算睡个好觉，却感虚空有异，微微一笑，复至外间沏茶。
　　小牛奇道：“特意去脱了衣服才来沏茶，这是要招呼谁？”
　　云台：“……”
　　明明还有一身中衣呢，牛头人说话总是能变了味去！
　　此时房门打开，一股劲风涌进，牛头萝莉莫名打了个寒颤，便见一婀娜身形仃立在前，芳香扑鼻。
　　赫然是裴剑情，依然一身青衣，修项秀颈，容颜未改，只是一头秀发盘成了妇人髻，却更见风韵，骨似神剑，而体态婀娜优美，风采更胜从前。
　　疫小牛顿时大松一口气，“哦，还好是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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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节 第404章 XX是要讲究方法的

　　裴剑情定定看着一身米白中衣的祝云台，像是个木雕。
　　疫小牛却隐约感觉到了虚空的暗涌，连涌入房中的风都凝滞了，刮在脸上向糊糊一样粘稠。
　　“又变回好战分子了，果然世事无常呢。”疫小牛感慨自语。
　　云台原本准备睡觉觉的，不再打算喝茶，只往裴剑情的方向推了茶盏，说道：“你只在人间便能修行至此，真不愧是绝世的天才，日后登临仙界，多半顷刻间便能道境大成。”
　　此言由衷赞叹，当年“她”与令狐初八、孟徽月初临黄泉时，元神便如久旱逢甘露的大地一般疯狂吸纳着黄泉的纯阴之气，修为猛蹿一截，八爷获益最大，直接提升至能与修立功抗衡的程度，而裴剑情此时的元神又远超当年的八爷，若是降临黄泉，兴许立即便能拥有匹敌一方阎君的实力。
　　黄泉有的仙界都有，她若不去黄泉，日后登临仙界之时的获益也不会少了半分，多半还另有好处，因为仅仅在人间便修行至破碎虚空的境界实在太过难能可贵，据风银丝言，这种天才到了仙界也是各大势力求之不得的宝贝疙瘩。
　　裴剑情踏前两步落座，端起茶汤一饮而尽，疫小牛顿感房中气氛恢复如常，不由得微松一口气，暗道不用拆张子怡的屋子了。
　　“我是不是也该去一趟黄泉？”裴剑情说道。
　　不等祝云台说话，疫小牛先问道：“你欠花清闲的账还了吗？”
　　裴剑情：“……”当年入地狱图，全赖花清闲的续命蛊保得肉身不坏，逼得花清闲几乎提刀杀人，虽然后来听闻花清闲大大改良了续命蛊的培育方法，但那人小气得很，当年的账不还，估计不好相与。
　　祝云台得蛊神寄生，即便与蛊神一起元神出窍了，仙躯之内也留有蛊神之气，续命蛊在“她”体内的寿命几乎能增加一倍，花清闲本来省心得很，但两年前太叔希月也去了黄泉，归期未知，若是再添一人，续命蛊的供应确实也会变得紧张。
　　祝云台：“以的境界，去黄泉的意义已不大，我将黄泉的修行典籍默写出来予你参悟便是，不过我过几年也会再去一趟黄泉，你或可同行。”
　　黄泉巫门的强良一脉至今未有消息，云台先打算花数年时间参悟已经回归的十一脉圣器，继时或可凭十二圣器之间的联系寻到强良一脉，然后再制作一件可制衡十二圣器的圣主持传承法器镇压各脉，亦即效法人间巫门，不使祖巫城太过容易分裂。
　　如今祖巫城已有可以比拟烂陀佛院众生镜的天宫法网，未来的圣主持必是真正的祖巫城支柱，镇压一方，只需再获得十二圣器的部分控制权，便是将圣器归还各脉使用，十二脉的掌权者无法带走圣器，亦即出走了也不能以正统自居，想来不会像以前那么任性了。
　　裴剑情沉吟半响才说道：“那去黄泉之事以后再议，先将你看过的典籍予我一份。”
　　云台自然点头答应，“她”当年打开黄泉路放了夜王之子和方笑男入人间，临走时便是将这人间托付给了裴剑情的，于公于私都该与她分享黄泉的收获。
　　“她”在凤栖谷十数年里看过的修行典籍可不得了，已经远超大部分黄泉势力的传承了，其中诸多艰涩的内容，“她”也未能参透。
　　裴剑情求道心切，也在天师府暂住了下来。
　　此时，百里之外的平江县湘丝工坊内，梁山河刚在竹屋前做完早课，却抬头遥望桃山的方向，眉头微皱。
　　他昨夜里察觉到了一丝隐晦的虚空波动，似乎是由人仙行功所引起，在此湘北各大势力齐聚桃山之际，这一丝动静难免令梁山河警觉——难道张天师要插手此事？
　　当今江湖流传“三教原本道为首，一巫一剑更超然”，“一巫一剑”自然是指巫门和红豆庄，其次便数上清道最负盛名。
　　当今张天师少年时与仁义书院的澹台明轩、清净寺的慧空和尚齐名，但较后两位先一步晋入返虚境，修为兴许还在巫门的闻若灵之上，加上镇压虚空的圣器太极印，实力超绝，梁山河自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而且上清道还有一个在禹京出任国师的李英奇，她当年也是与张子怡齐名的修行天才，很有可能也已修成人仙之身，便是梁山河家中也有个人仙娘亲，面对上清道也依然处于下风。
　　但他一直相信张天师的智慧和人品，自问德行无亏，张天师应该不会阻止他行事才对。
　　“谁有那么大的人情能逼天师出手？”梁山河想了想不得要领，还是决定静观其变，刚回竹屋洗漱完毕，便见秘书团的周富强快步而来，说道：“公子，上清道的慧真子昨夜已经入城了，同行的有藏真五子，还有钱元龙、马毕等人的打手，合计五十余人，想来很快便会来闹事。”
　　梁山河闻言却更感轻松，笑道：“只来了慧真子和藏真七子，这是好事嘛。”
　　周富强却颇为焦虑，“公子，莫要小看了钱元龙等人，据情报所知，钱家石邬的三十六太保个个都能搏杀抱丹境强者，数人组成战阵甚至能力敌化神至尊，你不出手，我们可应付不来。”
　　这公子总说新世界将是广大人民群众当家作主的世界，要唤醒人民群众的捍卫自身权利的意识和主观能动性，那就不能给予太大的庇护，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云云，非生死关头他是不会以人仙武力解决问题的。
　　梁山河拍了拍周富强的肩膀，“我们不也有青花台的女侠么？援军应该也快到了，何况我们这次斗争目的不是赢，而是让群众真正看清楚钱元龙等人的嘴脸，彻底打消群众对本地官僚和劣绅豪族的幻想。我们一直强调不是我们植树团要造反，而是广大人民群众要捍卫自身利益，如果群众不需要我们，那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是无法在这里立足的。”
　　这样的理论周富强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觉得公子很啰嗦，但一想到那些背离了植树人主义的同志，又觉得公子还是这样啰嗦一点的好。
　　初出南疆时的植树团四十九人，现在只剩下二十六人了啊，其余的都在各地的事业里沉沦了，迷失在权力和金钱的世界里，然后被公子抛弃。
　　若不是要轮换回到公子身边充当秘书，听公子啰嗦，恐怕剩下的这二十六人还要减半，甚至全军覆没。
　　但植树团也没有因此而衰弱——这几年吸收的新同志已有六百余人，而且正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着。
　　周富强正胡思乱想，忽见吕公正也走了过来，他说道：“慧真子等人去了一趟衙门，然后抬着十几具尸体往我们这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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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节 第405章 大家都有点懵

　　梁山河与吕公正等人来到来到前院时，发现慧真子等人已经闯进门来，正与秘书团的赵诚实、卫自由等以及青花台的六位执勤弟子对峙，工坊这边加上护卫队成员也才三十多人，气势弱了不止一筹，众女工都甚是不安。
　　上清道的名望与流沙帮、钱家石邬之流有着天壤之别，莫说是湘北地界，便是整个中原，百姓们都是对天师道敬爱有加的，而湘北群众更是视天师道为守护神一般。
　　当下见上清道的道长与衙门、缙绅打手站在一起，再联想到外间关于工坊的流言，便是之前绝不相信的此时也难免有些动摇。
　　赵诚实等人自是气恼不已，恼上清道助纣为虐，也有点恼朝夕相处的工人们此时冷眼旁观的态度。
　　双方之间并排着十几个担架，架上都是死状凄惨的尸体，大多已有腐烂迹象，但还能辨认伤口，有被严重烧灼过的，有中毒导致全身发紫的……
　　梁山河等人一看那些尸体便大致明白，死者应该都是前些时日前来工坊作恶的江湖人士，被护卫队里的植树团成员用手榴弹、毒气弹等弄死的。
　　湘丝工坊在平江县立足已有两年，钱元龙等人自不是如今才开始对付工坊，而是两年来从未间断过争斗，从最开始的恐吓、威逼，到泼脏水、栽赃嫁祸，再到雇凶杀人、搞破坏等等，下三滥的招数几乎使尽了，最近数月更直接派出弟子门客行凶作恶，其中不乏钱家太保那样的抱丹境强者，奈何工坊的护卫武功虽弱却有歹毒非常的暗器（手榴弹、破片弹等）、毒物（辣椒水、毒气弹等）护身，来犯者大多偷鸡不成却枉送性命。
　　钱元龙等人这才不得不联合起来逼迫上清道出面，如此便可以堂而皇之对付工坊众人，不怕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使那些卑鄙手段。
　　院中十三条尸体都是之前死于吕公正一伙的暗器和毒物之下的，以火浣布包裹严实后藏于冰窖之内，此时以这十三条人命为借口发难，容不得吕公正等人抵赖，另外还抬了三条近日死于非命的奴仆尸体来作为后备。
　　平江县的县令名为黄艺，是个四十多岁的儒生，也练有些养气功夫，声音洪亮，喝道：“你湘丝工坊并非太常寺在册的修行宗门，便用不着请太常寺来管你们的事情，何况太常寺卿正是当今国师，乃上清道的李英奇仙师，如今上清道的慧真子长老正是受天师与少天师之命前来协助本官的，如何便审不得尔等？一干人等即刻束手就擒，若有抵抗即视为谋逆，格杀勿论！”
　　院中工人听闻慧真子是受天师之命而来，顿时面面相觑起来，大多有退缩之意。
　　此时却见一身穿白衣的俊逸少年自护卫队后方走出，微微拱手道：“鄙人梁山河，正是这工坊的东家，看来县君对我有些误会，我一定配合县君澄清事实。”
　　黄艺等人闻言都颇为惊疑，上下打量眼前少年。
　　虽然吕公正一直以主管自称，从不承认是工坊的东家，但众人一年多来都没见过所谓的东家，只当那是吕公正推托之辞，想不到还真冒出来一个东家来，但看起来着实年轻了些，倒是颇具贵气，清隽如玉，神色从容，确是一派世家子弟的风度。
　　黄艺略作沉吟方说道：“你如何证明你是东家？”他此行固然是为了铲除工坊主事者而来，但若这梁山河是个冒牌货，替罪羔羊，定然后患无穷。
　　梁山河抬起右手，吕公正立即上前奉上工坊的地契、委任证明等文书，梁山河只杨开地契，环视众人道：“这是工坊的地契，上面有我的指模，县衙里也有备份，如何能作假？”说完将文书递给吕公正。
　　黄艺冷哼，“既然如此，一并拿下带回衙门审讯，李捕头，马上仔细搜查罪证！”
　　其身后衙役便要行动，吕公正、赵诚实等人如何肯让路？纷纷作势欲搏。
　　若被这些衙役和大手进入工坊搜查，内中的机器、蚕宝宝等定要毁灭殆尽，湘丝工坊也就名存实亡了。
　　双方一触即发，梁山河忽然叹息道：“也不需县君审查，我认罪便……”话未说完忽地眉头一皱，抬头看天。
　　空中一声鹤鸣传来，声音清越悠扬。
　　众人神色一动，抬头便见一巨鹤自西而来，天空虽远，依然清晰可见巨鹤头上有一簇红色的羽毛，像一顶红色帽子，其体态飘逸雅致，乘风滑翔。
　　湘北之人对这样的巨鹤并不陌生——桃山的丹顶鹤。
　　慧真子等道士更是大感诧异，眨眼间便见仙鹤俯冲而下，直至众人头顶十余丈处盘旋，双翅扇来阵阵大风。
　　鹤背上坐着一个八（和谐）九岁大的道童，头上还梳着总角，眉清目秀，眼眸清澈，端的叫人喜爱。
　　“小玄子……”慧真子惊呼，这位可是天师座前童子，说是天师的亲传弟子也不为过，若非紧急事态，断然无需他骑鹤下山。
　　众人正惊异，便听空中道童朗声说道：“慧真长老，诸位师兄，小玄子此来是为传天师法谕，然功力低微，不便下去行礼，还请长老见谅。”
　　他倒不是下不了地去，而是这大鹤不太乐意听他的指令，故而担心跳下去后会被鹤兄抛弃。
　　慧真子等人又哪敢怪罪小玄子，当即拜道：“恭听天师法谕。”
　　小玄子：“天师着长老和诸位师兄即刻返回桃山，桃山上下不得干预湘丝工坊之事。”
　　此言一出，院中众人神色各异，慧真子愕然，黄艺慌张，钱家太保恼怒……工人们无不惊奇万分。
　　慧真子不是奉天师之命而来的吗？怎的天师又使童子来唤他回去？而且语气颇为严厉的样子。
　　这是不是能说明张天师其实是支持工坊的？
　　梁山河同样惊奇，他昨夜便担心张天师会插手此间之事，却万万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插手”。
　　小玄子也不理会众人反应，接着说道：“长老，诸位师兄，我还需回山听候吩咐，便先行一步了，请啊。”说完一拧鹤颈，驾鹤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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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节 第406章 恶魔来了

　　小玄子来得快去得更快，白鹤数息之间便成了天边的黑点。
　　慧真子与藏真七子面面相觑，随即向黄艺和钱进等人告罪一声便要离开，却遭钱进拉到一边阴恻恻道：“长老，你此时若去，便是与我钱家，还有马家、张家、混元派、流沙帮等彻底交恶了，从此自绝于湘北矣。”
　　钱进此言并非十足的危言耸听，上清道虽然名望无双，但湘北的缙绅掌握着上清道大部分本地信徒的命根，亦即土地资源，除非上清道不顾情面和道义、采取积极手段与缙绅争夺资源，不然冲突发生时也难免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受苦的当然还是百姓。
　　但上清道不可能行霸道之事，他们的教义不允许，朝廷更不会允许。
　　慧真子是个怕事的，而且长久主管外门俗务，与本地缙绅、门派一直维持着良好的关系，私心里本也希望能助钱家等人驱逐了湘丝工坊，但天师亲自派了身边的童子前来传谕，也是非同小可，一时挣扎不已，半响才决然道：“钱总管，便是贫道继续留下，你觉得此地的工人、百姓还会相信贫道吗？”
　　钱进顿时语塞，脸色阴沉，杀意凛然。
　　慧真子硬着头皮告辞，率藏真七子匆匆而去。
　　周富强当即大声说道：“张天师果然是道德高人，明察秋毫，一定知道我们乃良善之家，故而派来仙童阻止阴谋者迫害我等。”
　　此言一出，立即便有不少工人附和，“这么好的工坊全天下也找不到几家了，东家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犯事？”
　　“那些死者我认得三个，都是来工坊捣乱的帮派中人，青花台的女侠也教训过他们。”
　　“都是钱家马家的走狗，他们以前便年年压我们的丝价，明显是眼红我们跟工坊合作，要来搞破坏，都是黑了心肝的恶鬼！”
　　“这县君一看就知道是个趋炎附势的卑鄙小人！”
　　……
　　上清道一去，工人们的胆气顿时壮大了起来，连县令大老爷都敢骂了，声音还不小，但骂人者躲在围观人群里，想要将人揪出来却也不易。
　　黄艺面色铁青。
　　这工坊内单是女工便有八百余人，加上做重活的男工便有近千人，稍一不慎，只需工坊里有一半人与官府对抗，传出去便是无可置辩的民乱，黄艺即便安全无虞，仕途多半也必然大受影响。
　　而且湘丝工坊的影响力绝非局限于眼前的工坊，还有田樟县同样有一个近千人的工坊，在乡间有五千余养蚕的农户与工坊签订了赊购契约，民乱一起，恐怕整个湘北地区都要熊熊燃烧起来。
　　这也是各地衙门迟迟不敢答应缙绅迫害湘丝工坊的主要原因，还能从中捞点渔利，黄艺本以为取得上清道的支持，大事可成，如何能想到在此关键时刻被张天师捅了刀子？无疑是被架起来烤了。
　　此时幕僚师爷凑黄艺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黄艺神色一横，指着梁山河道：“李捕头，他方才已认罪，速速拿下！”
　　没了上清道的支持，可不敢再以搜查之名去作坊里行破坏之事，但也需要给钱元龙等人一个交代，刚好可以捉了这不怕死的梁山河回去搪塞一番。
　　李捕头见群情汹涌却也有点迟疑，梁山河满脸意外道：“我何时认罪了？我刚才要说的是，我认罪便是千古奇冤啊！”
　　工人们哄然大笑，黄艺却被气得发抖，他心有顾忌，但钱进等人却是横行无忌惯了的，钱家可不怕些许泥腿子闹事，便是有数千精兵强将也休想攻克闻名天下的钱家石邬，何况钱家、张家等都有族人在朝中为官，事情闹大了也能安排黄艺等地方官去顶罪，只是需要打点一番而已。
　　好不容易才聚起今日之势，又岂能功亏一篑？
　　钱进朝身边的太保打手使个眼色，当即便有二太保大步向前，喝道：“容不得你抵赖！”说完各自一掌抓向梁山河，虎虎生风。
　　梁山河一步退后，周富强和吕公正同时踏前，两掌迎上，砰然震响，彷如铜锣。
　　周富强、吕公正同时后退半步，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像是被马蜂蜇伤了一样。
　　“好厉害的铁砂掌！”李捕头低声惊呼，黄艺眼急，害怕事态失控，正要喝止，却被钱进抢先一步喝道：“县君有言，抵抗者视为谋逆！格杀勿论！”
　　黄艺直觉眼前一黑，几欲吐血。
　　钱家太保得了指示，抡起双臂猛攻周富强与吕公正，对方却不再硬碰硬，身影游弋，施展擒拿手法以缠斗为主，一时互有攻守僵持不下。
　　四条身影在院中腾挪，拳来掌往劲风呼啸，好不精彩。
　　钱进手一挥，身后又有四名太保出列，并马家的“富贵不能淫”、张家的“千军万马”合一十三条壮汉，便要扑杀过去。
　　忽闻门外传来娇喝：“何人敢在青花台的地头闹事？”
　　声音初时还在大门外，末时已近在咫尺，众人循声看去，赫见影壁上站着一个身穿蓝白相间裙裳的妙龄少女，身子尚未长成，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却是灵秀非常，瓜子脸庞，大眼睛忽溜溜的，长发披肩，双手叉腰，威风凛凛状。
　　梁山河见状微微一笑，赵诚实、卫自由与众青花台弟子已是满脸喜色，忙抱拳唤道：“见过大王（护法）。”
　　但院中恶斗尚未罢手，少女柳眉一竖，远远一掌推出，手臂竟像是面筋一样伸长两丈，玉掌拍向钱家太保，“砰砰”两声，二壮汉齐齐后退三步，面色涨红。
　　如此身姿、修为，又来自青花台，人称大王的，院中江湖人士哪能不知来者是谁？乃青花台护法长老——八臂大王花枝雪！
　　果不其然，心中方惊，又见一人走入院来，乃一形貌粗犷的白发男子，面上一圈短须，双臂较常人长上数寸，直垂至膝盖上，背着一银色长匣。
　　不问可知，此人便是八臂大王的刀奴——通臂神猿白玉堂。
　　二者皆是威震武林的化神至尊。
　　混元派、流沙帮等人无不面色大变，钱进亦是咬牙切齿。
　　“哼哼哼哼……”影壁上的少女斜着眼阴笑，袖子里的双臂化作八条触手，状甚邪恶地挥舞着，脸上似乎写着“我是恶魔”四个大字。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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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节 第407章 谁怕谁呀

　　花枝雪跳落影壁，睥睨一周，目光落在钱家太保等壮汉身上，满脸嫌弃道：“又是恶心的药人，捐毒妖僧害人不浅啊！”
　　院中颇有些年纪和年纪的江湖人士顿时若有所思的模样。
　　话说二十二年前的蒲江之战中，出现了一个面貌丑陋、浑身刀枪不入、胆敢向圣师巫女叫嚣的药人——法海，他承受了圣师巫女凌空三十六掌方爆体而亡，堪称精钢之躯，且真气附带剧毒，若非面对的是人仙，天下间还真没什么人能抵挡得住他。
　　其时法海自言正是受捐毒国妖僧以炼毒之法将他变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见者无不寒毛倒竖，却也让某些野心家知道了捐毒妖僧的存在，近年来的江湖着实出现了不少横练太保，多是豪门大族的打手，钱家的三十六太保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过去修炼外家功夫者也少不得药浴，但多以豹骨、虎骨合大量珍稀药材进行固体锻骨，耗费巨大，豪门大族绝对舍不得为家奴门客如此靡费，便是其家中血脉子弟也只有天资出众者才有那样的待遇。
　　如今听八臂大王将捐毒妖僧与钱家太保联系起来，都颇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捐毒妖僧的名声无疑是臭到了极点的，为江湖正道所不齿，钱进闻言不禁面色再变，喝道：“花枝雪，此间是官府捉拿杀人凶手，你敢阻挠官府行事，县君大人和我钱家大老爷定上奏朝廷，参你青花台包庇罪犯意图谋逆！”
　　花枝雪哈哈一笑，手指扫过地上一溜儿尸体，说道：“这些都是太常寺在册的帮派中人，是我青花台弟子杀的，怎样！？”
　　凡是在太常寺登记的正规帮派都需定时奉上弟子门人的名录，入了名录的弟子若死于帮派仇杀，案子也归太常寺管，地方衙门莫说不想管，便是想管的也无能无力。
　　花枝雪直言青花台弟子杀了帮派中人，那此事的性质便成了帮派仇杀，理应由地方官府上报太常寺等待处理，其实只要不是打杀得影响地方民生的话，无论是地方官府还是禹京的太常寺都懒得理会。
　　县令黄艺见事情越闹越大，正要退缩，忽感后颈微微一凉，随即浑身僵硬，竟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眼。
　　钱进冷笑道：“这里十六人，只有十三人是帮派弟子，还有三人分别是我钱家、马家、张家的良民。”
　　话声刚落，便有十数家属奔出，抱着那三条尸体嚎啕大哭，还纷纷指征是吕公正杀了他们的家人，状甚凄惨。
　　死者为大的思想古来有之，人家敢来当面对质似乎也并非毫无根据，院中工人见状也不禁看向吕公正，自是想听一听他的辩解。
　　吕公正却是一言不发。
　　钱进咬牙喝道：“我钱家娘娘贵为太妃，大老爷受封安乐子爵，三老爷任职吏部侍郎，若是如此都不能为自家良民做主，岂还有天理王法？众人听令，速速拿下吕公正！”
　　钱家太保轰然应是，再次欺近，却见花枝雪怒哼道：“其实本王也懒得跟你们讲道理，来得正好！”说时一步踏前，化身修为尽展，方圆数丈空间忽地一沉，近者纷纷退避。
　　八大太保悍不畏死一拥而上，浑身筋肉透出血光，八道掌劲分袭花枝雪周身要害。
　　“嗬！”花枝雪目露不屑，十指结印，妖气汹涌而出，衣发飞舞间妖气尽化磅礴刀气，如龙卷猛然一冲。
　　轰！
　　劲风呼啸掀飞数片青瓦，似乎连影壁和回廊都抖了一抖。
　　花枝雪岿然不动，八大太保却齐齐一晃，前者如猛虎扑出，小小玉掌打向面前太保的胸膛。
　　太保仓促接掌，闷哼一声连退七步，口中呕血。
　　花枝雪正欲追击，其余太保却已回过气来，复猛攻而至，拳脚交加掀起阵阵狂风，却难沾少女一片一角，她像是海浪中的游鱼，因势利导，穿梭无碍，时而凌厉出击便叫众太保应接不暇。
　　钱进面色发狠，朝身后家仆使个眼色，后者匆匆而去，不数息，门外再次奔入数条巨汉，个个身背铁箱，沉声一喝便自箱中抽出一张张诡异铁网抛向院中。
　　那些铁网隐隐泛着红光，似是啐了剧毒，花枝雪见状也不敢大意，稍微抽身，却见众巨汉伸手握住铁网，脚踏奇步，身影游弋，霎时间与后来五人组成战阵，个个手抖铁网，网中系着精钢短刃，刃口俱都闪烁着暗红毒光。
　　十二太保气息合成一股，雄烈如火，游走间身影重重叠叠，十二张毒刃网便似铁塔一般向少女罩去。
　　吕公正等人首见钱家太保战阵，无不目露惊色，暗忖便是秘书团七人联手，若无奇兵绝难逃出生天来。
　　花枝雪功力深厚，撑起护身气甲在阵中左冲右突，但攻击力道因此下降不少，竟也一时脱身不得，恼怒娇斥道：“日汝先人！”
　　阵外老白见状，将背上长匣解下，游走数步觑准空隙，猛然抡起右臂将匣子一掷，喝道：“小姐接刀！”
　　银色长匣直如神箭射入阵中，花枝雪自有默契，指捏虚空雷印，身周电蛇暴窜攀向十二铁网与太保，后者无不变色，网笼向四面张开数尺。
　　花枝雪趁机旋身，双臂再化八条触手，齐齐击在长匣上，匣子砰然四分五裂，妖怪少女的触手却卷着八支寒芒闪闪的二尺苗刀。
　　“哈哈哈哈……”
　　八刀在手，大王再次嚣张狂笑。
　　“杀！！”十二太保同时怒吼，攻势更凌厉三分，铁网上的毒刃竟蒸腾出丝丝毒气来。
　　却见八臂大王旋身一纵，八刀霎时舞得水泼不进，彷如雪球一般横冲直撞。
　　叮叮叮叮……
　　院中火星四溅，密集至极的兵刃撞击声刺耳欲穿，但只是短短数息，忽而风平浪静，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十二太保俱已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身上的衣衫都破成了布条，一道道血流如注的刀痕触目惊心，那些铁网散落四周，其上毒刃大多都已崩断。
　　那八臂大王毫发无伤，依然举着八支神兵耀武扬威，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本王的神刀就是要砍些坚硬的东西才有意义的啊，这顿砍得痛快！哈哈哈……”
　　众人：“……”
　　想那钱家财大气粗，太保战阵所用的铁网和毒刃岂能是凡品？此刻却几已损毁殆尽，号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横练太保倒像是一块块渔网了，血壑纵横。
　　八臂大王的刀却连半点卷口都不见，只染了淡淡的血色。
　　十二太保就此身死，钱进等人顿时面色煞白，浑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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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节 第408章 叫一声死变态，回头是岸

　　院中的女工少见江湖厮杀，被众太保的死状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向后院跑去。
　　花枝雪挥舞着短刀，嚣张喝道：“本大王又杀人了，就杀你们家的人，怎样？来啊，来负相伤害啊！”
　　众人：“……”连青花台女弟子都不禁掩面做羞愧状，这护法长老确实蛮欠揍的——本来挺正义的一件事情她非要作出鱼肉乡里的样子来，该说是贼性难改。
　　钱进面色铁青，扭头一看，身边的“千军万马”、“断袖之癖”、“流沙五鬼”之流都在往大门口挪了，都满脸惊惧地看着八臂大王，生怕她那滚刀球冲杀过来。
　　即便同样是化神至尊，但妖女有八条触手，这滚刀阵一出，恐怕红豆庄的陶阿三都要退避三舍。
　　李捕头等衙役见黄艺毫无表示，更不会自取灭亡。
　　“唬！！”花枝雪忽然前冲两步，八刀作势欲砍，早已心胆俱寒的众打手顿时亡魂皆冒，夺门而去。
　　李捕头等也架起黄艺便跑。
　　“哈哈哈……”花枝雪复开怀大笑。
　　此时青花台女弟子上前见礼，梁山河亦率吕公正等人行礼道：“多谢大王解危，山河感激不尽。”
　　这章鱼妖怪不喜人唤她“前辈”，只做“大王”。
　　花枝雪收起神刀，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你勉强也算是我师侄的记名弟子，我当然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了去。”
　　她与疫小牛姐妹相称，所以疫小牛的师侄便是她的师侄。
　　旁边的老白却暗暗翻白眼，然后瞄了连连称是的梁山河一眼。
　　吕公正当下着人将院中的尸体抬去还给衙门，收拾一番，设宴款待花枝大王，工坊的食堂也给工人们加菜，一派欢喜。
　　花枝大王嗜酒，但酒量意外的差，不多时便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将后院的水池当成大海扑了进去，却嚷嚷着要侵略大陆……
　　众人不去管她，老白也自去客房安顿了。
　　宴席之后，植树团等人齐聚竹林小屋开会，先是通报了田樟县工坊以及乡下的情况。
　　田樟县工坊那边有四个秘书郎坐镇，没有遭到迫害，但自清早开始便有许多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在工坊外徘徊，显然都是在等待指令的打手，一旦平江县这边的工坊遭人攻破，田樟县工坊肯定也难以幸免。
　　乡间倒是没什么动静。
　　周富强颇为轻松道：“这次张天师当众召回慧真子等人，着实是个大大的惊喜，公子，我们的原计划是不是可以撤销了？”
　　众人闻言都颇为期待地看向公子，毕竟原计划代价太大，原是打算与上清道背水一战的，既然上清道选择了置身事外，众人便觉压力大减。
　　梁山河却摇头，“莫要高看了劣绅豪族和江湖帮派的操守，目前为止，除了今日的十二太保，钱家等豪族一直行的都是借刀杀人之事啊，他们本身毫无损失，如今无刀可借了，恐怕接下来才是真正短兵相接的阶段。”
　　众人闻言顿时冷静不少，仔细一想便深以为然，这两年工坊的麻烦从未间断，从最初的地方耆老、宗亲以礼法名义对工坊进行口诛笔伐，到衙门的种种刁难，再到雇佣打手等搞破坏……看似手段尽出，但钱家等豪族几乎从未动用过他们自家的力量。
　　但植树团本也拟定了计划，屋内同志都早有觉悟，只商量着完善计划，便各自前去准备。
　　会后，梁山河再次遥望桃山的方向，若有所思状。
　　如此三天风平浪静，清明节到了，工坊放假一天，大院子里顿时顿时冷清下来。
　　但当天旁晚却有数十工人返回，偷偷摸摸的似乎怕被什么人发现，直见到吕公正才焦急道：“吕主管，你还是快走吧，钱家、马家等人收买了很多宗族和工人，他们明天便要一起去衙门诬告你，其中有不少我们坊里的女工，三人成虎，何况这次是三十人，甚至三百人，你便是跳进昆仑长河里也是洗不清的，你快走吧！”
　　吕公正先是微惊，随即微笑，看着冒险赶来报信的工人们，心中却是欣慰，想道：“公子的群众路线果然是对的，群众里固然有见利忘义的小人，但也从不缺忠肝义胆者，有他们相助，我们事事都能占得先机啊。”
　　当下饶有兴致问道：“他们许了什么好处收买大家？”
　　工人们不禁面露愧色，其中一人迟疑着说道：“先是威胁，比如不再佃予天地等，然后才是许利，我知道缫丝坊的刘七丫收了二十两银子，事成之后还能得三十两。”
　　“染布坊的张莲收了二十五两，事成之后也还有三十两。”
　　“这些个婆娘，忘恩负义，可恶！”
　　“也不全是婆娘，我李家沟的族长也答应了马家的人，不但收银两，他们打算捉了吕主管等人后瓜分工坊，我家那族长要了五十架织布机呢。”
　　“还有，他们对养蚕的散户声称只要捉了吕主管，那之前向工坊赊的幼蚕便不用还账了，等蚕宝宝结了茧，他们以同样的高价收购，已经有些散户签了契书，恐怕不会为吕主管出头了。”
　　……
　　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吕公正等人便对形势有了大致认识，梁山河笑道：“收买一个女工要付数十两银子，说明我们的女工也不是那么容易收买的嘛，呵呵……”一点被背叛的恼怒也无，还挺开心的样子。
　　周富强撇嘴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梁山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不要觉得委屈，这至少说明我们在那些女工的心里值得数十两银子，你可是做个乞儿的人，应该知道数十两银子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必要时甚至愿意用性命去换，我们这些外地人能有这样的价值真的很不错了，这都是同志们的功劳啊！”
　　同志们简直被气乐了，“你怎知不是他们坐地起价呢？兴许我们只是人家讹钱的工具。”
　　吕公正也叹气道：“就怕他们什么也讹不到。”
　　梁山河目露赞赏，“这个不用怕，因为他们肯定讹不到的，就算是拿到手里的最后也必然会被夺回去。”
　　众人：“……”这是在安慰人吗？
　　梁山河：“我们正好趁此机会让群众们看清楚本地缙绅的嘴脸，彻底打消群众对他们的幻想。”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湘北，将成为我们首个斗争根据地！”
　　植树团众人闻言无不精神一振，因为公子此言意味着反击的时机即将降临。
　　当下安排计划，吕公正、周富强等人都随工人们下乡去联络可靠的群众，独留梁山河一人在工坊。
　　第二天一早，陆陆续续有工人回到工坊大院，大多神色沉重的样子，到了上工时间才回来一半人左右，工作无法开展，不禁面面相觑。
　　约莫巳时三刻，却见县尉马达摔数十衙役并百余打手气势汹汹而来，要捉拿湘丝工坊一众主事者，刚刚醒酒的八臂大王自然大怒，便要挥舞神刀砍杀一阵，却又见马达身后涌来数以百计的普通百姓，其中很多还是穿着工坊工服的工人，他们竟都色厉内荏地指控吕公正等人罪大恶极，有说吕公正杀人放火的，有说食堂的肉包子是人肉做的馅，还有男子信誓旦旦地哭诉被那梁山河玷污了身子……
　　如此情况，八臂大王便是刀法通天也下不了刀去，懵在一边。
　　马达率人入屋搜查，却只发现了梁山河，当下便命人以啐毒金针破了他的气海，将他枷回衙门。
　　花枝雪本欲出手阻止，却被老白拉住了。
　　梁山河刚被带走，立即便有大批衙役和不明人士进入工坊拆般机器、产品等，但数百人动手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搬空湘丝工坊。
　　此事声势浩大，自然惹得县中议论纷纷，大多都对梁山河等人抱以同情。
　　马达等人寻不着吕公正，自也担心后患，刚回到县衙大牢便对梁山河严刑拷问，不多时便将他打得皮开肉绽屁股开花，午后便将他扔上囚车，拉去游街，企图诱出吕公正等人。
　　但囚车绕县城大街走了三圈也不见有人来劫，马达怒极，又命人将梁山河掉在菜市口，每隔一个时辰便派人鞭他一顿。
　　见者无不心胆俱寒头皮发麻，同时暗恨世道黑暗，心生悲凉。
　　梁山河如此被曝晒两日，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样子。
　　梁山河却只是有点无聊，满身皮肉伤对他而言只是小事，如果运功疗养，只需半个时辰便能恢复成人仙的无垢之体，但此行就是来“牺牲”的，越是凄惨越是能唤醒群众那已经被压迫得麻木的神经。
　　大逆不道的说法叫激起民愤。
　　旁边的茶档里有十几个官差驻守，四周的店铺里藏着数十钱家太保之流的打手，只等吕公正等人来劫囚。
　　忽然两声春雷传来，梁山河翻起眼帘，见空中乌云密布，快要下雨的样子。
　　“春雨贵如油，下雨好啊。”梁山河正百无聊赖地想着，忽闻身后传来一个清润声音唤道：“令狐初八。”
　　令狐初八又名令狐灭天，曾经的绝代魔王，古来第一人仙，梁山河自然知道这个名字，没少听人说起，但此刻闻声却莫名悸动、颤栗，灵魂深处似乎涌出一股电流。
　　“哎！”他鬼使神差般扭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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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节 第409章 放肆

　　梁山河应了一声便猛的一怔，自从达到化神境后，他只有在诛杀方笑男时才出现过一次不由自主的情况。
　　当目光触及眼前身影时，瞳孔急剧增大，再次脱口说道：“死变态！”话音未落，灵魂深处生出一股明悟来——“她”是男人！是个死变态！
　　相比于那些不断涌现的修炼功法、心得，这个信息简直清晰了百倍。
　　如果有前世，这一定是前世最为深刻最为紧张的事情。
　　眼前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美人，身材高挑，匀称得仿佛完美的艺术品，流露着淡淡的道韵，使人心生向往，杏脸桃腮，眸蕴星空，背着一口楠木箱子。
　　“她”迎风而立，秀发微扬，衣袂飘飘，说不尽的风流写意，本脸带微笑，但听到“死变态”三字之后，忽然抬手捏印。
　　霹雳！
　　一道白炽闪电劈在梁山河身上，后者惨叫一声，心头忽然涌向许多熟悉而又陌生的记忆。
　　四周的衙役和打手闻声看去，依稀看见一道白影，便觉眼前一晃，随即一阵天旋地转，便都昏倒在地。
　　原是小牛飞驰纵横，往他们面前吹一口鬼气便致其昏迷。
　　这两天的菜市本就萧条，加之大雨将至，仅剩的几个摊档也在片刻前撤走了。
　　疫小牛也在梁山河面前显出身形来，笑嘻嘻地打量着元神迷蒙的梁山河，“嗬，果然长得有点像沙琪玛。”
　　云台：“……”
　　在地球，估计没有比“长得像沙琪玛”更磕碜人的了。
　　梁山河的双目迅速聚焦，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面上瞠目结舌。
　　他对自身的来历一直有些猜测，怀疑是圣师巫女祝云台在黄泉安排的棋子，但也不曾想前世竟是那震古烁今的令狐初八！
　　聪明人往往都难免自以为是，总有一些“换了是我一定不会怎样怎样”的想法，梁山河也评价过令狐初八的生平，曰：“空负千古才情，实在乱七八糟。”，又想“如果我是令狐初八一定不会那么滑稽，早带母亲远走高飞去也”等等。
　　如今自然难免心情复杂……
　　不由得他不信，回想此生种种，生而知之一般的修行天赋，童小山和裴剑情等人对他的态度……以及方才听闻“她”的声音时不可抑制的心悸——那是无数次火烧雷劈留下的烙印啊！
　　这真相太诡异，梁公子接受不能。
　　祝云台见他双目恢复清明，倒是好奇得紧，“想起来多少？”
　　轮回的秘密无疑也深深吸引着“她”。
　　梁山河艰难回过神来，看“她”一眼，目光复杂之极，尽量将残破之躯往木柱掩藏，心中哀鸣：“说好的世间最惊艳的相遇呢？怎会如此啊啊啊啊啊……”
　　失礼也就罢了，但这个期待已久的……圣师巫女实在是……变态啊！
　　疫小牛上前挥舞小手吸引注意力，笑哈哈道：“这委屈而纠结的神态跟小八一模一样唉，嘿嘿，猪猪问你想起来多少事情呢。”
　　梁山河：“……只是一些开心的事情，和一些……警告！”
　　小牛颇为兴奋道：“有没有我？”
　　“有有有！”梁山河满脸嫌弃。
　　小牛得意，擂一拳他的肚子，“算你还有点良心。”
　　云台恍然，也颇为欣慰，“如此甚好，令狐初八的遭遇不堪回首，你当故事听即可，我方才唤你旧名也只为引渡，你已不再姓令狐。”
　　梁山河忽然仰天大笑，尽扫一腔郁闷，豪气冲天，似引得天雷闷响，大雨呼啸而至。
　　少年笑得畅快，忽高吟道：“狂心歇处幻身融，内外根尘色即空，洞彻灵明无挂碍，千差万别一时通。”
　　疫小牛大惊失色，对云台道：“这是某个老和尚的佛歇吧，小八这是遁入空门了？”
　　祝云台抚一下额头，“我觉得他只是在掩饰尴尬。”
　　小牛顿时放心了，梁山河的目光闪了闪，但依然仰着脖子大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煞有介事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祝云台：“……”
　　疫小牛：“……”
　　不用再检查了，这绝对是那个老中二！
　　祝云台：“我忽然很怀疑你究竟能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梁山河面色一肃，“我只是在体验一下做令狐初八的感觉，原来没脸没皮的活法倒也不赖，可以恣意妄为，但确实已经不适合我了，你们应该感到悲哀，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朋友真正的消逝了。”
　　“真哒？”疫小牛瞪大眼睛问道。
　　梁山河：“……”
　　祝云台忽然一步步走近，气扫风雨，暗香浮动。
　　梁山河皱眉，“你……你想做什么？等我恢复功力……”
　　巫女抬手，用食指在他的眉心轻轻一捺，顺着雨水抹去那颇为顽强的伪装，露出那暗红色的弯月印记来。
　　“她”再一指点落，一缕仙气透入梁山河泥丸宫，但立即星眸变色，玉指闪电避开。
　　“嗤”地一声，一缕无形之气激射而出，断了“她”三根秀发。
　　同时，疫小牛莫名颤栗作势欲扑，仿佛炸毛的野猫，十二万分的警惕，却又不知危险来自何处，着实惊惶，“什么东西？”
　　这比面对战意沸腾的裴剑情时更为惊悸。
　　云台退后一步，面露一丝惊叹，嘴角微扬，不无调侃道：“这便是主角的外挂，惹不起惹不起。”
　　疫小牛哈哈大笑，梁山河却是大松一口气的样子，怀疑令狐初八的残念又在作怪了——“她”好可……好变态啊！
　　“你的工作进行得如何了？”他抬头看天。
　　疫小牛微微一怔，笑得满地打滚。
　　祝云台：“方才确认了最后一项要素，已有七成把握。”
　　祝云台是个很务实的人，既言七成把握，一定只多不少，梁山河忽感轻松许多，欣喜道：“我这里三个月内便会起事。”
　　“好。”祝云台发现铺子里的打手已有醒转迹象，右足一惦，雪白身形直拔地而起数百丈，飘飘然落在一大白鹤的背上，疫小牛自然紧随其后。
　　白鹤双翅一扇，追风逐雨而去。
　　梁山河抬头远望，不再掩饰心情，脸上笑容如骄阳绽放。
　　然后又挨了一顿鞭子，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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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节 第410章 亢龙有悔

　　湘丝工坊被劫之后，花枝雪曾计划过召集青花台弟子大战一场，最好是能直接攻破那号称江湖第一堡垒的钱家石邬，但被五个据说加入了植树团的女弟子好一同解释之后，颇为恼怒，不再理会湘丝工坊等人，便甩手回丹江口去。
　　青花台在丹江口以外的地方没什么产业，本来湘丝工坊着实是个很不错的合作对象，花枝雪自也不愿它就此破败，但听那几个小丫头言道，这一切都在梁山河等人的计划之中，他们本就是要以工坊为饵、引湘北本地劣绅豪族作死的。
　　花枝雪觉得被欺骗了感情，发了一通脾气便率其余女弟子走了。
　　一路上吃吃喝喝，花了两天才回到丹江口，登上了山门的渡船还是不能释怀，花枝雪对白玉堂说道：“老白，那几个臭丫头加入了那劳什子植树团，跟一群男子厮混，算不算背叛了青花台？”
　　老白闻言颇为纠结，抓着后脑勺半响才道：“只要不私自外传门派武学，似乎算不得背叛。”
　　花枝雪撇撇嘴，“你说小雨知不知道这事情？”
　　老白沉吟道：“雨姑娘肯定是知道梁山河要做什么的，但她自龙河府救灾回来后便一直闭关，应该不知道小丫头们加入植树团的事情。”
　　花枝雪哼哼一声，“那我倒要去问一问小雨梁山河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了，竟然还敢跟我们青花台抢弟子，臭丫头们好像更紧张他们植树团，哼！”
　　老白笑了笑，心知自家大王自从被那赤狐小谷欺骗了感情之后，便对全天下的男子都心存偏见，那几个加入植树团的丫头表现得急切了些，刺激了大王敏感的神经。
　　老白也不劝花枝雪，二妖回到门派后便直奔后山葬花湖去。
　　雨霖铃在那湖心小榭内闭关。
　　水榭内十分冷清，花枝雪径直来到静室外，嚷嚷两声，便见静室大门缓缓打开，但不等她入内，一身天蓝裙裳的雨霖铃便自室内迈出，满脸欢喜，却深深拜道：“老师。”
　　花枝雪惊愕——莫不是小雨走火入魔了？忽然心中电光闪过，一转身，赫见一身白衣的祝云台仃立在前，随即一道黄色身影扑来，欢呼道：“姐姐！”
　　“啊！”花枝雪惊呼，已被疫小牛抱了个结实。
　　“小牛妹妹，真的是你！”
　　花枝雪回过神来，欢喜无限，与疫小牛抱在一起尖叫不止。
　　老白见了祝云台，也不禁双目圆睁，须臾呵呵傻笑起来。
　　云台看了老白一眼，叹息道：“果然动物成了精就不可爱了。”
　　“……”老白如遭雷击，脸色煞白，然后默默转过身去，蹲在地上玩蚂蚁。
　　雨霖铃迎上前来，再次行礼道：“恭喜老师通行黄泉，功德完满。”
　　小雨的相貌几乎没有变化，只是气质内敛了许多，不若过去那么锋芒毕露，令祝云台意外的是，她的眉目之间还多了两分慈爱。
　　云台忽然心有所感，扭头看向左边阁楼，发现一个赤脚小女鬼蹲在栏杆后，双手扶着榆木栅栏，一双大眼睛警惕又好奇，活像一个女版的童小山。
　　那是个雨女。
　　祝云台立即理解了雨霖铃的慈爱来源。
　　雨女历来难以成活，在雨霖铃之前，便是巫门的传奇化神之一毛小芳也养不活雨女，而那边楼上的小丫头，已经是个健康的水属小鬼。
　　云台并不怀疑小雨能解救雨女，但雨女的诞生意味着人类的灾难，对双方而言都是灾难。
　　小雨朝那楼上的小鬼招招手，才对祝云台说道：“老师容禀，两年前昆仑长河溃堤，水淹数百里，灾情严重，小梦是弟子救灾时发现的孩子，取名雨晓梦，如果不算八爷和巫门弟子的话，这应该便是老师的第一个徒孙了。”
　　祝云台轻笑，“挺好。”
　　小梦怯生生的过来见礼，云台看着喜欢，也送了她一缕玄黄之气，忽闻花枝雪哈哈大笑道：“祝云台你上当啦，你明明有一大堆巫门的徒子徒孙，小雨非要撇开她们，不就是引导你给她的小徒弟见面礼嘛。”
　　此言一出直羞得小梦丫头面红耳赤局促不安，雨霖铃也瞪了花枝大王一眼。
　　祝云台浑不在意，揉了揉小梦略显稀松的碎发，着小雨寻些鱼虾招呼天上那只大鹤，“她”便先行入屋去了。
　　祝云台向来不喜礼教，师徒见面也无虚礼，尽是欢喜惬意，叙旧半日，小雨又请教了许多修行疑问，直到月上中天时，祝云台才说道：“这次来寻你也有一事需要借助青花台的网络散播消息。”
　　雨霖铃微微一凛，暗道以老师如今的修为境界，欲行之事必是大事，当下问道：“是何消息？”
　　祝云台：“五月初六，我会在昆仑天池讲道，凡有志修行者皆可前往听讲。”
　　室内众人闻言无不一怔，随即再次赞叹于祝主持的慷慨，唯独疫小牛若有所思状，半响才小声说道：“这是为小八减轻压力吗？”
　　距离五月初六只有两个月，而梁山河要在三个月内起事，此时传出祝云台将在昆仑天池讲道的消息，那天下间的化神至尊岂不蜂拥而去？恐怕连人仙和抱丹修者也不愿错过此事，那么，梁山河将面对的阻力无疑大减。
　　云台微微摇头，又点头，叹息道：“如此确实可以减少战争中的伤亡，另外也算是我给当世修行者的一点补偿吧，我破碎虚空之日，凡化神境修者都需兵解，只有元神能入虚空，随虚空入仙界或者黄泉，不愿兵解的也会被流淌的虚空拉扯元神，于事无补，唯有人仙能以肉身入虚空。至于化神境之下的，未来要晋入化神境将会困难不少，而且一旦化神便也需兵解离开这人间。”
　　乍闻要兵解，室内的花枝雪和老白顿时面色微变，花枝雪急问道：“连本王也要兵解？”
　　祝云台点头。
　　花枝雪气得颤抖，忽然被疫小牛扑倒，后者安慰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我做了一百多年的鬼，不也开开心心的嘛，虽然会降低一些力量，但也有很多好处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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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节 第411章 最后的江湖

　　祝云台在青花台逗留了一日，无视置气的花枝大王，继续骑鹤北上。
　　世间安得十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祝云台莫得感情……
　　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闷，白鹤飞了半天便来到河内地界，云台忽然意动，跳下白鹤，令它自己去觅食。
　　云台掐指一算，原来初涉江湖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刚好三十年呢，那时他二十一岁，青涩得很。
　　如今，他将亲手葬送这个江湖。
　　云台背着箱子行走在河内大地上，疫小牛坐在箱子上，哼着小曲，快活得有些没心没肺——她的好姐妹还在为不得不兵解之事生气呢。
　　河内自不似三十年前那么干旱、贫困，时值仲春，草木青翠，鸟语花香，城里城外都比沿途所见的地方要整洁不少，行人的穿着也较为得体，精神也颇为健朗。
　　当年祈雨祭坛的河滩早已变了模样，工坊林立，车马如织，已是一个名为“恩赐庄”的大庄子，比郡治府城还要繁华几分，那祭坛所在处改成了一个纪念广场，中央赫然矗立着祝云台的石像和功德碑，称其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万寿无疆仙福永享后土巫女祝云台少卿大人”。
　　没有“圣师”头衔，说明这功德碑应该是在册封圣师之前落成的。
　　祝云台自庄中穿行而过，发现了好几个黑心工坊，但并不打算出面横加干涉，只叫疫小牛天黑之后去寻那些工坊的东家聊聊人生。
　　他如今的身份、地位绝不同于三十年前，世人会将他的一言一行解读出千百种意思来，他想在世人面前单纯地做一件好事已经是不太现实的事情，恐怕他一离开，立即便会有阴谋家跳出来以“圣师巫女的意思”为名作威作福，那么好事也就变成了坏事。
　　云台又去了恩乐庄，很轻易便寻到了令狐家——令狐青家。
　　犹记得令狐青和令狐燕还有八个妹妹，当年做客令狐家时，那些丫头大多都留着鼻涕，穿得单薄，面黄肌瘦的。
　　丫头们应该都嫁了人，但令狐家却更为热闹，也建起了高墙大院，据乡间的人说，令狐青如今已是禹京金俊统领，膝下三子二女，都颇具美名。
　　却鲜有乡人记得武林之中大名鼎鼎的令狐燕——令狐初八唯一在世弟子，记得的却也不知她的去向。
　　出了河内地界，云台微吁一口气，感慨道：“问题不少，但比湘北好多了。”
　　疫小牛应和道：“河内属京畿，没有江湖大派盘踞，大量的工坊给了本地百姓除土地以外的生存基础，而最大的香皂工坊是夏惜惜等皇亲国戚所有，也就是外来的工坊集团与本地的地主集团形成了制衡，反而使百姓获得了更大的生存空间，湘北那边就是没能形成制衡局面，湘丝工坊一倒，当地帮派和缙绅一定会变本加厉地迫害百姓。”
　　云台呵呵一笑，“难得你会思考个中利害。”
　　疫小牛一下一下捋着“她”的秀发，老气横秋道：“云台啊，你是对的，江湖不过是天下的一隅，若那自由、散漫需要以苍生的的惊惧、血泪作为代价，这江湖还是趁早消失的好。”
　　祝云台哑然，迈步向禹京。
　　汝阳郡主在禹京的府邸没变，但看起来冷清不少，云台问了人才知夏惜惜在西山建了别院，已经很少回城里居住，郡主府内只留了些杂役在看顾。
　　夏惜惜是个有封地的特殊郡主，早在三十年前便到了之番的年纪，只因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偏爱，得以留在禹京，但当年的太皇太后、太后都相继故去之后，她依然想方设法留在了禹京，对外的说法是为了方便管理河内的香皂工坊。
　　二十年前，夏惜惜招了郡马，乃是出自仁义书院的齐文柏，也是澹台明轩的师兄，素有贤名，醉心治学，是当今新文化派的表表人物之一。
　　以夏惜惜的地位和财富选择留在禹京自然少不了遭受朝廷言官的攻讦，郡王府里什么私事都能被揭露了出去，尤其在招了郡马之后，着实闹过不少谣言，夏惜惜一气之下便搬去了西山，鲜少入城。
　　祝云台寻到西山汝阳田庄时，却见胡媚娘领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在道旁凉亭里休息。
　　原来胡媚娘是专程来等“她”的。
　　云台七天前便予天疆祖巫庙、南塔村、胡媚娘等都送了信，送回南塔村的信是与容千年交代何若晴转世之事的，给胡媚娘的信自然是告之孙人杰的情况。
　　胡媚娘收到信后先去了一趟仁义书院寻澹台明轩，随后便来了夏惜惜处等待祝云台。
　　她也盘起了妇人髻，本就是婀娜多姿的人间绝色，不比当年显老，更具成熟风韵，举止优雅，眉宇间多了三分书卷清气，风情无限。
　　她身边的男孩也俊美异常，和她有四五分相似。
　　疫小牛猛然扑至厅中，惊喜叫道：“胡媚娘你嫁人啦？”
　　胡媚娘轻笑，“不嫁人，但十多年前忽然强烈地想要个孩子，无可抑制，于是劫了澹台明轩，仅此而已。”
　　祝云台：“……”
　　疫小牛：“……”
　　大抵能想象澹台明轩悲愤欲绝的模样。
　　男孩满脸羞红，极度不满地扯了扯胡媚娘的衣袖，后者依然笑容满面，低头说道：“你不是常问天下间还有哪个男子能比得上你爹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也！”
　　“……”云台感觉胡媚娘这话的信息量很大，有心解释两句，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小男孩神色迷惘，看了看跟他差不多身高的疫小牛，随即看向祝云台，愣了愣，瞳孔和嘴巴都迅速张大，满脸不可置信。
　　云台失笑，对胡媚娘说道：“恭喜你，孙宗师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胡媚娘却颇为怀疑，“我如此行事，你确定他会高兴？”
　　“嗯……”祝先生一时踌躇。
　　胡媚娘哈哈一笑，忽又肃然说道：“但我真的需要这个孩子，云台，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祝云台：“大概。”
　　胡媚娘：“哦？说说看。”
　　祝云台沉默半响才叹息道：“大概是精神需要寄托，让自己不那么孤独。”
　　上辈子的都市里也有不少不想结婚偏又很想要孩子的家伙，年轻的祝博士虽然没有切身体会，但对这现象也算有一点点了解。
　　胡媚娘娇躯一颤，脸颊涨红，美眸里似有泪光，扯了扯嘴皮，微颤道：“不愧是圣师，果然什么都懂。”
　　男孩的手被母亲攥得微疼，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母亲，神色间颇见怜惜，轻唤道：“娘。”
　　胡媚娘忙收拾心情，笑道：“连我儿子都觉得我很脆弱。”
　　祝云台闻言也颇觉心酸，轻轻抱了抱胡媚娘，说道：“你只是太善良。”
　　太善良的人容易抑郁。
　　虽然祝博士也不太确定敢于劫色的胡媚娘是不是属于这种情况，但二十二年前便痛改前非的胡媚娘确实已是一个很善良很柔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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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节 第412章 大势不可违

　　胡媚娘的儿子名“澹台嘉平”，仔细一想该是狐狸、二哈和人类的三族混血儿，但他父母当年创造他时都已是化神境的超凡者，使其外表以人类基因为主，又有二哈的颜值和狐狸的智商，像个小大人一样。
　　对于母亲的绯闻初恋，小嘉平本是厌恶的，一度以为那是母亲不愿和父亲一起生活的罪魁祸首，但见了祝云台后，他倒是有些佩服自家娘亲了，尤其是听小牛奶奶说道：“爱慕云台的人多不胜数，但唯有我和你娘敢于表白。”
　　小嘉平顿时觉得我娘可以的呀！
　　一行人入了田庄，立即便有机灵的仆人飞奔回府，郡主家大开中门迎客，夏惜惜、王妞妞、恭叔等人，还有李英奇，俱朝祝云台迎面走来。
　　一别二十二年，夏惜惜等人的变化着实不小，小红小绿都熬成嬷嬷了，据闻夏惜惜的儿子都已经十五岁，随其父在仁义书院读书。
　　故人相见自是欢喜，并没有因为岁月和距离而变得生疏，击筑宴饮，席间说起各自的生活和际遇，满堂欢声笑语。
　　将近子夜时分才收拾了宴席，澹台嘉平等府中孩童都被带去就寝，疫小牛亦喝得醉醺醺的抱着祝云台的腿当枕头。
　　众人行至中庭，借清风吹散一身酒气，坐于石凳上，李英奇忽笑眯眯道：“云台此来恐怕并不止探望朋友那么简单。”
　　祝云台也知瞒不过她，既然桃山的张子怡等人都已知道梁山河所行之事，作为上清道世俗代表的李英奇又焉能不知。
　　当下看向夏惜惜、王妞妞二人，微叹道：“大变将起，我来请朋友早做准备。”
　　二女相视一眼，似早有所料，夏惜惜语气嗔怪道：“祝主持还真是公正，你明明是支持令狐……那梁山河的，却又来提醒我等，是要我们避其锋芒还是趁早投降？”
　　云台摇头，“我也支持朝廷镇压梁山河，但作为朋友，我希望你们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夏惜惜和王妞妞都不禁大皱眉头，李英奇却哂然一笑，对二女说道：“先别感激她，她言外之意甚至是希望圣上配合梁山河打这场仗，寻郡主你说项来了。”
　　夏惜惜大惊，“怎么可能？”说完却又猛的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
　　梁山河可是要造反的啊，怎么可能让皇上配合他造反？祝主持莫不是疯了？
　　李英奇啧啧一声，接着说道：“我太常寺的细作打听到一点点植树团的纲领和计划，他们与当今的世家豪族、士绅地主是死敌，若是夺得天下之后再行血洗之事，未免失于大义，倒不如一开始便表明目的和要求，挟堂堂正正之师摧毁旧世界。所以呢，夏家皇族这面旗帜能很好地为他们区分敌人和朋友，凡是恐惧他们的，一定会往朝廷这边靠拢，但若朝廷早早投降了，他们大多也会跟着投降，但战争并不会因此而结束，而是会由明转暗，这样对他们而言更加麻烦。”
　　夏惜惜和王妞妞不禁杏目圆睁——还有这种操作？
　　但仔细一想，不得不承认李英奇的话有些道理，自一千三百年前炎王朝一统中原以来，朝代的更替大抵都是换了皇族而已，于武林门派、世家士族的影响着实有限，俗言道“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便是此理，但历来有抱负有理想的皇帝无一例外都会试图打压世家豪族，都是打掉几只出头鸟便会遭到激烈反扑，再强势的贤君圣主也不得不收手，可见那些人联合起来使绊子的威胁有多大，若能在正面战场上将他们连根拔起……
　　王妞妞想到此处便感豁然开朗，但也觉愧对郡主，暗暗转头打量，却见郡主依然黛眉紧蹙。
　　盖因夏惜惜想得更多，她的皇伯伯和燕公掌权时也推行了不少改革措施，摊丁入亩、整顿吏治、高薪养廉等，无疑都是利国利民之策，但自十二年前燕公病逝之后，上至朝廷下至地方都刮起了“倒燕之风”，声势浩大，燕公被夺爵去名，皇伯伯气得呕血，而且差点保不住燕公一家大小的性命，不得不忍痛将燕家发配去南疆，其后没多久，皇伯伯便退位。
　　那段时间，夏惜惜去过几次宫中，隐约听闻一些风声，外朝的黑手简直无孔不入，皇帝的后宫、皇后和妃嫔的娘家、太子的东宫等等，似乎处处都有人牵涉到倒燕风波里，皇帝若不处置燕家，多半便要处置自家了。
　　倒燕风波之后，燕公的新政也便逐渐名存实亡了。
　　夏惜惜结合此事联想，对当今朝廷更感失望，又觉无力、心酸，长叹道：“祝主持，我皇伯伯一直在等你，他人在朝歌皇陵山庄，不方便外出，还望祝主持不吝一行。”
　　祝云台并不否认李英奇的说法，神色坦然地答应了，夏惜惜忽又问道：“祝主持也与当今皇上熟悉，应知皇上也是贤明之君，也许他能比我皇伯伯做得更好呢？”
　　云台微微摇头，“我在桃山时也听张天师提起过倒燕风波，深感痛惜，但我认为那是必然的结果，燕老若是在太祖或者太宗麾下效力，亦即新朝初期，新兴统治阶级尚未真正消化获得的利益，皇权余威犹甚，燕老的改革措施或能存世一二百年，但我朝立国至今已有三百年，利益阶层早已牢牢掌控了天下的土地和人口，燕老的改革无法扶持起新的利益阶层与旧阶层进行对抗，便注定失败。而且经此一役，夏阳欲行改革，遇到的阻力只会更加顽强，稍一不慎，下场会比燕老和你皇伯伯更为惨烈。”
　　夏惜惜面色发白，良久才沉重说道：“祝主持的意思，我明白了。”
　　李英奇忽然搓着两指头，意有所指道：“那我呢？我好歹也是当今国师，如果我借了太极印和八阴符，说不定会打死那梁山河的哟，正好给我师傅师叔报仇。”
　　显然是在索贿。
　　夏惜惜不禁扶额苦笑——国师要投敌啦！
　　朝廷真的没指望了……
　　祝主持却只赏了国师一记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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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节 第413章 翻云覆雨

　　祝云台只在郡主府待了一宿，天亮后便骑鹤往朝歌而去。
　　见到太上皇夏同时，他正在女娲宫前洒扫台阶。
　　夏同已年过六旬，虽有抱丹境修为，但看起来和山野乡村的六旬老人并无区别，头发花白了小半，脸上的皱纹很明显，挥着扫帚，但明显漫无目的，大抵只是在寻些事情活动身子骨。
　　他看见祝云台时目光迅速恢复清明，惊疑半响才微笑道：“其实我不太敢见你，想起当年的狂妄总觉得羞耻难当，但燕阁部有书信托我转交于你。”说时自怀中拿出牛皮纸信封，似乎一直随身携带着。
　　云台上前接过信封，在石阶上坐下，才拆了信封。
　　燕华藏只留了四个字：人间最美。
　　三拒诏书三碗血，人间最美，不过六千里慈悲。这是三十年前燕华藏对小巫女的点评。
　　云台心中一酸，怅然不语。
　　夏同在旁边坐下，看着天边的骄阳，慢悠悠道：“燕阁部应该是真正懂你的人，是吗？”
　　云台微吁一口气，“他懂我，懂令狐灭天，更懂你，他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夏同：“那你觉得燕阁部给你留下此言是何用意？”
　　祝云台：“告诫我莫要杀戮太甚。”
　　夏同苦涩一笑，“我与他共事半生，却也是在来到此地后苦思了三年才明白其中含义，朕……负他太多。”
　　云台不语。
　　二人各怀心事，坐了很久，直到天空再度被乌云遮盖。
　　要下雨了。
　　夏同起身，拍拍屁股，不无骄傲地说道：“我夏家劳碌三百年，不敢言尽责，但已经尽力，且分毫未取，还奉献了过半家业，我等……无愧于天地。”
　　说完拖着扫帚向山庄走去，脊梁笔直。
　　云台起身。朝夏同的背影作辑微拜，说道：“请皇上保重身体。”
　　夏同未回头，哈哈大笑道：“我做皇上时，你称呼皇上无半点恭敬，我不做皇上了，反倒得你三分尊重，这皇位去得也值，值！哈哈哈……”
　　笑声里两分快意、两分自嘲，剩下六分破罐子破摔。
　　云台微微一笑，复骑鹤而去。
　　不多时有一场春雨款款而来，缠绵千里大地，时不时响几声闷雷，风雨时骤时缓。
　　悠闲人家大抵不讨厌这样的天气，甚至颇觉诗情画意，整个禹京都徜徉在一中懒洋洋的氛围里，好不惬意。
　　约莫未时一刻，富贵人家正是午休时分，忽觉天光大亮，原是屋外的朦胧细雨停了，阳光霎时间灿烂得有些反常。
　　人们走出屋檐，抬头望天，却见空中金阳倒挂万里无云。
　　本以为这一场细雨要下好几天呢，那满天的乌云却似在短短数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吖！吖——
　　嘹亮鹤鸣传来，空中一个不易发现的黑点迅速放大，原是一只巨大而神骏的白鹤，驮着一个白衣人，在空中盘旋。
　　大概又是哪里的江湖人士在故弄玄虚了吧，人们如此想道，不觉哂然一笑。
　　却感心神一沉，随即见狂风呼啸，空中浮现一高山似的绝世身姿，白衫红裙如烟雾飘袅，秀发飞舞，精致绝伦的面孔不似人间所有，眉如远山，眸若星辰，丹唇素齿，身形修长。
　　似有千丈高、万丈远，又似发乎于心，是最憧憬的美好，如梦似幻。
　　禹京内外万民跪拜，热泪盈眶，高呼“祝少卿”。
　　修行者反而醒悟得迟，随即惊骇莫名。
　　那是——圣巫女祝云台！
　　传说中去了黄泉探索大道的祝云台！
　　“五月初六，我于昆仑天池讲道，为期三月，有志修行者皆可前往听讲。”
　　圣巫女的声音温润软糯，无一丝傲气，自是好听极了，但比春雷响亮、悠远，经久不散。
　　空中的白鹤一声长鸣，飞旋一周后向西南而去，圣巫女烟雾似的仙姿迅速淡去，“她”的声音却久久萦绕于众人心间。
　　清晨时分禹京城内便有传言圣巫女已同行黄泉路返回人间，并将于昆仑天池讲道，但闻者大多嗤之以鼻，盖因这些年来已不知流传了多少次祝云台返回人间的消息。
　　只有部分触觉灵敏者发现到处散播消息的是青花台的女弟子，便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青花台如今的太上长老正是祝云台亲传弟子——江湖人称“雨女无寡”的雨霖铃。
　　雨霖铃领导下的青花台弟子说祝云台返回了人间，不似无的放矢之举。
　　直到此时，众人无不确信，那消息是真的！
　　助圣子降生、度化绝代魔王的圣巫女祝云台，果真重现尘寰了。
　　那便意味着，“她”确实已通行黄泉。
　　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通行黄泉的人间修行者！
　　黄泉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她”的修为达到了什么境界？与剑仙裴剑情比起来又如何？
　　答案就在五月初六日的昆仑天池。
　　众修行者激动之余掐指一算，却又纷纷变色。
　　圣巫女话说得好听，什么“有志修行者皆可来听讲”，可这会儿距离五月初六只有两个月时间了啊！
　　昆仑天池乃昆仑长河的源头，在大漠的尽头，离禹京九千八百里，山高一千三百丈，一般人如何能在两个月内赶到那地方去？
　　对于练气大成的武者而言，日奔百余里，两个月倒也能勉强抵达昆仑山，但途中的吃食从何而来？而且大漠之中还容易迷路，还盘踞着金轮帝国余孽和诸多马贼，又岂是那么容易通行的？
　　抱丹境以下便是结成团体也依然凶险万分。
　　圣巫女显然不欢迎练气期的武者前去听道。
　　便是抱丹境，要去的话也得立即动身，但并不是所有修行者都能抛家舍业长达半年之久的。
　　想到此处，部分人迅速冷静下来，开始琢磨其中的得失。
　　在青花台的宣扬和上清道、红豆庄的配合之下，圣巫女讲道的消息飞快传向大江南北、海内海外，深深震动整个修行界。
　　一批又一批求道者怀着朝圣一样的激动心情，匆匆踏上前往昆仑山的路途。
　　祝云台却不着急，先行回了祖巫庙。
　　白鹤自南疆上空飞过时，疫小牛调侃道：“不回去撸你的宝贝滚滚吗？”
　　云台微笑，“待尘俗了却，大概还能撸个十来年，不急。”
　　小牛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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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节 第414章 我欲乘风归去

　　祝云台三月初七回到雪渊祖巫庙，见一切安好，自是欣慰，巫女们更是欢欣鼓舞。
　　略微意外的是，熊守寺兵解入黄泉了。
　　他在二十二年前便有意随孟徽月一同前往黄泉，但那时前路未明，孟徽月劝他等祝云台返回人间后再做决定。
　　数日前祖巫庙收到云台的信，其中自也交代了孟徽月的状况，熊守寺再不迟疑，只准备了三天，不见云台回庙，便直接兵解而去。
　　但云台也不担心他，因为孟婆庄那边有巫女城的接引使者，熊守寺孤身一人也并无危险。
　　风庆在大雪山里闭关冲击返虚境，便是闻若灵不好贸然前去打扰，祝云台和疫小牛也不急，第二天才去小庆闭关处。
　　小庆似乎正处紧要关头，并未察觉有人靠近，浑身精气神拧成一股，如箭在弦上，若不能一箭破境，恐怕要反伤自身。
　　祝云台气贯虚空，对小弟子的情况可谓一目了然，轻飘飘一掌推出，却已擢浩瀚虚空化三百六十掌，连珠箭似的接连落在小庆周身，仿佛赶水一般逼迫其真气，一重、二重、三重……直至三百六十重真气前赴后继，一重推一重……
　　小庆忍痛承受冲击，于元神崩溃之际狗急跳墙，怒吼一声，绝地反击，元神终于彻底撞入虚空，再无分彼此。
　　化神境又称天地之桥、虚空之桥，元神还在虚空大门之外，只能化用方圆数十丈的虚空之力，而返虚境才是真正的登堂入室，无边虚空任凭遨游，是另一番天地，恰是仙凡之别。
　　小庆近半个时辰后才稳定气脉，睁眼便见自家老师和师叔在石室内玩纸牌——排马车。
　　顾不得吐槽，小庆心中满是喜悦，欢呼道：“老师，你总算回来了！”
　　云台刚好吃掉一截马车，微笑点头。
　　小庆满腹疑惑待问，见老师颇为慵懒的样子，又觉不该打搅，一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便闻老师说道：“明日起我会主持早课，需要交代的都会交代，你不用着急，且去收拾吧。”
　　小庆这才意识到身上有点臭，忙去拾掇。
　　化神境也未能辟谷，他两年不出石室，五谷杂粮却不曾落下，身上难免有点积物。
　　祝云台既回祖巫庙，也再度换上了白衫红裙，一边清点庙中珍藏为昆仑讲道做准备，一边主持庙中课业，将黄泉世界的境况和对仙界的朦胧印象都告知众巫女，一一为她们解惑、传道。
　　如此半月之后，在外游历的曹琅也终于赶回雪渊，骑着她那大翅膀尸鲲鬼侍，已大有宗师风范。
　　曹琅的尸鲲鬼侍也已化神多年，大成塑体之时化成一个人身鱼尾、背生双翅的丈八巨妞，像个“菠菜东”，却名“鲲蓄菜”，这是她自己起的名字，因为食量大，叫这个名字可以提醒她自己储备口粮。
　　祝云台对曹琅的游学经历颇为赞赏，她求学于天下的同时也传播了自身的学问，且运用学识为做了许多有益民生的实事，分寸也把握得很好。
　　当年收下曹琅这个弟子是最随意的，说是路边捡来的也不为过，但无疑她是最令云台欣慰的弟子。
　　祝云台将曹琅带在身边教导，至四月初十方一起前往昆仑。
　　他并不建议庙中巫女前去昆仑听道，虽只在庙中主持功课一个月，但只讲巫道，结合以前所讲，已是一整套由练气到返虚的巫道理论课程，而此去昆仑虽将讲道三个月，却会是泛泛而讲，对巫女们无什意义，也就闻若灵和雪多多等几个境界高深者或许还有可触类旁通之处。
　　祝云台运起仙气带曹琅飞行，彷如一道长虹破空，越过茫茫大漠，只一天时间便抵达昆仑山。
　　昆仑山巍峨雄壮，还属莽荒之地，栖息着不少强悍的凶兽、毒物，比如人头大的红色蜘蛛，吐丝如箭剧毒无比，且结群而居，出则漫山遍野，化神至尊遇上了也得调头逃命。
　　金轮帝国奉昆仑为圣山、神山，虽然他们的栖居地早已远离昆仑，但传闻他们信奉的太阳神沉睡在昆仑的雪岭深处。
　　而作为长河源头的天池位于一处山腰峡谷里，约莫数里方圆，清澈蔚蓝。
　　四月份正是山腰冰雪融化的时候，大风呼啸，吹得天池波浪滚滚，时有云雾聚拢，闷雷阵阵。
　　有人来得比祝云台更早，赫然是陶火龙一家三口。
　　祝云台多年不见陶火龙，颇为欣喜，对方却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便别过脸去，直哼哼。
　　云台不解，以目光询问陶灵灵，后者苦笑道：“我爹追了你数千里，他赶到桃山时，你刚离开不久，他追到丹江口时，你又在禹京了，他追到禹京时你在朝歌，他在朝歌时你又返回了禹京，比遛狗还狠。”
　　众人：“……”
　　但云台不惯哄人，尤其不想哄男人，哪怕是兄弟。
　　于是不理会生气的陶火龙，只吩咐曹琅、风庆等人布置道场，便纵身至昆仑之巅，随意坐在雪地上，自背箱里拿出一块木头似的物什和一柄小刀，雕琢起来。
　　那小刀乃是当年在鬼岛赠与太叔希月的“小月飞刀”，此时做雕刻刀用，那胳膊大小的雕刻材料非金非木，实则是云台最近在祖巫庙制作的混合奇珍。
　　云台雕得很仔细，也不顾飞雪落在身上。
　　约莫两个时辰后，却见陶火龙气喘吁吁地倒在身边，看向“她”的满是埋怨。
　　云台轻轻笑了笑便继续低头雕琢，好一会儿才听陶火龙说道：“云台，我决定回南塔村了。”
　　云台应道：“这是好事。”
　　陶火龙：“可我听说破碎虚空后我也得兵解离开人间，可我不想走，我想侍奉爹娘终老，实在没办法的话，我自废气脉便是。”
　　云台的动作顿了顿，但依旧平静地说道：“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呢。”
　　“我没有。”陶火龙辩解道：“实际上我自己都下不定决心，一边是妻子、女儿，一边是亏欠了三十多年的二老，要不你帮我选吧？”
　　“你这便是在出难题。”云台白他一眼，“破碎虚空还没那么早，估计在十年之后吧，那时你若不想离开，也许可以去寻威华山助你。”
　　陶火龙惊疑道：“他的本领比你还大？”
　　云台摇头，“无关本领高低，他只是比我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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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节 第415章 青山不改，红樱桃，绿芭蕉（大结局）

　　祝云台一直在山巅雕琢法塔，而四方修行者陆陆续续抵达天池。
　　童小山、雨霖铃、容千年、明休和一干青花台弟子于四月廿四日来到，自也先去山巅见过祝云台，随后助曹琅、陶火龙等人布置简易道场。
　　廿八日，威震天一家来到，相见甚欢，但威震天和沙琪玛终于对儿子威华山起了疑心，向他他们的主婚人祝巫婆求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威震天抓狂不已，在雪地上打滚哀嚎：“我儿子是我圣祖爷？啊啊啊啊啊……”
　　旁人无不抱以同情，暗叹那该是怎样的思想感情啊？反正一定很酸爽！
　　沙琪玛倒是看得开，哼哼道：“老娘既然是孟婆，去黄泉给他舀一勺汤回来便是。”
　　众人：“……”转而为梁山河默哀。
　　据祝云台的《黄泉游记》里说，孟婆可是在仙界也能横着走的特殊群体，任凭他梁山河或者令狐初八如何通天彻地，在孟婆娘亲面前也得盘着，当然，大概他也乐意盘着。
　　廿九日，天师张子怡、书院宗师澹台明轩、无兵谷谷主窦开山各率门下弟子来到，次日，慧空和尚也率宏明等弟子抵达，便连鬼岛的安芸鬼王、媪兴、柳神儿等祝云台的故交也都来了。
　　云台着实高兴能见到众人，虽然去了仙界也还有机会看见他们，但仙道渺茫，往往一次坐关便以百年计，今后一别，还真不知何日能再见，故而当下更应珍惜。
　　曹琅等人在天池东岸开辟了空旷的道场，以草块代替蒲团，摆着六千个草块，前方一个平整的石台，台上搭一个遮阳的草盖，这便是圣巫女的法座了，一切都简单得很。
　　前来听道的人越来越多，首要之事自然是占座，都觉得越靠前越好，随后便在天池西岸结营扎寨，垒灶生火，准备住上三个月。
　　来的基本都是修行有成的人，身上本就带了不少灵丹妙药，再加上捉些野货、挖些野菜，倒也不虞饥寒。
　　但他们小看了圣巫女的神通。
　　进入五月份后，来自海外、泰西等地的修行者也匆匆赶至，其中竟有六位返虚人仙，颇叫人惊讶。
　　天下化神修者基本汇聚，这本就是前所未有的交流大会，即便圣巫女不讲道，也不会有人后悔此行。
　　但若非圣巫女在此，一定会打得山崩地裂，魏巍昆仑都有可能被夷为平地。
　　这数千人里自然少不了各种恩怨情仇，比如有个叫“拿饭噎娃”的泰西红毛人，是两年前跟随方笑男攻打天疆祖巫庙的三大人仙之一，雪多多等巫门弟子一看见他就要捋袖子打架，亏得曹琅拉住了，对方也诚心赔罪并发誓并未伤及巫门一人，巫门这才作罢，但依然时常拿眼刀剐他。
　　巫门尚且如此，更遑论其它？
　　至五月初五，道场上六千草块已基本满座，后来者只能自个儿布置了。
　　初六黎明时分，众修者皆已抖搂精神盘坐于草块上，心情激动地等待着见识绝代传奇的风采。
　　祝云台没有令他们失望。
　　没有仙女散花，没有天音舞乐，也没有彩虹光华，“她”只是很朴素很真实地凌空走来，发丝微扬，红裙随风。
　　仿佛雪山上盛开的红莲。
　　仿佛自众人心底走出，无论距离远近，都觉得“她”就在眼前三丈六尺处，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梦幻。
　　她肤如白瓷，吹弹可破，眉似弯月目如繁星，琼鼻绛唇，乌黑漂亮的秀发像两道小瀑布般倾泻在刀削似的香肩处，细腰长腿，修美绝伦。
　　淡淡的茶花香气随风飘来，更令人心旷神怡。
　　她比天池之水更干净纯洁，比雪山上的云彩更悠远飘逸，比天边那银瓶乍泄似的曙光更鲜艳生动……
　　不需要任何的衬托，她就该这么朴素、自然，胜过一切绝色。
　　却也有些心声在哀鸣——可惜是男的！！
　　“她”行至石台上，盘坐，美目扫过，众人顿感精神一振，下意识地昂首挺胸，也不知道为啥……
　　圣巫女神色恬淡，檀口微张道：“今我讲修行之道，有定法三千、神通八百，皆可入虚空、登仙道，然需告诫尔等，世无恒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却难为根基，唯抱诚守真可证大道，舍此无二法，切记！”
　　众修应道：“谨遵圣师教诲。”
　　圣巫女微微颔首，便要开讲，忽然黛眉微蹙，众人也不禁随之心神一颤。
　　不数息便觉东便峡谷口传来震动，纷纷循声看去。
　　石台前的裴剑情忽然面露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祝云台，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期待。
　　震动越发剧烈，不多时群山皆颤，峡谷外奔来一数十丈高的巨怪，形如魔神，六足八臂，奔时如蛛如蟹，浑身金包，面目模糊，忽然咆哮一声，顿时音波裂石，狂风呼啸。
　　见者无不骇然失色。
　　圣巫女衣袖一拂，刀锋似的风浪霎时消弭。
　　却闻巨魔神处传来嚣狂笑声，“哈哈哈哈……祝云台，裴剑情，想不到吧？这是方笑男自山中寻得的太阳神遗体，她传小僧炼制巨鬼之法，小僧几经改良，终于炼成这旷古绝今的魔神，比两年前的方笑男更强大数倍，只需再吃了尔等，破碎虚空亦只是等闲而已，哈哈哈哈……”
　　声音沙哑而尖锐，道场之中似有不少人认得，当即脱口惊呼：“捐毒妖僧！”
　　云台恍然，原来是当年将法海炼成怪物的妖僧，得了方笑男资助的远古怪物遗体和炼制巨鬼之法，竟捣鼓出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魔物来，不得不说也是个人才，本可以做一个出色的生物学家或者化学家，可惜钻了旁门左道。
　　这巨魔比云台所见的冲击黄泉盘钟山的混沌巨鬼也不差多少，在这人间，除了他，大概只有裴剑情运用无兵谷的八阴符才能勉强一战，在人间这样的物质条件下能造出这么个玩意儿，当真厉害！
　　巨魔再次发足狂奔而来，众修此时才看得真切，只见其周身雷霆闪烁，似乎是它体内的力量流窜所形成，其中乍闪的乌光更似撕裂了天地。
　　仅仅是运功，魔气的流动便形如闪电！
　　见者无不头皮发麻，那得是怎样恐怖的力量？惊世骇俗都不足以形容其一二。
　　众修霍然起身，几乎下意识地要逃，忽感精神一恍，便见圣巫女轻轻抬掌，莲花印一推。无声无息，众修却鬼使神差般看向巨魔，猛的一怔，随即瞳孔暴涨，传出一片“哗卡卡”的下巴脱臼声。
　　巨魔的脑袋上赫然洞穿了一个巨大的莲花指印，那头颅近乎齐边而空。
　　巨魔尤奔行十数步方才轰隆倒下，距离道场二里有余。
　　众修：“……”
　　裴剑情一掌拍在额门上，摇头苦笑。
　　众修魂飞天外之际，圣巫女目光扫过，手上法指张开，忽而轻轻一扣，人群中传来惊呼，稍微唤醒了众人。
　　但见圣巫女将一身穿火红道袍的大胡子摄拿至石台前，平静道：“手段不错，可有研究记录？”
　　大胡子道士浑身剧震，惊恐万分道：“你你……怎么可能？那是雪岭之上万万年不化的太阳神遗体，小僧更以金石药物增强其体魄，以数十万极恶极恨之魂浇铸，你……你怎可能如此轻易……噗——”话未说完便吐血三尺，乃心神崩毁之状。
　　众人闻言自知他便是那捐毒妖僧，端的好手段，方才明明在那巨魔身上传来他的声音，原来是故布疑阵，他实则早已混在人群里，还伪装成一个野道士掩人耳目。
　　但依然逃不过圣巫女的法眼！
　　祝云台见妖僧心神崩溃，已知问不出答案来了，颇为失望，自语似的说道：“人间的小神，也就如此了。”
　　白色衣袖一拂，将妖僧送至巨魔尸体之上，随即白葱五指一握，妖僧当空爆炸。
　　“……”众修浑身一激灵，不敢喘气。
　　圣巫女面不改色，说道：“尔等安坐，静心听讲。”
　　“是。”众修恭敬应道，坐下暗暗抹汗。
　　不多时，圣巫女讲法，声声入耳，一字一句仿佛涓涓清流淌入心扉，众人很快便沉浸于大法之中，无有惊怖忧虑。
　　清风徐徐，阳光融融。
　　附近的虫子钻出地面，岭上的白熊一扭一扭下山来，空中飞过的苍鹰落在湖边……不争不抢，竖起耳朵，定定看着石台上的美丽身影，朦胧的目光逐渐透出神采。
　　风雨加身不觉冷，烈日照射不觉热，雷落不惊，地动不惧……唯闻巫女声，唯闻茶花香。
　　不知时光流逝，众修于恍恍惚惚之间清醒，便闻巫女说道：“三月已过，我再留一塔，助尔等成道。”说完一挥手，一座五色宝塔落在湖心，六七丈高，分五层，霞光融融灵气逼人。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巫女接着说道：“抱丹境可入第一层修行，化神境第二层，上三层皆属返虚境，不可冒进，后果自负。”
　　众人大喜，纷纷拜谢圣巫女，再看彼此，惊觉大不相同，连忙检查自身，无不发现修为大进，精气饱满。
　　再看西岸景物，见营帐上落满了山灰，天池水浅数尺，湖边水草发黄，山岭上方的冰霜又向下蔓延了数丈。
　　如此才确信真的过去了三个月！
　　圣巫女没必要说谎。
　　然而，三个月里众人俱不吃不喝，此时竟丝毫不觉饥饿，而且神清气爽修为大进，怎不惊奇万分？
　　圣巫女如此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祝云台，真圣也！仙女也！
　　众人惊叹万分之际，某假仙女接着说道：“十二年后我将于此地破碎虚空，化神以上皆须超脱，望尔等早做准备。”说完化作一溜烟跑了。
　　众人一时疑惑，“皆须超脱”是什么意思？应该是“皆可超脱”吧？
　　然而，自几位人仙口中知道真相后，愣了好久，然后……相当一部分人，开始“口吐芬芳”。
　　不是所有修行者都求超脱的，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的也大有人在，不想兵解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肉身强悍的妖修和外功入道的横练宗师，大半辈子都在打熬身体啊！
　　但又有谁能阻止圣师破碎虚空？不可能的……
　　对于化神境以上的修行者而言，十二年后人间万世皆休，不若入那五行塔里加紧修炼，免得去了仙界被人欺负。
　　好吧再怎么修炼也一定会被欺负的，只求别太惨……
　　见事无转圜，众修只得匆忙去安排身后事，然后进入五色塔潜修。
　　只有少部分化神修者依然卷入了天下争霸的大潮里。
　　而梁山河率领的植树团早在七月份便正式于湘北揭竿而起，第一战便以威力惊人的新式火炮攻陷了钱家石邬，震动天下。
　　战中植树团并无化神至尊出手，但他们的火炮射程比石墙上巨弩更远，很快便摧毁了墙上的防御工事，钱家家丁也不敢登上城墙，于是，大群泥腿子挎着一种像是鼓风机拉杆的暗器喷射机登上石墙，对着墙下的家丁一顿扫射，战事便基本结束了。
　　钱家可是地位显赫的皇亲，石邬更是号称化神亦不能破的堡垒，却于一夜之间被一群泥腿子攻破，初时当然是没有人相信的，但随后，张家、马家、混元派、流沙帮等湘北豪族和帮派在短短一个月内尽数湮灭，更传出上清道桃山被围的消息，而张天师带了门中化神至尊去昆仑听道，桃山众道士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泥腿子，无一敢轻举妄动。
　　顿时天下哗然。
　　植树团成立了一个劳什子“民主府”，是一个宣称人民群众当家作主的叛贼朝廷，贼首梁山河当选“民首”，次贼吕公正当选“民相”……乍一看简直荒谬绝伦。
　　但荒谬绝伦的民主府很快便攻占了湘北全境，没收所有反抗者的土地，再以低价强买剩余投降者的土地，然后红红火火地开始分赃……
　　朝廷诸公见状不禁哈哈大笑，说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才打下这么点地盘就开始分赃了，你们能有点出息么？啊？
　　啊！结果他们很有出息，击退了朝廷派去剿匪的大军……
　　就在梁山河稳打稳扎平推夏王朝的时候，祝云台却在环球旅行，一来是观察山川地理用以设计圣器，二来还需寻些宝物作为材料。
　　他的脚程很快，只两个月时间便勘察完夏王朝全境，随即转向西夷、泰西、瑞西等地域。
　　慢慢走下来才知方笑男对这人间造成的破坏有多大，西夷、泰西诸地简直被她掘地三尺了，天地间的灵气浓度比南疆差了好大一截，已经难以作为未来养护圣器的阵基。
　　亦即圣器无法镇压泰西等地的虚空灵气，破碎虚空之后，这些地方会慢慢沦为修行荒漠。
　　勘察完大陆，祝云台转向海外，花了两年时间才完成圣器的设计初稿，随后回到南塔村。
　　巫神庙后山的树上都长“熊猫果”了，一个个黑白团子挂在上面，看得某巫女满眼星星。
　　其后的日子一如当年未出江湖之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里（炼制圣器），早上打拳，晚来观想，间或逗弄滚滚，指导弟子修行，指导村民耕种，农忙时在村西头的大榕树下煮一锅绿豆汤，或者蒸一垒包子……
　　三十余年江湖路，多少忙碌、多少厮杀、多少恩仇……不及南山一日醉。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己亥年秋，祝云台再行黄泉，却无需再以彼岸花和孟婆血行瞒天过海之事，他的元神自通过还魂崖后一直与黄泉虚空保留着微弱的联系，且身具玄黄之气，直接破空入黄泉。
　　这一次，成功寻回了隐世的强良巫女，齐聚十二圣器，云台一边督造守城神机炮，一边炼制巫女城圣主持传承圣器。
　　又耗时三年有余，终于完成圣器和神机炮，重返人间，发现梁山河已经平推了半个大夏。
　　这速度不算快，但双方之高下已经十分明显，夏王朝领土内的部分百姓甚至举起旗帜表示希望民主府大军能快点去攻打他们那地儿。
　　事实上也快不了，因为民主府治下严重缺乏素质过关的植树团成员，只是他们宁缺毋滥，一边工作一边培养，完全不着急攻城略地的样子，俨然已将整个大夏视为囊中之物。
　　夏朝廷的反抗自然激烈，但不考虑发展生产力勇起直追，而是残酷征调大批士兵、民夫奔赴前线，长河三郡几乎看不见成年男子的身影。
　　但朝廷的暴行传出，老百姓拥戴民主府的呼声便更高昂了。
　　甲辰年，民主府攻入禹京，传承三百年的夏王朝就此灰飞烟灭，皇帝夏同和部分皇亲却得到了梁山河等人的礼遇，大夏旧民俱都安慰，更对民主府心悦诚服。
　　民主府在夏王朝的基础上再脱土五千里，将半个大漠都纳入治下，收缴天下刀兵，强如无兵谷，其门人弟子也不得在公共场合佩带任何违制武器，比如弓弩、刀剑、火炮、毒药等等，一经发现便以寻衅滋事罪处置。
　　修行者只能通过民主府开办的武林大会进行切磋较量。
　　江湖，势必逐渐远去。
　　但诸多化神至尊对此漠不关心，他们只求家族后人能安居乐业即可，相比起来，他们自身的前途才是真正的凶险呢。
　　终于，乙巳年五月初六，梁山河等人在禹京举行立国大典，取国号为“东华”。
　　民首梁山河等领导检视人民军队，全城欢呼，全国各地都在举行欢庆活动，整个东华国热火朝天。
　　梁山河正行至人民广场时，天上忽然落下八道虹彩，齐齐没入他体内，万民见状更是热血沸腾，呼声震天。
　　梁山河却目露一丝惆怅，遥望西北昆仑山的方向，喃喃道：“小妖怪，结果还是不愿等我，唉……”叹息未落，便感天地虚空剧烈扭曲，随即砰然一震，在不知名处被劈开了一个豁口，一股无比雄伟浩荡的气息自豁口对面涌来，但很快便如潮水般退去，随即，无边虚空如缺堤洪流倾泻而去。
　　但仅仅数息之后，梁山河又感体内八口香炉剧烈旋转起来，疯狂吸纳四面八方的愿力，霎时毫光大作，又自气海激射而出，霞光万丈，足足一刻钟后射向八方。
　　不多时，虚空长河猛然一顿，流速大减，渐趋稳定。
　　八口香炉吸收了梁山河的元神仙气和浩瀚愿力，几已与他融为一体，他微一动念便能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原本蠢蠢欲动的元神也彻底安定下来。
　　这人间，化神之上唯有梁山河的元神不受虚空长河拉扯，正是因为他的元神与那八口香炉连成一体，皆是镇压虚空的神器。
　　这也是早与祝云台约定好的，天下化神皆去，独留他梁山河无敌于人间，再主政十数年或者数十年，直到东华国建制真正步入正轨，那才是梁山河登仙之时。
　　但他一直相信，如果那个小妖怪不想走，“她”也一定有办法留下。
　　“她”没有留下。
　　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
　　“连当面道别都没有，可恶啊！祝云台，你给我等着，哼哼哼……”民首暗暗发誓，下次见面一定要将“她”按在地上摩擦。
　　此时，祝云台正拉着一大窜元神奔赴仙界，只是一恍惚的功夫，便落在一处山岗上，霎时便觉浑身一沉，大多纷纷跌坐在地，面色苍白。
　　祝云台对仙界已有些印象，知道仙界有些地方的重力奇大，但此时还是有些惊讶——此地重力几乎是人间的十倍！
　　体内仙气的流转速度都骤然迟滞起来，久久不能适应。
　　但同时也有纯净之极的仙灵之气贯体，令修为暴涨，云台的精神瞬间冲破天地牢笼，撞见了一片辉煌灿烂的星空。
　　裴剑情却是目露精光，舔了舔嘴唇，颇为兴奋道：“有趣。”
　　人间能令她感兴趣的只剩一个祝云台而已，但仙界无疑充满了趣味。
　　云台哑然，收拾心情，捏个法印，朝天空打出一朵黑色莲花，然后静等片刻便见一道流光落在面前，乃是一身穿青衣的秀丽女子，她扫了众人一眼便朝祝云台行礼道：“在下女娲族风灵波，请问贵客尊姓大名。”
　　云台回礼道：“后土巫女祝云台，见过使者。”
　　风灵波目露讶异，上下打量一眼白衫红裙的巫女，一抬手，手上出现一张卷轴，将其递给巫女，说道：“这是族长吩咐为你准备的星空图。”
　　云台微喜，接过卷轴打开，运起元神之光一照，顿见浩瀚星图呈现在前，星域、星系、星球……大部分天体旁边都有标记了名字和简单介绍。
　　这是上仙用以遨游太虚的星空图！
　　云台也不指望一时三刻间便能找到地球，只扫视几眼便收起卷轴，再次对风灵波行礼道：“多谢使者。”
　　风灵波微笑，“我奉命行事而已，你谢我家族长便可，众人先随我入城安顿如何？”
　　云台等人自然答应，便随风灵波下山而去。
　　此时，人间天疆，祖巫庙的后山某洞窟之中，一口篆满符纹的灵棺轰然炸开，风暴中跳出来一黑袍身影，只怔了怔便眼神剧变，跺脚怒吼道：“祝云台！！你又忘记我了！！混蛋——”
　　一纵身跳入虚空长河奔赴仙界，声音却久久不散，惊得巡山小鬼瑟瑟发抖。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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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节 完本感言

　　过了两天才来总结心情，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迷茫了。
　　《男巫》给了我很大的热情和惊喜，我超级喜欢这个故事，但老实说一开始的规划并没有很详细，比如女主角这个东西，从来没想好过，而随着故事展开，发现“女主角”越来越难立得起来，干脆就不立了。但大脉络是没问题的，大概是一个“巫女（雾）与魔王”的故事，蒲江之战前，基本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度化魔王而展开的。
　　故事里的具体问题我就不谈啦，一百个小伙伴眼里就有一百个祝云台，还有小牛、八爷、婆婆、大火龙、山童、黑袍怪、威震天、孟初雪……
　　后面十几万字的更新有些拖了，原因大家应该也能感受得到，但咱不说丧气话，也不找借口，只想再次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打开文档之前觉得好多话想说，事实上也说了好多的，但立即又觉得这个不合适讲，那个讲得不合适，写了删、删了又写、又删，发现我的强迫症又严重了。
　　总共写了几百万字，但越写越觉得词不达意，越写越慢，我这是不是遇到传说中的识障了？一旦渡过就能成为一代宗师云云，哈哈！
　　非常感谢大伙的包容和陪伴，平时很少写PS，是担心影响阅读体验，但每天都会看好几次后台，首要是看间贴和书评，一条都不会错过，其中有一些还给了我灵感呢，然后看月票、推荐票、打赏等数据，好多ID都看熟悉的了，真的特别特别感谢。
　　谢谢大家！
　　最后说一下番外和新书的事情，本来对新书有些构思的了，但题材有点敏感，偏偏现在管得严，编辑也建议不要碰，所以新书还得仔细考虑，趁这空档写点番外倒是挺不错，有些小伙伴已经猜到了，大概会是云台回到地球之后的小故事，后天就跟大家见面哈。
　　再次谢谢大家，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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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节 新文发布《清末也要破碎虚空》

　　（架空世界，故事纯属虚构。）
　　又名《手撕鬼子前传》、《我的清末不可能这么猛》
　　王五有百米刀气，杜心武手接子弹，燕子李三一掠五六十米，黄飞鸿能凌空踢三百六十脚……
　　袁世凯能单挑李书文，然鹅……慈禧她能暴揍袁世凯！
　　周茗茗：开局就遇到大boss肿么办？
　　敬请大伙儿多多支持，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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